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爵大人！”</p>
在朝霞下，秩序官乌拉德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尼寇莱和格里沃：“您还在等什么？”</p>
但陨星者与老兵却一动不动。（品%书￥￥）</p>
直到尼寇莱默不作声地按住了他的断魂之刃。</p>
“乌拉德，我刚刚问你：陛下是否下令解除戒严。”陨星者脸色生冷，轻声道：“你的回答有些奇怪。”</p>
格里沃出淡淡的冷笑。</p>
乌拉德微微一怔：“可是戒严确实没有解除……”</p>
“那不是重点，”陨星者直接打断了秩序官的话，他冷冷道：“重点是：你的话接得毫不犹豫，一字不差——‘陛下尚未下令解除戒严’。”</p>
乌拉德的脸色顿时变了。</p>
尼寇莱锐利的目光扫过乌拉德身后的每一个巡逻队员，看着他们闪烁的目光，继续凝重地道：“如果是解严令，它会由相里斯班伯爵出，传达到王都总守备官累斯顿子爵为止，各区的秩序厅拿到的只会是累斯顿签署的手令，再行安排解严事宜。”</p>
他冷哼一声：“一个王都市面的小小秩序官，拿到的只有厅内诸如清除路障、恢复通行一类的具体任务，根本不会知道陛下是否下令解严。”</p>
乌拉德皱紧了眉头：“我……”</p>
尼寇莱毫不停顿，他的目光让乌拉德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你这么急着想要‘护送’我们，甚至不惜顺着我的话编排借口，是为了什么？”</p>
乌拉德的身后，巡逻队员们纷纷交换着目光，表情各异。</p>
而这一切都被陨星者收在眼底。</p>
也让他心情一沉。</p>
太可疑了。</p>
生了什么？</p>
“只是口误而已，”乌拉德叹了一口气：“再说了，这种情况下，最初的命令肯定是由陛下出的。”</p>
但尼寇莱依然没有说话。</p>
倒是被他搀扶着的格里沃，满不在乎地开口。</p>
“我说啊，乌拉德，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王国事务了？”瘸腿的极境老兵呼出一口气：“十几年了，从征兵到清市，王都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的第一反应只会是缩头躲避，生怕利益受损。”</p>
听着格里沃的话，尼寇莱的表情越来越可怕。</p>
“至于在危难之时带兵勤王？”</p>
格里沃挑起眉毛，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会飞的老鼠一样：“别开玩笑了。”</p>
乌拉德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p>
“老瘸子，”他咬着牙：“我不想在这时候和你吵嘴……”</p>
但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男声自人群里传出：“够了。”</p>
“他们已经识破了。”</p>
乌拉德深深叹了一口气，让到一边，为自人群里走出的男人腾出身位。</p>
这次，轮到陨星者和格里沃的脸色变了。</p>
新来的男人身形挺拔，步履厚重，气势迫人，身上带着浓浓的沙场铁血味道。</p>
“狠角色啊，”格里沃呼出一口气：“你认识他？”</p>
尼寇莱没有回应格里沃，他直直望着来人。</p>
“是你，”尼寇莱眯着眼睛，脸色凝重：“火炙骑士。”</p>
“罗姆·图勒哈。”</p>
来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他们面前。</p>
“很荣幸与您再见，尼寇莱勋爵阁下。”</p>
埃克斯特的‘五战将’之一，图勒哈脸色冷漠地道。</p>
这位黑沙领的骑士早已摘下了他的灰盔，但灰沉沉的甲胄却依旧在身，配上他腰间那柄马战长刀，压迫感十足。</p>
“如果黑沙大公想要参加晚宴，”尼寇莱脸色不佳地轻哼一声：“他大可以提前说一声，我们好请柬。”</p>
图勒哈毫不示弱地与尼寇莱对视着。</p>
