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俄国文学家托尔斯泰：“人人都想改变世界，却没有人想到改变自己”。每个人都想改变别人、改变环境、改变世界，殊不知真正需要改变的却是他自己，只有自己内心强大不认输，只有自己充满伟大的梦想和追求，只有自己坚持不懈去努力，世界才会因你而改变！

    碧蓝如洗的晴空，偶有几朵白云浮过，微风掠过的青纱帐，轻声诉说着成长的快乐，畅想着即将到来的丰收的喜悦。河西村，东北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落。一条清澈的小河由东而来，向北甩了一个弯儿，然后倏地向南一转，再舒缓地绕过村前，向西北方向悠然而去。河边毛茸茸的地毯上，一群羊儿正低头悠闲地吃草，偶尔有几只还抬头顾盼，饱食美味之后，也不忘欣赏自己这休养生息的福地。

    一条很不平整的土路伸向村里，路边插着一块破旧的木牌，歪斜地刻着——河西村。村头一棵老榆树下，几个农人正在闲谈。全村都是低矮的土坯平房，绝大部分院落的围墙也都是土的，偶尔一处还算相对平整的砖院墙上面，刷着一些白色大字：全面实现四个现代化、联产承包就是好。等等。

    田地里，两位农人从已经没过肩头的玉米田里走出来，停下，看看太阳。然后来到田边的林荫坐下。

    刘老汉裤腿高挽，湿透的汗衫敞开着，老式的黄胶鞋挂满了泥土。黑黝黝的额头沁着汗珠，接过沈老汉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看着眼前的田地。

    “老哥，这苗拿的多齐啊，上秋肯定错不了！”

    “嗯，这八百垄啊，就是块旱涝保收的地儿，还能差喽，呵呵。”

    沈老汉接过刘老汉卷好的旱烟，点燃，若有所思。

    “刘起啊，你说我们祖辈都守着这块地，日子呢，也算是一天比一天好。不过，这地啊——”

    “老哥，你说这地，还能有啥变化？”

    “土改啊，我们是赶上了，人民公社呢，我们是正当年，不过以后啊，我估摸着，还是要有点变化。”

    刘老汉本就很深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是说，这地？”

    沈老汉瘦削的面庞写满了坚毅，两颗深邃的眸子烁烁放光。

    “嗯，我觉得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上边肯定要有新政策，到那时候啊，我们的日子是要有大变化的啊，刘起！”

    “老哥，你说，这还能变到哪儿去啊，啊？”

    “呵呵，我们也看不远啊！不过沈刚和浩生他们，估计是赶上好时候了。”

    沈老汉说着站起，手指眼前的田地，

    “说不准啊，这八百垄没准还真就成了我们自家的地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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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节

    老辈人都说，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地上就有多少个人。尽管我们总感觉跟星星无法直接对话，但她一眨一眨地，无声地注视着你，总让人觉得她是有语言、有思想、有感情的，只是我们无法读懂她，更别提与之沟通了。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是应着星象的，那天上的星移斗转，阴晴圆缺，甚至风雨雷电，冥冥中，与我们的人生就会产生某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契合。每一个星座呢，或许就是人间的一个家庭，在河西这个星系中，就闪动着非常亲近的两个星座。

    东北滨江市源江县河西村，居住着刘起和沈克俭两位表兄弟，刘家育有两子一女，沈家育有两子两女。刘家祖传木匠手艺，刘父一心希望聪明的小儿子浩楠能子承父业。沈父克俭是个退伍军人，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受其影响，长子沈刚很早即参军，转业后被分配至白城市公安局工作。

    1986年7月一个晴朗的上午，滨江炼油厂一切如常，整个厂区烟囱林立，厂房高大，住宅楼鳞次栉比，街路宽阔，尽管路上行人不是很多，但一处平房住宅区的魏家却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俨然办喜事儿的场景。

    魏家大院门口，里里外外，人来人往。院里有贴对联的，有抱着毛毯等礼品进出的，有搬弄鞭炮的。

    魏景野西装革履从屋里走出来，梳着油光的背头，还没站稳，妈妈手拿红红绿绿的绸缎从屋里追出来。

    “儿子，别跑，快过来！”

    “干嘛啊，妈？我不戴这玩意儿。”

    妈妈一边给儿子整理着衣襟，一边絮絮叨叨。

    “那哪儿行啊，听话，儿子，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咱们这儿祖辈都时兴这个，来，妈给你带上。”

    一位中式制服的中年人从屋里出来，一脸的幸福状。

    “景野啊，你这一结婚……哎呦！”

    话还没讲完，身子便被挤了个趔趄，一个齐刘海、头梳两个小甩辫的十六、七的小姑娘，手捏着鲜花，把景野爸爸挤到一旁。

    “哥，你花儿还没带呢！”说着就麻利地给景野佩戴新郎官花。

    景野爸爸继续着，“你这一结婚，我和你妈最大的心愿也就了了！你和梅玲分配的事啊，也都有眉目了。”

    “是啊，爸，这么快啊？”

    “你呢，回咱们炼油厂上班，梅玲好像暂时还分不进来，要在乡下干个一年半载的，不着急，慢慢来。”

    “嗯，爸，没事儿，跟其它同学相比，我这分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小姑娘冲景野做了个鬼脸儿：“哥，上次嫂子来咱家，我正上学，都没看见。妈说老漂亮了，这次我一定好好看看新娘子！”

    景野妈用手点了一下小女孩的额头，“你就知道看，这回娶回家，让你天天看。唉！你要是像你哥嫂那样也考上，我和你爸啊，也就省心喽！”

    “妈，你看你！”

    小姑娘嘟囔着跑出院子，景野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儿子，送亲的车是不快来了啊？”

    “妈，还早呢！”

    景野仰起头，锁了一下眉头。院门前柳树枝头两只小鸟叽叽喳喳，晴空碧蓝如洗，偶尔飘过两朵白云。

    第3节

    白城市火车站前的地标性雕塑——两只蓄势待飞的丹顶鹤伫立空中，向北一直延伸而去的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行至不远便是一处转盘，左转经过繁华的海明路，就是有名的青年大街了。青年大街和劳动公园中间，是一块高档的住宅区，小区里，住宅排列有序，巷路笔直，铺着红砖，虽都是平房，但整个区块却显得干净、整齐，一条小巷的尽头便是沈家。

    沈家门口，一排的吉普车顺序停着。几个人在忙着给车配花儿、挂气球。十七八岁学生模样的沈强从车队尾出现，手点着车，向前边走边数着。

    80年代警察装束的哥哥沈刚站在院中，表情严肃。

    “沈强，车来齐了没有？”

    沈强指着车队，“嗯，哥，一共八辆，全部到齐。”

    “给司机的烟发下去了吗？”

    “嗯，都发了。”

    沈刚没理沈强，转身进屋。

    东屋满是亲朋好友。沈母坐在炕上流泪，姐姐梅颖陪哭，沈刚推门进来，偎到炕头妈妈身边，“妈，别哭了，啊！”

    随即朝向对面的姐姐，“姐，你怎么能在这儿陪妈哭呢！妹妹结婚不是喜事儿吗？行了，快去看看梅玲准备咋样了？”

    梅颖擦着泪状，“嗯，我是看妈心里不舒服才……好了，妈，我过那屋看看梅玲弄咋样了。”

    梅颖下地穿鞋。

    “儿子啊，你说我这心里啊，一点也不……呜呜——”

    “妈，别胡思乱想了，再怎么说，玲子结婚也是个喜事儿啊，是不？”

    沈母流着泪，点头又摇头。

    梅颖穿好了鞋，炕边扶着妈妈的肩头，“妈，乐呵地啊，听见了没！”

    沈母点头。梅颖退出，后跟着沈刚媳妇儿。

    梅颖来到西屋，定了定神，开门。西屋陈设很简单，一张书桌，一套家具，洁白干净，书桌就在床旁边，身着婚纱的沈梅玲坐在床上，旁边立着的是闺蜜孙静，她端庄秀丽，衣服虽然很旧，但洗得干净，乌黑发亮的长发，弯眉下的大眼睛罩着一层泪花，看梅颖开门过来，便抢下梅玲手里的绿皮笔记本，放在桌角，然后继续帮梅玲整理头饰。

    梅颖欣赏着，“孙静啊，新娘子打扮咋样了啊？”

    沈刚媳妇左右看着，“嗯，不错，我家梅玲天生就是个美人儿！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啊，玲子，可不能总绷着个脸儿啊，不吉利的，听见了没？一会儿乐呵地上车啊，要不爸妈该惦记你了！”

    梅玲缓缓地抬起头，浓眉，大眼，隆起的鼻梁，略有下弯的鼻尖，柔嫩的皮肤衬着一朵轻巧的朱唇，发髻高挽，眼神略显忧郁，轻施粉黛，气质脱俗。

    梅颖继续欣赏着，“嗯，不错不错，玲子今天是最漂亮了！孙静啊，等你结婚，姐一定也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呵呵，别说我了，姐，对象还没着落呢！”

    床边梅玲的眼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桌上的笔记本。顺手翻开，“我要娶你做老婆”，一行秀气的大字赫然出现，梅玲的一双大眼瞬间迷离，眼睛直直地，思绪似乎早已飘回故乡的小村落，耳畔萦绕的仍是那终生难以消弭的声音——

