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故事确实比较久远了,故事的主人公叫王远之。
这个王远之推算起来应该是王大爹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王远之这个名字并不乡土,事实上他也确实不能算是乡下人了。他不但读过几年私塾,在年青的时候更是在外闯荡过的,而且还小有成就据说是在某一支军队里当了十几年的兵,还得了一个六品武官的身份。
虽然只是一个小武官,但能获得品级也是难得了,比一般人的乡里人那是要强得太多了。
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个据说在外面混的不差的王远之在某一天却突然回乡了,回到了故土眉村之后居然安心的做起了农家活计。
虽然大伙也知道有致仕之说,但王远之此时正当壮年却突然回了荒瘠贫穷的眉峰,村民们也是满满的疑惑。
只不过那时候的眉村信息闭塞,村民们虽然奇怪也常有议论,可限于见识也都探讨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远之毕竟也是地道的眉村人,虽然有一点的神秘古怪的地方但大伙也没有怎么排斥他,过了几年后王远之因为有文化见识广还被推举成为了一村之长。
事实上王远之的回归眉村也没什么神秘的,无非是政局跌宕隐世避祸罢了。
虽然他当年在军队里的官职不算高,但其手下也有上千的兵丁。而手中一旦有了一点实力之后总是避免不了要站队的。王远之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权衡再三后却是茫然无措,在他看来能选择的两个方面势力前途都不明朗。
而在此时他已经快三十岁了,三十岁了还是个光棍没有为王家留下后嗣是为大不孝。对前途有点绝望的王远之毅然选择了脱离这个漩涡成了一个逃兵。
事后也证明了王远之的选择是对的,当年他要站的两个队都被另一股势力给全灭了。不过这些都是后事了,已经再次成为田农的他也没去关心这些了。
王远之在回来的第二年上就在相距几十里的另一个村子找了个寡妇草草的办了喜事,随后相继生了五个子女。
这样过了几十年之后,有点本事的王远之将王家经营的越发富足了。在等到王远之七十岁的时候,五个子女的开枝散叶后他的王家已经是济济一堂了。
也就是这一年上他也终于因为衰老而病倒在榻,拖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到了弥留之际。
在王远之最后的时间,他的后辈齐至都守在榻前。据说王远之在断气的最后一刻说出了一句话,确切的说是两句话,只不过这两句话是连贯说出来的。
这两句话也成了王家人的祖训,一直传到王大爹这一辈。
这两句话是:“把石碑埋了,除非王家要绝,否则不要再立!”
后一句跟前一句不搭调:“不要去西坡!”
王家的小辈们当时都是一头的雾水,王远之所说的石碑便是立在院中的上面刻着筠侯归天的那一块石碑。
据说这块石碑是王远之在壮年之时招呼了几个伙伴一起抬回来的,抬回来之后便立在院中,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
王家的后辈之中大多数人都是看着这块石碑长大的,虽然这石碑立在院中有点碍事,但既然是王远之所立后辈们当然也不能有异议。
大家都好奇的问过王远之立的这块石碑究竟是什么个意思,王远之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王远之去世之后小辈们便遵从他的遗言将石碑放倒后埋进了后院。因为王远之最后的一句不要去西坡的话警戒的意味很明显,虽然大家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警告,但字面意思倒也简单。
既然是长辈警示,王家的后辈们也不敢掉以轻心,没有人敢去眉峰的西坡。而这一段话也成了祖训传了下来用以警告后人。
原来这块石碑是王大爹的祖上王远之弄回来的。聂君点了点头,怪不得墓在西坡墓碑却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心中还是迷惑,问道:“大爹,照这样说来这石碑就应该在土里埋着的,怎么现在又立在院子里了?”
王大爹沉默良久,一双老眼中浊泪隐现,轻轻一叹道:“这是我挖出来立起的。”
聂君心中一个咯噔,王远之的遗言说除非王家要绝了才立起石碑……。
老人看出了聂君眼中的迷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王家本来是枝繁茂盛的,可在我那祖上过世之后却是越来越不济,王家的人丁也是越来越少。这些年过来等到了我这一辈,好大的一个王家最后就留下我这一户了。”
聂君挠头道:“可那也不对吧,虽然只留了您一户,但您现在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怎么都说不上灭绝二字吧?”