“坎比达跟我提过，你昨天在城郊对他撂的话，”火炙骑士面色不动：“所以，应您的邀请，我们带着一千多人，来龙霄城里‘逛逛’。”</p>
尼寇莱打量着巡逻队，瞳孔缓缓缩小。</p>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陨星者寒声道：“光是龙霄城内能紧急征召起的兵员，就足足七八千人，还有巡逻队和宫廷的常备卫兵，更别提城郊的封臣们了……”</p>
但图勒哈毫不在意地打断了他。</p>
“是啊，龙霄城很强大，征召兵不计其数，常备军战力惊人，”火炙骑士淡淡道：“但是，谁有权征召他们呢？”</p>
尼寇莱心情一沉，一阵无底的凉意袭上心头。</p>
他想起乌拉德一开始的话：有人正在试图刺杀陛下。</p>
“你是什么意思？”他严肃地问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焦急。</p>
不可能，守在陛下身边的是最强悍的白刃卫队，人人都有阶的身手和丰富的经验，以及甘愿牺牲生命的觉悟，即使是王国之怒，也不可能……</p>
带着这么少的兵力就敢……伦巴到底想要干什么？</p>
尼寇莱和图勒哈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仿佛要擦出火花。</p>
“意思就是，你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p>
黑沙领的骑士面无表情：“埃克斯特很快就会迎来新生。”</p>
尼寇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p>
“内鬼，对么？”陨星者捏紧他的刀。</p>
他冷声道：“你们计划了多久？能将两千人带进龙霄城……无论是灾祸引起的混乱，或者区区一个黑帮头子，都远远做不到这一点——你们还收买了什么人？”</p>
总守备官累斯顿？甚至相里斯班？</p>
但图勒哈并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p>
“格里沃阁下，”火炙骑士转向瘸腿的老兵，表情恭敬：“我听闻过您的大名，也知道您向来对沃尔顿家族的统治心存不满……”</p>
尼寇莱微微皱眉。</p>
但格里沃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快。</p>
“不用说了，”格里沃呼出一口气，轻松地道：“我确实看那个努恩不顺眼，我们的国王也的确是个混蛋……”</p>
图勒哈眼前一亮：“那您……”</p>
“但是，查曼·伦巴？”格里沃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老兵露出大黄牙，街头痞子也似地嘿嘿一笑。</p>
“虽然又穷又苦，也不识几个字，但我好歹是个北地人。”</p>
“哪怕对自己的国王再不满，也不会带兵杀进王都，”格里沃的语调越来越寒冷：“更不会把我的忠诚，贱价卖给一个弑亲禽兽和背君叛徒。”</p>
火炙骑士露出惋惜之色，垂叹了一口气。</p>
“很少有人能理解大公阁下的苦心与坚持，”图勒哈抬起头，严肃地道，仿佛没听出格里沃的讽刺：“但请相信我，他的付出和牺牲，乃至他所做的不为世人理解的一切，都是为了埃克斯特的前途，为了北地人的未来。”</p>
格里沃朝着地上呸了一口，一脸嫌恶。</p>
“为了大公之位弑杀亲兄，还趁着灾祸大开杀戒，平民血流成河的时候，来争权夺利捡便宜？”</p>
老兵恶狠狠地道：</p>
“这种统治者，能带给北地人什么未来？”</p>
图勒哈没有说话。</p>
一边的乌拉德甩了甩满头的辫子，表情阴狠：</p>
“也许我们不该再浪费时间了。”</p>
这位剑区集市的老大唿哨一声，眼神玩味：</p>
“按照大公的命令，如果骗不过他们，就得执行b计划了。”</p>
“这可能有点痛。”乌拉德阴森地道。</p>
此言一出，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p>
就像是天平的平衡被打破了。</p>
图勒哈缓缓点头：“你知道，勋爵阁下，我是真的很想和你过过招。”</p>
“以弥补我未能手刃溯光之剑的遗憾。”</p>
“那你今天就得偿所愿了，雪地里的那两下确实不够过瘾。”尼寇莱抽刀在手，淡淡回答。</p>
