第十一卷 白衣(五)

    不多时,头顶竟然有光流泻出来,那些交织在一起的枝干,竟然出奇般的分离开强烈的震动声侵入耳际,没有多久的时间,头顶的阴暗就已经不见。

    这一片枯林,竟如花朵一般的绽开了?

    在天光入侵到这一片枯林的刹那间,我看清楚了在我和白凤身侧、那荒凉的地上满铺着的一地残骸白骨。在沉淀数千年后,这些人的身躯早已腐化,徒留下了一地的白骨。那些灰木色的骸骨在见光的霎那湮灭成齑粉灰烬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仰起头来看着头顶的蓝天,觉得自己是到了一个神圣的地方——这样的感觉自然不应该出现的——没有谁会把存在千万枯尸的地方当做神圣之地,但是我却有这样的感觉。

    粗细不一的残枝盘错在周围,却缓缓地给我和白凤空出圆形的活动范围,那些上古时候的残剑还紧紧插在纵横交错的枯枝上。这一片林子,是有生命的。

    “看那里”白凤忽然说道。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身后,那些枯枝缓缓的移动着,将我们身后的空隙密密的填满,似乎是阻绝了我们的退路。

    一种不安的感觉渐渐弥漫上我的心头。半米高的枯枝横在四周,相互盘叠,已经在不觉之间将我和白凤包围在狭促的空间里

    藤蔓已经出现在我的手上,我刻意离白凤近了些:“似乎状况不太好。”

    “小心些。”白凤说着,手中也捏起了数片白羽。

    在我们两个的正前方,就是橓椿的主干。高十多米的地方,一柄宝剑竟然还是光亮如新,丝毫没有锈蚀过的痕迹。且这柄剑并不似其他残剑一样、剑身***枝干之中,而是整把剑都嵌在了主干之上。那样镶嵌出的痕迹,让我想起西方的十字架。

    大地恍然间震动了起来,我险些就踉跄着倒在了地上。枝干上的那些残剑也随之晃动着,将看似结实的锈蚀一点一点的抖落。伴着“擦擦”的声响,黄褐色的铜锈掉落在荒草上,露出锋利的刃来。

    无数的白刃就在身侧不远的地方,被阳光照射出晃眼的光芒。它们应该还像多少年前一样的锋利,足以让人丢掉性命。

    一柄柄剑,一片片刃,似是夺人性命的魔爪。

    虽是蛰伏未动,却已经让我心悸万分。

    手心渗出汗来,青绿色的藤蔓从掌心一直蜿蜒到荒草上。我全身的神经都已经紧绷起来,如困顿的动物时刻在防备着敌人入侵。

    “咻咻——”紧插在枯枝上的剑似乎是一瞬间有了生命,纷纷蹿出——除了位于主干上的宝剑。凌烈的白光交织成一片密网,在我和白凤的眼前翻卷着。

    很快剑网就已经将我和白凤围在了一起,空中传出剑刃斩破空气的声音。虽然已经没有了主人,但是这些剑,似乎真的有灵魂一般。那些横渡千年的时光依旧锋利的长剑、纷纷将锋芒指向闯入葬剑冢的两人——我和白凤。

    长剑从各面击来,我着急地挥起了手中的藤蔓,一轮后,手中长三米左右的藤蔓已经碎成了几十截。

    那些利剑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它们在空中随意而不失秩序地滑翔一阵,似乎是有谁在控制这些利刃,然后纷纷向我和白凤刺来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在我和白凤应付不及的时候,那些蛰伏的枯枝又开始动了起来。不知从何处,一支粗壮的枝干似乎从天而降,枝梢尖锐,直向我射来。我的足尖迅速凝力,一跃而起。

    隐隐觉得身后也有什么划过,可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被身后蹿出的枝干从半空中击落。

    ——糟糕,我竟然忽视了身后

    我已经被拍打到了地上,抬头时候,才发现那些残枝将我和白凤隔离开,相互已经看不到彼此。我还是能听到白凤在另一侧激战的声音。利剑在这时候向我刺来,可我已经使不上力气……

    “嗡——”那些长剑纷纷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震荡着发出如晴空鹤唳的剑鸣。

    是渌琼。我突然想到包袱里面的血色珠子。虽然还不明白它的力量,但是这个宝珠已经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救过我多次。

    那么用它阻止橓椿的话,应该也是可以吧?

    利剑悬在半空中长鸣着,没有多久后,似乎商量好了一样,同时回到了残枝上,三分之一的剑身契在里面。我取出渌琼来,有些紧张。

    “白凤……”我走向将我和白凤隔开的粗壮树枝。

    灰白的树枝该是已经枯掉的,但是看它刚才的样子,明明还是有生命的。——无法真正存活,更无法死去,只能在生死的边缘徘徊挣扎。这才是比死亡更加可悲的事。

    ——啊

    这声惊呼我并未出口,但我却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跃到高空之上。我没有想到橓椿竟然毫不顾忌渌琼的力量,粗壮的枝向我击来,如果不是躲得及时,恐怕现在的我早就已经命丧黄泉。

    枝干将我刚才站立的地方撞出一个大洞,烟尘扬起,让我觉得难受起来。而那个残枝似乎并没有因此放弃,在底下一个转身,又将目标直指向我

    ——不要过来我在心底大喊。而那个枝干并没有如我料想的那样停止运动,我情急之下在面前垒出的植物屏障也被枝干一击而碎我控制不了它,对于这些灰白色的枝干,我控制植物的能力根本就不奏效

