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 9 弦断声息（中）
【2014年3月29日，比利时】
“砰！”
赵嘉敏半蹲着身子，捂紧耳朵，严闭嘴巴在孙芮的艾布拉姆斯后面，躲过一阵炮击的声浪。随着炮弹脱膛而出，艾布拉姆斯的车身猛然一颤，一阵热浪混杂着尘埃，以坦克为中心向四周一圈圈扩散，席卷她四周的空气而去。
连空气都是滚烫土腥味的，赵嘉敏心想。她早已灰头土脸，而攻击才刚开始十分钟。整片市区在短短的十分钟内伤痕累累，随处可见瓦砾场和弹痕弹坑，常青草坪像是皮肤病患者的溃烂的脸颊，大片草皮被炸飞，裸露着下面的黄土。“小巴黎”在战火中不复美貌，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自由射击！保持步坦协同！”莫寒在耳机里命令道，话音刚落，她矫健的身姿便迅速出现在赵嘉敏的视野中，左手撑着一堵半人高的沙包墙飞跃到坦克的左前方，翻滚缩进一个报刊亭后面的空间里，折身射击。赵嘉敏迅速转身在坦克后面探出半个身子瞄准，然而红点瞄准镜里却只看见在刚刚一发炮击激起的烟霾中时隐时现的影子，但那些令人几欲抓狂的嘶吼却清晰的传到耳边，难听至极。
“现在看不到，”李宇琪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她的身旁，双手握着的TAC-1000的枪口火药烟还未完全散去，“孙芮把它们吓跑了，再等十几秒。”说着，她一面背向坦克左右观察，一面用右手用力推下枪栓，退出涂有“工程特效弹药”标识的弹壳。
赵嘉敏没有说什么，挨着她站了起来。孙芮的呼叫声也在耳机里吵起来：“狼骑兵a呼叫，炮击失效！钱妹说看到了更多的‘蜥蜴’！”
“不会失效的，”陆婷冷静的回答，“你用的是虎纹曳光弹。是它们从巢穴里都跑出来了。莫队，我们需要更有效的火力覆盖，它们正倾巢而出。”
“布鲁塞尔国际机场的一架AC-130刚刚起飞，大概五分钟之后抵达，”莫寒停火回答说，“络络，附近有可以马上支援的友军单位吗？”
“有一个我们的帕拉丁自行火炮连正在后方部署，我们在他们的火力范围内，”徐子轩回答道，“但他们和空中单位都要求提供信标。”“没问题，傻窝湾湾，跟我去左边！”
赵嘉敏刚准备向莫寒的方向靠拢，就听见身后的艾布拉姆斯传来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坦克正前方爆出一大片耀眼的火花，车身都震动起来。“迭戈！”李宇琪警告道，“注意隐蔽！”说着把赵嘉敏拉了回去。
迭戈？赵嘉敏心里出现一个与剑齿虎体型身格类似，浑身密布黑亮龟纹甲壳的龙类形象，尾巴修长，末端有一个巨大花苞状肉瘤，一旦打开就呈正六边形，对角线上整齐的排列着硕大、满是饕餮纹骨刺——它们的可发射高能武器所在。
迭戈的骨刺内能巨大，如果侵彻度足够，连发是可以击穿稍薄部分的坦克装甲的。赵嘉敏快速默念了一遍黄婷婷在讲解时说过的话。谢天谢地孙芮马上回了话：“迭戈攻击！我们被击中了，正面反应装甲受损！附近有狙击手吗？”
“在这呢，”李宇琪回答说。“毛毛，快干掉它！”孙芮着急了，艾布拉姆斯的侧裙装甲远没有正面厚，可能挡不住几发骨刺连击。
“那我也得知道它在哪儿，”李宇琪把右眼贴到高倍瞄准镜上，起身四处搜寻，“你的炮弹把灰尘都卷起来了——”
“轰！”又是一记骨刺攻击，这次是坦克的左侧涌出火花，一出明显的凹陷和漆黑的炮弹孔在火花消散后出现。李宇琪已经看到了一个在右边楼层里跳跃的身影，松开抬枪的左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挥了挥示意赵嘉敏可以去和莫寒会和，眼睛显然已经瞄住了那只迭戈。
“三妹，你刚才用错词了，”李宇琪很快开了一枪，瞄准镜的高倍视野里可以看到飞溅的龟纹甲壳碎片。她迅速退壳上膛后再次瞄准开枪，这次可以看到血浆喷涌出来，“是‘它们’，不是‘它’。”
赵嘉敏马上来到莫寒所在的报刊亭后面，莫寒和邱欣怡早早等在那里。赵嘉敏跟着她横穿她们的防线绕过主攻方向。她在下一个街道看到了络络，kiki等人和路中央大哥的坦克，那里已经遍地大大小小的弹壳，一只迭戈的尸体醒目的躺在正中央，胸口的铠甲已经不翼而飞，裸露的血肉上布满弹孔
“你们这边还好吗？”莫寒带着二人躲到许佳琪所在的台阶座后面问道。“小意思，和大熊湖那边的战斗规模比差远了，第一天攻击龙就这么少。”许佳琪用一只手捋了捋头发说。“我带savo湾湾去左边标记巢穴位置，你们掩护一下。”莫寒说着，同时也打开了耳麦发音键让大哥听到。