尼寇莱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巡逻队员。</p>
还好，黑沙领的士兵并不多，还不到四分之一，绝大部分只是乌拉德手下的那群乌合之众而已。</p>
靠着废墟的地形，也许能周旋。</p>
但这批“巡逻队”参差不齐的素质，却并没有让尼寇莱的心情变得更好：黑沙领的主力，现在都在哪里？</p>
或者……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p>
图勒哈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只是看着乌拉德轻轻地挥手。</p>
巡逻队们的脸色越来越严肃。</p>
“还能再打吗？”陨星者松开格里沃，让老兵自己站稳：“瘸子？”</p>
“别开玩笑了，死人脸，”脸色极差的格里沃，狠狠地咳嗽着，抹掉嘴边的鲜血，咬牙道：“现在？”</p>
“我还能再怼死一百个灾祸——”</p>
但老兵的话戛然而止。</p>
随着乌拉德的挥手，将近五十个人来到巡逻队的最前方，分成两排半圆弧线，前蹲后站。</p>
只见五十名士兵们齐齐举起手上的武器，死死对准两位极境高手。</p>
尼寇莱的呼吸突然一滞，格里沃则瞪大了眼眶。</p>
那是……</p>
整整五十把十字步兵弩。</p>
对付……他们两个人？</p>
格里沃的所有话语，在那个瞬间汇聚成一个词。</p>
一个尼寇莱也无比同意的词：</p>
“操！”</p>
八条辫子的男人微微侧身，退入属下的阵势里。</p>
“两位勇武过人、名震王国的大人，请容鄙人再最后自我介绍一下。”</p>
“柴尔·乌拉德。”</p>
“在龙霄城做点小生意，”乌拉德哈哈一笑，仿佛非常开心：“从步兵弩到魔能枪……都是业务范围。”</p>
尼寇莱和格里沃看着密密麻麻的弩机，双双叹出一口气。</p>
乌拉德睁开笑成一条线的眼睛，眼内寒光四射：</p>
“库存管够。”</p>
图勒哈扭过头，脸上显现出淡淡的不悦。</p>
下一刻，五十弩箭，毫无死角地向着两位极境覆盖而去。</p>
黑色的箭雨在空中呼啸。</p>
带出无数鲜红。</p>
————</p>
伦巴大公垂下了他的剑锋。</p>
十几把弩机伸出最前排黑沙士兵的肩头。</p>
“箭！”</p>
白刃卫队的吼声从耳边响起。</p>
泰尔斯和小滑头被死死按在地下，挡在所有人的身后。</p>
然而，星辰王子此刻的心情却是一片混乱。</p>
他知道在这样的战斗里，自己帮不上忙。</p>
就像上次在要塞下一样。</p>
他能做的，就只有……泰尔斯看向人群中的伦巴大公。</p>
思绪飘远。</p>
不对，一切都不对。</p>
太反常了。</p>
思虑间，十几名白刃卫士面对弩机，迅摆出龟甲也似的防御阵型。</p>
他们齐齐单膝跪下，侧身靠着彼此，举起小臂上的臂盾，斜拦在身前，将头身死死挡住。</p>
“咻咻——”</p>
弩箭呼啸着袭来。</p>
泰尔斯还是想不明白。</p>
在努恩王死了之后，伦巴就出现了。</p>
他甚至默认了自己就是幕后的凶手。</p>
可是……</p>
“铛！”</p>
复数的弩箭撞上臂盾，被弹开，相继出刺耳的锐响。</p>
也有两三弩箭不幸地刺入了人体，传来特有的入肉闷响。</p>
但白刃卫队没有一人吭声，只是脸色冷厉地彼此交换眼神。</p>
第一轮弩箭过后，白刃卫队们瞬间起身。</p>
为一人，出震撼的怒吼。</p>
“冲锋！”</p>
整整十名白刃卫士，毫不犹豫地反冲向黑沙领的士兵。</p>
以寡击众。</p>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连自己和小滑头被几名白刃卫士挟着撤离战场，也一无所觉。</p>
他满脑子都是疑惑。</p>
为什么？</p>
伦巴为什么要来龙霄城？</p>
如果是为了解决来自龙霄城的威胁和复仇，那伦巴大公已经成功了。</p>
国王已死，埃克斯特将陷入混乱，沃尔顿和龙霄城没有机会再联合诸位大公，找黑沙领复仇。</p>
黑沙领安全了。</p>
伦巴——即便他是真正的凶手，又为什么要在这个充满嫌疑的场合出现？</p>
为了灭口？</p>
