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卡萨诺自己，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有些人是因为他说的丝毫不差，没有回话的必要，而开普敦和冈萨雷斯则是因为原本不知道这些细节，所以无话可说。 “杰西卡的这一次意外显然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卡萨诺见无人发话，便接着说，“如果没有这次意外，我的计划应该会进行的很顺利——游客们因为害怕而逃走，岛主因为将信将疑而不会调查——两全其美。但是现在亚历克斯一干涉，那么海怪其实是被我制造出来的这样一个事实就有可能会暴露了。不过，我也是调查小组的一员——换句话说，我完全可以去营造一种假象，一种你们都以为是真相的假象，然后把真正的内幕隐藏在这个假象的幌子后面。事实上，编纂出一个这样虚假的‘真相’并不困难。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吗？我在海底安置了很多核辐射装置，为的就是控制海怪的活动范围。但是呢，我也完全可以把它解释成：因为核辐射的影响，所以才会出现这些变异的怪物。这和经典电影《哥斯拉》以及切尔诺贝利核变异巨鼠的传闻都如出一辙，很容易就能让人相信。所以，我只需要故意让你们在海底发现一台核辐射装置，然后再用自己伪造的推理去诱导你们，就能万事大吉了。至于如何解释为什么海底会出现辐射源这个问题嘛……我想还是要好好感谢一下苏联人——啊不，准确地说连美国也要一起感谢。毕竟，如果半个世纪之前没有冷战，如果苏联没有把核弹运往古巴，如果古巴导弹危机根本就没有爆发的话，我的这个假说还站不住脚呢！把核辐射装置归罪到当时疏忽大意的苏联人头上，多么巧妙的设定！话说回来，对于这类事情，钱龙辉你应该更清楚才对吧？我记得当年二战的时候日本人也留了不少化学武器在你们的国土上，而且似乎到了新世纪仍然威胁着你们的安全，对吗？” 钱龙辉的眉头皱了一下，脑子里迅速闪回出2003年李贵珍芥子气中毒之后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就卡萨诺的这句话来说，他是无法反驳的。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做一个类比，”卡萨诺从钱龙辉凝重的表情里读出了他的想法，“就像日本人做的那样，苏联人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而在这片海域遗失了一台用来做实验的核辐射装置，结果源源不断的核辐射造成了海洋生物的变异，最后演变成了现在这样一种海怪横行的局面。听上去是不是一个很完美的解释？你很难在其中找到毛病——尽管它并不是事实的真相。 “可是啊，命运常常和我们开毫无意义的玩笑。我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在调查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向钱龙辉提到核辐射这个东西，不断地给他心理暗示，让他往核辐射的方向上想。接着我就带着他到海上看似漫无目的地乱转，实际上则是围绕着一片我事先在海底藏好核辐射装置的海域进行调查。然后等他潜入到水下，发现了游弋的海怪和海底的核辐射装置之后，我就把那个编造的解释说给他听，让他对这个虚假的事实信以为真。这样一来不仅亚历克斯交给我们的调查任务能够圆满完成，而且我也不必担心真相会暴露了。可是……唉，只能说我运气背吧，我这个完美的设想再次没有顺利地成为现实，一个人的突然出现差点让我之前的努力全部作废。不过这一次的惹事鬼倒不是杰西卡了，而是人鱼的另一位目击者——希尔。 “就在我们即将出发调查海怪的当口，希尔他突然找到了我们，并且宣称自己在海里再次发现了人鱼，还坚持一定要让我们跟着他一起去看。此外他还说什么人鱼和海怪肯定有关联，说找到人鱼就能找到海怪。当时我就觉得很可疑，因为人鱼毕竟已经消失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突然间又出现了，还正好被他看到了呢？不过我还是决定跟着他去看看。但等他把船开到外海，并停下来之后，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了——因为他停船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我用来藏辐射源的那片海域！这样的巧合不得不让我提高了警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在这里，也不清楚海面之下到底有没有人鱼——但我知道的是，这里的海底是有海怪的，而且不止一只！ “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意外，我决定不和海怪碰面。所以在下海之后不久，我就趁希尔和钱龙辉不注意，偷偷浮上了海面。后来我又瞎编了一套理由，把他们给搪塞了过去。希尔在我之前回到了船上，而钱龙辉——说实话，我不得不赞叹他的胆识，因为他不仅从海怪的包围中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甚至还把那个核辐射装置也一起带了回来！其实我原本只是想让他在海底看到那个辐射源而已，并没有把它直接拿上来的计划……不过这样也好，更方便我向他灌输那个编造的真相了。