“没问题，”陆婷果断回话，M1A1的排气管涌出一阵蓝烟，轰鸣着向前冲出十米把近三米长的车身横着挡在路中间，两挺机枪同时在遥控武器台上扫射，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大波的蜥蜴的冲击。
“快，蜥蜴群完成集结了，马上要开始总攻，我们走！”莫寒拍拍kiki的肩膀，起身带着二人向左侧迂回。
左侧的蜥蜴相对稀少，大哥的招数起作用了。赵嘉敏麻利的举枪，用红点瞄准几条从她一侧想要扑咬上来的蜥蜴扣动扳机，多数弹药在轻松破开龟纹甲壳后径直射入柔软的皮下肌肉组织，和击杀人类没有很明显的区别。但她也注意到，一旦普通弹药打中，蜥蜴的脚下就回爆出一股尘灰，仿佛是地面被击中了；而蜥蜴本身却毫发无损。
“好了，就这里，savo定位，湾湾警戒！”莫寒抬枪射杀稍远处视线所及的最后一只蜥蜴，在一根倒下的路灯柱后面蹲下身，从背包后抽出一只折叠弓弩，打开弓身后拉满弦放上一只信号箭。邱欣怡警惕的举着SCAR-H步枪，观察着蜥蜴群的方向。
“三点钟方向，有汉堡王招牌的小楼，”赵嘉敏举着电子眼向莫寒指引方向。莫寒稍稍抬高弓弩，“蹴！”的一声响把信号箭射向目标。savo可以在电子眼里看到箭头扎到地面后迅速冒出团团深红色的烟雾，扩散着向天空飘去。
很快，三处聚集着蜥蜴的地区就都被冒出的红色烟柱标记。蜥蜴是龙当中的最低等炮灰，大部分龙变的人都只能变成蜥蜴，最有效的攻击是“龙海战术”——几乎就是送死。蜥蜴需要高级龙类的引导聚集成团才能有效的进攻，不然大部分时间它们都只是漫无目的的四处奔窜。
“总部呼叫，已发现信标，炮击准备中，范围内友军注意规避”孔肖吟的声音出现在耳机里，“塞纳河48分队注意，‘狮鹫’号AC-130空中炮艇已进入战场，及时和机组建立联系。”
“收到，B酱，把链接给络络，我们正准备回撤。”
就在赵嘉敏跟着莫寒往回跑出没几步时，蜥蜴群终于开始进攻了，大片的有着灰黑色条纹、近一人高的龙用健壮的四肢狂奔而来，甚至鲜红的舌头也拖在嘴角边，毫不掩饰的表现出对杀戮的欲望。“快跑！”莫寒大喝一声，三个人撒开腿向后方跑去，然而她们已经吸引了一部分蜥蜴的注意力，从地下巢穴中蜂拥而出的龙群开始分流向这边的方向，刚刚她们藏身的灯柱在龙爪的层层践踏下迅速扭曲变形。
“呜——”天空中传来一阵阵音调渐渐升高的划破空气的声音，当音调高的离谱时，一声声爆响掩盖了它们。赵嘉敏回过头望去，红色烟柱四周正升起几股倒锥形扬尘，越接近最高点，尘土上升的越慢，使得扬尘长时间保持着高度。四溅的瓦砾碎石中夹杂着被冲击波震碎的龙类尸体残片，随后，追逐她们的一股蜥蜴也被一团巨大的扬尘瞬间遮蔽，赵嘉敏在那一瞬间感觉耳膜剧痛，脚底都在发麻，一些碎石块向她们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炮击开始了！快撤回来啊你们！”教练着急的呼叫她们说，莫寒回过头看了一眼爆炸，放慢了脚步回话说：“我们正往回赶！”看着又有两发炮弹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击中路面，尘土中没有蜥蜴的身影再出现，莫寒安心了一些。但是她又跑出步就撞上了邱欣怡：“怎么——湾湾？为什么——”
“嘘，莫莫，”邱欣怡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保持着半躬腰的戒备姿势，和一旁的赵嘉敏一样盯着左右两侧的复古中欧风格建筑。莫寒沿着她们的视线望去，顿时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肾上腺素像流汗一样分泌着，心脏跳动仿佛要撑破胸膛。
她看到那些楼的楼壁上贴着几只比迭戈略小的四肢爬行龙类，正安静的盯着她们，墨绿色瞳孔变幻聚焦，红信子就那么在上下鄂间伸长充血，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意思。莫寒强压着恐惧数了数，一只，两只，还有更多的视线之外的，正悄然进入它们的包围圈。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那一条修长的、布满骨刺的尾巴，那尾巴就那么弯曲着悬在它们的头顶，骨刺上是满满的虎纹，尾巴上则是一层层的龟纹。莫寒亲眼见过这样的尾巴甩断一辆坦克的炮管。
“‘长鞭’，”莫寒轻声对二人说，极力保持声音镇定，“不要乱动，别怕，我数到三，往左边跑，马上回大哥那边。”
