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鹰飞草长
城市是陌生的,街道却是熟悉的。
罗晓明开着自己的车子,在这个刚来报到的陌生城市里边开边观察。他觉得这个沿江新兴城市正在复制着某种千篇一律的城建模式,缺乏富有远见而又大气的规划。在繁荣兴旺的表象下,不管是物质文明还是精神文明,这个城市都存在着不少问题。
车子开到长途汽车站前面,罗晓明见这个车站既矮小又陈旧,灰不溜秋的,几乎把右江市的脸都丢光了。他感到奇怪,右江市的财政难道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吗?为什么不把这种最能体现城市形象的窗口改造一下呢?
罗晓明在一条马路边停下车,准备到车站里去暗访一下。他走出车子,转过一条马路,抬眼一看,发现西边一百多米远的马路边,停着一辆车身高大的大客车。大客车前面围着一大群人,似乎在争吵。有两个男人突然伸出手,抓住对方的衣领拉扯起来。
罗晓明毫不犹豫地往那里走去。走近了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黄牛宰客事件。他心里想,这种缺乏诚信、欺骗顾客、有损城市形象的不文明行为,应该立刻加以制止,并尽快进行整治。
于是,罗晓明走上前去,冲两个争得脸红耳赤的男人说:“喂,喂,你们干什么?都给我放手!”
听到喊声,两个正在像好斗的公鸡一样拉扯着的男人先是一愣,继而放手。
其中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打量了罗晓明一眼,气愤地说:“这位帅哥,你来评评理。我要到山东临沂去,今天没了火车。他说能帮我送上去临沂的双层卧铺大客车,收了我460元钱。我上了车一问才知道,车票只有200元钱,而且这辆车是到徐州的,不到临沂。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说到了徐州,会有人帮你转车到临沂的,不用你再掏钱了。但他一走,司机却跟我说,到了徐州,要转车到临沂,还得你自己掏钱买票。我感觉情况不对,连忙下车叫住他,问他要钱。他不仅不给钱,还要打我。真是太气人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罗晓明转脸去看那个脸色阴鸷的高个子年轻人:“是不是这回事?”
“是,又怎么样?”高个子脖子一梗,冲他叫嚷,“你是谁啊?这里都是这样的,要你多管什么闲事啊?!”
“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罗晓明好言相劝,想用人性化的处理办法,劝他还些钱给这个可怜巴巴的农民。他打工挣点钱不容易,他身上的每张钞票可以说都是血汗钱。最重要的是,这种行为太不文明,有损右江的城市形象。
“不对?嘿。”高个子嘲讽地咧着嘴角笑了,“我为他做介绍,又用摩托车把他带到这里,拿他一点中介费和劳务费,有什么不对?”
罗晓明问:“火车站到这里有几里路?”
高个子偏着头不回答。那个中年农民说:“最多三四公里路,10元钱车费差不多吧?”
“中介费总不能超过本金吧?”罗晓明还想跟年轻人讲理,让他还钱,“就是收他百分之二十的中介费,也只有40元钱。你多收他260元钱,也太黑心了吧!”
高个子的脸红了一下,但还是不服输:“黑什么黑啊?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的。”
这时,从车上走下来五六个男女旅客,冲着他们发出一片嚷嚷声。
“我们都是这样被黄牛骗上车的。”一个白领模样的中年人也是一脸的愤慨,但说的话却有些水平,“右江这个城市到底怎么了?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今天还有这种不诚信、不文明的现象发生,这个市长是不是该被问责啊?”
罗晓明听到旅客的批评,心里被深深触动:一个城市的文明形象,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上体现出来的。所以今天必须处理好这件事,然后马上请有关部门彻底整治这种不文明行为。
于是,他耐心地对那个高个子说:“其它坑人的黄牛以后再查,请你先把多收的钱还给他。”
“凭什么还给他?”高个子气得涨红脸大叫,“哼,不可能!”
罗晓明不听他的,转脸去看那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你看,让他还你多少钱合适?”
中年农民想了想说:“你刚才说,就是给百分之二十的中介费,也只有40元钱。再加上10元钱的车费,总共50元钱。算了,就让他还我200元钱吧。”
罗晓明转身看着高个子,平静却又威严地说:“还他200元钱。”
高个子再次上上下下打量着罗晓明,以为他是一个打抱不平的旅客,便扬着头叫道:“还给他,狗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什么人啊?识相的,快给我走开。不识相的,我叫人来收拾你!”
“哦,是吗?”罗晓明提嘴角笑了。他感到有些意外,这种现象的背后还有人支持?那我倒要看看,他能叫来什么样的人收拾我。
“行,你打电话叫吧,我在这里等着。”罗晓明毫不畏惧地说,“但二十分钟不来人,就请你立刻还钱!”
高个子真的拿出手机打起来:“大哥,这里来了一位多管闲事的人。他要我把钱还给人家,你看怎么办?”
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破喇叭似的吼声:“谁吃饱了撑的?找死啊!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中年妇女走到罗晓明跟前,好心地压低声说:“小伙子,快走吧,这些人不好惹。他们在这里坑人,骗人,已经很长时间了。没人管,也不敢管。有几次,旅客打110报警,警察竟然迟迟不来。有次终于来了,也是问了一下,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另一个男人也说:“他们背后有人,才这样狠,这样凶的。警察都管不了,你能管吗?还是快走吧,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哪里搞得过他们?”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怕。”罗晓明鹤立鸡群般矗立在人群中,意志坚定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凶到什么程度。”
被坑的中年农民见那个年轻人真的打电话叫人,连忙上前拉了拉罗晓明的衣角,说:“好人,快走吧。你这样帮我,要是被他们打了,我心里会更加不好受的。算我倒霉,这钱我不要了。”
罗晓明见中年农民如此善良,更加坚定了帮他的决心:“没事的,你放心。等会他们来了,要是手里拿着凶器,你就帮我打110报警。如果赤手空拳来,人再多,你都不要报警,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们。”
他这样一说,看热闹的人都激动起来。他们都希望有人出来支持正义,惩治邪恶与**。车上的人也纷纷下来看好看,有的还在一旁给罗晓明鼓劲:“这位帅哥,你真有本事的话,就把我们的钱也要回来吧。”
“这种人,太不像话了。不整治他们,右江没希望!”
“这位帅哥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有人小声说,“可能是个仗义的旅客吧。要是当地人的话,他敢与这些地头蛇作对吗?”
一会儿,从东边的马路上快速开过来一辆奥迪轿车。奥迪轿车“嘎”地一声在人群前的路边停住。四扇车门几乎同时被推开,从里边走进来四个高矮不一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都充满杀气,手臂上都纹着虎狼图案,看上去极为吓人。
有首的那个人剃着光头,身材高大,四肢发达,一副凶相。他大大咧咧地走上来,大着嗓子问高个子:“谁在这里多管闲事?”
高个子有些畏惧地转身指指罗晓明:“就是他。”
光头向罗晓明走去。看热闹的人们都害怕地往后退着。罗晓明毫无惧色地看着四个打手,见他们手里都没有拿凶器,心里有了底。他朝那个中年农民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报警。
光头走到罗晓明跟前,见罗晓明的身材比他还要高大,而且镇静自若,临危不惧。心想这个帅哥可能有些来头,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便放低声音说:“喂,这位帅哥,你是哪里的?”
“我是右江的。”罗晓明声音宏亮地回答,然后反问,“你呢?你是谁?”
“我?”光头挺直胸脯,不无骄傲地一笑说,“我就叫光头。你是右江的,难道没有听说过‘光头’的绰号吗?”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嘘声:“啊,他就是光头!”
“我们还是走吧,要是吃痛乱拳,或者被他们记住,那就倒霉了。”有人往人群后面畏惧地缩着。
光头的嚣张,看客的畏惧,罗晓明都看在眼里,心想怪不得这里搞得乌烟瘴气,原来有一个大名鼎鼎的黑道人物在称霸作恶。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右江市居然没人管,也不敢管,这说明了什么呢?
罗晓明冷冷地对他说:“没有。我今天第一次听说,也第一次看到你这个光头。那么,我就要正告你,你必须马上让你的手下,把坑人的钱还给人家。然后反省思过,如果犯了罪,要尽快去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否则,你将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哈哈哈。”光头突然仰头大笑,“呀唷,笑死我了。今天,我真是碰到活宝了。”
罗晓明的眉头皱了一下。
笑完,光头才恶狠狠地对罗晓明说:“你到底是谁?居然敢教训我!有种的,报上名来。我光头听了你的名字,再作决定。”
“我叫罗晓明。”罗晓明挺起胸脯说,“你听说过吗?”
“罗晓明?”光头翻着白眼想了想,摇摇头。他转头看着周围的人群说,“你们谁听说过罗晓明这个人的名字?”
现场一片沉默。大家都没有听说过,也不敢回答。
光头转过头盯着罗晓明追问:“你是哪个单位的?什么职务?能告诉我吗?”
罗晓明想到自己的工作证还没有拿到,不便亮明身份,就冷冷地说:“对不起,我觉得用不着告诉你。”
停了一下,又厉声说:“请你马上把钱还给人家,不要再多说废话了。”
光头见罗晓明如此高傲强势,一时吃不准他的身份,再次缓和了一些口气说:“好吧,我也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带是我光头的地盘。我们几个小兄弟靠这个营生,赚几个辛苦钱,挣些生活费,没有什么不对。所以,我们绝对不会还钱的。请你马上走开,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是你的地盘?你的什么地盘啊?”罗晓明心头窜起一股怒火,他提高声音说,“光头,我再次正告你,你必须马上还钱!这件闲事,我管定了!”
话音未落,光头就朝他脸上打来一拳。罗晓明早有防备,也早想出手教训他了。他偏身让过他这一拳,同时用力朝光头的胸脯打出一拳。这一拳力敌千钧,光头中拳,连连后退,扎脚不住,仰倒下来。光头双手捂着胸脯,痛得汗如雨下,嘴里却呜呜地对愣在那里的几个打手说:“快给我上,打死他!”
人们吓得纷纷四散,躲得远远的,不敢近看。
三个打手嚎叫着,朝罗晓明冲过来。身高马大的罗晓明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扒下,在地上嚎叫着滚作一团。
高个子见势不妙,拔腿就逃。罗晓明眼快手疾,飞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像小鸡一样把他拉回来,逼视着他:“马上还钱,再不还,小心吃痛拳头!”
高个子僵持了一会,才尴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从中抽出两张百元钞票,还给那个中年农民。
中年农民拿到钱,走到罗晓明面前,抖着手里的两张钞票,感激不尽地说:“好人哪,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钱虽然不多,却为我出了一口恶气啊。”
“不,他这是在申张正义,为弱者打抱不平。”那个白领模样的中年人说,“这个社会上,要是多些像他这样的人,就好了。”
旅客们见这个帅哥真的为人讨回了被坑的钱,纷纷叫起来:“那我们的钱呢?也帮我们讨回来吧。”
罗晓明对他们说:“只要把坑你们的人找过来,我一定帮你们讨回来。”
“他们都走了,让我们到哪里去找啊?”旅客们无奈地摇着头说,“早知今天有侠客出来帮忙,我们就不放他们走了。”
这时,打手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去扶光头。光头佝胸站起来,脸色难看极了,声音低弱地对罗晓明说:“我记住了你的形象,我们会来找你算帐的!”
罗晓明纠正他说:“你说倒了,不是你来找我,而是我要找你算账,明白吗?滚!”
有个伤势较轻的打手对光头说:“我们去叫人,拿刀,再来教训他。”
“先弄我去医院,我的肋骨,可能被打断了。”光头痛苦地抚着胸脯说。
三个打手这才一瘸一拐地搀扶着光头,狼狈不堪地朝奥迪车走去。
罗晓明正想转身离开,人群中有人指着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说:“出现这种情况,车上的人也有责任。说不定,他们与这些黄牛串通好,暗地里分脏呢。”
罗晓明听到这话,立刻停步,转身,走上大客车,对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说:“这些黄牛拉客坑人,你知道吗?”
司机看了他一眼,不吱声。
罗晓明提高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司机却对着车门外喊:“时间到了,上车,出发了。”说着发动车子,准备开出去。
乘客们纷纷上车。
罗晓明对车上的乘客说:“车上还有被坑的乘客,请把具体情况和联系电话写下来,交给司机或者售票员。我们会尽快处理这件事,然后与你们联系,争取尽快把被骗的钱还给你们。”
说着走下车,记了一下大客车的车牌号码,对司机说:“我去找你们领导。”
司机这才笑了笑说:“那就好,我们早就希望有人出来,管管这种事了。”
“这个帅哥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厉害。”车子里发出一片议论声,“难道是便衣警察?”
“不像警察,可能是政府官员。”
“政府官员有这么年轻?也不可能这么厉害啊。是哪个学校的大学生吧?会些武功,有正义感,就过来打抱不平。”
“不光打抱不平,你看他,还到站里去,找他们领导,处理这件事呢。”
“哧”地一声,大客车的门关了。司机将大客车徐徐开出去,转上那条大马路,加快速度往前开去。
罗晓明在车内车外众人惊佩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往车站走去。
车站的外围有些脏乱差,一些店门外竖着长途车的广告牌。有人在店里进进出出忙着,有旅客坐在店里候车。这长途车怎么也有私人开门店的呢?罗晓明不太清楚交通系统的情况,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长途车门店和五颜六色的行车线路广告,有些疑惑。
但车站里边还是整洁规范的,门口的安检机在转动,穿着统一制服的安检员也很负责。售票厅里的旅客都在自觉排队买票,候车室里秩序井然,一排排塑料椅子陈旧但干净。广播里不断播送着发车方向和开车时间的公告。播音员声音响亮,普通话还算标准。
罗晓明问了一个站内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在三楼办公层面上找到了站长室。站长室不大,里边放着三张办公桌。这时候,里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干部模样的人。
罗晓明走进去问:“这里谁是站长?”
男人四十岁左右,身材稍显瘦削。他抬头看着罗晓明:“你有什么事?”
罗晓明直截了当地说:“车站外面发生黄牛宰客事件,我来反映一下。”
瘦削男人朝坐在右边位置上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了一下:“你看,又有人来反映了。”
女人身材苗条性感,脸蛋白净漂亮,颇有一些姿色。她挺了挺丰满的胸脯,想都没想就快言快语地说:“这事经常有人来反映,但不属于我们车站管。”
罗晓明疑惑地追问:“不属于你们车站管?那属于哪个部门管呢?”
两人听他口气咄咄逼人,都不禁打量了他一眼。他们都以为这个年轻的帅哥,是个特别顶真的旅客,便转过头去不理他,也不回答。
罗晓明索性走进去,在他们办公桌前面的那张三人沙发上坐下,声音平稳地说:“这种不文明行为,对你们车站,对我们右江市的形象都有很大影响,你们难道就开只眼,闭只眼,不想处理吗?”
这不是旅客的口气,这是领导的口吻啊。瘦削男人敏感地转回头,重新打量着他,怀疑地问:“你是哪里的?”
罗晓明身上没有工作证,才来右江两天,没人认识他,所以他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免得证明身份麻烦:“我是市政府的。”
“市政府的?”漂亮女人一听,有些惊愕地转过头,再次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相信地追问,“市政府哪个部门的?”
罗晓明淡淡地回答:“我是副市长。”
“什么?”漂亮女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叫起来,“副市长?”
瘦削男人则以为罗晓明在开玩笑,又感觉可能是遇到骗子了:“你是副市长?”那个拉长的音调,让人听着特别不舒服。
但罗晓明不计较,轻轻点点头:“对。”
漂亮女人皱着好看的眉头,语速很快地说:“我说你这个小伙子,长得倒不错。不光是不错,还很帅气俊朗呢。却一点脑子也没有,居然用这种话来哄人。你以为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啊?你说副市长,我们就信了。你才几岁啊?还副市长呢?我看你是大学里的副班长还差不多。”
瘦削男人的头摇得像拨朗鼓:“唉,现在这个社会,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大概漂亮女人是正站长。她拧起白嫩好看的脸蛋,不客气地说:“小伙子,你走吧,不要再在这里闹笑话了。刚才我说了,这种事已经有人来反映过了,但我们车站管不了,不是不想管。”
罗晓明听着他们的话,感到有些可笑。但他笑不出来,他想急着办事,便板起脸,严肃地说:“我再问一次,这种事,你们车站管不了,那哪个部门能管?”
瘦削男人应该是副站长,他语气温和地说:“小伙子,你被骗了多少钱?不是一二百元钱吗?这么顶真干什么呢?骗都骗了,还能要回来?要这个钱太难了。不仅难,还有危险。所以我劝你,还是早点走吧,别误了班车。”
罗晓明心头的火气又控制这住地冒了上来,他提高声音说:“你们身为长途汽车站的站长,说这种话,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两位站长都被他如此严厉的口气弄呆了。他们都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罗晓明知道不亮明身份不行,就进一步说:“我是新调来的副市长,叫罗晓明。”
漂亮女人见他说得如此认真,一点开玩笑和神经不正常的样子都没有,不敢再多说话。她翻出手机里的一个号码,拨打过去,声音清脆地说:“毕秘书长,你好,我是长途汽车站的毛淑琴啊。我问一下,你们市政府是不是新调来一个副市长?叫罗晓明。”
“对,刚来两天。”办公室里寂静无声,手机里的声音清晰可闻,“怎么?他到你们车站调研去了?”
“嗯,他来反映一个情况。好,就这样,我挂了。”毛淑琴赶紧挂了电话,拧着的俏脸上马上绽开一朵灿烂的花,“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罗,罗市长,我们,真是。”
毛淑琴紧张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翻着眼睛,想说几句赔礼道歉的话,却一时想不出来,转身冲瘦削男人说:“老闵,快,快给罗,罗市长泡茶。”
老闵也很惊讶。他愣在那里,一时有些反映不过来:“啊?他真是副市长?”
“你还不去泡茶!”毛淑琴连忙站起来,自己去泡。她边忙边有些艳俗地笑着说:“没想到,罗市长这么年轻有为,把我们两人都整得,摸不着头脑了。”
老闵赶紧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包中华烟,讨好地笑着说:“罗市长,抽烟。”
罗晓明摇摇手:“我不抽,谢谢。”
老闵连忙道歉说:“罗市长,不好意思,刚才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罗晓明静静地看着他们截然相反的态度,判若两人的表现,心想你看看,没有身份的普通老百姓要办事有多难啊。来找人,不理睬,不处理,还要遭数落。而他们对待官员,却又是这般敬畏,讨好,甚至献媚。有权的官员办事,当然就好办多了。
这就是当今社会的官本位意识,这就是权力的重要!贪腐需要权力,为民办事也需要权力!没有权力,寸步难行啊!
想到这里,罗晓明威严地看着他们说:“两位站长,你们刚才的态度,让我感到很意外,也有些失望。真的,你们对待我前后两种不同的态度,就是对老百姓和官员的态度。这太明显了,看着让人难过。对老百姓和官员,应该要一视同仁。没权的老百姓,办事更不容易,你们应该要多为他们着想才对。你们的这种态度,真的要好好改改了。”
“好的,罗市长,我们一定改,一定改。”毛淑琴的头点得像鸡啄米,“希望罗市长,给我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是是,我们不对,真的不对。”老闵也不断地点头检讨,“但罗市长,你这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而且刚刚上任,就单身一人出来微服私访,也是市里少有,全省罕见,所以才让我们看走了眼啊。”
老闵在检讨的话里,还不忘夹些恭维的语言。当今的官员,可算是精明到家了。但罗晓明偏偏不喜欢听恭维话,他打断他们的话说:“不说这个了,现在我们来说说宰客事件吧。你们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毛淑琴跟老闵交换了一下眼色,谨慎地说:“罗市长,这种长途车,属于私人车,不进我们车站的,所以不属于我们管。”
“那属于哪个部门管呢?”罗晓明第三次这样问。
“属于交通运输局管。”老闵这才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具体的应该属于,交通运输局下面的城市客运管理处管,是他们核发的线路运营许可证。但这种情况,许多城市都已经改了:所有长途车辆都必须进站,都属于车站管理。就我们市里,直到现在还没有改。”
“什么原因呢?”罗晓明问。
老闵说:“一是我们市的长途车站太小,容纳不下越来越多的车辆。二是我们市里有些领导。这个,我就不说了。罗市长,以后你会知道的。”
表面现象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从闵站长欲言又止的态度看,右江的水看来真的不浅。今天看到的这些现象,可能还只是冰山一角啊。
毛淑琴似乎突然想起来了,眼睛亮亮地盯着罗晓明说:“对了,罗市长,你是分管什么工作的?”
“城建城管,国土资源,交通运输,文明城市创建等。”
“那太好了。”毛淑琴像见到救命恩人一样,眉飞色舞地说,“罗市长,我们车站的扩建改造报告,早已打到交通局。交通局早已交给市政府,市政府却一直不给批复,不知道为什么?原来分管的韩副市长,好像对这件事不太重视,一直对我们说,你们不要急,市政府会考虑的,但要顾全大局,统筹全市,一拖就是两三年。唉,我们周边城市的新车站都建好了,建得漂漂亮亮的,真让人羡慕。就我们市,你看看,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老车站,太老太小,真丢脸啊。罗市长,希望你来了以后,多关心一下我们车站啊。”
“属于我分管的单位,我都会关心的。”罗晓明站起来说,“两位站长,我走了。我要到交通局去一下,让他们把这件事处理好。”
老闵连忙站起来,热情地说:“快六点钟了,罗市长,吃了晚饭走吧。”
“不啦。”罗晓明往处走去,“我去街上随便吃点算了。”
“就到二楼,我们食堂里,吃个工作餐。”毛淑琴追出来,热情挽留他。
罗晓明加快步伐从楼梯上走下去:“今天不算正式工作,不能吃你们的工作餐。”
罗晓明到街上找了一家快餐店,进去吃了一客盒饭。吃完出来,直接开车回党校招待所。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包,靠在床背上一边休息,一边拿出手机,给娇妻打电话:“娇娇,下班了吗?”
“晓明,我刚刚回到家,正在做饭呢。”孙娇娇撒着娇,卖着勤,“我忙死了,上班干工作,下班做家务;既要当局长,又要做妈妈,忙得我脚不点地。你倒好,一个人躲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好轻松自在哦,我羡慕你。”
罗晓明哄着她说:“老婆大人,我的宝贝,你辛苦了,我心里有数,回家好好奖励你,啊。”然后才认真起来,向她汇报说,“我到这里报到只两天,就碰到了许多事情。看来,右江真的比兴汉还要复杂,水还要深。我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困难不小啊。所以我想,你还是早点调过来,帮帮我。”
“好呀,晓明。等你在那里站稳脚跟,打开局面,我就想办法调过来。”娇娇说到工作,就显得成熟多了,“你刚到那里,不要太急,慢慢来。你呢?也要改改心直口快的毛病,要沉得住气,藏得住锋,啊。”
“嗯。”罗晓明很爱娇妻,只分开两天,就想得不行,“宝贝,我好想你。让我在电话里吻一下你。叭,嗯,好香哦。”
“讨厌,我才不想你呢。”孙娇娇更爱老公,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也喜欢说反话。她沉默了一下,突然提高声问:“喂,晓明,你们那里有美女吗?”
“当然有喽。”罗晓明实话实说。
“有没有我漂亮?”孙娇娇尽管在他来报到前,给他打了几次预防针,但还是不放心,“你要当心,美女下属对你的暗恋。哼,哪个小妖精敢诱惑我的帅哥老公,我就跟她没完,让她嫁不到好老公。”孙娇娇尽管是个娇艳迷人的美女局长,平时骄傲得不得了,却还是要吃老公的醋。
“没有你漂亮,我老婆天下无双。”罗晓明笑着说,“你放心,我会把控好自己的。可娇娇,你也要当心,周围的权男色鬼啊。”
孙娇娇不无骄傲地说:“谁也比不上我老公帅,也没有我老公厉害,所以周围的男人一个都不入我的法眼。再说,我已经不是黄花姑娘了,魅力已不如婚前,完全能守住底线的,老公你就放心好了。”
“嗯,我知道了。”
“可你们男人就不同了,越老越有魅力,越老越是花心。关键是,我老公太帅气了,太阳光健康了,那些美女下属哪里把控得住?哦,晓明,我还是很担心你嘛。”
孙娇娇的担心是有根据的,而且第二天上午就得到了证实。
罗晓明跟娇妻打完电话,马上去卫生间里冲澡,然后在卫生间的台盆里洗衣服。洗好衣服,他打开手提电脑,把白天的见闻写下来。写好日记,他才上床靠在床背上,打开电视看新闻节目。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罗晓明就去秘书长室拿工作证。昨天下午的经历让他知道,在人地生疏的右江,凭他这样的年龄和长相,没有工作证,要开展工作是不太方便的。
罗晓明走出办公室,从走廊里往西走去。走到秘书室门口,他侧过头往里一看,眼前不觉一亮。里面坐着一个绝色美女。她好像正等待着他似的,及时抬头,把目光扫过来,正确地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罗晓明心里一跳,赶紧让开目光。我的天,这么娇艳的一个女孩!她是谁的秘书?是不是文教副市长施学敏的秘书呢?罗晓明感觉这个美女比娇娇还要艳丽和稚嫩。
你这是怎么啦?罗晓明马上批评自己,昨天晚上,娇娇还提醒你呢。没想到今天上午,就得到了证实。不行,你千万不能再与她对视了。否则,真的会被娇娇说中的。
于是,罗晓明把脑子里刚刚跳进来的那个美妙身影赶走,才走进秘书长室,问毕卫东:“毕秘书长,我的工作证办好了吗?”
“办好了。”毕卫东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本盖有右江市政府钢印的工作证,递给他说,“昨天下午就办好了,我给你送过去,你出去了。”
“嗯,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没工作证不方便。”罗晓明坦然说,“昨天下午,我一个人开着车去市里转了转。转到汽车站附近,我发现有人在打架,就走过去看,原来是黄牛宰客事件,情况很严重,影响很不好。我就去汽车站找站长,想让他们处理这件事。没想到他们不认识我,把我数落了一通。”
“怪不得毛站长打电话问我。”毕卫东笑着说,“后来怎么样?他们弄得很尴尬是吧?”
“嗯,这是一个小插曲。”罗晓明拿过工作证,转身往外走,“毕秘书长,今天没什么事吧?没有的话,我上午到交通局去一下,下午再去有关单位转一转。”
毕卫东愣住了。下午两点,全市性的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会议就要在市政府大会堂召开,下面各个区县都要设分会场。会议非常隆重,陈市长专门让周兆和写讲话稿。作为分管这项工作的副市长,现在还不知道这事,怎么说得过去呢?可是,陈市长让我不要提前通知他,我怎么能不听陈市长的话呢?
想到这里,毕卫东眨眨眼睛,含糊而又结巴地说:“没,没事。有事,会通知你的。”
“好,那我走了。”罗晓明老老实实地说,“要是陈市长问起我,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说着转身往外走去。毕卫东冲着他高大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经过秘书室门前,罗晓明逼自己把头转向外面,不朝秘书室里面看。但他的后脑勺却还是看到那个美女在盯着他看。
“这个帅哥是谁呀?”他一走过去,就听见那个美女憋不住问。
“他是新调来的副市长,叫罗晓明,你不知道?”这是周兆和的声音。
罗晓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那个美女秘书与别人对话的声音,就听不到了。他心里隐隐感到有些失落和不安。这个美女会不会被娇娇说中,暗恋上我,然后主动追我呢?真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罗晓明问着自己。他心里竟然有些乱,脚也痒痒的,一直想走过去看那个绝色美女。
罗晓明奇怪自己怎么会被一个陌生女孩弄得如此心神不宁?!这种情况好象是不多的。以前他一向都是很自信的,安稳的。因为他长得帅气,又有一些出息,所以总是受到周围美女的追捧。有些自以为是的漂亮女孩,美女下属,先是暗恋他,然后想着法子接近她,意乱情迷地追求他。这个骄傲的市政府美女秘书会不会是个例外呢?
这个时候,罗晓明还不知道,这个美女秘书不仅没有例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马上就偷偷恋上他,继而爱上他,然后想方设法接近他,勾引他,与他发生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暧昧情事。
罗晓明坐在椅子上,静了一下心,就打开电脑,点开右江市政府网页,查看起有关右江市交通局的情况来。上司不给他安排事做,他只得自己找米下锅。他先从网上查看自己分管单位的情况,再下去进行巡视暗访,发现问题,及时解决。这样一步步熟悉起来,尽快走上正常的工作轨道。
罗晓明正全神贯注地浏览着网页,门口一暗,同时飘进来一股香风。他偏过头一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少妇出现在门口。
“罗市长,你好。”漂亮少妇柔媚地说了一声,就走进门,径直朝他的办公桌走过来。
这不是那个美女站长吗?罗晓明差点没认出她来。昨天,她穿着蓝色的职业装,尽管掩饰不住她浑身性感的线条和成熟的风韵,却是显得那样端庄大方。而今天,她没有穿职业装,而是穿着一身时尚的春秋套装。
上身的里面是一件玉白色的低领紧身衫,紧身衫将她胸前的巨大勾勒得毕露无余,格外性感。外面套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西装,又使她显得特别年轻洋气。下身是一条及膝的黑色一步裙。一步裙下露出两条修长的大腿,一双肉色的长袜将她的大腿绑得鼓鼓的。
这身打扮使她显得娇媚风流,女人味十足。与昨天端庄冷艳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让人不敢正视。
罗晓明没想到来这里上班后接待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如此一个风流迷人的美少妇。她来干什么?罗晓明在心里惊艳地问着自己,这样的穿着打扮,让人见了,不要产生联系吗?她怎么如此大胆呢?
这样想着,他马上站起来,向她迎过去,不卑不亢地说:“是毛站长,来来,这边坐。”把她让到会客区里,转身去给她泡茶。
毛淑琴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纸袋放在三人沙发边,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笑着,没话找话说:“罗市长,你的办公室好大啊。”
“是太大了一些。”罗晓明把茶杯端过来,放在她面前,彬彬有礼地说:“毛站长,请用茶。”毛淑琴拿媚眼盯了他一下,说:“谢谢。”
罗晓明在她面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微笑地看着她,等待她开口说话。毛淑琴竟然有些紧张,为了掩饰心头的慌乱,她将上身前倾,伸出手去拿茶杯,端起来轻轻中心抿了一口。这时,她有些低的紧身衫领口里露出一条迷人的深沟。
罗晓明的目光像只受惊的小鹿,马上跳出那条白晃晃的深沟,往上跳到她的脸上。谁知又与她发烫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吃了一惊,赶紧移开,惶惶的竟不知投向哪里好了。只得有些不礼貌地催问:“毛站长,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毛淑琴冲他怪怪地媚然一笑,气有些发堵地说:“罗市长,昨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事后,我越想越不安,所以今天趁调休,特地来给你,打个招呼。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在你面前闹了笑话。”
“这要打什么招呼啊?”罗晓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也能理解,啊。这件小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提了。”
毛淑琴挺直上身,两腿拼拢,脸色泛红,像个害羞的小姑娘。罗晓明看着,忽然感觉她有些可爱,心里却下意识地想,她是靠什么当上站长的呢?靠美貌和身体还是能力与成绩?她看不去不过三十三四岁的样子,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罗晓明在年龄上是她的弟弟,在官职上却是她的上上司。按理说,她有事应该去找交通局的领导,不应该直接来找他。越级找人,是官场之大忌,她难道不懂吗?她为什么要直接来找我呢?而且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性感诱人,难道真是为了说几句道歉的话?
罗晓明眯眼看着这个风流性感的美少妇,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话好。办公室里陷入了有些难堪的沉默。罗晓明怕有人进来,看到这种暧昧的情景不好,想让她早点离开,却又开不了这个口,心里真是为难死了。
毛淑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心情,从放在身边的小包里拿出一份报告,递给罗晓明,说:“罗市长,这是我们右江市汽车客运站扩建改造的报告,两年前就打上来了,但市政府直到现在都没有批下来。”
罗晓明接过报告看起来,心想这还差不多,她原来也是为了工作才来找我的啊。一会儿看完,将报告放在茶几上,说:“这份报告,你就放在我这里吧。”
“嗯,好的。”毛淑琴点点头,说,“可行性报告和设计方案,市交通局以前搞过,但因为市里一直没有批复,就搁置起来了。”
罗晓明这才坦然地与她对视着,不解地问:“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毛淑琴欲言又止,还有些不安地朝门口看了一下。从这个细节上,罗晓明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有事故,就鼓励她说:“毛站长,为了工作,你就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我刚来乍到,需要了解情况,才能对症下药,开展工作。”
毛淑琴却突然垂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了。罗晓明感到更加奇怪,压低声问:“毛站长,我怎么啦?”
毛淑琴把两手插在两个拼拢的膝盖中间,两条性感的大腿微微颤抖起来。这个细节很容易让人产生那种联想,其实她的心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这个新来的帅哥副市长,真的可靠吗?能办成这事吗?
从昨天的情况后,她觉得这个看上去有些稚嫩的帅哥副市长,应该是可以信赖的,也是有能力和责任心的。所以昨晚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她才下定决心闯过来找他的。但她作了两手准备,怕男人都有好色的毛病,就精心作了一番打扮,甚至还作好了为此献身的准备。新来的帅哥副市长,她越想越喜欢,所以如果他喜欢自己的话,她是可以以身相许,用自己的美色来换取这个批文的。
但她进来后,从帅哥副市长的表现看,觉得他好像不是这样的急色男人,自己的想法可能是错了,又为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而犹豫起来。
这件事除了她和那个权男外,谁也不知道。要是说出来,罗市长告诉他,或者跟他是一伙的,那么她这生的前途就完了。
罗晓明从她如此反常的神情上,猜到了她的一些心思,便轻声说:“毛站长,你不要有顾虑。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来的。为了工作,为了右江的城市建设,你就告诉我吧。”
毛淑琴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两道波光,迷人地对着他,下着狠心说:“罗市长,你这样说,我就告诉你,但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要是让别人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是知道的。”
“嗯,你说吧,我以人格担保。”罗晓明认真地点点头。
毛淑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罗晓明,充满信赖地说:“罗市长,说起来,你可能有些不相信。客运站改造报告,市里迟迟不批,人家都以为是市财政有困难,暂时安排不过来。其实,这只是一种托辞而已。真正的原因,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起过。昨天我见了你,感觉你是个好人,才下决心来找你的。”
罗晓明静静地听着。
毛淑琴继续说:“本来,这个报告早就批下来了。无奈那个有权批这个文件的人,竟然无耻地提出要用我的身体来换他的批文。我不肯,他就以种种借口一直不批。”
“还有这样的事?”罗晓明皱起眉头,问,“这个人是谁呢?”毛淑琴摇摇头,轻声说:“他的名字,我就不说了,你应该猜得到的。”
难道是陈汉成?!罗晓明心里格登一沉,如果这个顶头上司真是那样一个人,那他的问题不小啊。我呢?以后在他手下工作,也会有麻烦的。
毛淑琴关下眼皮想了一会,又动人地撩开,说:“那天晚上,他把我约到一个宾馆房间里,对我说,你跟我好,我就批。我说,这是交通局送上来的报告,关我什么事?他说,你是站长啊,规模扩大了,你的级别可以升半级,从正科升到副处。当然,还有更多利益上的好处。我说,我可以不当这个站长。他说,那你想当什么呢?我说,我可以回到交通局,当个一般的公务员。他说,你说的是违心话。就开始纠缠我,纠缠了我很长时间,我坚决不肯,他就坚决不批。后来,他又打过我几次电话,我还是不肯,他就真的一直不批。”
罗晓明轻声问:“你讨厌他?”毛淑琴一愣,反映过来,媚然一笑,嘀咕说:“他的女人太多了,我恶心。”
罗晓明呆呆地看着她,心想原来她也是一个有人格和品味的女人。于是,他越发感觉她可爱起来。嗯,她真的越看越漂亮,而且很有女人味,怪不得这个人缠住她不放的。
毛淑琴见他发呆,有些担心,小声问:“罗市长,你怎么啦?”
“岂有此理。”罗晓明反映过来,嘴里骂了一声,生气地站起来,“这是政府的实事工程,怎么能跟这个联系在一起呢?真是太无耻,太荒唐了。”
毛淑琴吓得红颜失色,赶紧朝门口看了看,示意他说话轻点。罗晓明有些激动,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报告,转身朝办公桌走去。
走到办公桌边,他站着对毛淑琴说:“毛站长,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的。等一会,我要到交通局去,正好跟他们商量一下这件事。”
毛淑琴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小包,转过身说:“那罗市长,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罗晓明说:“这是我分内的事,怎么是麻烦呢?”毛淑琴叹息一声,说:“唉,你早来几年就好了。这个丢人现眼的汽车站,早就拆掉重建了。”
罗晓明说:“现在要想办法,争取把担搁的时间抢回来。让这个城市窗口的形象工程,能够尽早开工。”
“罗市长,你真的跟他们不一样。”毛淑琴感叹说,“以后,希望你多到我们下面来走走看看,指导指导工作。好了,我走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说着转身往外走去。罗晓明见她没有把那个纸袋拎走,立刻叫住她:“慢点。”说着连忙走过去,拎起纸袋送给她。
毛淑琴摇着手,说:“罗市长,这是一个小意思,快不要这样。”罗晓明打开纸袋一看,见是一个精致的盒子,问:“这是什么?”毛淑琴说:“我见你还用着一只oppo的旧手机,就给你买了一只最新的苹果。”
罗晓明惊讶地瞪大眼睛,说:“这是为什么呀?你这是为集体办事,怎么要你私人掏钱,给人买礼品?不行,我不能要,你拿回去。这旧手机,我也用惯了,舍不得换呢。”
他把盒子放回包里,将纸袋的拎带塞给毛淑琴。毛淑琴不要,又塞还给他。两个人就推搡起来,四只手有些暧昧缠在一起。
罗晓明感觉她的手感特好,柔软无骨,凉滑细腻,也有些不舍得与她的手分开。毛淑琴更加兴奋,紧紧抓住他的手,俏脸涨得通红,有些不高兴地说:“罗市长,你怎么这样啊?连这样的小礼物也不要,太那个了。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不行,毛站长,你要放在这里,我就给钱。”罗晓明边说边从她的手中抽出右手,朝门口呶着嘴,意思是被人看见不好。
毛淑琴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没人,突然拉住罗晓明的手,将嘴巴凑到他耳朵,悄声说:“人家为了这个批文,既要钱,还要人呢。交通局给的钱,他照收。还要我人,我不给,他就不批。你倒好,什么也不要。”
毛淑琴亲昵地跟他说悄悄话的时候,把整个的身子几乎都贴到他身上了。她胸前的那道深沟完全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身上还送来一股扑鼻的香味,弄得罗晓明热血上涌,冲动得真想把她楼进怀里。
但他的手臂却如锈住了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憋了好一会,才把嘴巴凑她的耳边,以开玩笑的口吻轻声说:“你不讨厌我?”
毛淑琴一愣,反映过来,脸涨得更红了,说:“不讨厌,还,很喜欢呢。怎么?你想。”罗晓明赶紧说:“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他们站的位置在门的左侧,靠着墙边。外面的人从门前经过,不把头伸进来就看不到他们。所以他们才敢借着推拉的机会,稍稍暧昧起来。
特别是毛淑琴,对面前这个弟弟一般的帅哥副市长,她的上上司,越来越敬佩,越来越喜欢,所以才趁机大展性感,大施媚情,弄得罗晓明一时也有些心慌意乱,不能自已。
毛淑琴还是要把纸袋放下来,罗晓明不让放,四只手依然紧紧抓在一起。毛淑琴眯着媚眼,挺着高胸,更加温柔地悄声说:“你不要这个,那要什么呢?”
“要你人,你肯吗?”罗晓明自己也不知道,竟然如此大明地说了这样一句暧昧的话。毛淑琴身子一震,激动得胸脯起伏起来。她两眼含春地盯着罗晓明,有些不相信地说:“你敢要,我就肯。”
“嗯,以后再说。你快拿走,让人看到,不好。”罗晓明含糊地说着,把纸袋塞在她手里,将她推出门,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毛淑琴这才想起来,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说:“那我们交换一个号码吧。”罗晓明轻声报给她,她打进手机,拨了一下,罗晓明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毛淑琴给他抛了个媚眼,说:“有空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罗晓明冲她点点头。毛淑琴兴奋地转身,往外走去。
毛淑琴走后,罗晓明在办公桌边坐下来,在电脑上又查看了一会,就带着工作证,关门走出去,准备去交通局。
经过秘书室门前,罗晓明有意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但他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那个美女秘书的身影。美女秘书的目光更加明亮地在等着他,盯着他,一直到他在门口消失。
罗晓明乘电梯下楼去了,秘书长毕卫东赶紧走到市长室,对陈汉成说:“陈市长,罗晓明去交通局了,要不要给柳局长打个电话?”
陈汉成想了想说:“不用。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不会有人理睬他的。就像昨天下午,你不是说,毛淑琴打电话给你,核实他的身份吗?”
“他把工作证拿走了。”毕卫东小心翼翼地说。
陈汉成不屑地说:“拿走就拿走呗,工作证能起什么作用?他让交通局查处就查处了?黄牛宰客件事,是属于社会综合治安事件,应该由公安局查处才对。让他去瞎折腾吧,不会有结果的,你就看着吧。”
“那陈市长,下午的会议,要不要现在就通知他?他刚才问我,今天有没有事,我说没有。”毕卫东有些不安地说,“到时候,我怕他对我有想法。”
陈汉成坚持说:“吃过中饭,你才打电话通知他。”
“我通知他?不太好吧?刚才我说今天没事,再通知他,有些说不过去。我想,还是让周兆和通知他比较好。”
“好,中午吃饭时,我来跟周兆和说。”陈汉成得意洋洋地说,“正好,周兆和中午要把讲话稿交给我,我跟他说一下。”
罗晓明乘电梯下到楼下,走到停车场上,坐进自己的车子,用手机导航设置好目的地,才把车子开出停车场,往交通局方向驶去。
开了一会,进入市区,罗晓明还是边开边看。他发现,右江市尽管也有一片片高楼大厦在崛起,城市里也弥漫着一些现代气息和开放氛围。但从总体上看,整个城市缺乏大手笔的长远规划,显得有些缭乱和小气。城市的许多道路都很拥挤,堵车现象比较严重。这么大的右江市还没有环城高架,没有地铁,也缺乏地标性的城市广场和新颖美观的体育场馆等公共设施。
城市管理也不到位,看上去不够整洁,不够漂亮。有些街道和地方还存在脏乱差的死角,甚至还有乱设摊位、乱穿马路等乱象。总之,离文明城市的要求比较远。不要说跟沿海发达的文明城市比,就是与兴汉市相比,也还有一些差距。
罗晓明边看边感到身上的担子有些沉,心里的压力也有些大,但浑身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干劲,胸中激荡着大干快上、尽快改变右江落后面貌的信心和决心。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就开到交通局门口。交通局是一幢独立的十二层办公大楼,装潢得富丽堂皇。一走进去,罗晓明就感觉到了这个单位富得流油的气息。但这幢办公大楼里,据说已经有三任局长进了班房。
从底层大堂各科室的分布图上,罗晓明找到城市客运管理处在六楼。他乘电梯上六楼,往城市客运管理处办公室走去。来之前,他从电脑上查到了交通局局长的名字,也查到了客管处处长的名字。所以,他一走进客管处,就直接往里边的处长室走去。
处长室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他的身材像圆桶,脸上的胖肉在抖动。罗晓明走到他面前问:“你是马处长吧?”
“对。”马处长抬起一双小小的肉眼,亮亮地打量着他。以为他是来找他办理客车运营证的,便端着架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淡淡地问,“你有什么事?”
罗晓明见他这副腔调,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他没有马上表现出来,也只是淡淡地问:“马处长,你知道我市长途汽车站附近,有黄牛宰客现象吗?”
马处长没想到这个帅哥不是来办事的,而是来责问他的,心里更加不高兴,便皱起肉嘟嘟的眉头反问:“你是哪里的?”
“我是。”罗晓明不想再跟他空口说白话,省得他又是一通怀疑,然后说出一些让人尴尬的话来。他拉开皮包,准备从里边拿出工作证给他看。可是,罗晓明的这个动作却引起了马处长的误会。他以为这个帅哥要从包里拿出红包,或者银行卡之类的东西塞给他,便习惯性地说:“不要客气,嘿嘿。”
说着,马处长以极快的速度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关办公室的门。把门关上,他才走回来眯着笑眼说:“别客气。什么事?你只顾说。坐吧。”
马处长边说边紧紧盯着罗晓明的手。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帅哥从包里拿出来的竟然不是钱,也不是银行卡,而是一本小本子。当他看清小本子封面上“工作证”三个烫金的字体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上的胖肉尴尬地抽搐着,呆在办公桌边,连坐下都忘记了。
“这是我的工作证。”罗晓明将工作证送到马处长手边,“你看一下。”
马处长的手抖着,不敢拿他的工作证。恍惚间,他以为罗晓明是纪委的人,身上的汗刷一下涌出来,顷刻就油亮亮地挂满一身。
罗晓明看到他吓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也替他感到难堪。他把工作证送到马处长眼前:“我是副市长,叫罗晓明。你看清楚了吗?我不是纪委的人,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啊?”马处长的小眼睛张大了,小眼珠差点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你是副,副市长?”
马处长用衣袖抹了一下满头的油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极了:“不,不好意思,罗市长,你坐。我搞错了,以为。”
“哈哈哈。”罗晓明见他如此滑稽和狼狈,实在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笑完,他在马处长办公桌前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马处长,有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你刚才见我拉包拿工作证,开始去关门,后来却吓成这样,这两个细节说明了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马处长认罪一般垂下头。他被罗晓明说得万分难堪,两手乱抖,一言不发。
罗晓明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马处长,今天我来,是向你反映一个情况,并要求你们立刻进行整治。”
马处长这才抬起头,颤抖着声音说:“什么事?罗市长,你说,我马上去办。”
罗晓明把昨天碰到的黄牛宰客事件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指示说:“马处长,我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完成我市客车运营市场的整治工作。要把这件事情彻底查清楚,对违规宰客的客车,要依法吊销运营证;对所有黄牛视情节轻重,依法作出处理,要把坑人的钱尽可能地退给人家;对‘光头’等黑恶势力,要进行严厉打击。尽快恢复我市良好的客车运营秩序,建设好文明城市的窗口形象。”
马处长听着听着,额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听完罗晓明的指示,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说:“罗市长,这事我们干不了。真的,不是我们不想干,而是没法干,也没权干啊。”
罗晓明不解地问:“为什么?”
马处长一脸诚恳而又为难的神情:“黄牛事件,其实是一件综合治安事件。呃,罗市长,你是新调来的吧?“
“嗯。”罗晓明点头,“才来了三天。”
“怪不得。”马处长镇静下来,恢复了一些自信,也有了一些处长的样子,“你这么年轻,又高大帅气,像个司机的样子。不,也像穿便衣的公安和纪检部门的人,所以,我,嘿嘿,不好意思,刚才才产生了误会,在你面前出了洋相,希望罗市长多多原谅。”
罗晓明静静地听着。心想原谅不原谅,得看你自己。你利用核发客车运营证的权力,收过多少司机的钱?超过五千元,就要抓起来。
马处长也不放弃讨好巴结他的机会:“罗市长,要不是你拿出工作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是副市长。你才几岁啊?好像比我儿子大不了多少,他才上大二,你就是副市长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天才,天才啊。”
罗晓明心里又不舒服起来:“马处长,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还是说工作吧。”
马处长这才收敛起巴结的笑容:“罗市长,你新来乍到,还不太知道右江的情况。我市黄牛宰客现象之所以如此猖獗,是有原因的。有些黄牛,背景很硬,不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就是背后由黑道支持。而黑道,像那个大名鼎鼎的光头,就与我市公安局某领导是哥们。算了,我不说了。没有证据,是不能乱说的。有些司机,也有特殊的关系。所以要真正整治这种现象,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由市政府出面,公安带队,城管和交通配合,综合治理才行啊。”
罗晓明听着听着,轻轻点头,但眉头微皱。这看似简单的黄牛宰客事件背后,就有如此复杂的情况。
“罗市长,我领去见我们柳局长。”马处长站起来对罗晓明说,“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小小的处长,哪里作得了主?而且你是市长,应该由我们局长接待才对。罗市长,你一点架子也没有,真的。按照你的级别,不应该来找我这个小小的处长,而应该直接找我们局长才对。”
罗晓明跟他走出去:“只要能办事就行,管级别干什么?”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马处长突然有些激动。他不住地回头看罗晓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认识市级领导的好机会,不应该轻易错过。另外,他怕刚才的失态引起罗晓明的怀疑,招来“双规”之祸。
与其它人相比,尽管他索贿受贿的数额不算太大,只有几百万,但要是被查出来,也是要判刑的。所以,他想趁机结识这个帅哥副市长,然后想办法接近他,然后用金钱美女开路,化祸为福。
“罗市长,能问你要个手机号码吗?”马处长憋了好一会,在走到五楼往东边局长室走去的时候,颤着声说。
罗晓明想,他要我手机号码干什么?想给我行贿?不行,我不能与**分子为伍。想到这里,罗晓明淡淡地说:“有事,你可以到市政府找我。”
马处长好容易说出的请求被无情拒绝,感到十分难堪,心里更加不安。但他还是不放弃作最后的努力,涎着脸轻声说:“罗市长,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我会,感谢你的。”
罗晓明不客气地说:“一切决定于你自己,要是你真有问题,谁也帮不了你。”
说着就来到局长室门前。马处长只得扬起头走进去,有些尴尬而又夸张地对坐在里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说:“柳局长,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市里新调来的副市长。”
柳局长抬起头来一看,见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帅哥,以为后面还有人,便伸长脖子往门外看着。
罗晓明走进去,见局长室跟陈汉成的市长室差不多大,布置得也十分豪华。心想交通局真是有钱啊,一进来就给人一种富得流油的土豪感。
正在他张目四顾,打量局长和局长室的时候,马处长殷勤地回头给他介绍说:“罗市长,他就是我们交通局一把手局长,柳百闻,柳局长。”
话中明显有讨好局长的意思。柳百闻还是有些不相信,以为马处长搞错了,怀疑地瞪大眼睛打量着罗晓明:“罗市长?你说他是罗市长?”
“对呀,罗市长叫罗晓明,刚调来三天。”马处长转身对罗晓明说,“罗市长,你把工作证给柳局长看一看。”
“不用,不用,哪有下级要看上司工作证的道理?传出去,不要被人笑话啊?”柳百闻这才反映过来,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过巨大的办公桌,伸出手来与罗晓明握手,“罗市长,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见过像你这样年轻的副市长,所以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罗晓明在与他握手的同时,一边从他手上感受着他的品行,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柳局长,你的办公室好大好气派啊。”
柳百闻听得懂罗晓明的意思,让他在会客区里坐下后,一边给他泡茶,一边说:“罗市长,被你这样一说,我就更加不安了。唉,在这个办公室里,已经有三任局长被‘双规’了。我是第四任,要是再被‘双规’,这幢大楼就应该拆掉重建了。”
罗晓明笑了笑说:“柳局长,你这句话说得很真诚。这些年,全国交通系统倒了多少厅长局长啊!再这样倒下去,交通系统的形象可就彻底完了。”
柳百闻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从最初的怀疑,后来的轻视,现在则已经露出了敬畏之色:“罗市长,不瞒你说,我刚坐进这个办公室的时候,也很不习惯,想换个办公室。但后来有人跟我说,柳百闻,你在这个‘双规’办公室里不被‘双规’,才算有种。后来,我请示陈市长,陈市长也说,看一个人,不能看形式,而要看实质。大办公室里,照样可以办实事,出清官嘛。”
“哦?他是这么说的?怪不得他的办公室也很大很气派啊。”罗晓明心直口快地说,“我想换,他还不给我换,只给我换了一个办公桌。”
柳百闻愣愣地看着他,觉得面前这个帅哥副市长不可小视。他一来就敢于批评自己的上司,对下属说话一针见血,直击要害。能够坚持原则,不随大流。难怪他这么年轻,就被提拔为副市长。
于是,他说话更加谨慎起来:“罗市长,你今天是来视察工作的吧?那我们马上召开一个局党组会议,向你介绍情况,汇报工作。”
“不用。”罗晓明手一举说,“今天,我是来向你们反映一个情况的。我刚才已经跟马处长说过了。马处长,你把这个情况,给柳局长说一说吧。”
马处长受宠若惊,感激地看了罗晓明一眼,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柳百闻听完,由衷地说:“罗市长,我不是当面恭维你,看来你是一个好领导,真的。你一来,就一个人出来微服私访,为民办事。发现问题,能够不耻下问,及时处置,我当心底里钦佩你。”
罗晓明哈哈笑了:“柳局长,不要说这种恭维话,还是处理具体的事情吧。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柳百闻突然想起来了,眼睛一亮:“正好,这件事可以跟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一起抓。下午,市里不是要召开一个全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会议吗?罗市长,你可以在会上。”
罗晓明心里一动,打断他说:“你说什么?下午,市里要召开全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会议?”