    没有再多费力气,我趁着跃在高空的时间,往白凤的方向落去。

    因为渌琼的缘故,那些利剑我倒是不必费心。而白凤却不一样了。

    就在我急着和白凤回合的时候,横空又出现了树枝,似乎是要阻止我的行动。我踩着那些枝干,借力躲避周遭的攻击。

    我已经看见白凤的衣袂。就快到了

    有极为粗壮的枝横在了我的眼前,渐渐要将白凤的身影掩埋。不行,必须要快些到白凤那里才好

    恰时一条并不很粗的枝从我身侧刺过来,我偏移一下身子,脚恰好踩到了枝上。凭此借力,又让我的速度变快了许多,终于在趁粗壮的残枝将我和白凤再度隔开的瞬间闯了过去

    “啊、”我忽然觉得胳膊一阵刺痛。

    那条曾被我借力的细小枝条也与我一起,通过了隔离的那条缝隙,并且在我的右肩狠狠划上了一道伤口。

    我捂着肩膀落了下来,恍惚间看到白凤的身影。他也已经受了伤,都是利剑所致。不过幸好,因为渌琼的缘故,那些利刃都已经不敢妄动。

    可是我和白凤还没说上一句话,甚至我还来不及抱怨一句肩膀痛,就看到灰白的枝干已经砸来好不容易躲过这么一击,却还没有结束。

    就在我觉得身体越来越重的时候,听到白凤的声音:“悠在,看到主干上的剑了吗?试着把它取下来要快”

    跃起在空中的时候,我抬起头来,看到一把剑紧紧嵌在橓椿的主枝干上。在十米多高的地方悬着,如同西方的十字架。

    就是这个吗?

    我踩着一枝横向我扫来的枝干,顺势到了十多米的高处。似乎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似的,立刻就有无数的灰白残枝向我击来。

    它们很在乎这把剑啊,那么这把剑也许真的可以、让我和白凤这两位闯入者留着性命出去。

    臾华剑。我忽然想起夙星让我来此的目的。

    那么这一把不同于常物的剑,是否就是夙星让我寻找的臾华?

    在我走神的短暂时间,我的眼前竟然已经被粗细不一的残枝布满。

    糟了

    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我还是拿出了渌琼,向着那一堆残枝撞了过去。惊奇的是,渌琼有散发出血色的光芒,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鲜红明亮。借着渌琼的力量,我已经冲破了阻挡在我面前的残枝。甚至将那些枝干粉碎七零八落的枝干还是有很强的力量,从渌琼之下碎裂的时候,毫无情面地在我的手上划上一条有一条的伤痕

    同时促使我向上的力量已经消失,我只能先落回地面上。在渌琼散发红光的时候,不仅是剑,连橓椿的枝干都行进了缓慢些,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攻击。

    渌琼还在我的手上泛着光辉,而我却觉得一阵力竭。难道是刚才撞开那些残枝的时候用了太多力气?可是我并不觉得是因为这个啊?

    “还好吗?”白凤缓步向我走过来。我注意到他的白衣上已经染了许多灰烬,还夹杂着血色。纵然他很努力的隐藏那一点疲惫,但是冰色的眼眸还是泄露了这个讯息。

    与其问我好不好,更应该在意的是你自己吧?

    “我没事。”我奋力站起来。竟然……我竟然觉得连站起身来都这么累?好像身子有千吨重一样。怎么回事?在刚才,我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啊。

    头一阵眩晕,眼前甚至有了片刻的漆黑。我摇了摇头,看到渌琼还在我的手中散发着浓烈的光芒。

    大概只是因为太累了吧。

    橓椿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它似乎忌惮着渌琼的力量,只能在我和白凤的跟前密布了残枝,伺机而待。

    “难受的话……”白凤已经到了我身侧。

    “不……我还好。”思量过后,我还是这样说着,“对了,这个。两个时辰快要过去了吧?”

    我取出一粒药丸递给白凤,自己服了一颗:“我现在就去取那把剑”

    长剑嵌在橓椿的身上,极为安静,与底下肃杀的气氛毫不相容。

    我好不容易运足了内力,正欲跃上,白凤的手忽然按在我的腕上:“不要逞强,还是我来吧。”

    他的动作让我想起手背上的刺痛,我看着白凤染了些许灰尘却不失清朗的面容,笑道:“我可以的。”

    眨眼间,我已经跃到了高空上。那些残枝似乎也是拼了最后的力气,不再顾忌渌琼的强大力量向我击打过来。

    我的手已经触到那把长剑,纵然指尖已经泛白,而我却怎么都无法将它取出来——剑嵌入得太紧了。橓椿的枝却在此时拍打在我的背上,让我凝蓄已久的力气彻底散去

    我终于还是跌了下来。

    白凤凌空接住了我,我这才没有摔成半身不遂。

    渌琼的光芒还在,但已经明显微弱了。我更是觉得疲惫不堪。

    “还是我来,至少,我会比你快些。”白凤的脸庞在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不清。

    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怎么回事?竟然、会累成这个样子……

    迷蒙间,我看到白凤从我的手中取过渌琼,橓椿的残枝就在不远处伺机而待。感觉到唇上有轻轻的薄凉,在恍惚的赤色光芒里,我嗅到唇边的一丝腥甜气。

    ——这家伙,嘴角也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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