可还没等我开始向他解释呢，希尔那个天杀的家伙，居然趁我们不注意从背后双双把我们给击昏了！原来希尔他根本就没有发现人鱼，他发现的其实就是海底藏着的那一台核辐射装置！利欲熏心的他想要把那台核辐射装置占为己有，然后在黑市上卖个好价钱，不过却因为忌惮海底的海怪，转而想到了我们！他谎称自己在海里发现了人鱼，然后把我们引诱过去，再让我们替他潜到海底去试探海怪！我只能说，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准备杀了我们，以绝后患。说实话，当时我真的已经很绝望了。一想到这么多年的研究和努力都要付诸东流，我就觉得非常的不甘。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上一次的惹事精，这一次居然成为了救世主——没错，这一回正是亚历克斯淘气的女儿救了我们。杰西卡她其实一直都想和我们一起调查海怪，可是因为安全问题，我们没有带上她。但是，正像我之前所说的，她是关不住的。她用老方法从家里溜了出来，然后跟踪我们，并偷偷上了这艘船。所以，她就趁希尔不注意的时候替我们松了绑，还协助我们一起制伏了他。直到这时，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最终，我编造的那个真相也很顺利地被钱龙辉、杰西卡还有亚历克斯接受了。说到底，我的计划虽然经历了些意外的状况，但好在结果还是如我所愿的，所以还不错。总之——这几天发生的事就是这样。”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钱龙辉咬着牙，有些愤怒地说道。 “是啊，没错！”卡萨诺像一个胜利者一般，嘴角浮现出一个微笑，“我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不过当然，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是令我称心如意的——譬如眼前这一幕，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睡觉的你们，却不辞辛苦地跑到这里来找我，还害我把这些内幕全都告诉了你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原来那个得力助手背叛了我，才会让你们找到线索的吧？” “那不叫背叛！”冈萨雷斯反驳道，“我原先并不知情！如果我原来就知道你在研究这些危险的生物技术的话，我是不会跟你到这座岛上来的！” “是吗？看起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正派的多。”卡萨诺略带讽刺地说，“我原本以为，一个生活贫苦的生物学研究者，为了得到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工作，可以忽略掉一些东西。看来我是猜错了。” “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失去了职业的操守吗！”冈萨雷斯不屑地说。 卡萨诺的眉头皱了一下：“职业操守？哈，我只听别人提过警察、医生的职业操守，你倒是第一个跟我说起生物学家的职业操守的人！好吧，你以为我研究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统治世界吗？你错了！大错特错了！现在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谈生物学家的职业操守问题，你永远也无法明白生物学家身上背负的负担到底有多重！不过——你的确有做人的正义感，当初我选你当我的助手，也算没有看走眼吧。那么现在你来跟我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人鱼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你和钱龙辉他们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冈萨雷斯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些都说出来。钱龙辉朝他身边靠了靠，小声告诉他：“都说出来吧，没问题。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再隐藏什么了。” 冈萨雷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从最早在水池里看到人鱼开始，把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卡萨诺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嘴角却一直保持着上扬的状态，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总算明白了。”卡萨诺听罢，满足似的耸了耸肩，“看来你都比我都要了解人鱼是如何逃出去的啊！嗯，没错，我的看法和你一样，人鱼是通过被地震震裂的闸门，从中央控制室跑到了你实验室的水池里，然后再从那里逃到外面去的。不过……你有一点还是失算了啊，冈萨雷斯。你真的以为我没有发觉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吗？你真的以为今天我没有去睡觉，反而在这个中央控制室里待着，只是一个巧合吗？不，我是专门在等你的。