“对呀,我们上个星期就接到通知了。”柳百闻有些疑惑地看着罗晓明,“你不知道?”
罗晓明陷入沉思:这样重要的会议,而且属于我分管的会议,他们为什么不通知我?他边想边轻声说:“我没接到通知。”
柳百闻有些怀疑地问:“你是分管什么的?”罗晓明说:“城建城管,国土交通,文明城市创建等工作。”
“那不对呀。”柳百闻更加疑惑不解,“文明城市创建工作是你分管的,他们怎么直到现在都没有通知你呢?”
他的言下之意,你到底是不是副市长啊?罗晓明明白他的话意,拉开身边的包,从里边拿出工作证,递给柳百闻:“你看,这是我上午刚刚拿到的工作证。”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百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他的工作证,“我是说,你是分管文明城市创建工作的副市长,这个会议应该由你主持才对啊。”
罗晓明立刻拿出手机,想给陈汉成打过去,问他为什么不通知他参加下午的会议。可转念一想,当着下属的面打这样的电话不太好,便收起手机,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情况。“
柳百闻说:“什么事?你问吧。”罗晓明问:“右江市汽车客运站,太小太旧,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改造?”
柳百闻的脸色沉下来,说:“唉,说起这件事,真是一肚子的气。”罗晓明侧着头看着他,静静地听。
柳百闻说:“我们交通局在前任市长张宏兵手里,就打了报告,当时财政上是没钱。他没来得及批,就调走了。新市长上任后,我们又打报告,还一直去催问,在大会小会上都讲。负责城建的韩副市长一直说,财政上没钱,再等等吧。可我们通过财政局了解到,这两年,财政上这点钱还是有的,只是被市里其它的项目抢去了。”
罗晓明插话说:“没钱,可以吸纳民间资本投资,或者采用其它方式运作啊。”
柳百闻叹息一声,说:“罗市长,问题不在这里啊。后来,韩市长暗示我们,空口说白话,空手让人签字,都是不行的。我们心知肚明,就照着去做了,当然这是保密的。结果我们做到了,报告却依然迟迟不批。过了一段时间,韩市长又说,你们交通局要重视这件事,最好是派专人负责催办这件事。我们不解,他又进一步说,不是要建客运站吗?你就让客运站站长去盯陈市长。我恍然大悟,连忙把毛站长带到陈市长的办公室,介绍他们认识,让她具体负责催办这件事。”
罗晓明听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柳百闻神色暧昧地说:“可是很奇怪,那天谈得好好的,结果却又是不了了之,没了下文。我问毛站长,毛站长吱吱唔唔的,说,这是你们交通局的事,还是你们去催办吧。我一个女人家,一直去求人办事,不合适。你看,这是什么话啊?她又把这个皮球踢给我们,我们只好接过来,继续去催办,但每次得到的回答,还是那句让人听得耳朵出老茧的话:财政上暂时没钱,再等等吧。一等,就等到现在。”
柳百闻一而肚子气地说完,罗晓明心里更加有了数,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现在,这件事属于我分管,我就要尽快起动报批程序,要想办法把担搁的时间抢回来。柳局长,你要积极配合我,支持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努力,迅速把这件实事做起来。客运站再不改造的话,我们右江的脸都要丢光了。”
柳百闻有些激动地说:“那太好了,罗市长,你是个办实事的领导,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配合你,支持你!”
罗晓明站起来,说:“我回去了,我要问一问陈市长,下午的会议,他是怎么安排的。右江在文明城市创建方面,我看问题不小,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啊。”
柳百闻也跟着站起来:“罗市长,以后,你就是我们交通局的顶头上司和直接领导,你要多多关心我们交通系统的事啊。”
“光关心还不够,我还要经常来督促、催办事情呢。”罗晓明诚恳地说,“也希望你们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对了,罗市长,我想起来了。”柳百闻跟出去说,“我们市的环城高架建设,还有地铁一号线工程,也是在拖。我们的报告早就打到市政府了,也完成了可行性报告,地质勘探等前期准备工作,可市里就是拖着不办。”
“为什么呢?”无意中,罗晓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就驻足转身,看着他追问。
柳百闻沉默了一会,才谨慎地说:“跟客运站改造一样,可能也是多种原因吧,财政上没有钱,领导不作为,还有。呃,罗市长,这两件大事,应该属于你分管的范畴,你可以去问一问有关的领导。”
“我知道了。”罗晓明从他犹豫难言的神情中看出了问题,感觉右江的问题不小,自己身上的压力很大啊。
“罗市长,中午了,吃了中饭走吧。”马处长在他后面追着说,“到食堂里吃工作餐。”
罗晓明边往楼梯口走边说:“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去问一问,下午会议的安排。”
罗晓明开车回到市政府大院,正是中午吃饭时间。他走进办公室,拿了饭盆就往机关食堂走去。食堂里吃饭的人很多,但几乎没有人认识他。
罗晓明排队打好饭菜,端着找了个空位,坐下便吃。他的长相和举动引起了食堂里许多人的关注。一是他长得高大帅气,在食堂里所有吃饭的男人中可谓鹤立鸡群。所以不仅那些美女注目他,就是一些男人也不无妒嫉地频频回头看他。
二是他打的饭菜比别人都多。米饭别人一般都打二三两,他一下子打了六两。菜别人一般打一二个,他打了四个。而且狼吞虎咽,旁若无人,像个饿坏了的民工。他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身体力行,消耗量自然就大。
罗晓明边吃饭边关心着他要找的三个人:陈汉成,毕卫东和周兆和。他要问问他们下午会议的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么重要的会议,而且是他分管的范畴,直到现在都没有人通知他参加。这里肯定有问题,那么是什么问题呢?
罗晓明心里有些有发堵地猜测着,观察着。一会儿,陈汉成也走进来打饭。有人给他让位:“陈市长,你先来。”
陈汉成真的插上去,到窗口先打了。里边的饭师傅对他也特别热情,又是招呼,又是说笑,打的饭菜也特别多。
陈汉成端了饭菜看了看,发现了罗晓明。但他没有朝他走过来,而是一拐弯朝另一个角落走去。他一个人坐在一张长桌上吃起来。过了一会,周兆和也进来打饭。打好端着饭菜径直向陈汉成走去,然后在陈汉成对面坐下。他一坐下,就从裤子袋里拿出一沓稿纸,交给陈汉成。陈汉成接过,埋头翻看起来。看了一会,他抬起头跟周兆和说话。
周兆和听着听着,才掉头朝罗晓明这边看来。罗晓明正想站起来,朝他们走去。陈汉成抢先起立,端着没吃完的饭菜走向门口那只泔菜桶。他把一大半饭菜倒进桶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罗晓明把饭菜全部吃完,才站起来往外走。他不去问周兆和,而要直接去找陈汉成。可他刚走出食堂,周兆和就追出来说:“罗市长,下午的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会议,你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通知我。”罗晓明回头看着他说。
“刚才,我给陈市长交讲话稿,就是下午会议上他用的。他对我说,你问一下罗市长,下午的会议,他知道了没有。”周兆和特别强调说,“陈市长的原话是,他尽管新来乍到,但作为以后分管这项工作的副市长,这个会议还是要参加的。”
陈汉成真的不知道吗?罗晓明心里冷笑道:他绝对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哼!
“下午的会议是怎么安排的?”罗晓明不动声色地问。
周兆和说:“会议由市委副书记陈怀远主持,本来由王书记作重要讲话的,但王书记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陈市长。所以下午主要由陈市长讲话。他让我写的讲话稿,我刚刚赶完,他拿了回办公室看去了。”
“会议在哪里召开呢?几点开始?”
“下午两点正式开始,在市政府大会堂,现场直接,下面各个区县设分会场。”
“陈市长没让我在会上发言吧?”
“他没说。”周兆和谨慎地说,“要不,你去问一下陈市长。要是有发言的话,要作一下准备的。”
“陈市长没说,就没有安排呗。”罗晓明说,“这还用问吗?这是常规嘛。”
周兆和提醒说:“这次会议,规模不小。罗市长,你第一次在右江的公开场合露面,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你还是做个准备为好。”
罗晓明听了周兆和的话,乘电梯上楼后,先是去秘书长室,想问毕卫东,但秘书长室的门关了。他再去市长室,没想到市长室的门也关了。他扭了扭锁把,锁上了。他只得退回办公室,开着门,习惯性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起来。
但他脑子里在翻腾。他感觉下午的会议,可能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他感觉陈汉生和毕卫东搞得很神秘,一定有好戏在等着他。
下午一点半,周兆和来叫他。他跟着周兆和下楼,朝大楼后面的那个辅楼走去。辅楼的二楼是一个大会堂,里面能坐一千多人。
罗晓明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主席台的背景墙上拉着一个巨大的红底黄字横幅:“右江市深化文明城市建设推进会”。一排光线强烈的射灯,把这排字照得金光四射。
主席台上放着一排长桌,有十多把椅子。台下已经坐着几百个人了,门口还络绎不绝地有人走进来,都是市区各单位的负责人。
罗晓明和周兆和在下面拣了个空位坐下,等待会议开始。
一会儿,陈汉成带着五个人走上主席台。毕卫东走在人群的最后。他上台后,跟其中一个领导说着话,那个领导就在话筒前说:“请还没有走上主席台的领导走上来,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毕卫东的安排下,领导们一个个按照职位高低分次向两边坐开。陈汉成坐在中间,是这次会议的最高领导。他的左边是市委副书记陈怀远,右边是市人大副主任胡相久。依次向两边坐开去的有:市政协副主席颜振军,市宣传部部长郭燕妮,市建设局局长沙永平,市交通局局长柳百闻,市城管局局长郭开明,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徐宝军,市政府秘书长毕卫东。
周兆和把主席台上几个陌生的领导一一给罗晓明作了介绍,然后不解地说:“罗市长,你也应该上去啊,按照今天的排位,你应该坐在陈市长的右边才对啊。”
罗晓明大度地笑笑说:“他们没有安排,就算了。我刚来,坐在下面听会就行了。”
罗晓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爽。这时候,陈汉成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从陈怀远的手里拿过话筒说:“对了,新调来的罗晓明副市长呢?来了吗?请上来。”
说着,他装腔作势地伸出头往台下看着。罗晓明这才从台下的人群中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昂首挺胸往主席台走去。
罗晓明的突然出现,引起台上台下一阵小小的骚动。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啊?他是副市长?”
“他这么年轻,是共青团,或者党校下来挂职的吧?”
台上的位置已经坐定,不能再让他们站起来,重新进行排位。罗晓明只好在右边最末位的椅子上坐下,坐在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徐宝军的右边。
这是陈成汉与毕卫东精心安排的结果,目的是让所有与会者都瞧不起这个新来的副市长。台上有几个局长看着这样的坐法,感到有些不安;台下也有人感到奇怪,脸露不解之色。
罗晓明坐在主席台的边缘位置上,看着下面黑鸦鸦的人群,脸色平静,心里却有些紧张地想,今天没有安排我发言吧?要是让我即席发言,我讲什么呢?一点准备也没有,怎么讲得好?这么大的会场,下面的县市还有分会场,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公开露面。讲不好,就会给全市广大干部群众留下不良的第一印象,这对我以后开展工作是极为不利的。
会议由市委副书记陈怀远支持,可见这次会议的规格之高,市委市政府对这次会议的重视程度。
陈怀远讲了几句开场白后,首先对前一阶段右江市的文明城市建设作了总结,宣读了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先进单位和优秀个人名单。接下来是先进单位和优秀个人代表上台作交流发言。交流发言结束,陈怀远提高声音宣布说:“下面由右江市人民政府市长陈汉成同志作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会场上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陈汉成把话筒移到自己的嘴巴前,朝会场下面看了一眼,有意干咳了一声,才拿起发言稿,声音宏亮地念起来:“各位领导,同志们,今年以来,全市各级各部门根据市委、市政府文明城市创建工作的要求,转变观念和作风,抓得紧,抓得实,各项工作取得了明显的成效。”
陈汉成条例分明地念道:“我市的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呈现出四大特点:一是攻防结合、软硬结合、建管结合成为文明城市建设的重要特征;二是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成为专业队伍的重要特点;三是自发、自觉、自治成为提升人素质的重要抓手;四是领导带头、一线推进、从严从实成为领导工作的重要特点。”
罗晓明听着听着,觉得周兆和写的发言稿还是有水平的,但有些空,不实在。关键是作为一个市长,这样照本宣科地念讲稿,效果很不好。你看,下面有些与会者开始恹恹欲睡,打起了瞌睡。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说起了话。
而陈汉成喝了一口茶后继续念道:“深化文明城市建设,必须内化于心,外化于形,在突出价值内涵上深化,在突出思想道德建设上做“加法”,在道德讲堂、法治教育、社会宣传、全民参与、志愿服务五个平台上全面提升,不断提高市民素质和城市文明程度。必须固化于制,活化于用,在整治突出问题上深化。”
陈汉成自己也感觉这样念稿子没劲,不够生动,缺乏激情和鼓动性,就想不看讲稿,脱手脱脚地说。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着下面的会场,用手势助讲话。他是一个有名的“讲话市长”,靠讲话起家,以会讲话出名的。
是的,他不看讲稿,反而讲得头头是道,声情并茂:“我们要进一步动员全社会力量,按照‘抓常、抓细、抓实’的要求,持续深入地推进文明城市建设不断迈上新台阶。有关区县和部门要进一步强化区域的保洁,建立专业化、常态化的专业队伍;进一步强化饮食行业的管理,做到文明用餐、文明服务;进一步强化公共场所周边的车辆管理,做到整齐有序,道路通畅;进一步强化农贸市场的管理,做到环境整洁、秩序良好;进一步强化舆论引导,不断提升文明城市建设的知晓率和参与度;进一步强化道德模范、志愿服务、公益广告的宣传引导,把文明城市建设转化为市民的自觉行动;进一步强化组织领导,扎实推进长效管理工作,不断提升城市管理水平和群众满意度。”
陈汉成终于讲完了,他没有把话筒移给身边的陈怀远,而是抓住话筒朝右边末位上的罗晓明看了看,提高声音对下面的会场说:“呃,我要借这个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市政府最近调来一位副市长,他叫罗晓明,分管文明城市创建工作。”
说到这里,他没作停顿,也没有征求罗晓明的意见,取得支持人的同意,就突然宣布说:“下面,我们就请罗晓明同志讲话。”
说完,他带着看好看的心态看了罗晓明一眼:哼,我看你能说些什么?不出出你的洋相,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会场上发出一阵不卑不亢的掌声。然后停下来,整个会场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几百个与会者的头颅几乎是一个姿势地仰着。他们都一眼不眨地看着主席台,看着罗晓明,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连台上的一些领导也替罗晓明捏着一把汗。因为他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太稚嫩了,没有一点副市长的官样,怕他说不好,出洋相,让人难堪。
果真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罗晓明的心里一阵紧张,脸也涨红了。好在会场下面的人们都看不清楚他的脸色。
话筒从一个个领导的手中向罗晓明那边传递过去。罗晓明从徐宝军手中接过话筒,用手将话筒搿高,迅速梳理着思路,让自己镇静下来。他不慌不忙地看了会场一眼,声音沉稳地说:“各位领导,同志们,我叫罗晓明,才从兴北市调来三天。呃,我是今天中午才知道这个会议的,没有人提前通知我参加,也没有人让我在会上作发言,所以,我没有一点准备。如果说不好,还请大家多多原谅和包涵。”
一开头,罗晓明就把陈汉成对他搞突然袭击的阴谋进行了巧妙的揭露。台上台下的与会者都是聪明人,一听就听出来了。于是,大家对他越发好奇,会议气氛也更加紧张起来。
“我来右江报到的第一天,陈市长在见面会上,就把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交给我分管,但没有给我下达具体的任务。”罗晓明不顾陈汉成和毕卫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临场发挥说,“于是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我一个人开着车到市里去转了转,也可以说是暗查私访吧。经过半天的暗查私访,我发现,我们右江市在文明城市建设方面,从总体上来说还是可以的。有些城区街道整洁,绿化亮化工程建得比较好。但我实事求是地说,如果用明文城市的要求来衡量的话,我们右江市的问题还不少,文明程度不高,离文明城市的标准差距比较大。”
一开口就是批评,这小子太大胆,太嚣张了。陈成成和毕卫东大惊失色,台上的许多领导也面面相觑。台下的听众更是张大嘴巴,听得目瞪口呆。
罗晓明则越来越老练镇静,说话也越来越流利。根本没有出现陈汉成他们所希望看到的那种样子:因为紧张而脑子短路,眼睛翻白,这个这个地说不出话,或者不流利,不连贯,让人难堪和尴尬,被人耻笑与看不起。
“首先,我们右江市的城市布局缺乏远见,不够大气,没有拉开一个文明城市所应有的架构。其次,有些城区和马路脏乱差现象比较严重,一些街道还存在违章建筑和乱设摊情况,既有碍市容,又影响交通。第三,精神文明建设方面更加不尽人意,譬如,市民交通意识淡薄,乱穿马路情况突出;一些市民诚信缺失,马路上存在黄牛宰客情况,甚至还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在活动。”
说到这里,罗晓明把昨天下午遇到的黄牛宰客事件有声有色地讲述了一遍。与会者个个听得惊心动魄,台上台下一片肃静。整个会场上只有罗晓明一个人高亢激越的声音。
讲完黄牛事件,罗晓明有些激动地说:“一个城市的汽车站、火车站等公共设施,是这个城市的名片与窗口。我们右江市的长途汽车站,直到现在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建筑,矮小,陈旧,远远落后于周边城市,在物质文明上失分严重。但失分更多的,还是精神文明建设方面。在汽车站周边区域,长期存在黄牛宰客情况,给我们右江的城市形象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让人不解的是,这种现象据说还没人管,不敢管。那么,我就要问,这些年来,我们右江的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到底是怎么做的?”
这是在打脸,也是在问责。打右江市主要负责人的脸,问有关人员的责啊!
陈汉成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脸色阴沉,在位置上扭动着身子,嘴里不住地发出干咳声。他本想让罗晓明出一下洋相的,没想到这小子抓住机会,毫无顾忌地批评人,耍威风。你小子是老几啊,居然以市委书记,不,省里领导的口气说话。真是一头官场上的初生牛犊啊,不仅不知天高地厚,还满身长满了角!哼,会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毕卫东等人也不安地在台上动着身姿,连连干咳,向罗晓明发出警告。
但罗晓明不管不顾,索性挑明说:“我知道,我们在座的一些领导同志,都不愿意听我说这些刺耳的实话,都喜欢听好话。但我还是要大逆不道,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
会场下面的人个个都屏住呼吸,神情专注地仰脸看着他。
罗晓明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提高声音说:“从黄牛事件这一斑而窥全豹,我认为,我们抓文明城市建设,要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上着手,不讲空话,多办实事;不走形式,注重实际;要一步一个脚印,多做实实在在的事情。”
继续打陈汉成等人的脸。陈汉成气得咬牙切齿,真想站起来阻止他再说下去。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堂堂一市之长,怎么能这样有失风度和身份呢?
陈汉成也很后悔,不应该让这小子参加今天的会议,更不应该让他即席发言,本想出他洋相的,没想到反被他狠狠咬了几口,真是偷鸡不着反而蚀了把米啊!
“从物质层面上,我们应该千方百计,尽快把长途汽车站这样的城市窗口建设好,尽快上马环城高架和地铁一号线等重大交通设施项目,搞好新一轮的城市规划,提升城市形像。在精神层面,我们要立刻行动起来,从整治像黄牛宰客事件、乱穿马路、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等小事做起,一步步提高市民的素质。”
说到这里,会场下面不知谁说了一声好,然后带头鼓了一下掌。顷刻,会场上爆发出一陈热烈的掌声。连台上的陈怀远、郭燕妮和沙永平等领导也跟着鼓了掌。
这既表达了他们的心声,又是对罗晓明的一种鼓励。
罗晓明的信心更足了,进入到了最佳的临场发挥状态。他思路敏捷,条例清晰,神态自然,说话老练,声音高亢有力:“稍微具体点说,我们要把整治‘脏乱差’作为经常性任务,从城市主干道商业大街向背街小巷延伸,从城市中心区域向城中村和城乡结合部延伸,从中心城区向乡镇街道延伸;把加强居民小区管理作为常态化任务,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服务管理,尤其要把老小区的物业管理管到位;把加强建筑工地和建筑垃圾管理作为紧迫任务,一手抓疏导,一手抓严管,以制度管控、以责任严控、以科技防控;把加强农贸市场长效管理作为长期任务,按照市区农贸市场升级改造‘三年行动计划’的要求,完成市区农贸市场提档改造,加强市场内部和周边环境整治,实现整洁、有序、安全;把加强餐饮业管理作为艰巨任务,对面广量大的小餐饮店规范一批、整改一批、取缔一批;把加强文明旅游管理作为重要任务,加大文明旅游的宣传教育力度,把好文明出游的出门关,同时加强本地城市窗口地区和旅游景点管理力度。必须在加大投入保障上深化,完善常态化投入机制,拓宽多元化投入来源。”
陈汉成和毕卫东等人彻底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稚嫩的小伙子,没作任何准备,脱手脱脚就能滔滔不绝,而且说得头头是道,非常具体。
罗晓明最后说:“为了加快我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作步伐,我提几个具体的建议,一,我们应该成立一个‘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领导小组’,专门抓这件事,二,这次大会以后的一个月内,全市合个单位要积极行动起来,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对自己单位内的文明建设来个自查自纠。一个月以后,我们要组织检查评比,然后表彰先进,批评落后,提出下一阶段的整改措施。当然时间是一个月,还是更长一点,可以讨论。三,马上组织一次全市性的整治马路乱象行动。最后,我要在这里打个招呼,刚才我在发言中,有说得不妥的,或者得罪了谁的,希望大家原谅和批评。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会场上又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种强烈的反响,与陈汉成讲话时的暗淡反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汉成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万芒在刺,全身也奇痒难忍。这是他从政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他的心里恨死了这个新来的臭小子,决定会后立刻采取措施收拾他,让他尽快滚蛋。
市委副书记陈怀远与陈汉成相反。他听了罗晓明的发言非常振奋,觉得罗晓明确实是个人才,是个干将。他听说市里调来一个年轻的副市长,今天会上才第一次见到他。罗晓明年轻稚嫩的形象,与他老辣大胆的发言形成了巨大反差。这个反差让他感到好奇,让他眼前一亮,身上也增添了力量。
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开始后,市委安排他主管这项工作。他作过很大的努力,但市政府原来分管这项工作的韩守信副市长却总是被动应付,不作为,不积极,他一个人孤掌难鸣,抓不起来,所以一直处于华而不实的开会号召状态,没做什么具体的事情。
这种情况被新来的罗晓明一眼看破,迅速发现,而且在会上直言不讳地揭露了出来。尽管他也被说得非常不堪,脸上无光,但他心里却十分佩服他的眼光和胆量,也完全赞同他提出的这些意见和建议。
所以,罗晓明一说完,陈怀远就让人把话筒传递过来,对着话筒说:“好,大家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继续开会.”
说完,他朝罗晓明招招手:“罗市长,你过来。”
罗晓明站起来,朝他走过去。陈怀远不顾陈汉成还阴沉着的脸色,对他说:“陈市长,我们就听取罗市长的建议,成立一个专门的领导小组。你看这个小组,由哪些人员组成合适?”
陈汉成不看站在他身后的罗晓明,想了想说:“我看也行,你当组长吧,罗晓明任常务副组长,人大和政协各出一人担任副组长,各相关局的局长任组员,包括今天没有到会的教育局,卫生局等单位。”
“就让罗市长当组长吧,他年轻有为。”陈怀远轻声说,“有干劲,有魄力。”
陈汉成摇摇头:“他新来,对右江的情况不太了解,还是你当组长为好。”
陈汉成心想,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全是棘手的事,让人头疼的事,甚至是得罪人的事,就让罗晓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抓吧。抓不好,翻船了,最好。抓好了,当然有我市长的功劳。于是,他压低声对陈怀远说:“具体工作都是常务副组长抓的。”
“嗯,好。”陈怀远这才点头,并作着记录。他在日记本上记录好,又请示说:“刚才罗市长要求各单位先自查自纠,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但一个月时间太紧,陈市长,你看多少时间合适?”
陈怀远这样说话,陈汉成心里很不高兴。他恨死了罗晓明,陈怀远却还一直说罗晓明的好话,他真想否决自查自纠这件事。但想想,觉得反对的理由不足,只得拍板说:“那就两个月吧。但自查自纠和检查评比的标准要尽快制定出来,让各单位参照执行。”
“那组织一次整治马路乱象行动,你看。”陈怀远请示第三件事。
站在他们身后的罗晓明听着,心想这种事领导小组决定就行了,根本用不着请示的。没有这点自主权和决定权,还能做事吗?
陈汉成皱眉沉思。他不能件件同意罗晓明的提议,他要显示自己的权威,也要打压一下罗晓明的嚣张气焰。可是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说法,只得沉着脸说:“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要考虑得周到些,不能新官上任三把火地乱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明显是针对罗晓明说的。陈怀远心里一愣,不禁去看身后的罗晓明。他的目光正好与罗晓明的目光撞在一起。罗晓明冲他提嘴角一笑,以示不屑。
陈汉成注意到了他们在交流目光,马上补充说:“呃,我想,这种具体的事,还是由你们领导小组自己决定吧。”
“好的。”陈怀远叫住正要转身走回原位置的罗晓明说,“来来,罗市长,你座这边。”然后对陈汉成右边的几个领导干部说,“你们往那边移一个位置。”
陈怀远不顾陈汉成难看的脸色,把罗晓明安排到陈汉成右边的位置上,才对着话筒说:“大家都坐到原来的位置上,会议继续进行。”
罗晓明的座位变化,让下面的与会者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各位领导,同志们,刚才休息期间,我跟陈市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成立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领导小组,下面我把领导小组名单宣读一下:组长陈怀远,常务副组长罗晓明,副组长胡相久,颜振军,组员郭燕妮,沙永平,柳百闻,郭开明,茅展飞,李玉娟,徐宝军。领导小组办公室暂时就设在我的办公室里。我顺便通知一下,明天下午两点,在市委第一会议室,召开领导小组第一次工作会议,商量和落实具体的行动计划,请各位准时出席。”
罗晓明冲他点点头,对他立竿见影的行动表示点赞。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各单位自纠自查的时间为两个月。自纠自查的执行标准,我们会尽快公布在市政府网站上,请大家关心,并下载执行。”陈怀远说完,礼貌性朝胡相久等领导看看,“其它领导同志,还有话要说吗?”
人大副主任胡相久不客气地拿过话筒说:“我来说两句。呃,今天的会议开得非常务实,罗晓明副市长的意见和建议十分中肯,我举双手赞成。文明城市建设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是一个在认识和实践上不断深化的过程。我们要认真总结实践经验,不断巩固深化文明城市常态化建设成果。要时刻把老百姓的需求作为第一信号,把老百姓的满意作为第一标准,把握新需求、回应新期望,不断深化文明城市建设。”
市政协副主席颜振军也接过话筒说:“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开得比前几次好,我也收获不小,甚至还有些激动。所以我希望,这次会议以后,我们要认真贯彻落实会议精神,认识再提高、措施再落实、责任再强化,攻坚克难,奋力拼搏,扎实工作,迅速掀起我市新一轮文明城市建设的热潮,以最佳的工作状态,创造最佳的工作业绩。”
陈怀远翻开日记本,正想念写好的结束语,市长陈汉成心犹不甘,抢过话筒说:“我要最后再说几句。”
陈汉成没想到今天的会议让罗晓明树了形象,出了风头,把自己比了下去。他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他要挽回这个不良影响,于是,他带着情绪说:“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开得很成功,很有成效。但我们也不要被某些人的某些话所左右和影响,产生认识上的误区。”
直接针对罗晓明,会议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其实,前一阶段,我们右江市的文明城市创建工作是抓得紧、抓得实的,也取得了很好的成效,城市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是谁也抹杀不掉的事实。但确实也存在着一些薄弱环节。所以,我们全市上下,要牢固树立‘以人为本、建设为民、重在常态、贵在坚持’的理念,不断深化文明城市建设,突出基层建设,突出问题导向,突出指向性、实效性,持续提升动态管理和日常平常经常化管理水平,把我们城市建设得更有文化、更有品位、更有道德。”
罗晓明神色坦然,脸露微笑。他想抓过话筒,反驳陈汉成几句。但主持人陈怀远为了尽快结束这个已起硝烟的会议,赶紧伸手抓过话筒说:“同志们,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我们的这次会议开得很成功。现在我宣布,本次会议结束,散会!”
台上台下的人们都怀着不同的心情,纷纷起立,意犹未尽地走出会场。
第二天下午一点五十分,罗晓明走进市委第一会议室。这时,会议室里已经坐着六个人。罗晓明看见椭圆型会议桌东头主席位置上,坐着一个五十多知识分子模样的干部,就知道他是市委书记王远明。
罗晓明正要给他打招呼,王远明抢先说:“你是罗晓明,罗副市长吧?”
“对对。”罗晓明赶紧点头说,“你是王书记?不好意思,王书记,我还没得及向你报到呢。这两天,我。”
王远明举手打断他说:“我听陈书记说了,你一来就开始工作了,很忙,很有成效。才来三天,就在昨天下午的会议上,提了很多富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不错,很好。我们右江就是需要你这样的得力干将啊。”
这是罗晓明与市委书记的第一次见面。王远明一见到他,就表扬他,这让罗晓明心花怒放,浑身充满了力量。
从陈汉成与王远明对他的不同态度看,罗晓明明显感觉到了右江市一二把手之间的深刻矛盾。
“王书记,人员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陈怀远看着大家说,“今天,是我们右江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领导小组的第一次工作会议。下面,我们先请王书记给我们作指示,大家欢迎。”
十一名成员都伸出手来热烈鼓掌。
王远明说:“我先说几句,说完,我还要赶到省里去开会。呃,我到右江工作快一年了。这一年来,右江在文明城市建设方面做了一些工作,但成效不大,问题很多。对此,我这个市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罗晓明同志一来,就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昨天在会上一针见血地提了出来。在这里,我对他表示由衷的感谢。”
九名成员都转过头去看罗晓明。
“其实,我早就想成立这样一个领导小组了,但一直忙于事务,没有上劲,这说明我对创建工作不够重视。因为我的原因,才致使文明城市创建工作流于形式,只讲空话,不办实事。只是开会号召,没有具体行动。”王远明主动把这个责任承担下来,这体现了他的胸怀和品德,跟陈汉成正好相反。
这让具体抓这项工作的陈怀远感动得差点湿了眼眶。
王远明继续说:“现在,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领导小组终于成立了。成立以后,我们要吸取以前的教训,制订切实可行的计划,落实具体细致的措施,分工明确,责任到人。我们要顶住压力,敢于碰硬,勇于挑战,克服一切困难,加快文明城市创建工作进程。在工作中,不管碰到谁,只要是阻碍创建工作开展的,或者触犯了法律的,都要依法处置,绝不手软。我在这里表个态,只要在座各位成员为了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为了人民利益,为了党和政府的形象,不管遇到什么阻力,也不管得罪了谁,我们市委坚决支持你们!我王远明也坚决站在你们一边!”
十一名成员再次热烈鼓掌。
罗晓明觉得,王远明的话是有所指的。看来,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阻力很大,困难重重,所以市委书记才说这种话,表这种态的。
王远明进一步说:“各位成员,我们身上的担子很重,可谓任重而道远。所以,我们要积极行动起来,强化领导示范、求实创新,不断深化文明城市建设责任落实。突出领导带头,要让各区各部门主要负责同志,切实肩负起文明城市建设的主要责任;我们要突出改革创新,深化工作内容创新、手段方法创新、联动机制创新。我们要多开综合执法联席会、现场会诊会、交办点评会,充分运用舆论宣传、经济、法律、技术等综合手段,从‘小’入手、以‘实’求进,同时经常性‘回头看’,防止死灰复燃;突出督查考核,以督查促落实,以考核促争先,以褒扬树典型。”
王远明讲完话,就站起来走了。陈怀远继续主持会议。他让每个成员先发言,淡看法,摆问题,提建议,议方案。
“罗市长,你作下记录。”陈怀远对罗晓明说,“最后作个总结发言。今天,我们要拿出一个具体的工作计划和行动方案,同时似定各单位自查自纠和检查评比的标准。这两个文件,罗市长,你就辛苦一下了。”
“没问题。”罗晓明拿出手机给周兆和打电话,“周秘书,你带个笔记本电脑,到市委第一会议室来,作记录,然后起草文件。”
一会儿,周兆和就拎着电脑包赶了过来。
于是,领导小组成员开始纷纷发言。毕竟都是领导干部,说话都有理所据,不慌不忙,很有水平。周兆和边听边在手提电脑上打着字,罗晓明也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日记本上作着记录,并整理着思路。
成员们都说得很坦诚,很生动。他们都能实话实说,反映问题,提出建议。但有两个成员例外。一个是城管局局长郭开明,一个是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徐宝军。
在轮到郭开明发言的时候,他神色不安,有些为难。他吞吞吐吐地说:“呃,我们城管局,与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关系最大,也最直接。马路乱像,违章建筑,等等,全是我们城管局的事。但我们城管局一家,根本管不了这种事。因为,唉,怎么说呢?我不好说。”
郭开明停住,不说下去了。
罗晓明敏锐地意识到问题来了,便抬头看着他:“怎么不好说?有问题就说,刚才王书记不是说了吗?我们要敢于碰硬,勇于挑战,战胜一切困难。”
郭开明犹豫了一下,才下决心说:“就说违章建筑吧?我们市里许多街道还存在违章建筑。我们也做过大量工作,可是没有用。因为一些违章建筑的主人有靠山,无论我们怎么去张贴拆迁公告,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甚至发最后通牒,他们都不理睬,不行动,你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罗晓明说:“可以依法强拆啊。”
郭开明摇摇头:“几个违建主后台太硬,动不了。旁边的违建主见他们不拆,也纷纷仿效,坚持不拆。”
罗晓明追问:“都有哪些后台?”
郭开明侧过头不说。其它成员也都垂目沉默,似乎知情,却不敢说。罗晓明感到奇怪,心里有些不快:“是什么样的人?让你们如此忌惮?说出来,怕什么?你们不敢去,我去!我就不信这个邪,只要是违章的,就可以依法拆除!”
说到这个份上,郭开明才转过头,有些畏惧地往门外看了看,轻声说:“人民路上有个饭店,前面加了一个电梯井,占了大半边人行道。后面搭了一个很大的厨房间,影响了小区的整体形象。市民的意见很大,可是我们发了多次拆除整改通知,他们就是不改。因为这家饭店的老板是陈市长的侄子。”
“哦?是吗?”罗晓明心里一动,怪不得王书记说要敢于碰硬,原来指的是他。
会议室里八个成员个个都看着罗晓明,目光中充满疑虑和期望:你的顶头上司,你还敢去碰硬吗?
罗晓明知道这事很棘手,但不能退缩,于是,他挺直胸膛说:“这个工作我去做吧!”
陈怀远高兴地说:“罗市长,不管这个工作是不是顺利,你有这种精神和勇气,我们就已经很佩服了。”
陈怀远曾经去现场处置过,但没有达到目的。他也去找过陈汉成,陈汉成口头上答应做他侄子的思想工作,却一直不见有行动,他也就不敢再去找他交涉。
胡相久也说:“罗市长尽管年轻,却富有胆魄,敢说敢做,真的让人敬佩。希望这次在罗市长的带领下,能够打开我们右江创建工作的新局面。”
郭开明的胆子这才大了起来:“还有,318国道旁边有个五金厂。这个厂未经批准,擅自搭建了612平方米的彩钢棚,用于日常生产,影响了318国道的畅通和市容市貌。我们也去做过多次工作,但没有结果。这个违章建筑是以前的个别领导口头答应后建造的。要拆,他们要我们另给地块,或者赔偿他们的损失。”
“岂有此理。”罗晓明生气地说,“要赔损失,就让口头答应过他们的领导赔。他们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钱啊?”
成员们面面相觑。默认了罗晓明的说法,也更加佩服罗晓明的胆量。
郭开明又说:“另外,林湖街道占道经营、乱搭乱建的问题比较严重,是个久治不愈的顽疾。问题出在市政府毕卫东秘书长的儿子身上,他是这条街上最大的违建户。在街道入口处,他开了一个超市,超市外面搭了一很大的天棚。他坚持不拆,其它违建户当然也不拆。这只是几个比较突出的案例。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都是有靠山,有背景,硬得很,碰不得,我就不一一说了。”
罗晓明边听边记。听到这里,他禁不住笑了:“原来症结在这里。这也太不正常了吧?这是一种什么风气啊?古代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何况是今天的违章建筑?”
其它成员都愣愣地看着他,不敢轻易表态。他们知道会议室里有陈汉成的人,弄不好会议还没有结束,陈汉成他们就知道了会议内容。
陈怀远说:“刚才,大家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反映问题,提出建议,都说得很好。下面,我们就请罗市长作个总结发言。”
罗晓明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大家说:“好,我说说自己的想法。从刚才大家的发言看,我市文明城市建设存在的问题还真不少,大到城市规划、基础设施建设、旧城改造跟不上,小到违建难拆,马路乱像难治,千头万绪,致使创建工作停滞不前。其实,我们只要找到这种情况的症结所在,然后对症下药,再顽固的疾病也能治好。实在治不好的,就让它自然死亡,不就行了?所以,我认为,治理这些顽疾,没有什么难的,其实很简单。我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药到病除!”
真是狂人出狂语啊!成员们个个瞪大眼睛,简直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
“那么,这个症结在哪里呢?”罗晓明更加惊心动魄地说,“看似在外面的城市里,在街道上,在普通的市民中。其实,就在我们里面的政府里,在我们的领导干部身上。这个症结又是什么呢?是权,是利。那么,治理这个症结的猛药是什么?当然是法制,是权威。”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我们创建工作领导小组要以法律为武器,以集体权力为工具,也就是要用富有权威的执法权,向那些症结下药,对那些顽疾开刀。”罗晓明脸上透露出一股浩然正气,胸中激荡着一腔青春热血,所以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具体点说,我们首先要拟定两个文件:创建小组的工作计划和实施方案,各单位自查自纠和检查评比的执行标准。这件事就由我来负责,两天之内,我保证把它们拿出来,然后由我们大家来讨论决定,再报市委市政府审批,一边在网上公布,一边以文件的形式下发。同时,我们要以创建工作领导小组的名义,向所有违章建筑张贴拆除公告。”
说到这里,罗晓明看着郭开明说:“郭局长,这件事就由你们来完成。要在两天之内,收集整理好所有违章建筑的证据,然后打印张贴拆除公告。一个星期之内,违建主不开始行动的,我们就组织执法队,依法前去强拆。”
郭开明点点头:“好的,但时间上,两天太紧,恐怕得一个星期才行。”
“不行,一个星期,太慢了。”罗晓明霸道地说,“你们以前不是搞过吗?在这个基础上,突击整理一下,组织人马加加班,两天是能够完成的。干任何事情,都不能拖,要雷厉风行。”
陈怀远支持他说:“郭局长,就照罗市长说的办,行动要迅速!”
罗晓明喝了一口矿泉水,继续务实地说:“接下来,我们就要组建一支联合执法队,先治理马路乱像,后拆除违章建筑。”
说到这里,罗晓明把目光对准一直沉默不语,神色有些不安的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徐宝军:“徐局长,这件事,就由你们公安局主要负责,城管、消防、安监、行政执法、街道办等单位配合,明天就开始行动。”
徐宝军脸露为难之色:“罗市长,这个恐怕有些难,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是由我们公安牵头,不太妥当。”
罗晓明盯着他问:“那由哪个单位牵头妥当呢?”
徐宝军扫视了全体成员一眼,鼓起勇气说:“应该由你们市政府牵头,才有号召力和权威性。”
罗明晓立刻表态说:“好,那就由我负责吧,我来当这个联合执法队队长。徐局长,你当副队长。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徐宝军不敢与罗晓明咄咄逼人的目光相遇,似乎有些心虚,“罗市长,我们一切听从你的指挥。你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
说得成员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会议室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行,那我就开始指了。”罗晓明带着幽默说,“明天,你派六名警察配合我们行动。要便衣便装,带好工作证,开一辆中巴车,到汽车站附近,从治理黄牛宰客现象开始,全面治理马路乱象。”
“好的。”徐宝军答应。
“交通局,城管局各派两名干部,开一辆中巴车。”罗晓明继续进行具体的安排,“明天上午十点,到公安局大院集中,一起出发,前往汽车站和火车站,明查暗访,联合执法。”
罗晓明讲完,陈怀远特别强调说:“以后,有关创建工作上的事情,大家都向罗市长反映,具体工作由他负责。我呢?嘿嘿,还有其它工作要忙。”
成员们都点头同意。
这次会议开得务实高效,既制定了创建小组的大政方针,又落实了具体的行动方案。散会后,大家开始投入行动。
会议结束不久,陈汉成就知道了会议内容。几乎在同时,韩守信和毕卫东也知道了罗晓明要强拆违建的讲话。
这时已是下班时分,韩守信和毕卫东先后走进了市长办公室。陈汉成让毕卫东把门关了,三个人秘密商量起来。
“罗晓明这小子太嚣张了,一来就搞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毕卫东有些紧张地说,“你听他昨天在大会上的即席发言,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真是气死人了。”
陈汉成仰在椅子里,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没有想到,这小子如此张狂,简直不可理喻。不想法收拾他,尽快将他搞走,看来我们都有危险。他不懂官场规则,不按常理出牌,瞎撞乱来,我也有些担心啊。”
韩守信说:“据说,一向讲话谨慎的王远明,也在创建工作领导小组会议上表了态.,坚决支持罗晓明的行动。”
毕卫东的眼睛里露出不安之色:“王远明明显是在拉拢罗晓明,这样一来,他那边的力量就更强大了。”
“这个不用怕。”陈汉成给他们打气说,“罗晓明不是市委常委,在关键问题上起不了作用的。”
韩守信对陈汉成说:“眼下这拆除违建的事怎么办?那个与我有关的跃华五金厂同意拆,但他们要求赔偿损失,或者给他们一块地块重建。否则,坚决不肯拆。”
毕卫东想到自己儿子的违建,阴着脸说:“我儿子那里也是,我做了他的思想工作,但他同意拆,却也要求赔偿。赔偿多少,他说可以谈。”
陈汉成沉默,他想到自己侄子的违建,感到有些为难。他侄子也要赔偿,才同意拆。这与理与法都不合,既然是违建,何谈赔偿?跟谁要赔偿呢?
但他侄子先后给他送过许多钱,现在求他帮忙,保住这个违建。他怎么办?不帮忙,家人面子上过不去,收了人家的钱,又哪里对得住他们?把钱还给他们吧?先后有二百多万,他不舍得。违建拆了,他侄子的大饭店就没法开了,损失太大了。
继续帮他吧,有失自己的身份。以前他出面帮了他,保住了这个违建。可现在来了一个程咬金,我就是想帮,也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陈汉成鼓励韩守信和毕卫东说:“我看赔偿这个办法可以考虑。对市里几个特殊情况的违建户,譬如,跃华五金厂,还有王子大饭店,给予适当的拆除补偿,也是说得过去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你们可以让那几个户主联合起来,一起去找建设局和城管局谈,我们这边再做做有关领导的工作,兴许能成。”
毕卫东厚颜无耻地说:“林湖街道上的安联超市,也属于特殊情况。”
陈汉成说:“这个,就让他们自己去争取,我们不便公开出面,背后做些工作就行了。”
他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就分开了。三个人分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自己的亲人和关系人打电话,就拆除违建这件事通风报信,出谋划策。
第二天上午十点,几路人马都准时来到市公安局大院。罗晓明站在场院里,给第一批执法队员进行训话,然后布置任务。徐宝军说了一些应该遵守的纪律和规定等,罗晓明就坐着交通局城市客运管理处副处金小纯的车子,带着三名便衣警察,往汽车站开去。
另一路人马由城管局执法大队第二中队中队长华雄鹰率领,带着另外三名便衣警察,开车赶往火车站。
罗晓明这边的两辆车子开到汽车站附近,停在一条小路边,然后出来装扮成旅客的样子,去汽车站附近寻找黄牛。
黄牛还是很猖獗,所以很好找。金小纯他们背着背包,往汽车站走去,就有人走上来,跟他们搭讪:“到哪里?武汉,沈阳,南昌方向的,都有,马上开车。”
金小纯上去跟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搭讪:“我去沈阳,多少钱?什么时间开车?”
“480元钱,马上开车。”高个子神秘兮兮地说,“你跟我来。”
另外一个姓林的干部则与一个中年妇女搭讪去了。三个警察隐在旁边,等待坐在车子里的罗晓明的指示。罗晚明前天来过,怕被黄牛认出来,所以坐车子里指挥。他还要与金小纯等人配合,把黑道光头一伙人引出来,抓捕归案。
这边的高个子年轻人乐颠颠地带着金小纯走到汽车站西边一条小路上,站在一辆大客车前面,轻声催促:“就是这辆卧铺车,给钱,480元。”
金小纯指着车子前面的牌子说:“这车是到营口的,不是到沈阳的?”
高个子低声说:“给你转车,包你到沈阳。转车不要钱,你放心好了。”
金小纯故意犹豫了一下,走上大客车问司机:“这车能到沈阳吗?”
司机仿佛没有听到,一声不吭。
“车钱多少?”金小纯又问。
司机还是望着窗外,不吱声。
高个子站在下面催促:“快给钱,我给你安排铺位。”
金小纯按照事先的安排,从皮夹子里拿出五张一百元钞票递给高个子。高个子接过钱,找给他20元钱。他从司机前面的窗台上拿过一个小纸条,轻声问了一下司机,在上面写上19号的字样,交给金小纯,就下去走了。
金小纯问里边的乘客:“这车票到底多少钱?”
有个乘客问:“你到哪里?”
“我到沈阳。”
“到沈阳好像是200元钱。”
“他却收了我480元钱。”金小纯连忙转身走下车子,追上去,一把抓住高个子的衣襟,“这车票只有200元钱,你却收我480元,太黑心了吧?你不要走,把多收的钱还给我。”
高个子岂肯还钱?于是,两人争执起来。这是罗晓明事先安排好的程序。坐在车子里观察着这边动静的罗晓明,见时机成熟,马上走出车子,朝这边走过来。为了钓出光头等黑道,他们配合着演出这样一幕上当、然后争吵的的戏。
罗晓明走近去,一看还是前天那个高个子,便装作吃惊的样子说:“啊?是你?你还在这里骗人?”
高个子见是他,也是大吃一惊:“你又来了?你到底是谁啊?”
“不要问我是谁,你还钱!”罗晓明生气地说,“你屡教不改,继续在这里骗人,太不像话了。”
高个子犹豫了一下,转身到旁边去打电话。罗晓明知道他要把光头请出来,就静静地看着他不动。但高个子拨通电话,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听了一会,脸色变了:“奇怪,他怎么关机了?”
罗晓明心里一愣:对方关机了,可能是我们内部有人走漏了风声。
果真,高个子转回身,嘟哝说:“奇怪,昨天上午,他还说的,再见到这个大帅哥,他要带人拿刀过来教训他的,怎么突然关机了呢?”
“教训我?”罗晓明不屑地提了提嘴角,反激他说:“你让来啊,我量他不敢,上次被我教训怕了,他还敢来吗?”
“哼,不敢?”高个子轻蔑地一笑说,“今天,算你运气好。否则,他带人带刀冲过来,你就没命了。”
“不要啰苏了,快还钱,还要向他赔礼道歉。”罗晓明边冲高个子说,边给隐在旁边的便衣警察使眼色。
三个便衣警察迅速围过来:“什么事?”
金小纯指着高个子说:“他是黄牛,拉客宰人,太黑心了。”
其中一个便衣亮出自己的工作证:“我们是警察,请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高个子吓得脸色大变,呐呐地争辩,“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为什么只抓我?”
“走。”两个便衣警察夹着他,往停在路边的那辆中巴车走去。
罗晓明与金小纯一起转身向大客车走去。金小纯走上大客车,厉声问司机:“到沈阳到底多少钱?”
“200元。”随车保安兼售票员抢着回答。
“到了营口,转车还要钱吗?”金小纯又问。
“我们只到营口,其它的,我们不管。”售票员这才实话实说,“要转车,必须再付钱买票。”
金小纯沉下脸责问:“那刚才当着黄牛的面,你们为什么不说?”
售票员愣了:“你是?”
这时,罗晓明走上车子,严厉地对司机和售票员说:“你们前天这样,今天还是这样,是不是真的与黄牛窜通好宰客,然后进行分赃?”
司机早已发现情况不对,吓得不敢吭声。他看到这个前天来打不平的帅哥再次出现,就感到真的有人来管这件事情了,就想配合他们,表现得好一点,却已经来不及了。高个子黄牛已经被三名便衣警察夹走了。平时,他们不是跟黄牛串通好宰客,而是惮于光头的淫威,不敢出声罢了。
但售票员没有发现车子外面的情况,好奇地冲罗晓明说:“你到底是谁呀?今天怎么又来了?”
金小纯对他说:“你不要有眼不识泰山,他是我们市里新来的副市长。”
“什么?”售票员惊讶地叫起来,“他是副市长?”
车上的旅客闻声都纷纷走出来看罗晓明。
罗晓明从围观的旅客和市民脸上,看到了群众期盼正义、渴望建立一个安定、诚信环境的神色,以及对有为官员敬佩的目光。
于是,他声色俱厉地对司机和售票员说:“你们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这样做人,太不地道了;这样做事,太没有诚信了。不管你们是不是与黄牛串通,你们的默认行为,或者说是不制止宰客行为的发生,都严重影响了我们右江市的形象和声誉。”
司机不住地点头:“是我们不对,我们一定反省,一定改正。”
罗晓明说完,转身下车,然后往那边的中巴车走去。
金小纯对司机说:“我是交通局的,叫金小纯。请你们在三天之内,到我们城市客运管理处来接受处罚。否则,就要吊销你们的客车运行许可证。”
“好好,一定来。”一听是交通局城市客运管理处的,司机和售票员都吓得脸如土色,不住地点头,“一定来,接受处罚。”
两天的突击整治行动,总共抓获各类黄牛29名,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分子6名。但光头一伙人却逃之夭夭,没有落网。谁是通风报信的内鬼?罗晓明怀疑是徐宝军。但没有证据,他无法追究这个责任。
在公安局会议室,罗晓明亲自对29名黄牛进行了守法、诚信等方面的教育,还请有关人员对他们进行上课。最后,按照情节轻重,对每人作出500元到5000元不等的处罚。将处罚到的钱款,一部分发还给登记在案的被宰旅客,一部分用于支付这次整治行动的费用。
从第三天开始,罗晓明就亲自带队,整治乱穿马路、随地吐痰、乱扔垃圾、乱设地摊等不文明行为。
在“秋老虎”的闷热天气里,在炎炎烈日的暴晒下,罗晓明满头大汗,在马路上走来走去,边指挥,边巡视,与警察、城管等执法队员一起,耐心细致地教育违规群众。
罗晓明要求每个执法队员都要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让违规群众在心悦诚服的情况下接受处罚:乱穿马路、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的,每人每次10元;乱设地摊的,视情况轻重,每人每次5元至100元不等。
很快,整治行动就取得了明显成效,受到了广大市民的欢迎和赞扬。街上黄牛没有了,所有客车都进站了,乱穿马路、随地吐痰、乱扔垃圾、乱设地摊等不文明行为减少了。
特别是那几个登记信息的被宰旅客,他们意外收到“右江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领导小组”寄来的被骗钱款时,非常激动。有两个有些文化的旅客在右江市政府网站上发帖致谢,并对这种负责任的诚信行为,给予高度评价。
有人激动地说:“这种还款行为,看似小事,却体现了一个政府的诚信、正义以及对普通老百姓关心与负责任的态度,大大提升了右江市的城市形象。
可从第四天开始,拆除违章建筑的整治行动就没有那么简单和顺利了。
城管局与建设局一起,组织人员加班加点,整理资料,打印公告,在两天之内,对市区两平方米以上的违章建筑再次张贴了拆除公告。这次的公告与上次不同,措辞十分强硬,限期开始拆除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
第一批贴到拆除公告的违章建筑有35处。人们看到公告,奔走相告,议论纷纷。有的违建主看到这次的拆除公告与上次不同,措辞强硬,有最后通牒的意思,便自觉地整理搬迁起来。但大部分违建主依然不为所动,他们在暗中观察着那几家有后台的违建主的动静,希望这次也跟上次一样,在他们的坚持和努力下,最后不了了之。
广大的市民则在期盼,这次政府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光打雷,不下雨,让他们失望。而应该说到做到,敢碰硬角,敢拔钉子,真正体现政府的权威性与公信力。
王子大酒店老板陈三宝,看到张贴在他们酒店前面电梯井上的拆除公告,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上前一把撕下公告,嚣张地说:“狗屁公告又来了,不要睬它!”