老人没有答他,而是凑在水烟筒上连吸了几口,也许是吸的急了点,烟味有点重让老人咳嗽不止。
聂君身上在老人背后轻轻的拍打了几下。
烟味淡淡散去,王大爹的眼眶都是红肿的,他摇头叹气道:“其实我那两个儿子在两年前就死了。”
聂君愕然无语,他也不知道怎么来安慰眼神之中流露绝望之色的老人。只能轻声说道:“您老节哀。”
老人擦了擦眼角,说道:“其实在到了我这一辈的时候我们王家就快不行了,在我年轻的时候整个王家留下的就只有我跟村头的堂兄了。因为家里太贫困了,我那堂兄也没有结婚生子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便过世了。而我也是到了四十多岁才娶了个媳妇,我那媳妇是个寡妇,神经也有点问题。在生了两个儿子没一年的时候就跑了再也没回过眉村,唉,也不知道现在可还活着。”
聂君沉默不语。
老人又一次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在我三十岁的时候已经有了预感,估摸着我王家怕是不行了。不过就在我准备重新挖出这块石碑准备立起的时候,我遇见了他们。他们经常跟我聊天,我也慢慢懂得这应该是迷信,于是我也放弃了这个立碑的念头。而且在我有了两个儿子之后,重新立碑的念头更是被我忘到了脑后……。”
聂君知道老人嘴里的他们就是那几个知青。点头道:“于是在您的两个儿子过世之后您又想起了这立碑的事,这样说来这石碑立起有两年了。”
王大爹叹气道:“我那两个儿子南下打工进了一家私人小工厂,两兄弟一起加晚班的时候工厂突然起火了,然后就这样被活活烧死在厂房里了。出了这个事之后工厂老板也跑了,两兄弟的尸首都是工友们凑钱运回来的。你不知道啊,两兄弟都被烧焦了,如果不是我自己的儿子,别人还真认不出来哟……。
聂君轻轻的拍了拍老人的背。
后来那边的警察打电话给我,说这件事一定要追查到底,叫我不要心急,只要抓住那个老板了才能对我有所赔偿。
说到这里老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两年我也打了几次电话去询问案情的进展,刚开始他们还很客气,后几次他们就不耐烦了,最后一次差不多是破口大骂了,还说我是刁民……。
老人幽幽的说道:如果不是要为儿子讨个公道,我又哪会凑上去给人家骂……。
聂君也是轻叹一声,问道:算起来您的两个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没有留下子女吗?
“我倒是有一个孙子,是我家老大留下的,今年已经七岁了,我家老二连对象都没有的。”
聂君耳中听着老人的述说,眼神却是呆呆的望着不远出被笼罩着一层神秘的石碑,心中疑惑丛生。
老人一双浑浊的老眼也是痴痴的望着石碑,继续说道:“本来我也不在意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两个儿子也都死了还怕个什么呢?不过我还有个孙子,他现在跟着他妈妈一起生活。为了我王家最后的一根独苗不再出什么意外,我明知道这也许只是迷信,可是除了这样我又还有什么法子呢?”
随后老人望向聂君,正色道:“不过现在我觉得这或许不是迷信,因为不久前也来过三个小伙子看这块石碑,看完之后就走了。”
王大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总觉得那三个小伙子怕是有点不详。”
聂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您老说的没错,他们三个都死了。我其实是一名记者,这次过来就想查一查这个事情。”
“果然是这样。”老人轻叹道:“当日那三个小伙子流里流气的我看着很不顺眼,所以也懒得跟他们废话。”
“谢谢您老告诉我这些。”聂君正色道:“您老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老人微微一笑:“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贪图你的什么帮忙,我就是看着你顺眼,不想你跟那三个人一样沾了什么不祥的东西。”
聂君也没有勉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王大爹,正色道:“不管如何,能听到您老的故事那也是我们的缘分。这是我的名片,当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帮助不管是什么方面的,您打我的电话就行,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老人接过名片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微笑道:“那我就承你的情了。我现在虽然年纪老了,但还能干活,现在生活条件也都不错我也算吃穿不愁了。不过我家孙子还小,也许日后还真有要需要劳烦你照顾一二的地儿。”
“没问题!”聂君断然点头道。
王大爹点头感慨道:“你是个实在的小伙子,那就劳烦你了。”
聂君起身告辞,害怕老人担心自己,聂君只说回家去了。
王大爹将聂君送到了村口后两人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