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南荒岭(五)

    “这么小就有这样的担当,凌某佩服。”虽然这种客套的话是从电视上学的,但是对于这个小大夫的钦佩却是由衷的。

    “嘻,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易慕笑着看我,那副可爱的模样令人看了心生喜欢,“聊了这么久,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我姓凌、名悠在,你叫我悠在就可以了。”我笑着介绍自己,一些显得都很融洽。

    “凌、悠、在?”易慕掂量着什么,“悠在?好绕口,我叫你凌姐姐可以吗?”

    “呃,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我这样说着。

    随后,我和易慕谈到了我来天南海岭的原因,我也就顺势问易慕她是怎么把我从那片枯林里救出来的。

    易慕听到这里的时候,并不像村下那些人一样说着什么蓝国亡魂:“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那片林子虽然看起来是枯了,但它终归是活着的。正午的两个时辰过后,那里便会出现瘴气。”

    易慕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来,将我领出了那个花香氤氲的屋子。

    到了屋外,我顿时觉得凉了许多,山风迎面吹来,将我的衣服吹的肆意。瞭望过去,易慕的屋子正处在一座山的山顶,刚才听易慕提及过,这里是叫做“南望涯”的。

    “过来这里,”易慕笑着,将我领到南望涯的一处,她伸出食指来,指向下边,“看那里。”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透过微微的薄云,在云影稀疏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片灰白色的林子。

    “你在里面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易慕问到。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那是瘴气所致。幸好你当时没有往更深处走,我才能及时发现你。”易慕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南望涯底的灰白色林子里,“我当时在那里采药呢。”

    “在那儿?”我诧然地望着已经缩小成碗大的林子。山下那些村民可是说过,在那里面,有着“不干净的东西”,而易慕在那样的地方采药?我有些不敢相信:“听人说,那里有人曾进去过,但是再也没有出来。这都是假的?”

    易慕撇过头来看了看我,嘻嘻笑着:“是真的啊。可是……我并不是人啊。”

    什么?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不是人类?那她是……妖精、鬼魂、亡灵?

    见我惊骇的样子,易慕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忍了好久终于压抑不住想笑的感觉:“骗你的~”

    “……”我失神,竟然用了好久才理解了小易慕的话,“你这个孩子,竟然——”刚想爆发的愤怒,再看见易慕可爱的笑脸之后不自觉地压了下来,我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村民所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易慕摇了摇头,复看向脚下的一片枯林:“也许他们因瘴气而死,也许是因为别的。”

    “别的?蓝国的亡灵?”我接着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啊。虽然我有时在枯林里采药,但我从来没有深入到里面去——毕竟,要是迷路就糟糕了。”易慕笑着,嘴角微微牵起的弧度有些不真切,但她分明是笑着的,“师傅曾和弟子们说过,这片‘林’快要死了。知道吗?其实它根本就不是什么林子,它只是一棵树。独木成林,就像人们所知道的榕树一样,不过,它有比榕树更加长久的寿命。”

    独木成林?这个我在书里读到过。榕树的枝条上生长的气生根,可以向下伸入土壤,形成新的树干。榕树也可向四面无限伸展。支柱根和真正的枝干交织,形似稠密的丛林,因此被称为“独木成林”。

    可是……橓椿又是什么?

    似乎是明白我的疑问,易慕看了看我,接着说:“庄子的《逍遥游》中有:‘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之语。其橓椿既是大椿,亦是我们眼前这个。”

    易慕柔柔地笑着,即便是冬季,也让人莫名觉得温暖了几分。她和端木蓉虽然师出同门,但却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

    我看到易慕眼中的神色忽然变了几分,有点淡淡的哀默:“但是,它快要死了呢。念端师傅临终前,望着它好久,说:在她年幼的时候,橓椿就已经这样粗犷苍老,如今她已是奄奄一息,橓椿却还似几十年前那般。无法真正存活,更无法死去,在生死边缘徘徊挣扎了几十年,甚至更久。却始终得不到解脱……

    师傅说,也许相比之下,她还是幸运的,至少不用忍受那么长久的生死煎熬。也许橓椿能够活很久,所以在迈向死亡的时候,也要用很久的时间吧。”说到这里的时候,易慕这个小小的孩子竟然如大人一般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的小动作她自己有没有发现。

    易慕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远处灰白色的林子上:“即便有着很久很久的寿命,让我们这些人类望尘莫及,可它还是逃不了死亡的命运。竟然就要消失了……这片林子。”

    我正想安慰她几句,谁知眼前的女孩儿已经重展了笑容,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凌姐姐,天快要黑了呢。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着她已经蹦蹦跳跳的回了屋里,徒留着我在原地有些发愣。

    “对了,”易慕似乎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笑得似乎周围的阴暗都已经不见,“黄昏时候,在这里可以看到‘云海红霞’的胜景哦,凌姐姐可千万不要错过。”

    “哦,恩。”我麻木的点了点头,望着易慕蹦蹦跳跳地回了屋子,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啊。我转过身,俯视着身下的橓椿。灰白色的枝干在昭示着,这个拥有长久寿命的古树,已经濒临死亡。

    我并不知道这个叫做易慕的孩子经历了什么。她为何在谈及橓椿的死亡时,会有那样哀伤沉痛的表情,又为何下一秒就能笑起来,这些我都不清楚。不过,我想她一定是经历了很大的变故吧。她的年纪虽小,但是,已经有了一颗让人猜不透的心。

    我曾听人说,当一个人,他的心理观念超过了他的年龄普遍能接受的观点,是可怕的。甚至是可怜的。

    眼前,云海缭绕。那一片灰白的林子时隐时现。

    尘世是如何的纷乱,而在南望涯看去,永远只有一片洁白的云海,不染尘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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