他转身对看着他的几个保安和员工说:“如果有人来强拆,你们要挺身而出,帮我护住这个电梯井和后面的厨房间。我的饭店开不成,你们就要失业,明白吗?到时,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给予两千元到两万元不等的奖金。如果你们有谁因此受伤,我负责全部医疗费,并且补贴你们的生活费。”
“好,我们听老板的。”两个保安表着忠心说。
陈三宝乘外用电梯走进大酒店,回到三楼的办公室,分别给韩小星和毕伟平打电话,让他们马上过来商量对策。很快,韩小星和毕伟平就开着宝马和奔马车赶了过来。
这三个公子哥都是依仗着父亲和叔叔的权势及人脉关系发财的老板。他们因为同样搭建违章建筑的事情而走到一起,越来越团结。他们都财大气粗,有恃无恐,气焰嚣张。上次城管局执法队的拆除行动,就是因为他们三人的坚持和捣鬼,动用了各自的父辈关系,才致使拆除公告最后成了一纸空文。
等韩小星和毕伟平坐定,陈三宝傲慢地说:“我已经把公告撕了,你们呢?”
韩小星说:“我没有撕。”
“为什么?你怕了?”陈三宝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公子哥。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个典型的小土豪。
韩小星高中毕业,有些文化,虽然长得像他父亲一样胖,但样子比较斯文:“你们难道没有接到电话吗?我爸给我打电话说,市里新调来一个副市长,分管文明城市创建,还有城建城管这块。他很年轻,却十分强势,看来这次不拆不行。所以,他说,你们想办法问建设局要些补偿就行了,不能再闹了。”
毕伟平说:“我爸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可我们怎么才能要到赔偿呢?”
“要赔偿?哼,我看难。”陈三宝不屑地说,“我叔叔给我打过同样的电话,但我感觉这条路走不通。既然是违章建筑,你凭什么要政府赔偿?我看还是坚决不拆,与执法队死杠到底。实在不行,只好再请我们的老板出面帮忙。”
他说的老板,就是指他们三个人的父亲和叔叔。
“这次恐怕不行。”韩小星说,“因为那个帅哥副市长来了以后,就成立了专门的创建工作领导小组,而且得到了市委书记的支持。所以这次,我们的老板不一定能出面帮我们的忙。”
陈三宝的目光中射出两道杀气腾腾的凶光:“那就说明,这次完全是这个新来的家伙搞的鬼。这又有什么难的?我们想办法把他弄残,搞死,或者轰走,不就行了吗?”
“你说得倒轻俏,有那么简单吗?”韩小星还有些理智,也比较冷静,“我看还是在索要赔偿上动动脑筋为好。”
“是,我觉得还是要钱为好。”毕伟平也说,“否则,就是拖过这关,也拖不过下一关。我爸给我出主意说,我们就以建设局领导给过我们口头承诺为由,去问建设局要赔偿。反正那个姓盛的局长已经进了监狱,判了无期,没法对证。”
“那要他们赔多少钱合适呢?”陈三宝给叔叔和其它人先后送过三四百万元的钱物,要是这两个违建真的被拆除,顾客没法上楼,厨房没地方开,这个酒店只好关门,他至少要损失一千多万啊。
“我们可以进行测算,然后打个申请报告。”韩小星出着主意说,“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建设局交涉,你们看怎么样?”
“可以。”毕伟平同意,“必要的时候,我们再让我们的老板在背后活动一下,这事兴许能成。”
“好,那就这么办。”陈三宝的势力最大,是三个公子哥的头,所以许多事情都由他拍板决定。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后,分头开始行动。
第二天下午两点,三个公子哥开着车来到市建设局门口。他们停好车,大摇大摆地走进建设局大门,直接走进三楼的局长室。
局长沙永平正好在办公室里。他看见三个一身名牌服饰的年轻人走进来,愣愣地看着他们:“你们找谁?”
沙永平是前任局长盛宏亮被抓进去以后,从下面县里一个副县长的位置上提拔上来的。他上任不到一年,上次的拆除风波没有经历,所以他不认识这三个有些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从他们的外表上看,沙永平判断,这三个态度傲慢的年轻人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走在最前面的陈三宝大大咧咧地说:“你是沙局长吧?”
“对,你们有什么事?”沙永平警惕地问。
韩小星走上前去:“沙局长,我们为拆除违章建筑的事来找你。”
“哦。”一听说违章建筑的事,沙永平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把他们让到会客区里,让他们坐下。然后客气地给他们分别泡来一杯茶,才坐下来问,“你们有违章建筑?”
“对,我们三家都有所谓的违章建筑,被你们贴了限期拆除的公告。”陈三宝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愿意拆除违章建筑,但我们要求赔偿损失。”
沙永平心里“格登”一沉,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要求:违章建筑还要赔偿?这是什么理啊?但他没有立刻驳斥他们,而是问:“你们是什么样的违章建筑?”
陈三宝说:“我的是人民路上的王子大酒店。”
韩小星说:“我的是318国道上的跃华五金厂。”
毕伟平说:“我是林湖路街道的安联超市。”
沙永平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王秘书,你把这次要拆除的违章建筑资料拿过来。”
一会儿,王秘书把一沓资料送过来。沙永平翻看着说:“你们三家的建章建筑,属于比较严重的,排在为批集中拆除的最前面。你们,对这次集中拆除违章建筑有什么想法?”
陈三宝朝韩小星看了一眼,韩小星回答说:“违章建筑是应该要拆的,但我们三家的违章建筑都有特殊情况,所以我们要求建设局,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给我们一定的赔偿。”
沙永平追问:“什么特殊情况呢?”
毕伟平抢着回答:“当初,我们搭建这些建筑的时候,都征得了盛局长的口头同意,也是化了代价的。这个意思,沙局长想必是懂的。现在要拆除,这个损失实在是太大了。沙局长,因为**造成的这些损失,不能全部由我们这些老百姓来买单吧?”
这个反问让沙永平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理由。可如果情况属实的话,他们的要求有没有一定道理呢?他边想边不动声色地问:“那你们要求政府怎么赔偿呢?”
其实三个人中,只有韩小星的厂房在建造前,给当时的建设局局长盛宏亮送过二十万元钱,盛宏亮口头同意他们建造。另外两个人是属于搭车敲诈。
三个人几乎同时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纸,递给沙永平说:“沙局长,这是我们请求赔偿的申请报告。”
沙永平接过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啊,要赔偿这么多?”
三张报告上写着:王子大酒店要求赔偿一千五百万元人民币,或者无偿划拨六亩地。跃华五金厂要求赔偿八百万元人民币,或者无偿划拨四亩地。安联超市要求赔偿五百万元人民币,或者无偿划拨两亩地。
“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沙永平终于忍不住说,“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这怎么可能呢?”
陈三宝眼睛一瞪,提高噪音说:“这个要求一点也不高。沙局长,你知道我的大酒店要是真的拆除的话,要损失多少钱吗?三千多万啊。我只要求你们赔偿一半,这算过份么?”
韩小星说:“我这么大的一个厂房,只要赔偿八百万,也是一点也不高。”
毕伟平故意说:“我跟我爸商量过的,他让我一降再降,才降到了五百万。否则,我是不会同意这么少的。”
沙永平问:“你爸是谁?”
毕伟平不无骄傲地回答:“我爸就是市政府秘书长毕卫东。”说着,他指了指韩小星和陈三宝说,“他爸是副市长韩守信,他叔叔就是市长陈汉成。”
“啊?是吗?”沙永平又是大吃一惊。我的天,怪不得他们如此大大咧咧,毫无顾忌,要求过份,十分嚣张的。
他们的背后竟然是他的三个顶头上司,这可如何是好啊?沙永平知道得罪不起他们,却又没法承诺他们什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一会,沙永平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的要求,都给你们的父辈说过了?”
“当然说过了。要不是他们劝说,我们的要求还要高得多。”陈三宝鼓着一脸的横肉说,“要是你们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我们坚决不同意拆除。就是让我叔叔来跟我说,我也不会听的。如果谁敢来强拆,我就带领酒店全体员工,跟他们拼命!索性把事情闹大,然后发到网上,看大家如何收场?哼!”
韩小星则说得比较含蓄:“我们厂里有一百多名工人,如果有人来强拆,我相信,他们也是会出来阻止的。”
沙永平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一种威胁和恐吓,真是岂有些理。沙永平毕竟也是副县长出身,他沉默了一会,表态说:“拆除违章建筑,是市委市政府的决定,我希望你们以大局为重,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对你们不利,也给你们的父辈造成不良影响。”
韩小星说:“我们也是普通的百姓,我们的行为与我们的父辈没有关系。我们的合理诉求,政府也应该给予考虑。”
沙永平想了想说:“好吧,你们的要求,我会向上反映的。这事,我们建设局作不了主,得由上面来决定。”
陈三宝朝韩小星和毕伟平看了一眼,意思是如果真的由市政府决定,那我们就有希望了。于是他说:“行啊,沙局长,那我们走了。我们等待你们的回复。”
三个公子哥站起来,有些得意地昂首挺胸往外走去。
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沙永平突然叫住他们:“对了,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有的话,我向上汇报,更有说服力一些。”
这是在向他们示好,如果罗晓明副市长坚持原则要去强拆,责任就不在他身上。他不想同时得罪三个顶头上司啊。
三个公子哥面面相觑。
陈三宝说:“正因为没有证据,才被当成违章建筑的嘛。”
沙永平笑着说:“我是说,以前的盛局长,有没有给你们留下一些证据?譬如,口头答应的录音,给他送钱的见证人等。”
这是一种提醒,要是他们拿得出证据,他们要求赔偿的合理性就会大大增加,他们的父辈也好为他们说话。拿不出证据,可以造假嘛,但要承担与盛宏亮对证的风险,毕竟盛宏亮还活着,没有死无对证。
三个公子哥走后,沙永平仰在椅子里闭目思考起来。到底是先向陈汉成汇报这事,讨好他,投靠他的阵营,还是直接向罗晓明汇报?看他如何处置再说。
到目前为止,沙永平还在王远明与陈汉成之间左右摇摆,没有明确的倾向性。因为他当局长不久,还判断不准两个阵营的强弱与前途。
想来想去,沙永平决定还是先向罗晓明汇报,看他的反映再说。于是,他第一次拨打罗晓明的手机。拨通后,罗晓明接听,声音浑厚:“你好,哪位?”
沙永平说:“罗市长,我是建设局的沙永平。我有事向你汇报,你有空吗?我过来向你面陈行吗?”
罗晓明说:“我正在马路上执法,你就在电话里给我说一下吧。”
“好的。”沙永平听罗晓明在马路上执法,就简明扼要地说:“按照你的指示,我们对市区两平方米以上的违章建筑,张贴了限期拆除的公告。今天下午,有三个违建户找到我们建设局,表示愿意拆除,但要我们政府赔偿他们的损失。”
“哪三户?”罗晓明按捺住愤怒的心情,轻声追问。
沙永平说:“就是城管局柳局长在会上说到的那三个违建户。”
“你说具体点。”罗晓明提高声音说。同时,他按下了手机录音功能。
沙永平谨慎地说:“一是王子大酒店的电梯井和厨房间,二是跃华五金厂的路边厂房,三是林湖路安联超市的天棚。”
沙永平没有说三个违建户的背景靠山。罗晓明故意挑明:“三个违建户一起来提这样无耻的要求,有什么背景吗?”
沙永平沉默了一会,拉上一个垫背说:“柳局长说过的,王子大酒店老板是陈市长的侄子,跃华五金厂厂长是韩副市长的儿子,安联超市老板是毕秘书长的儿子。”
“原来是三个公子哥,怪不得这样有恃无恐的。”罗晓明爱憎分明地说,“他们提了什么样的要求?”
沙永平说:“他们分别提交了一份要求赔偿的申请报告,王子大酒店要求赔偿一千五百万,或者无偿划拨六亩地;跃华五金厂要求赔偿八百万,或者无偿划拨四亩地。安联超市要求赔偿五百万,或者无偿划拨两亩地。”
听到这里,罗晓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骂道:“真是岂有此理!提这样无耻的要求,简直就是混蛋!”
骂完,罗晓明沉吟着想了想,指示说:“沙局长,我的意见是:一,绝对不能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不仅一分钱也不能赔,还要视情况不同,对他们进行处罚;二,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折腾,对他们的违章建筑,我们要坚决依法进行拆除。”
沙永平沉默了一会,才有些为难地说:“那陈市长,韩副市长,还有毕秘书长那里,怎么办呢?”
罗晓明毫不犹豫地说:“他们作为领导干部,理应带头做好自己亲属的思想工作。呃,他们的工作,我来做吧。你只管把我刚才说的两点,告诉三个违建主即可。”
“好的。”沙永平应答。
罗晓明挂了电话,站在一个热闹的十字路口,与几个警察一起看着过路行人,捕捉着违规走路的人,和违章行驶的车辆。他一边执法一边想,是先找陈汉成他们沟通谈话,还是索性不管他们,直接组织执法队前去拆除呢?
他想来想去,决定在明天下午的市长办公会议上跟他们三人一起进行交涉。个别沟通,肯定没有效果。他们不仅不会理睬我,还会数落我,刁难我。
罗晓明从周兆和嘴里得知,每周星期五下午两点,没有特殊情况,是例行的市长办公会议。尽管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接到参加会议的通知,但他是名符其实的副市长,就是得不到通知,他也要去参加。
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钟,罗晓明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却就是一直没有人来通知他,参加马上就要召开的市长办公室会议。
这是陈汉成与韩守信、毕卫东商量决定的。沙永平给罗晓明打过电话不久,就给陈三宝打电话,转告了罗晓明的两点意见。陈三宝气得咬牙切齿,立刻打电话告诉韩小星与毕伟平,又打电话向陈汉成作了汇报。
陈汉成接到侄子的电话,气得胸脯呼呼起伏,但他不好说什么,只说了一句“看看情况再说吧”,就挂了电话。他坐在办公桌前正思考着对策,韩守信与毕卫东走了进来。
“啧,陈市长,这小子要来真的,怎么办?”韩守信咂着嘴,“他居然不给我们一点面子,真是一个铁面无私的好公仆啊。”
毕卫东说:“他的两点意见,说得非常强硬,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可是我想,他只是一个刚来的副市长,怎么就能私自作这样的主呢?”
这是故意刺激陈汉成。陈汉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就是一块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对这样的石头,你不能跟它硬拼,只能把它捞出来,丢到其它地方去。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沉默了一会,韩守信还是有些焦急地说:“可眼下这个拆违事件,我们应该怎么对付?就眼睁睁地让他逞威显绩?唉,我儿子的话,已经说得相当难听了。他说老爸,你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副市长,怎么连儿子的这点小事也帮不了?怎么连一个刚来的臭小子都摆不平呢?”
陈汉成看着他们说:“关键是这事,他占着理,而且他有创建工作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的头衔,有市委书记撑腰。所以,我们不能跟他明着来,只能进行暗中较量。对拆除违章建筑这件事,我的意见是,我们不要过问,让三个小伙子去闹。等事情闹大了,我们再出面,看情况进行处置。”
韩守信和毕卫东都愣愣地看着陈汉成,心里在揣摸着他的意思。
陈汉成突然有些不安地说:“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明天下午的市长办公会议,罗晓明一定会向我们集体发难的。”
“那就不要让他参加会议。”毕卫东鼓着脸上的肌肉说,“他没有参加过,只要不通知他,他应该不会知道。这样,下星期拆除事件发生后,我们还能进退自如。否则,就被动了。也可能会被这个小子逼到死角,没有退路。”
陈汉成赞同说:“事后,他要是责问起来,我们就说,你在马路上执法,太忙,所以没有通知你。”
“嗯,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韩守信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拍一下上司的马屁,“还是陈市长想得周到,做事慎密啊。这小子真的不能让他参加会议,否则,我们肯定会被他弄得很尴尬的。”
这样说定后,就谁也没有通知罗晓明。可是今天吃过中饭以后,陈汉成发现,罗晓明的情况有些不对。他不像前几天那样,一吃好饭,就关了办公室的门,一个人出去开着车到马路上执法去了。一点副市长的样子也没有,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执法队员。今天他吃好饭却不走了,开着门坐在办公室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市政府小会议室就在市长办公室的对面,副市长们走过来开会,他难道就看不到吗?要不要通知他?陈汉成心里矛盾开了,通知他,肯定会吃他的抢药;不通知他吧?让他知道后,又是一顿责问。
这可如何是好?陈汉成犹豫到最后,为了躲避拆除违建的责任,保住自己的面子,他还是决定不通知他。
于是,陈汉成打破常规,不到一点四十分,就拿着茶杯,走进会议室。他让毕卫东把空调开好,将会议室的门关上。
陆陆续续,四个副市长先后走了进来。施学敏最后一个走进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有把门关上。毕卫东赶紧起身,有些神秘地轻轻将门关上了。
两点钟还差五分钟,陈汉成就性急地看着大家说:“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呃,罗晓明副市长深入执法第一线,带队去整治马路乱象,很忙,我们就不等他了。
施学敏有些不解而又好奇地说:“我看见他在办公室里,他的门开着。”
陈汉成眉头一皱说:“他一会还要出去的,我们就开始吧。下面,还是先由大家一个个汇报这一周来的工作情况,然后再讨论下周的工作。”
陈汉成正这样说着,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陈汉成身子一震,韩守信和毕卫东的脸色立刻变了。大家都屏住呼吸不出声,看着门口,似乎有特务来抓捕一般紧张。
门把钮动,门被轻轻推开,罗晓明把头伸进来,有些狡黠地眨着眼睛问:“你们在开会?”
会议室里六个人都愣愣地看着他,不敢吱声。陈汉成与韩守信毕卫东的脸皮尴尬地抽搐着。
常务副市长丁文华感觉不太对头,看了陈汉成一眼才说:“对,是例行的市长办公会议,你不去马路上执法,就进来开会吧。”
罗晓明这才走进来,拣了个空位坐下。然后不客气地看着陈汉成,轻声说:“陈市长,我问一下,例行的市长办公会议,为什么不通知我参加?我这是第一次参加,不知道时间和地点,你们应该提前通知我一下才对啊。”
陈汉成脸色更加尴尬,脸上的肌肉在难堪地扭动:“你不是来了吗?来了就行了。我以为你在一线执法,太忙,就没有通知你。”
罗晓明嘲讽地笑了笑说:“这个理由,恐怕站不住脚啊。说实话,我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会议,但我一直坐在办公室里,耐心地等着,却真的直到会议开始,也没有人来通知我。那么,我就要问,我还是右江市副市长吗?还有参加这个会议的权利吗?”
“罗副市长,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韩守信连忙打出笑容,打着圆场说,“陈市长也是为了你好,让你在一线执法,多树威信,多出政绩,才不打搅你的嘛。”
“哈哈哈——”罗晓明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整个会议室似乎都在颤抖,“韩副市长,你真逗,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啊。”
“罗副市长,情况真是这样的。”毕卫东出来帮腔说,“陈市长跟我说过,罗副市长这几天太辛苦,太忙,这次例行的市长办公会议,反正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就不要通知他了,让他去忙吧。忙出成绩来,都是为我们右江市增光添彩,给我们市政府长脸嘛。”
罗晓明突然严肃了脸,眯眼看着陈汉成,一本正经地问:“陈市长,你真是这样说的?”陈汉成还没有完全从尴尬状态中恢复过来,听罗晓明这样问,胡乱地点点:“嗯,是的。”
“好,陈市长能这样说,我就高兴了,说明陈市长还是有良心的。”罗晓明趁机掌握住会场的主动权和话语权,反客为主说,“我这样天天在马路上忙,陈市长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也知道我这样做,是为右江市增光添彩,是给我们市政府长脸啊。”
副市长们面面相觑。丁文华,施学敏,王一民几个不明真相的副市长,都被他这些突兀的,或者是含有讽刺意味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和恼怒情绪,陈汉成重重地咳了一声,阴着脸说:“现在会议可以开始了吧?还是按照原来的程序,来,谁先开始汇报工作?”
可能是开头就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的原因吧,大家都垂目沉默,谁也不肯先说。罗晓明抓住这个机会,利用毕卫东话中的漏洞说:“刚才毕秘书长说,陈市长说过,今天例行的市长办公会议,没有实质性的内容。那么好,我这里有几个实质性的问题,希望在这次会议上得到解决。我来先说一下,行吗?”
陈汉成有些紧张地看了韩守信和毕卫东一眼,知道罗晓明要说什么,想制止他,却又找不出理由,只得沉默不语,既不反对,又不点头同意。
这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会议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因为我这几件事情都比较急,也很重要,所以我先说一下。”罗晓明见陈汉成脸露愠怒之色,大有暴风雨来临之前乌云压城的架势,就转头去看常务副市长丁文华。
丁文华不仅与陈汉成有矛盾,还有正义感和责任心,所以他不管陈汉成难看的脸色,点头说:“市长办公会议,就是解决具体问题的。有问题,你就先说吧。”
罗晓明得到常务副市长的支持,挺起胸脯说:“第一个问题,我们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领导小组起草的两个文件,马上就要执行,或者说已经开始执行了。昨天,我把这两个文件的电子文档发到陈市长邮箱里了,希望他看后提出修改意见,没有意见的,就在上面签字。现在,市委王书记已经在上面签了字,也已经发到市政府网站上,向全市公布了。但陈市长还没有签字。陈市长,你是不是补签一下?”
陈汉成这才来了市长的感觉,闷声说:“不签,就说明有不同意见。既然王书记签了,就可以先执行起来,我可以保留意见嘛。”
“好,这也可以。”罗晓明愉快地说,“第二个问题,就是拆除违章建筑的事情。”
陈汉成和韩守信、毕卫东三人的脸色刷地一下阴了下来。
“呃,这几天,我们创建工作领导小组对第一批35处违章建筑,张贴了限期拆除的公告。”罗晓明的目光在面前三个当事人的脸上扫来扫去,观察着他们的神色,“有的违建主能够积极配合我们的行动,主动整理搬迁起来,我们为老百姓能够理解我们的工作而感到高兴。但是。”
说到“但是”两字,陈韩毕三人的身子都不由得一震。
“有三家违建户,一起跑到市建设局,提出要我们政府给予赔偿的要求。”罗晓明不管三人难堪的脸色,提高声音说,“而且狮子大开口,一家要求赔偿一千五百万,一家要求赔偿八百万,一家要求赔偿五百万。他们还在申请报告上提出,如果不赔钱,就要无偿给他们划拨土地,一家要六亩地,一家要四亩地,一家要两亩地。”
“什么?”常务副市长丁文华听到这里,不由得惊讶地叫起来,“这是哪三家违建户?违章建筑,还要赔偿损失,无偿划地,亏他们说得出来!”
陈韩毕三人紧张得手都抖了。罗晓明还是要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一家是人民路上的王子大酒店,一家是318国道边的跃华五金厂,一家是林湖街道的安联超市。这三家违章建筑的老板,与我们在座的三位领导有关。”
“啊?”不知情的施学敏和王一民都吃了一惊。丁文华没有吃惊,因为他知道这个情况,刚才的怒斥是有意为之。
罗晓明一一点明说:“王子大酒店的老板是陈市长的侄子,跃华五金厂厂长是韩副市长的儿子,安联超市的老板是毕秘书长的儿子。”
“我的天,原来这样。”施学敏嘀咕一声,就低下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们。
会议室里陷入了难堪的沉默。陈韩毕三人尴尬得无地自容。
但过了一会,毕卫东还试图进行掩饰,他有些无赖地抬起头,瞪着罗晓明:“你这样说,有证据吗?”
会议室里其它五个人都转脸看着罗晓明。罗晓明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我放一段录音给大家听一听。”
说着,罗晓明打开手机放音键,手机里就传来两个男人清晰的对话声。听完录音,会议室里一片沉寂,连大家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会议室里的气氛紧张极了。
韩毕两人向陈汉成投去求救的目光。陈汉成不安地扭动着身子,突然抬起头反击说:“罗副市长,你这样又是说,又是播放录音,到底想干什么?”
罗晓明坦然地笑笑说:“没想干什么,我只是希望,我们领导干部要带好头,做出榜样。具体点说,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做好亲属的思想工作,顾全大局,配合我们完成这次拆除违章建筑的任务。”
韩守信这才缓过神来,以守为攻地说:“罗市长,韩小星是我儿子不假,但我要申明,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有人笑了。
韩守信赶紧纠正说:“我是说,我与他的厂没有任何关系。但据我所知,这个厂在搭建违章建筑的时候,是有特殊情况的。也就是当时的建设局领导,是口头同意搭建的,而且还化了一定的代价。他感到冤屈,才提出这个赔偿要求的。”
罗晓明马上指出:“韩副市长,你说话前后有矛盾啊。你说你与他的厂没有任何关系,那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而且还在替他辩护呢?这恐怕不是没有关系吧?”
“你。”韩守信欲辩无辞,脸也涨红了。他心里恨死了这个不给同事面子的愣头青,却一时也奈何不得他。
毕卫东垂死挣扎一般说:“我儿子是安联超市的老板,但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市民,他们有冤情,提出诉求,我们政府难道就不应该考虑吗?”
罗晓明提了提嘴角笑了,他盯着陈汉成说:“陈市长,你认为他们的诉求可以考虑吗?”
罗晓明把这个球踢给陈汉成,是个十分高明的主意。果真,陈汉成接到这个问题,为难了。于公,当然不能考虑,也不可能考虑;但于私,于同党,他应该为他们说话啊。
于是,他谨慎地斟酌着词语说:“按国家有关规定,凡是违章建筑,都不能考虑赔偿,更不能无偿划拨土地。但任何事情都有特殊情况,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不是出于私情,替我侄子和他们的两个儿子说话。呃,从公事公办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可以作适当的考虑。因为如果他们三家做出什么激烈举动的话,对我们的拆除工作也是不利的。”
罗晓明已经试探出了陈汉成的心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说:“陈市长,你的意思,我们听懂了。你们的心声,我们也听出来了。所以,我觉得,按照近亲回避的原则,在这个问题上,你们三人应该主动回避才对。这样做,也是不让你们过于为难嘛。”
陈韩毕三人气得嘴巴一鼓一鼓的,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罗晓明转脸看着丁文华,施学敏和王一民三人说:“丁市长,这件事,就由我们四个人来做决定吧。”
“好。”丁文华点点头,表示支持。
罗晓明征求他们意见说:“针对三家违建户的要求,我刚才在手机录音里说的两点意见,你们觉得怎么样?”
三个人都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反映过来。
罗晓明说:“我再说一遍,你们如果同意,那就是我们市政府集体的决定,而不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以后碰到什么事,你们也得要挺身而出,坚持原则哪。”
三人都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施学敏有些不同。她的脸色也是那样严肃,紧张和不安,但看罗晓明的目光却越来越发亮。目光中既有对他从不理解到理解再到敬佩的变化,又有对他从冷淡到感兴趣再到惊艳喜欢的跳跃。
她既漂亮又高贵,年龄跟客运站站长毛淑琴差不多,漂亮度也不相上下,气质却比毛淑琴要高贵得多。毕竟是副市长嘛,身上流露出与一般美少妇不一样的气质。
罗晓明注意到她向他投来的想亲近他的目光,只匆匆与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把在创建工作领导小组会议上强调的两点意见,重新说了一下:“一,绝对不能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不仅一分钱也不能赔,还要视情况不同,对他们进行处罚;二,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折腾,对他们的违章建筑,我们要坚决依法进行拆除。”
“你们表下态吧。”罗晓明说,“如果你们害怕,我就把它提交到创建工作领导小组里去讨论,或者索性递交到市委常委会上去表决。”
陈韩毕三个坐在一旁,既尴尬,又气愤,有些不知所措。
“我同意这两点意见。”丁文华首先表态。
施学敏美目顾盼,匆匆盯了罗晓明一眼,才声音柔美地说:“我也同意。”
得到一个美女同事的支持,罗晓明心里格外高兴。他感到刚才施学敏盯他的那一眼,饱含深情厚意,让他振奋不已。他没有想到,施学敏不仅在工作上支持他,很快还在感情上与他发生了极为暧昧的纠缠。但最早与他发生关系的,还是风流少妇毛淑琴。
王一民看着陈韩毕三人的脸色,轻声说:“我不同意。”
罗晓明高兴地说:“那就三比一通过了。这个意见,就是我们市政府的集体决定。下星期开始,我们创建工作领导小组就要实施这个决定。”
丁文华旗帜鲜明地说:“只要是出于公心,只要是为了右江市的文明创建工作,只要是为右江的老百姓办事,我们都坚决支持你!”
罗晓明脸上泛起希望的红光,高兴地说:“好,下面我说第二件事。”他拿眼角乜了陈汉成一眼,提高声音说下去,“我们右江市的汽车客运站,至今还是几十年前的旧车站,远远跟不上经济建设的步伐,严重影响了我们右江的城市形象。一句话,就是太落后了,丢我们右江的脸。”
说到这里,罗晓明发现韩副守信看了陈汉成一眼,不安地在椅子上扭着身子。陈汉成看似坐在那里不动,脸色却越来越阴沉,眼睛不停地眨着,显得极为尴尬。
“为什么拖到现在呢?”罗晓明惊心动魄地来了一个反问,陈汉成和韩守信都大惊失色,身子也震动了一下。“我在两天的走访中了解到,是我们右江的财政没有钱。不是没有钱,而是把有限的财政都挪到别的项目上去了。那么,我就要问,是什么项目比这种最能体现一个城市形象的公共交通设施建设更为重要呢?”
陈汉成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结,他欲言又止,想打断罗晓明的发言,却又心虚得不敢开口。他垂着眼皮,将韩守信和毕卫东的不满目光挡在外面,任凭罗晓明在那里发威。
罗晓明狠狠地盯了陈汉成一眼,说:“我无意去调查这件事,也无权追究其它原因,因为我是分管城建工作的副市长,所以我想尽快启动这个实事项目。我问了一下交通局,他们说,其它城市都已建好了新的客运总站,就我们右江没有。这说得过去吗?再拖下去,我们怎么向右江的百姓交待呢?”
又是市委书记的口气!陈汉成和韩守信恼怒地瞪大眼睛。罗晓明不看他们,声音平稳地说:“我刚来这里,但看着这种情况,也觉得很内疚。”
这是打韩守信和陈汉成的脸啊。他们正要发飚,罗晓明却又石破天惊地说:“交通局向我反映,他们的报告早就打上来了,而且一直在催办,市政府却一直不批。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批?”
陈汉成吓得脸如土色,韩守信也大吃一惊,拿眼睛去看陈汉成。会议室里的气氛紧张极了。
罗晓明再次狠狠地乜了陈汉成一眼,避重就轻地说:“他们说,财政上没钱。一句话就把一切原因都掩盖了,把一切责任都推光了。那么,是真的没钱吗?就是真的没钱,现在不是可以引进民间资本的吗?不是可以采用ppp模式,或者让承包公司垫资进行建设的吗?对不起,在座的领导和同事们,今天,我的火气有些大,希望你们谅解。因为我实在想不通,我们市政府为什么拖着不批?我心里有气,也觉得难过。”
“咳。”陈汉成再也憋不住,铁青着脸色说,“罗副市长,你今天到底是来谈工作的,还是来追究责任的?你是市委书记,还是纪委书记?啊?”
会议室里更加紧张,充满了能窒息人的火药味。
“陈市长,你怎么这样说话?”罗晓明被激怒了,索性不客气地说,“你这样责问我,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批?”
“嘭”地一声,陈汉成一拍会议桌,指着他骂:“罗晓明,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责问我?我凭什么要回答你?啊?”
“对,我不是东西,我没有资格问你。”罗晓明反而平静下来,嘿地淡笑一声,说,“你是市长,我的上司,有权不回答我的提问。但我要说,你不要心虚,在这件事情上,你有没有责任?你自己心里有数。”
陈汉成心虚得两手颤抖,额头上亮起汗光,但嘴上还是不服输:“我有数什么?你给我说清楚!”说着冲动地站起来。
丁文华出来打圆场,婉转地说:“大家冷静点,都是为了工作嘛。这样吵架,像什么样子?陈市长,你坐下。”
“太不像话了。”陈汉成气呼呼地坐下,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他刚来乍到,就这样嚣张,以后还怎么得了?”
罗晓明不甘示弱地瞪着他,说:“这叫嚣张?”他真想把毛淑琴的事说出来,但考虑到说出来,对毛淑琴的影响太大,就憋不住了没说。
丁文华用手势制止罗晓明,却支持他说:“说实话,我们右江的客运站是应该改造了。可以前一直说财政上没钱,我也就没有多问,这不是我分管的范畴。现在罗市长来了,这样一说,我觉得真的应该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罗市长是急躁了一点,但心是好的,责任心是强的,我们应该理解他,支持他。”
施学敏又盯了罗晓明一眼,用另一种语言,委婉地支持他说:“我每次去客运站乘车,都感到有些丢脸。人家的客运站建得多漂亮啊,真的让人好羡慕。唉,我们右江难道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吗?”
女人用几句温柔婉转的语言,一下子就把会议室的紧张气氛缓解了下来。这就是阴阳相生相克的任用啊。
陈汉成与韩守信在这件事情上都存在着钱色问题,有病自得知,心虚地别着脸,不再吱声。丁文华看出了一些端倪,转脸对罗晓明说:“罗市长,你继续说,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
罗晓明说:“交通局搞过一个可行性研究报告,改造现在的客运站,也就是建一个客运总站,总造价在五亿元左右。要建就要建得大气一点,漂亮一点,保证十年不落后。呃,把这个项目当成ppp,时间上恐怕拖得太长了。所以我想,只有采取让施工单位垫资建设的方式,才能加快速度上马这个项目。右江的财政,只要每年安排两个亿就行了,三年时间还清。”
丁文华转脸去看陈汉成,问:“陈市长,你看这样行不行?财政上安排两个亿,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汉成没有好气地说:“这事要提交市委常委会,市人大审议的,每年不是都有财政预算报告的吗?”
罗晓明说:“我们市政府这边同意,准备工作就可以先做起来。发改委的批文,建设用地的选址,建设施工手续等待,都要时间的。当然,为了抢时间,我们可以边施工边办手续。第一笔资金,只要明年下半年批下来,就来得及。”
陈汉成乌着脸不吱声,丁文华说:“这是一件急需办的实事项目,我看就用不着举手表决了。罗市长,你就着手办起来吧。”
罗晓明点点头说:“好的,我明天就把报告交给陈市长,陈市长签字后,我马上去交给市发改委批,再报省发改委。”
丁文华看着陈汉成,说:“陈市长,你就签了吧,反正暂时不要钱,先让罗市长把这件事办起来。”他见陈汉成别着脸不点头,又补充说:“我想,这件事,市委常委会,市人大,都会同意的。这是为民办的实事嘛,以前怎么就一直没有提交上去?陈市长,下次的常委会,你把它提交上去吧。”
丁文华简直是在威逼利诱陈汉成,陈汉成这才顺势下台,咕噜了一句:“你提交上去,不也一样吗?”
这算是通过了。罗晓明高兴地说:“好,那我今天的事情就办完了,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刚才有得罪大家的地方,希望多多包涵。”
陈汉成脸上无光,心中有气,浑身没劲,但他还是支撑着说:“谁还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讨论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陈汉成只好宣布:“今天的例行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散会后,罗晓明、丁文华和施学敏三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各自忙起了工作。但韩毕王三人都自发地集中到陈汉成的办公室。他们都乌着脸,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生闷气。
今天再次让罗晓明意外得势,他们觉得太没面子了,而且有了一种挫败感和危机感。除王一民外,陈韩毕三人都不仅被罗晓明打了脸,还在拆违这件事情上,被他剥夺了说话与表决的权力,这让他们非常郁闷。这口气,他们怎么也咽不下,所以集中在老大这里,想讨个说法,并商量对策。
“你们不要哭丧着脸,他这是暂时的得势。”陈汉成给他们打气说,“我们只要想办法让他拆不成,他不就不攻自败了吗?”
韩毕两人一听,眼睛都锐亮起来:“让他拆不成?”
“你们要让三个小伙子做好充分准备,在不动手打人,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可以使用一切手段,阻止他们强拆。”陈汉成出谋划策说,“我让城管局和公安局只出面应付,不动真格,让这个小子去干瞪眼。哼,他想跟我搞,还太嫩了点!”
韩守信脸上的胖肉在抖动:“现在赔偿已经是小事了,看不惯这个小子,不服这口气,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毕卫东看着陈汉成,脸上露出一层神秘的烟灰色:“丁文华与施学敏不识好歹,看来也得注意他们了。”
陈汉成恨恨地说:“他们敢公开跟我作对,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韩守信心有余悸:“最要紧的,还是罗晓明。他没来的时候,丁与施没有那么明显的。”
王一民的心情最复杂。他还没有与他们三人真正一条心,还在观望与犹豫,哪边强靠哪边。从目前来看,尽管新来的罗晓明很强势,很正气,但毕竟太年轻,没有根基,完全有可能被陈汉成一举击溃,惨淡走人。所以在刚才的会议上,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站到了陈汉成这边。
现在他听了陈汉成的话,觉得有个疑问,也是这次拆违成败的关键:“可是,城管局和公安局,能听我们的吗?”他说出“我们”两字,进一步表明他的站队倾向。
陈汉成胸有成竹地说:“这个工作,由我来做。绝对没有问题,除非他们都不想当这个局长了。”
罗晓明同样充满了自信。他在忙而不乱地做着拆除违建的各项准备工作。他要采取集中优势兵力,进行各个击破的战术,尽快打胜这场拆违攻坚战。
罗晓明自然成了这场攻坚战的总指挥。因为这是一件既得罪人而又十分危险的事情,谁都不想出这个头,也不敢出这个头,躲避唯恐不及。罗晓明则正好相反,几乎是自告奋勇地出任这个总指挥的。
为了充分调动各方面的力量,制订严密的作战计划,罗晓明召开了第二次创建工作领导小组会议。在会上,他对星期三上午开始的强拆违建工作作了周密的部署,要求城管局派出二十名行政执法队员作为先锋,要求公安局派出二十名精兵强将作为护卫,配备两台大型挖土机,四辆载物货车。并要求所有领导小组成员到场见证拆除现场,并参与做好违建户的思想工作。另外准备二十名城管和二十名警察作为后援,正装待命。同时邀请十多名电视台、报纸和网站的记者到场进行现场报道。
罗晓明在会上没有宣布先从哪个违建开始拆除,他知道这个头开得好不好,直接影响着这场攻坚战是否顺利打赢的大事。经过反复衡量,他觉得从最顽固的堡垒王子大酒店开始,可能效果最好。因为只要攻下这个堡垒,后面的违建户就会不攻自破,迎刃而解。
星期三上午九点正,拆违执法队在市城管局场院上集中。二十名城管和二十名警察准时前来集合。两辆挖掘机,四两厢式货车,三辆新闻采访车也都及时赶到。但领导小组成员却只来了三人:陈怀远,胡相久,罗晓明,其余的都没来。
罗晓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时已经是九点十五分了。这是迟到,还是干脆不来?领导干部怎么都这样?罗晓明心里不痛快,但也没有办法,他还没有人事权,局长们不鸟他。他只得对陈怀远说:“陈书记,你给郭开明和徐宝军打个电话,看他们什么时候到?其它的成员来不来无所谓。”
同样没有人事权的陈怀远给创建小组成员一一打电话,结果都说有事请假,有的还说已经出差在外地来不了了。这个情况大大出乎罗晓明的意外,领导小组缺乏权威性啊,连自己的成员都请不动,怪不得以前的创建工作没有进展的。任何事情总得有人去做,这次拆违,要不是我主动,也是一纸空文啊。
不管这么多了,行动照常进行。于是,罗晓明站在队伍前,对参战人员进行训话,再对具体的拆除细节进行安排。
城管局派来带队的是执法大队第二中队中队长吴忠兵,公安局带队的是刑警大队二支队队长郭小兴。罗晓明心想,我只要能指挥得动这两个人就可以了,其它的人不重要。
为了顺利打赢这场拆违攻坚战,罗晓明作了简短的讲话,进行战前动员:“同志们,为了创建文明城市,为右江的老百姓营造一个美丽、舒适、安宁的生活环境,提升右江的城市品位,塑造右江的城市形象,我们市文明城市创建领导小组决定,经市委市政府同意,组织这次集中撤除违章建筑的联合执法行动。大家要明白,我们要拆除的是违章建筑,所谓违章建筑,就是没有合法手续、私自搭建的建筑物。不管它是否有碍市容市貌,是否影响市民的生活,都应该无条件地拆除。大家更要明白,我们的行动是合法的,正义的,完全是为了城市的文明,为了广大市民的利益,是为老百姓办事,所以,大家要理直气壮,积极行动。不要畏惧,不能退缩,也要不畏强权,挺身而出,敢于碰硬,依法办事。”
参战人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排着整齐的队伍。他们个个身强力壮,神情庄重,目光深邃。他们认真地听着罗晓明的讲话,听着听着,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振奋的神色。
“同志们,我们这是在行政执法,这是在为民办事,所以在不伤害违建主身体的情况下,我们要灵活机动、积极主动地尽快将违章建筑拆除。”
为了激发执法队员的斗志,让罗晓明在指挥时更有权威性,陈怀远也作了简短的动员讲话,最后他特别指出:“罗晓明同志是右江市副市长,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这次拆违执法行动的总指挥,大家一定要听从他的指挥,确保这次任务顺利完成。”
执法队员们听说这个年轻的大帅哥是个副市长,个个好奇地盯着他,脸露惊疑之色:啊?这么年轻就是副市长?他能指挥这次大规模的拆违行动吗?
在执法队员们惊疑的目光中,罗晓明开始作具体的分工,他要检验一下这两个队长是否听从指挥。是的,如果他们在关键时刻不服从指挥,或者被动应付,那就掉链子了。
“吴队长,到了现场,你要迅速让城管队员拉好隔离带,把围观群众分隔开。然后指挥挖掘机对准违章建筑,稳,准,狠,坚决进行拆除。”
吴队长小跑步到罗晓明面前,给他行了个军礼,声音响亮地回答:“是!副市长同志,我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
罗晓明对他的态度,还是满意的。
接着,罗晓明转身对郭小兴说:“郭队长,到了现场,你要带队做好维护秩序和安全保卫工作。如果有人趁机闹事,暴力抗法,阻扰拆除工作,伤害执法人员,打砸执法车辆,你们要采取果断措施,将肇事者带离现场。”
郭小兴的态度有些暧昧,没有吴忠兵坚决。他犹豫了一下,才小跑步到罗晓明面前,向他行了个军礼,声音低沉地说:“副市长同志,我们会依法办事,维护秩序,保证执法队员的人身安全!”
罗晓明没有来得及揣摸郭小兴的话意,就大声宣布:“同志们,我们第一个要拆除的是人民路上的王子大酒店,下面就向那里出发!”
拆违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大小车辆十二辆,参战人员五十多人。罗晓明坐进陈怀远开的轿车,开在前面带路。
十多分钟后达到王子大酒店附近,陈怀远在离目的地一百多米处的路边停下。罗晓明从车子里走出来,站在路边,朝王子大酒店一看,傻眼了。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呀?这是真的战场吗?
王子大酒店前面的电梯井前,已经用钢管搭起了一个半圆形的架子,一直搭到二楼,护住了透明玻璃电梯井。钢管架子的外面,站着一排穿着保安服与工作服的男员工,大概有十五六个人。他们手里个个操着一根短钢管,虎视眈眈地看着街道上渐渐多起来的围观群众,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战来犯之敌。
罗晓明看着这个架势,心里想,怪不得领导小组成员都躲着不来,原来有如此严峻的敌对情绪和对抗阵势。这种场面要是指挥不当,或者失去控制,真的会出大乱子,造成无法估量的严重影响。
这个电梯井把人行通道几乎都占了,现在它的外面搭着一个半圆形的架子,钢管已经顿到外面的马路上,严重影响了道路通行。
坐在轿车里的陈怀远有些怯阵。他神色不安地看着外面的罗晓明,简直都不敢走出去。
这时,执法车队也来到了路边,排着长队停在那里,等待罗晓明的指挥。罗晓明当然不会退缩,他先朝后面的车辆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沿着这幢六层楼的建筑从北到南看了一遍,再转到楼的后面去观察了一下,像将领察看战场一样。
大楼后面的中间位置,突兀地搭出来一个很大的批屋。批屋从二楼往外伸出一部分,建了个楼梯。一楼搭得更长,里面就是厨房。批屋上满是油烟,十分肮脏,不仅阻断了绿化带,也破坏了整个院子的美观和整洁。批屋外面也搭了一圈钢管架子,一直搭到二楼。但架子外面没人站岗,大概他们人手不够。
罗晓明转回来,心里已经想好了作战方案。他镇定自若地指挥车辆,按照各自的作用停放在适当的位置上。然后让城管队员把隔离的彩条布拉出来,将道路进行临时封闭,在路的两端放好车辆改道通行的标志,让围观群众都站在隔离带的外面。
为了分散王子大酒店的人力,罗晓明指挥城管和警察分成两组,一组负责拆除前面的电梯井,一组负责拆除后面的厨房间。然后指挥两台挖掘机,一台到前面,一台去后面。这样布阵好以后,两个阵营就对剑拔弩张地对峙上了。
因为这幢楼的底层是工商银行和联华超市,没有开饭店的门面,而原来上二楼的楼梯在楼的北侧,离他的饭店比较远,所以陈三宝才私自在楼的中间部位建了个电梯井,从人行道上开了个门,乘电梯直上二楼。
这个时候,王子大酒店老板陈三宝正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街道上的情况,脸色严峻。他拿出手机给韩小星打电话:“小星,你们那里来了没有?我们这里到了,一下子来了十多辆车,五六十个人,全副武装啊。”
韩小星说:“我这里没有人来。”
陈三宝焦急地说:“那你赶紧派人来增援我,再给毕伟平打个电话,要是他那里也没人来,就让他也派些人来声援我。他们要拿我开刀,我一拆,你们也顶不住的。快,人越多越好,要带上家伙,跟他们拼了。”
“好的,我们马上赶到。”韩小星挂了手机,就给毕伟平打电话。毕伟平通过内线,证实罗晓明的拆违行动从王子大酒店开始后,才与韩小星各自带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手里拿着掍子,开着一辆中巴车,从两个方向往王子大酒店赶来。
前两天,他们在父辈们的授意和参谋下,经过讨论和协商,制定了对付罗晓明拆违行动的几种方案和措施。他们知道同病相怜、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一致同意,三家联合起来,一起抵抗罗晓明的执法行动。
在拆违执法队内部,他们动用父辈的权力,在背后做好了分化瓦解工作,所以领导小组许多成员都以各种理由躲着不来的。在外部,他们进行了充分准备,甚至还用金钱收卖了附近一些原来对他们的违章建筑十分不满的市民,做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要内外夹击,坚决挫败罗晓明的拆违行动,达到他们要求赔偿的目的。
罗晓明布好阵势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挺身而出,朝王子大酒店前面那排守兵走去。他的后面跟着陈怀远和胡相久,还有几名肩扛摄像机或者手里拿着手机准备拍摄的记者,最后面才是十名警察和队长郭小兴。
罗晓明在走到离那排卫兵两米远的路上,威严地站住,声音不高不低地对他们说:“你们的老板呢?请他出来。”
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仰头往楼上看了看,没有出声。他大概是这次守卫行动的负责人,因为其它卫兵都在看他的脸色。
这时,有两辆中巴车迅速开过来,在隔离带外停下。从两辆车里分别走下五六个手持木棍的男人,在韩小星和毕伟平的带领下,先是站在大楼前面往这边张望了一下,然后就朝大楼后面奔去。他们奉陈三宝之命,去守卫后面的厨房间。
后面也有了卫兵,陈三宝才从北边的楼梯上走下来,与韩小星和毕伟平会面后,轻声嘀咕了几句,一起朝罗晓明这边走来。
当他们三人看清站在最前面的罗晓明时,先是瞪大眼睛惊呆,然后脸上都露出不屑的神色。他们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人呢?原来是个似乎比他们还要年轻的臭小子,心里不仅轻松了许多,还让他们有些不理解。就这么个臭小子,他们的父辈竟然奈何他不得,甚至还有几分谈虎色变的惧怕。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带着疑惑和不屑,大大咧咧地朝他走过去。他们根本没有把罗晓明放在眼里,所以在他面前站住后,扬着傲慢的头颅,咧着嘲讽的嘴角打量着他。
“你是谁呀?”陈三宝上上下下看着罗晓明问。
“我是这次拆违执法组组长罗晓明。”罗晓明声音宏亮地说,“你是王子大酒店的老板吧?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酒店前面的电梯井,后面的厨房间是违章建筑。今天,我们依法前来拆除,请你配合!”
“你说我是违章建筑,有证据吗?”陈三宝恬不知耻地反问。
罗晓明好生气,这个家伙太嚣张了,真是有恃无恐啊。但他还是耐心地告诉他:“凡是没有办理合法手续的建筑,都是违章建筑,明白吗?”
“不明白。”陈三宝挑衅地瞪着他,大声回答。
“不明白可以,那我现在告诉你,只你要拿不出合法的批文,没有建设许可证,这个建筑就是违章建筑,就必须拆除!”罗晓明两眼紧紧盯着他,提高声音说,“你竟敢撕毁拆违公告,搭建违章建筑的护卫架,派人持械守卫违章的建筑物。你的行为已经非常恶劣,分明是想暴力抗法。我严正警告你,请你立刻停止一切违法行动,马上撤退卫兵,拆掉架子,配合我们执法。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自负!”
“嘿嘿,你好大的口气啊。”陈三宝不屑地说,“你这样说,我就怕了,就真的撤了,哼,不可能!我告诉你,拆除我的违章建筑可以,但你们要赔偿我的损失!”
“哧,违章建筑还要赔偿?”罗晓明生气地笑了,“这是什么理啊?你杀了人,是不是还要公安局表扬你啊?亏你还是一个老板,竟然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提出这种无耻的要求!你就不知道害臊吗?”
围观群众哄地一声笑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韩小星出来帮腔:“任何事情都不能一律对待,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罗晓明知道他是韩守信的儿子,因为他长得跟他父亲几乎一模一样,也是那样胖,也是小眼睛。
“你是谁?”罗晓明故意问。
“我。”韩小星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回避着说,“我也有所谓的违章建筑,有同样的遭遇,所以来看看。”
“好,那你们说说,你们有什么特殊情况?”罗晓明朝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看了一眼,同时看了一眼背后的几名记者,意思是可以对准他们进行拍摄,然后通过媒体,将他们的无耻嘴脸和荒唐要求公之于众。
陈三宝见摄像机对准他们要拍摄,马上伸出手挡着自己的脸喊:“不许拍摄,这是侵犯我们的**权。”
罗晓明指出:“拍摄执法现场,合理合法,怎么不可以拍摄?”
陈三宝想冲过去阻止记者们摄像和拍照,罗晓明用高大的身子挡住他说:“你敢撒野,我马上把你抓起来!”
“你。”陈三宝瞪着罗晓明,准备动手打他。
毕伟平上前拉了拉陈三宝的衣襟,附耳对他说:“大哥,后面有这么多警察,不能硬来,还是要讲究策略。”
陈三宝也附耳轻声说:“不用怕,我二叔跟公安局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抓我们的。”
“但我们不能先动手,那样肯定要吃亏。”毕伟平比陈三宝冷静一些。
陈三宝这才点点头,后退一步。记者们连忙从不同角度,对他们进行拍摄。
韩小星是厂长,比较会说话:“我们几家的违章建筑,当初都是有人口头同意我们建造的,我们也化了一定的代价。由此产生的后果,不能全由我们个人承担吧?”
“谁答应你们的?”罗晓明盯着他追问。
韩小星搔着头发不敢说。陈三宝对他说:“说出来,怕什么?”
韩小星这才说:“他就是以前的建设局局长盛宏亮,已经进去了,判了无期徒刑。”
罗晓明继续追问:“你刚才说的化了一定的代价,是不是指给他行贿?”