    浩楠：梅姐，到时候我要娶你做老婆，你可不能反悔呦！

    梅玲：嗯，我不反悔，一定嫁给你！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单行道，说不准走到哪里，就出现岔路口了，爱情上的岔路口，事业上的岔路口，亦或个人生活上的岔路口，这就需要你的选择，一旦选择便无法更改，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现场直播，不可能推翻重来。这个选择，有的可能影响人生的一个阶段，有的甚至影响一生。这一次，就是梅玲人生的第一个岔路口，她选择了，但她不满意自己的选择，不满意这个让她无法更改，也让浩楠难以接受的选择。

    【作者***】：《青春结》同名电视剧本已经改编完成，并已申请版权（版权登记号为国作登字-2017-a-00349339），有意向者可直接与作者（qq411728842）商议购买事宜。有意向出版本书或进行电影剧本改编等，也可直接与作者本人联系。任何未经作者本人同意，私自改编、出版或使用本书人物姓名以及创意等均属侵权。

    第4节

    其实，人生有许多是无法选择、无法改变的，比如人的父母，人的容貌，人的出身。但有些东西，我们是可以选择并为之努力的，比如自尊、自信和自强，还有毅力、勇气和坚持，这些都是可以帮助我们穿破“命运之茧”的利剑，都是可以帮助我们改变命运走向成功的钥匙。

    河西村的沈家老宅，土房、土院墙，院门临街的两侧，无论是墙角或是土坑，都长满了丁香，尽管无人去浇水和施肥，尽管无人去刻意修剪，无论是否惹人注意，她们每年都如约盛开。院子里的一棵大柳树下，竹椅上的沈老汉轻轻地摇着蒲扇，小时候的浩楠、梅玲和沈强，衣着破旧，围坐在沈老汉的膝头，继续不停地央求着。

    梅玲：“爸爸，我还想听。”

    浩楠瞪着大眼睛，摇着老汉的胳膊，“伯伯，我也还想听。

    “呵呵，”蒲扇停了下来，老汉睁开眼睛，“行了，孩子们，明天再讲，啊，伯伯困了，睡会儿，啊！”

    梅玲显然不是很满意，撅起了小嘴儿，“爸，那可说好了啊，明天我们还听！”

    “嗯，行，说好了，明天爸爸还给你们讲！”

    三个孩子终于满足地起身，一窝蜂跑向宅子里。看着孩子们跑走，老汉微笑着，后靠藤椅，闭上眼睛。

    沈母和大姐都没在家，浩楠、梅玲和沈强趴在沈家炕上，头挨着头，炕上摆着沈父的军功章，尽管已经锈迹斑斑，但是孩子们仍然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旁边还有沈父的戎装黑白照片。

    浩楠：“姐，你长大想干嘛？”

    梅玲：“嗯，没想过，你呢？”

    “我呀，”浩楠捧起老汉的照片，欣赏着，“我就想像伯伯那样，穿上军装！太帅了。是不，强？”

    沈强：“嗯，二哥，等长大了，你干啥我就跟你干啥！”

    浩楠：“呵呵，那我们都去当兵，就跟大哥一样！”

    “嗯，我听你的，二哥。”

    梅玲飞快地退到地上，“呵呵，我看你俩合格不，来，都下来。”随后，便开始整装其事地整理着这只有三人的队伍，不时地纠正着浩楠和沈强的姿势。

    “敬礼！”

    浩楠和沈强歪歪扭扭地举手敬礼，梅玲只好继续纠正，原来沈强举起的是左手。梅玲纠正完毕，回到旁边。

    梅玲：“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浩楠和沈强煞有介事地在屋里走着，转着，梅玲憋不住地笑着。

    村头老榆树下，浩楠、梅玲和沈强围着，转着。

    “浩楠，榆树钱好吃吗？”

    “呵呵，没吃过吧。”梅玲和沈强都摇头，“等着啊，我上去摘。”

    浩楠挽起袖子，选准位置，灵巧地爬上老榆树。梅玲和沈强仰脸儿看着。树上，浩楠一边摘一边揣口袋里。

    梅玲担心地看着：“浩楠，慢点啊！”

    “嗯，没事儿！”

    浩楠终于下来，右手往外掏着，梅玲和沈强都伸过双手，像美味一样大口地填进嘴里，笑眯眯地吃起来。

    浩楠：“姐，好吃吗？”

    “嗯，真好吃！”

    谁也没在意，浩楠背在后边的左手，手心已经划了一道大口子，血还在慢慢地往外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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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大野，满目都是绿油油的禾田，清澈的溪浪河水静静地流淌，河边草地上鲜花盛开，蝴蝶盘桓飞舞。远处，传来少男少女的嬉笑声，少年浩楠和梅玲在河边嬉戏追逐着，终于——

    “好了，浩楠，别闹了，坐下歇会儿吧。”

    “嗯，梅姐。”

    两人肩并肩斜靠在草地上，浩楠随手摘了朵鲜花给梅玲插在发间，梅玲喜滋滋地迎合着他，摆弄着身边的小草。

    “姐，要不你降级呗？”

    “我学的好好的，成绩还那么好，干嘛让我降级啊？”

    “你要是降级，我就跟你坐同桌，那样就可以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我可不降，你爱降你降吧。对了，你刚才跟我说要辍学，念的好好的，咋回事儿啊？”

    “这不要搞土地承包吗，我想跟爸爸和哥哥好好干，除了种好地，还能跟爸爸学手艺，到时候就可以挣钱娶你啊。姐，你将来要干嘛啊？”

    “我啊，我要考学，爸爸说只有考学，将来才有出息，才能有工作，不能一辈子呆在农村的！”

    浩楠脸上顿时写满愁容，“哦，那你不在农村，我咋办啊？”侧过脸儿，“你答应我的事儿，是不要反悔啊？”

    梅玲故作疑惑，“嗯？啥事儿啊，我答应你什么了啊？”

    浩楠早已经急得不行了，抓住梅玲的手摇晃着，“刚才还说呢，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啊！”

    “嗯，是啊，我真忘了，快说说。”

    “你不是答应，将来一定要嫁给我的吗，怎么又忘了！”

    梅玲恍然大悟，“哦，这事儿啊，还真忘了。”起身准备逃跑。

    “哼，我让你忘！”

    浩楠起身追打着逃跑的梅玲，终于，梅玲跑不动了，躺倒在草地上，仰望着蓝天，“浩楠，姐没忘，到时候一定嫁给你！不过你不能辍学，我不喜欢不上学的男生，你也得考学，离开农村。”

    “嗯，我知道了。”浩楠起身，表情凝重地深深点了点头，顺手拉起梅玲，“姐，我一定继续上学，我要考学，将来我一定娶你做老婆！”

    梅玲也严肃起来，俩人双手拉在一起对视着。

    “我答应你，将来一定嫁给你！”

    更为辽远的蓝天上，两只燕子正在奋力高飞，二人的对话仍在空中回响——

    浩楠：将来我要娶你做老婆！

    梅玲：我一定嫁给你！

    花季给人带来的不仅是憧憬和向往，更有暮年那满满的、深深的，刻在骨髓里无法抹去的回忆。人类最爱歌颂和赞美的，往往是那些刻骨铭心的初恋。对于每个普通人来说，无论是懵懂的年少还是青葱岁月，尽管那个时候，连自己都无法弄清，更不知怎样去完成这个选择，可青春的悸动实在是无法抗拒，或许，这就是人类的天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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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节

    不知外面是谁：吉时已到，新人上车喽！

    梅玲好似梦中惊醒，愣愣地抬起头,呆滞的目光投向窗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孙静和梅颖等人搀起梅玲，梅玲机械地随着，傻傻地缓步走出房门，全家人也都陆续来到院子里。梅玲流着泪，一步一回头，终于控制不住了，彻底清醒的她从院门踉跄跑回，奔到早已泪流满面的母亲跟前，拥抱着，痛哭着……

    “妈——呜呜——”

    “嗯，玲子，不哭，啊——”

    “妈——”

    母子拥抱着，哭泣着，呼喊着，周围人也都在拭泪。

    广袤的草原一望无垠，早晨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是阴云四合，尽管不是下雨的节奏，低飞的燕子还是有些慌张。

    送亲的车队行驶在原野上，梅玲随着越野车的起伏，上下颠簸着，一双泪眼仍是茫然地、漫无目标地朝向窗外，一旁的孙静不时地替她擦泪、补妆。

    “梅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再哭了，啊！”

    孙静摘下眼镜，偷偷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梅玲仍是不做声，直直地看着窗外。

    草原上，送亲的车队渐行渐远。

    河西的刘家，也是个典型的东北农村小院，土围墙已经有几处坍塌，院内绿油油的各种小菜长势喜人，三间土坯房，窗户上没有玻璃的地方用纸糊着。东屋屋门旁边墙上挂着样板戏《红灯记》剧照，室内炕上是个大柜——洋式柜，地上靠东墙是一对桔红色的木头箱子，颜色已经褪去，上面立着两块镜子，镜子两侧是像框，左侧是一幅**的半身照片，右侧上边一个小镜框排满了**纪念章，下边镜框里都是些老照片，镜子前面是一个竹皮暖瓶，还有几个玻璃杯。南炕的餐桌上，一盆玉米面饼，一盆萝卜汤，一碗咸菜，一碗大酱，还有一些大葱。刘老汉在炕里边，桌边炕头这一侧是奶奶，少年浩楠偎在奶奶身边，对面是浩楠妈妈，给众人盛汤，哥哥浩生站在地上，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个玉米面饼。

    “浩楠，听你妈说，过两天要去上学了啊？手艺不想学了咋地？”

