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 聚散无常

    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师伯这样一个世外高人竟会手足残废隐居此处,但他是个高傲的人,这段经过只怕是不愿回想的痛楚,他不说我也只好忍住不问。

    除了武功,我还发现这位师伯各类杂学无不精通,便磨着他教我医术。师伯很喜欢我,便笑着答应了,只是他也发觉我不太喜欢练武,于是便以学好武功为条件交换,我只得无奈地答应。正好兰剑也很想学,每次便粘着在旁边听。师伯看这四姐妹相貌一样,甚是可爱,便同意传她们每人一门杂学,于是梅剑学了机关,兰剑学医术,竹剑学饮食、菊剑很有语言天赋,小小年纪已经粗通契丹西夏文字,便学了书画之道。阿朱的易容术也有了进一步深造的机会,众人都很高兴。但得益最多的还是我了,因为有个好记性,学起杂学来犹如海纳百川,不仅医术大成,机关饮食都跟着学了点。师伯虽然有时严厉,但一直都是对我耐心指教,我第一次感到世上有个长辈关心的温暖,心中更加亲近他几分。

    终于一次闲聊时他和我说了有关星宿海丁春秋的事,我听了,心中对丁春秋所作所为也是厌恶无比,不待他要求便已承诺定早日帮他清理门户。他听了,深深叹了口气,从手上褪了一枚指环给我,那是逍遥派掌门人的信物,我百般推辞不下,只好接受了。

    还有一次我好奇地问:“师伯,我们逍遥派既秉承庄子之道,是否不能过多干涉红尘事物呢?”他沉吟片刻道“那倒也不是,但凭心之所致,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的事。你们灵鹫宫不是有支各国的埋伏力量吗,那便是前代掌门留下的,他见天下纷争不断,为保卫黎民,穷毕生之力设下了这招暗棋,一旦各国有异动,便可提前为我所知了。”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我,不错,我也可用这支力量为国为民进番心力,等回去我要让幽天部好好安排一下。

    就这样住了半年多,一天我正和师伯讨教金针之术时,忽然听到外面的惊叫声。我心中一惊,忙道:“师伯,我出去看看。”旁边的兰剑也想跟随,被我止住了,这时无崖子叹口气道:“该来的还是躲不掉。”我心念一转道:“是丁春秋?”他点点头道:“你武功在他之上,但火候不足,万事小心些。”我心口一热,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的安危,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帮师伯报了当日之仇,让丁春秋常常厉害。

    我快步走出去,回手带上屋门,但见屋前站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扣着阿朱的脉门。看他一脸得意的神态应该就是丁春秋了,阿朱受制于他,我不由得心中大急,但却不在脸上表现半分。我慢步走上前,丁春秋看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终于出来了,我还道那老贼找了什么厉害的帮手,原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也值得你自毁誓言,哼哼,苏星河,今日是你找死,需怪不得我!”言毕,竟然不来管我,一掌向苏师兄攻去。

    我见他轻敌,机不可失,运足一口气,以浑厚的天山六阳掌向他击去,他也没想到我会有如此高的武功,一手要顾着我,同时又得防着苏星河,只得将阿朱扔在一边。我趁机将阿朱拉了回来,丢给程姐姐,又随即飞身过去替苏师兄接那一掌。

    就在两掌将要对上时,我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早听说星宿老怪善于用毒,又常在运功时使出,趁人不备取人性命。我心中冷笑,暗运北冥真气将毒反弹回去,他果然吃了暗亏。我趁机又推出一掌,这是我早使得纯熟的天山六阳掌,由于内力充沛激得他后退了好几步,仍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那帮原本还敲锣打鼓吆喝的喽罗见状,匆匆四散逃走。我担心丁春秋也要趁机溜掉,赶忙跃到谷口拦住,接下来我招招竭尽全力,他见我逼得紧,也是拼命施为。我终究对敌经验尚浅,伤得了他却拿不下他,不禁急得满头汗。

    “你掌法猛烈威力却不集中,静下心来,针对对方弱点慢慢打!”这是师伯的声音,想来他知道了外面的状况,是以聚音成线来提醒我。闻言,我稍稍按耐住性子,仔细瞧他掌法中的漏洞,后发先至,渐渐他开始落于下风,终于被我制住。

    我知擒得他不易,唯恐他逃走,将他身上几处***都封上了,依然不敢松手。“够了,他逃不掉的。”转眼间苏师兄已将师伯扶了出来,后者看了好久,才幽幽地道:“今日你终于帮我完成了此生这件大心愿了。”

    我转眼看丁春秋,他似乎是要求绕,却苦于被我制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道:“师伯打算怎样处置他?”他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几十年我无时不想着报这份大仇,可如今仇人便在眼前,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一刀杀了他么?星河这几十年的委屈又岂是这一刀可以斩尽的;折磨他么?那又能有什么意义……”说到后面,师伯倒像是在喃喃自语。