“这个。”韩小星也知道行贿是有罪的,所以不敢承认。
罗晓明叉腿站在三个西装革履的公子哥面前,像老师教育学生一样耐心地说:“你们三个老板听好了,我现在代表政府,回答你们的问题。第一,谁同意你们的,你们找谁去。他口头同意,如果确实有这回事,也是他个人的行为,不代表政府的意见。政府绝对不会,也不能为他的贪腐行为买单。第二,如果你们给他行贿的,马上向有关部门举报,你们也要承担相应的行贿责任。第三,你们现在改正错误,并积极配合我们把违章建筑拆了,我们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否则,除了拆除违章建筑外,还要对你们进行处罚。”
其实,给贪官盛宏亮行贿,获得口头同意的,只有韩小星一人。其它两人搭这个违建,也化了巨大的代价,但不是给盛宏亮,而是自己的亲人,所以他们底气不足,不敢多说。
“哼,还要处罚,你想得倒美。”陈三宝背后的靠山最大,所以最嚣张。他脖子一梗,冲罗晓明叫嚷,“姓罗的,我也告诉你,今天,你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就休想拆除我们的一砖一瓦!”
“哦,是吗?”罗晓明没想到,他如此苦口婆心地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一点也没有收敛,还是那样强硬,那样蛮不讲理,真的是有恃无恐啊!
罗晓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利用围观群众的力量,来说服他们,感化他们。能做通违建户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自己动手拆除,是上策;中策是在舆论和警力的帮助下,由执法队员动手文明拆除;下策才是动用警力,将阻挠执法的违建主强行带离现场,然后由执法队员与机器一起强行拆除。
罗晓明在拆除工作会议上,要求执法队争取用上策和中策完成这次拆除任务。可是今天,对这三家有恃无恐的违建户来说,用上策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尽可能地用中策来解决他们的问题。他知道,群众对违建户都是看不惯,有意见,甚至是怨声载道的,所以他想借用这个力量,作最后的努力。
于是,罗晓明对三个傲慢的公子哥说:“三位老板,你们的要求是不是合理?我们先听听群众的意见,再作决定好不好?”
“好。”陈三宝立刻赞同,并叫起好来。因为他已经作好了这方面的准备,前几天给平时对他的违章建筑有意见的左邻右舍,分别去打了招呼,还根据不同情况,送上两千元到一万元不等的封口费,说好话费。
罗晓明不知道这个情况,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做法。他转过头,坦诚地看着后面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提高声音说:“市民们,大家都来听一听这三个违建户的要求,然后说一句实话,他们的要求是不是合理,好不好?”
围观群众反映不一,有的笑嘻嘻,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往后躲闪,有的眼睛发亮,脸露期待之光。罗晓明没有细看他们的表情,也没有在意这些不同的反映。
罗晓明转回头对三个公子哥说:“你们都说一下吧,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三个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说。他们自知要求太高,太过分,不敢当众说出来。
“说呀,你们不是要求政府给你们赔偿吗?赔偿多少钱?如果没钱赔偿,你们又要求什么?”罗晓明催促。他决定让他们自己说,也不把他们背后的靠山说出来,给自己的三个上司和同事留点面子,
三个公子哥垂下头,涨红脸,还是觉得说不出口。
这时,站在罗晓明背后的陈怀远和胡相久,看到罗晓明虽然年轻,但沉着老练,临危不乱,处事果断而又得当,暗中都给他竖指点赞。
陈怀远觉得罗晓明利用群众力量这个办法好,有效果,也催促三个公子哥说:“你们不是有申请报告的吗?就按照报告上的说嘛。”
陈三宝这才猛地抬起头,一下狠心说:“说就说,有什么?我的饭店要求赔偿一千五百万元,如果没钱赔偿,无偿划给我们六亩地。”
“啊?”围观群众中有人惊讶地啊出声来,“要求这么高。”
陈三宝冲发出声音的地方说:“高什么高啊?我这个电梯井和后面的厨房间一拆,饭店就开不成了,那要损失多少钱啊?好几千万哪。”
罗晓明驳斥他说:“那么我问你,这四五年时间,你的饭店利用这两个违章建筑,赚了多少钱?一年一千万,也有四五千万吧?这是违法所得,是不是要上缴,或者被没收?”
陈三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理由,一时脑子短路,翻着白眼,无言以对。
罗晓明把目光射向韩小星:“你呢?你的要求是什么?”
韩小星小声嘀咕:“我的不在这里,就不说了。”
“不在这里,今天也要拆的,就说一下吧。”罗晓明提高声音说,“你们三个老板的情况是一样的,要求也差不多,是不是商量好的?”
韩小星垂下头,抵赖说:“没有。”
“没有?没有,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又是怎么集中到这里来的?”罗晓明点破他,然后厉声指出:“你们这是有组织,有预谋地对付行政执法,这是一种犯罪行为,知道吗?”
“你不要乱扣帽子。”毕伟平脸上鼓励起一棱棱的狠肉,“现在是什么时代?行政执法也要合理,依法,文明嘛。”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们讲理吗?”罗晓明还是人性化地说,“要不是考虑到文明执法,面对你们如此严重的抗法行为,我还跟你们这么费口舌干吗?早就把你们隔离起来,然后强拆了。说吧,把你们两人的要求也说出来。”
韩小星和毕伟平互相看看,还是不好意思说。
“哼,你们也觉得,你们的要求不合理,不敢说是不是?”罗晓明看着围观群众说,“那我来帮你们说一下吧。”
他指着韩小星说:“他是跃华五金厂的厂长。他在318国道边搭了六百多平米的彩钢板房,用于生产赢利活动。三年多来,他利用这个违章建筑,赚了多少钱,我们无法查清楚。现在要拆除它,他居然要求政府赔偿八百万元,或者无偿划给他四亩地。”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围观群众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他是不是韩副市长的儿子啊?”
“哦,有点像,怪不得他们这么横的。”
韩小星的头垂得更低了。
罗晓明指着毕伟平说:“他是林湖街道安联超市的老板。他在街道入口处,他超市的前面,搭了一个很大的天棚,用于堆放货物,展示商品,做生意赚钱,严重影响了市容市貌,影响了交通和市民的出入。呃,他的要求低了一些,只要求政府赔偿五百万,或者无偿划给他两亩地。”
这明显是讽刺,围观群众哄一声笑了。
有人小声说:“真是岂有此理,这样的违章建筑,还要政府赔偿。”
“要是政府真给他们赔偿的话,那我们的政府也太软蛋了,太没形象了。”
罗晓明听到这样的议论,以为时机成熟了,就转过头冲围观群众说:“市民们,对这三家违建户的要求,你们说,是合理还是不合理?”
意外情况出现了,现场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回答。
不,是不敢回答啊。因为陈三宝的目光早就朝混在人群中几个得到他好处的邻居扫去。那几个邻居在人群中用不同方式,做着其它围观群众的工作。他们有的用干咳,有的用目光,有的用神色,有的用低语,所以大家都不敢出声。
罗晓晚感到奇怪,也有些尴尬。以为他们没有听清楚,就又提高声说:“市民们,你们说,他们的违章建筑,要不要拆除?”
还是一片沉默。有人伸长脖子要喊出来,有人却用干咳制止了他。
敏锐的罗晓明发现了这个情况,连忙对着围观群众说:“市民们,是不是有人不让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怕他们报复啊?不用怕,现在时代不同了,政府会依法办事,支持公道的。大家要凭良心,说真话。难道你们看着这样的违章建筑,心里就舒服吗?他们这样自私自利,只顾自己赚钱,不顾城市形象,不管大家通行方便,你们难道就真的没有意见吗?”
“有——”突然,人群中有人振臂一呼,“我们早就有意见了,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大家回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的脸涨得血红,他激动地挤上来,指着陈三宝,揭露说:“为了让大家不说话,说好话,前几天,他给人发红包,小的两千元,大的一万元,真是太卑鄙了。”
“原来这样。”一些不知情的围观群众纷纷叫起来,“这些人真是太无耻了。”
那些拿到红包的人都悄悄溜出人群,躲开了。
罗晓明趁胜追击:“这就说明,这些违法行为,无耻要求,都是利益因素在起作用。那么,市民们,你们说说,他们的违章建筑到底要不要拆?”
“要——”围观人群这才发出一声整齐而响亮的喊声。
“这次再不拆,右江市政府就真的完了,一点公信力也没有了。”
“这些违章建筑,早就应该拆了。还等他们这么长时间,今天又跟他们在这里啰苏,真是,唉。”
真实的心声终于说出来了,愤怒的谴责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了。
在觉醒过来、愤愤不平的围观群众面前,三个公子哥的头越垂越低,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罗晓明抓住机会,对他们说:“你们听到了吗?这就是市民真正的心声。所以,我要对你们说,拆除违章建筑,不只是我们政府的要求,也是广大市民的呼声。现在,我再次希望你们,幡然醒悟,顺应民意,马上配合我们,把违章建筑拆了。”
韩小星与毕伟平的心有所松动,抬头朝老大陈三宝看。陈三宝也有些支撑不住,但想到叔叔给他打的电话,他还不想,也不能放弃作最后的努力。
于是,他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罗晓明说:“要求太高,可以打折扣嘛,但一点不赔,肯定不行!”
停了一下,他又嚣张地说:“今天,你们必须答应,并跟我们签订赔偿协议,才能拆除。否则,坚决不允许你们拆除,哼!”
面对如此蛮不讲理、有恃无恐的公子哥,罗晓明生气了,也失去了耐心。他朝后面的陈怀远和胡相久看了一眼,以示征求他们的意见。陈怀远和胡相久也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毫不犹豫地朝他点点头,意思是那就只好采用下策了。
罗晓明转回头看着陈三宝:“既然你这样顽固不化,那我们就只能依法强拆了。现在,我宣布,请你让这排员工放下手中的钢管,马上走开。否则,就是妨碍公务,暴力抗法,你要承担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
“哼,不可能!”陈三宝扬着傲慢的头颅,转身走到手拿钢管的员工面前,扯着嗓子说:“大家听好了,今天,是你们为我陈三宝出力的时候了。我再次跟你们说,我陈三宝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等会有谁靠过来要撤除架子,你们就坚决把他推出去。只要他们先动手,你们就可以毫不手软地进行还击。有什么后果,由我陈三宝一个人负责!”
罗晓明见陈三宝真的要暴力抗法,只好将计就计,果断地转身,对站在后面的郭小兴下达命令:“郭队长,情况你都看到了,这个老板要率众进行暴力抗法。现在,请你立刻把他带离现场。”
郭小兴犹豫了一下,才转头对两名警察说:“你们去,把这个老板带走。”
说着,带着两名警察走上前,对陈三宝说:“对不起,你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不走!我在进行正当防卫,凭什么要带我走?”陈三宝边嚣张地叫嚣,边往那排持械守卫的员工后面躲。
郭小兴带着两名警察要上前去抓陈三宝。那排员工一齐将手中的钢管对着他们喊:“不许靠近!再靠近,我们就不客气了!”
郭小兴闻声停步,站在那里不动。
这是徐宝军局长吩咐的,只能去现场维护秩序,不能随便抓人打人。郭小兴是徐宝军的铁杆下属,他们知道徐宝军与市长陈汉成的关系,明白他这样吩咐的原因和用意。所以到了现场,他的心里一直在矛盾,在挣扎。他知道陈三宝他们一点道理也没有,而且这个阵势就是暴力抗法,应该率队出面制止,并立刻带走首恶分子,平息事态发展,支持行政执法。但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按照徐宝军的吩咐去做。
这种情况又大大出乎罗晓明的意外。他非常不理解地看着郭小兴,低声责问:“郭队长,你们怎么啦?”
众目睽睽之下,行政执法队岂能在无理和嚣张面前示弱?罗晓明不能容忍郭队长这样软弱,那样会造成不良影响,甚至会带来完不成这次拆除任务的严重后果!
没想到,郭小兴沉默了一下,轻声抗命说:“罗市长,他们没有暴力抗法,我们不好随便抓人。”
“什么?”罗晓明真正的惊讶了,“你这是要抗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郭队长会当众抗命,剥他的面子,让他下不了台。
这时,陈三宝韩小星毕伟平三人得意洋洋地互相看看,脸上泛出兴奋的红光。
围观群众中发出一片惊嘘声。
“啊,怎么会这样?”
“真是反了,连警察也不执行命令。”
“太不正常了,这是什么情况啊?”
现场发出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陈怀远和胡相久也没有想到,现场会发生这样难堪的情况。他们都觉得脸面尽失,威风扫地。罗晓明看了陈怀远一眼,陈怀远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怎么办好。
罗晓明想了想,果断地对陈怀远说:“陈书记,你给徐宝军打个电话,让他马上换个队长过来。”
陈怀远立刻拿出手机,压低声给徐宝军说:“徐局长,我是陈怀远,今天在拆除现场,你派来负责安全的郭队长不服从命令,请你马上换一个人过来。要快,执行任务要紧,否则,后果十分严重,你要承担责任!什么?你在外面侦办案件?好,好,我给刘局长打电话。”
陈远怀有些不快地说:“他说他在侦办案件,让我给刘小虎打电话。”
陈怀远只好给市公安局一把手局长刘小虎打电话。刘小虎在外地开会,但他接到电话后非常重视,马上答应,立刻派人前来处置。
双方僵持着,现场开始出现骚动。气氛十分紧张,也非常尴尬。
罗晓明这才明白,表面现象背后真的都有复杂情况啊!
好在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辆大型警车呼叫着开了过来。从车上跳下来二十多名警察,带头的警官跑到陈怀远面前:“陈书记,我是中山路派出所所长任国红。奉刘局长之命,前来听从你的安排,服从你的指挥!”
陈怀远指着罗晓明说:“这次拆除行动是由罗市长指挥的,你听从他的命令吧。”
“好的。”任国红转头看了威严地站在那里的罗晓明一眼,在刹那间的惊讶之后,立刻向他敬礼说,“罗市长,请你下达命令吧!”
罗晓明先对郭小兴说:“郭队长,你不服从指挥,我要提议市公安局,撤销你的中队长职务。现在,请你带着你的队伍站到后边去!”
郭小兴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罗晓明这才面对任国红下达命令说:“任所长,请你立刻带人把阻挠执法的酒店老板带离现场。”
“是——”任所长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朝后面的警察一挥手:“跟我上!”
任所长走到那徘持械员工面前,生气地扯着大嗓子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想暴力抗法吗?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们都不是老板吧?只是拿工资的员工是不是?你们这样为这种违法的老板出力卖命,能得到什么好处?弄不好,被拘留,甚至被判刑,留下人生污点,这样做合算吗?你们不要太愚蠢,太无知啊。”
这样一说,一些员工脸露畏惧和后悔之色,手里的钢管慢慢垂了下来。
“快放下手中的钢管!”任所长冲他们大声命令,然后不等他们作出反映,就伸手拨开两根钢管,冲进去问:“谁是你们老板?”
罗晓明指着正要躲进钢管架子与电梯井夹缝中陈三宝说:“就是他。”
其它警察立刻上前把那排员工冲散,收下他们手中的钢管。任国红走过去,一把将陈三宝从夹缝中拉出来,厉声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凭什么抓我?”陈三宝还试图挣扎,“我没有犯法,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控告你们!”
两名身强力壮的警察夹住他的两条胳膊,准备往外带出去。罗晓明手一举,让他们停下,对陈三宝说:“那好,你只要不阻挠我们拆除违章建筑,可以不带你走。”
说着,罗晓明挥手让挖掘机往前开去,指挥司机说:“先把这排钢管拉掉,然后将这个电梯井的玻璃外壳砸碎。”
挖掘机隆隆往前开去,开到钢管架子前,伸出长长的挖臂,只轻轻一勾,再用力往外一拉,钢管架子就轰然倒塌。
“好——”围观人群中发出一片叫好声,有人还拍手鼓掌。
“喳,喳喳。”记者手里的手机在闪光,连一些围观群众也在用手机进行拍摄。
挖掘机正要伸出长臂和巨爪去敲击电梯井的玻璃壁时,陈三宝大喊一声:“慢,你们不能敲坏我的电梯井,我要给陈市长打电话。”
一听他要给陈市长打电话,现场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不出声了。但高高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没有听见,继续将长臂伸过去。
罗晓明走上前,向他举手摇了摇,示意他暂停。
两名警察放开陈三宝。陈三宝松了松肩膀,从裤子袋里拿出手机,翻出号码拨打起来。手机通了,陈三宝将手机贴在耳朵上,焦急地压低声说:“二叔,他们来强拆,要用挖掘机砸坏我的电梯井,你帮我给他们说一句话吧,最好不要拆,实在要拆,也。喂,喂,二叔,二叔,你能听到吗?”
手机断了,陈三宝再次拨打过来,手机已经关机了。“怎么都这样?平时,唉,关键时刻不帮忙,真是气死我了。”
陈三宝尴尬地站在那里,神情一下子蔫了。
罗晓明点破他说:“原来陈市长是你二叔啊,怪不得你这么嚣张呢。现在,陈市长的手机关了,看来,他也不支持你的违法行为啊。那么,我们就要继续执法了。”
于是,罗晓明指挥挖掘机司机:“砸,把电梯井玻璃砸掉!”
一声令下,挖掘机的长臂伸过去,对准电梯井中间的一处琉璃轻轻一磕,“哐啷啷——”一声巨响,琉璃碎了。
“上上下下,全部砸掉。”罗晓明毫不留情地指挥着。随着一声声巨响,电梯井的玻璃全部被捣碎了。
罗晓明对吓得脸如土色的陈三宝说:“里面的电梯,限你在三天内自己拆掉,然后把这面墙粉刷好,恢复原状。如果不做,三天后我们再来,就要给你们开出罚单!”
陈三宝这才不得不点头应诺:“好,我自己拆。三天内,保证完成。”
围观群众拍手称快,纷纷叫好。他们也交口称赞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副市长的魄力与勇敢,办事的果断与坚决。
接下来的执法行动,就顺利多了。韩小星和毕伟平都灰溜溜地带着自己的员工,开着车回去了。前面的电梯井发出第一声巨响,后面的厨房间就被另一台挖掘机扒倒了。
罗晓明转到后面,指挥挖掘机将通往二楼的楼梯敲掉,对陈三宝说:“里边的厨房间,你们自己整理。在一个星期之内,要把这垛墙砌好,恢复原状,否则要罚款。”
说完,罗晓明带着执法队伍向另一个违章建筑开去。
他们的队伍还没开到,有几家违建户就自己动手搬拆起来。这样不到两天,全市第一批违章建筑就全部拆除了。中间也有一些争执,但激烈程度都不如陈三宝那么厉害。就是韩小星与毕伟平,非常不情愿,十分心疼,也无可奈何,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精心建造的建筑物,被执法队的挖掘机捣毁。
他们对罗晓明恨得咬牙切齿。毕伟平的天棚被捣毁后,气愤地站在一堆废墟前,当着众人的面威胁罗晓明说:“姓罗的,算你狠,这次你赢了。但我们跟你没完,会有人收拾你的,你等着!”
“没问题。”罗晓明笑着说,“我随时奉陪!只要是为老百姓办事,为政府工作,为国家出力,什么样的威胁,包括你们这些嚣张的官二代和富二代,我都不怕,也愿意奉陪到底!”
“你不也是官二代嘛?”毕伟平站在一堆建筑垃圾前,心痛而又生气地指着罗晓明说,“否则,你能这么强势吗?”
罗晓明铁塔般站在他们面前,正颜厉色地告诉他们说:“我是地地道道的草根,我的父母都是农民,我家里没有一个当官的亲戚。”
“啊?那你凭什么,这么年轻就当了副市长?”
“我是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上去的,怎么?你们不相信?”
毕伟平高兴地说:“好,你不是官二代,那我们就更加不怕你了。”
罗晓明正告他们说:“只要你们遵纪守法,不触犯法律,用不着怕我。但你们如果继续依仗父亲的权势,在我分管的领域违规犯法,为非作歹,那么我还会来找你们的!”
“那我们就走着瞧!”毕伟平的神情又傲慢起来。
罗晓明在带队指挥拆除违章建筑的同时,加紧做着客运总站扩建项目的准备工作。效率之高让人点赞,更让毛淑琴敬佩与感动。于是,这个一向高傲冷艳的美女站长便放下架子,绽开花容,千方百计接近罗晓明,向他抛媚眼,送秋波,发微信,柔情似水起来。
市长办公室会议上通过的第二天,罗晓明就让周兆和到交通局在扩建报告上盖章。盖好章回来,他亲自送到市长办公室,让陈汉成签字。
陈汉成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拿出墨水笔在报告上签了字。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他身上有病,心里有气,无话可说。但他不能不签,怕罗晓明这个愣头青查出他在这件事情的问题来,那就亏大了。再不签,他也顶不住,拖不下去了。丁文华要把它递交到常委会上去,他不签,就等于与大多数常委作对,就是不识事务,自毁声誉和前程啊。
罗晓明站在他面前,也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看着陈汉成有些不情愿地签完字,才拿过报告,礼貌地说了一句:“好的,陈市长,我这就送到发改委去,让他们抓紧批复。”
陈汉成看了他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罗晓明转身走出去,拿了报告直接乘电梯上到市发改委楼层。发改委主任佟森林不在,他将报告交给副主任花茂盛。
花茂盛还不认识他,罗晓明就自报家门,然后说了几句要他们抓紧办理的话,就告辞出来。他一出来,就急匆匆往拆除现场赶。
拆违任务完成后的第二天上午,一上班,罗晓明就让秘书周兆和通知所有与客运总站建设项目有关的单位主要负责人,下午两点到交通局会议室开会。
下午一点半,罗晓明与周兆和开着车子来到交通局。他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来了五六个人。客运站站长毛淑琴当然是出席对象,她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
见罗晓明走进来,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笑着招呼他:“罗市长。”罗晓明冲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今天,毛淑琴穿着一身端庄大方的蓝色职业装,却依然掩盖不住她身上动人的曲线和迷人的风韵。她是参加这次会议的唯一一位女性,再加上她心情特别好,又作了一番打扮,就显得光彩照人,英姿飒爽,格外引人注目。
罗晓明毫不谦让地在会议桌东端的主席位置上坐下。他与两眼正期待地盯着他的毛淑琴对视了一眼,才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开,在上面写着下午的议程和发言提纲。
出席会议的各单位负责人陆陆续续走进来,不声不响地选择位置坐下。罗晓明见人到得差不多了,让周兆和叫他们在签到薄上签好名,就开始主持会议。他开门见山说了紧急召开这个协调会的背景,加速启动客运总站项目的意义后,直截了当地对一个个相关单位征求意见,提出要求,发出指示。
这些职能部门的头头大都还不认识这个新来的副市长,好在罗晓明在前几天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会议上崭露头角的讲话,在拆除违障建筑中树立的威信和雀起的声誉,让这些手中掌握着实权的头头们听说了他的威名,所以一进来就对他粛然起敬。
但也有几个老资格的头头见他如此年轻就当了副市长,还对他们发号施令,心里既妒嫉又不服,个别人还是没有真正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有些小看他。以为他是一个有背景的字二代,或者富二代。否则,不可能这么年轻就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
但只一会儿,罗晓明就用老练准确的话语,认真敬业的态度,清廉低调的为人,恰当周到的安排折服。
他第一个就不怒自威地问市发改委副主任花茂盛:“花主任,客运总站的扩建报告批了没有?”花茂盛恰到好处地说:“这是市里的实事工程,所以我们遵照你的指示,特事特办,已经批下来了,也上报了省发改委。”
罗晓明表扬他说:“很好,我们就是要以这种只争朝夕的精神,把被拖延的时间抢一些回来,争取年底前正式开工。”
在选址上,他征求有关单位的意见:“柳局长,毛站长,国土局,建设局,规划办,设计院,你们都说说看,对原来报告上确定的选址有没有意见?是否有更好的选址?有的,赶紧提出来,我们在这里讨论确定一下。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交通局局长柳百闻犹豫了一下,说:“客运总站最好是建在城南世纪大道与通江大道的交汇处。在十字路口的东南角,征地一百亩,建一个新颖独特的城市地标性的公共建筑,给我们右江增色加分。那里离火车站近,又是新城区,右江的南大门,城市的大窗口。当初的报告,我们为什么没有这样提出来?而只提在原址上扩建呢?因为考虑到我市的财力,还有征地等等的难度。现在,罗市长来了,对这件事那么重视,我就大胆提出来,供大家讨论。”
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选址好。于是,罗晓明当场拍板:“好,那就定这个选址吧,我来报市政府和市委常委会委认定。”他看着报到表上的签名,抬头看着大家说,“谁是国土局的李志坚?不好意思啊,我刚来,还不认识大家。”
“我。”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举了举手,肉嘟嘟的脸抖动着。罗晓明转脸看着他说:“你是国土局的局长吧?”李志坚点点头,绽开肉嘟嘟的脸有些骄傲地笑了笑。罗晓明问:“你们国土局特事特办,一个月内,能完成土地划拨手续吗?”
李志坚说:“一个月,恐怕有些紧。这个,有程序的,要上报,还要。”罗晓明咄咄逼人地盯着他,有些霸道地责问:“什么叫特事特办?”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李志坚不高兴了,心里嘀咕:你算老几啊?乳臭未干的一个小伙子,第一次见面开会,就这样责问老子,哼。但他嘴上不敢顶撞,只得服从地说:“好吧,罗市长,我们按照有关规定,尽快办。”
因为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得到陈汉成的指令,所以不敢公开得罪这个分管他们的副市长。罗晓明见他说得有些勉强,不客气地说:“我不管你什么理由,一个月内,我要看到这块地的批文和土地使用证。”
李志坚听他说得如此强势,心里有些恼火,但还是冲他点点头,表示服从和同意。罗晓明又看了一眼签名表,抬起头问:“建设局的沙永平。”
一个戴着一副眼镜,样子斯文的长条子男人举了举手说:“我。”罗晓明问:“你是一把手局长吧?”沙永平恭恭敬敬地点头:“是的。”
罗晓明问:“你们建设局的批文,这个项目的建设许可证,最短多长时间能办出来?”沙永平想了一下,说:“在规划证可证,地国使用证,还有设计方案确定后,我们只要一个星期,就可以办好建设证可证。”
罗晓明指示说:“你们不要等,可以先做好准备工作。后面的施工许可证,是不是可以边施工边补办?”沙永平说:“因为这是政府的实事项目,公共设施建设工程,可是特事特办。”
“好。”罗晓明愉快地说,“今天,你们来的都是一把手局长,可要说话算话。否则,你们是要承担责任的。”说完,他着重就客运总站的规划和设计方案,发表自己的看法:“选址重新确定后,交通局原来搞的那个方案就没用了,要重新搞。规划局的陆华,设计院的周洪林,你们说说看,多少时间能拿出一个富有创意的的新方案来?”
陆华说:“最好是到建得好的地方去看一看,吸取人家的长处,再进行创新规划和设计。”周洪林说:“江苏启东的客运总站搞得既大气豪华,又新颖美观,可以借鉴。”
罗晓明指示说:“你们要会同交通局,客运站等单位,尽快安排去考察一次。我有空的话一起去,没有空,你们就自己去。在他们设计方案和建设经验的基础上,要进行创新改造,拿出一个具有超前意识,二十年不落后的设计方案来。”陆华、周洪林、柳百闻和毛淑琴等人都高兴地点头应诺。
这次是纯粹的工作协调会,通知突然,没有准备,背后也没人搞小动作,所以会议开得非常顺利,气氛十分热烈。会议效果好,效率高,大家都纷纷表示满意和点赞。
最后,罗晓明有意看着毛淑琴,征求她的意见说:“毛站长,你是客运站站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毛淑琴本来就对罗晓明充满了敬佩和感激,现在又被他点名,让她发言。她知道,这是罗市长看得起她,也是在提携她啊。
她心里更加感激,也有些激动,脸就涨得通红。但她毕竟是站长,一个单位的一把手,所以在一刹那的紧张和慌乱之后,她马上镇静下来,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谢谢罗市长,我就随便说几句吧。说实话,今天能召开这样的协调会,我心里非常高兴,也有些激动。为什么呢?呃,一个简单的对比,就能说明一切。”
会议室里的男人们个个都一眼不眨地盯着她。起码有一半的男人,眼睛都特别亮,目光都带着色。
“客运站的报告,我们在这三四年时间里,打了不下于十次,追了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我们甚至还化了一定的代价,却是一点进展也没有。”毛淑琴俏脸喷红,眼闪波光,高胸挺拔,说话流利,让在场所有的男人着迷。
特别是交通局局长,她的顶头上司柳百闻,看他的目光最特别。他眯细的眼睛里射出的目光,明显带有暧昧的情意和追求她的急切心情。罗晓明发现后,不知怎么搞的,心里竟然有些酸,也有些迫切。
三十多岁的漂亮少妇风流之外,如果再加上一个勾魂的媚眼,一个要命的挺胸扭腰小摇摆,那就是风骚了,迷人的魅力远胜未婚少女。
毛淑琴感觉到了众男人带色的目光,也知道柳百闻一直在追求她,但她心里却只对罗晓明感兴趣。而且是芳心大动,想接近他的冲动特别强烈。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这几天,她的脑子里竟然一直在想着这个新来的帅哥副市长,有时想得有些魂不守舍。
尤其是那天在他办公室里,与罗晓明有了暧昧的推搡、抓手等亲昵的接触以后,她更是想得如痴如醉。她想她可能真的暴发了婚外恋,这是很要命的事啊,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情。尽管周围追求她的男人不少,但她一直能把握住自己,也能守住女人的底线。结婚以后,她的感情一直在丈夫和孩子身上,没有真正出过轨,更没有移情别恋过。
现在不对头了,这个罗晓晓身上好像有魔力一般,突然弄得她芳心大乱不说,还平生第一次有了接近他、勾引他、跟他出轨、做他情人的冲动。那天在他办公室里,罗晓明也半真半假地说了暧昧话以后,她一直在想着跟他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今天,突然被知通知来开会,她知道这是一个接触罗晓明的好机会,但她已经上了班,来不及打扮了,也不适合打扮,就一身职业装,素面朝天地来了。但到了会场,她才知道,在会场上,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是不能过份跟罗晓明亲近的。于是,她就逼自己不要老是去盯他,要像个淑女的样子。
所以她在说话的时候,就有意不看罗晓明,也不看柳百闻,而是眼睛空濛地看着大家:“而罗市长才来了五六天,就进展神速,就开了这样的协调会,决定这个工程年底前动工。这是我们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啊,却在突然之间就实现了,这说明了什么呢?我想不用我说,大家都应该明白的。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对比啊,对比出了什么?”
罗晓明听到这里,心里有些不安。毛淑琴在会上公开说这样的话,胆子也太大了吧?这是官场之大忌啊。要是传到我对手的耳朵里,她是要倒霉的,对我也不利。于是,罗晓明轻轻干咳了一声,提醒她说话不要忘乎所以。他在心里对她说:你想顺利升为副处级站长,说话就要谨慎。光讨好我是没有用的,因为我还没有用人权。
毛淑琴听到罗晓明的干咳声,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说话太放肆了。她知道,这里大部分人都是陈汉成的老部下,要是他们把她说的话传到陈汉成耳朵里,陈汉成会怎么处置我?于是,她赶紧收嘴,说了几点别的想法后,就坐了下来。
会议开到四点三刻就结束了,毛淑琴真想请大家吃顿饭,表示一下感激之情,也有拜托各位领导按照罗市长的指示,抓紧办理相关手续的意思。可是她知道,罗晓明是不会同意这样安排的,就憋住了没有说。
毛淑琴走出会议室时,见罗晓明只管跟柳局长他们说话,没有回过头来光顾一下她期盼的目光,心里有些失落。她下去坐进自己的车子里,心里还是很惆怅。她坐在驾驶室里,稍微静了静,就拿出手机给罗晓明发了一条试探性的微信:罗市长,晚上有安排吗?我想请你吃饭,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罗晓明在走向自己车子的时候,收到毛淑琴的微信,他看后不声不响地坐进车子,对周兆和说:“回办公室。”车子开出去后,他才给毛淑琴回复:这是正常的工作,为什么要感激我?
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温馨的,也有所期待。毛淑琴立刻回复:我想见你,还有一些话要跟你说。
罗晓明收到这条回复,心里有些激动。他其实也想见她,却不能明说。另外,他想当面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能不能就她反映的陈汉成问题,向上级纪委举报一下?因为他只来了几天,就感觉陈汉成的问题不小。陈汉成绝对是他工作上的克星,弄不好两人会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与其这样被动,还不如早一点把他搞下台,为自己更好地在右江开展工作扫清障碍。
于是,他回复:好啊,我正好也有话要问你。那到哪里见面方便呢?毛淑琴立刻回复:我去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要好包房,再发给你。罗晓明只回复一个字:好。
回到办公室一会儿,下班时间就到了。楼层上开始传来关门声,和人们陆陆续续下班的脚步声。周兆和走过来,问:“罗市长,晚上没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罗晓明说:“没事,你回去吧。”
一会儿,毛淑琴给他发来一个微信定位图,罗晓明打开一看,是郊区的一个农家乐,心里就知道毛淑琴选择这个地方见面的用意,不由得有些冲动。
罗晓明回复:收到,六点左右赶到。他发完微信,在电脑上回复了几个电子邮件,就关门出去,按照那个定位图,在手机上设好百度导航,开了车往那里赶去。
他拐来拐去开到那个农家乐门口,往后看了一眼,后面没有车辆,才将车子开进去。这是一个规模中等的农家乐,里边车辆不多,人影稀少。大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四五桌人,在吃喝说笑。里面有一圈包房,包房大都空着。
罗晓明在一个角上,找到这个叫世外桃园的小包房。他推门走进去,毛淑琴连忙站起来,妩媚地笑着,说:“罗市长,来得好准时啊。”
包房里开了空调,空气温暖,感觉舒爽。毛淑琴已经脱了外面的职业装,早已将一个凹凸分明的身材展现在包房里,只等她心仪的人来检阅和欣赏了。罗晓明一进去,她就站起来,把个前凸后翘的身材展示给他看。罗晓明眼睛一跳,一下子就被她身上的曲线贴住,差点拔不下来了。
罗晓明在她旁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下。两个心仪的帅哥靓女一见面,第一个动作常常是深情对视,然后会意地嫣然一笑。有言道,轻轻一笑泯恩仇,而此时的嫣然一笑,则是接通心灵,传达暧昧。
现在,罗晓明与毛淑琴也是如此。他们先是深深地对视一眼,接通心灵后,才嫣然一笑,表达着对对方的好感和暧昧心意。一眼一笑后,他们才开心地说起话来。毛淑琴说:“我已经把菜点好了,罗市长,你喝什么酒?”
罗晓明说:“要开车,不能喝酒,就喝茶水吧。”毛淑琴说:“我也开车,就喝饮料吧。”于是,毛淑琴叫来服务员上菜,泡茶,倒饮料。菜上来后,罗晓明举起杯子,说:“来,毛站长,我们以茶代酒,碰一下。”
两人举杯“当”地一声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毛淑琴客气地给罗晓明搛菜,罗晓明享受着这种被美女尊崇的感觉。他吃了几筷菜,才抬头看着毛淑琴,问:“毛站长,你说有话要跟我说,什么话啊?”
毛淑琴抿嘴一笑,说:“要说的话,太多了。但主要是,我对你实在是太佩服了,佩服得五体投地。”罗晓明心里更加开心和受用,问:“佩服在什么地方呢?”
毛淑琴垂下长长的眼睑,十分淑女地沉默了一会,才撩开性感的眼皮,说:“你不仅年轻健朗,长得高大帅气,还是一个敢说敢干,富有魅力的好领导。你说到做到,办事效率高;你工作认真,爱岗敬业;你不怕权贵,敢于碰硬,是个难得见到的男子汉,好干部。你身上的男人味特别强,官腔又特别少。所有这些,都对女人具有无法抗拒的杀伤力,你知道吗?”
罗晓明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谁不要听好话?尤其是一个漂亮女人当面称赞,让人听着真的好爽,官员也是人啊。但他嘴上却说:“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我还年轻,不成熟,有说得不妥,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多多包涵。同时,也希望你以后多多支持我的工作,多提出批评意见。”
毛淑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柔情似水地说:“罗市长,我越来越崇拜你了。”她想把心里说了多遍的“也很喜欢你”说出来,却觉得说这种暧昧的情话还早了点,就把这句话压回肚里。
罗晓明仿佛听到了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热血上涌,脸有些发烧,动人地一笑,说:“被一个美女崇拜,心里总是高兴的。但我想,我们还是停留在工作关系上为好,毛站长,你说呢?”毛淑琴眨着眼睛,有些狡黠地说:“我没说其它关系啊,罗市长,你多心了吧?”
罗晓明不乏幽默地说:“也许吧,生活中,往往都是男人在自作多情啊。女人总是喜欢说反话,含蓄的话,或者半句头话,吊男人胃口。”毛淑琴含情脉脉地盯着他,只笑不说,不置可否。
罗晓明给她回搛了一只虾,才一本正经地说:“毛站长,如果让你把上次向我反映的,有关陈汉成的问题,向纪委举报,你敢吗?”
毛淑琴心头一跳,她今晚来见我,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如果真是这样,那是我自作多情了。他纯粹为这事而来,我倒要小心他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关系到我名声前途的大事啊。我怎么敢举报一个权重位显的市长?打死我也不敢。关键是不仅举报不倒他,受到伤害的反而是我啊。
于是,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说:“罗市长,这个恐怕不行。因为他最后没有得逞,所以只能算是生活作风问题。我也没有任何证据,空口说白话,纪委能相信吗?再说,我举报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最受伤害的是我。”
罗晓明问:“你不是说,交通局还给他送过钱吗?”毛淑琴说:“那只是听说而已,我不知道是谁去送的?送多少?要是纪委去调查,人家不承认送过钱,你怎么办?”
罗晓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也是。”毛淑琴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说:“罗市长,要是被他知道,我们商量过这事,我就完了,你也不好啊。毕竟右江还是他的天下,尽管去年调来了一个市委书记,但好像还没有占着上风呢。”
罗晓明心里一动,说:“是吗?这个,你们都知道?”毛淑琴说:“右江谁不知道?你刚来乍到,对右江的形势,可能还不太了解吧。罗市长,你要当心哪。你这样敢作敢为,老百姓喜欢,正直的人欢迎。可你一个人,搞得过他们吗?”
罗晓明慢悠悠地说:“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但能不能在右江立稳脚跟,还是一个未知数。”毛淑琴的俏脸上忽然愁云密布,说:“罗市长,我这样做,就把前途全部押在了你这边,风险很大啊。”
罗晓明点点头,说:“你的胆子真的不小,下午在会上敢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爱憎分明的话,你就不怕传到陈的耳朵里吗?”
毛淑琴说:“女人就是这样,真正喜欢一个人,往往会不顾一切。”罗晓明感激跟她对视了一眼,说:“没错,你还是个小资女人,而不是一个老练的政客。”
毛淑琴得到他这深情的一眼,更加开心,说:“我愿意做你来右江后的第一个红颜。”罗晓明坏坏地问:“工作上的红颜吧?”毛淑琴打情骂俏般,用筷头他着他反问:“有只是工作上的红颜吗?”
罗晓明狡黠地看着她,不置可否。毛淑琴越发激动地说:“罗市长,不管是什么样的红颜,我都坚决站在你一边,支持你,帮助你。希望你能在右江站稳脚踏,然后与市委书记一起,把这些**分子,不作为干部,一个个搞下去。”
罗晓明说:“我来了以后,只跟王书记见过一面,还不知道他怎么样呢。”毛淑琴眼睛一亮,说:“对了,你和王书记都是空降而来的干部,是外来豹,而陈汉成他们在右江盘根错节,关系深厚,是坐地虎。外来豹能不能战胜坐地虎?唉,难说啊。”
罗晓明想,你想得太简单了,陈汉成这些坐地虎那么轻易就能举报得了吗?陈汉成对一个政府实事工程,一项民生工程的批文,都敢要用钱色来交易。当事人不敢举报,下属单位不敢反映,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坐地虎的强大,说明右江的水很深。斗争才刚刚开始,更大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罗晓明放下手里的筷子,陷入了沉思。他到右江来报到前后的一些情景像电影镜头一样,异常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出来。
繁华的省城,街道宽畅,高楼林立。
罗晓明从长途车上下来,打的直奔省委大院。出租车在庄严雄伟的省委大院门前停下,罗晓明付了车钱,出来朝门卫室走去。
“找谁?”一个穿制服的门卫拦住他问。
“省委书记李永祥。”罗晓明回答。
门卫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高大帅气的大男孩,有些怀疑地问:“找李书记?你们有约吗?”
“省委组织部梁为民约我的。”罗晓明自信地说。
门卫眼睛亮亮地盯了他一眼,以为他是一个有背景的官二代。可是认真一想,又觉得不对,官二代应该开着高档车来啊,他怎么是打的来的呢?如果是什么官员的话,他这么年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够省委书记约见他的级别吗?
门卫疑惑地走进门房,看着压在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号码表,拉起桌上的电话打进去:“高秘书,门口有个帅哥要见李书记,说是组织部梁为民约他的。”
高秘书谨慎地说:“问他叫什么名字。”
“喂,你叫什么名字?”门卫冲高高地矗立在门外的帅哥喊。
“罗晓明。”
“他说他叫罗晓明。”
高秘书连忙说:“让他进来。”
门卫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进去吧,三号楼,二楼最东头就是李书记办公室。”
“好的。”罗晓明礼貌地说了一声,就昂首挺胸往里走去。
走进典雅漂亮的三号楼,罗晓明从寂静肃穆的二楼走廊往东走去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走进省委大院,第一次被省委书记约谈,难免有些激动。
昨天下去,他突然接到省委组织部部长梁为民的电话,让他明天下午三点前赶到省委书记李永祥的办公室。有关他调动的事,省里主要领导集体约他谈话。
走到宽畅明亮的省委书记办公室门前,罗晓明站在门口,对坐在外面秘书室里的一个男人说:“高秘书,我是罗晓明。”
高秘书叫高学兵,四十岁左右年纪。他抬头一看,眼睛一下子瞪得像鸡蛋:啊?这么年轻,就要提他当地级市的副市长!他是一个官二代吗?
刹那间的惊讶和猜想后,高学兵马上站起来,按照会客程序,走到里面去通报:“李书记,罗晓明到了。”
“请他进来。”李书记用了一个“请”,而不是“让”字,可见对他的重视。
高秘书转身对罗晓明说:“李书记请你进去。”
罗晓明这才走进里间的李书记办公室。省委书记的办公室还没有他的董事长室宽大和豪华呢,却布置得高雅精致,收拾得干净整洁,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像个大学校长的办公室。
这时,里面会客区的沙发上已经坐着三个人,有两个人罗晓明认识。一个是原兴汉市委书记,刚调任省委组织部部长的梁为民,一个是支持过新渔集团股份制改造会议的副省长章先立。还有一个好像是省长汪大海,他在电视里看到过他,但没有见过面。
“李书记,章省长,梁为民。”罗晓明站在那里,按照职位高低,不卑不亢地跟他们一一打着招呼。
梁为民见他不认识汪大海,给他介绍说:“他是汪省长。”
“汪省长。”罗晓明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省委书记李永祥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指着会客区里的一张单人沙发,微笑着对他说:“罗晓明同志,请坐。”
加上“同志”两字,一下子使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严肃和正规起来。罗晓明在沙发上坐下来,挺直身子看着省里的几个最高领导,等待他们说话。
李永祥在会客区里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高秘书给罗晓明泡来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梁为民见罗晓明有些紧张,便以幽默的口吻说:“罗董事长,听说你把新渔集团搞得风生水起啊。”
罗晓明这才放松地笑了一下:“公司刚刚搬到兴汉市,工作千头万绪,还没有走上正轨,哪里谈得上风生水起?”
章副省长想把过于严肃的气氛搞得活泼些,就用玩笑代替招呼:“罗董事长,你与美女总裁龚小琳的关系怎么样啊?”
这句话有多层意思:既有男女暧昧关系的意思,又有一二把手工作关系的意思,还有他娇妻是否吃醋的意思,所以大家都禁不住笑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关系不错。”罗晓明也是多义而简短地回答,心情放松多了。
省长汪大海问:“罗晓明,你今年几岁啊?”
汪大海抢在李永祥面前,问这句话是有用意的:这么年轻一个帅哥,没有多少官场经验,怎么能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当副市长呢?
在上个星期的省委常委会上,上任不久的省委组织部部长梁为民提出,把兴汉新渔集团董事长、兴汉市副市长罗晓明调到右江市任副市长,他第一个表示反对。右江是他的地盘,市长陈汉成是他的人。尽管这些年右江经济滞后,问题突出,但他不想让一个外人去搅乱他的地盘。
梁为民是李永祥的人,所以他提的人,一定会站到李永祥一边。关键是这个罗晓明,不仅年轻,据说还很强势,很会来事,他进入官场时间不长,就把兴汉市搞得天翻地覆。把市长,市委当家副书记,发改发主任等一大批干部都弄进了监狱。
李永祥把他调到右江去是有深刻用意的:让这个愣头青去右江兴风作浪,再掀一次反腐风暴,协助市委书记王远明慢慢把右江变成他的地盘,所以他表示坚决反对。争执不下时,省委常委用举手表决的方式,以微弱的优势,通过了梁为民的提案,所以才有今天的集体约谈。当然,他们今天集中约谈全省新调整的六名副厅级以上干部,罗晓明只是其中的一个。每个人一个小时。根据罗晓明赶到省城所需要的时间,把他排在下午第二个。
不等罗晓明回答,李永祥就抢过话头,开门见山地说:“罗晓明同志,给你换个工作环境怎么样?”他是省里的一把手,有权当今天的主谈手。
罗晓明脸色平静地回答:“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李永祥声音沉稳地说:“罗晓明同志,我们只在兴汉市见过一面,但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年轻有为,既会当官,又懂经济,有魄力,干劲足,所以,我们想给你一个更好地施展你才能的平台,把你平调到右江市去当副市长。为什么要调你去右江呢?因为右江这些年经济滞后,问题很多,但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说到这里,罗晓明发现省长汪大海脸上掠过一层不易察觉的阴影。
李永祥继续说:“希望你到了那里,协助王远明书记,还有陈汉成市长,把右江的经济搞上去,把其它工作做好,尽快改变右江的落后面貌。”
罗晓明感觉省委书记对他的期望过高,不便表态,所以他只点头,不说话。
省长汪大海说:“罗晓明同志,你的具体分工和排位,还是由右江市委市政府安排比较好。你到了那里,要注意跟老同志搞好关系,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
汪大海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在跟李永祥唱反调,也在暗示和提醒罗晓明到了右江,要搞好人际关系,不要不按官场规则地瞎闯乱来。
罗晓明一听,就知道省委书记与省长意见不统一,甚至还有很深的矛盾。是的,省委常委会上,梁为民提出,让罗晓明到右江当副市长,排在常务副市长后面。汪大海表示坚决反对,说了一大堆理由。最后,李永祥作了让步,听取了他的意见。
现在,李永祥听了汪大海的话,针锋相对地补充说:“罗晓明同志,你到了右江,要继续发挥你的特长和优势,大胆工作,勇于挑战,尽快打开局面。但你也要克服年纪太轻,容易冲动等缺点。更要注意,千万不要犯作风和经济方面的错误。因为你长得太帅气,我怕你经不住美女和金钱的诱惑啊。”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罗晓明这才很有分寸地表态说:“我记住了李书记和汪省长的话,一定尽力而为。”
梁为民这时候才插话说:“罗晓明同志,你回去后,就着手办理董事长的移交工作。我们会尽快让右江的同志给你走组织程序,办理合法手续,争取‘十一’国庆假以后,就让你去右江市报到。”
“好的。”罗晓明点头领命。
罗晓明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站起来告辞。他的老领导梁为民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说:“罗晓明,据我了解,右江的情况比兴汉还要复杂,你要作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梁为民看了敏感地盯着他的汪大海一眼,收住话头说,“具体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到了那里,自己掌握吧。”
李永祥意味深长地看了汪大海一眼,最后画龙点晴说:“罗晓明同志,到目前为止,你是我省最年轻的副市长。你要好自为之,努力工作,希望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汪大海还要说什么,李永祥果断地一挥手说:“罗晓明同志,你可以走了。到了右江,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向汪省长,章省长,梁为民,还有我直接反映。”
罗晓明站起来,气度不凡地与几个领导一一握手:“各位领导,就看我到了右江后的实际行动吧。”说完转身,风度翩翩地往外走去。
庄严豪华的右江市市政府大楼高高矗立在公园式的市府广场中央,鹤立鸡群般傲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幢五星级宾馆一样的办公大楼,这个气魄漂亮的市府广场,特别是这道封闭式的围墙和森严的门卫,都让人有一种衙门高深的感觉。
“十一”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罗晓明在清晨五点钟就告别被窝里的娇妻,开着自己买的桑塔拿2000型二手轿车出发,从高速公路上往右江市飞奔。开到右江市政府大楼前,正好是上午九点多钟。
把车子开进市政府大院,在车位上停好车子,罗晓明出来往那幢高大气派的办公大楼走去。走进底楼大堂,罗晓明真的有走进高档宾馆的感觉。右江的经济不算发达,政府办公大楼却造得比许多发达地方还要高档豪华,这有点不正常。
罗晓明名为兴汉市副市长,实际只参加过两次市长办公会议。在市政府里,他连办公室也没要,一直在新渔集团忙于改制和搬迁工作。刚忙出一些头绪,就被调到右江市来当副市长。
这里满眼都是陌生的官员和公务员,可谓是举目无亲。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一个全新的岗位上,开始从事全新的工作。
这里等着我的将是什么情况呢?罗晓明乘电梯上三楼市政府办公层时,心里再次有些激动地想,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挑战,我都要泰然接招,从容处置。
罗晓明从宽阔的走廊往最东边的市长办公室走去。走到巨大而宽畅的市长办公室门前,他对坐在外间的那个秘书说:“你好,我是罗晓明,向陈市长来报到。”
陈市长的秘书叫赵六一,三十六岁。赵秘书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年轻帅哥,过了十多秒钟才反映过来:“你,就是新调来的罗副市长?”
“对,陈市长在吗?”
“在。”赵六一连忙去里间向陈汉成通报,“陈市长,罗副市长来了。”
没等赵六一回身来叫他,罗晓明已经走到里间的门口了。他边往里间办公室走,边不卑不亢地对坐在那张巨大办公桌后面的陈汉成说:“陈市长,我是罗晓明,来向你报到。”
陈汉成愣愣地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帅哥,也是十多秒以后才反映过来:“啊?罗副市长,真是一个大帅哥,名不虚传啊。”
说着热情地站起来,走出来迎接他说:“说你今天来报到,我在这里等你呢。以为你中午才能到的,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赶到了,你很敬业啊。”
罗晓明敏感地发觉,陈汉成尽管表面上热情,还说了一句夸奖他的话,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层不易察觉的轻视之色。
五十岁左右的陈汉成气宇轩昂,官相十足。他有些夸张地伸出手来跟罗晓明握手,热情地用力摇着,却跟脸上的笑容一样,有些心虚和夸张。
这是两人第一次握手。
罗晓明没有想到,从这个握手开始,两人就开始了格格不入的较劲。
是的,陈汉成早就接到了汪省长的电话。尽管汪省长说得很策略和含蓄,但他还是听出了让他提防这个年轻人的意思。接过电话后,陈汉成偷偷在网上对罗晓明进行了搜索了解,知道罗晓明是个年轻的帅哥,他锋芒毕露,清正廉洁,十分强势,有些网络帖子还说他是个反腐英雄。针对这样一个即将到来的年轻部下,陈汉成决定采用先怀柔拉拢,再排挤打压的对策。
本身也很强势的陈汉成在短时间的不安后,马上就恢复了自信:罗晓明再强势,但孤身一人到了我的地盘上,还怕他翻天不成?强龙难压地头蛇。我就不信,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上司,斗不过一个刚来乍到的外地下属?我在右江经营了十多年,稳如磐石的官场,还能被这个毛头小子撬动搅乱?