    浩楠咬了一口玉米面饼，“嗯，爸，你的手艺还是传给我哥吧，我想回去上学，”葱沾了点酱，咬了一口继续说，“对了，爸，抽空把那个破自行车给我收拾收拾吧，下周我就去学校。”

    浩楠爸看了一眼站在下边吃饭的浩生，喝了口汤，“嗯，上学也行，将来要是真考上，吃了红本，总比在农村出苦力强。你哥也出息不到哪儿去了，就跟我学手艺吧！”

    浩楠妈看了看两个儿子，“不管以后干啥，早点给我生孙子就行。”

    浩生：“妈，我这还没结婚呢，想早了吧。”

    “那你就早点把婚结了，省着我惦记。”

    浩生放下手里的汤碗，“不都定了是明年年底吗，咋又着急了，定下的事儿还能提前啊！再说了，礼钱还没给够人家呢！”

    浩楠爸把汤碗向前一推，装了一袋旱烟，点燃，靠在窗台边，“日子是不能变了，礼钱咱也不能亏欠人家。干到来年年底，估计能凑够，不会误事儿的。”四处看了一眼，“他妈，春丽跑哪儿去了？咋还没回来吃饭？”

    浩楠妈一边给奶奶盛汤，“大礼拜天的，谁知道跑哪儿疯去了，吃饭也不回家。”

    春丽：“爸——妈——”

    外边还真传来了春丽的喊声，随着喊声，春丽气喘吁吁跑进来。

    春丽捂着肚子，喘不过气来，“爸——妈——”

    浩楠妈过去拍她后背，“别着急，慢慢说，咋地了？”

    春丽：“沈伯伯，沈伯伯要搬家了，车，车都来了！”

    奶奶面露焦急：“这可咋说哟，怎么说搬就搬了呢，刘起啊，你们快去看看吧！”

    浩楠爸边穿鞋，“前两天你伯伯跟我说，还得几天呢，这怎么说搬就搬了呢，都别吃了，去帮着装车吧！

    大家都下地，陆续随着刘老汉出去，奶奶向窗边蹭着，看着窗外。浩楠表情有些异样，迟疑了一会儿，冲到西屋，着急地翻箱倒柜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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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浩楠来说，分别是怎么回事儿还从未体验过，可却不期而至，今天，真的是实实在在地来了。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大大小小的许多次分别，尽管内容不一，内心的感触不同，但压抑的心情却是一样的。浩楠有些不知所措。

    第6节

    一辆老式解放牌大卡车停在沈家院门口，刘家人、沈家人，还有邻居，边往车上装东西，边说一些离别的话。

    浩楠爸与沈父手拉手，从屋里走出，都流着泪，慢步到大柳树下。

    “老哥，你这一走，还说不上啥时候再能看见你呢，你身体不硬实，可要当回事儿啊!”

    沈父：“嗯，都是当兵那些年搞的，还没事儿。唉——，我们家沈刚工作算是不错了，媳妇儿也娶了。可你家浩生还没结婚呢啊，等办喜事的时候，千万别忘了给我捎个信儿啊！到时候我是一定得回来的！”

    “嗯，不会落下你的，老哥！”

    沈强从车后跑过来，后边跟着梅玲，“二叔，要是有时间可去看我们啊，我会想你们的！”左右寻找着，又看了一眼正在四处张望的梅玲，“二叔，我二哥咋没看见呢，他没在家啊？”

    浩楠爸也四处看了看：“就是啊，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刚才还在家吃饭了呢！”

    梅颖边打扫身上的尘土边跟妈妈走过来，“爸、二叔，车装好了。”

    沈母拉过浩楠妈的手，流着泪，“弟妹啊，白城那边儿谁都不认识，连个说话儿的人儿都没有，这一搬就是那么远，你和他二叔可一定要去看我们啊！”

    “嗯，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出趟门也不容易，等孩子都大点，我和他二叔一定去。”

    汽车响了两声喇叭，沈家人依依不舍，送行的人依依惜别，浩楠爸拉着沈父的手，浩楠妈拉着沈母的手，来至院门口丁香树前。沈家人上车的脚步沉重，刘家人挥手泪别。梅玲依然焦急地四处搜寻着，直到上车，也没看见浩楠的影子。

    汽车缓缓开动，送行人泪水还在慢慢流淌，任由举酸的双臂挥舞着。大卡车早已渐行渐远，出了村口。也不知什么时候，浩楠从远处追过来，手里还举着一个淡绿色的笔记本。边跑边喊——

    梅姐——梅姐——

    渐行渐远的搬家车终于在远方停下来，梅玲下车向后跑过来，慢慢地，俩人终于相遇。村路上，浩楠和梅玲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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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玲流着泪，埋怨着：“浩楠，你跑哪儿去了啊！”

    “姐——”浩楠与梅玲对视着，终于拥抱梅玲，哽咽着，“姐，我不想让你走！呜呜——”

    “行了，不哭了。”梅玲给浩楠擦着，也给自己擦去早已流出的泪水，“不会见不着的，我们有约定的，忘了吗？”

    浩楠破涕为笑：“呜呜——嗯，我没忘。”举出笔记本，“姐，送你礼物，想我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梅玲也惊讶着，从怀里掏出一粉红色笔记本，“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笔记本，“浩楠，记住，我送你礼物是希望你好好回学校学习，将来考学，我不许你呆在农村，懂吗？”

    浩楠深深地点头，接过来翻开，赫然出现一行字：我一定嫁给你。泪水又一次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嗯，我一定好好上学，做给你看！”

    远处汽车鸣笛，梅玲头也不回地跑向汽车，浩楠追了两步，目送着梅玲的背影，目送着远去的汽车，目送着自己被带走的童年，梅玲的声音似乎又飘响在耳畔——

    浩楠：将来我一定要娶你做老婆！

    梅玲：嗯，我一定嫁给你！

    一声汽笛，跌落旷野，无限的惆怅与孤独，一齐涌上心头。别离难舍，但不怅然，因为，积淀的是即将相逢的喜悦和希望。清风牵衣袖，一步三回头，河西的一草一木，溪浪河的潺潺流水。啊，停下你送别的脚步，放下你举酸的双眼吧。两个星座分开了，两颗最亮的星星从此要远隔天河，也不知，要守望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相拥相惜。

    生命，是一首写不完的诗，需要我们用血与泪来充实它的篇章；生命是一首唱不完的歌，我们永远不能为它按下一个休止符。那些洒着汗珠闪着光彩的路，那些惊心动魄披荆斩棘的路，那些崎岖不平倍尝艰辛的路，那些浸透泪水充满痛苦的路……只有自己走过的，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你的笑脸，点亮我的征程

    你的话语，滋润我的心灵

    你的身影，日夜将我陪伴

    你的品格，镌刻我的人生

    在梦里，那流失的岁月，魂牵梦绕

    生命中，那深沉的依恋，刻骨铭心

    啊，一次次，梦里回眸，笑颜依旧

    啊，几回回，人生聚首，孤灯难明

    不能没有你啊，前世因缘今生情

    不能没有你啊，我的青春我的梦

    啊，我的青春我的梦

    我的青春我的梦

    ……

    （多像是一首插曲啊，可惜没人为此配乐，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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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

    1982年9月的一天中午，河西刘家，浩楠妈正在院里给小鸡喂食，刘老汉扛着锄头进院，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哼，这都有半个月没下雨了，今年这年头，我看啊，不怎么样！”

    “那咋整啊，浩生的彩礼还没着落呢。”浩楠妈直起腰，看着刘老汉开门进屋，嘟囔着，“我说你倒是说话啊！蔫头蔫脑的，你个死老头子，也不知道整天寻思个啥！”

    春丽人没到声音到，举着什么上气不接下气跑进院里。

    春丽：“妈——妈——”

    浩楠妈围裙擦手，“你这一天就知道喊，又咋地了啊，这是？”

    “妈，我梅姐，来信了！”

    “是吗？快点进屋，看都说啥了？”

    刘老汉抽着旱烟，坐在炕沿，奶奶坐在炕里。

    奶奶语速还是缓慢，“是不有半年多了啊，怎么才来信儿啊？这沈克俭啊，你等他来的，我得好好骂骂他！”

    刘老汉：“妈，这不来信了吗，春丽，快点，给奶奶念念。”

    春丽边小心翼翼撕信封边夸奖着，“我梅姐这字儿是越来越漂亮了，跟她人一样秀气!”

