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正在脱鞋子,看她站在窗外看他,眼珠子又打量她片刻,接着脱另一只。
说起来也是奇了,程清河转身看着那后门旁边的,突兀的一座建筑。
那建筑一扇一扇大门开着,一地的猎犬争相追逐,打眼可见里面的主次座,皆是黑檀木,还有榻,只不过上头没有被褥,看起来更像是给人住的。
再见隐隐约约被咬得支离破碎的棉絮,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些猎犬,还能用人的东西不成。
程清河哑然失笑,没有想到这方羽还真是个有趣的。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脱完了鞋子,方羽身上又脱了只剩一条裤衩,见她还没走,眉宇间便有些不耐烦了。
现在是休息时间,这个程清河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肯定是要搞明白的。
只不过这般贸然带到城主面前,万一只是个普通人,就不好交代了,所以,他得想个借口来,若真暗藏玄机,讨城主欢心了,那就是好事,但万一根本就是个普通的,他也能全身而退,皆大欢喜。
猎犬对她感兴趣,他也对她感兴趣,城主大人,肯定也会对她感兴趣。
“清河是来帮你解决你的烦恼。”
“我的烦恼?你知道什么?”方羽眯了眯眼睛。
“方队长想要走捷径,不如将我带到南伏芸的面前,只要见到我,她自然会给你你想要的。”
“南伏芸?”方羽喃喃念了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那南伏芸不就是那位南城主么。
只不过大家南城主喊惯了,少有人提她的闺名。
说起来,南城主在苏河城主身边呆了十几年,很多人包括他方羽也一直以为南城主会嫁给苏河,只是,突然出现的,苏河大人的孙子,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竟然要和南城主订婚,实在匪夷所思。
思绪飘远了。他回神,半信半疑道:“你确定?南城主真的会见你?”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女人总是比男人要容易好奇一些,我的身份,绝对会让她吓一跳。”
程清河循循善诱道。
但是我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的呢!
她的眼睛告诉他。
方羽摸了摸下巴,其实他开始驯养猎犬以来,便曾经找到过像她一般有种奇怪气息的人,抓了献给苏河城主之后,苏河城主大大地赞赏了他一番,后来他的巡逻队就被特批可以扩大规模。
只不过,后来献上去的,没有这么价值的占了大多数。
城主府的人不愿意和他交好,他凭献人赚取城主的青睐,这种不过是旁门左道,没有真本事,实在不可能长久啊!
虽然,他并不这么认为。
“南小姐,巡逻队的队长方羽来了,希望能够为您引荐一个人。”
单单说方羽她当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一听巡逻队,她就知道了。
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巡逻队队长,就巴巴地想要在她面前讨得好处,实在世异想天开。
南伏芸让人垂了帘子,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颇有当年慈溪垂帘听政的架势。
“让他进来罢。”来都来了,不过见个一面,就能落得个体恤下属的好名声。
要是往后,白石接了他祖爷爷的班,她定然也闲不得要帮忙管好这苏河城。
大开的门口落了两道人影下来,进了门,方羽单膝跪地,眼珠子看着地面,不敢直视以显示自己的尊重。
但是帘子后面的女人看到了他身后的女人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哐啷一声,南伏芸身旁的贵重瓷瓶被撞翻倒地了。
“是你。”她蹙眉,看着程清河。
曾经多么熟悉的一张脸,但是不过才分开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虽然单单看面孔还是有几分相似,但是,在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之下,一眼看起,根本不会将二人联系对比起来。
“你到这里做什么?”南伏芸站了起来,隔着帘子和她对望,语气阴郁而又透着浓浓的不安。
“报少夫人,方某是带此人来见您的。”方羽依旧看着地面,以为她是对着自己说话,说起来南伏芸来到这里这般久,他还未曾亲眼见一见她的真容。
“你先出去,我会让人安排下去。”南伏芸说道,示意他可以走了。
方羽一听,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没说什么呢!但是听她意思自己这一件事似乎办得不错,他麻利地道了一声是,半弓着腰退出去了。
外头的人懂事地将大开的门合上,方羽看着禁闭的门一会儿,转身走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就回去等消息了罢!
程清河见南伏芸一脸沉色地盯着她看,神态自若地打量了这屋子片刻。
蛮荒大陆的建筑都揉着几分粗犷的气息,但是这屋子,倒是布置得有几分文气的样子。
珠帘左方便是开着的窗子,窗子前摆了一方长方案桌,正中间是一个青瓷瓶,好看的粉色碎花在微风下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儿。
“看来你过得不错。不,应该是说,白安待你不错。”
南伏芸一开始本就有几分得色,然而在她的目光之下,竟然看出了几分嘲讽的味道,不由勃然大怒。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怎么?你我本是一体。”程清河寥寥几句,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就是这一句,让南伏芸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开。
“住口!以后我都不想再听到这一句话,趁现在城主不在,你赶紧走!”
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多么肮脏的东西一般,简直避如蛇蝎。
“走?你这日子过得这般不错,却要让清河颠沛流离,你不会是这般冷血的人罢?”