赵嘉敏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一阵阵发冷，她的手在抖，没错，根本控制不了的颤抖。湾湾也在抖呢，这些长鞭在捕猎前的凝视和蓄力能引起所有生物本能的恐慌，甚至无法用意志克服。
“三，”莫寒开始了倒数，更多的长鞭正贴着粗糙的建筑物表面缓缓向她们移动，嘴角滴落涎液，不慌不忙，就像猎物已经被大卸八块等着享用。
“二，”莫寒又看到一只长鞭扒着左侧楼顶的拱顶高高在上的望向它们，这只体型庞大，似乎是头领。
“一！”莫寒说出最后一个数字的同时，头领长鞭也长啸一声，发出战吼，长鞭们纷纷从楼壁上跃下，扑向三人！
那一瞬间赵嘉敏只觉得时间变的像胶质物一样黏稠，稠的出奇，似乎连半空中的浮尘也减缓了运动，骄阳之下一切都被放缓了数拍。
是真的被放缓了！赵嘉敏吃了一惊，低下头看着双手活动手指，但我还能自由运动啊？她好像就唯独她的动作可以照正常速率进行。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幕奇景：
那些跳起来的长鞭都像浸入了某种稠密的介质中，动作缓慢到无法与它们的姿态和抖动的肌肉相符。就好比长久未用的发条工具突然被旋紧后，势能的释放显得十分僵硬、凝滞。它们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更加费时费力，最快的腿脚部分挂出淡淡的丝带状白色烟雾，像飞机穿越云层时翅膀上缠绕的那样，若有若无。甚至它们的缓缓张大嘴角也挂上了白烟条摆动着，真像一条条吞云吐雾的龙。长鞭们好像也可与感觉得到，这让它们极度气恼，烦躁的扭动着想要甩开。
赵嘉敏惊呆了，她过身，看到莫寒——莫寒悬在半空中！她好像也没有受影响，平展双臂，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瞳孔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着难以掩映的绿色辉晕。她的身后也翻涌着淡绿色光波，像水纹一般扩散，中央是一只修长的一人高的长剑形光圈，起伏着光晕的峰谷。她的左边，湾湾和那些长鞭一样动作缓慢，身体关节处拖着灰白色烟雾带，她似乎正向左转身。
“‘狮鹫’就位，发现友军单位，开始支援，完毕。”耳机里流畅的响起一句英语，紧随其后的是是七十五毫米机关炮的射击。那些来自高空的炮弹好像也不受影响，首轮几发偏离弹道命中地面，扬尘也陷入凝滞。随后一发发特效机关炮弹终于命中了长鞭。这简直就像打固定靶，在半空中的长鞭们没有固态介质可以接触，一旦被击中就只有由本体承受来自龟纹的双倍打击，。赵嘉敏可以看到被击中一发的浑身龟纹的长鞭像从内炸开一样血肉横飞，连哀鸣的时间都没有，声带就碎裂了。即便爆开后，它们的躯体残片也还在曳着白烟飘散，像一场血腥异常的魔术秀，空中满布血肉，却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儿。
头领想要扭头逃跑，头颅旋即在白烟中被炮弹击中，脑浆四溅。不到两分钟，七只长鞭被彻底消灭。莫寒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从半空中摔落，赵嘉敏赶忙接住，她注意到莫寒眼中的绿色光晕像哈在窗户上的雾气一样迅速消散了，随着莫寒的跌落，那些光晕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咚！”邱欣怡重重摔了一跤，突然恢复的奔跑速度让她失去平衡。赶忙忍着疼痛爬起身来后，她回过头，看到躺倒在地，双目紧闭的莫寒和她身边的赵嘉敏。“莫莫！怎么回事？！”她惊叫一声，跑了过去。
赵嘉敏没有注意到邱欣怡，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失去放缓效果的画面吸引了——那些血肉块，脏器和骨头乃至血滴都在瞬间泼撒到布鲁塞尔的灰岩石步行街道上，四处溅落，像是把屠宰场的下水道都倾倒出来一样，须臾间，空中充斥着高浓度的令人干呕的腥气。
“好啦，湾湾，我没事啦，你好吵哎……”莫寒缓缓睁开眼，十分疲惫的笑着对几乎要哭出来的邱欣怡说。她扭过头看了眼正凝视街道血腥情景的赵嘉敏，在心中回想了最初这一切发生时的场景：除了自己一切生物都被放缓做功行为，唯独赵嘉敏丝毫不受影响。她在心里肯定的默念：
savoki，赵嘉敏，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或者，你就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