不,还是先看看他的表现再说吧。要是能把他拉到我的阵营里岂不更好?这样,我就更有力量对付王远明了。
但一见面,罗晓明的年轻和帅气就让他大感意外,神情举止更是让他顿感失望和不安。罗晓明不汉没有一点下属见了上司的谦卑和恭维之色,而且见面后的第一个细节就跟他较上了劲:他用力握着罗晓明的手使劲摇,以示热情和友好。罗晓明则回敬似地更加用力地握摇他的手,直到他感到有些生疼才放手。
第二个细节也是如此:陈汉成要把罗晓明让到豪华的会客区里去谈话,罗晓明则在他办公桌前面的工作椅上坐下,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公文纸,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陈市长,这是我的调令。”
说着将盖有省委组织部大红印章的调令,不无骄傲地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陈汉成只好退回去,在那张高靠椅上坐下,以牙还牙般淡淡地说:“你把它交给市委组织部吧。”
稍作停顿,陈汉成便开始对他进行第一次怀柔和拉拢性的试探:“呃,罗副市长,你刚来报到,我想今天晚上搞个饭局,请所有市长参加,为你接风洗尘。一是你们五个副市长间互相认识一下,二是对你的工作进行一下分工,你看怎么样?”
罗晓明一愣,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市之长陈汉成竟然会作这样的安排。他这是向我示好啊,可这是不合时宜,甚至是违规的呀,怎么办呢?
罗晓明想,当然不能太剥他的面子。于是,他委婉地说:“陈市长,真的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想,这样安排可能不太合适吧?”
陈汉成眉头一皱,有些尴尬地说:“我个人掏钱,总不算违规吧?”
罗晓明还是坚持说:“陈市长,我想还是在这里的会议室里,跟大家见面认识比较好。”
陈汉成心里“格登”一沉:看来,这个年轻人不太好打交道啊。那么,我就要用另一种手段对付他了。
想到这里,陈汉成冷冷地说:“那好吧,就听你的,下午两点,我们开个市长碰头会。”
说完,他把赵六一叫进来,吩咐他给副市长们打电话通知开会。
对罗晓明的工作安排和位置排列,汪省长为陈汉成争取到了安排的权力,陈汉成对汪大海说了一通感激的话后,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罗晓明好打交道,他就让他主管农业。尽管成绩难显,但稳当一些,不会有风险。如果他不好打交道,那么就让他主管城建城管这块,让他一上任就钻在泥坑和荆棘里,弄得焦头烂额,却无法打开局面。要是他跟我作对,那就给他设绊,让他栽跟头,在右江站不住脚跟。他敢于反抗,那就设法收拾他,让他早点滚蛋!
于是,陈汉成便笑着对罗晓明进行第二次试探:“罗副市长,你的食宿安排,有两种方案:一是暂时住在市委党校招待所,那生活就要艰苦一些,也不太方便。二呢?我一个亲戚有一套空关的套间,三室两厅,设施俱全,就象一个新家。住着舒服,也方便。你先住着好了,不要租金的。你看你是住党校招待所,还是住套间?”
罗晓明明白,陈汉成这是在再次试探他,拉拢他。说是亲戚的房子,其实肯定是他的。我怎么好免费住他的房子呢?一住进去,就成了他的人,也被他监控住了。这是绝对不妥当的。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说:“陈市长,再次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还是住党校招待所比较好。”
罗晓明这样回答,就等于拒绝向陈汉成靠拢,所以陈汉成眉头又是一皱,心里觉得很是尴尬和不快,但脸上却依然微笑着说:“好的,那就这样定。”
说着拉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毕秘书长,你过来一下。”
秘书长叫毕卫东,五十岁左右,有点秃顶。他很快走过来,愣愣看着罗晓明,等待陈汉成吩咐。
陈汉成对他说:“他就是新调来的副市长罗晓明,你领他去安排办公室,再到党校招待所去,给他要个大一点的房间。”
“好的。”毕卫东毕恭毕敬地领命,转身对罗晓明说:“罗副市长,你跟我来。”
从毕卫东对陈汉成毕恭毕敬的态度看,陈汉成在右江市政府里的威信很高,或者说,他很强势和霸道。罗晓明心里隐隐感到了一种压力。
毕卫东把罗晓明领到市长室西边第四间办公室,推开门对他说:“罗副市长,这就是你的办公室。原来是金副市长的,他调走后一直空着。节前我已经帮你收拾了一下,你看看还是什么缺的,我马上给你去办。”
罗晓明见这间副市长室虽然没有市长室大,但也不比他以前的董事长室小。那张办公桌像船一样,加上那个转角,起码有五米多长,比他的董事长办公桌还要大。企业和政府是不同的,所以这间副市长室太大,也过于豪华,不符合中央的有关规定。
他转身看着毕卫东说:“毕秘书长,这间办公室太大了。你能不能帮我换一间小一点的?政府办公室太大不好。”
这不光是不领情,更是对右江市政府的批评啊。毕卫东的脸当即就有些挂不住:“罗副市长,你看,这里的副市长办公室都这么大,没有小的。这是前任领导搞的,已经受过上级的通报批评了。但既成事实,没法改变,只好先这样用着。新的领导一直想改变这个格局,把现有的办公室改小一些,但方案难定,也就一直没有真正实施。”
罗晓明心里想,这就是置上级的规定于不顾,拖着不办啊。但他刚来乍到,也没权马上改变这样的事实,只好退一步说:“那这个办公桌,你给我换一下吧。不要太大,二米多长就够了。我看省委李书记的办公桌,也没有这么大啊。”
毕卫东见他态度很坚决,就点点头说:“好吧,我这就给你去办,明天上午上班前办好。”然后领罗晓明去党校招待所,要了一间带会客区的房间。
回到市政府办公室,毕卫东第一件事就是去陈汉成办公室告状:“陈市长,这个罗副市长看似年轻稚嫩,却了不得啊。他一来,就批评右江市市政府的办公室太大,要求调换办公室和办公桌。办公室大家都一样,不好换,我只好答应给他换一张小一点的办公桌。”
“嗯。这个小伙子好像不太懂事,也不太成熟。”陈汉成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却来了个新官上任三不领情。”
“三不领情?”毕卫东惊讶地看着陈汉成。
陈汉成有些生气地把前面的两个不领情说了说,才压低声对毕卫东说:“既然他不领情,打我们的脸,那我们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好的。”毕卫东唯唯诺诺地点头同意。
他们的颜色在下午的市长碰头会上就做出来了。下午两点前,五个副市长和秘书长都准时赶到市政府第一会议室。出席会议的有:市长陈汉成,常务副市长丁文华,副市长韩守信,施学敏,王一民,罗晓明,市政府秘书长毕卫东,一共七个人。
罗晓明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引起了副市长们的一阵惊嘘声。他们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般的帅哥,有些不太相信,这个小伙子以后就是他们的同事?
今天只是一个欢迎新同志的碰头会,所以会议很简单。待大家到齐坐定后,市长陈汉成看着大家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大帅哥就是新调来的副市长,叫罗晓明。他看似年轻,资历却不浅,能力也很强。来之前,他是兴汉市副市长,兼新渔集团董事长。”
有三位副市长都惊讶地“啊”出了声:这么年轻,就既是董事长,又是副市长。他何德何能啊?抑或有什么背景,是个官二代?!
陈汉成沉着脸威严地说:“我先说一下罗晓明同志的分工和位置,然后大家作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也可以作些交流。”
这样一说,副市长们都屏住呼吸,紧张起来。分工和排位,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谁也不希望这个新来的小伙子排在他们的前面,如果排在他们前面,那就等于是打他们的脸啊。
罗晓明却很坦然。他知道,上午的三不领情,拒绝了陈汉成的好意,陈汉成一定不会给他好颜色看的。
果真,陈汉成一字一顿地郑重宣布说:“考虑到罗晓明同志新来乍到,对右江的情况还不太熟悉,所以,我从各位副市长分管的工作范围内,抽了几个比较好抓的工作部门,让他分管。呃,罗晓明同志分管国土资源、国有资产监管和文明城市创建,分管城乡规划、市容管理、住房和城乡建设、交通运输、港口、邮政、通信、园林和绿化、住房公积金、防震抗灾、民防等方面的工作。罗晓明同志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应当排在最后,名列王一民之后。”
话音未落,副市长们都松了一口气,然后都转过头来看罗晓明。
罗晓明听了陈汉成的话,心里笑了:陈汉成啊陈汉成,你也做得太明显了吧?你这样说,无非是想表达这样几层意思:罗晓明来当副市长,是抢了大家的饭碗;最棘手的城管和城建工作,以及文明城市建设,最肥也最危险的国土资源和交通运输领域,全让罗晓明这小子来分管,且看他如何表现;表现不好,就会跌入泥坑。这样的副市长按照常规,应该排在副市长的第二三位,但因为罗晓明年轻不懂事,所以把他排在最后。
敏感的副市长们都感觉到了陈汉成对罗晓明的轻视,甚至不满,一个个沉着脸,谁也不说话。
陈汉成见会议室里气氛有些沉闷,马上说:“下面,大家作个自我介绍吧,互相熟悉一下。呃,谁先来?”
陈汉成正要把目光朝罗晓明扫过来,罗晓明就预知似地笑了笑,提高声音说:“我先说几句吧。呃,各位同仁,虽然我在兴汉市也是副市长,但我一天也没有到市政府上过班,一直在企业里忙。今天来右江报到,才真正算是到市政府机关来上班。刚才陈市长说了,我年轻太轻,资历最浅,所以排在最后。这应该不算是论资排辈,我没有任何意见。”
罗晓明开始绵里带刚,对陈汉成进行还击。他不能在强势的上司面前示弱,更不能让同事们从一开始就看不起他。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罗晓明继续沉稳地说:“我没有市政府工作的经验,也不了解右江的情况,所以希望各位同仁在以后的工作中,多多关照,多多帮助。我这个人吧,有许多缺点:年纪轻,性子急,脾气坏,爱冲动,固执已见,以后可能会有得罪到大家的地方。在这里,我提前给大家打个招呼。可我也要说明,尽管我有这么多的缺点,但心眼不坏,城俯不深。真的,我心直口快,容易让人讨厌。譬如,今天上午,我一来报到,就来了个三不领情,惹得陈市长和毕秘书长都很不高兴。”
陈汉成和毕卫东都瞪大眼睛,吃惊而又紧张地看着他,心里在惊呼:这小子也太狂了吧!他想干什么?
罗晓明看到了陈汉成和毕卫东的惊慌神情,但他不管不顾。他要让陈汉成和所有同事知道:我罗晓明虽然年轻,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先是回掉了陈市长的两个好意:一是他要私人掏钱设宴,为我接风洗尘,二是免费让他住他亲戚的豪华套间。然后我又让毕秘书长给我换办公室和办公桌。我觉得,这里的办公室和办公桌都太大,不符合中央的有关规定。”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小子真的太嚣张了,来报到的第一天,就敢于这样说话,比市委书记,不,比省委书记还牛逼啊!
刚才,陈汉成用干咳声都没有制止住,他把两个拉拢他的“好意”说出来,现在居然又说出“不符合中央的有关规定”的话来,他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被激怒了,便拉下脸厉声说:“罗晓明同志,这里是右江市,不是兴汉市。你才第一天来上班,而且是排名最后的副市长,所以,你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分寸。”
罗晓明还是那样平静地看着陈汉成,淡淡地笑了笑说:“陈市长,我刚才说了,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没有城府,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但心是好的。真的,我是出于好意,才这样说的。现在,各地都在从严治党,狠刹四风,最近中央又出台了《中国**问责条例》。我第一天来上班,就遇到一些不符合规定的现象,不接受,并大胆说出来,不是为了大家好吗?我既然到这里来跟大家共事,就希望我们在座的每个人,包括我自己,都不被问责,不被追责,不出问题。如果不是出于好心,我为什么要这样嘴臭呢?你们说是不是?”
罗晓明看着大家,想求得大家的点头支持,但一个也没有。
会议室里充满了火药味。
“你。”陈汉成气得真想拍桌子骂娘。但第一次见面,就跟下属拍桌子吵架,有失自己身份。于是,他压制住窜到头顶的火气,颇有风度地警告说:“罗晓明同志,就是你的用心是好的,也要注意说话的方式方法和场合,这是一个官员最起码要懂的常识。如果这些常识都不懂,你以后在右江还怎么开展工作?”
副市长们个个都像见到天外来客一样,惊愕地看着罗晓明,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罗晓明则不慌不忙地回敬说:“陈市长,这些常识,或者叫官场规则,我都懂。但我作为一名党员,一个市政府的官员,遵守纪律,指出错误,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可能你们不太习惯我的这种工作作风罢了。这不是代沟,这是习性不同。以后,我们慢慢磨合吧。”
好厉害的一个年轻人啊!没想到他表面上这般稚嫩,实际上却如此老练,沉稳,甚至强势,嚣张。这让所有的副市长们都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一个第一天来上班的年轻人,敢于在会议上顶撞上司,除非有强大的靠山和背景,否则是不可能的。通过这一番对话,同事们再也不敢小瞧这个年轻的同事了。其中有两个副市长还在心里暗暗佩服他,为他叫好呢。
看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孙悟空啊,他要大闹右江的天宫了,好戏还在后头呢。上级把这么一个年轻的帅哥,调到右江来当副市长,一定是有用意的!
一直受到陈汉成压制的常务副市长丁文华,以及对这里的一潭混水早就不满的文教副市长施学敏,表面上也跟其它人一样,表现出惊讶和意外之色,心里则暗喜不已:终于有人来搅我们右江的混水了,好!
但他们再要看好戏时,一把手市长陈汉成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好,罗晓明同志,那我们以后就慢慢磨合吧!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说着,不顾大家的反映,站起来往外走去。
副市长们则有些反映不过来。这样的新老同事见面会,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以前的见面会,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嘻嘻哈哈说好话的,今天则开成了让人尴尬的较量会。他们本来都想作下自作介绍,然后与这个新同事拉拉近乎,了解了解情况,显显老,表表态。当然,有几个人是要看陈汉成的脸色说话的。现在陈汉成不让他们说话就生气地走了,他们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一来就顶撞上司,两人就对立上了。他们如何表现,就存在着站队的立场问题。所以在一二分钟的愣怔和思考后,五个同事马上都作出了反映。
最先站起来往外走的是秘书长毕卫东,表明他坚定追随陈汉成的鲜明立场。第二个站起来的是副市长韩守信。他犹豫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咂了一下嘴,才转身走出去。副市长王一民看了罗晓明一眼,摇了摇头说:“今天,怎么会这样?”也立刻跟了出去。
这几个人是不是都走进了陈汉成的办公室呢?如果是的,那么他们就是一派的,陈汉成就有拉帮结派的嫌疑。
罗晓明正想站起来走出去看,常务副市长丁文华冲他淡然一笑,轻声说:“罗副市长,你挺有个性的,啊。”边说边有些不安地站起来。
文教副市长施学敏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少妇。她最后一个站起来,笑着问罗晓明:“罗副市长,你结婚了吗?”
没等罗晓明回答,丁文华就对冲她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想给他作媒,还是?”
“我随便问问,你想到哪里去了?”施学敏的俏脸红了一下,“我怕他一到这里,就成为右江美女们暗恋和追求的香饽饽。”
被她说中。不说别人,就她的秘书,这幢办公大楼里的第一美女丁小琳,很快便暗恋上了罗晓明。
陈汉成走进办公室,把手里的笔记本狠狠地往办公桌上一掼:“这个不懂事的家伙,真是气死我了!另类,绝对是个另类!”
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下属,拉近乎被拒绝,见面会上遭顶撞,让他这个一向极有尊严的一市之长丢尽了脸面。
陈汉成正坐在椅子上呼呼生气,毕卫东走了进来。他毕恭毕敬地立在办公桌前,看着他,刚要开口说话,韩守信也沉着脸走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王一民。
陈汉成伸出头往外看着,看还有没有人走进来。走不走进来,就是站队,就是表态。没有人走进来,这就说明,丁文华和施学敏不肯站到他这一边。
好,四比三,我在数量上就胜过你了。陈汉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说,况且丁文华和施学敏还不一定就站在你一边呢。
“陈市长,这小子也太嚣张了吧?”毕卫东小心翼翼而又愤愤不平地说,“刚来就这样对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最后进来的王一民抢着说:“看不出,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居然这么厉害。”这有些搧风点火的味道。他的排位就在罗晓明的前面,他感到了自己的危险。
韩守信则轻轻说了一句问话:“上面为什么要调他过来呢?”明显在提醒陈汉成: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上面是不是派他来搅局的?
陈汉成见三个人都说话了,表态了,便坐直身子,有些谨慎地往外看了一眼,才神秘地压低声说:“他既然这样,我们就要以牙还牙!”
三个人都自觉地靠近去,把头往他跟前凑,屏住呼吸准备接受他的指示。
“我们要设法让他在右江站不住脚跟,尽快让他滚蛋!”陈汉成毫不含糊地说,“我就不相信,我们这么多人,搞不过他一个黄毛小子!”
“嗯。”三个人几乎同时点头认可。
陈汉成这才示意他们分别走出去,不要让另外三个人看到。
秘书长毕卫东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退回来,轻声对陈汉成说:“对了,陈市长,后天的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会议让不让他参加?你刚才宣布,让他分管文明城市创建工作的。”
“让他参加,但不要提前通知他。”陈汉成神秘地眨着眼睛说,“你懂的。”
这是罗晓明来右江后第一次公开露面,陈汉成要给他来个突然袭击,让他在会议上作即即席发言。他没有准备,肯定讲不好,那样就会出洋相,给与会者留下不良印象。这样,他以后开展工作,支持的人就少,就不容易,就在右江站不住脚。
“好,我知道了。”毕卫东心照不宣地点头同意,转身走出去。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罗晓明提前到市政府来上班。
他走进办公室,见办公桌已经换好。因为小了很多,使原本就太大的办公室显得更加空荡荡的,有些大而无当。
罗晓明在酱红色的办公桌前坐下,正式开始他的副市长工作。可是做什么呢?他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等待陈汉成来给他安排具体的工作,估计不太可能。自己找活干吧?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干起。
罗晓明坐在电脑前,思考着如何开头,怎么破局的事。但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头绪来。他毕竟没有在市政府干过工作,不知道如何下手。梁为民告诉我,右江的情况非常复杂,人际关系十分微妙,水很深,可能有大鱼。从昨天报到的情况看,这里确实非同寻常。在如此陌生而又复杂的环境中,我孤身一人能站住脚跟,并尽快打开局面吗?
罗晓明不停地问着自己。梁为民把我推荐给李书记,李书记调我到右江来工作,肯定不是让我来休养的,也不是来过度的。而是寄于厚望,让我来改变右江面貌的。他们对我的期望太高,我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怎么办呢?
罗晓明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着,等待着。没有一个人进来向他请示汇报工作,办公桌上的电话像断了线一样始终一声不吭。
坐到快十点的时候,罗晓明再也坐不住,就走出去找陈汉成。赵六一不在,罗晓明直接走进里间办公室。
陈汉成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他看到罗晓明走进来,有意不抬起头来看他:你小子也知道来找我?哼,先晾你一会再说。
罗晓明挺直身子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不卑不亢地说:“陈市长,给我安排一些具体的工作吧。我刚来,还摸不着头绪。”
陈汉成只顾埋头看文件,不理睬他。
罗晓明自嘲地咧嘴一笑,在工作椅上坐下,耐心地等待着。两人谁也不说话,互相憋着劲。罗晓明心里想:陈汉成同志,报复也不能这么明显和直接啊,这也太难看和尴尬了吧?
于是,他大度地笑了笑说:“陈市长,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如果昨天我的言行惹了你不高兴的话,那我向你赔礼道歉。但陈市长,工作归工作嘛,你是我的领导,就给我安排些工作做吧,我实在是闲不住啊。”
陈汉成这才抬起头来,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罗副市长,你刚来,不要急嘛,先熟悉一下右江的情况。过几天,我会给你安排的。”
“好的。”罗晓明坦诚地直视着他问,“陈市长,我有秘书吗?”
陈汉成眨着眼睛,不敢与他对视:“有啊,我给你安排好了。他叫周兆和,比较老成持重,对右江的情况也熟悉,配你是合适的。有事,你去办公室里找他就行。”
其实,让谁当罗晓明的秘书,陈汉成还是颇费思量的:最好是忠于自己,能对罗晓明起到监控作用的人。但他在市政府办公室里剩下的三个秘书中挑来选去,觉得都不合适。最后,他只得决定把年纪最大的周兆和派给罗晓明。让周兆和与罗晓明在年龄上形成一个反差,然后让周兆和对罗晓明产生嫉妒和不满、轻视和消极情绪,从而影响罗晓明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
见陈汉成不把周兆和叫来跟他见面,罗晓明说:“那陈市长,你忙吧。我去找一下周兆和,向他了解一下我分管部门的一些情况。”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
陈汉成冲他高大的背影做了鬼脸,意思是你就等着遭冷遇吧。
罗晓明走出去,直接朝市政府办公室走去。走到办公室门前,见里面坐着四个秘书,都在电脑上忙着。
“谁是周兆和周兆和?”罗晓明站在门口问。
里边一个四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电脑上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我是周兆和。你是?”
“我是罗晓明。”罗晓明往里走了几步,微笑地看着他说。
“罗晓明?”周兆和没有反映过来。
罗晓明只好自报家门说:“我是新来的副市长。”
“啊?”周兆和一下子张大眼睛,有些结巴地说,“你就是,新调来的,副市长?”
办公室其它两男一女也都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罗晓明:我的天,这么年轻,就是副市长了?没有搞错吧?
是的,罗晓明比这个四个秘书都要年轻。所以,秘书们在他年龄、形象、职务等方面的对比下,都产生了自卑和妒嫉心里。
陈汉成没有让周兆和跟罗晓明单独见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只在节前一天中午的食堂里,轻描淡写地说:“节后要调来一个副市长,你就当他的秘书吧。”
“哦,他是什么情况呢?”周兆和好奇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来了你就知道了。”陈汉成淡淡地说。想了想,又补充说,“你先跟跟看,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跟我说。”
这话的意思周兆和懂。但他压根没有想到,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副市长,竟然那么年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而且又是个高大上的帅哥。想到自己的年龄、身材与职务,他感觉这个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应该颠倒过来,他当我的秘书才对啊。周兆和心里有些难过地想,如此反差巨大的一对主仆走出去,人家会怎么看我啊?
正在周兆和这样想着的时候,罗晓明沉稳但不失威严对他说:“周兆和,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说着,罗晓明转身走出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以为周兆和会马上跟过来的,谁知过了十多钟还不过来,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又过了一会,周兆和才走进来,像哥哥对弟弟说话一般,轻描淡写地说:“罗市长,我要紧赶一个任务,让你等了。”
“嗯。你坐吧。”罗晓明指指办公桌前的工作椅,脸色严肃地说,“不过以后,我叫你,你可要马上过来。否则,会影响我工作的。”
“行,没问题。”周兆和的脸上掠过一层轻视和抗拒的神色。
罗晓明看着周兆和的眼睛说:“周兆和,刚才陈市长说,把你派给我当秘书。我呢?年纪轻,刚调来,对右江的情况不了解,所以希望你多多帮助我。”
“这个当然。”周兆和还是有些生硬地说,“我是你的秘书,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尽管吩咐好了。”
罗晓明马上说:“那你现在有空吗?陪我去市里转转吧。我想先熟悉一下右江市的情况,然后再走访一些我分管的单位,马上要着手开始工作。”
周兆和犹豫了一下说:“不好意思,罗市长,我要完成陈市长的一个发言稿,你再给我一二天时间吧。等交了稿,我天天陪你去转悠也行。”
其实,不是周兆和要成心抗命,而是陈汉成有意这样安排的。昨天晚上,陈汉成给他打电话,把后天要召开的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会议的发言稿交给他,说他的秘书赵六一太忙,让他务必在两天之内拿出稿件。
陈汉成这是要把罗晓明到了右江后唯一可以吩咐的兵支开,让他当光杆司令,难以开展工作。当然,他这样做,也有拉拢周兆和与罗晓明作对的用意。
听了这句话,罗晓明心里有些不高兴,可他不能一见面就批评这个年纪比他大得多的秘书,也不能强令他走,一开始就闹不愉快。于是,他忍住心头的不快说:“那好吧,这两天,我先一个人开车去市里转转,等你完成了任务,再陪我出去走走,同时给我介绍一些情况。”
“好,罗市长,那我就先去忙稿子了。”周兆和站起来往外走去。
这时候,周兆和没有真正把罗晓明放在眼里,而且一把手市长陈汉成突然对他有所亲睐,他得注意自己的立场。所以,他抗命后走出去,心里一点不安的感觉都没有。
中午,罗晓明在市政府食堂里吃完中饭,回到办公室,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休息到一点钟,就起来关了办公室的门,一个人下去开车朝市里驶去。他以一个分管城建工作的副市长的视角和眼光,一边沿着一条条街道慢慢开,一边朝两旁瞭望,观察,搜寻。这是一个正在崛起的江边新兴城市。城市里高楼林立,道路宽畅,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
一会儿他就来到汽车客运站,就遇上了黄牛宰客事件,就见到了面前这个美女站长,就有了今晚的暧昧约会。
“喂,罗市长,你怎么啦?”毛淑琴温柔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啊,没什么。”罗晓明的思绪回到包房里,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可爱的美女站长,说,“我想起来右江报到前后的一些事情,很是感慨,也感觉你说的一些话是对的。”
毛淑琴眉开眼笑地说:“那我好高兴哦,说明我没有让你白来。”
“今晚来赴你的饭局,光听你说这几句话,就不虚此行呢。”罗晓明由衷地说。
是的,他需要支持者。而一些权男即便敬佩他,也不会支持他,甚至还会躲避他,反对他。因为他还没有在右江站稳脚踏,力量还太弱小,根本不是坐地虎的对手。只有像毛淑琴一样的红颜,才有可能因为感情而成为他的支持者。这样一想,罗晓明对面前这个主动接近他的美女站长更加重视起来。
毛淑琴作为一个女人,这样不顾一切地接近他,更多的真是出于感情。她是真的喜欢他,才约他见面的。见面后跟他如何发展,一直是她纠结的一个问题。两个有好感的男上司与女下属见了面,光说说话,吃吃菜,是不能真正增进感情的。那么,第一次见面就去开房行吗?
罗晓明也一样在纠结,第一次见面,跟她发生怎样的行为才是得体的,合适的?他们毕竟还没有到意乱情迷的程度,还是理智占着上风。所以进来后,他一直保持着一个上司的稳重,一个帅哥的风度。
毛淑琴想作个试探,用自己的姿体语言先表个态。她毕竟是个下属,不,是下属的下属,在这上边应该主动一点才对。人家是上司,矜持一点才是正常的。于是,吃到中途,毛淑琴站起来,去上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她反复照着镜子,见自己的容貌和身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信心陡增。她走回包房,将门关上,鼓起勇气走到罗晓明背后,柔声说:“罗市长,你热不热啊?把外衣脱了吧。空调温度太高,房间里有些热。”
说着把手伸过来,要脱他身上的羽绒衫。罗晓明知道她的小动作又要来了,顺势站起来,听话地拉开羽绒衫上的拉链,将羽绒衫脱下。
毛淑琴拿过羽绒衫,富有暗示性地将它挂到门背后的一个钉子上,把门上那块长方形的玻璃遮住。挂好,她还是没有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而是摇摆着小曼腰走过来,伸手拉起他胸前的一块羊毛衫,有些神秘地说:“你这羊毛衫什么时候买的?上面的绒都打结了,不能再穿了。”
罗晓明发现了刚才她遮住玻璃的细节,看着她一副索爱的媚态,知道她要向他发起暧昧的攻势了,体内一股热潮更控制不住地涌动起来。因为有了上次办公室里手的纠缠,耳语的亲热,他们这样亲昵地站在一起,就感觉自然多了。
罗晓明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羊毛衫,说:“没有,还能穿几年呢。”毛淑琴那么近地站在他面前,衣领里的那条深沟晃眼地暴露在他眼皮底下,再加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迷人幽香,都冲得罗晓明头晕血涌,不能自已。
“你脱下来,看看我给你买的这件羊毛衫怎么样?”毛淑琴说着,转到自己位置那边,从桌子底下拎出一个精致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她手脚麻利地打开盒子,把里面那件恒源祥男士圆领提花纯羊毛男装拿出来,展开说:“这是今年刚刚出来的新款青年休闲羊毛衫,你穿穿看。”罗晓明惊讶地说:“你怎么给我买羊毛衫?”他心里袭上一股暖流,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上次,你不要苹果手机,我见你身上穿的羊毛衫太旧,就到专卖店给你去买了一件。”罗晓明说:“你们女人啊,说是心细。”边说边把身上的羊毛衫脱下来,接过毛淑琴手里的羊毛前,套上去,用手拉直。毛淑琴帮他从后面拉直,说:“你看看,感觉多好,整个人新鲜时尚多了。”
“好,这件羊毛衫,我就不脱下来了。”罗晓明像孩子一样,喜形于色地说:“谢谢你,毛站长。”毛淑琴说:“谢什么啊?只要你看到这件羊毛衫,能想到我这行了。”说着,低下头文静地站在他面前不出声,但高胸却起伏得像汹涌的波涛,差点要碰着他的胸脯。
罗晓明知道她想干什么,也冲动得不行,真想抬臂把她拥进怀里。可是,他鼓了很大的劲,还是抬不起臂膀来。他有这个贼心,还是没有这个贼胆啊。
毛淑琴激动地站在了一会,见他的胸脯也开始起着海浪,气喘得有些不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扑进他的怀抱,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喃喃地说:“罗市长,抱一下我。”
罗晓明这才张开双臂,将她抱住。他感受着她胸前的弹性和柔软,用右手爱怜地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毛淑琴抬起头,迷离着一双美目,翘起性感的嘴唇,一脸的渴望。罗晓明不再压抑自己,把自己的头慢慢低下,将火热干渴的嘴巴覆盖上去......
他们吻了好长时间才分开。分开后,毛淑琴还是激情难抑,便不顾一个女人的羞耻,说:“我们换一个地方吧?”罗晓明拼命压住体内的冲动,理智地说:“下次吧,我们都应该冷静地考虑一下。”
毛淑琴悻悻然退开去,坐回自己的位置,说:“难得你一个大男人,有这么好的控制力,真是佩服之极。唉,连我这个一向自以为很有控制力的女人都有些失控,你倒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理智,真是不简单。”
罗晓明也有些意犹未尽,说:“人都有七情六欲,就看你怎么驾驭它们。”毛淑琴粉脸含羞,眼闪波光,说:“罗市长,你跟他比,真是不同。一个吧?女人坚决不从,他要肆意侵略;一个吧?女人主动示爱,他都只闻不吃。”
罗晓明有些尴尬地盯着她,说:“哪个男人不爱美,不好色?只是我觉得,这样不好,也有危险。哎呀,不说了,吃饭吧。”
“反正,我跟定你了。”毛淑琴给他挟了一块鱼肉,下定决心说,“不管是身心,还是前途,我都交给你。罗市长,你就看着办吧。”
罗晓明愣愣地看着她,心里好开心,但没有说话。吃完饭,毛淑琴抢着买了单,就依依不舍地与他吻别。罗晓明等毛淑琴走了几分钟,才走出包房,谨慎地开着车子从不同的路线往回开去。
拆除违章建筑行动如此神速,客运总站项目迅速启动,在右江官场和市民中引起了强烈反响。人们都在口口相传,称赞这个新来的帅哥副市长。
这就引起了有些官员的紧张和恐惧,特别是陈汉成、韩守信和毕卫东三个上司与同事。他们不仅嫉妒罗晓明一来就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就赢利了老百姓的交口赞誉,而且深感不安,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
因为这个新来的同事一点也不给他们面子,亲自指挥执法队把他们侄子儿子的建筑物捣毁拆掉,挫败了他们的阴谋,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影响了他们的声誉。
最主要的,还是他们越来越感觉这个新来的小子,就是埋在他们身边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他们炸得人仰马翻。
他们坐卧不安,对罗晓明真正重视起来,谁也不敢再小看他了。三人中最为紧张的还是陈汉成,他感觉自己在市政府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所以他必须马上采取措施,不惜一切手段打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首先,他要利用手中的权力和关系,把罗晓明的影响压到最小。所以在完成拆除违章建筑的当天晚上,陈汉成就打电话给市委宣传部,要求对这次行政执法的报道,要突出市委市政府集体领导的作用,不能突出宣传报道某个人。
他的意见说得比较含蓄,但接听电话的宣传部常务副部长龚锦如则心知肚明。他是负责宣传报道口子的副部长,挂了电话后,马上给市电视台和报社及网站负责人打电话,要求尽可能地删除罗晓明的所有视频和名字,突出报道集体的作用。
这让媒体单位好一阵忙乱,连忙将已经编排好的电视新闻、报纸报道和网络消息重新审查和编排。于是,第二天出现在媒体上的拆除违章建筑的报道就很简单,镜头一扫而过,没有出现罗晓明的身影,更没有他的特写镜头;报纸与网络都把这样的报道放在后面不显眼的位置,而且几乎找不到罗晓明的名字。
这跟上个星期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件会议报道一样,在陈汉成的电话作用下,电视里没有出现罗晓明的身影,报纸上也几乎找不到他的名字。电视里出现的都是市长陈汉成的讲话镜头,以及陈怀远和胡相久等人的身影。
所以在右江市,大部分的官员和老百姓都还不认识罗晓明,都只闻其名,不识其人。这就给罗晓明的工作带来了诸多不便。
其次,陈汉成立刻打电话把韩守信和毕卫东召集到他办公室,商量对策。这时,已经是星期四晚上八点多钟了。
罗晓明在自己的宿舍里写拆违日记,看右江的电视新闻。陈汉成韩守信毕卫东三人则还坐在市长室里,乌着脸生闷气,想对策。
“罗晓明这小子不可小视啊,太让人害怕了。”韩守信心有余悸地说,“昨天晚上,我儿子的厂房被罗晓明强行拆除后,跑到我家里,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劝他几句,他竟然跟我吵了一架。
毕卫东说:“我儿子也是,他带着媳妇来到我家里,有气都往我身上撒。他说你们一点用也没有,连一个新来的臭小子都搞不过,还当什么市长、秘书长。我气得差点要揍他。他却说,罗晓明是个草根,父母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一点背景,你们怕他什么?”
陈汉成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他是草根?真的吗?”
毕卫东说:“我儿子说,罗晓明在拆违现场,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们的。他还嚣张地说,他一个草根,要跟他们官二代,富二代,甚至跟我们奉陪到底。”
“真是草根,就好办了。”陈汉成心里松了一口气,“先前,我一直担心他有强大的后台。真没有的话,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跟他搞了。我就不相信,我们这些有背景的上司,搞不过一个草根下属。”
“那么,我们从什么地方下手呢?”韩守信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感觉有些头疼,“这小子刚来,势头正旺,而且还都占着理,我们抓不到他的辫子啊。”
毕卫东看着陈汉成说:“陈市长,我们能不能引导他去干什么事情?然后在他处理事情中抓住他的辫子,把他往死里整。”
“嗯,我想想。”陈汉成垂目沉思起来。想了一会,他突然想起来了,眼睛锐亮地看着韩毕两人:“有了,我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让他去干,就等于把他推进成败都得死的火坑。对,这个办法太好了!”
“什么办法?”韩毕两人也兴奋起来,盯着陈汉成问。
陈汉成神秘兮兮地说:“罗晓明这小子不是会强拆吗?那就让他去强拆古寺街道b2地块上的几家钉子户。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久拖不决,没人敢碰。这开发拆迁与这次拆除违建不同,你去强拆,弄不好会出人命事故,要是让媒体报道出去,或者被好事者上传到网上,就会引起全社会广泛关注和强烈反响,那右江就要出大事。而不去拆吧?开发商一直来吵,说我们政府违约,而且这块地块就没法开发下去,不仅影响市容市貌,而且影响开发进程。”
“这事不正好是他分管的范畴吗?”韩守信高兴地说,“他刚来,就让他去趟这个混水,钻这个荆棘好了。唉,一开始就让他去强拆钉子户,说不定。”
陈汉成打断他说:“我也想到过,可考虑到他刚来,一点情况不了解,他怎么处理得了?就没给他安排。另外,我也怕他不按照常理出牌,被他乱来瞎搞搞成了,那不是打我们的脸吗?我们几年没做成的事,他一来就做成了,这说明了什么呢?就象这次拆除违章建筑一样,他的成功,就是打我们所有老同志的脸啊。”
“那我们还得想想办法,不让他搞成才行。”毕卫东又担心起来。
“是,我要想想办法。设置好陷阱,才能交给他去办。”陈汉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他如此这般地告诉韩毕两人。韩毕两人一听,也觉得万无一失,才有些得意地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又是例行的市长办公室会议。罗晓明这是第二次参加。这次他异常平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要看看同事们对他这次执法行动的反映。
陈汉成等大家到齐后,冠冕堂皇,装腔作势地说:“各位,呃,今天的会议,我首先要表扬一下罗晓明同志。他铁面无私,敢作敢为,只化了两天时间,就带领行政执法队,把我市久拖不决的违章建筑拆掉了。我市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获得了广大干部群众的交口称赞,为我们市政府争了光。在这里,我们大家都要对他表示感谢。来,我们都鼓一下掌,以示感谢。”
会议室里六个人都伸出手来鼓掌。
罗晓明笑着说:“不要鼓掌,也不要感谢,只要大家理解我就行了。真的,特别是陈市长,韩副市长,毕秘书长,你们侄子和儿子的违章建筑也被我拆除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这完全是为了工作,出于公心。”
陈汉成今天显得特别客气:“罗副市长,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我们对你的行动不仅理解,而且坚决支持,真的。那天在现场,我侄子给我打电话,要我出来为他说话。我怎么能帮他说话呢?我在电话里批评他,说说,手机没电了,就关机了。后来,我侄子来找我,埋怨我,但我还是批评他,跟他闹得很不愉快。”
“哦,是吗?原来是这样。”罗晓明当然不相信他说的话,但他没有指出来。
施学敏最单纯,她插话说:“可是,有些群众反映,说电视里怎么看不到罗副市长的身影。他们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却看来看去,没有看到。”
陈汉成脸上掠过一层尴尬之色,大家都没有发现:“这也是对的,新闻报道应该报道集体的成绩,而不能突出个人嘛。”
罗晓明保持沉默。他知道,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因为在现场,他看见媒体记者都很勤奋,走来走去拍摄,录下了许多不错的镜头,电视里却都没有了。连右江的报纸上和政府网站上,都轻描淡写地作了程式化的报道,通篇没有提及他的名字。罗晓明只发现一个小网站对他们的执法行动作了详细报道,多次提到了他的名字。
陈汉成马上转移话题说:“下面就开始正式开会,谁先说?”
于是,大家还是按照排名先后进行发言。最后,陈汉成装出十分自然的样子说:“呃,鉴于这次罗晓明同志拆违有功,也有方,所以我要交给他一个新的任务。罗副市长,其实,这也是属于你分管范畴内的事,只是你刚来,不太了解情况,处理起来可能有些困难。”
“什么任务?”罗晓明一听说工作和任务,就来了兴趣。他有些迫切地说,“交给我吧,我会尽力做好的。”
陈汉成说:“古寺街道b2地块上的几家钉子户,已经僵持了很长时间,严重影响了市容市貌和这块地的开发进程,开发商的意见很大。罗副市长,你办法很多,也有魄力,能不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好,我试试看吧。”罗晓明愉快地接受任务。但他心里也有些纳闷和怀疑:他们不会是给我下套吧?!
罗晓明的怀疑是对的,说明他警惕性强,或者说政治敏感度高啊。没错,下星期一上午上班后,罗晓明正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对古寺街道钉子户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去考察和调研,想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事情就突然发生了,真是好快啊!
下午两点多钟,罗晓明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一看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便拿起来接听。
“罗市长,我是文山区副区长吉成林,我区古寺街道b2地块旧城改造工地要出大事啊。”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紧张而又急促的声音,“钉子户与拆迁队正在发生激烈冲突,局面很难控制,眼看就要出人命事故,请你赶快过来处置!”
罗晓明边听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吉区长,你现在在哪里?”
吉成林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现场。现场围满了人群,气氛十分紧张。我刚才给陈市长打电话,他说他在海生县杨柳乡开会,让我直接打电话给你。你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由你出面解决这事。”
“好,我马上过来。”罗晓明拎过办公桌上的包就往外走,“吉区长,在我到来之前,你必须控制住局面,不能出任何伤亡事故,否则,你要负领导责任!”
“罗市长,我会尽一切努力的!”吉成林焦急万分,“但你也要尽快赶来,最好多叫些公安干警过来。否则,要出大事啊——”
“你先让拆迁队停下来!”罗晓明带着命令的口吻说,“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强拆!”
“拆迁队不听啊——”吉区长难抑愤怒与担忧之情,“他们开来一台挖掘机,野蛮地在工地里横冲直撞,要去扒几家钉子户的房子。”
罗晓明大声说:“你把这个司机给我从驾驶室里拉下来,等我到了再说。”
挂了电话,罗晓明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到秘书室门口,对着里面说:“周兆和,快走,跟我去文山区古寺街道。”
周兆和马上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跟着他急匆匆往楼梯口走去。
“出什么事了?”周兆和按了电梯按钮。
“古寺街道旧城改造工地,钉子户与拆迁队发生冲突。”
“是吗?”周兆和惊讶过后提醒说,“这是非常敏感的事,也很棘手,处置不好要出大事。罗市长,你还是向陈市长和王书记汇报一下吧。”
“文山区副区长朱宏祥已经向陈市长汇报过了,陈市长在海生县杨柳乡开会,让我去处置这事。”
周兆和嘀咕着问:“这么大的事,这些天,有人来向你这个分管领导汇报过吗?”
“没有。”罗晓明脸色平静,心里却起了波澜,“陈市长在上个星期的市长办公会上,跟我说过这事。”
这么大的事,我来报到后,陈汉成以前从来没有提取过,文山区,市建交委等相关部门也都没有向我汇报过这事。罗晓明边走边想,上个星期五,陈汉成突然把它安排给我,这是为什么呢?今天星期一,我还没来得及去调查安排,就开始强拆了,这又是为什么呢?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和有效对策,去临场处置,往往要出乱子的。
这事的背后有没有复杂情况呢?是不是有人故意让我措手不及,看我的好看,考验我的能力?不管什么情况,这事处置不好,会造成严重影响,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官职不保外,甚至还会替人背黑锅。
是的,现场只要有人用手机拍一下,发到微信里,放到网络上,马上就会在社会上传播开来,然后谣言四起,引起全社会强烈反响,一发而不可收拾啊!
强拆违章建筑与强拆老百姓的住房搞开发,是截然不同的两回来。好在罗晓明头脑清醒,思想清晰,也判断正确。
罗晓明乘电梯下楼,快步走到停车场上自己那辆桑塔那2000轿车前,让周兆和开车。他坐进副驾驶室,准备给市委书记王远明打电话。
车子驶出市政府大院,快速朝古寺街道开去。道路两旁绿树成荫,高楼林立。一个个在建工地的塔吊在转动,一片片漂亮的居民新区从大道两旁闪过。
初秋季节,天气依然有些闷热。
罗晓明坐在车子里,看着外面的街道,心里翻腾开了。他知道,处理钉子户与拆迁队的冲突,既是一个考验他组织领导才能和处置突发事件能力,彰显他工作作风和思想品德的机会,也是一个决定他能否在右江市站稳脚跟,关乎他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
罗晓明表面上像个官二代大男孩,所以这一阵,在市府机关大院里,知道他经历的人敬重他,看好他,不了解他的人则怀疑他,轻视他。也有人嫉妒他,特别是那些跟他级别相同,有升迁竞争关系的干部,都在暗中观察着他。
“还是先去现场看了情况再说。”罗晓明拿着手机,不敢轻易拨打王书记的号码,“周兆和,你有公安局刘局长的电话号码吗?”
“号码我有,但不一定叫得动他。”周兆和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这种事没有老板发话,恐怕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周兆和比他大八岁,才跟了他两个星期,所以对他还是只有大哥对小弟般的关心,却没有产生下级对上级一样的敬畏之心。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罗晓明确实是个有水平有魄力的男人,绝对是个受美女们青睐的大帅官,将来很可能会栽在女人身上。你看这几天,那个平时冷傲得让人生气的小美人丁小琳,盯他的那种目光,简直就是在对情人暗送秋波啊。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很快就会有戏的!
罗晓明坚持说:“你把号码告诉我,我试一下。”
周兆和把刘局长的电话号码报给他,依然像大哥般善意地提醒他:“罗市长,你还是给王书记打个电话吧。你刚来,市里的一些情况还不是很了解。”
罗晓明坚持先打刘局长的电话:“刘局长吗?我是新调来的罗晓明。”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罗晓明?你是哪里的?”
“我是分管城建城管的副市长,罗晓明。”
“哦,是罗市长。”刘局长笑了起来,“我听说我市新调来一个年轻有为的副市长,但没有见过面,更没有打过电话,所以没听出来,不好意思。呃,罗市长,你今天突然打我电话,有什么指示啊?”
“不是指示,是请你配合和支持。”罗晓明不卑不亢,“刘局长,文山区古寺街道旧城改造工地,钉子户与拆迁队发生冲突,我正在赶过去的路上。你派一些干警去现场维持一下秩序,好不好?要快,晚了可能会出事。”
刘局长沉吟起来:“这个,可不是一般的事情啊。”
罗晓明知道,刘局长是进入市委常委的公安局长,他是副市长,但不是常委,没有命令他的资格和权力,所以解释道:“因为情况紧急,陈市长在海生县杨柳乡开会,王书记在省里有事,所以我直接打电话给你,请你配合一下。”
“罗市长,维护秩序是我们公安局应该做的工作。”刘局长旗帜鲜明起来,“但我们去了,是阻止拆迁队呢?还是制止钉子户?这是一个大是大非问题,必须有个明确的指示才行啊。”
罗晓明态度坚决地说:“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强拆,这是有政策规定的,也是我们政府工作的宗旨:以人为本,为民办事。我们只要去阻止拆迁队强拆,就不会出事。这跟上周的行政执法,拆除违章建筑截然不同,处理办法正好相反。徐宝军局长,好像不太愿意配合,所以我才直接给你打电话的。”
刘局长不紧不慢地反问:“阻止拆迁队强拆是对的,但那几个钉子户要不要拆呢?不拆,旧城改造工作还怎么推进?你是分管城建的领导,有没有一个两全俱美的办法?”
对这样一个老资格的公安局长,罗晓明的态度不能强硬,只能委婉地说服:“刘局长,我想,人都是讲道理的,只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或者说,没有站在拆迁户的角度,合理考虑他们的诉求,才使他们变成钉子户的。所以我认为,目前最好的办法是,等做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才拆。”
刘局长沉默了一下说:“罗市长,你说的话没有错,但王书记却不是这样说的。他在一次常委会上,专门讲了以人为本与积极推进城市建设之间的关系问题,讲得很深刻,常委们都觉得很有道理。”
这话的言外之意至少有两点:一是用市委书记和常委们来压他,二是市委常委讨论过这事,而且达成过统一认识——可以强拆!
不管哪一点,罗晓明最想知道的是王书记的说法,所以他马上追问:“王书记是怎么说的呢?”
刘局长避而不答:“罗市长,我在外地执行任务,你还是给王书记打个电话吧,然后让他给在家的朱彬彬政委打个电话,让他派干警去现场维护秩序。”
“好的,刘局长。”罗晓明挂了电话,胸脯起伏起来。
周兆和开着车子拐进一条老街,朝他看了一眼,意思是怎么样?你调不动他吧。
罗晓明看懂了他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快,但不好说什么,只好一个劲地催他:“快点,尽量开快点,晚一分钟到,就多一分钟危险!”
周兆和踩足油门,按着喇叭,颠着车子往前急开。罗晓明翻出手机里王书记的手机号码,拨打过去。通了,却没人接。他嘴里嘀咕:“怎么不接电话呢?难道正在开会?”
看来没有王书记和陈市长的指示,是调不动公安干警的。那现场要是双方打起来,发生伤亡事故怎么办呢?
罗晓明的额头上泛出一层亮光。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吉成林打来的,声音更加焦急:“罗市长,你们到了哪里?这里情况更加危急了,钉子户罗锦荣已经仰天躺在路上,阻挡挖掘机前进。还有一个叫刘玉芳的妇女,一手拎着一桶汽油,一手拿着一只打火机,说挖掘机只要朝她家开过去,她就点火自燃。”
“我们已经在路上了。”罗晓明用手催促周兆和,“快点,再快点。吉区长,你要挡住挖掘机前进,我们马上就到!”
吉成林声音嘶哑:“罗市长,你们来了多少干警?拆迁队又来了五六个黑道一样的打手。他们要拉人,打人,强行进去拆房。”
“我们。”罗晓明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好,“我先来,公安干警随后就到,你要顶住!”
“转过人民路,就要到了。”周兆和猛踩油门,车子颠得更加厉害了。
转过人民路,一大片低矮灰暗的旧城区就展现在他们的眼前。旧城区的东南角,在靠近一条街道的边上,有一片刚拆不久的废墟。
废墟里到处是建筑垃圾,一堆堆旧门窗,经过整理的旧砖烂瓦。里边尘土飞扬,杂草丛生。有几条狗在游荡,一些人在走来走去看热闹。
废墟中间,孤伶伶地立着三幢小楼。突兀,丑陋,像雕堡,被建筑垃圾和杂草包围着。其中一幢小楼的半边已经被拆掉,山墙上露出几个豁口,像一个掉了牙的老人,可怜巴巴地佝立在那里,摇摇欲坠。
废墟四周围满了黑鸦鸦的人群,停了一圈车子。有人在举着手机拍摄,有人在窃窃私语。
罗晓明让周兆和把车子开到人群后面,靠路边停好。他从车子里钻出来,就往拆迁工地上走。
“罗市长,先跟吉区长见个面,了解情况后才进去吧。”周兆和喊住他。
“他应该就在里边。”罗晓明急匆匆往里走去。
走到人群背后,他正要穿过去,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王书记打来的,就退到一旁去接听。
王书记的声音沉稳有力:“罗市长,你打我电话,什么事?刚才我在会上发言,不便接听。”
罗晓明压低声音说:“王书记,古寺街道旧城改造工地,钉子户与拆迁队发生了冲突。我刚赶到现场,还没有进去,你看这事怎么处置?”
王书记没有多考虑,就斩钉截铁地说:“钉子户的房子要坚决拆除,但不能出事,不能发生过激行为,更不能发生伤亡事故。你是分管领导,要掌握好这个原则和分寸,灵活处置。你刚来,可能还不太了解情况。这几个钉子户实在太不像话,已经僵持了很长时间,不仅严重影响了我市旧城改造的进程,而且有碍观瞻,有损我市的整体形象。这个旧城改造工程,是陈市长当副市长时抓的,他不知做了多少工作,他们就是不肯让步。”
罗晓明轻声问:“那今天的事,你是知道的?”
他的意思是:今天拆迁队来强拆,是你同意的?他当然不好直接这样问。
“我不知道,但在上个月的常委会上,我们统一过意见。”王书记很坦然,“这几户钉子户必须在一个月内拆除,但不得采用非常手段,不得发生过激行为和伤亡事故。”
“好的,王书记,我知道了。”罗晓明对王书记的这种说法和指示,是完全同意并接受的,“我坚决按照常委会的意见去执行。但今天的现场气氛十分紧张,几个钉子户情绪非常激烈。”
王书记也有些紧张:“出现了什么情况?”
“刚才文山区副区长吉成林汇报说,有个钉子户已经仰天躺在路上,阻挡挖掘机前进。还有一个妇女,一手拎着一桶汽油,一手拿着一只打火机,说挖掘机只要朝她家开过去,她就点火自燃。”
“这么厉害!”王书记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罗市长,你要不惜一切手段,阻止这个事态的发展。”
罗晓明请求:“王书记,你给公安局在家的朱政委打个电话,让他马上派些干警到现场来维护按秩序。”
王书记:“行。你先控制住局面,我马上给刘局长和朱政委打电话。”
罗晓明挂了电话,就返身穿过人群,往工地里走。
这时,他看到废墟中孤立着的三幢小楼周围人最多。最前面那幢山头上有豁口的小楼前,停着一台挖掘机。挖掘机的长臂悬在半空,驾驶室里坐着一个司机。他手里抓着操作柄,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挡在前面的人群。
人群里有人在拉扯,有人在哭喊,也有人在起哄。局面混乱,气氛紧张。
罗晓明快步朝那里走去,周兆和追在他身后,小声说:“罗市长,还是等公安干警来了再去吧。”
罗晓明不管不顾地朝挖掘机走去。快要走到挖掘机根前时,一个中等身材、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从人群中奔出来,朝他迎过来:“你是罗市长吧?”
罗晓明没有停步:“嗯,你是吉区长,情况怎么样?”
