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秦时/一百一十

    他的话语中,显然是贬义十足。我不能理解,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轻视墨家的话。终究,墨家是沿袭了几百年的思想流派。

    此刻,墨家之人却并未对他的轻蔑作出反应,任由白凤说下去。

    白凤冷眼望着面前的墨家弟子,清亮的嗓音在阴翳树林中响起:“当年韩非亡于秦国,你们墨家是怎样的冷嘲热讽。悠在,你可知当年韩国因何而亡?当韩国被秦所困,当韩国江河被秦军马踏碎,当韩国百姓乞求着有人能救他们于水火。你们墨家又是如何?不过是冷眼旁观,将韩国子民的生命视若草芥,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兼爱’?这便是你们正人君子的作为?”

    ……什么?依他所言,当年韩国被秦所困,墨家并未出手相助?墨家、真的如此?

    我诧然地望着一旁的巨子,那一身乌袍的墨家首领。天下皆白,唯其独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这不是向来为墨者所推崇吗?怎如今,白凤口中的墨家之人竟成了不论百姓死活之人?

    空气凝结在广袤的密林之中,许久。巨子终于开口,确实如从前一般淡然:“韩国由女人辅政,朝纲败坏,已无挽救的可能。我不能任由墨家弟子丧命。”

    白凤轻蔑一笑:“哼,是啊。你又怎可能因区区韩国,而放弃自保?这就是你们的‘正派之人’的行事,所谓的‘君子之道’,也不过如此。”他嘴角的笑容仿佛牵扯出被尘封许久的哀痛,亡国,不论是对任何时代的任何人,都会有痛彻心扉的感觉吧。即便是他,即便是这个外表看似无情的杀手。

    我看着风拂过草地,吹散的枯叶在地面上飘着。墨家,我曾一度信任的流派呵,竟然、会是这样?——也难为、当我从流沙叛逃,当我执意要帮助墨家时,白凤会那样生气。

    “那你要我们怎么办难道让我们看着墨家弟子白白送死?”大铁锤的声音传来,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响亮。

    “铁头领。”雪女唤了一声,摇摇头,示意大铁锤不要继续说下去。

    那么如今,究竟该怎样?被称作墨家正派,也有为求自保而放弃恪守的原则的时候,流沙无情的杀手,也有放不下心中结缔的时候。但不论如何,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便不可回折。

    我望着夕阳之下,被余辉撒上一层金色的男子,如此傲然的他,心中竟有这样沉重的伤痛。枉我曾以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将他的平静打乱,而那表面的淡泊,不过是因为不想揭开太过沉痛的伤口,不想令自己、被伤得粉身碎骨。

    还记得,他曾说过,我不懂得亡国之痛。我的确不懂,未曾有过亡国的经历,未曾有过国土在风雨中飘摇的经历,那种痛,我怎会读懂?

    但不论如何,我相信,不管是千年之前或者千年之后,不论是所谓正派还是所谓反派,至少会有一点相同,就是那一番爱国之心,那一番不愿看江河破碎的心情。

    韩亡,又有谁愿意看到?

    白凤不愿,墨家之人、一定也不愿意。

    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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