不，伦巴根本就不需要出现，只需待在领地上等待着国王的死讯就可以了，国王遇刺将成为又一桩无头的凶案。</p>
只有萨里顿，他们将再一次背上弑君之罪，不负他们刺客之花和弑君家族的名声。</p>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伦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这个灾祸肆虐的夜晚，解决掉最大最可怕的仇敌。</p>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p>
“白刃在手，命归北地！”</p>
“右突！”</p>
十名冲锋的白刃卫士，面色狰狞，气势凶悍地喊着口令，反向杀入了敌阵中。</p>
黑沙领一方靠人数和半包围的局面累积起来的气势，顿时为之一夺。</p>
伦巴大公狠狠皱眉。</p>
龙之近卫。</p>
真是可惜了呢。</p>
一名卫士横着臂盾，格开左侧敌人的攻击，同时长刀前刺，与右侧的同袍配合着，撕开一名敌人的肚腹。</p>
对方痛苦地倒在地上，捧着流出的肠子呻吟惨叫。</p>
但白刃卫队丝毫没有要结果他性命的意思，只是跨过他继续前进。</p>
杀向下一波敌人。</p>
黑沙士兵们不得不分出人手来，将同伴拖回阵中。</p>
这不禁让泰尔斯想起了王国之怒和他的怒火卫队冲锋的场景。</p>
鲜血在人群中飞溅。</p>
白刃卫队两人一组，一人挡住左侧的进攻，一人撕开右侧的敌人。</p>
两人默契地前进，用你快我慢，此停彼进的节奏，来回交换身位和职责。</p>
即便偶尔挂彩，也不管不顾，似乎眼中只有前方的敌人。</p>
在白刃卫队出乎意料的反攻下，黑沙领一方瞬间倒下了五六具尸体。</p>
人数稀少，却凶悍异常的龙之近卫，作为殿后者反攻的一瞬间，甚至将黑沙领的阵势杀得步步后退。</p>
白刃卫士们疯狂地挥舞着刀锋，用丰富的经验和强悍的战力，再加上精妙的配合，死死咬住乃至反击敌人。</p>
为撤离的同伴们殿后。</p>
泰尔斯被一名战士挟在腋下，无意识地喘息着。</p>
他把注意力从厮杀中拉回，死命思考着伦巴的异常。</p>
伦巴毫不掩饰地带着自己的军队进城，身入险地，徒惹嫌疑……</p>
甚至……还要杀了自己！</p>
不但暴露自己，自找麻烦，还可能万夫所指，罪名难脱。</p>
埃克斯特的所有人，都不会放过刺杀共举国王的凶手，黑沙领好不容易挣得的喘息机会，只会流失殆尽。</p>
这根本不符合伦巴的利益。</p>
泰尔斯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伦巴为何要做这样一个不智的选择。</p>
就跟在断龙要塞下，那次措手不及的袭击一样。</p>
比起努恩王的高深莫测，这位伦巴大公给他的感觉则是无从捉摸，不可理解。</p>
泰尔斯甚至都不得不再次怀疑：伦巴是疯了吗？</p>
但他随即想起了普提莱的话：“伦巴没有疯。”</p>
查曼·伦巴……</p>
你到底想要什么？</p>
带着他和小滑头撤离的白刃卫队，跨过一道废弃的屋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p>
泰尔斯抬起头，顿时汗毛倒竖！</p>
他们的面前，站着他曾经见过一面的黑沙领封臣，芒顿城子爵，高个儿的以拉萨·坎比达。</p>
以及他身侧的一排士兵。</p>
他们齐齐对着泰尔斯和小滑头，还有在场的四个白刃卫士——举起手中的弩机。</p>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p>
又是弩。</p>
他的眼前，浮现出复兴宫前遇刺时，约德尔面对北境公爵的刺客，被弩箭击中的场景。</p>
真是讨人厌的武器啊。</p>
泰尔斯绝望地想。</p>
他转过头看向小滑头，对方眼里也是一片惶恐。</p>
“如大公所言，泰尔斯殿下，”伦巴大公的谋臣，坎比达子爵微笑着道：“请谨慎选择自己的敌人与朋友。”</p>
“视事不明，是王者的大忌。”</p>
下一秒，子爵阁下向着他们挥出手臂。</p>
弓弦颤动。</p>
弩机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