    的确,一个人几十年精神上的寄托便是报仇这件事,一朝真的实现了,心中反而茫然的很,仿佛生活的动力一下子被抽空了,天地广阔,却不知何去何从。

    这些日子和师伯处的久了,在我心中他便如亲人一样,我在他面前也是言笑无禁,便道:“师伯,我倒有个法子,只是我说出来,你可别骂我胡闹。”他收摄了心神道:“哦,是什么?”我道:“我看人生在世最大的乐趣莫过于了无牵挂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可谓逍遥快活,可是若总是被逼着做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那就难过得紧了,是不是?”师伯点点头道:“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我嘻嘻一笑:“也不算太坏吧,我想他喜欢用毒害人,不妨让他无法再作恶,还要用后半生去救人,他喜欢听人吹牛拍马,可如今那帮喽罗跑光了,江湖上的人见了他,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

    我见师伯眼睛一亮,似乎有点被我说动,他这些年隐身木屋之中,再多的仇怨也慢慢淡了,倒也不是非杀了丁春秋才快活,便道:“你如何让他乖乖听话?”我道:“童姥自创了一种生死符,他不听我的,却得听那解药的。”接着我便将童姥当年以生死符制约乌老大诸人的事讲了一遍,丁春秋听了,脸上的表情可是好看得紧。

    师伯点点头,向苏师兄道:“星河,你觉得怎样?”他躬身道:“但凭掌门人、师傅作主,星河没有异议,何况这样治他倒也解气得很。”

    既然没有异议,我便依言用烈酒在丁春秋身上中了四道生死符,待得发作,让他尝了尝滋味,才给了他一枚只管一个月之用的解药,我摆出一幅凶恶的面孔道:“以后你每月要去做十件善事,你使毒的本领高明,解毒的本事自然也不在话下,做到了月底便会有我灵鹫宫的人给你送下个月的解药来,但若是伤了一人,不论谁先动手,你就别指望了。我灵鹫宫眼线众多,瞒我恐怕着实不易,你自己思量好了。走吧!”

    我知他仇家甚多,可是毕竟他武功未失,脚底抹油总该不成问题,是以不论情形一概不准他伤人这条也还说得过去。况且他受制于人,再不合理的条款也只得受了。我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苦于无法发作,只得转身走了。

    师伯看他远去,向我道:“如今大仇已了,我也想离开了……”我听了一惊,忙道:“师伯你要走?”“有聚有散,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我心中不舍,可也知道留不住,毕竟师伯一把年纪了,也该抓紧时间去做些想做的事,不能一直耗在这儿,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么不知师伯行止如何,可要师侄护送一程?”“放心吧,虽然我一身残疾,但想伤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星河,你把你的哑仆借两个给我可好?”苏师兄忙道:“师傅,让弟子陪您同去吧!”“不必了,你留下来帮遗梦打理事务吧,重振我逍遥派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说罢,让两个哑仆抬着去了。

    我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树林中再也看不见,聚散无常啊!我收拾情怀,向苏师兄道:“师兄,本派中可还有其他弟子吗?”他躬身答道:“启禀掌门……”唉,这师兄总是那么毕恭毕敬的,怎么说都没用,接着,他便将昔年曾收过八个徒弟,但为了避免丁春秋的迫害忍痛逐出师门,也就是那“函谷八友”的事向我交代了。

    听罢,我道:“既然当初只是为对付丁春秋的权宜之计,不妨让他们重回师门吧。”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有掌门这句话,我立刻去让他们来,想来他们也必定很欢喜。”

    于是我又留了数日,直到那八人赶来,我和苏师兄一起为他们主持了重回师门之礼。他们对我感激涕零,恭敬至极,可我却极不自在,须知他们年龄比我大了两三倍,其中薛慕华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却要口口声声的叫我师叔,还要向我行礼,我只有好说歹说,一切从简。走之前我以石洞中的各类典籍诱惑,才让苏师兄随我回了灵鹫宫长住,毕竟他一把年纪,这些年又过得艰苦,不如和我回去也能恬淡地好好享受享受生活。那“函谷八友”则各自回自己的地方了。

    然而灵鹫宫中都是女子,照料师兄生活起居不太方便,我便提前传讯回去让属下腾出了北边的一片清静院落,再招揽些得力的仆从。

    这样处置丁春秋倒带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后果,就是一时间,灵鹫宫的名声倒是在江湖上传了开来,不同于以往拜那些洞主岛主所赐的恶名,这一次可是正正经经上得了台面的名头。想是星宿老怪作恶多年,突然有个人制服了他并令其改过向善,于是几个月来,不少曾经中过他毒的人得到了解药,受过他迫害的也或打或骂出了多年的恶气,因此得到了武林中人,特别是那些讲究慈悲、君子之风的门派的赞同,再加上见过我的人甚少,所以灵鹫宫主的身份就显得格外神秘,竟似有了些通天入地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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