之前你违反了我的禁令，偷偷潜入到档案室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加强了警备，终于在今天等到了你的大驾光临——而且你还不是一个人，还请了那么多援兵一起过来……” “等等，你知道我那天我到档案室里去了？”冈萨雷斯不敢相信地说，“应该……不会啊！我记得当时我非常小心，不会留下什么踪迹才对！” 卡萨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其余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随之把头仰了起来。 咦！钱龙辉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这个房间的房顶，居然也被那种覆盖在走廊天花板上的绿色藤蔓给铺满了！奇怪，这个植物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卡萨诺为什么要让我们注意它呢？ “如果你们足够细心的话，应该能发现天花板上长了许多藤蔓，”卡萨诺说道，“不过这些植物只是障眼法而已，在它们的层层遮盖之下，其实还隐藏着你们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摄像头？”钱龙辉试探性地问道。 “哈哈哈，当然是摄像头！”很意外，卡萨诺笑得非常爽朗，“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当然不是通过读心术才知道冈萨雷斯那天的行动的！要不然……难道你还能想出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那……我们今天的行动也是一样？”钱龙辉突然有种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噢，那是当然！否则我也不会知道你们分别前往了档案室和第一实验室，也不会把西藏雪人和翼龙带到你们那边去的呀？唉，我原本还期望这些陆上怪兽能把你们解决掉的，可是没想到这个计划竟然没有成功……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可、可是我们没有开灯，整个研究所那么黑，你怎么可能会认出我们呢？”钱龙辉对这一点非常的不解。 “噢，我亲爱的钱龙辉，你真的认为我的摄像头跟市面上的那些普通摄像头差不多吗？不，你错了，大错特错了。我的摄像头怎么可能会和那些垃圾一样，它们可都是特制的！” “特制的？它……哪里特殊了？” “我想你大概已经忘了我的职业了吧——我可是个生物学家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仿生学貌似也属于生物学的范畴吧？看看我们身边常见的那些东西吧：飞机、雷达、鹰眼、声纳、包括船，哪样没有借鉴过生物身上的杰出构造？你应该能联想到仿生学的。” “不过摄像头……怎么运用仿生学？” 卡萨诺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我想你们肯定知道，现在的夜视镜普遍分为两种：微光夜视镜和红外夜视镜。但无论是哪一种，显示出来的图像都非常模糊，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透过夜视镜，你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人到底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人们顶多只能大致地看出物体的轮廓而已——这对于士兵来说或许已经足够了，因为他们只需要弄清楚敌军在哪里就行，也不用管他们到底长得什么样。但是对于监视来说，这就远远不够了。我需要的是一种在黑夜中拍出来的图像能和在白天拍摄出来的图像相媲美的摄像头。可惜的是我需要的这种摄像头还没人能造出来呢。 “既然当今世界上还没有这种东西，那我也只好自己动手制作喽。身为一个生物学家，我第一个联想到的自然是大自然里夜视能力最好的动物——猫头鹰。猫头鹰在黑夜里的视力能比人类高出一百多倍。那为什么它们可以在黑夜里轻松地看见事物——特别是那些体型小巧的猎物呢？这是因为它们的视网膜上分布着许多视杆细胞，而视杆细胞对低照度十分敏感，只需要很微弱的光就能工作，它能帮助猫头鹰在没有什么光线的黑夜里看清楚东西。不过，猫头鹰的色觉可就不像它的夜视能力那么好了。它们视网膜上用来控制色觉的视锥细胞的数量就非常之少，这直接导致它们只能看见一片灰白的世界——也就是说它们差不多都是色盲。于是我便想：如果我的摄像头能像猫头鹰那样在黑暗中看得清物体，又能克服它们的缺点，把灰白还原成彩色，那该有多好啊！ “然后我便开始了这个项目的研究。我首先需要利用仿生学的知识把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的功能给模拟出来。这一步非常难，毕竟现在世界上任何一部机器的结构都不及哪怕一个最简单的单细胞生物结构的一半精细，所以想要完全模拟出细胞的结构和功能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你降低标准。我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可能地去模仿那两种细胞。我一步一步地改进材料和试验方法，在经过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总算制成了灵敏度极高的感光器和色彩还原装置。