吉区长跟过去说:“双方在对峙,拉扯,吵架,危机一触即发。”
罗晓明走到挖掘机面前,见挖掘机履带前不足一米的地方仰天躺着一个老人。老人衣衫不整,浑身是泥,闭着眼睛躺在那条进入宅子的必经小道上,用血肉之躯阻拦挖掘机前进,悍卫自己的利益。
有几个五大三粗打手模样的人想把他拉开,另外几个男女,大概是钉子户的亲戚朋友,在跟这几个打手拉扯,推搡,吵架。好在打手们没带凶器,一时奈何不了他们,无法进去强拆。
罗晓明仰头冲挖掘机里的司机喊:“你下来!”
三个打手一下子朝他围过来,为首的那个打手凶狠地嚷:“你是谁呀?”
吉区长赶紧上前说:“他是我们市里分管城建的副市长。”
打手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相信地咧着嘴,露出一口吓人的白牙:“他是副市长?你哄三岁小孩啊?”
另一个打手嘲讽道:“是官二代吧?否则,一个大男孩,怎么就成了副市长?”
罗晓明冷峻地对他们说:“你们拆迁队的老板呢?请他来跟我说话。”
为首的打手身子一震,再次不认识一般地打量了他一眼:“我们老板没来。他只跟我们说,今天,我们把这三个钉子户的房子拆掉,就给我们三万元报酬。拆不掉,一分钱也没有。所以我们今天,必须把这三幢楼拆掉。”
站在旁边的周兆和和吉区长朝四周看看,都替罗晓明捏了一把汗。
但罗晓明毫不畏惧,声音平稳地劝导他们:“赚钱要赚得合理合法,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才行,否则,不仅赚不到这钱,还要倒贴,你们知道不知道?”
“倒贴?怎么可能呢?”一个光着头的打手咧着嘴巴,指着挖掘机说,“这台挖掘机只要开过去,把这三幢小房子推倒,我们就去问他拿三万元钱,一分也不怕他少。”
罗晓明的声音依然不高不低:“可要是发生伤亡事故,你们不仅拿不到这钱,还会被马上赶到的公安干警抓起来,判刑坐牢。”
说到公安干警,那几个打手有些怕了。他们朝外面看了看,站在那里不动。
罗晓明转身走到躺在地上的老人身前,蹲下去对他说:“这位老伯,你起来,有什么要求跟我说,好不好?你这样躺在地上,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老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个中年妇女走上来对罗晓明说:“你真副市长,就让挖掘机先退出去,我爸才起来。”
罗晓明想了想,站起来走到挖掘机跟前,指挥挖掘机司机:“你先退出去!”
驾驶室里的司机朝下面几个打手看看,没有动。
这时,吉区长走到罗晓明身边,悄声对他说:“刚才,我们区里的洪区长打电话给我,说市里陈市长和王书记都说,要我们在现场做好钉子户的思想工作,而不是阻止拆迁队。”
罗晓明看着他:“现在双方这样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能做通他们思想工作吗?做思想工作,要讲方法,看场合,给时间的。”
吉区长咂着嘴:“这事真棘手,不知怎么办好?警察怎么还不来呢”
罗晓明冷静地想了想,转身面对光头打手:“这里,你是负责的吧?”
光头点点头。
罗晓明不失威严地对他说:“你看看这里是一种什么状况?这一家,老人要用血肉之躯阻挡你们的挖掘机;那一家,女主人左手拎着汽油桶,右手拿着打火机,随时准备点火自燃;最远的那家,你看看,有多少人手持棍棒,要与你们拼命啊。真打起来,有了伤亡,你们不仅要吃官司,还要身败名裂啊。你看看路边,多少人在拿着手机等待拍摄。一拍,往微信上一传,朝网上一放,马上,全中国人民都知道你们是凶手。你说说,这个钱好赚吗?不好赚,也不合算啊!”
光头听着听着,高昂的头渐渐低下来。他摸摸自己的灯泡头:“那你说怎么办?”
罗晓明朝后面的大路边指指:“你先让挖掘机退到大路边,等我们做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再说。”
光头转身去指挥挖掘机驾驶员,挖掘机启动,后退,往大路上开去。
罗晓明再次走到躺着的老人面前,蹲下去对他说:“这位老伯,挖掘机退走了,你站起来吧。有什么要求,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啊。”
老人的女儿上前去扶他站起来,给他拍掉身上的泥土。一个亲戚从他家里掇来两把椅子,让老人和罗晓明坐下。他们刚坐下,就围过来一群人,站在四周,屏住呼吸看着他们。
老人疑惑地看着罗晓明,嘴巴和双手都在颤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爸,他是新调来的副市长,分管城建的。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吧。”老人的女儿看上去像个上班族。
老人还是疑惑地看着罗晓明,好一会才颤抖着嘴巴说:“你真是新来的副市长?”
“嗯。”罗晓明微笑地看着他,“才来了两个多星期,还不太熟悉这里的情况,希望你们支持我的工作。”
“你还像个孩子啊,怎么就当了副市长?”老人满脸皱纹,目光却炯炯有神,“你这么年轻,又刚来,作得了主吗?”
说得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罗晓明一点也不感到尴尬,他亲切地拍拍老人的手背说:“老伯,你说吧,你的要求只要合理,我就替你作主。”
“好,那我就说了。”老人这才打开话闸子,“小罗市长,我叫罗锦荣,退休前是市家具厂的一名工人。我家是古寺社区最早落户的几户人家之一,解放前,我父亲就砌了这幢房子。我父母去世后,这房子就传给了我。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在。我老伴,是大前年走的。我有两个女儿,都出嫁了。还有一个儿子,在国外。我这房子有216平方米,两层,平时我一个人住。这次拆迁,市里制订的政策一点也不合理。”
罗晓明问:“怎么不合理呢?”
老人激动起来,胸脯呼呼起伏,说话也有些气急:“拆迁补贴不以房子的面积计算,而以家里的户口计算。每个户口,补贴20万元。不要钱,要房子的,就以每平方米6800元买,多退少补。这怎么合理呢?我家216个平方米,一个户口,只补到20万元。我要个七八十平米的中套,还要拿出三十多万元才行,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啊?而有些人家,房子只有五六十个平方,里边却有四五个户口,能补到一百五六十万元。所以,我们几家都不服气,一次次向上反映,但没人给我们解决。实在没有办法,我们才这样子做的。”
老人在说话的时候,人群中有人拿出手机,又是拍摄,又是录音。周兆和发现,其中有几个是与这个工程有关的公务员。
自从罗晓明进入工地以后,原来躲在外围人群中的一些公务员,纷纷汇了过来。有古寺街道居委会的,有拆迁办的,有区市建交委的,等等。
周兆和知道,罗市长今天在现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人监视,都很敏感。稍有不当言行,马上就会传得满城风雨。所以,他不停地用咳嗽声提醒他,不要随便表态。他怕这个小弟市长一激动,乱表态,造成不良后果和影响。
进入现场以来,他一直在背后替小罗市长担惊受怕。到现在,他还把他当成小弟一样的上司。凭感觉,这个小弟市长城府不深,但正直善良,有胆魄,有见识,敢作敢为。他心里对他有了好感和敬佩之心,所以他要尽到一个做秘书的责任,不能让他一来就犯错误,栽跟头。俗说话,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一把火还没烧,还在接受领导、同事和部下的考察呢。唉,年轻气盛的他,真不知能不能在右江市站稳脚跟。
尽管开始两个星期他表现得不错,但棘手的事情还没来呢。周兆和有些紧张地想,今天这个场面跟上次的强拆违建是完全不同的。陈市长他们突然把它交给罗市长处理,绝对是有用意的。处理不好,责任全让罗市长承担。罗市长能把握得好吗?于是,他再次发出了提醒的咳嗽声。
罗晓明听到了周兆和的咳嗽声,也明白他的心思,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说。他的的头脑很冷静,知道陈汉成让他来处置这件事的用意。
听了老人的话,罗晓明心里觉得这个政策真的不太合理,可开发公司和搬迁办为什么要制订这样的政策呢?他没有调查研究,请示汇报,就不能乱说话,瞎表态。
于是他说:“老伯,你反映的情况,我知道了。但我刚才说了,我是新调来的,不知道制订这个政策的依据是什么,所以不能乱表态。但你们无限期地拒绝拆迁,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对付拆迁,肯定是不对的。”
“我们怎么不对了?”老人的女儿立刻叫嚷起来,“他们一直不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派打手强行来拆房就对了?这是什么王法啊?”
罗晓明觉得今天要说服他们同意拆迁,是不可能的,就站起来,认真地对老人说:“我现在不好说什么,但我保证在一个星期之内,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行,小罗市长,希望这次,我能碰到一个真正的包公。”老人说着,眼睛红了。
罗晓明走出去,想给王书记打电话,汇报这里的情况,让搬迁队今天先撤走。待他与开发公司和拆迁办商量后,再来拆除。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警笛声。罗晓明朝大路望去,只见两辆警车呼啸着朝这边开来。警车开到工地外围的马路边停下,从车上下来十多名警察,手里都拿着警棍,迅速向工地走来。
罗晓明马上迎上去,问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警察:“朱政委来了没有?”
“没有。”警察朝他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罗晓明跟上去问:“那你们谁带的队?”
警察朝后面第四个警察指了指:“洪山路派出所所长胡世明。”
罗晓明走上去拦住胡世明:“胡所长,我是罗晓明。”
“罗晓明?”胡所长愣愣地打量他,没有反映过来。
周兆和上前介绍:“他是新调来的副市长罗晓明,分管城建的。”
胡所长张大嘴巴:“什么?你就是罗,罗市长?”
罗晓明点点头,正要说话。胡所长抢着说:“朱政委命令我,迅速派人前来配合罗市长,维护现场秩序,确证今天将三个钉子户的房子拆掉。可我以为,你是一个五十左右的市领导。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像个还没有结婚的大男孩。刚才,嘿嘿,你上来跟我说话,我以为你是开发商老板的儿子,一个傲慢的富二代呢。”
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罗晓明看着眼前这个跟他爸爸差不多年纪的派出所所长,理解他的心情,应和性地笑了一下说:“胡所长,今天看来拆不掉。钉子户反映的问题,似乎有些道理,情绪也非常激烈,强拆恐怕要出事。你们去现场转一圈,就走吧。”
“什么?今天不拆了?”胡所长再次惊讶地看着他,“朱政委说,市委王书记指示,今天必须要把这三家钉子户的房子拆掉。”
罗晓明镇静地说:“我正要给王书记打电话,今天拆不掉,如有什么责任,由我来承担,好不好?”
胡所长沉默了。罗市长这样说,应该是个敢于担当的表现,对我来说真是求之不得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这种棘手的现场处置,要是发生激烈冲突,出现意外事故,那我就要倒大霉啊。
可是,朱政委为什么不调别的派出所所长,而要调我呢?不是看中我处事果断,能打胜仗,很少出错吗?我已经五十二岁了,在退休前,要是能再升半级,就是区公安局副局长了。即便不是为了升官,没有完成任务,就半途而废,也不好对朱政委、刘局长和王书记他们交待啊。这个小罗市长,真的太年轻了,居然敢违抗上司命令,擅作主张,这个责任他担当得了吗?
想到这里,胡所长态度鲜明地说:“罗市长,我看今天还是拆掉的好。一是我们都应该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完成交待的任务。二呢?我觉得,百分之九十七的老百姓都拆掉了,说明我们的拆迁政策就没有多少问题,可能只是几个刁民的无理要求而已。恕我用‘刁民’这个词,可能粗鲁了些,但社会上确实有这种人,你不能对他们太客气。太客气,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影响我们的大局,影响工作。第三,我种场面我经历得多了,你不用怕。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保证不会出事。”
罗晓明被他这样一说,一时不知怎么反过来说服他。命令他吧?不行,也不一定有用,那样反而尴尬,有失尊严。让他去做拆吧,很可能要出事,怎么办呢?哦,因为两难,陈汉成才让你来处置的。罗晓明终于彻底明白了陈汉成的用意。
“罗市长,我们行动的时候,你还是避一避为好。”胡世明见他沉默,善意地提醒他说,“这种场合,领导在场反而不好,真的。万一被人拍照后传到网上,影响多糟糕啊。”
罗晓明下着决心说:“好,胡所长,那你就去试一下吧。但要讲究方式方法,千万不能发生伤亡事故。另外,我不能当逃兵,我要全程参加,而且在关键时刻,你要保证尊重我的意见,毕竟我是分管领导。对这里的一切,我都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是,罗市长,我们保证顺利完成任务。”胡所长拿出军人作风,说完就转身对身旁一个警察说,“你去叫大家到这里来集合。”
这里是个还没有拆完的工地,到处是建筑垃圾,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好列队,十二名警察只好随便站在一起。
胡所长威严地站在他们中间,开始安排工作:“同志们,今天这个现场处置非同一般,搞得好,很轻松就能完成任务;搞不好,就会发生激烈冲突。所以,我们要作好充分准备。第一,我们先要进行清场,把工地里所有的围观者都赶到马路上去,然后拉起彩条线。观众不得越过这根线,也不得拍照。这个工作由钱健和闵天松负责。”
两个警察应声:“是。”
“第二,要把两辆警车开到里边来,越接近那三幢房子越好。陈祥峰,蔡国荣,你们马上去开警车。”
两名警察转身去开车。
“第三,我们其它的同志分别去做三个钉子户的思想工作,能说服他们离开房子的最好;不能说服的,就强行带离,装进警车,带到派出所再说。”
警察们面面相觑。
“第四,他们离开后,马上派政府工作人员及拆迁队的人去搬这几个钉子户家里有用的东西,清点造册,用油布盖好。然后让挖掘机开进来,迅速把房屋推倒。”
安排好,胡所长看了一下站在身后的罗晓明一眼:“罗市长,你有什么指示吗?要不要说一说?”
周兆和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还是有些担心罗晓明太稚嫩,现场说,说不好。说不好,就索性不说呗。于是,他再次用干咳声提醒他。
“好,我说两句。”罗晓明一点也不怯场,非常沉稳老练,“同志们,在行动前,我们首先要对这次行动的性质有个正确的认识,才能保证不出错误。我们今天来是为人民办事的,而不是来抓犯人的,所以我们要以人为本,要人性化处理事情。是的,我们要把这些钉子户当作我们自己的父母,或者亲戚一样对待,做到骂不还口,动不还手,更不能用警械打人。所以,我们不能制止围观者拍照,我们是光明正大办事,为什么不允许群众监督和拍照呢?”
讲到这里,一些警察,旁边几个公务员,还有一些观众都禁不住拍起手来,还有人叫了一声:“好——”
胡世民的脸色有些尴尬。
周兆和对罗晓明刮目相看起来。行啊,这话有点像市委书记说的话。
为了照顾胡所长的面子,罗晓明看了他一眼,征求他意见说:“胡所长,还有一点,要是钉子户的情绪太激烈,我们又控制不住,就停止行动,收兵退回去,你看行不行?”
胡所长听了他刚才的一席话,再也不敢小视他了:“一切听你指挥,下级服从上级嘛。”
开始分头行动。清场工作比较顺利,围观的人群被警察一赶,都乖乖地走出去,站到马路上去看。有的感觉太远,看不到什么情况,就纷纷回去了。
也有一些人耐心地站在那里,就是不肯走,准备看好看。有的人手里举着手机,随时准备拍照。
两个司机把两辆警车开到工地里,在靠近钉子户房屋十多米远的路边,停好,开着车门,随时准备把钉子户装走。
胡所长带了其余八名警察,向第一个钉子户罗锦荣家走去。罗晓明带着周兆和、吉区长和几个公务员,跟在他们的后面。
围观者清走后,钉子户家里的人就不多了。据清场的警察汇报,三家钉子户家中,总共大约有十一二个人。其中罗锦荣家三人,刘玉芳家两人,王能兵家人最多,好像有五六个人。这些人手里个个都操着家伙,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拿着钉耙,有的拿着木棍,一副要与前来强拆的人拼命的架势。
三家钉子户见警察到来,都很紧张和惶恐。他们手里都拿着防卫用的家什,站在门前屋后,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在要走进罗锦荣家那条小路时,胡所长回头挥手示意罗市长他们离得远一点:他们不怕你们官员,最好不要让他们看到。否则,我们的工作反而不好做。
罗晓明刚才与罗锦荣对过话,作过承诺,现在再去劝说,感觉不太好,就同意了。他与周兆和、吉区长他们站在警车背后,看着胡所长他们的行动。
胡所长走在最前面。他刚走到山头边,罗锦荣就从家门口往前走几步,然后叉开双腿站在场院上,老脸扭曲着,涨得发紫。
他女儿和外甥站在他两边,也紧张得脸色铁青。三人中,只有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外甥手里拿着一把铁锹。
胡所长还没开口,罗锦荣就激动地颤声说:“你们又过来干什么?刚才,那个小罗市长,不是答应我,一个星期之内,给我答复的吗?”
胡所长打出笑容说:“罗老伯你好,我们奉命前来执行任务,希望你能配合。”
“执行任务?”罗锦荣上气不接下气,“我罗锦荣,活在世上,已经有七十二年了,从来没有偷,没有抢,没有贪污,没有腐化,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来抓我?啊?”
“罗老伯,你搞错了,我们不是来抓你的。”胡所长提高声音说,“我们是来劝你听政府的话,同意拆迁,去住新楼房。政府都是为你们老百姓好,才化大钱,进行旧城改造,让你们住上新房子,过上好生活哪。”
本来,胡所长是不想跟他们多啰苏的,他知道对钉子户说这种话,就是白费口舌,可是小罗市长要求人性化处理,而且一直在后面监视着,他就不得不这样先白费一番口舌。
“我不要听,这种大话。”果真,罗锦荣根本听不进,厌烦地挥着手说,“我要的是公平合理,要的是我们应得的利益。”
他女儿也尖声叫起来:“对呀,不公平,不合理,新楼房砌得再好,我们不要,也住不起!我爸就一点退休工资,我们又都是工薪阶层,哪里买得起新房子啊?”
他外甥好像有些文化,一开口就抓住要害:“开发商为了赚大钱,想着法子压低拆迁户的补偿款,这不是变相的抢劫是什么?派打手来强拆我们的房子,这跟过去的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胡所长听着这个毛头小子有些过激的话,心里不太高兴,声音不觉大了起来:“我不知道具体的拆迁补偿政策,但这里大部分人家都拆掉了,就说明这个拆迁政策,是公正合理的。”
罗锦荣气愤地指着他:“话不能这么说。”
胡所长不耐烦了,打断他说:“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总得顾全大局,少数服从多数吧,否则,我们的旧城改造工作还怎么推进?你看看,这里就你们三家人家还矗在这里,拖了大多数人家的后腿,影响了城市建设的步伐,你们不要太自私好不好?”
“怎么又说我们自私了?你不要颠倒黑白好不好?”他女儿反击道,“是开发商太黑心,是有权卖这块地的贪官太贪婪,倒说我们太自私,哼,真是!”
胡所长看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了,就厉声喝道:“不要多说了!今天你们同意的,要拆,不同意的,也要拆!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大局,你们拖一天,已经拆掉房子的广大居民就要晚一天住进新房!”
罗锦荣想了想,看了女儿和外甥一眼,意思是今天看来不同意不行了,就说:“警察同志,你这话有点道理,为了大多数,为了大局,我同意拆。但我的合理要求,你们也应该满足我。”
胡所长见自己的强硬态度有了效果,就模棱两可地说:“只要你的要求是合理的,保证满足你。”
罗锦荣说:“你的口头保证不行,你让小罗市长出来,给我写个书面保证。”
胡所长与警察们都不由自主地回头朝后边的警车看去。
刚才他们的对话,站在警车后面的罗晓明基本上都听清了。他觉得罗锦荣一家还是讲道理的,要求也不能说不合理,但书面保证他是绝对不能写的。
不能写也要出去面对,于是,他走出去,走到罗锦荣面前,声音清脆地说:“罗老伯,首先感谢你能想通这个问题,其次感谢你能信任我。但我作为一个分管城建的副市长,不能给你写书面保证。因为我刚来,没有了解清楚这里的情况。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对吧?更不能乱表态。你要是真的相信我的话,我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次给你作个口头承诺,我保证在一个星期之内,对你的要求作一个明确的答复,尽量做到公平,合理,你看行不行?”
罗锦荣看了看女儿和外甥,见他们不吱声,下着决心说:“好,我就相信你一次,小罗市长。以前来的一些官员,说话都像放屁,叫人怎么相信?我看你小罗市长,尽管年轻,脸上却有包公相,啊。起码有善良相,正直相,我罗锦荣信了!”
罗晓明有些激动地上前握住罗锦荣的手,摇着说:“谢谢罗老伯信任我,我会尽力做到公平合理的!”
罗锦荣被感动得眼睛发红,嘴巴颤抖起来。为了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他转脸对女儿和外甥说:“走,我们这就进去搬东西。”
现场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拍起手来。
一家钉子户的工作做下来,罗晓明和胡所长他们都很高兴,他们走进罗锦荣家看了看,就一起向第二家钉子户走去。
罗锦荣家不能说是家徒四壁,也确实不太富裕。家里空空的,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除了一台冰箱,一只彩电外,再也看不到其它现代化家用电器了。家具也都是一些老旧的家具,木质的门窗因年久失修,早已被风雨蚀成了裂缝漏风的朽木,墙皮也已严重剥落。
罗晓明看着,心里隐隐有些内疚和不安:开发商怎么忍心剥夺这种穷困人家的利益呢?我们支持这样的拆迁政策,难道也是以人为本,为民办事吗?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真相,为他们说话,替他们争取合理的利益。
第二家钉子户户主叫刘玉芳,是个六十左右的农妇。拆迁办的小邓刚才告诉他,她丈夫原来是个建筑机械厂的工人,工厂卖掉后,他就失业在家。街道看他们夫妻俩都没有工作,帮他找了个保安的工作,帮刘玉芳在菜场弄了个摊位。这样,他们一家人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大前年,她丈夫患了肺癌,住院看病,折腾了一年多,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看光,还欠了十多万元的债。
丈夫死亡,女儿出嫁,她家也只剩下一个户口,但他们的房子有98平方米。她只补贴到20万元,就买不起新房子。买不起新房子,就等于没房子住了,所以她的情绪特别激烈。
刘玉芳家离罗锦荣家有十多米的距离,中间隔着两条小路。其它的房子都已拆掉,所以可以直线走过去。
罗晓明走在最前面,尽管人多势众,他心里却有些不安。对这样一个穷困人家实行强拆,于心何忍啊?他真不想现在就带着警察去面对她。
关键是,刘玉芳的情绪非常激烈,准备以自燃来对付强拆。如果她决心铁定,性格刚烈,不听劝阻,警察又来不及扑上去阻止她,那就要出大事啊!
罗晓明早就看到刘玉芳了。这会儿她正站在自家门前,左手拎着一只塑料桶,里边晃着大半桶淡黄色的液体。右手捏着一只彩色的小东西,那肯定就是打火机了。
见他们走过去,她先是警惕地看了一会,然后走到山头边,挥手示意身后的中年男人不要靠近她。她举起手里的汽油桶,作好往自己身上浇的准备。
在走到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罗晓明的步子正准备慢下来,刘玉芳就指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自燃!”
罗晓明止步,用手示意后面的人也不要动。
现场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为了缓和紧张气氛,罗晓明笑了笑,声音温和地对她说,“刘阿姨,你不要想不开。有什么要求,跟我们说。”
刘玉芳问:“你是谁呀?”
罗晓明朝身后的周兆和看了看,示意他给她介绍一下。
周兆和跨前一步说:“他是我们市里新调来的副市长,分管城建的,罗市长。”
“副市长?你们哄谁呀?”刘玉芳不相信,“不是黑心的开发商吧?哼,我看都是骗子,我谁也不相信!”
“他真是新来的副市长。”胡所长憋不住了,声音有些高,“你年纪这么大了,不要这样固执好不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罗市长说。你看,罗老伯听了罗市长的劝,想通了,开始搬家了。”
刘玉芳问:“是不是答应按房子面积算了?那每平方米贴给我们多少钱啊?起码现在的市场价吧?这个地段,一平米值八千多呢。”
罗晓明说:“我已经给罗老伯作了承诺,在一个星期之内,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光答复有什么用?老罗也真是的。”刘玉芳嘴里骂骂咧咧,“我看不到现金,或者拆迁办的协议,就坚决不同意。哼,你们想骗我,没门!”
胡所长皱起眉头,用眼角示意身边一个警察转到她后面去。那个警察就悄悄后退,然后往北准备绕过去。
刘玉芳看出他了的意图,立刻叫起来:“谁敢过来,我就自燃!”
说着,她眼睛一红哭起来:“反正,我被你们,弄得没有房子住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见那个警察没有止步,刘玉芳真的拧开塑料桶的盖子,倒过来就往自己的身上倒。她“哗哗“地抖着桶,倒了自己一身,然后把打火机凑到衣服上,准备点火:“再过来,我就点火了!”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现场鸦雀无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晓明掉头冲那个警察大喝一声:“不要过去!”
警察猛地止步。
刘玉芳跳着脚,发疯般嘶喊:“你们都退回去,否则,我就点火,我说到做到!”
罗晓明转身命令胡所长和随从人员:“走,我们回去!”胡所长没有动,轻声嘀咕:“这样行吗?”
罗晓明威严地提高声音说:“一切责任由我承担!走!”胡所长这才黑着脸对警察下达命令:“撤!”
现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转身往大路上走去。这时,路上有十多只手机在对着他们闪光。
一抹夕阳的余辉将右江大地涂抹得五彩缤纷,绚丽如画。
夕阳里,在一条通往右江市区的宽畅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奥迪a6轿车正朝市区方向快速驶去。
轿车里坐着的就是右江市市长陈汉成。陈汉成今天陪了省里来的农业考察组一天,有些疲惫,这会儿正仰靠在副驾驶车椅上闭目养神。
突然,一声手机音乐将他惊醒。他坐起来,划动手机面板接听:“陈市长,我是洪兴明。古寺街道的钉子户,今天还是没有拆成。”
洪兴明是文山区区长,主管这件事的负责人之一。他不在现场,但有人第一时间向他作了汇报,他再第一时间向顶头上司汇报。暗中畅通的工作桥梁,一般都是由利益链条维系着的。
“为什么?”陈汉成坐正身子问。
“据在现场的吉区长他们说,第一家钉子户的工作做下来了,但第二家那个女主人情绪很激烈,”洪区长汇报说,“做工作的人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要点火自燃。当时情况是比较危急,派去维持秩序的胡所长要坚持,但新来的罗副市长却下令撤退,厉声说,一切责任由他负责。胡所长他们没有办法,只得撤退。就刚刚,撤出来的。”
陈汉成想了想说:“在这种情况下,下令撤退是对的。要是真的发生自燃事故,那我们右江市可就要出大名了。”
“是,这个新来的罗市长办事果断,处理得当,受到了钉子户和现场观众的赞扬。”洪兴明意味深长地说,“罗副市长年轻有为,陈市长,你身边可是又多了一个好助手啊。”
“好,我知道了。”陈汉成挂了电话,仰在椅子上想起来。罗晓明到底是我的助手,还是对手?当然是对手啊!这个人实在是太难对付了,也太厉害了。
本来,陈汉成把这件事安排给他,是出于两种绝对安全的考虑:一上想利用罗晓明新来乍到,还不太了解情况的机会,让这个愣头青帮他把这件棘手的事办了。二是去强拆时,如果出了什么事,正好由罗晓明来承担责任,然后抓住这件事不放,尽快让他混蛋。
于是,他在上星期五的市长办公会议上故意进行了当众宣布,然后马上偷偷打电话给开发公司张老板,让他准备派人前去强拆。他有意安排在他陪同省农业考察组去下面参观考察的今天,命令张老板派人去强拆,他则避开这个敏感而又危险的时刻。
陈汉成从罗晓明强拆违章建筑这件事情上,觉得罗晓明血气方刚,又急于想出政绩,会支持强拆,想办法处置好这件事的。没想到这次与上星期正好相反,他不仅反对强拆,还主动承担责任,斥退了警察和拆迁队。
在强拆钉子户这件事上,陈汉成好不容易做通了王书记的思想工作,又通过市委常委会统一了认识。昨天,他先跟王书记通了气,才让吉成林直接打电话给罗晓明的。
没想到还是没有拆成。这是一个危险信号,陈汉成心里有了新的不安。要是罗晓明就这件事追根问底查下去怎么办?
果真,不到十分钟,开发商张老板打电话过来了。像往常一样,他声音压得很低,但神秘之外,多了一些紧张:“陈市长,那三家钉子户还是没有拆成,这可如何是好啊?再拖下去,我都快吃不消了。当初,你,不,你们市政府是怎么承诺我的,保证在半年之内完成拆迁。现在多少时间了?快三年了。陈市长,我怕再晚,政策要变化,房产要跌价啊。”
“你不要急嘛,政策是不会变的。”陈汉成耐心地说,“至于房价跌不跌,这是谁也把握不住的。”
秘书和司机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所以陈汉成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就没有什么避讳。
张老板更加不安地压低声说:“陈市长,据说那个新来的副市长很厉害,你要当心哪。要是他追根究底下去,对我们开发公司,特别对你,都是不利的啊。”
陈汉成的心不觉一紧,嘴上却还是信心十足地说:“张总,没事的,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挂了手机,陈汉成心里打起鼓来:看来不能再让罗晓明管这件事了,否则,真的有危险。他与开发商串通捞好处的事,弄不好就会败露。可已经在市长办公会上宣布了这个决定,又怎么突然收回成命不让他管呢?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嗯,其实,只要尽快把这三家钉子户拆掉就没事了。
但要这样做,还是要争取王书记的支持。按理说,这种事不应该向市委书记汇报的,他直接处理掉就行了。可在这件事上,他做得有些心虚。不拉上一把手为他撑腰,给他垫背是不行的。
于是,他立刻给王书记打电话,直截了当地说:“王书记,今天拆迁的事,有人给你汇报了吗?”
王书记:“没有。我刚开完会,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大概晚上八点多钟到家。什么情况?拆掉了吗?”
陈汉成说:“没有拆掉,罗晓明下令撤退的。怎么说呢?当时情况是比较危急,有个钉子户要自燃。派去维持秩序的胡所长要坚持处置,可罗晓明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硬是下令撤退,说一切责任由他负责。他这样做,不是在逞英雄吗?”
王远明打断他说:“还是等我回来,让他汇报一下情况再说吧。”
陈汉成挂了电话,心里更加不平静了:这个罗晓明到底有什么背景?底气这么足,一切责任由他负责!我堂堂一市之长,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你一个卵毛未丰的年轻人,敢这样表态?!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不一会,陈汉成的车子开进市政府大院。
豪华气派的市政府办公大楼,像个五星级宾馆矗立在右江新城区一个空旷的广场上。没有车子,老百姓要是走着进去,得走很长时间。一般老百姓也走不进来,门卫把得很严的。
陈汉成走进这幢富丽堂皇的办公大楼,再走进自己巨大豪华的办公室,一市之长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的,他刚在自己的高靠背椅子上坐下,打开电脑,美女秘书于红娜就走进来给他泡茶。这种待遇,一点也不比五星级宾馆差啊。
于红娜今年正好三十岁,是个结婚不久的少妇。她亭亭玉立,尽管穿着端庄,却掩饰不住浑身优美的曲线和迷人的风韵。她是市政府办公室里负责文字工作的机要秘书。
“陈市长,今天你一天在外,辛苦了。”她一边给他泡茶,一边声音温柔地说,“先喝口茶,休息一下。”
陈汉成盯了她一眼,端起精致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问:“今天,有什么重要文件吗?”
“文件都在毕秘书长那里,一会,他会给你送过来的。”于红娜转过他的大办公桌,走到他的电脑前,压低声说,“陈市长,刚才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微博,你看一下,好像就刚刚传上去的。”
说着,她伸出白嫩的右手,抓起桌上的鼠标,点开一个微博页面,指给他看。陈汉成暧昧地与她对视了一眼,才去看那个页面。
一个叫“老天在看”的网友发贴说:今天,我市古寺街道旧城改造工地发生了强拆事件。真是惊心动魄啊。一大帮警察,带着一些政府工作人员,还有一些社会上的流氓打手,一台挖掘机,要去强拆三个钉子户的房子。
三家钉子户都做好了与他们拼命的准备:一个老人躺在地上,用血肉之躯阻挡一台挖掘机的前进;另外一家的女主人左手拎着汽油桶,右手拿着打火机,随时准备点火自燃;还有一家五六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准备与他们决一死战。
就在那个女主人往自己身上浇了汽油,要点火自燃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新调来的年轻帅气的副市长,不顾一切地下令撤退,才避免了一场严重事故的发生。
从这件事情上,我们看到了右江市的希望,甚至我们国家的希望!
目睹现场的观众都说,这个新来的副市长是个真正为民办事的好官,是我们老百姓盼望已久的英雄!但这件事最后如何解决,我们老百姓还将拭目以待!
“盼望已久的英雄!”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刺陈汉成的心窝。他强烈地感觉到一种威胁和危险正在向他迫近。
“陈市长,人家都在夸赞新来的罗副市长呢,说他是老百姓盼望已久的英雄。”于红娜挺了挺丰满的胸脯,妩媚地盯着他说,“不知道你对这事怎么看?”
“这是好事啊,起码这是一个正能量的帖子嘛。”陈汉成口是心非地说,“好,我知道了。等王书记回来后,我们开会讨论一下这件事。”
于红娜转过妙曼的身姿往外走,陈汉成看着她性感的背影出神。在她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陈汉成冲着她背影说:“对了,你让毕秘书长通知罗晓明副市长,晚上八点,到我办公室里来开会。”
“好的,陈市长。”于红娜冲他回眸一笑。
那个眼神,那个笑容,充分显示出他们绝对不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好在这个时候,旁边没有其它人。
“调头,回到拆迁工地去。”车子开到半路上,罗晓明突然对开车的周兆和说,“我们要抓紧时间,去了解一下情况。”
“已经下班了。”周兆和心里不太愿意,“我们去干什么?”
罗晓明说:“我估计,陈市长和王书记回来后,会找我谈话的,我要了解清楚情况,拿出一个解决的方案。否则,他们会不高兴,也会批评我的。”
“那你到工地去干什么呢?”周兆和说,“钉子户为什么不肯拆迁的原因知道了,现在我们要了解的是,开发商与拆迁办为什么出台这样的拆迁政策?”
“那就去拆迁办吧。”
“快六点了,肯定都下班了。”
罗晓明刚才在现场认识了拆迁办的小邓,问了她一些情况,两人还交换了手机号码。对这个拆迁工程,除了刚才在现场看到的一些表面现像外,他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连拆迁办主任是谁,开发商是哪一家,文山区,土管局,市建交委,真正主管这件事的负责人是谁,他都不知道,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在这种情况下,他凭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处置了这件事。看得出,老百姓是满意的,但钉子户的房子没有拆成,旧城改造工作没有进展,也就是说,他没有完成领导交待的任务。
所以,罗晓明现在不能向陈市长和王书记打电话汇报今天的情况。他必须尽快搞清楚真相,拿出解决方案,才去向他们请示汇报。
在这件事上,到目前为止,罗晓明只认识吉成林和小邓两个人。吉成林胆子比较小,好像也是个被临时支来现场处置的角色,不太了解内幕。就是知道,可能也没有这个胆量说出来。还是找小邓吧,也许能从这个初生牛犊的公务员嘴里问出一些真实情况呢。
于是,罗晓明拿出手机拨打起来:“小邓你好,我是罗晓明。”
“啊?是罗市长。”小邓感到很意外,也有些激动。
罗晓明以亲切的口气说:“小邓,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跟你见面聊聊。”
“跟我见面?”小邓显然是误解了,心里有些慌乱起来,说话也有些不流利了,“我,我乘公交车,快要到家了。”
小邓叫邓晓雯,省理工大学毕业生,应聘到古寺街道拆迁办当办事员还不到一年。拆迁办茅主任今天让她到现场来,协助拆迁队拆掉三户钉子户的房子。
到了现场,她发现情况不对,钉子户的情绪太激烈,观看的人太多,弄不好要出大事,她就跟其它单位几个公务员一起,悄悄躲到人群背后,不敢出来。
邓晓雯知道,今天被支到现场来的公务员,都是作不了主的角。真正有权的人在这种时候,都是躲在背后的。
可后来,邓晓雯发现有个高大上的年轻帅哥走进现场,居然是新调来的副市长。她怎么也不相信,但朱副区长也跟在他后面走来走去,她才不得不信了。
跟其它几个公务员一起重新走进工地,她越看越对这个帅哥副市长越佩服。到帅哥副市长把第一个钉子户罗锦荣说服,开始到家里搬家具时,她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帅哥副市长在去刘玉芳家前对警察讲的一番话,让她又从佩服升级到了崇拜。是的,这个帅哥副市长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而且水平高,能力强,作风正,人品好,怪不得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副市长。
他才几岁啊?好像比我大不了多少吧?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男人,让人崇拜的男子汉!
邓晓雯心里的白马王子就是这样的。想到这里,邓晓雯不觉一阵脸红心跳。你胡思乱想什么呀,他肯定是有娇妻的,起码已经有了女朋友。
但邓晓雯脚痒痒的,总想往他身边靠。因为她长得漂亮,身材苗条,三围达标,大学里当过几回业余模特。她成绩又不错,家境也不差,所以自我感觉一直很好。她对男朋友的要求很高,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邓晓雯感觉,自己的长相还是配得上这个帅哥副市长的。于是,趁帅哥副市长站在警车后面,看胡所长带着警察去刘玉芳家处置时,她悄悄走到他身边,鼓起勇气对他说:“罗市长,你好,我是拆迁办的小邓。”
“哦,你是拆迁办的?”帅哥副市长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家钉子户的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邓晓雯有些激动地给他作了介绍。她边介绍边捕捉他的目光,想跟他对视一眼,探探一下他的心路。
可帅哥副市长只看她的脸部和身体,始终不肯与她对视。偶尔碰上,也是赶紧掉开。邓晓雯这才清醒过来,感觉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罗市长,能交换一个手机号码吗?”可邓晓雯憋了好一会,还是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帅哥副市长稍微犹豫了一下:“你号码多少?”
邓晓雯报给他,他给她打过来,互相存好名字和号码,就分开了。
怎么也没想到,邓晓雯随众人从工地里出来,到拆迁办拿了包下班,刚乘上公交车不久,就接到了这个帅哥副市长要跟她见面的电话,她激动得心怦怦直跳:我的天,没有这么快吧?
邓晓雯以为这个帅哥副市长要追求她,或者要跟她暧昧呢。
“小邓,我请你吃饭。”帅哥副市长更加惊心动魄地说,“你下车吧,然后找个饭店。”
“请我吃饭?”邓晓雯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但她冷静一想,感觉不对,马上柔声反问,“你一个人吗?”
帅哥副市长说:“我们两个人。”
“两个人?”邓晓雯感觉自己太可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我们吃完晚饭再见面吧,找个茶室。”
帅哥副市长爽快地说:“行,七点,我找好茶室,发微信给你,你打的过来。”
“好的,罗市长。”邓晓雯知道这不是暧昧的约会,而是工作约会,就认真起来,“我会准时赶到的。”
罗晓明打完电话,对周兆和说:“我们不要回去了,就在街上吃碗面算了,我请客。”
“嗯。”周兆和开车找着面店,心里想,这个小罗市长真是的,请客只请人吃碗面,也太小气了吧?
陈市长可就大方多了,一次请他在街上吃饭,两个人就吃掉了三百多元钱。陈市长出手非常阔绰,从皮夹子里拔钱的动作也十分潇洒。
“就这家吧。”罗晓明指指街边那个干净的小面店说。
周兆和把车子在街边停好,出来随罗晓明走进面店。罗晓明拣个空位置坐下,对老板娘说:“给我来碗大排面。你呢?要什么,自己点。”
周兆和说:“一样,大排面。”他在罗晓明对面坐下,感觉两人坐在这里吃饭,有些寒酸,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店里没人认识他们。说实话,他自从进了市政府大院以后,从来没有在工作期间上这种小面店吃过饭。真的,要是被别人认出来,就有**份了。
可罗晓明却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面上来后,他拉过大碗就呼呼地吃起来。周兆和吃面的时候,尽量把头垂得低一点,怕被人认出来。
小罗市长刚来乍到,没人认识他,所以才敢在小面店里吃面的。周兆和心里想,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在市政府工作了五六年,熟人太多了,说不定就会被哪个熟人撞上呢。
可没想到,被人认出来的却偏偏是罗晓明,而不是他周兆和。
一个工人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进小面店,站在当地点好面,看到正在呼呼吃面的罗晓明,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啊,这不是今天在拆迁工地上的罗市长吗?你,你也在这里吃面?”
罗晓明不认识他,但还是冲他笑笑:“晚上有事,就在街上吃点算了。”
罗晓明说得很坦然,倒是周兆和替他有些不好意思。
“罗市长,今天多亏了你啊。”那个中年人有些激动,“老百姓都在背后传,说我们市里新调来一位副市长,是个大帅哥,也是个好官啊。”
小面店里的五六个顾客都放下手里的碗,回过头来看他。
罗晓明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快不要这样说,这样说不好。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老百姓才这样的。所以,我们的心里很内疚。”
“你刚来,不知道这里的底细,有什么内疚的?”中年男人走到罗晓明面前,越说越来劲了,“内疚的是他们,跟开发商串通好,坑害拆迁户。这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交易,有犯罪勾当。他们以为我们老百姓不知道,其实,我们老百姓的眼睛亮着呢。”
罗晓明愣愣地看着他:“你是?”
“我是一个拆迁户,但我不是钉子户。”中年男人没有说自己的名字,“我想想算了,吃亏就吃亏些吧。但这些人实在是太黑心了,简直就是强盗,光天化日之下,公开抢劫我们老百姓的钱啊。老百姓一直在盼望,在呼唤,能有个英雄出来治治他们……”
罗晓明赶紧说:“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要有证据,否则,就是诬陷,就是造谣,就是搧动。”
那个中年男人还是不依不饶:“罗市长,你就是我们老百姓盼望的英雄,终于出现了!我们好高兴。但你也要当心哪,你刚来,又这么年轻,要战胜这些强盗,是不容易的。”
周兆和再也听不下去了:“你都说些什么哪?简直是胡说八道!”说着,把半碗面一推,不吃了。他站起来对罗晓明说:“走,时间快到了。”
罗晓明把碗里剩余的面吃掉,跟中年男人举手打了个招呼,就随周兆和走出来。
上岛咖啡是每个市里都有的品牌连锁茶室,比较高档,有敞开式咔座,有幽静的包房。
从刚才小面店里那个中年男人的话中,罗晓明敏感地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很复杂,弄不好,一场新的反腐斗争就要展开。
所以今晚的约会必须保密,不能让人发现他与拆迁办的美女接触,这对小邓和他自己都是一种必须的防范和保护。
“我们要个小包房。”罗晓明走进去,对迎宾小姐说。
迎宾小姐把他们领到一个叫芙蓉厅的包房。罗晓明放下门帘,坐进去,就给邓晓雯发短信,把具体地点告诉她。
非常准时,邓晓雯在七点零一分的时候,亭亭玉立地出现在芙蓉厅门口:“罗市长,你好。”
“进来,请坐。”罗晓明指指对面的座位,“小邓,你很守时啊。”
邓晓雯挑开门帘,走进来坐下。罗晓明给她倒茶,同时给她介绍说:“这是周兆和。”
“周兆和好。”邓晓雯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
看得出,邓晓雯是作了一番打扮的。白天的一身便装已经换成了一身高档的秋装。那是一件让她显得更加年轻性感的学生装,墨绿色紧身连衣裙。
从邓晓雯白天在工地里的言行举止,罗晓明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跟以前他遇到过的许多漂亮女孩一样,她也有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毛病。
为了从一开始就遏制邓晓雯的非份之想,罗晓明故作很随便地说:“小邓,我们今晚找你来,是想跟你聊聊工作上的事,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也不要太拘谨。”
“嗯。”邓晓雯脸色喷红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里也泛着崇拜之情。崇拜往往会产生暗恋,暗恋弄不好就会发展成明恋,然后爆发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情。
这对一个男性官员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必须及早加以防止。来右江市报到的前后,娇娇已经多次给我打了这方面的预防针。
罗晓明认真地介绍说:“呃,小邓,我呢?原来是兴汉市的副市长,兼一个国有企业的董事长。刚调到这里来当副市长,还不到一个月。我爱人是兴汉市招商局局长,这次没有一起调过来。”
“你爱人也是局长?这么厉害!”邓晓雯漂亮的大眼睛一跳,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奇地连连追问,“你爱人几岁了?一定很漂亮吧?”
罗晓明毫无保留地介绍说:“她比我小两岁,今年二十六岁。我们结婚两三年了,有个可爱的小男孩。”
“我的天,你爱人这么年轻就当了局长?!”邓晓雯既惊讶,又嫉妒,还生出一种自卑感,“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却还是个一般的办事员。”
罗晓明继续坦诚地介绍:“她嘛,在我们兴汉市,被人称为官场艳杰,可见长相怎么样了。”
邓晓雯禁不住说:“罗市长,什么时候,你把你爱人带过来让我们看看。”
“没问题。”罗晓明不无骄傲地笑了起来,“我不让她来,她自己也会来的。一是不放心我,二是她也喜欢露美,哈哈。”
邓晓雯无端地红了脸,低下头嗫嚅:“真是美女配帅哥,一对官场俊杰啊。”
这段坦诚而又预防美女下属暗恋的对话,在一旁的周兆和听来,却完全是另一种意思,另一种理解,另一种心情:他们这是这么啦?刚见面就这样暧昧了?
罗晓明告诉邓晓雯,他爱人没有一起调过来,不是等于跟她说,身边没有美女吗?而邓晓雯的惊讶、羞涩和慌乱,明显表现出对罗晓明的好感,甚至崇拜啊。
这两个帅哥美女倒是蛮般配的。你看邓晓雯多么漂亮,多么清纯,真是人见人爱的一个女生,怪不得罗晓明今晚就迫不及待地要跟她见面的。
他们这是一见钟情啊,两个人已经开始互相吸引了。
罗晓明的娇妻有邓晓雯这么漂亮吗?周兆和心里再次替罗晓明暗暗担心起来,比白天的担心还要厉害。
周兆和知道,有权的男人,特别是有权的帅官,身边都不乏倒追甚至倒贴的美女,都抵抗不住美色的诱惑。你瞧,罗晓明一来,就有几个顶级美女开始追求他。市政府最年轻漂亮的秘书丁小琳,面前的这个邓晓雯,都对他一见钟情啊。
小罗市长的艳福肯定不浅,他能把握得住自己吗?能掌握得住这个度吗?既左拥右抱享艳福,又不影响自己的前途!
周兆和正这样不无艳羡地胡思乱想着,罗晓明却正颜厉色谈起工作来:“小邓,你是什么时候进古寺街道拆迁办的?”
邓晓雯坐正身子,认真回答:“去年毕业后应聘进来的,快一年了。”
“那你知道制订这个拆迁政策的依据吗?”罗晓明平静地看着她,“你不要害怕,有什么说什么,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邓晓雯表情严肃起来:“我来的时候,这个政策早已制订好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政策制定得很不合理,可是任凭拆迁户怎么提意见,怎么闹,上面就是不肯改。”
“为什么呢?”罗晓明追问。
邓晓雯朝周兆和看看,不敢说下去。
周兆和看懂了她的意思:“你只管说,我是罗市长的秘书,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保密,是我们秘书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邓晓雯挺了挺丰满的胸脯,坦然说:“其实也无所谓,老百姓都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就是上面不知道。我老早想向上级反映这个情况,可不知道向哪里反映,向谁反映。”
罗晓明坐直身子:“你就跟我们说吧,你要相信我们。”
“罗市长,你只要知道两组数字,就明白为什么会出台这样的拆迁政策了。”邓晓雯说起工作来,就显得成熟多了。
邓晓雯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纸,边看边说:“古寺街道这次拆迁的总户数是152户,总的户口是432个,而152户拆迁户的房屋建筑面积是31712平方米。按户口算,每个户口补贴200000元,开发公司支付的拆迁费用是86400000元;而按拆迁的房屋面积计算,以每平方米6800元算补贴,开发公司支付的拆迁费用则为215641600元。现在,不按拆迁面积进行补贴,开发商共节省拆迁费129241600元。如果按照现在房产市场的平均价计算补贴的话,开发商节省的费用就更多了,为186323200元。”
“原来这样。”罗晓明与周兆和对视了一眼,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说白了,是黑心的开发商把原本属于老百姓的钱抢了。怪不得他们不满意,要如此激烈进行对抗的。”
邓晓雯又轻轻点出了另一个要害:“这一亿八千多万元的巨款,背地里有多少人分,我就不知道了。”
罗晓明的脸严峻起来,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他才若有所思地感叹说:“都是利益关系在作怪啊,要真是这样,这件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不知道暗地里有几个贪官,所谓的人民公仆,参与这次瓜分啊。”
周兆和有些担心地提醒他说:“看来,我们得早作准备,否则,就会陷入被动,甚至会被他们。”他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罗晓明知道他的意思,有些焦急地盯着邓晓雯:“你知道开发商老板的手机号码吗?”
邓晓雯回答:“我只知道开发公司是:右江市兴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老板姓张,好像叫张文兴。我只见过他几次面,但没有跟他交谈过,也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我们拆迁办,都是跟他们的一个女副总联系的,她叫顾彩娟。”
罗晓明:“你把她的手机号码,报给周兆和。”
邓晓雯翻出手机里的号码,报给周兆和。罗晓明对周兆和说:“你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叫他们老板今晚,对,就今晚八点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要事商量。”
周兆和正要拨打顾彩娟的电话,罗晓明的手机响了,是市政府毕秘书长打来的:“罗市长吗?你在哪里啊?”
罗晓明平静地回答:“我跟周兆和在外面谈事情。”
毕秘书长:“陈市长让我通知你,今晚八点钟到他办公室里开会。”
罗晓明感觉事情来了:“现在已经七点半了,我可能要八点半才能赶到。”
毕秘书长:“好的,我跟陈市长说一声。”
合了手机,罗晓明感到了一种紧迫感:“周兆和,你马上给那个女副总打电话,让她叫张老板明天一早,务必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周兆和拨打过去,电话通了:“顾总吗?”
“对,我是顾彩娟。”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清脆悦耳的声音,“你是谁呀?”
周兆和声音高亢地说:“我是市政府办公室秘书周兆和,罗市长让我通知你,请你们公司的张总,明天上午到他办公室来一下,有要事商量。对,在市政府办公大楼三楼,第五副市长办公室。”
“好的,我一定转达到。”顾彩娟声音突然低柔起来,“是不是今天在工地,那个新来的年轻副市长啊?”
“对。”周兆和特别提醒,“你让你们张老板,明早一上班就过来,不要迟到!”