    “你赶紧念啊！”浩楠妈催促道。

    春丽：（读信）

    奶奶、二叔、二婶，你们好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复习准备考试，才给你们写信。奶奶身体好吗？二叔、二婶身体也都硬朗吧？

    奶奶：“嗯，还算她有良心，惦着我呢！”

    春丽继续：

    一晃儿离开家乡已经半年多了，好想家，好想你们！虽然住在城里，可是爸爸妈妈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叨念你们，说城里住着不习惯，不仅没地方串门，就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都盼着你们能早日来家里做客。

    哥在公安局工作很忙，还得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里里外外的很不容易。我初中毕业后，考取了中等师范学校，已经入学一个多月了，毕业后可以当老师。小强学习也不错，估计也能考上。

    浩楠已经复学了吧，希望他能好好学习，我在安师等他！

    此致

    问安

    梅玲拜笔

    1982年9月5日

    浩楠爸：“嗯，是个好孩子啊，还真考上了！”

    浩楠妈：“从小我就看她不错，唉！”

    春丽撅着嘴，“全家人都问了，就没提我。”

    “还提你，整天就知道疯，也不好好学，你看你梅姐，你要像她，我和你爸就省心了。”

    “妈，就你总说我，你咋不说说二哥呢？”

    “你二哥啊，心里有数，不用总说，哪像你！等你二哥回来，把信给他看看。放桌子吧，准备吃饭，一会儿你大哥就回来了。”

    春丽撅着嘴出去。

    黄昏的河西村炊烟袅袅，牧童牵着黄牛从远处回村，不时传来哞哞声，树上的小鸟也都停止了一天的忙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浩楠骑着自行车进院儿，隐约流着汗水。

    浩楠把自行车靠在院墙，向屋里走着，“妈，我回来了！”

    浩楠妈正在热气腾腾的灶台忙活着，“老儿子回来了，累了吧？赶紧洗洗吃饭吧。”

    “妈，不累。我爸和哥还没回来呢啊？”

    “嗯，也快了。”

    “妈，我帮你。”春丽从屋里出来，跟妈妈一起往里屋炕桌上端饭菜，然后来到洗脸的二哥跟前，“哥，有个大喜事儿，想不想听？”

    浩楠打水准备洗脸，“啥事儿啊，那么神秘？”

    “一会儿吃完饭，你帮我给作业本写名字，然后我就告诉你！二哥的字儿老漂亮了，连我们老师都夸你，说你将来肯定是个大书法家呢！”

    浩楠稀里哗啦地洗着脸，“你就哄我吧，吃完我给你写还不行吗。”

    浩楠妈盖上锅盖，“是你梅姐来信啦，还嘱咐你要好好学习呢！”

    浩楠擦脸的手瞬间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进屋去了。

    “妈，我们回来了，饭好了没啊？”浩生还没进院子，就扯开了嗓子。

    浩楠妈：“早好了，赶紧进屋吃吧!”

    第8节

    一席圆月挂在东方的树梢，偶尔还飘过几线浮云，喧闹的乡村慢慢变得寂静起来，间或传出几声犬吠。

    刘家东屋，浩楠端起油灯，春丽跟着二哥。

    浩楠：“妈，你们和奶奶先歇着吧，都累一天了，我回屋写作业了。”

    “嗯，老儿子啊，别太晚，啊！”

    春丽跟着，兄妹开门出屋。传来浩楠声音。

    浩楠：“知道了，妈！”

    月光撒进小屋，浩楠妈给奶奶铺着被褥，伺候奶奶躺下，浩楠妈和浩楠爸也依次躺下。

    浩楠爸：“看没看出来，浩楠这学期是上心了，也不闹着要回来干活了！”

    “嗯，我早看出来了，自从他伯伯搬家之后，我就看出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奶奶：“要是我孙子考上啊，咱家可要烧香喽，老刘家祖祖辈辈啊，可是从来还没有过吃公家饭的呢！”

    浩楠爸：“嗯，妈，我看没问题，这小子别看不咋爱吱声，他心里有数，冲他那犟脾气啊，我觉得没问题。”

    奶奶：“唉，考上就好，考上就好啊！”

    西屋炕上，浩生躺着睡觉，靠西墙是一张破旧的书桌，一个罐头瓶上坐着一盏洋油灯儿，桌上是初三教材和作业本，浩楠坐在褪了色的椅子上，旁边站着春丽，手里拿着两本作业本。

    浩楠看着梅玲的信，“梅姐还真是如愿以偿了，她一直就想考学的！”

    “哥，她也想让你考学，还说在什么安师等你，安师是哪儿啊？哥。”

    浩楠侧过身，“哥告诉你，安师，是简称，是个中等师范学校，全称叫白城地区安广师范学校，考进这所学校，不仅是公费，毕业还可以当老师，吃红本，就不再是农民了。”

    “哦，是啊，那长大我也想考！”突然想起的样子，“哥，你还没给我写名呢!”

    浩楠随手在作业本上给春丽写名字，春丽蹦跳着出去。

    “我在安师等你”，出神的浩楠手捧着梅玲的信，仿佛整张纸只有这几个字。分别时，梅玲那坚决而又不可更改的嘱咐，重又清晰地回响在浩楠的耳畔，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小洋油灯光越来越亮，爆出的灯花里，梅玲的影子跃动在浩楠的眼前，而且越来越清晰。

    更清晰的，还有梅玲的声音：浩楠，我在安师等你，我在安师等你！

    浩楠：梅姐，我一定要考出去，不仅要娶你，还要好好努力，混出个样子，让爸爸妈妈不再受累。梅姐，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第二天天刚亮，天空阴沉沉的，像个水罐，感觉用手一碰就会有水流出来。

    浩楠吃过早饭，推起自行车，“妈，我走了啊！”

    妈妈拿着雨衣，来到浩楠身边，絮叨着：“儿子，这天儿阴这样，12里的路呢，赶紧把雨衣带上，省的路上挨浇。

    “嗯，妈，那我就直接穿上吧。”

    浩楠把老式雨衣穿在外面，摩得很破旧的书包小心地往里边藏了又藏，推上自行车。妈妈还是不放心地追出来。

    “儿子，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妈！

    浩楠骑车出村，来到一条大坝侧旁的小路。小路是在大坝的斜坡上开辟出来的，很窄，很直。路的坡上和坡下满是小草，间或几朵野花点缀其间，路的两侧还有不高的小树在风中摇曳。浩楠奋力骑车，雷声也越来越大、越密集。大雨终于控制不住，倾盆如注。浩楠艰难骑行，道路越来越泥泞，满脸的雨水已使浩楠看不清前面的路，终于不得不推车走。天空电闪雷鸣，突然一道闪电，吓了浩楠一跳，自行车没控制好，滑下坡去，浩楠也跟着滑了下去，浑身是泥水，但手还是护着身上的书包。雨中，浩楠在找寻从坡底上来的路径，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费尽几番周折，终于连同自行车一起，回到路上继续前行。

    暴风雨中，刘家屋后，房檐搭着一个木梯，电闪雷鸣中，浩楠爸站在地上，浩生在屋顶苫塑料布，一个闪电，映照了浩楠爸的脸，又一个闪电，清晰了浩生的身影。父子俩都满脸满身泥水。

    浩楠爸大声喊着，“够不够啊？”

    “啊？”

    “我说够不够用？”

    “爸，再拿几块方子吧！”

    “啊？”

    浩生放慢速度，大声地，“再给我几块方子！”

    浩楠爸弯腰拿起一块木方，举起，浩生挪到房檐边，接过木方。

    浩楠爸：“加小心，别摔着！”

    父子俩弄上去了三根木方，终于压好了塑料布，浩生来到房檐边，准备下来，浩楠爸站在梯子边。

    浩楠爸：“慢点，踩实了！”

    眼看就要下到最低一级了，浩生终于脚下一滑，还是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泥水中的他咧着大嘴，瞪大眼睛，一副痛苦状。

    第9节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随后，滚滚的闷雷声接踵而至。滂沱大雨中，浩生小心地顺着梯子下来，眼看要下到最低一级了，终于脚下一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浩楠爸赶紧上前，趔趄着拉起浩生，父子俩相互搀扶着，回到厨房。

    厨房里，父子脱下衣服拧干水，浩楠爸过来查看浩生的腿。

    “摔咋样，快，爸看看。”

    浩生咧着嘴来回走几步，“没事儿，爸，你看，啥事儿没有，就膝盖这儿蹭秃噜皮了，没事儿。”

    “哼，还没事儿，上屋让你妈包包吧！”

    “没事儿，爸！”

    “什么没事儿，赶紧地！”

    浩生不情愿地起身，去东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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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的第一场雪来得不是很早，傍晚时分，飘舞的雪花纷纷扬扬，整个田野和村庄都变成了一个银色的世界。刘家的窗棂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雪，不规则的近似于圆形的窗户玻璃透着淡淡的灯光。南炕炕头奶奶坐着，跟对面的春丽闲聊，春丽却胡乱应付着，仍旧专注、忘情地歘着嘎拉哈，根本不注意奶奶的唠叨。

    嘎拉哈又叫羊拐，是我国北方地区特有的一种玩具。羊拐就是羊的膝盖骨，共有四个面，以四个为一副，能提高人们的敏捷力。以小羊拐为上品。此外，人们还常常将羊拐涂成红色。一般四个为一副，手巧的一次能同时玩三四副。玩嘎拉哈，都是要一副嘎拉哈配一个口袋的。嘎拉哈是六面体，因两个尖角重心不稳，弃之不用。正面像人的肚脐眼儿叫“坑儿”，背面像胖人的肚皮叫“背儿”（肚儿），侧面像人的耳朵叫“轮儿”，还有一侧什么都不像就叫“真儿”。歘嘎拉哈计数是以阿拉伯数字为单位的：一对“坑”是十、三个“坑”是十五、四个“坑”是二十、四样是五，以此类推。抓满一百，分别翻真、轮、坑、肚；抓起四样、空中抛接在手背上，翻转过来，一个不掉就算赢。“歘”是这个游戏过程和输赢的结果，歘嘎拉哈的输赢关键，一是口袋要抛得高(留空时间长)，二是抓的过程要快，尽量用少的次数完成全过程。

    地上，浩生在刺刺地刮着糜子。（刮糜子就是将高粱秸秆割下后，用工具将其平均分成三瓣或四瓣，分开后，放在灶台上熏潮湿，然后用小刀将分开后的秫秸瓤子刮净，变成很薄的糜子，再将糜子编制起来，按炕的大小做成炕席。那个年代，东北农村都用这个。）浩楠在地桌前复习功课，旁边放着那盏小洋油灯儿。北炕上，浩楠爸和浩楠妈熟练地在编炕席。

    浩楠爸：“浩生的过礼钱还差多少了？”