它们的实际功效和那两种细胞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但相对于世界上其他现有的类似机器而言，领先的可就不止一点半点了。和细胞不同的是，我制造出的感光器和色彩还原装置并不是通过数量来决定感光度和色彩还原度的，它们身上都有调节机关，可以供我调节灵敏度。所以我只需要把它们两者调节到同一个等量级，就可以很好地解决猫头鹰夜视能力虽好，却是个色盲的问题了。此外在摄像头的其他设计上，我也借鉴了许多猫头鹰眼睛的构造。所以如果你们能有幸亲眼见到我做的那些摄像头的话，肯定会有种看到猫头鹰那一直圆睁着的眼睛的错觉的。” “至于那些藤蔓嘛……”卡萨诺抱着手臂，作思考状，“说起来它原来属于另外一个项目，和摄像头完全没有关系。它们的特别之处在于体内被我植入了大量类似向日葵拥有的那种感光细胞，可以让它们在受到光线照射时，趋向光源的方向。此外它们的体内还被植入了许多储光物质，可以让它们储存平时照射到的光线，然后在黑暗的环境中缓缓释放出弱光。它们原本只在第一实验室里生长，结果后来整个研究所的天花板都被它们爬满了，我也没去管它。到了现在，我发现它们恰好可以充当摄像头保护者的角色。它们不仅能用枝叶把安装在天花板上的摄像头隐藏起来，而且还可以在黑暗的环境下为摄像头里的感光器提供弱光源——这样更加有利于清晰地成像。” 钱龙辉又抬头往上看了看，发现根本看不出来那些藤蔓在发光。它们……真的在散发着弱光吗？这光线也太弱了吧！他想。如果不是他的那番话，谁能看出来它们在发光？而且，他的那个感光器到底得有多灵敏啊，这样微弱的光都能感受的到？ “藤蔓的趋光性则会给我提供另一个便利，”卡萨诺继续说，“当你用手电筒直接照射它的时候，它会因为向光的特性而簇拥到一起，从而把为摄像头留出的空隙给堵住，你也就看不见摄像头了。而一旦把手电筒的灯光移向别处，藤蔓就会自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空隙也就会再次露出，摄像头也就能正常工作了。也就是说，你们永远在明处，而摄像头永远在暗处。当你们所谓的潜入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其实坐在控制室里的我早就像看电影一样在欣赏你们的一举一动了！哈哈！” 钱龙辉听罢，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在这里除了卡萨诺之外最了解生物学的冈萨雷斯也是如此。他们谁也没有料到一个摄像头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心思和机密。在海怪和人鱼的真相还没有被揭开之前，卡萨诺的能力就已经把他们给镇住了。 钱龙辉甚至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着卡萨诺这样的人——智商高的人多得是，但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其他的缺点：或是缺乏创造力，或是缺乏持之以恒的动力。而有些人则徒有一腔的热血，却没有多少天赋，也成不了大事。可是眼前的卡萨诺，不仅智商超群，而且其他所有能导向成功的品质和能力，他似乎都拥有。这让钱龙辉感到非常不解。 “这太不可思议了……人鱼、海怪，还有藤蔓和摄像头，这些东西其他人想都想不到，更别提造出来了——但为何你却可以？你这些超前的技术还有意识，到底都是从哪里学到的？”钱龙辉终于把他存疑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卡萨诺听到了这个问题，两眼几乎要放出光来。他好像一直就在期待着别人这么问——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回答了。 “从哪里学到的？”卡萨诺笑了一下，“哈哈哈，钱龙辉以及其余的诸位，如果你们知道我在大学里的绰号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问了吧！” 大学里的……绰号？钱龙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的名字是卡萨诺。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大学里没人认识这个名字。但是一旦提起我的绰号，那可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说起来，事情能变成这样，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不过，可能是他们觉得‘西西里手术刀’这个名字听上去更有传奇色彩一点吧，哈哈哈……” 什么！钱龙辉猛地打了个激灵。他原本以为卡萨诺会说出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号——毕竟他说这只是流传在大学里面的一个诨名而已，这对于他这个社会人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震慑力的才对。可是，他却没曾想自己居然会听到“西西里手术刀”这个答案。他对于这个名字其实并不陌生——相反，甚至可以说相当熟悉。 怎么会这样……原、原来他就是那个……“西西里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