罗晓明的车子开进市政府大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二十三分了。
他从车子里出来,急匆匆往那幢十八层办公大楼走去。这时,整个办公大楼上还有许多窗口在亮着灯光。这些灯光像一道道银柱从一个个窗口里斜伸出来,把市政府大院照射得光怪陆离,气氛庄严而又有些怪异。
罗晓明走进豪华的办公大楼大堂,总是感觉在走进一个高档的宾馆,而不是走进一个办公大楼。
他走进自己的副市长办公室,往象征权力的办公桌前一坐,看着办公桌前面那个用一圈真皮沙发围成的会客区,感觉到的不是奢华和享受,炫富和权欲,而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空荡荡的孤僻和斗争的紧迫感。
“罗市长,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事等着我呢。”周兆和在门口说。
“好,你回去吧。”罗晓明边说边站起来,“我也要去陈市长办公室开会了。”
走到周兆和身边时,罗晓明悄声对他说:“有些事,要保密。”
“知道。”周兆和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已经被小罗市长的人品和魅力征服了。
周兆和已经从心底里认可了小罗市长,并决定跟他站在一起,不顾一切地投入到一场很快就要发生的斗争中去。所以,他善意地轻声提醒罗晓明:“罗市长,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好,有些场合不能口无遮拦,嫉恶如仇。”
“嗯。”罗晓明知道他指的是,刚才在茶室里说的有关强盗的一番话。感觉他的提醒是对的,官场上说话不谨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进行攻击的。
走在宽阔豪华的过道里,罗晓明感觉到自己有些孤独。是的,他刚来乍到,在这幢巨大的办公楼里,在这个看不见的权力斗争旋涡中,除了周兆和外,他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一个能推心置腹谈话的人都没有。
可罗晓明并不害怕,因为这幢大楼的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还有广大的老百姓。
陈市长的办公室在三层楼的最东边。这时候门虚掩着。罗晓明上前轻轻敲了敲。
“请进。”里边传来陈市长沉稳的声音。
罗晓明走进去,不卑不亢地叫了一声:“陈市长。”
陈市长的办公室比他的还要大三分之一,显得更加豪华空旷,让人不安。这时,里边的会客区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常务副市长丁文华,一个是市政府秘书长毕卫东。
他们三个人的年纪差不多大,都是五十岁左右。三人中,陈市长岁数最大,今年五十四岁,只比他爸爸小一年。面对这几个父字辈的同事和上司,罗晓明的心里还是有些敬重的,也有些惴惴不安。
罗晓明知道,陈市长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根子深,基础稳,像一棵百年老树,根须已经伸到了全市的各个角落,是不容易被风吹倒的。
“罗市长,来,这边坐。”陈市长客气地指指会客区让他坐,自己也从高靠背椅子上站起身,走过来说,“我们都在等你。王书记还在路上,路上有些堵,可能要到九点钟才能到,我们先开始吧。”
待罗晓明坐定,陈市长有些威严地就看着他说:“今晚,我们临时召开一个市里在家领导的碰头会,不是市委常委会,研究讨论一下古寺街道拆迁的事。”
陈市长故意提“市委常委会”五个字,是提醒罗晓明,这里除了毕卫东,包括马上就到的王远明,都是市委常委,就他不是。所以他得注意自己的身份,他还没有多少话语权,不要太放肆。
罗晓明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两位老资格的市委常委,有些狡猾的市政府秘书长,想从他们的神情举止上,判断和揣摸一下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
但他们都不愧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前辈。他们的神色都很平静,城府都很深,一点心迹都看不出来。
只有一点比较明显能看出来,就是他们都把他当成小辈看。他们向他投过来的目光,都如家长看孩子一般,淡淡地透露出轻视的色彩。
“嗯。”罗晓明点点头,等待陈市长发话。
陈市长眼睛定定盯着他:“罗市长,你先汇报一下,今天白天拆迁工地上的情况吧。”
罗晓明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地说:“好,我先说一下今天的情况。今天下午两点二十分,我突然接到文山区副区长吉成林打来的电话,说古寺街道拆迁工地,钉子户与拆迁队发生冲突,我马上跟周兆和赶过去……”
他把工地上发生的情况,如实向他们汇报后说:“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所以我才下令撤退的。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还望三位领导指示。如果有什么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
三个人谁也不先说话,诺大的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陈市长转脸去看常务副市长丁文华。丁文华才坐直身子说:“应该说,在当时这种情况下,罗市长作出撤退的决定是对的。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三个钉子户什么时候能够拆掉?他们一直这样对抗下去,我们就一直不要拆了吗?那我们的旧城改造工程还要不要推进下去呢?”
罗晓明静静地听着。
秘书长毕卫东说:“罗市长新来乍到,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个工地的情况。实在是拖得太久了,开发商已经在向我们市政府提抗议了。上次,王书记召开市委常委会,专门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大家一致认为,三个钉子户应该顾全大局,少数服从多数,再不听劝阻,就可以去强拆。”
罗晓明的胸脯起伏起来。
“会上,王书记还就以人为本和推进旧城改造工作的关系问题,进行了阐述,统一了认识:旧城改造,改善人民的居住条件,就是为民办事、以人为本的一种具体体现。为民办事,是指为大多数人民办事,而是不是为个别人办事。罗市长没有参加这个会,思想上没有这样的认识,所以,不能说罗市长做得不对。”
陈汉成耐心地听着,一言不发。他是一市之长,也是这个会议的召集人,他要在充分听取大家意见的基础上,作总结发言。
其实,在罗晓明到来之前,他在丁毕两人面前已经表了态。
陈汉成装作感到意外和生气的样子说:“唉,今天还是没有拆成。这个工地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拆完啊?这不是要看我们市政府好看吗?逞个人英雄,让我们下不了台,这是不对的。刚才在路上,开发商就给我打电话,再次表示强烈不满。”
他这样一说,就等于定了调子,丁毕两人当然知道现在应该怎么说了。
正在这时,陈汉成的手机响了一声来短信的声音。他拿过放在身边的手机一看,是于秘书红娜发来的:
陈市长,我刚才在网上看到这样一个消息,也许对你有用,所以马上发给你:日前,深圳市人大常委会作出决定,旧城改造工地,当拆迁户自愿拆迁率达到95%时,另外5%的钉子户可以由行政执法机关对其进行强拆。
陈汉成扫了一眼这个短信,原本有些心虚的心里一下子像打了一针强心针似的,底气更足,胸脯挺得更直了。他想在王书记到来之前,就把心里想好的决定宣布出来,先下手为强。
于是,他再次把脸转向罗晓明:“罗市长,你说说看,现在这个拆迁工地怎么处理?”
罗晓明胸有成竹地说:“我答应钉子户在一周之内,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想明天就找开发商谈一下,商量一个解决的方案。”
罗晓明还不想把从邓晓雯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说出来。他要见机行事,以免过早得罪身上有病的人。或者让这些病人提前跳出来对付他,增加他工作的难度。
没想到陈汉成的口气突然严厉起来:“现在不是给不给答复的事,而是什么时候把三个钉子户拆掉的事。”
罗晓明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们说对不对?”陈汉成朝丁毕两人看看,他要争取他们的支持,“现在最着急的是,把钉子户的房子拆掉,然后迅速进入下一道开发程序。”
“对对。”毕卫东说,“我们不能再迁就这三家钉子户了。再迁就,我们政府就显得太软弱无能了。”
陈汉成拿起手机:“我刚刚收到于秘书发来的一条短信,念给你们听听。”
他读了短信以后,丁文华高兴地说:“这个决议出台得太及时了,不,应该早点出台才好呢。我们国家应该有个拆迁法,这样就有法可依了。”
毕卫东附和:“嗯,把这个决议打印出来,明天就贴在古寺街道工地里去,让那几个钉子户看看。”
陈汉成说:“我建议,我市人大常委会也出台一个这样的决议。这样,我们工作起来,就不用那么累了。”
罗晓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不慌不忙地看着三位他们,态度鲜明地说:“我有不同意见。深圳市人大常委会的决议说,自愿拆迁率达到95%,提前是自愿。要让大多数人自愿,关键是我们制订的拆迁补贴政策要合理,要让大多数拆迁户满意。如果不合理,大多数人不满意,就会不自愿。不自愿,就不能强拆。”
陈汉成急眼了:“你是说,我们的拆迁政策不合理?不合理在什么地方呢?”
丁文华和毕卫东都有些吃惊地看着罗晓明。但丁文华觉得,罗晓明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所以他不能再同意陈汉成的说法了。
这时,罗晓明的手机收到一条微信。他打开一看,是邓晓雯转发的。标题是:我们老百姓呼唤已久的英雄出现了!
下面有六张今天拆迁现场的照片:挖掘机与躺在地上老人的对峙;罗晓明蹲在老人面前劝说;罗晓明跟打手交涉;警察与手拎汽油桶的刘玉芳对抗;罗晓明命令撤退的情景;观众围观拍手等。
罗晓明吓了一跳,赶紧回复:要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微信?赶快帮我将所有这样的微信删除。不要再给我添乱好不好?这样反而会给我增加工作的压力和难度。如果网络上有这样的帖子,也请帮我尽快删除。小邓,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发完,他正要回答陈汉成的问题,陈汉成就迫不及待地说:“罗市长,你刚来,不太了解这个工地的情况,就不要再去管了。呃,也是,我把这样麻烦的事,中途交给你处理,不太合理,也对工作不利。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处理吧。本来就是我抓的嘛,啊,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它。”
罗晓明一惊:他要解除我的武装!
不行,这事的背后看来真的有戏,我不能放手。一放手,三家钉子户要倒霉,其它搬迁户应得的利益就会被彻底剥夺,有病的贪官继续逍遥法外。
罗晓明正要据理力争,门口一暗,王书记走了进来。他一走进来,就声音宏亮地说:“路上太堵,我迟到了。”
王远明标准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给人一种压得住阵脚的稳重感。他一进来,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轻松起来。
罗晓明心中暗暗也松了一口气。
王远明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大家说:“这次省委召开的反腐工作会议,非常严肃,搞得大家都很紧张。每个市的一把手都要在会上作表态发言。呃,毕秘书长,你通知一下,明天下午两点,在市委第一会议室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我要传达省委反腐工作会议精神。”
“好的。”毕卫东翻开会议记录本,记录下来。
陈汉成脸上掠过一层不易被人察觉的不安之色。
“你们的会开到哪里了?”王远明看着陈汉成说,“继续吧,时间不早了。”
陈汉成故作轻松地说:“王书记,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在说,罗晓明副市长新来乍到,不熟悉古寺街道拆迁工程情况,所以很难开展工作。今天,三家钉子户还是没有拆掉,这不能怪他。因此我想,这个工作,还是由我来完成吧。这件棘手的事,本来就是我负责的,中途交给罗市长,是有点为难他了。”
办公室里的人谁也不吱声。
陈汉成继续说:“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要在这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把这三个钉子户的房子拆掉。否则,我们今年的旧城改造计划就又完不成了,开发商又要提意见了。下午,开发商张老板就已经向我提抗议了。呃,我们作为一个政府,不能不守信用,对不对?这样失信于人,还有哪个开发商愿意到这我们市里来投资?所以说,这看上去是小事,影响可不小啊。”
王远明扫了大家一眼,爽快地表态说:“行啊,罗市长,这件事就让陈市长去做吧,他熟悉一些,你可以做其它的事情嘛。对了,你要搞一个我市新一轮的城市建设规划。可以做些调研,引进一些先进城市的建设经验,搞得大气一些,有创意一些,啊。”
“嗯。”罗晓明点点头。
但在拆迁这件事情上,罗晓明还是不肯让步。他有些激动地喝了一口茶,认真地说:“对拆迁这件事,王书记,陈市长,还是丁市长,毕秘书长,我想我今天已经去管了这件事,就让我管到底吧。为什么呢?因为今天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情况。这些情况,你们可能都不知道。”
罗晓明决定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否则,他是无法得到王书记支持的。
“什么情况?”王远明感兴趣地盯着他。
丁文华也眼睛发亮地看着他。陈汉成和毕卫东的神色则有些慌张起来,但不易被察觉。
“三个钉子户为什么情绪那么激烈呢?他们说开发商太黑心,不按拆除的房屋面积算补贴,而以拆迁户的户口算补贴。每个户口补贴二十万元,这样,开发商就节省了一亿八千多万的补偿款。也就是说,开发商把本该属于他们的一亿八千多万的利益剥夺了。”
“这种情况,我怎么不知道?”王书记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汉成一眼,“怀疑地反问,“不是说,这次拆迁按户口进行补贴,是照顾了广大拆迁户的共同利益和关切,受到了大多数拆迁户拥护的吗?”
罗晓明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更加有底了:看来,许多事情陈汉成是瞒着王远明做的,这就有希望了。只要王远明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湿脚,事情就好办了。
陈汉成的脸再也挂不住了:“你这是听谁说的?”
罗晓明还是平静地说:“我在现场,许多拆迁户向我反映的。”
“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辞。”陈汉成看了王远明一眼,黑着脸说,“古寺街道拆迁补贴政策,是开发商和拆迁办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吸取其它城市的拆迁经验,征求广大拆迁户的意见后制定出来的。广大拆迁户都很满意,都在协议上签了字,都是自愿拆迁的。三个钉子户为了一己私利,蛮不讲理,不顾大局,甚至以死抗拒。我们怎么能只听这些钉子户的一面之词呢?”
罗晓明看着王远明说:“王书记,我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今天已经到现场处置了这件事。我答应钉子户在一个星期之内,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你们就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保证在一个星期之内,把三个钉子户的房子拆掉。”
陈汉成急眼了:“罗市长,你还年轻,也刚来,不要为了做英雄,去迎合极少数人的不合理诉求,那样对你没有好处。还可能会对我们的工作,对我们市政府的形象,造成不良影响,甚至严重损失的。”
王远明对陈汉成如此激烈的反映感到有些意外,他略作沉吟,就以一把手的口气果断问:“罗市长,你真的能保证,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拆迁任务吗?”
“能!”罗晓明毫不犹豫地说,“完不成任务,我愿意接受组织处分!或者自动辞职!”
“好。”王远明没有征求陈汉成的意见,就拍板说,“就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完不成,你自己看着办!”
陈汉成既要挽回市长的面子,又要敲定这个重要决定,然后设法把罗晓明逼死。于是,他一箭双雕说:“罗市长,这可不是儿戏,这是军令状!一个星期完成这个任务,也不能强拆,不能出事,要和谐解决!而且一个星期是指日历天,而是不工作日。工作日应该是五天,你可考虑好了。”
这明显是在逼宫。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罗晓明,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没问题。”罗晓明坦然微笑着,胸有成竹地说,“一个星期之内不能和谐解决这事,我拿辞职书来见你们!”
“好,罗市长有魄力,敢担当!”王书记说着站起来,“今天就这样吧。”
于是,大家怀着不同的心态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位于闹市地段的金百汇娱乐会所里亮起暧昧的灯光,闪起迷人的色彩。
这会儿,右江市兴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张文兴,正躺在会所一个温馨的包房里,接受一个小姐的按摩。
张文兴是这个娱乐会所的钻石会员,会费一年二十万。他经常来这里慷慨消费,寻欢作乐,所以里边几乎所有的小姐都认识他。凡是自以为有些姿色的小姐,都千方百计巴结他,亲近他,因为他有钱。
张文兴每次一走进来,就有几个娇艳迷人的小姐同时贴上来,娇嘀嘀地说:“大哥,您来啦。今晚要几个美女呀?”
被美女围着哄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有钱真好!有时候,张文兴会请三四个美女同时伺候他,那个感觉比以前的皇帝也差不到哪儿去。
二十多岁的美女叫他大哥,其实他的年龄比她们大不了多少,所以他更喜欢她们叫他帅哥。“帅哥”的叫声多少能弥补一些他长相上的自卑感。
张文兴今年二十八岁,长相跟他的财富不太般配。幸亏他爸妈凭后天的努力,用巨大的财富弥补了他长相上的缺陷。
张文兴身材矮小,颜值太低,平时只好用一身名牌包装自己。他办事用金钱开路,请客用美女作陪,所以事事顺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把老爸给他的一个子公司——右江市兴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经营得还不错。
但他的工作非常轻松,平时三分之一时间泡在娱乐会所里,三分之一转在高尔夫球场上,三分之一坐在公司里。
“大哥,用力重吗?”那个身材苗条的小姐坐在他身上,一边用力给他按摩,一边跟他聊天。
“正好。”张文兴舒服地仰天躺在按摩床上,手不安份地在她身上动着,“你跟小陈年纪谁大啊?”
“我比她小一岁,今年刚好二十岁。”小姐把他乱着的手拨开,不无嫉妒地说,“你好像很喜欢小陈哦?”
“你们两个就像一对双胞胎,又像两个模特儿,我都喜欢。”张文兴把她的头勾下来,在她娇嫩的脸上吻了一口。
“讨厌。”小姐娇媚地推了他一下,“今晚给小费,可不要太小气哦。”
这时,张文兴放在身边的手机响了。他推开小姐,翻身坐起来,拿起手机,见是顾彩娟打来的,就划动苹果面板接听:“张总,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张文兴不会跟她说实话。他跟她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姐弟恋,他们现在还是一对暗中情人。
“张总,刚才,市政府一个姓周的秘书打电话给我。”顾彩娟声音温柔,“让你明天上午一上班,到罗市长办公室去一下,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不能迟到。”
张文兴听到“不能迟到”四个字,就有些不耐烦:“哪个罗市长?”
“就是今天下午到拆迁工地,那个新来的小罗市长。”
张文兴没好气地说:“他今天把拆迁的事搅黄了,还想干什么?”
顾彩娟耐心地说:“周兆和没说是什么事,只说有重要的事商量。张总,他现在主管城建这块,我想你还是准时去为好。”
张文兴:“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挂了电话,张文兴伏下身子,继续让小姐为他服务,但脑子里却像开水一样翻腾起来。
妈的,真是中途杀出一个程咬金。本来,三个钉子户今天说好一定拆掉的,却被这个新来的副市长给搅了。
古寺街道是他准备化巨资打造的一个精品住宅小区。拿到这块地很不容易啊,他不知化了多少钱,打通了多少有权人的关节,才开始进入拆迁程序的。为了节省一亿八千多万的拆迁补贴,他送掉了许多好处费啊。
这些贪官钱是要的,事却不肯办,而且说话不算数,承诺不兑现,一次次失信,没完没了地拖延时间,你说气不气啊?!
为这个拆迁,他不知化了多少脑筋,动用了多少力量,却一直没能完成。终于,大前天,陈市长直接打电话给他,让他安排拆迁队,随时准备去把三家钉子户拆掉。
他马上给搞拆迁的个体户李老板打电话:“李老板,这几天,你准备一台挖掘机,还要叫几个打手,去古寺街道拆房。你只要把这三家钉子户的房子拆掉,我就把这个拆迁工地的拆房人工费结给你。”
李老板问:“是强拆吗?”
“对,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给我拆掉!”他狠狠地说,“拆不了,你就不要来结这个工地的人工费了。”
昨天,还是陈市长直接打电话给他,让他今天派人进场强拆。他给李老板下达命令后,今天一早,就在公司里等待消息。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李老板才带着哭腔向他汇报说:“张总啊,本来今天完全可以拆掉的。我化五千元钱,请了一台挖掘机;又出三万元钱,请了六个打手去强拆。没想到,现场来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说是新调来的副市长。这个人非常厉害,像个有魔力的高手,连打手和警察都乖乖听他的。”
“你在不在现场?”
“在的呀,可有什么办法呢?”李老板争辩说,“一个老头子躺在地上,阻档挖掘机前进。还有一个女人,拿了汽油桶要点火自燃。”
“妈的,他们要死,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李老板说:“张总,这可不能怪我啊。要怪就怪这两个钉子户太激烈,以死抗争。不,要怪就怪那个新来的副市长,他一进场,就为钉子户说话。”
“这个人难道有三头六臂吗?”他生气地说,“我就不相信,你们这么多人,还有警察,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个我知道。几十个人,就搞不过他一个人?”
“张总,现场的情况,你没看到。这个副市长,真的太牛b了,他说一切责任由他负责!这样一说,谁还敢动啊?胡所长也不敢啊,不要说我们了。”
张文兴的胸脯呼呼起伏。
李老板哀求:“张总,这个拆房的人工费,你可不能少我的,这不是我的责任啊。”
张文兴没好气地说:“钉子户拆不掉,你休想要人工费!”
“张总,你怎么这样啊?”
张文兴没好气地挂了电话,李老板打过来,他再也不接了。他呆呆地想了好一会,才给陈市长打电话。陈市长嘴上还是很自信,但底气似乎没有以前足了。
现在这个新来的副市长让我过去,想干什么呢?张文兴伏在按摩床上想,难道也像陈市长他们一样,问我伸手要钱?他真的肯要钱,事情倒好办了。
“就怕他不要啊。”张文兴想着想着,嘴里禁不住发出了声音,连小姐在他背上给他按摩都忘了。
小姐笑着问:“你说什么?”
张文兴反映过来:“没说什么。”
还是先给陈市长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张文兴又陷入了沉思,这事必须抓住陈市长,否则,看来真的有危险。
但想想,他心里又踏实起来。怕他什么呢?他只是一个副市长,又是刚来,还没有多少势力。我有陈汉成,毕卫东,洪区长,茅主任,李局长,丁主任等有实权的人支持,还有我老爸的集团公司作靠山,难道怕他一个光杆司令不成?
张文兴是个富二代。还在他上初二的时候,他爸就把华林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悄悄转到他的名下。公司里有人羡慕地偷偷告诉他,他已经是一个亿万富豪了。开始他不相信,后来,他从妈的嘴里得到了证实,他才相信了。
于是,他的感觉就不一样起来。总感觉身边的同学都太穷,太寒酸。平时,他身上总是穿着班上最好的服饰,口袋总是被钱塞得鼓鼓的。尽管他长相难看,班上的同学却都想亲近他,甚至连一些漂亮的女同学也都跟他眉目传情,表达爱慕之意。
进了职业高中,他就更加不得了了。因为有钱,又乐于施舍,他受到了许多同学的追捧。不是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后,要带动大部分人一起致富吗?所以,凡是班里有困难的同学,只要肯低下头来求他,他都愿意给钱。
多的几千元,少的几十元,他都给得非常慷慨。从帮同学支付网吧上网、打游戏机的费用,到请同学到饭店里吃饭,从帮同学买名牌衣服,到为同学两肋插刀,支付打架的赔偿费,他都非常爽快,从不犹豫。
这样,他在同学中的威信越来越高,许多同学都围着他转。但渐渐地,他帮助的同学大都是些跟他同类的公子哥们,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不是小流氓,就是顽皮生。就像现在,他把巨款送出去的,都是些有权的贪官,而不是真正的穷人。
所以慢慢地,真正基础好、要求上进的学生还是从骨子里瞧不起他;真正贫穷的学生也都躲着他。因为他们都受不了他歧视的眼神,以及施舍时的傲慢神态。
最后真正跟他一起玩的就乘下一群富裕的皮生了,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女生。其中两个漂亮女生先后跟他谈恋爱,然后偷尝禁果,多次跟他上床。有一个富二代小女生,还为他打了二次胎呢。
职高毕业后,他又被望子成龙的父亲硬是送到英国去读书。在那里四年,是他最开心的四年。他不是用父母的钱到处去旅游,就是跟外国女人谈恋爱,吃喝玩乐。所以整整四年,他除了增长一些见识,搞到几个洋妞外,可以说是一无收获。
回国后,他爸爸先是让他到华林集团下面的分公司去实习、锻炼。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才让他独当一面,为他成立了兴华房产开发公司。
张文兴刚上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好在他一次在招聘时,看中了一个漂亮的少妇。她就是后来被他提拔为公司当家副总的顾彩娟。
顾彩娟身材不高,但脸蛋漂亮,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是太迷人了。每次在办公室里被她盯着,他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顾彩娟比他大四岁,电子商务专业的大学生。她不仅学历比他高,工作认真,能力强,而且细心,会体贴人。平时,她像姐姐一样关心着他。
时间长了,他就不知不觉恋上了她。因为他有着丰富的男女经验,所以那天晚上,谈完工作,他突然从背后抱住顾彩娟,顾彩娟就软在他怀里不动,然后任他乱了。他们在他办公室里那张三人沙发上,第一次苟合了男女之事。
于是,他们开始了一场偷鸡摸狗的姐弟恋。他们经常在办公室里偷情,既疯狂,又刺激。一年以后,他妈为他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富二代女朋友,他才有所收敛。去年结婚后,他与顾彩娟的恋情慢慢淡化,偷情的次数少下来,一个月一次也不能做到。
他不太爱娇妻,又不能保持姐弟恋,所以经常去娱乐会所寻欢作乐。平时,他把公司交给顾彩娟打理,自己只管在外面潇洒。
没想到中途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把他平静的享乐生活打乱了。是的,他现在想得入迷,连背上骑着的小姐也没感觉了。
晚上十点钟,按摩结束,那个小姐缠着他要做到位服务。他没有兴致,想给陈市长打电话,问问他明天要不要去罗市长那里。
他拿了手机正要打过去,陈市长倒先打过来了:“张总,休息了吗?”
“没有,还在办公室里忙呢。”张文兴用手示意小姐不要发出声音,“陈市长,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倒先打过来了。”
“哦,什么事?”陈汉成敏感地问。
张文兴说:“那个新来的罗市长,让我明天上午去他办公室,说是有要事商量。不知是什么事?我要不要去?去了,又该说些什么呢?”
“你不要去!”陈汉成以命令的口气说,“这一个星期,你最好躲到外面去,不要跟他见面。”
“为什么呢?”张文兴没想到陈汉成这样直截了当,不禁有些吃惊。
陈汉成沉吟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昨晚,他在市政府在家领导会议上说,古寺街道的拆迁补贴政策不合理,弄得我很难堪。看来,他要在这上边下手。我估计,他要找你谈话,就是想让你改变补贴政策,至少让你给钉子户增加补贴费。”
“这怎么行啊?”张文兴叫起来,“这个工程,我们化的成本不低,根本赚不到钱。这个,你陈市长是最清楚的。他如果再要改过来,按照拆迁面积算的话,那我们就要亏本了。”
陈汉成:“所以,你不要跟他见面。一见面,你就被动了,知道吗?”
张文兴疑惑地问:“那能一直不见面吗?”
陈汉成:“你只要坚持一个星期,就没问题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文兴的脑子有些不好使:“只要坚持一个星期?”
陈汉成不得不告诉他:“他在昨晚的会议上,保证在一个星期之内,把这三家钉子户的房子和谐拆掉,拆不掉,他就要拿辞职书来见我们,你懂了吗?”
“好,太好了。”张文兴高兴地叫起来,“陈市长,还是你有办法。嘿嘿,你这样帮我,我心里是有数的,保证不会让你白帮!”
陈汉成:“你心里有数就行。呃,还有,我得先提醒你,你的口风要紧,有些事情,是不能透露风声的。就是以后有什么事,你也要咬紧牙关,不能害人,明白吗?”
“明白了,我保证做到。”张文兴信誓旦旦,“陈市长,你就放心好了!”
第二天上午,罗晓明提前半个小时到市政府来上班。
罗晓明现在一个人临时住在市委党校招待所里,每天像出差住宾馆一样,提包进出,早出晚归。少了家务事,工作时间则多了不少。
罗晓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等待张文兴的到来,一边在电脑上查着有关城市规划的各种资料和政策法规。他要先形成一个设想,再召开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开会,研究讨论新一轮城市建设的规划方案。
昨晚,王书记给他安排了这个任务,自己又要回了拆除钉子户房子的事,所以工作还有些忙。罗晓明耐着性子等啊等,一直等到十点钟,不见张文兴到来,就再也等不住了。他拉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周兆和,这个张文兴怎么还不来?你过来一下。”
周兆和马上过来:“我再给顾彩娟打个电话吧。”
“好,叫她快点催张老板过来。”罗晓明有些不高兴,“让他不要迟到的,真是大老板了?架子不小啊。”
“顾总吗?我是市府办的周兆和。”周兆和声音提得很高,“你们老板怎么还没到啊?”
“还没到吗?我昨晚就跟他说了,他说会安排的。”顾彩娟的声音里露出一些意外,“他今天没有到公司来上班,我以为他直接去市政府了呢。我来打电话问一下。”
“好,你快点。”周兆和的声音有些急,“罗市长在办公室里等他呢。”
挂了电话,周兆和在办公桌前的工作椅上坐下来:“这个张文兴真不像话。简直不把我们市政府放在眼里,哼。一般人,市长召见,都会提前等在这里的。”
“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情况。”罗晓明还是从好的方面想,“不要急,再等等。对了,周兆和,这几天,你帮我整理一份资料,把这几年评出的前十名最美城市和最宜居城市的建设规划打印出来,我要派用场。”
“好的。”周兆和主动说,“我还可以给你准备一份我市新一轮建设规划纲要草案,以前,我们搞过一个,在这个基础上改一改,供你参考。”
正说着,顾彩娟的电话来了:“周兆和,哎呀,我没想到张总昨晚出差了。”
“出差了?”周兆和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他到哪里去了?”
“说是去深圳。”
“去深圳?”周兆和更加怀疑,“你昨晚给他打电话,他没有跟你说吗?”
“没有。”
“这就奇怪了。”
罗晓明想起昨晚的会议,心里不觉一沉:难道与昨晚的会议内容有关?他示意周兆和让顾彩娟把张文兴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他要亲自给他打电话。
“慢点挂,你把张总的手机告诉我。”周兆和赶紧说,“罗市长要直接给他打电话。”
顾彩娟犹豫了一下,才说:“好吧,我把他的号码发到你手机上。”
很快,张文兴的手机号码发了过来。罗晓明照着打过去,通了,却没人接。他关了,等一会,再打,还是没人接。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罗晓明生气了,也有些坐不住。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转了一圈,他突然停住,对周兆和说:“很可能与昨晚的会议有关。”
周兆和愣愣地看着他,也感到事有蹊跷。
罗晓明往办公室门口看了看,见没人,压低声说:“昨晚的会议开得有些紧张。陈市长要收回古寺街道拆迁的处置权,说这事本来就是他抓的,还是由他来负责。为了夺回这个处置权,我承诺一个星期之内,和谐解决这三家钉子户的拆迁之事。完不成任务,我拿辞职书去见他们。”
“什么?”周兆和惊讶了,“罗市长,你怎么能这样表态呢?这下完了。他们要是让张文兴躲出去一个星期,你不就要辞职了吗?”
“而且陈市长还逼我,一个星期是指日历天,也就是只给我五天时间。”罗晓明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中究竟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明显就是要逼我辞职啊。”
“肯定有人故意泄露了这个消息。”周兆和的脸色严峻起来,“他不让你再去处置这件事,这说明这件事真的有问题。”
“不行,他不让我管,我偏要管。”罗晓明狠狠地说,“我就不信,这个张文兴能一直不接我电话,一直不跟我见面。我来给他发个短信,看他回不回?”
于是,他在手机上打了一条短信:
张总你好:我是罗晓明,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请你看到这条短信后,给我回个电话。我要跟你商量古寺街道拆迁的事。如果不回,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发出去以后,罗晓明说:“这种人,就是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果真有效。半小时后,张文兴回电话了:“哎呀,罗市长,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昨晚到的深圳,顾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深圳了。我让她替我给你打招呼的,她没有跟你说吗?”
明显在说谎!妈的,这小子的脑子好像是直的。
罗晓明没有拆穿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大概要四五天吧?”张文兴继续说谎道,“我这里有个重要的地块要洽谈,实在脱不开身。不好意思啊,罗市长。”
这小子真的想让我在五天之内,来不及完成这个任务啊!
罗晓明知道不拿出一点副市长的威严就不行:“张总,你是说,我这里的事情不重要是吗?”
“不不,不是,罗市长,你误会了。”张文兴着慌起来,“这样吧,罗市长,我让顾总过来一下,你有什么话,就跟她说,她完全能作主的。”
“那好,你让她马上过来!”罗晓明见有了些效果,继续给他施压,“但我把要说的话,在电话里先跟你沟通一下。”
张文兴紧张起来:“好的,罗市长,你有什么指示,就请尽管吩咐。”
“张总,我就直说了吧。”罗晓明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开发商制订的拆迁补贴政策不合理,拆迁户的意见都很大。”
“冤枉啊,罗市长。”张文兴叫起苦来,“这个政策是市政府定的,不,是市政府同意的。我们的开发成本已经很高,再提高拆迁补贴标准,我们就要亏本了。”
罗晓明说:“这个账谁都会算的,你要凭良心说话。本来,我想当面算给你听的,你现在不来,我就先算给顾总听。但有一条是肯定的,你必须给这三家钉子户,按照拆迁面积计算补贴。”
“这怎么行啊?”张文兴终于大声叫起来,“罗市长,你不能这样啊。三家一改,其它人家怎么办?肯定会闹事的,那不就乱套了吗?”
“乱什么套?”罗晓明提高声音说,“你们开发商只要心平一些,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你少赚一个亿,不就没问题了?”
“罗市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张文兴喘气也有些粗急起来,“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怎么严重了?”
“你这等于是推翻前面管这事的领导的做法,另搞一套啊。”张文兴忍不住了,只得搬出靠山来压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承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罗晓明要的就是他把这些人直接供出来,示意周兆和打开手机录音器,把他说的话录音下来。
“你说前面管这事的领导是指谁?”罗晓明追问,“他们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
张文兴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差点失言,就赶紧改口,而且带着威胁的口气说:“反正这件事当初是经过拆迁办、市政府同意的,我们不能轻易改变。如果你罗市长坚持要改,我们公司就不投资了。”
“你别用这个来威胁我。”罗晓明不客气地说,“你不投资,有人来投资。我问你,这块土地挂牌拍卖了吗?”
“这个,当初是这样的。”张文兴再次着慌起来,“我们跟市国土局签了合同,交了定金。”
罗晓明无意中问的一个问题,竟然戳到了张文兴的要害。不,是这件事的要害:“如果没有挂牌,就一切还来得及。”
张文兴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才改口说:“罗市长,看来,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还是让顾总来一下,你当面跟她商量吧。”
“行,你让她尽快过来。”罗晓明挂了电话,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跟这个家伙的第一次较量,我们赢了!”
周兆和禁不住给他竖起大拇指:“罗市长,你真厉害!”
罗晓明头脑清醒地说:“我们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他们会有新的招数出来的。你先过去吧,等顾彩娟来了,我叫你。”
中午吃饭时间到了。罗晓明到政府机关食堂去吃饭。政府公务员的待遇确实不错,中午只吃一顿,每人每天就有二十元钱的伙食补贴,都是发的饭菜票。有些人很少在这里吃,听不了,就换零钱用。罗晓明现在一日三顿在这里吃,发的饭菜票还不够用呢。
中午吃饭的人很多,早晚两顿就少多了。罗晓明走在从办公楼到食堂的路上,给他打招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一律以微笑点头作答。有些人他还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
给他打招呼的人中,市政府办公室秘书丁小琳的笑容最甜美,声音也最好听:“罗市长好,你也去吃饭啊。”
“嗯。”罗晓明也是那样微笑,点头应答。
到了食堂,罗晓明不声不响地去排队打饭。大部分人还不认识他。他打了饭菜端到后面一张空着的长方桌上去吃。
一会儿,陈汉成走进来。人们纷纷给他打招呼:“陈市长,今天你也在这里吃中饭啊?”
“嗯。”陈汉成也是微笑应答,然后去窗口打菜。
打了菜,他眼睛一扫,见罗晓明坐在后面的一张桌子上,就端着朝他走过去。
罗晓明见他走过来,轻声招呼他:“陈市长。”
陈汉成在他对面坐下,边吃边亲切地问:“上午没出去?”
“没有。”罗晓明坦诚地说:“我约开发公司张老板谈话,他竟然没有来。“
陈汉成的神情很自然:“罗市长,也不要太急,啊。昨晚的会上说是这样说,到时难道真要这样做吗?我看不用。”
罗晓明故作随便地问:“陈市长,你认识那个张老板吗?”
“见过几面,但不是很熟悉。”陈汉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文山区洪区长介绍我认识的。据说他是一个富二代,有些傲慢,身上也有一些不良习气。
罗晓明观察着陈汉成的神色:“他好像不太把我放在眼里,也许是我新来的缘故吧。”
陈汉成搛了一筷鸡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对这样的人,你不能一味求他。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拿出一些我们政府的威严来。”
“嗯,我也这样想。”罗晓明继续试探,“陈市长,你有空帮我一起招他谈一次话吗?”
“这段时间,恐怕没空。”陈汉成的神色还是那样自然,“这几天,我要召开一个全市安全生产工作会议,有些忙。大后天还要去北京出席一个市长会议。市政府的日常工作也很多,每天都排得满满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饭菜票,往罗晓明前面一放说:“这些饭票,我吃不完,你拿着吧。”
罗晓明把饭菜票推给他:“陈市长,我有。”
陈汉成往旁边看看,有见有人在关注着他们,便以上级关心下级的诚恳口气说:“你一天三顿都在这里吃,不够用的。我呢?很少在这里吃,用不掉,不是浪费吗?”
“那就谢谢陈市长了。”罗晓明知道不能再推辞了,就没有再推还给他。前面已经有了‘三不领情’,两人弄得很不愉快,现在不能再剥他的面子了。以后的工作还需要他支持,太敌对了不利于开展工作的。
陈汉成继续关心地说:“另外,罗市长,你在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不要有顾虑,好不好?”
“好的。”罗晓明平静地应答。
“今天是周末,你来这里上班已经两三个星期了吧?应该回去看看爱人,孩子了。”陈汉成很会做人,或者说,他也懂得人性化处理人际关系啊。
不,他这是再次对我进行怀柔性的试探和拉拢。他这是心虚了呢?还是真的关心我?罗晓明心里有些不安地想,对这样一个资格老、城府深、水平高、身上可能有毛病的顶头上司,你到底应该怎么对待?
罗晓明没有回答。这个周末回不回去,他想等跟顾彩娟谈了再定。
陈汉成带着幽默的微笑看着他:“听说,你爱人很漂亮,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们大家都看看,啊。”
“嗯,会来的。”罗晓明一本正经地说,“不过,背后的传言往往都不太正确。”
“可你们夫妻俩,原来都是局长,是官场上的一对俊杰,这一点没有错啊。”陈汉成微笑着,简直是在巴结他,“什么时候,也把你爱人调过来。一是解决你们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二呢?我们江滨市也要培养一对官场俊杰出来,扬扬名嘛,啊。”
陈汉成说话再随便,再亲切,口气中也难免带有一点官腔味。
“谢谢陈市长。”对顶头上司这个突如其来的,与昨晚会议上截然相反的态度,罗晓明反而有些无所适从,简直不知道怎么应付好了。
“罗市长,你好。”下午两点多钟,顾彩娟终于走进了罗晓明的办公室。
她一走进来,就带着夸张、讨好的神情,瞪大眼睛盯着他说,“哇我的天,这么年轻帅气的副市长啊。”
罗晓明打亮着这个漂亮性感的少妇,感觉与他的想像不太一样。他以为一个房产公司的女副总肯定是个端庄而又能干的中年妇女。没想到,这个顾彩娟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时尚风流的年轻少妇。
她脸上一副精致小巧的眼镜尚能显示出她还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女性,但她抹了淡淡口红的小巧嘴巴,画了眉毛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一身高档时尚、稍显花俏的服饰,包括肩上那只香奈尔名包,都让她浑身流露出一种与物质有关的时髦、风流的韵味。特别是她那盯着罗晓明的多情的眼神,和低敞的极富诱惑力的衣领,更让罗晓明感觉到她是一个已经被物质浸淫久了的女人。
罗晓明打电话,让周兆和过来。然后指指前面的会客区:“顾总,那边坐。”
周兆和走过来,见了顾彩娟的样子,也被她全身流露出的富有和风流惊呆了:“啊?顾总你好。”
“你就是周兆和吧?”顾彩娟笑得很妩媚。
“对,跟你通过电话。”周兆和一边给她泡茶,一边说,“没想到顾总这么漂亮,啊。”
说着笑了笑,他想把办公室的气氛调节得轻松一些。
三人在会客区里坐定。罗晓明翻开手中的日记本,开门见山说:“顾总,今天让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本来让张总过来的,张总在深圳,他让你来,说你也能作主。那么好,我就要先问你一些情况。”
罗晓明心里有些急,就不再寒暄,而是直奔主题。五个工作日,要和谐解决钉子户的问题,时间实在是太紧了。尽管中午吃饭的时候,陈汉成主动找他说话,关心他,让他不要急,说归说,到时不一定这样做,给他吃定心丸。
但他听了,不仅心里没有轻松,反而更加着急了。因为这种反常的举动和言语,欲盖弥彰地暴露出陈汉成的心虚和身上的毛病。
问题是,陈汉成从表面上这样关心他,要是以后真的揭出陈汉成身上的毛病,就会被人以为我罗晓明忘恩负义,不讲情面,没有人性。所以中午,陈汉成这样做,他的心里除了有些感动外,更多的还是不安和别扭,甚至难受。
但不管怎么样,我不能食言。五个工作日,或者说是七个日历天,必须完成这个任务。完不成任务,我就坚决辞职。否则,我还有脸见王书记的面吗?还怎么在右江市开展工作?
“古寺街道这块地的面积是五十二亩,你们兴华房产公司当时跟国土局谈定的价格是每亩二百六十万,这个我已经知道了。”罗晓明问顾彩娟,“你们在这块地上,准备建造多少面积的住宅?目前进展情况怎样?”
顾彩娟挺了挺胸脯,认真地回答:“罗市长,周兆和,你们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们公司的情况,我先简单作一下介绍。我们兴华房产公司是林华集团的一个全资子公司,注册资金一个亿。林华集团总部在省城,是一个集金融理财、实业投资、房产开发、建筑装修、绿色环保、高科技产业等为一体的大型民营企业,资产二百多个亿,全国有二十多家分公司和子公司,董事长张金德就是我们张总的爸爸。”
“哦,你们张总是个富二代。”罗晓明有些不客气地说,“怪不得我们请不动他啊。”
“这倒不是。”顾彩娟红着脸解释,“他真是去了深圳。昨天晚上,他让我给你们打招呼,我在电话里说说,把这事给忘了。今天上午,他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这个责任在我身上,希望罗市长和周兆和能够原谅我。”
“他林华集团有二百多个亿资产就不得了?有几千个亿资产的老总,我都见过很多呢。”罗晓明不依不饶,“马云,马化腾,王健林,宗庆后,刘永好,等等,我都见过呢。”
“啊?罗市长,你这么厉害啊?”顾彩娟既尴尬,又惊讶。
连周兆和也愣愣地看着他:“真的?”
罗晓明一脸正经地说:“当然,我是在电视上看到他们的。”
“咯咯咯——”顾彩娟和周兆和都禁不住笑了起来,“罗市长,你还很幽默啊。”
但罗晓明没有笑:“这不是什么幽默,我是讨厌那些有了些钱,就傲慢得不得了,就看不起穷人的老板。我倒要问问他们,这些老板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干净吗?合法吗?他先富起来以后,真的带动别人一起富裕了吗?”
罗晓明想通过顾彩娟的口,来杀杀张文兴的傲气,也对他发出一种警告:不要以为有个土豪老爸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只要违规,犯法,我照样治你!
罗晓明的气不是冲着顾彩娟出的,而是对张文兴发的。顾彩娟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其实,我们小张总,还有大张总,都不是那种人。罗市长,你见过就知道了。”
罗晓明一针见血地指出:“是不是那种人?不是听其言,而要观其行,看他如何表现的。”
顾彩娟收起笑容,不敢出声。
罗晓明喝了口茶,稍作停顿,才继续说:“好,不说这个了。今天,不管谁来到这里来,只要能够解决问题就行。顾总,你说一下古寺街道这块地块的开发情况吧。”
“古寺街道是我们兴华房产公司在右江市开发的第一个项目。”顾彩娟说起工作来,还是很老练的,“计划投资五亿元人民币,建设十万平方左右的住宅。目前,可行性报告和扩初方案都已经完成,一些报建手续正在申报当中。”
罗晓明和周兆和都边听边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
顾彩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介绍说:“这个项目比较小。我们在右江市的第二个项目就大了,现在正跟湖东区有关部门进行洽谈。那里,我们要打造一个二百多万平方米的城市综合体,投资可能要超过一百个亿。”
罗晓明心里一动:“哦,这件事情,市里知道吗?”
顾彩娟说:“应该知道吧?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我听张总说,他跟陈市长谈过一次。陈市长要求我们兴华房产公司捐建一个体育馆,才能便宜给我们三四百亩地。”
罗晓明心想,这么大的事,陈汉成居然直到现在都没有跟我说起过,那要我这个管城建的副市长干什么呢?这里难道也有利益因素在起作用?对一些贪婪的人来说,这显然是块比古寺街道更有利可图的肥肉啊,眼看就要吃到嘴里了,怎么能轻易放手呢?
罗晓明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他知道这里不能说这件事,就对顾彩娟说:“你们要在古寺街道这块地上建造十万平方米的住宅。顾总,刚才你说,你们的开发成本是每平方五千元左右,而据我了解,我市目前的房屋销售平均价为八千八百元,你们可以赚三四个亿的利润。而你们以户口算拆迁补贴,又节省了一亿八千万。也就是说,你们又多赚了一亿八千多万。这样一个小项目,就能赚五六个亿的暴利,你们的张总竟然还说要亏本。”
罗晓明说说,口气又不知不觉严厉起来。
顾彩娟愣愣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他为好。
“为什么会出现钉子户?”罗晓明说到正题上来了,“就是因为你们没有按照拆迁面积算,而照户口算,许多拆迁户的利益被你们剥夺了,难怪他们不满意,要以死抵抗的。所以,我们要本着有错必纠的原则,把这个不合理的政策改过来。”
顾彩娟紧张不安起来,她的俏脸涨得通红:“现在要改过来,恐怕不行吧?其它地方都是按照户口算的,有个户口补贴多少钱,是最合理的政策,也是最受到广大拆迁户欢迎的。再说,这个政策当初是市政府同意的,都快拆完了,怎么能轻易改变呢?”
罗晓明不出声。周兆和看看他,不好说什么。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稍作停顿,罗晓明看了周兆和一眼,才把今天的主题点出来:“这个政策改不改,等张总回来,或者等我召集了一个由各有关部门参加的协调会再说。今天,我们要解决这三个钉子户的事。也就是说,起码这三家钉子户要按照拆迁面积算。”
顾彩娟还是表示反对:“罗市长,恐怕不能这样做吧?三家钉子户这样算,其它拆迁户马上就会知道。一知道,肯定会闹事的。”
罗晓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们要做好保密工作,待三家钉子户拆掉以后,看情况再定。这也算是一种策略嘛,否则,一直拆不掉怎么办?强拆出事又怎么办?”
顾彩娟咬着嘴唇不吱声,她已经不再能说什么了,也没权表态啊。
罗晓明问顾彩娟:“这三家拆迁户,房屋面积是多少,你知道吗?”
顾彩娟从包里找出一个本子,翻开看了看,报给他听:“罗锦荣家216平米,一个户口;刘玉芳家98平米,一个户口;王能兵家178平米,三个户口。”
周兆和插嘴问:“按拆迁面积算,总共要多补贴多少钱?”
顾彩娟用手机里的计算器算了算说:“按先前评估的每平米6800元算,罗锦荣家要多补1268800元,刘玉芳家多补466400元,王能兵家多补***400元。三家总共要多补2345600元。”
“这点钱跟你们赚的巨额利润相比,可谓是九牛一毛。”罗晓明指出,“你要不要给张总请示一下,先这样做行不行?不行,我们就要实行另外一种方案;行,这笔钱必须在两天之内,分别打给这三家人家。”
顾彩娟沉吟了一下,站起来,到外面的走廊里去打电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罗晓明一句也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顾彩娟走进来说:“张总说,这样做可以,但要罗市长写个承诺。保证其它的拆迁户不闹事,也不按照拆迁面积算补贴。”
“什么?让我写承诺?”罗晓明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承诺,我是不会写的。他赚大钱,让我写这样的承诺,凭什么呀?说实话,我没法作这样的保证。”
顾彩娟僵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罗晓明孤注一掷说:“保密可以,写承诺绝对不行。到底行不行?不行,就不谈了,你回去吧。我们要找其它的开发商谈。这块土地没有挂牌,就还来得及易主。”
顾彩娟急起来,赶紧走出去,一直走进卫生间,才压低声给张文兴打电话。打完回来,看着罗晓明说:“张总说,算了,就按罗市长说的办,但必须跟这三家人家签好协议,必须让他们保密,如果泄密,其它拆迁户来闹事,我们可就不负责任了。”
罗晓明今天的目的达到了:“那就说定了,协议由我们出面去订,保密工作,我们大家做。这件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谁泄密,追究谁的责任!”
顾彩娟表态说:“好,那就这样定吧。”
罗晓明拍板说:“这几天,我们就去跟三家钉子户签约。签好,我通知你,你们马上给他们打钱,然后迅速把这三家的房子拆了。”
顾彩娟高兴地说:“行,罗市长,我等你通知。”
顾彩娟走了十多分钟,孙娇娇的电话就来了:“这个周末你回家吗?”
听到娇妻温柔的声音,罗晓明既高兴,又激动。七个日历天,要和谐解决钉子户的事,时间是太紧。今天是第一天,尽管有波折,但最后总算达成了口头协定。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也觉得有了完成这个任务的可能性,所以他就想回家了。
“回家的。”罗晓明压低声温柔地说,“宝贝,我想你了,想得很厉害。”
“想就快点回来呗。”娇娇也有些迫切,“我和小松都想你了。”
“还有十多分钟就下班了,你不要等我吃饭。”罗晓明算着时间,“我下班后到食堂吃了晚饭回来。上高速,开车三个多小时,估计九点半左右到家。等我,宝贝,让我先吻你一下。”
“嗯,叭。”罗晓明在手机上吻了一下,才合上手机。他们结婚两三年了,已经有了孩子,还像新婚一样相爱,既有激情,又有情趣。
久别胜新婚。三个星期,虽然不是久别,但罗晓明一想到娇妻,就激动得不能自已,真想马上就飞到她身边,拥抱她,亲吻她。
罗晓明是“十一”假期以后来右江报到的,刚好工作了三个星期。这些天,他特别想妻子,也想孩子,想以前的同事。
可能是孤独的原因吧。是的,罗晓明在这里可以说举目无亲。工作上,他是一个光杆司令,除了一个慢慢变得听话起来的周兆和;生活上,他每天三顿吃食堂,晚上回到招待所,冲好澡,洗好衣服,就已经很晚了。再稍微看一会电视,他就休息了。
罗晓明的精力很充沛,毕竟还很年轻,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所以晚上一个人睡在宾馆的房间里,不想娇妻是假的。有时候想得很厉害,激动得没办法入睡。
有时想想,他的脑子里就禁不住跳出两个美女来,一个是丁小琳,一个是邓晓雯。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大,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但她们的风格不太一样,丁小琳娇艳些,高傲些;邓晓雯则清纯些,淳朴些。
她们跟娇娇差不多漂亮,但比娇娇更年轻,更稚嫩。她们的身材,也是那样高挑,苗条,曲线分明,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从她们的目光和神情看,她们都对他有好感,有情意,甚至有接近他的意思。男人都喜欢美女,这是天性。
罗晓明一来报到,在市政府办公大楼里眼睛一扫,就发现这里至少有十多个美女公务员。其中丁小琳是最年轻,最漂亮,最冷傲的一个。
昨天在拆迁现场,他无意间又接触到了一个清纯的美女。不,邓晓雯这个女孩好像是有意接近他的。这样下去,他在这里还不知要接触到多少美女呢。跟以前在兴汉市不一样,那里有娇妻监控着,激动的时候,也能用娇妻来安慰自己。
现在在右江,他一个大男人一直孤身一人独睡宾馆房间,要是把握不住自己就会出轨。真的,在宾馆房间里,要做男女方面的事方便是方便的。晚上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把女人叫过来。
罗晓明相信,凭他现在这个身份,只要他看上的女人,都会叫得动的。你就说那个邓晓雯吧,给她发条短信,就说有事找她谈话,她肯定会来的。进了房间,就两个俊男靓女在一起,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
那个丁小琳可能还不行,她没有邓晓雯那么单纯,似乎是个很有想法的精怪女孩,弄不好就会陷入她的温柔陷阱。
所以,为了在这方面不犯错误,把娇娇也调过来,可能是个好办法。中午陈汉成说这样的话,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假怀柔呢?他难道也有这方面的经历和体会?
罗晓明开着自己的桑塔拿2000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思绪却在天空中翱翔。
秋初的晚上,万家灯火在原野上闪烁,像无数的星星在眨着眼睛后退。他把左边的车窗打开一条缝,让凉爽的晚风吹进来,车子便发出高速行驶的呼啸声。
其实在男女情事方面,会不会出事,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一个人的相思品质和道德情操。就像娇娇说的那样,真正的好男人是不会倒在情人怀里的,是经得住美女诱惑的。
你是真正的好男人吗?罗晓明问着自己,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经得住丁小琳和邓晓雯,不,还可能会有更多更漂亮的美女对你进行的追求、骚扰和诱惑吗?
这时,罗晓明的手机响了,是周兆和打来的。按规定,开车是不能接手机的,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他知道,没有要紧事,周兆和是不会打他电话的。
刚才下班的时候,他跟周兆和约好,明天上午十点到拆迁工地碰头,做三家钉子户的工作,然后签订协议,再通知顾彩娟打款。下午两点,他要准时去参加有关反腐工作的市委常委扩大会议。星期天,他就准备请人把这三家钉子户的房子拆了。他要提前完成这个任务,让市委常委们看看他的工作效率。
罗晓明迅速戴上耳机接听:“罗市长,毕秘书长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明天去加班,为全市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做准备。”
罗晓明一听,急了:“这怎么行啊?我手下现在就你一个兵,他们再把你叫去,我不就真的成了光杆司令了吗?”
“我也说,明天上午,我跟罗市长约好有事情。可毕秘书长说,这是陈市长的意思。要不,罗市长,你给陈市长打个电话,跟他打个招呼吧。”
“好,我给毕秘书长打。”罗晓明感觉又有事情来了,但他还是要争取。
他把车子开进服务区,停好车子,才打电话。他要把明天的事情安排好,才能心里踏实地回家与妻儿团聚。
罗晓明压住心头的不快,声音平稳地说:“毕秘书长,你刚才给周兆和打电话,叫他到安全生产会议上去做准备工作。可我明天有事,约好的。你也知道,我手下现在只有他一个兵啊。毕秘书长,你就安排别人去吧。”
毕卫东在市政府里还是有些权力的,再加上他是陈汉成的人,对罗晓明又怀恨在心,所以他抓住机会刁难他,整他,况且这是这是他与陈汉成商量好的,所以说起话来底气很足:“你们要办什么事情啊?难道比全市性的会议还重要吗?”