    浩楠妈：“哦，还差200，不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照咱们这么干，这一冬下来，估计也差不多了。”

    “嗯，一领三块五，一月是十领，就是三十五快，等到开春估计能卖一百五，差个三十五十的就好掂对了。”

    浩楠妈偶尔左手按下肚子，“那也得紧手点，老儿子暑假就考学了，要考上还得用钱呢！”

    “嗯，我知道。他用钱也不多，都是公家供，平时零花儿用不了多少。”

    浩生：“没事儿，老弟，我听说现在有不少人种完地出去打工呢，我跟长崎都说好了，我俩都会木匠活，等来年种完地我俩就出去打工，到时候哥供你上学。

    浩楠：“嗯，还不知道能考上不呢，要考不上我就进城搞装潢。

    浩楠妈：“搞什么装潢，你爸干一辈子木匠活儿，累啥样你不知道啊！”手捂肚子，极度痛苦着。“哎呦，我肚子又疼了，哎呦——”

    全家人立刻聚拢过来，浩生把妈妈抱到南炕，浩楠爸打开妈妈衣服，浩楠端过油灯，啊，妈妈肚子上长的那个大疖子又流出很多脓水，汗珠儿，从妈妈脸上噼里啪啦滚下来。

    浩楠爸找了点酒和棉花，打开缠着的布带，小心地给妈妈擦拭，“我说不让你干你不听，肯定又是凉着了！哎，听人说，你长的这个叫“痈”，长在肚子上就叫“肚痈”，总这么挺着，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好，都一个多月了。唉——咋能得这病呢，你说！”

    奶奶整理着枕头：“赶紧上炕头躺会儿，快点！”

    “妈，没事儿，我不娇贵，挺挺就过去了，别着急。我这不也寻思多一个人编，能快点吗！”

    浩楠更是难过，“妈，你歇着吧，我跟爸爸编。”

    浩楠爸：“你还是写你的作业吧，离考试没几个月了，就你那成绩啊，我可没底。你要是考上了，咱们全家都乐呵。”

    浩楠回到书桌前继续写作业，可却若有所思，眼睛湿润，表情凝重。作业本上赫然出现一行字：妈妈，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翻开书，继续学习。小洋油灯儿似乎更亮了。

    第10节

    初冬的小山村，沸腾前的沉寂，一弯月牙挂在西方的天际，雄鸡在提醒要早起忙碌的人们，很多家已经生火做饭了，晨烟竖起。

    刘家厨房里热气腾腾，浩楠妈随手擦了下脸上的汗，偶然注视了一下灶口，火已经燃到了外边，急忙要弯腰去填柴禾，肚子又疼的严重，咬牙，用手捂着，镇定了一下，勉强艰难地弯下腰，往灶膛里填柴禾，火苗慢慢旺起来，映红了妈妈的脸。

    浩楠妈手拄着灶台吃力地站起来，四下看看基本准备就绪，就慢慢挪进浩楠房间。

    刘家西屋，墙壁的小洞被熏得乌黑，里面的小洋油灯儿仍旧亮着，浩楠妈坐在熟睡的浩楠头上，疼爱地看着浩楠，脸上挂着幸福而欣慰的笑容，似睡非睡地靠在墙边。

    终于，浩楠慢慢地，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见小洋油灯下，妈妈斜靠在炕边已经睡着了，头发有些散乱，鬓边已现白发，看着妈妈疲惫的样子，浩楠闭上了双眼，紧咬牙关，但眼角还是渗出了泪水。

    小洋油灯儿光越来越亮，甚至整个室内都慢慢变成桔红。

    厨房里，浩楠背好洗得发白的、已磨出窟窿的书包，推起自行车，妈妈从东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老羊皮手捂子。

    “儿子，手捂子带上，我说给你吊个面你就不让，你看看，都啥样了，你说！”

    “妈，不用。”连着咳嗽好几声，“能戴就将就戴吧，要不还得花钱买布，没人笑话我。”

    “儿子，这几天总听见你咳嗽呢，是不病了啊？”

    “哪有啊，妈，我没事儿，好像有点感冒，过几天就好了。我走了啊，妈。

    浩楠推车出门，弯月仍挂在西方的天际，东方却已经露出鱼肚白。骑着车子，走在熟悉的上学路上，阵阵的咳嗽，没有影响他的骑行速度。如果仔细看，缕缕的热气从他的头上轻轻升起，那是汗水的缘故，帽子的周围乃至眉毛上都结了白霜。浩楠抬头凝视了一下远方，东方已经现出红晕，天快亮了。

    春天来了，艳阳高照，整个田野积雪褪尽，冰冻的溪浪河已经融化，覆盖白雪的冰凌下流水潺潺，岸边开始微微现出绿色，整个村落沉浸在春光里。

    初春的夜晚，奶奶和妈妈忙着做活儿，浩生在地上打磨自己做木匠活的工具，书桌前还是那盏小洋油灯儿，浩楠埋头写作业，偶尔有咳嗽声，春丽在浩楠旁边看小人书。

    奶奶：“二媳妇儿，刘起怎么还不回来啊，这都去啥时候了啊，不会有啥差头吧？”

    “妈，不会有啥事儿的，听说算账的人多，不着急，啊！”

    春丽：“妈，过两天让哥带我进城——”

    浩楠妈数落着，“你不就惦记那点事儿吗，过年没给你买新衣服！看你爸能使回来多少，要多就给你买总行了吧。”

    春丽撅起嘴，“就哄我，我都知道还不够呢！”

    浩生：“春丽，没事儿，到时候哥给你买，啊！”

    春丽不情愿状，“行，我看到啥时候你能给我买？”

    浩楠咳嗽几声，收拾好书包文具，默默地回到西屋，脱衣躺下，若有所思。外面传来脚步声，开门声。

    春丽：“我爸回来了，我爸回来了！”

    浩楠翻了个身。谈话声继续。

    浩楠爸：“这使钱的人太多了，咱们统共使回来157，她妈，记不记得卖了多少领席子啊？”

    “我也记不清了，差不了吧。他爸，现在过礼钱是差不太多了，可布票和棉花票还缺点，你得想办法借。”

    “你放心吧，头年儿我就跟他四叔和他三姑都说好了，让他们把队上放的布票和棉花票都给咱留着，估计差不了多少了。”

    “哎，对了，他爸，老儿子这几天又咳嗽，不会是有啥病了吧，我看还是去镇上看看吧。”

    “嗯，我也寻思过两天让他请个假，领他去医院看看呢。”

    …………

    浩楠辗转反侧，瞪大眼睛无法入睡：爸爸、妈妈，你们放心，不管将来我做什么工作，一定不会让你们再受苦受累，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到晚年我一定要让你们享福。梅姐，我春节前后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的咳嗽，也不知咋了。都快一年没看见你了，真的好想你。你在那儿学习累不累啊，在那儿自己害怕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啊！我要是考不上，肯定就不会给你写信了。如果你接到我的信了，那就说明我考上了。姐，我想你！都快一年没看见你了。你也想我吗，姐？

    天空圆月高悬，间或飘过几缕浮云。

    第11节

    源江县长岭镇卫生院。

    1983年初，浩楠生病。医院的走廊里，浩楠爸和浩楠坐在椅子上，浩生跑来跑去领取化验单。终于，浩生举着化验单跑回来。

    浩生：“爸，浩楠，结果出来了！”

    浩楠爸有些紧张，“嗯，快让大夫看看。”

    三个人进了医生办公室。内科陈主任，五十来岁，中等身材，微胖，架着一副眼镜，挂着听诊器，笑容可掬，看了几项化验结果。

    “嗯，跟我当初的诊断吻合，胸膜炎腹水，得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大夫，这病挺重吧？孩子在上学，今年还要考学呢！”

    “呵呵，老哥哥，你先别着急，胸膜炎不是什么大病，如果住院治疗，估计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出院。”

    “不过呢，”陈主任整理着病例，“出院也不能马上就去上学，还要在家静养一段时间，要注意休息，尤其不能累着。至于考学的事儿，我看还是推推吧，可以跟学校说说，休学一年，来年再考也可以啊。”

    浩楠爸边听边点头，“嗯，也是啊，大夫，那我们就住院吧。浩生，你去办手续！”

    浩楠：“大夫，我知道我的病不严重，不住院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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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夫仔细端详着浩楠，“你就是挺时间太长了才腹水的，如果早一两个月来，估计都不用住院，但现在是必须住院了，至少要打一个月的药，口服药也要吃两个月。”

    “那我在医院看看书什么的总可以吧？”

    “哦，那没问题，只要保证睡眠时间就行。”目光询问着浩楠爸，“是不确定住院啊？”

    浩楠爸连忙点头，“住院，住院！”

    “呵呵，那我可就给你们安排病房了啊。”

    浩楠父子跟医生来到病房，浩生忙着领备品，整理床铺，几个医务人员也跟进来，准备挂吊针。一切就绪了，陈主任扳着浩楠的肩膀。

    “别害怕，也不用着急，先打两天针，如果一切指标正常了，就准备抽出胸腔的腹水，腹水抽出后，剩下就是消炎和身体的恢复了，可以保证，两周左右，肯定会恢复到一个很不错的状态。”

    浩楠：“谢谢大夫。”

    人们都出去了，房间慢慢静了下来，只剩浩楠爸和浩生，浩楠朝哥哥摆手，小声喊过哥哥。

    “哥，你过来。”

    浩生看了一眼爸爸，凑过来，“嗯？浩楠，想吃东西啊，哥出去给你买。”

    “不是，哥，你看我这住院，还说不上多长时间呢，你过两天再来的时候，把书包给我带来，记住了啊，哥！”

    “大夫不是让好好休息吗，浩楠？”

    “哥，我没事儿，我知道我自己啥样，我会注意的。别忘了给我拿来啊!”