南伏芸见她有隐隐想要留下来的意思,心中一慌,话到嗓子口,又被她噎了回去。
她吐了一口气,平静了片刻,她承认,方才的确是被突然出现的她激得失了分寸。
但是她冷静下来,随即想到当初白石为了帮她找回真身,差点毁了这人的神识的一幕,便恢复了理智。
“你想要留下来?不说厌恶你的苏河城主,我看连白石都未必能容得下你。”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程清河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说这南伏芸看起来越发不济,但是好在还能把持住。
“你说得对,我来这里,不过是同你做个交易。”
她也不和她拐弯抹角了,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南伏芸能够拖住白家这二人。
城主府内发生的事情自然没有瞒过苏河城主的耳目,只是在极真界白家他就不是个兢兢业业的家主,如今白家的人来了半数,他便直接撒手不管了。
大婚在即,苏河城主按照惯例来看望了南伏芸一番,这张脸和记忆之中的完全重合,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在当年的仙界,无当便是生就了这样一张空前绝后的脸孔,加上她冷淡凉薄的性子,简直就是高山绝陵上的空谷幽兰。
但是如今明明是同一张脸,他却生不出半点兴致来。
“家主。”南伏芸见他来了,连忙行了一礼,其实他们的关系还可以再近一点,只不过自从白石来了之后,原本融洽的氛围便开始变化了。
她无端端意识到,这个原本亲密无间的男人,本应该就是她的公公。
“白石呢?”苏河城主看了看左右,不见白石在,蹙眉看着她。
“他,可能是在忙罢……”南伏芸不确定道。
“我知道了,你早些睡罢,还有两日,做好准备。”他淡了神情。
等他走出门去,方羽那事情早已经被他忘到脑后了。
然而在与他背道而驰的方向,一个娇小的人影正拿着一道地图,比照着背面窗缝里透出来的微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
城中地牢的方向,应该就是这里了。
既然白石一早便认出来她就是南红莲的心魔,那么她父亲程鸣到了蛮荒大陆,可能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再有,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这城主府似乎大得没边,路越走越窄,她沿着墙根注意着周边的情况。
脚下有一道沟槽,淌着污水,这府里来往居住的并没有多少人,原本带来的白家的人都差不多已经出去了,只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毕竟以她如今的修为,随便落到白家哪一个的手里,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少主结亲之后,我们恐怕也要离开这里了罢!”说话的是一个看着十分斯文秀气的男人。
“应该是的,不过早点离开这里也好,还是极真界呆得舒服,莽荒大陆落后,真不敢想象家主是怎么在这里呆了那么久的!”
“嘻~你说得对,好久都不见你了,不如早点歇息罢?”
“哎!”女人推开男人环过来的双手,也不进屋子,抱着双臂将脸靠在男人的肩头上。
“说起来十分有意思,上一次我在黄城对上了那个女人,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识破我的伪装,还知道我的蝴蝶丝。”她声音轻了下来。
“哦?你说的是,少主先前的那位娇娇?”乔囝诧异道。
那位名字叫做什么他倒是忘了,但是那模样他曾经看过一眼,确实出色,也十分稚嫩。
没有想到,竟然这般厉害。
程清河躲在墙后,听着他们在谈论自己,十分无奈,怎地这么不巧,竟然遇上了熟人。
那女人,不就是当日谋杀黄城城主的傀儡大师么,没有想到冤家路窄,这会儿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定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声音,程清河悄悄探出脑袋,看过去。
那二人抱着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互相磨蹭着额头,脸。
女人的脸白得像一具僵尸,配上她凹凹凸凸的脸颊,显得异常诡异。
她眨了眨眼睛,又去看那男人的脸。
男人看着还算不错,在她看过的人里,相貌已经在中上了,耳鬓厮磨之中,她看见他的目光深情而又专注。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那男人有些不对劲。
许是她看得太久,只见那男人顿了片刻,扭头朝她这处看来。
程清河连忙回头,犹豫了一瞬,连忙往后退去,只是她低估了脚下湿漉漉的地面,刺溜一声踩入了水中。
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无意实在平静的水面之中投入了一个炸弹。
糟糕!
水坑不小,到处长满了青苔。
“谁?”女人清喝了一声。
“许是猫罢,别去了。”
她拦住了方囝的肩膀,退开他的怀抱往那处小心翼翼地挪去,指尖绕着的蝴蝶丝发着冷冷的光芒。
墙的另一面是水沟,一直顺着流到墙根的缺口处,底下是一片黑暗,这般小的洞口,根本容不得一个人塞进去。
方囝走过来,目光掠过脚边一个浅浅的划痕,嘴角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意。
“**苦短,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事上了。”
他呼吸的热气喷在她的后脖子,令她颤了一颤。
“好吧,依你……”
那条水沟比程清河想象得还要离奇曲折得多,她抱着脑袋顺着压着青苔和溪水一路打着绕儿划将下去,不禁开始怀疑这里,可能是个无底洞了。
她滑了一跤之后,那小小的洞孔深处就仿佛有了一种吸力,直接将她吸了进来,顺着坡道一直滑行,仿佛在冲浪一般。
此刻,她全身都是湿漉漉的了,虽然这个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夏季,但是在这里,仿佛才刚刚入冬,冷得刺骨。
好在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她咚地一声落入了一个翻着白色气泡的池子里。
哗啦啦,冰冷的水涌进了耳道,她有一瞬间听不清任何声音。
身上黑色的斗篷已经湿哒哒得不成样子,她爬上岸脱下来拧了拧,拧出一串水珠,再一次打湿了她的脚背。
这是什么地方?她吸了一口气,鼻子冷得通红。
当下她仿佛是在一个溶洞之中,到处皆是石锥……
“清河她被巡逻队带走了?”屋子里,林福大惊失色。
没有想到,他不过出去一趟,程清河竟然再一次不见了。
余回沉沉点了一个头,根据他的了解,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