    “嗯，那好吧。”

    病房里，浩楠躺在那儿闭目休息，沉思着。浩生把爸爸拉出房间，爸爸有点莫名其妙。走廊里，父子靠墙蹲着，浩楠爸卷着旱烟。

    “爸，要不我在这儿护理，你回家？”

    “不行，医院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你岁数小，还是你回去吧。你妈肚子上的痈也刚好，家里没个人哪行啊。没事儿，你不用总往这儿跑。”

    “嗯，那也行，一会儿我就往回赶，我妈在家还不知道咋着急呢！哦，对了，爸，浩楠让我把书包给拿来，咋办啊？”

    浩楠爸吧嗒着旱烟，皱着眉头，“不能拿，大夫让好好休息。”

    “爸，不行吧，我看他的意思，今年不想休学，估计是还想考，他那倔劲，我也没敢问。我看还是给他拿来吧，爸？”

    浩楠爸想了一会儿，“唉！看他这段时间的劲儿啊，我也感觉今年非要考上。考就考吧，我就是惦记他这病啊，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好利索，如果蝉联时间长了，肯定会影响他。唉——”

    第二天早上，陈主任像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刚换上工作服，便进来一个实习医生。

    “老师，可以开始了吗？”

    陈主任挂上听诊器，“嗯，可以了。”

    陈主任走出办公室，一群医务人员跟随其后，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几个病房过去，一群人簇拥着，进入浩楠病房。

    陈主任：“浩楠，来，我查查，看今天能做不。”

    浩楠平躺床上，把上衣掀到脖颈处，陈主任先是用听诊器上下左右一阵仔细听，然后示意浩楠又坐起来，后背对着陈主任，陈右手放在浩楠身上，左手轻轻扣动，又是上下左右一通。

    检查完毕，浩楠整理着衣服，“大夫，我怎么样，能做吗？”

    “嗯，以往的这类病人，都得三五天才能做，不过你现在的状况，可以做。但是，”沉吟了一下，“但是你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营养也跟不上，我想还是坚持两天再做，效果会更理想些。”

    浩楠一听就着急了，“大夫，我肯定没问题，现在感觉身体可有劲儿了，还是今天就做吧！”

    “呵呵，你先别着急，一会儿查完房，我回去再研究研究，况且还得征求你爸爸的意见呢。”

    “大夫，我没事儿，我肯定能行！”

    陈主任微微一笑，没做声。一行人陆续走出房间，继续查房。浩楠焦急地看着门外，终于，查房的医务人员经过病房门口，返回办公室。浩楠爸提着暖瓶从外面进病房。

    浩楠爸放下暖瓶，“大夫查过房了吧，陈主任怎么说，儿子？”

    “爸，大夫说我状况不错，不过今天做不做还得开会研究。爸，一会儿我想找陈主任商量商量，又不是大手术，早做就能早出院，是不，爸？”

    “我看咱就按休学做打算吧，正好还能多复习一年，考学更能把握一些。”

    浩楠看着窗外，坚定地，“爸，不管住多长时间，我不会休学，我今年一定要考的。”

    浩楠爸摇着头，叹了口气，“唉——，那好吧，我去跟陈主任商量商量。”

    【作者***】：《青春结》同名电视剧本已经改编完成，并已申请版权（版权登记号为国作登字-2017-a-00349339），有意向者可直接与作者（qq411728842）商议购买事宜。有意向出版本书或进行电影剧本改编等，也可直接与作者本人联系。任何未经作者本人同意，私自改编、出版或使用本书人物姓名以及创意等均属侵权。

    第12节

    手术室红灯亮起，紧张的刘老汉表情凝重，一会儿看着手术室的门，一会儿又蹲地上点燃旱烟。

    手术室内，浩楠光着上身，直直地坐在那儿。医务人员忙碌着。

    陈主任：“麻醉师准备麻醉。”

    见没有应声，陈主任四处找寻着，跟身边人员发火了。

    “怎么搞得，不知道手术马上就开始了吗，老张！”

    护士们面面相觑，没敢出声。实习医生气喘吁吁跑进手术室。

    “老师，麻醉师老父亲刚才出车祸，去县城了。”

    陈主任正在戴手套的手凝固在空中，旋即转过头来笑对浩楠，“呵呵，浩楠，这次可不是我不给你做了吧。正好你的一些生理指标还不合格，等两天吧，怎么样？对你有好处的！”

    浩楠立刻就急了，“不就抽出腹水吗，大夫，不用麻醉，我一样可以的！”

    陈主任神情惊讶，脱下手套，“呵呵，小伙子，这可不行，我这从业大半生，还从没有过这个先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还是再等两天吧。”

    浩楠忽地蹦下床，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恳求道，“大夫，我肯定没问题的，我保证，一声儿都不会吭！”

    陈主任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行不行，这违反手术规程的，绝对不行！”

    浩楠拉住陈主任的手，眼泪终于急出来了，“大夫，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大手术，不一定非要麻醉的。”擦了一下眼睛，“你知道吗，我今年要参加中考，在这儿多住一天，我就少复习一天，不管啥样，不管住多长时间，我是不会放弃的，今年我一定要参加考试！”

    陈主任无奈地摇摇头，慢慢走出手术室，看着立刻起身的浩楠爸，摊开双手。

    “还是你来劝劝你的宝贝儿子吧！他是铁了心要做手术了。”

    浩楠爸搔着脑袋，“大夫，我也拿他没办法啊，”仰脸看着大夫，“要不，要不，就依了他吧!”

    陈大夫盯着浩楠爸，点点头。回到手术室，果断地，“准备做无麻醉手术！

    紧张的气氛又一次升起，医务人员又一次开始忙碌，手术室门重又关闭。

    浩楠背对门口，脸色凝重，拳头紧紧攥起，护士在浩楠后背手术的适当部位消毒，陈主任注视着足可以容纳两个手指伸进去的大针管，还有油笔头粗细的大针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终于，他伸手操起，针头慢慢接近后背，慢慢刺进。浩楠紧咬牙关，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针管里的脓血在慢慢增多。终于，整整一个针管的脓血抽出，放进玻璃容器里，第二管脓血抽出，又放进容器，整整三管脓血从浩楠身体抽出。

    护士帮陈主任脱去手套，陈转过来，稍弯腰，“好了，浩楠，怎么样？”

    浩楠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汗，“谢谢大夫，好多了，感觉胸一点都不闷了，呼吸也轻松多了。就是有点紧张。谢谢您！”

    “呵呵，不用谢我，这是我们的工作。不过，如果今年能参加中考，你还是谢谢你自己吧，是你自己努力争取的结果。”陈主任注视着浩楠，拉起浩楠的手，“我相信你！”

    “陈大夫，我谢您，不仅仅是您为我做手术，更主要的是您为我早日回学校复习，到时候准时参加中考提供了保证，所以我才更要真心说一声，谢谢您！”看着窗外，浩楠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一定要参加中考，我必须考上！”

    中午时分的医院门口，医务人员和患者家属进进出出，浩生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来到医院，放好自行车，走了进去。

    病房里，浩楠爸清水投好毛巾，递给浩楠擦脸降暑，浩生高兴地开门走进来。

    “哎，老弟，快说说，手术做了没？”

    “都多大了，也不稳当点，刚做完还不到一小时呢，光腹水就抽出足有两罐头瓶儿啊，太多了，人家大夫说浩楠挺时间太长了，要早来就没这么严重了。”

    “爸，他那倔样，不严重是不会说的。哦，对了，浩楠，手术害怕没啊，疼不疼啊？”

    浩楠要坐起来，感觉后背疼，咧了一下嘴。

    “哥，没事儿，不疼，就一简单小手术。”

    “还没事儿呢，浩生，你说啊，他手术都没打麻药。这事儿，搁你行吗？”

    “浩楠啊，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你也敢？”手里的书包递给浩楠，浩楠接过，放在枕头旁边，“对了，爸、浩楠，汇报两件大事儿，一是咱屯子冯大夫说了，我妈的身体彻底康复；二是我种完地就出去搞装潢，长崎都联系妥了，到时候什么过礼啊，什么娶媳妇儿啊，尤其是浩楠上学，我全包了。”

    “真的啊，太好了，哥！”

    浩楠爸点燃旱烟：“唉！你妈啊，一辈子没跟我享过什么福啊，就看你俩有本事没有了。出去打工也不是容易的事儿，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干活不能糊弄人家，只有活儿干好才有人用你，知道吗，浩生？”

    “爸，你就放心吧，信誉第一，赚钱第二。”

    晚上，病房里只剩浩楠自己，护士走进病房，给他拔下吊针。浩楠按了一会儿针口，拿起枕边的书，来到窗前开始复习，看着看着，浩楠抬起头，打开窗户，舒展了一下臂膀。窗外的圆月更加清晰了，还不时传来阵阵蛙鸣。

    浩楠坐到桌前，书包里拿出稿纸本……

    梅姐，我想你，你现在好吗？

    我给你写过很多信，我知道这仍是一封发不出去的信。因为我一定要拿着入学通知书去见你。

    皎洁的月光洒满庭院，院里的鲜花月光下轻轻摇曳，圆月越来越明亮，渐渐地，亮光里，梅玲笑着向浩楠走来……

    梅姐，分开已经一年了，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就回学校上学了，我记着你的话呢，我知道你在安师等我！春节前，我就感觉身体不舒服，不过我还是坚持着，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可时间拖太久了，你知道吗，姐，我终于得病住院了，是胸膜炎，抽出了好多脓水，好多好多，不过，我很坚强，都没有麻醉，我厉害吧!

    姐，我不知道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在一起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可分开了，我才感到思念却是那么让人难熬。这一年来，想你，没有时间的限制；念你，超越空间的隔阂。有的时候，就这么静静地想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知道你有没有在想我。想知道当你凝视远方的时候，你的眼前是否划过我的身影。我喜欢这样想着你，让自己的心，柔柔的疼痛伴着幸福的甜蜜。不经意间，会静静地想起你的名字，想那幽幽月华下的呢喃私语，其实这也是一种幸福、一种期冀。姐，我很想知道当你走进甜美的梦乡时，是否看到我在梦的路口等你。

    浩楠伫立窗前，凝视着圆月。

    如果你常常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动，那是因为我在想你。我曾经尝试着每天不再那么想你，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想你才是我最大的快乐，想你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戒不了的啊，想你！

    桌上，浩楠隽秀的字迹随着微风在浮动：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等着我啊，姐，很快我们就会再次相聚！

    喜欢一个人，会一直放在心底，哪怕不言不语，却是一种悄悄的秘密；喜欢一个人，会不知不觉想起，哪怕不见面不联系，也是一种内心的惦记。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也都是理由，因为，谁也替代不了。不在乎容貌的美丑，不在乎距离的远近。也许不是你身边的拥有，但一定是你心灵的朋友；也许不能给你物质上的帮助，但一定能给你精神上的富有；也许不能陪在你的左右，但一定能给你最深的温柔；也许不能抚摸你的伤口，但一定能做你快乐的源头。

    【作者***】：《青春结》同名电视剧本已经改编完成，并已申请版权（版权登记号为国作登字-2017-a-00349339），有意向者可直接与作者（qq411728842）商议购买事宜。有意向出版本书或进行电影剧本改编等，也可直接与作者本人联系。任何未经作者本人同意，私自改编、出版或使用本书人物姓名以及创意等均属侵权。

    第13节

    一天上午，长岭镇卫生院的走廊尽头走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有点瘦，矮的有点胖，戴着深度近视镜，两人年龄大约都在50来岁，穿着破旧但干净齐整，不是农民的打扮。每个人手里都拎着礼品，边走边向路过的病房张望找寻，来到浩楠房间门口停下。

    程老师对着门口：“老周，是浩楠，我们找对了。”

    周老师：“呵呵，太好了。”

    两位老师推门进来，浩楠惊讶，立刻放下手里的书，下床。

    程老师：“浩楠，我和周老师来看看你。”

    浩楠一手拉着一位，“哎呀，程老师、周老师，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也不是周日啊！

    周老师扶了扶眼镜，“浩楠，我俩早就商量要过来看你了，学校要组织中专初选考试，我俩都被安排命题，结果就拖到现在了。感觉怎么样？住院有一个星期了吧？”

    “嗯，正好一个星期，恢复得挺好的，现在每天就是上、下午各有一个吊针，都是青霉素和链霉素，消炎的。大夫说主要就是恢复和静养。这不，我爸爸都让我撵回去了，家里马上就要种地了，我这一人儿啥问题没有。对了，”朝向程老师，“老师，初选考试什么时候开始啊？我可不能落下啊？”

    程老师坐到浩楠对面，“5月末呢，你如果出院以后回去上学，应该来得及，不过你住院这段时间耽误了不少，不知道到时候能咋样。”

    “老师，就是数学，到时候你得给我补补，其它几科我一直在看呢，在医院我也没停，没问题的！”

    程老师：“呵呵，给你补课没问题，我是怕你病没好利索就回去上学，身体吃不消。”

    浩楠有些着急，“老师，我肯定没问题。”说着在地上走动起来，伸展双臂，“老师，你看，现在感觉老有劲儿了，后背也不疼了。”

    周老师：“咱们班同学啊，还有不少都要来看你呢，我俩没让他们来，大家都想你。”

    “嗯，我更想老师，想同学们。我都跟陈主任说了，下周出院，马上就可以回去上学喽。”

    程老师：“浩楠，也不用太着急，养病还是第一位的。也没给你买啥，”指指床上的礼品，“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吃点，有好处。我俩第四节还都有课，就回去了。”

    两位老师起身。程老师门口回头，“浩楠啊，记住，调整心态，养好身体，不要操之过急，老师相信你能考上！”

    浩楠目送两位老师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奔向陈主任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正好有个患者家属在跟陈主任说病情，旁边挂着x片，陈主任在上边指指点点。看见浩楠进来，陈主任停了一下。

    “哦，浩楠来了，有事儿啊？”

    浩楠嗫嚅着：“嗯，也没啥事儿，哦，有点事儿，您这儿忙，我一会儿过来吧。”

    看着浩楠离开，陈主任摇着头，自言自语，“这个浩楠。”

    浩楠正躺在床上沉思，陈主任走进来，浩楠起身。

    陈主任：“怎么，着急了吧。是不是又惦记出院的事儿啊？”

    浩楠欲言又止。

    “呵呵，怎么今天我们浩楠吞吞吐吐的呢!”

    “不是，陈主任!我是说，我爸爸估计这两天就来，要不您再跟我爸商量商量？”

    “呵呵，跟他商量，你爸爸不还得听你的啊，我看还是咱俩商量吧，哈哈。你说吧，想啥时候出院？”

    “嗯——不敢说。”

    “嗯？还有你不敢的事儿，手术时候的劲儿哪儿去了？还跟我装！哈哈！”陈主任坐到浩楠对面，手指着浩楠，“我看你啊，巴不得现在就出院呢！自从你入院到现在，一直表现不错，恢复得也挺好的，但是离出院的要求还有一段距离。像你这种病，虽不是怎么严重，但至少要住院消炎一个月，口服药用俩月，这也是我最初的治疗方案。”

    浩楠瞪大眼睛，着急，“陈主任，不会吧，我还得一个月呢啊！要真一个月，我的病不仅不会好，估计还会加重！”

    “呵呵，又着急了不是！我儿子今年也中考，不过我不想让他考中专，我的意见是读高中，然后可以考大学，有深造的机会。你干嘛非要考中专啊，浩楠？”

    “陈主任，我跟他不一样，我家生活困难，人口多，没那么多钱供我上学。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啊？呵呵，行了，我理解你，浩楠，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尤其是你的倔劲儿，等爸爸来，就接你出院吧，不过有两点你必须做到。”

    浩楠立刻脸上乐开了花儿，“真的啊，谢谢陈主任，别说两点，就是二十点我也能做到，只要出院就行。”

    “看把你高兴的，”陈主任来回踱着步，“你的病是慢性病，来的慢，好的也慢，所以出院以后，第一不能累着，第二呢，还得坚持打肌肉针半个月，口服药用两个月，如果这两点能保证，你就可以出院。”

    “别的都没问题，只是这打针不太好解决。”

    “你不是回去就想上学吗，学校跟你们大桥乡卫生院离多远啊？”

    浩楠面露喜色，“陈主任，我的计划有了。”

    “哦？说说看！”

    “出院后呢，我去学校住宿，这样就不用每天往返骑车24里地了，累的问题解决了。学校和乡卫生院一墙之隔，我们屯冯大夫就在卫生院上班，我去求他，打针的问题也解决了。陈主任，我的计划怎么样？”

    “呵呵，就你聪明，只要不耽误考试，你啥办法都能有！哪就这么定了，祝你成功。”

    浩楠握住陈主任伸过来的手，严肃而郑重地，“真的谢谢您，到时候我一定用录取通知书来感谢您。”

    第14节

    1983年5月初的一个早上，源江县大桥中学。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进校园的学生有骑车的，有步行的，络绎不绝。校门左右各四个大红的宋体：刻苦钻研、振兴中华，校门内，右手边是一个水房子，外边有放水的，有来用水桶接水抬走的。水房子里，浩楠已经整理好床铺和书包，一个破旧的桌子上放着两盒针剂，他坐在炕沿边，不时地看着墙上的老式挂钟。上课铃响了，校园里立刻安静下来，浩楠又一次抬头看看挂钟，终于拿起桌上的药盒，急忙走出水房子，出校门右拐，急急地来到隔壁的医院。

    源江县大桥乡卫生院是一栋灰色瓦盖的起脊房子，中间是两扇对开的木质自由门。浩楠推门进去，来到一个内科诊室门口，诊室门关着，敲门，没有应答，主人还没上班，浩楠焦急地等在诊室门口。

    浩楠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不时透过房门看看院子。已经有人进院子，终于，浩楠眼睛一亮，一个中年男人骑车进来，把自行车推进车棚。

    “冯叔好，我爸跟您说了吗？”

    冯大夫：“哦，你爸跟我说好几天了，感觉咋样，这几天？”

    “挺好的，冯叔。”

    浩楠随着冯大夫进诊室，诊室里就一个办公桌，墙上是两幅医疗挂像，陈设简单。浩楠把药盒放到办公桌上。

    “冯叔，出院的时候，镇医院给我开了不到20天的药，让我打完才上学，我寻思还是边打针边上学吧，两不耽误。给您添麻烦了，还得让您操心。”

    “你小子说啥呢，浩楠，我跟你爸爸可是老交情了，这点事儿不算什么。”冯做着打针前的准备。

    浩楠解开裤带，背对着冯大夫，冯大夫消毒，打针，浩楠表情一紧。

    “好了。”

    浩楠咧着嘴，系上腰带，“冯叔叔，你每天都八点上班吧？”

    “嗯，怎么了？”

    “哦，我每天七点半就开始上自习了，如果出来打针，第一节课就不能上了，整整耽误一节课。冯叔叔，我想——”

    “呵呵，你想什么？”

    “我想自己给自己打，这样就不用每天麻烦您了，还不耽误我上课。”

    冯大夫停止了整理，惊讶道：“呵呵，这可不行。我还头一次听说患者自己给自己打针呢！再说了，打肌肉针也是我们医务人员的一项基本功，你也不会啊。”

    浩楠着急了，“冯叔叔，我是不会，可你教我，我不就会了吗？”

    “那也不行，浩楠，跟你说啊，打肌肉针那也是有危险的，如果找不准位置，会碰到神经，那样麻烦就大了，有可能这辈子这条腿就没知觉了，和残疾人没什么两样。”

    “哦，那么严重啊！”

    “哼，你以为呢，看着可是挺简单的。”

    “那你也得教我，冯叔，我不想早晨时间都耽误到打这一针上，你要不教我，明天我也不来了，我就自己打。”

    冯大夫显然生气了，“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啊，你爹也不像你这么犟啊！”

    浩楠拿起桌上的药盒，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冯大夫看浩楠已经到门口，真要走，喊住他。

    “浩楠，你给我回来！我是真拿你没办法啊。快过来！”

    “谢谢冯叔叔。”

    “谢个球，不用你谢！赶紧过来，我告诉你这针怎么用。”

    冯开始教浩楠怎么使用针，又让他解开裤带，在浩楠屁股上用碘酒画了一个圈。

    冯大夫：“自己打针的时候就按我说的做，千万千万记住，选准位置！位置很重要，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冯叔，位置！选准位置很重要！”

    浩楠又一次抓起药盒跑出医院，一脸的兴奋。

    【作者***】：《青春结》同名电视剧本已经改编完成，并已申请版权（版权登记号为国作登字-2017-a-00349339），有意向者可直接与作者（qq411728842）商议购买事宜。有意向出版本书或进行电影剧本改编等，也可直接与作者本人联系。任何未经作者本人同意，私自改编、出版或使用本书人物姓名以及创意等均属侵权。

    第15节

    天刚亮，浩楠早早起床，还没有学生来上学呢，他生火烧水，把打针的器具放到锅里水煮，灶膛的火映红了浩楠的脸。终于，土办法消毒结束，浩楠捞出器具，做打针前的准备，然后解开裤带，回头看着墙上的镜子，屁股上昨天的圈圈仍清晰可见，浩楠拿起针，试着找位置，想扎进去，似乎又有些恐惧，反复了两次，终于咬紧嘴唇，第一针就这样打了进去，由于青霉素的作用，被打针的腿一阵疼痛，他放下针管，用消毒棉按住针口，顺势趴在炕上，好一会才起来，系上裤带，试着走两步，有些瘸，再走几步，感觉好了许多。再倒水，吃口服药。一切完毕，脸上露出了笑容，整理书包，准备去班级上课。

    水房子周围仍是打水的、抬水的，一番忙碌的景象，浩楠出门汇入人流。

    班级很简陋，前面一块黑板，擦得有些发白，黑板上方是一幅**像，两侧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老式课桌椅也都很破旧，一个红砖垒的炉子静静地立在教室中间。墙壁是用沙子抹的，斑秃不平，窗户的玻璃有几块已经掉了一角。陆续进班级的同学，穿着都很破旧。铃声响起，程老师夹着一副三角板教具走进教室，目光落在浩楠脸上，程老师一笑，浩楠也会心地抿嘴儿。

    程老师：“上课。”

    同学们：“老师好。”

    程老师：“同学们好，请坐。上次班级的模拟考试，我们的数学成绩在四个班级中还是不错的，不过有几方面内容大家掌握得还不够扎实，有深度、有难度的题很多同学还是不会分析，做起题来无处下手，尤其是三角函数和平面几何的证明，我觉得是难点，也是重点。另外，还有的同学英语复习态度有问题，不要以为想报考中专，英语不计入总分就可以放松，你就知道自己一定能考上中专吗？如果中专落选怎么办？记住，还有重点高中呢，高中是要看英语成绩的！哦，对了，中专的校内初选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估计也就两周之后，所以大家一定把神经再绷紧点，不就两个来月吗，一咬牙就过去了，如果大家都有刘浩楠的精神，我相信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头排的浩楠，“好了，把昨天的模拟卷拿出来吧。

    同学们窸窸窣窣地找出试卷，开始做题。

    天刚蒙蒙亮，水房子的灯已经亮起。水房子里，灶膛火苗正旺，热气腾腾。浩楠正坐在破桌子旁边复习政治。抬头看看挂钟，时间接近六点，起身，打开锅，拿出一个玉米面饼，从书桌下面拿出咸菜碗和酱碗，一颗大葱用手撸了撸，大口吃起来。不一会儿，早餐完毕，直接煮针，重复昨天早晨的动作，这次很顺利，没有犹豫，但打完针的疼痛是一样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有人敲门。浩楠答应着，提着裤子开门。浩生进来，提着一个包裹。

    浩生一脸的惊讶，“浩楠，你这是干嘛呢？”

    “别喊，哥，我这自己给自己打针呢，去冯叔那儿打，耽误上课！”

    浩生还真就着急喊起来，“那你也不能自己给自己打啊，打出事儿咋整啊！”

    “没事儿，哥，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没事儿，再有几天就打完了。”一边系着腰带，“对了，哥，你怎么一大早跑我这儿来了？”

    浩生四处看着水房子，“哦，我这不刚跟爸种完地，要跟长崎去县城打工吗，妈惦记你，让我来看看。”手里的包裹放到桌上，解开，一样一样地摆到桌上，“妈给你炸的肉酱，还煮了十多个鸡蛋。”

    “哥，那你啥时候回来啊？”

    “不好说，还不知道活儿啥样呢，行了，不说了，长崎还在车站等我呢，我走了啊，你自己多注意点。”

    浩楠追到门口，“哥，我打针的事儿别跟爸妈说啊！”

    “嗯，我知道了。”

    看着浩生离开，浩楠回屋吃口服药，然后整理书包，背起来出门，已有同学开始进校园。

    上课前的教室里，同学们议论纷纷。

    孙文焕：（跟同桌）哎，你说这次初选，试题咋那么难呢啊？我数学卷，后边两道大题一个都没做上！

    张才：我看语文不难，你看作文题目：假如我是校长，一看就是咱们周老师的杰作。

    孙文焕：呵呵，咱班老师多厉害啊，哎，对了，这次初选啊，咱班肯定入选同学最多。

    张才：你可别瞎说啊，要真是咱班最多，还不得怀疑咱们老师漏题啊！

    孙文焕：你可拉倒吧，不会的，再说了，好几套卷呢，也不一定就能抽到咱们老师出的卷啊，别瞎琢磨了。

    铃声响起，程老师大步走进教室，笑容可掬。

    上课。

    老师好。

    程老师：“同学们好。好消息，我先公布一个好消息。”教室里立刻开始嘁嘁喳喳，“中专的初选结果公布啦，全校四个毕业班中，共有13名同学获得参加中考资格，我们四班有四位同学榜上有名。”

    掌声顿时响起，教室沸腾了。好不容易，程老师才停止大家的掌声。

    教室里终于肃静，都瞪大眼睛看着老师，程老师故意停止了讲话，看着同学们。

    “他们分别是：邵云凯、孙文焕、陈曦、刘浩楠。”

    经久不息的掌声啊，简直是太让人兴奋了。程老师的目光从浩楠脸上移开。

    “同学们，邵云凯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入选，这是我们四班的骄傲。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浩楠是以第十三名的成绩赶上了中考的末班车，但他背后所付出的艰辛，老师和同学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希望同学们能以这次初选考试为动力，不懈怠，不松劲儿，全身心地投入最后阶段的复习，我也相信同学们能考出一个理想的成绩。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同学们目光都投向浩楠。

    早上，朝阳初升，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浩楠穿戴整洁，尽管书包已经洗得发白，还有几处破损，可还是信心百倍地奋力骑着自行车奔向学校，路边两侧绿树依依，绿茸茸的草地上野花盛开，燕子伴着浩楠，一会儿掠过头顶，头前引路，一会儿又引颈升空，叽叽喳喳唱个不停。走着走着，突然隐约传来雷声，浩楠皱了一下眉头，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浩楠下车，回头向西北方向张望，黑黑的云层有如千军万马，慢慢地压过来，整个天空慢慢的阴云笼罩。

    校长室门口，13名赶考的“举子”齐聚，外面雷声不断，雨已经开始淅淅沥沥，学生都跑进走廊避雨。

    校长室内，乔校长和几名毕业班班主任束手无策，脸上也都阴云密布。

    乔校长：“再等等，中午那趟车是12点吧，如果雨下不大，估计还有通车的可能性，不过要是下个不停，事情就难办了！”

    程老师：“唉，你说咱们这儿，就这么一条路通县城，还是土路，一到下雨阴天儿，啥车都走不了。”

    周老师：“这都多少年了，上边也不给修。还记得我在县城上学那会儿，每次暑假基本都是走着回来，这50多公里，孩子们能走着去吗？”

    雷声越来越大，雨也越下越大，屋檐在流水，窗户上的玻璃也被雨水模糊。校长面向窗外，背着的双手不时搓动，一声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