罗晓明知道他要趁机报复自己,刁难自己,却也不甘示弱:“不就是那三家钉子户的事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有五个工作日的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你还是让别人去吧。”
毕卫东还是不肯让步:“罗市长,这是陈市长点名安排的,我也没有办法。要不,你直接给陈市长打个电话吧。”
罗晓明合了手机,没有给陈汉成打电话。他知道这是陈汉成故意安排的,打也没有用。陈汉成的目的就是让我来不及完成这个任务,然后逼我辞职,让我灰溜溜地离开右江。哼,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辞职。你把我手下唯一的兵挖走,我照样要完成这个任务!
但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有个人配合才行,否则很难,也不像话。于是,他一想就想到了邓晓雯。
“小邓吗?我是罗晓明。”罗晓明直截了当问,“你明天上午有空吗?”
“是罗市长。”邓晓雯一听是他的声音,惊喜不已,“有空的,什么事啊?”
“工作上的事。”罗晓明不能再让她产生误会,所以第一句就这样说,“你上午十点钟左右,到拆迁工地等我,我要给他们一个答复,然后。反正,你在那里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办事。”
罗晓明要做好保密工作,所以在跟她见面前,不能把答复的内容告诉她。
“好的,罗市长。”邓晓雯高兴地应答。
挂了手机,罗晓明马上给周兆和打过去:“周兆和,算了,你明天去会议上吧。这边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安排好明天的工作,罗晓明才重新上路,往家里快速开去。九点四十二分,他的车子才开进自己的小区。
罗晓明在自家的车位上停好车子,出来乘电梯上楼,拿钥匙开门。打开门,娇娇就站在门后,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她已经洗好了澡,披着长长的黑发,穿着那件粉红色的睡衣,显得特别漂亮,特别性感。
罗晓明扫视着这个他非常熟悉的三室一厅套间问:“小松呢?”
娇娇轻声说:“我已经弄他睡了。”
罗晓明见儿童房的门关着,就把黑色的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上前一把抱住娇妻说:“老婆,三个星期不见,你怎么变得更加年轻漂亮了?”
“是吗?”娇娇温柔地伏在他怀里,然后仰起头看着他说,“你的脸好像比以前黑了,瘦了。才三个星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是不是那里很忙很累啊?晓明,我看着,有些心疼哦。”
“没有,我不还是这个样子吗?宝贝,让我先吻一吻你。”罗晓明捧住娇妻的脸,先是爱怜地看着,然后在她娇嫩的脸上吻了一口,才跟她接吻起来。
小夫妻俩都很饥渴,紧紧抱在一起热烈接吻。长得跟范冰冰非常相像的孙娇娇,一点也不比丁小琳和邓晓雯差。罗晓明百看不厌,长吻不腻,这会儿浑身都充满了激情。
吻了一会,罗晓明抱起娇妻朝卧室里走去。卧室里的窗帘已经拉上,被褥已经铺好,好温馨,好暧昧啊。
罗晓明把门锁保好,才放心地跟娇妻慢慢做起这件事来。两岁多的儿子有时听到响动,会爬起来偷偷打开他们的门看的,所以必须谨慎。他们做得很认真,很激动,很开心。
“宝贝,我想死你了。”罗晓明跟娇妻一边缠绵,一边说心里话,“在右江,每当看见像你一样的年轻女孩,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孤睡在宾馆房间里,我就开始想你,想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娇娇也激动地应和着他:“那里有让你心动的美女吗?”
“当然有。”罗晓明坦白说,“才两三个星期,就发现了好几个。”
“你敢。”娇娇用娇嫩的手拧着他的肉疙瘩,“你要是有贼心,再有贼胆,看我怎么收拾你!”
罗晓明承认说:“但每次只要一想到你,我就自觉打消了这种念头。”
“这还差不多。”娇娇表扬他说,“我们不能隔得太长,晓明,你不能再三个星期回来一次了。再忙,我们也要一个星期见一次面。这个星期你回来,下个星期我去你那里,好不好?。”
罗晓明说:“我们那里许多同事都想看看你呢。下个星期你来吧,正好让暗恋我的美女们见了你产生自卑,打消接近我的念头。”
“谁暗恋你?自作多情,臭美得你!”小夫妻俩在打情骂俏中,完成了一次高质量的夫妻生活。
他们相拥着,靠在床背上说起话来。
“那里怎么样啊?”娇娇像小猫一样偎在他怀里问。
罗晓明说:“经济比我们这里还要落后,市政府办公大楼却造得比我们这里还要豪华,同事之间表面上都彬彬有礼,但暗中较量已经开始了。”
罗晓明把刚到那里的“三不领情”,拆除违章建筑,钉子户等事件简单向娇妻汇报了一下,然后才说:“我估计,右江的**情况比我们兴汉市还要严重,所以反腐形势肯定会更加严峻。”
“那你要当心哪。”娇娇担心地偎紧他,“我还是要重复说那几句警告过你的话,要战胜贪官,一是要自身硬,不贪色,不恋钱,不好权;二是要讲究策略,不能硬拼,要找正直清廉的同志一起战斗。”
罗晓明静静地听着。有些官员往往是被枕边风吹昏头脑的,而他则常常是让娇妻的耳边风吹醒头脑的。这些年,兴汉市有多少美女要接近他,主动投怀送抱啊!除了他自身素质过得硬外,娇妻的耳边风也是功不可没啊!
“你在这里,差点为反腐斗争送掉了性命。”娇娇继续温柔地送着耳边风,“右江人生地不熟,你孤军奋战,更加要讲究斗争的方式方法。”
“我知道。”罗晓明辩解说,“可在官场上,往往会不自觉地被卷进一件事情里去,就像这次碰到的钉子户事件。你躲得掉吗?你在现场能讲究策略吗?所以有些时候,你只能应时而变,应需而生。时代呼唤你成为英雄,事情需要你挺身而出,你只能顺应这个需求,有什么办法呢?”
娇娇不认识一般地看着他:“你是说,你作好了一切准备?像上次一样。”
“对。”罗晓明的头脑非常清醒,“在严峻的反腐形势下,什么不测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必须作好被降职,撤职,甚至牺牲生命的准备。”
“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娇娇伸出双臂搂紧他,怕真的失去他似的。
罗晓明闻了闻她香喷喷的黑发:“而且现在,我除了你这个贤内助外,一个帮手也没有,光杆司令一个。所以说,右江的斗争很可能会比这里更加残酷。”
“在这里与贪官斗争时,我是帮了你不少忙。”娇娇想了想说,“嗳,晓明,你看能不能把我也调过去?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一起战斗了。”
罗晓明看着她说:“今天中午,陈汉成主动跟我提起这事,不知他是什么用意。如果能把你调过去,那就太好了。不仅生活上方便,而且像以前一样,两个人并肩战斗,力量就大多了。但要看机会,也要有合适的位置才行。”
娇娇迫切地说:“没关系的,我哪怕去右江市当个一般的公务员也行,从头做起都无所谓。”
“你这么迫切,是不是不放心我啊?”罗晓明又跟她开起了玩笑。
“有点。”娇娇也坦然承认,“下次我去你那里,你要把暗恋你的美女指给我看。你要是敢心中藏娇,看我怎么报复你!哼,这里,追求我的男人,比追求你的女人还要多,你敢出轨,我就不敢吗?”
想起前几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娇妻出轨风波,罗晓明就陷入了沉默(这里暂且不表,且待以后细细道来)。
“你敢!”想了一会,罗晓明在娇妻鲜红的嘴唇上吻了一口说,“你一个局长,怎么也像一般女人那样吃醋啊?”
“女人的天性是一样的。”娇娇为自己争辩说,“女人能吃醋,就是爱这个男人的表现。另外,我也是为你好,明白吗?你是一个有前途的男人,要是栽在女人身上,多可惜啊!关键是,我到了那里,好帮助你,给你吹枕边清风,你明白吗?”
“好好,我巴不得你早点过来帮我呢。”罗晓明这才说心里话,“但要看我这次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顺利的话,我就去跟陈汉成和王书记说。”
“嗯,时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小夫妻俩恩爱地相拥而眠。
初秋的早晨,天高气爽,凉风习习。
七点钟,罗晓明准时将车子开出自己的住宅小区,往右江市方向驶去。车子上了高速公路以后,他就将速度提到允许的最高值——一百二十码。他必须要在十点钟前赶到古寺街道拆迁工地。
呼风太大,早晨也太凉,罗晓明把车窗都关得紧紧的。高速公路两旁的田野上到处是丰收的景象。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一个个金灿灿的果园,一汪汪亮闪闪的鱼塘,错落有致地镶嵌在原野上,就像一幅富有诗情画意的巨幢长卷。
早晨六点钟,罗晓明就起床了。起床后,他到厨房间里去烧早饭——绿豆银耳羹。烧好,他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吃完,先去儿童房里看儿子。他把还在熟睡中的儿子弄醒。儿子一睁开眼睛,就开心地说:“爸爸,你回来了。”
然后拉住他的手说:“爸爸,你今天不走了吧?我要去动物园玩。”
面对儿子的请求,罗晓明心里内疚不已。是啊,他陪儿子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爸爸对不起你啊。”他在心里对他这样说,嘴上却只好继续哄他。好容易把儿子哄开心,重新哄睡下,他再去吻别娇妻。
周末就赶回右江办事,娇娇是理解他,支持他的。他不忍心把娇妻叫起来,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口说:“你再睡一会吧,儿子我已哄睡下了,周末就多睡一会,啊。上午有空的话,陪儿子去动物园玩一下。”
“嗯。”娇娇蜷在被窝里,睁开眼睛看着他,“你路上开慢点。”
罗晓明的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全速向前奔驰。想到娇妻和儿子,他身上总是充满了力量。
上午九点三十五分,罗晓明的车子从高速出口处下来,往右一拐,就向市区开去。
这是一条通城大道,双向六车道,非常宽畅,中间有漂亮的绿化隔离带。大道上车子川流不息,喇叭声声,煞是热闹。
开进城区后,罗晓明拐来拐去,凭记忆寻找着,往古寺街道拆迁工地开去。
在开到旧城区一条狭窄的街道上时,他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群人在追逐,在打架。很紧张,也有些恐怖,像拍电影一样。
这里在拍电影吗?罗晓明好奇地放慢车速,慢慢开过去。开近一看,他惊呆了。
原来是一群城管在追打街边乱设地摊的人。一些跑得快的人,推着三轮车,或者拿着箩筐,拎着菜篮,像日本鬼子追来一样,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
有的还喊着同类:“快跑,城管来了!”
远处几个摆摊的人听到喊声,拔腿就逃。有的还恐怖地尖叫着,往小弄堂里逃窜。
一些走得慢的,发现晚的,反映迟钝的,就像被猫捉住的老鼠一样,给城管逮住,开始推搡,叫骂,有的甚至拉扯起来。
有个中年妇女紧紧抓住一个用被单打成的布兜,不肯让城管收走:“你凭什么收走我的衣服?我卖自己不穿的旧衣服,犯了什么法啦?”
那个城管不给她讲道理,只蛮横地拉住她的被兜,要往停在那里的一辆城管皮卡车上装。
还有一个老妇人,扒在地上,紧紧抱住一个城管的左腿不放:“还我箩筐啊,我来卖几个苹果,挣些活命钱。你们把它没收了,让我还怎么活啊?”
那个城管拼命抖动自己的左腿,抖不掉她,就用右脚使劲踢她。
有个高个子中年男人,拔高嗓子,指着城管破口大骂:“你们哪是什么城管?简直就是强盗!”
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胳膊上青筋暴绽,不知为了什么,竟与两个城管扭打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起哄声也越来越高。渐渐地,把这一段街道堵塞住了。整个场面非常混乱,跟电影里的镜头一模一样。
罗晓明看得血脉贲张,胸脯呼呼起伏。
城管是属于我分管的啊。这些城管这样野蛮执法,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罗晓明为自己管辖的市里有这样的城管而感到羞耻,他都有些不敢出去见人了。
罗晓明下意识地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时已经是九点四十六分了。邓晓雯可能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到底怎么办?他紧张地思考着,是去拆迁工地办事,还是出来管一管眼前这件让人气愤的事情呢?
这时,一个让人更加愤怒的情景出现了。
扒在地上求城管的老妇人,见求他没用,就放开他,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走到那辆城管皮卡车的车厢边,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然从车厢里拎出半箩筐苹果,掉头就走。
几个城管见状,马上发喊着追上去。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城管,从后面对准她的屁股就是一脚。那个老妇人立脚不稳,扑倒在地上,跌了个嘴啃泥。
她手里的箩筐被打翻,苹果滚了一地。几个城管追上来,不是拾苹果,而是用脚踩苹果。一脚一个,“咔嚓”,“咔嚓”,踩裂在街上,十分难看。
老妇人见自己的苹果都被踩碎,心痛得像死了人一样哭喊起来:“强盗——还我苹果啊——”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举着手机在偷偷拍照。
那个年轻城管竟然还上前用脚踢她,一脚一比一脚用力。好像踢的不是人,而是一只没有生命的布袋。
罗晓明看着这个情景,心一纠一纠地痛着。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立刻打开车门,朝那个年轻城管冲了过去。
正在这时,他手里的手机响了,是邓晓雯打来的:“罗市长,你到了哪里啦?我已经到了拆迁工地,在路边等你呢。”
“我也到了市里了,但这边有城管打人。”罗晓明没有多想,就果断地说,“这样,小邓,你通知三家钉子户,晚上到你们拆迁办的会议室开会。就三个户主,其它人不能参加。对,上午我要处理城管打人的事,下午我要去参加市委常委扩大会议,这事只能放在晚上了。”
接完电话,罗晓明快步朝那个野蛮的年轻城管奔过去,在离他三米多远的地方就可着嗓子大喝一声:
“住手!”
罗晓明的声音像一声惊雷。在混乱的中心,周围十多米范围内的人都能听见。听到声音的人个个都身子一震,然后停下手脚,转过头来看他。
现场有十多名城管,五六个没来得及逃跑的摆地摊人,其余的全是围观者,也就是鲁迅所说的看客。
三路不同的人群都打量着他,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一时不敢轻易出声。
用脚踢老妇人的那个年轻城管,第一个反映过来。他发现罗晓明是冲着他来的,就朝他走过去,态度傲慢地扬着头问:“你是谁呀?”
那种口气完全是一副流氓打手的口气,一点城管的样子也没有。城管应该也属于公务员的一种,是执法人员,不应该是这种素质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罗晓明简直都羞于回答他的问题了。所以,他绕过他的身子,走到那个老妇人身边,蹲下去扶她:“阿姨,快起来。”
年轻城管走过来,有些恼羞成怒地提高声音喝问:“喂,我说你是谁呀?”
罗晓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严厉地对他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先把她扶起来,然后把这苹果的钱赔给她,再向她赔礼道歉!”
罗晓明这样一说,年轻城管不敢轻易造次了。他围着罗晓明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还是吃不准他的身份,就把傲慢的头颅稍微放低些,冷冷地说:“我们在扫法,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年轻城管大概把他当成了公司职员之类的愤青,或者社会上那些爱管闲事的看客,所以想劝他离开,以免惹事生非,扩大事态。
“你依的是哪部法律?”罗晓明厉声反诘,“法律让你这样追打无辜老百姓的吗?让你们有意糟蹋老百姓东西的吗?”
年轻城管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一愣一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对付他好,就用眼睛向旁边几个同事救援。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管城走过来帮他,他不耐烦地往外挥挥手:“走走走,小伙子,走你的路,啊,这里没你的事。多管闲事没好处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罗晓明转身面对他,铿锵有力地说:“这样的闲事,我今天管定了!”
“唷呕,你还来劲了。”这个城管四十多岁年轻,个子比较高,脸色紫黑,有点像黑道老大,只是一身城管制服把他的粗厉之气遮掩住了。
他准备上前推罗晓明,“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这时,人群中有人举起手机,对着他们要拍照。高个子城管看见,马上指着他叫嚷:“拍什么拍?不许拍!”
举手机的年轻人没有停手,而是快速按着按钮连拍数张,边拍边说:“拍照是我的自由,也没有犯法,你们管不着!”
罗晓明大声责问:“你们既然是行政执法,为什么怕群众拍照?”
年轻城管冲过去,要抢那个年轻人的手机。两个人在那里争抢起来,围观者开始起哄:“嚎——嚎——”
高个子城管要扑过去帮忙,罗晓明伸出右腿绊了他一下,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高个子城管抽出腰中的**棍,转身指着他:“你找死!今天,我非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可!”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舞警棍朝他打来。罗晓明眼疾手快,往旁边一闪,避开警棍,然后猛地转身,用力踢出一脚,朝高个子城管的屁股上扫去。
高个子城管被扫到一脚,踉踉跄跄地往前扑去。一个围观者及时伸出右脚绊了他一脚,他扎脚不稳,扑倒在地。几个愤怒的围观者一哄而上,发喊着踢他,打他。
“他死他!打死他!”
“这个狗日的,哪是城管?就是强盗!”
旁边几个城管围上去,准备帮高个子城管。眼看一场城管与围观者之间的混战就要爆发,说时迟,那时快,罗晓明再次拔高嗓音大喝一声:
“都给我住手!”
三路人群再次被喝住,一个个蓦然停手,回头看他。
罗晓明趁人们都在发愣的间隙,对旁边另外两个城管说:“这里,你们谁是头?”
“怎么啦?”那个矮个子城管态度也不太好。
罗晓明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城管与摆摊人和围观者之间,都有这么大的敌对情绪呢?你看看那些城管,穿着的是我们政府发的制服,执行的我们政府交待的任务,可他们个个都态度蛮横,样子粗鲁,嗓门很高,动不动就跟群众争吵,甚至打架。在社会上影响很坏,形象很差,老百姓对他们都没有好感,甚至讨厌。这种状况要是不改变的话,怎么得了?那么,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什么呢?责任又在谁呢?
“喂,你到底是谁?”有个脸色善良一些的城管声音和善地问。
“是不是记者啊?”旁边一个围观者猜测。
三路人群都朝他围拢过来,一下子就把罗晓明围得水泄不通。
面对这么多人,罗晓明还是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对围着他的几个城管说:“请你们的头过来,我有说跟他说。”
“你是老几呀?”城管群里发出一阵轻蔑的责问声。
“这小子口气不小啊,到底是什么来头?”
罗晓明见那个高个子城管和年轻城管气势汹汹地挤进来,只得亮明身分:“我是右江市分管城建的副市长。”
“哈哈哈。”城管们一听,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年轻城管挤到他面前,翘着嘴角讽刺说:“你是副市长,我还是市委书记呢。”
另外一个城管感叹说:“社会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连副市长也能当众冒充了。”
“闪开,有什么好看的?”这时,从人群外面挤进一个长得帅气一些的城管,走到罗晓明面前,看着他说,“我是这里的领队,你要说什么?”
罗晓明打量着他说:“我叫罗晓明,是市里新调来的副市长,分管城建这块的。”
“哦,是吗?我没有听说过。”帅气城管也打量着他,“你能给我们城管大队大队长陈志康打个电话吗?”
“我没有他的号码。”罗晓明镇静地反问,“你是?”
“我是湖东区城管中队,第三分队分队长迟建兵。”
“你认识市公安局局长刘小虎吗?”
“认识,在会议上和电视里都看到过他。”
“好,那我跟他通个电话,你听好了。”罗晓明说着,拿出自己的op手机,翻出刘小虎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
刘小虎会接我电话的。罗晓明有这个把握,才打这个电话的。发生钉子户事件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下午,刘小虎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罗市长,我知道了昨天工地上的一些情况,也看到了网上的几个帖子,不管这件事以后怎么发展,我对你现场处置的果断和胆魄表示敬意,也对我没有及时配合你表示歉意。另外,罗市长,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给我打电话,我会第一时间配合你,支持你的。我知道,你一个人新来乍到,要在右江开展工作很不容易。说实话,罗市长,我们市里需要你这样年轻有为、敢作敢当的领导啊。真的,太需要了!所以,我会支持你的!”
电话通了,罗晓明按了免提键。这样,他身边的人就都能听到刘小虎的声音了:
“刘局长,我是罗晓明。”
“罗市长啊,你在哪里呀?有什么事情吗?”
周围发出一片惊讶的声音:“啊,他真是副市长啊!”
“我的天!这么年轻,就是副市长了!”
城管们的脸色个个都变了。特别是年轻城管和高个子城管,听到刘局长的声音,一下子都脸如土色,两脚发抖起来。
“刘局长,现在,我在天兴街。这里发生了城管打人事件,情况非常严重。”
“要不要派警察过来?”刘局长问,“我马上调人。”
“事态已经得到控制,不要派人了。”罗晓明对着手机面板说,“但这些城管都不认识我,你跟带队的迟队长说几句话吧。”
“好,你把手机交给他。”
整个现场鸦雀无声。人们个个都屏住呼吸,谛听着手机里的声音。
罗晓明把手机面板向迟建兵面前送了送:“迟队长吗?我是市公安局局长刘小虎。”
迟建兵吓得声音都颤抖了:“刘,刘局长,我是迟建兵。我们。”
刘小虎声音宏亮地打断他说:“迟队长,我跟你说,你们城管执法是对的,但不管什么情况,打人总是不对的,你要向被打者赔礼道歉。另外,你要配合罗市长的工作。城管这块,也是他管的。他刚来,你们还不认识他,但他是个年轻有为、敢作敢当的好官。”
“好——”围观者听到这里,都禁不住叫好起来,有人还在人群中拍起了手。
挂了手机,所有城管都尴尬地立在罗晓明面前,不知所措。
迟建兵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打出笑脸赔不是:“罗市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们错了。是我没有带好队,责任都在我,你怎么处分我都行!”
罗晓明把脸转向年轻城管。年轻城管跟刚才判若两人,这会儿,傲慢之气,蛮横之态都一扫而光。他低着头,难堪得脸黑紫,手发抖。
罗晓明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城管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叫将国庆。”
罗晓明以命令的口气说:“蒋国庆,现在,你先去给那个阿姨赔礼道歉。”
蒋国庆犹豫。罗晓明提高声音说:“去啊,刚才你是怎么对待她的?啊。如果她是你妈,或者什么亲戚,你能这样对待她吗?”
“对呀,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人群中有人大声喊,“罗市长好。”
罗晓明严肃地转脸对迟建兵说:“你去派人把踩坏的苹果一个个拾起来,然后秤一下分量,按现在的市场价赔给阿姨。”
“嗯。”迟建兵转身对身边两个城管说,“快去把苹果都拣起来。”
罗晓明朝还躺在地上的老妇人走去。人们给他让开一条道。他走到阿姨身边,弯下身把她慢慢抚起来:“阿姨,你起来。”
阿姨颤魏魏地站起来,先是呆呆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双膝一弯,朝他跪下:“清天大老爷啊,不,是清天大帅哥啊,我沈亚琴,今天碰到好人啦——”
罗晓明赶紧上前扶她:“阿姨,你不能这样。你这样,可要折死我啊。”
阿姨不肯起来,“哧哧”地哭诉说:“我家里,就我一个老太婆,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孙子。为了养活他,拉他上学,我只好来街边卖些水果什么的….”
罗晓明既内疚,又感动,“噗”地一声,也在她面前跪下,红着眼睛说:“阿姨,是我们对不起你啊。我们应该给你们想个办法,譬如在这里,给你们建个免费的设摊市场,让你们有个生活来源。”
许多围观者的眼睛都发红了,有些人的脸上还挂下了泪水:“他真是个好官啊。”
罗晓明见阿姨的手背如树皮般粗糙,脸上布满皱纹,身上穿的衣服又旧又脏,不禁想起自己的外婆。他心痛地拉起阿姨的手,在她手背上摸着:“阿姨,你住在哪里?什么时候,我来看看你。”
阿姨抹着眼泪说:“我住在郊区银杏镇东角村第六村民组。我儿子前年生病走了,媳妇改嫁了。家里就乘我一个人,还有一个八岁的孙子。”
罗晓明觉得她的年龄不对:“你几岁了?”
“我今年六十一岁。”
“才六十一岁?”罗晓明心里更加难过。她的年龄比我妈只大三岁,看上去却像个老太婆。唉,是艰辛的生活把她磨砺成这个样子的。我们的城管用敌对手段,对付这样一个穷苦的老妇人,于心何忍啊?!
罗晓明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转过上身,把僵立在身后的蒋国庆拉过来:“你也给阿姨跪下,向他赔礼道歉!”
蒋国庆这才朝阿姨跪下,低下头说:“阿姨,我错了,我赔还你的损失。如果刚才我踢伤了你,医药费由我承担。”
这时,有几个城管上来把阿姨拉起来。罗晓明和蒋国庆也跟着站起来。
罗晓明对着围观者,特别是几个举着手机拍照的人喊:“各位观众,你们拍照可以,但我有个请求,千万不要把有我身影的照片上传到网上,放到微信里。我求你们了,因为这对我开展工作不利。”
“好的,罗市长,你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刚才与城管争抢手机的年轻人大声说。
迟建兵把阿姨的箩筐拿来:“这位阿姨,我们对不起你,这是我们赔给你的苹果钱。大约二十斤,一百元。”说着把钱塞给阿姨。
阿姨把钱抓在手里:“我不要这么多。这筐苹果,成本是六十元,我找你四十元。”
“不要找了,就算我们赔偿你的损失吧。”
“那我们的东西呢?还我们吧。”另外几个设摊者也纷纷上前跟城管交涉。
罗晓明对迟建兵说:“迟队长,请你把车上没收的东西全部还给他们。另外,凡是刚才参与打人的城管,抢人手机的城管,都要进行严肃作理。”
“好的,罗市长。”迟建兵再也不敢怠慢,吩咐手下的城管去办。城管们把皮卡车里没收的东西一一搬出来,还给货主。
围观人群中有人不停地拍照,也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货主们拿到自己的东西,都感激地看着站在街边的罗晓明说:“幸亏遇上一个好人,否则今天又要倒霉了。”
围观人群慢慢散去。罗晓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他想了想,中午还有段时间,不如立刻召开一个城管工作会议,处理一下今天的事情,整肃一下城管纪律。要不要向陈汉成和王书记汇报一下呢?这是我份内的工作,先斩后奏也行的。
想到这里,罗晓明追上迟建兵:“迟队长,你们陈大队长的手机号码多少?”
迟建兵把号码报给他,他马上打过去:“陈大队长吗?我是罗晓明,新来的副市长,分管城建工作的。”
“我听说了。罗市长,你有什么指示吗?”
“今天,湖东区城管中队,第三分队的十多名城管,在天兴街追打设摊人,情况严重,影响很坏。所以,我想马上开个会,处理一下这件事。有些城管太不像话了,根本不像个执法人员的样子,该开除的要坚决开除,该处分的坚决处分。必须纯洁我们的队伍,严肃城管纪律,挽回不良影响。”
陈大队长在电话里说:“他们都是些合同工,外包的任务,不是体制内的城管。”
“什么?”罗晓明惊讶了,“城管还有外包的?怪不得他们的素质这么差。”
“我们的人员不够,才引进了其它一些地方的做法。”
“看来,城管方面的问题还不小,所以,我们还是开会讨论一下吧。”
陈大队长沉吟着说:“今天就开会?罗市长,我现在有事,能不能放到下个星期开?”
“好吧。”罗晓明想了想说,“你安排一下时间,到时提前通知我。”
今晚的会议,对邓晓雯来说,既是她的本职工作,又是在帮罗晓明的忙。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像要去跟男朋友约会一样激动。
真的,想到马上又要见到这个帅哥副市长,邓晓雯的心就禁不住一阵乱跳,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这两天,她的眼前老是浮现出这个帅哥副市长的音容笑貌,晚上还在梦中见到过他呢。真是太奇怪了。他是有娇妻的,你想他干什么呢?邓晓雯在心里一直这样对自己说,却总是没有用。
邓晓雯在自己的衣橱里挑了又挑,最后挑了一件她认为最好看的布拉吉连衣裙穿上,再淡淡地描了眉毛,抹了口红,洒了香水,在大衣镜里照来照去,觉得自己够有吸引他的魅力了,才出门乘公交车赶到拆迁办来。
古寺街道拆迁办公室设在拆迁工地附近一幢沿街商铺的二楼,七八十个平方,三间办公室,一个会议室。办公人员有五名,一个主人,一个副主任,一个财会,两个办事员,隶属于文山区政府拆迁办领导。
邓晓雯是两个办事员中的一个,主要负责文字工作。她是拆迁办里平时最忙的一个,收发文件,起草合同,处理电子文档等等,都由她负责。五个人中,她工资最低,外快最少。但她没有怨言,埋头苦干,干得甚欢。
邓晓雯开门走进拆迁办公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办公室里太脏,太乱。特别是会议室,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了,会议桌上落满了灰尘。这里的拆迁工作接近尾声,所以平时,主任、副主任和另一名办事员都到另一个街道拆迁办去办公了,这里实际上只剩下她和财会两个人。
因为今晚帅哥副市长要来这里开会,所以邓晓雯干得格外卖力。她先里里外外把整个办公室打扫一遍,再将会议桌擦得一尘不染。然后烧好开水,洗好茶杯,只等帅哥副市长和三个钉子户的到来。
邓晓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边,眼睛看着电脑,心里却一片浮云,什么也看不进去,眼前全是帅哥副市长高大的身影,阳光帅气的脸庞。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男人宏亮的声音:“里面有人吗?”
帅哥副市长来了。邓晓雯一阵脸红心跳,赶紧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去迎接他:“罗市长,你来啦。我老早就在这里等你们了。”
罗晓明走进来,笑呵呵地扫视了整个拆迁办公室一眼:“你是哪张办公桌啊?”
邓晓雯红着脸,领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我是这张。罗市长,你坐。”
“嗯,一看就是女生的办公桌。”罗晓明指指她桌上的一些小玩意,在她对面那张办公桌边坐下,与邓晓雯面对面说起话来。
细心的邓晓雯问:“罗市长,周兆和呢?”
“他在一个会议上,不能来。”
“就你一个人?”这句话问得特别有意思,既感觉意外,又有暧昧之意。邓晓雯的目光也随着这句话而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罗晓明笑着说:“不是还有你吗?”
“我?”邓晓雯的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美丽的红云,“我不是你秘书啊。”
罗晓明开着玩笑说:“今天,你就是我的秘书嘛。”
邓晓雯低下头,咬着嘴唇不吱声。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什么。
罗晓明知道,这个多情的女孩子又误解他了。女孩子突然在一个男人面前静静地低头坐着,就是在等待。等待什么呢?当然是等待这个男人主动跟她说话,然后大胆地走过去,主动一些。
是的,这会儿,整个二层楼面上一个人也没有,就他们两个人。他只要大胆地走到她身后,先是在她脸上轻轻吻一下,然后从背后抱住她,她肯定不会反抗。
可是罗晓明不能这样做,昨晚娇妻还在床上叮嘱他,要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忘了呢?再说,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利用职务之便,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下流勾当,毁了自己的前途。
想到这里,罗晓明把自己的目光放空濛后,才看着她,叉开话题问:“三个钉子户,都通知了吗?”
邓晓雯这才抬起头,眼睛定定地盯着他:“他们都不肯来。我不知化了多少劲,好容易才把他们说服的。”
罗晓明眨着眼睛,回避着她多情的目光:“为什么呀?不是说好一个星期之内给他们答复的吗?”
邓晓雯忽闪着眼睛说:“他们说,小罗市长要给他们答复,就到他们家里去。他们不能离开自己的房子,怕这是一个阴谋:将他们三个钉子户支开,然后把他们的房子推倒。”
罗晓明张大眼睛:“不可能啊,我们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罗市长,你不知道这三家钉子户,多警惕,多辛苦。”邓晓雯叹息一声,“唉,他们真的像守雕堡一样,白天站岗,晚上巡逻。特别是刘玉芳和王能兵两家,他们晚上都派人睡在门口,时刻提防着挖掘机开进来,或者打手跑过来偷拆他们的房子。”
“真是难为他们了。”
“是啊,他们说,你们是不是用这种办法把我们调开。我说不是。”邓晓雯简单描述着白天工作的情况,“他们还问我,小罗市长为什么不来?别人我们谁也信不过,只相信小罗市长。他亲自来跟我们说,我们才能走。我就把你上午遇到城管打人的事跟他们说了,再说你下午要参加市委常委会,实在抽不出时间。他们才相信,答应晚上七点钟过来。我告诉他们,罗市长要求,只能你们三个户主来,其它人一个也不准来。他们问为什么,我说罗市长没有跟我说。”
罗晓明有些担心地问:“他们不会不来吧?”
邓晓雯不太自信地说:“应该不会。”
罗晓明感激地盯着她说:“小邓,谢谢你,你辛苦了。”
邓晓雯猛地睁大眼睛接住他的目光,故作轻松和幽默:“那今天,你要给我开加班工资哦。”
罗晓明爽快地说:“没问题,什么时候,我请你吃饭。”
“真的,你可要说话算话哦。”一副女孩子的口吻,很可爱。但光说这句话没有什么,可邓晓雯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这就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你可要一个人请我吃饭哦,人多了,就没有意思了。”
这话句是什么意思?罗晓明当然心知肚明。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女孩子真的已经暗恋上他了,弄不好就是一个麻烦啊。要是将来自己一不小心踩了这颗地雷,陷入一场婚外情的泥潭怎么办?
罗晓明现在不仅要装糊涂,还要好好地劝劝她。可他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人声。他刚站起来,三个钉子户就一起走了进来。
邓晓雯连忙把他们引到会议室里坐下,给他们泡好茶,将会议室的门关上,罗晓明看着王能兵说:“你就是另外一家钉子户的户主?”
像民工一样的中年男人回答:“对,我叫王能兵。”
罗晓明平视着他,亲切地问:“你家是什么情况?”
“我家有三个户口,我一个,还有两个是我儿子的。我两个儿子眼看都要结婚成家了,却还没有房子。他们都是残疾人,一个是瞎子,一个是聋子。尽管生活能自理,也有工作,但收入不高。所以一个户口补贴二十万,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开发商不是太黑心,按拆除的建筑面积进行补贴,以现在的房屋市场价算,我们的建筑面积是178平米,换三个小套,就不用贴钱了。”
“哦,是这样。”罗晓明点点头,才正式开始。他清清了嗓音,声音平静地说:“呃,三位户主,前天在现场,我答应你们在一个星期之内,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事后,我们做了大量工作,尽了很大努力,终于跟开发商达成了协议。”
三个户主都很紧张,眼睛一眨不瞎眨地盯着他。
罗晓明喝了一口茶,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开发商同意,就你们三家人家按拆迁的房屋面积算,每平方米补贴6800元。”
“补贴6800?不行,我不能答应。”王能兵第一个反对,“这样算,我们每平方要贴出2000元。我家178平米,就要贴出356000元,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钱啊?”
刘玉芳附和:“是啊,他开发商凭什么这样算?这分明是在抢我们老百姓的钱嘛,我也不同意。”
罗锦荣沉默了一会,才慢声慢语地说:“我家的房屋面积最大,按理说我第一个不同意,但考虑到小罗市长,做这个工作不容易。我想想,就算了,吃亏就吃亏些吧。”
办公室里五个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紧张。
“你们前后比较着想想,能够这样改,罗市长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邓晓雯拿出一个公务员的样子,主动帮罗晓明做起他们的思想工作,“你们也要体谅罗市长的难处。要是罗市长也像他们一样,同意开发商强拆,你们真的就能抵挡得住吗?”
王能兵的态度还是很强硬:“我就不相信,这个社会就没有公道了。实在不行,我可以上访,哪怕上访到省里,中央,哼。”
罗晓明愣愣地看着他,不出声。
“罗市长,我不是为难你,而是这里的贪官,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们不服这口气。”王能兵气愤地说,“他没有户口,没有房子可拆,凭什么拿开发商这么多的钱。”
罗晓明皱起眉头问:“你说的是谁?”
“我暂时不说。到必要时,我会说的,还会写信向上举报的。”王能兵越说越来气,“罗市长,你知道为什么其它街道按户口算补贴,拆迁户都很欢迎,而我们这里却相反吗?”
“为什么?”罗晓明最想知道这个秘密,这些天来一直没有弄明白。
“其它街道的居民,知道自己的房屋要拆迁,早就开始做准备了。他们把能够迁移的户口都迁移过来,一家人家都是五六户口,多的七八个,甚至十多个。这样,按户口算补贴,就能多补贴到很多钱。而我们古寺街道,就不一样了。”
罗晓明好奇地问:“怎么不一样呢?”
“我有个亲戚,知道这里的一些内幕。具体是谁,我不能说。”王能兵只是个在建筑工地做小工的人,不知道哪里得来的这么多信息,“他说我们这里个别有权的官员,早就开始为自己的私利考虑了。他们先是故意放风说,古寺街道不拆迁,然后在几年前就不允许随便把户口迁进来,除非儿子结婚,媳妇要迁户口,新生婴儿报户口,其它的一律不准。这样,古寺街道的户口总数就很少。于是,这个有权的官员,就用这个作为条件,跟开发商进行权钱交易。”
“原来这样?”罗晓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这是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我也听说的,这些贪官拿了开发商不少钱。”刘玉芳也跟着说,“所以,我们要夺回应该属于我们的利益,他们不肯还给我们,我们只能跟他们拼命,没有其它办法。哼,最多同归于尽,我边房子都快没有了,还怕什么!”
这才是钉子户拼死抵抗的真正根源啊。罗晓明心里暗想,应该鼓励他们把这个根源揭发出来,否则,这些贪官还会祸害他人,为非作歹,逍遥法外。可眼下还不能这样做,必须让他们先同意这个方案,完成拆迁任务后,再见机行事。
于是,罗晓明恳切地说:“刚才小邓说了,为了帮你们争取利益,满足你们的要求,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支持我的工作。先同意这个方案,把协议签了,这两天我就让开发商给你们打钱,然后把你们的房子拆掉。以后看情况,我再为你们争取更大的利益。”
三位户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但你们必须做好保密工作。”罗晓明以为他们同意了,提出第二个要求,“为什么只让你们三个人来,就是为了保密。因为我们这样做,要是让其它拆迁户知道,肯定会闹事的。一闹,就会回到原来的状态,政府就只能对你们进行强拆。所以,我们这里五个人,谁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要是有第六个人知道这事,就要追究泄密人的责任。这可不是戏言,这是大事。真的,弄不好就会前功尽弃,影响大局啊。”
“保密可以,我保证能做到。”王能兵还是第一个表态,他是个脑子不懂打弯的直性子,“但补贴标准必须提高到8800元,否则,我不签。”
罗晓明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窜起一股不被理解的窝火,可他还是努力压制着。
刘玉芳看看王能兵,再看看罗锦荣,嘟哝说:“我,也不签。这可是,几十万元钱哪,我苦几十年,也苦不到这么多钱呢。”
罗晓明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把右手往会议桌一拍:“你们真是不知好歹!”
三个户主都吓了一跳,连邓晓雯都吃惊地看他,吓得不敢喘气。
罗晓明生气地说:“你们要这样犟,我就不管这事了,由着你们去闹腾,去僵持。看你们有什么好果子吃!”
王能兵和刘玉芳都脸色发青,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会议室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罗锦荣动了动身子,咳了一声,笑着打圆场:“小罗市长,不要生气嘛。他们都是说的气话,再商量商量,啊。”
“怎么不生气?”罗晓明实话实说,“为了你们,我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了,要是我跳了崖,谁来为你们说话?”
会议室里,其它四个人同时惊讶地看着他。
罗锦荣小声问:“小罗市长,怎么回事?”
罗晓明简明扼要说:“这一个星期之内,拆不掉你们的房子,我就要辞职。”
“啊?”四个人几乎同时瞪大眼睛,但惊讶声邓晓雯发得最响。
罗晓明带着恳切的语气说:“所以我恳求你们,先同意这个方案,然后再想其它办法,争取你们的利益。否则,你们不仅得不到这笔钱,还会马上被人强拆掉。”
三个户主还是不敢吱声。
罗晓明这才给他们打招呼:“刚才,我的态度不好,请你们原谅。但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们好。真的,我一点私心也没有。”
“对对。”王能兵终于吐露心声,“说实话,我们都对你小罗市长是很满意,很感激的。没有你,这次我们很可能就被他们坑了。我知道,要真正去上访,伸冤,没有那么简单的。”
罗晓明抓住时机:“好,我谢谢你们能够理解我,支持我。”然后转脸对邓晓雯说,“小邓,你去把三份协议改一改,然后打印出来,今晚就把它签了。明天,我让开发商给你们打钱,后天,就把你们的房子拆了。然后,一边等待你们的新房,一边争取你们的利益。在这里,我不能作什么保证,但我一定会给你们努力的,这一点请你们相信我。”
“谢谢罗市长。”三个人都由衷地说。
邓晓雯站起来到自己的电脑上去忙。一会儿,三份协议就改好了。她把它们打印出来,拿过来。三人都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合同,没有意见,就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邓晓雯突然想到:“对了,罗市长,拆迁办的公章不在我这里,在茅主任那里,怎么办?要不,我打电话让茅主任过来盖。”
罗晓明想了想说:“不要打了,你在上面签个字就行了。”
邓晓雯说:“我又不是拆迁办主任,我签字有什么用啊?”
“我也签个字吧。”罗晓明想了想说,“反正这个合同签了,开发商给你们打了钱才生效,对吧?没问题的。”
最后,罗晓明还是不放心地提醒:“这份协议,你们要藏好,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一定要保密,这就是钱啊,明白吗?”
“明白。”王能兵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我们不是傻瓜,不可能泄密的。起码在拿到钱之前,绝对不会泄这个密。”
刘玉芳苍老的皱脸上,也绽开了一朵多日不见的菊花:“就是拿到钱,也不能泄密。否则,对罗市长的工作不利。”
“对。”罗锦荣笑得更加灿烂,“小罗市长为了我们,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又牺牲了这么多的休息时间,我们再不支持他,怎么说得过去?小罗市长就是我们市里的英雄,就是我们老百姓的恩人哪。”
罗晓明诚恳地说:“罗老伯,你前面几句话,我要听。但后面两句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好不好?这也是对我工作的支持。”
签好协议,大家高兴地握手告别。三个户主拿了协议走了以后,邓晓雯把协议底稿放好,锁进文件柜里,而没有放进自己的包里。这个小小的细节,竟然马上引发了一场其它拆迁户到开发商公司闹事的风波。
整个二楼又只剩下罗晓明和邓晓雯两个人了。夜深人静,整个办公室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罗晓明看到,小邓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她故作忙着整理办公室的样子,在拖延时间。
“罗市长。”邓晓雯突然转过身,两眼深情地盯着他,“我们再坐一会吧。”她的胸脯比刚才起伏得更加厉害了。
罗晓明有些冲动,真想上前抱一下她,吻一吻她。在灯光下,他感觉邓晓雯实在是太漂亮,太清纯了。
可是他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坐啦,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那你送送我吧。”邓晓雯像对男朋友一样温柔地说。
“好的。”罗晓明拿了自己的公文包往外走去。
邓晓雯锁好门,挎了包跟出来。罗晓明想让她坐在车子的后排,一是怕被人发现,二是怕自己太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
可是他刚坐进驾驶室,邓晓雯就自己拉开副驾驶室的门,坐了进来。罗晓明把车子开出去,拐上街道,看着邓晓雯说:“你家住哪儿?”
“迎勋街138号。”邓晓雯也转过脸来看他。
两双目光撞在一起,罗晓明听见自己的心里发出“哐”的一声,他赶紧掉开。两个人坐得那么近,邓晓雯身上一种迷人的气息直扑罗晓明的鼻孔。刺激得他热血上涌,浑身澡热起来。
特别是邓晓雯的侧影,凹凸有致,迷人极了。她白嫩漂亮的椭圆形侧脸,更是像雕塑一样精致柔润,光滑饱满。
这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街道上已经少见人影,车辆也不多。地级市的人气毕竟没有大都市旺,夜生活也没有大都市丰富。
车子里一片沉默,两个人都能听到对方激动的心跳声。
罗晓明看见邓晓雯的左手就放在座椅中间的盖子上,他要是腾出右手,轻轻把它抓在手里,邓晓雯今晚就可以属于他了。但他不会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他的内心在与另一个男人进行着抗争。
“罗市长,你住在哪里啊?”邓晓雯打破沉默问。
“暂时住在市委党校招待所。”
“脸住哪个房间?”按理说,邓晓雯不该这样问。她一个大女孩怎么能这样问呢?不会这点男女方面的禁忌都不懂吧?
罗晓明本来不想告诉她,可觉得这样做,有伤她的自尊心,就轻声说:“我住一号楼308房间。”
罗晓明没想到这随意的一说,邓晓雯后来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竟然一个人偷偷找过来,情不自禁扑入他怀抱,引发了一场婚外情风波。
“平时都是你一个人住吗?”邓晓雯这个小精灵,竟然还问这样一个问题。
罗晓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没有出声。
邓晓雯这才感觉这话问得有点那个,就赶紧说:“你爱人什么时候来啊?”
“下个星期吧,周末。”罗晓明逼自己不看她,两眼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
“到时,让我看看哦。”邓晓雯不停地侧目来偷看他。
罗晓明还是不看她:“没问题,只是到时,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要不,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就行了。”
“下次吧。”
“罗市长,你凶起来,也挺吓人的。”
罗晓明这才掉头看了她一眼:“是吗?”
邓晓雯娇嘀嘀地说:“刚才,你把我吓坏了。”
“其实,我平时很少发火的。”
“以后,你可不要这样对我发火哦。”
他们这样说说,很快就到了邓晓雯的小区门口。罗晓明把车子开进小区,一直把她送到楼下。邓晓雯从车子里出来,站在车窗外,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说:“谢谢罗市长,我上去了。”
罗晓明没有出来跟她握手,他怕握住她的手,两人都失控,那就完了。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上去吧,再电话联系。”
“嗯,拜拜。”邓晓雯做了个小姑娘的可爱手势,转身走进楼洞去了。
罗晓明到右江工作不到一个月,就有两个美女主动成为他的红颜知己。
如果说,邓晓雯是个草根美女,那么,丁小琳则是个官二代美女。两个女孩属于两种不同类型、不同范畴的美女,所以两个人的性格也截然不同。
两个女孩都长得亭亭玉立,身材高挑性感,肌肤白嫩光洁,脸蛋漂亮迷人。邓晓雯清纯靓丽,像个人见人爱的邻家女孩;而丁小琳则娇艳妩媚,气质高贵,有点像影视明星。
丁小琳对男朋友的要求比邓晓雯还要高,所以也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目标。但她从走进市政府办公大楼那天起,就发现其实周围对她有所觊觎的男人还不少。自以为配得上她、想接近她的年轻公务员起码有四五个,自以为有权追她做情人的中年官员也不少于四五个。
其实,丁小琳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她真的很迷茫,有时也有些莫名的不安,但她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出现。
“十一”假期后的第一个星期一上午,丁小琳突然发现有个高大上的帅哥,在办公大楼三层走廊里走来走去。后来,这个帅哥竟然走进了市长陈汉成的办公室。
他是谁呀?丁小琳眼睛一亮,是来办事的,还是调来工作的?
一直到第三天上午,丁小琳才候到这个帅哥从秘书室门前经过,与他的目光撞了一下。但他出来时却把头转向另一面,不肯再与她的目光对接了。
于是,她憋不住问:“这个帅哥是谁呀?”
“他是新调来的副市长,叫罗晓明,你不知道?”同事周兆和从电脑上抬起头,告诉她说。
“他是副市长?”丁小琳惊讶地看着周兆和,“他才几岁呀,好像只有二十多岁吧?就是副市长了?”
周兆和有些神秘地说:“我是他的秘书。”
“你是他的秘书?”丁小琳更加惊讶了。瞪大眼睛看着周兆和,意思是:你的年龄比他大多了,反而当他的秘书。
“对呀,怎么啦?”周兆和从她脸上看出了她的意思,“他有能力,有出息呗。”
“他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丁小琳追问。
“谁知道?”周兆和说,“你家不是省城的吗?可以回去打听一下嘛。”
“我打听他干什么?”丁小琳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禁一动。
丁小琳突然觉得,自己心目中真正想找的男朋友,就是像罗晓明一样的男人。既帅气俊朗,又有出息。这么年轻,就当了副市长。
于是,丁小琳脚痒痒的,总是想去看罗晓明。有时,实在憋不住,她就装作去上卫生间的样子,在三楼的走廊里走来走去,每次都目不斜视地从他门口经过。
可罗晓明却连头也不抬一抬。他成天坐在办公室里,不是在电脑上忙,就是埋头看文件。有时关门出去,不知办什么事去了。有点神秘,也有点高傲。
今天下午,他们一起在市政府第一会议室里开会。在会场上,丁小琳总是想捕捉罗晓明的目光,罗晓明却一直不朝她看。偶尔目光扫过来,跟她相遇,也是赶紧掉开,像怕她似的。
哼,我就不信,老娘我吸引不了你!凭我的美貌,我的身材,我的条件,难道就配不上你?你有爱人,也可以离婚的嘛。现在社会上离婚的官员太多了,有什么奇怪的?
说实话,像罗晓明这样的帅哥副市长,只要真心爱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做情人也可以,正式结婚也行。只要你肯离婚,我就敢跟你结婚!
这样决定以后,丁小琳就开始寻找与罗晓明接触的机会。
今天是星期天。丁小琳一个人在宿舍里看电视,翻微信,但总是看不进去,脑子里总是想着如何接近这个神秘帅哥的事。
这不,机会来了。丁小琳正翻看着朋友圈里的微信,突然收到了一条惊心动魄的微信。
这是一个动态拍摄的电影镜头一样的画面:反映的是右江市一个村支记强占农民耕地的案件。有家村民不肯把自己的土地便宜卖给村支书,村支书就派他的弟弟纠集来几十个打手,把这家人家砸得稀巴烂,情景惨不忍睹。
太气人了!右江市难道真的还有这种事发生?丁小琳将信将疑地看着这条微信,也不知道发的人是谁。朋友圈里的人太多,大多用的是昵称,所以都搞不清是谁。
这时候,丁小琳的手机响了。她按了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是丁秘书吗?我是《右江晚报》的记者,叫沙小芹。你还记得吗?我们是那次会议上认识的。”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齐耳短发的那个美女记者。”
“对,没错。”沙小芹说,“刚才那条微信就是我发的,你看到了吗?”
“哪条微信?”
“就是村支书强占农民耕地的那条。”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亲自去采访的,就昨天。”沙小芹说,“看了现场,真的让人气愤极了。打手把他们家的东西全部砸光,还把他们的门窗都砸烂,非常嚣张,十分凶恶。他们报警,110来了以后,没说什么又走了。他们去派出所,派出所里没人。他们去找区政府,区政府没人管。他们没办法,来报社找我们。社长派我去采访,我到了那里,他们就大声哭喊:谁来帮帮我们吧!谁能救这可怜的一家人呢?我一想就想到了你。你是市政府的秘书,不知能不能向市委书记,或者市长反映一下?”
丁小琳气得脸都扭歪了:“我们市里怎么还有这样的事?简直无法无天了。要不是你亲自去采访的,我是不会相信的。”
沙小芹像突然想起似地说:“嗳,丁秘书,我听说我们市里新来一个副市长,说他非常厉害,是个英雄。你认识他吗?能不能向他反映一下?”
丁小琳眼前一亮,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既可以考验他是不是英雄,又可以自然地接近他。
“好,我试一下吧。”丁小琳爽快地答应,“我联系好了,打你电话,你带我们一起过去。”
“好的,丁秘书,我等你电话。”
合了手机,丁小琳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犹豫着想了一会,才猛地停住,拿出手机打起来:“你好,是罗市长吗?”
“对,你是哪位?”
“我是市政府办公室秘书丁小琳。”丁小琳的心跳得有些快,但语气极力保持着平稳,“今天是星期天,冒昧给你打电话,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汇报。”
“哦?”罗晓明听着她悦耳的声音,第一个反映就是又一个自作多情的美女来了。于是,他以下逐客令的口气说,“你不是主管文教的施学敏副市长的秘书吗?怎么向我汇报啊?”
丁小琳一怔,心里有些不开心,就干脆以挑战的口气说:“这事不属于你主管,但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去管一下?”
“什么事?属于我管的,我一定管。不属于我管的,就要看我有没有时间了。”
丁小琳说:“罗市长,我刚才加了你微信,你也加我一下,我把那条微信发给你,你先看一看,是我认识的一个记者去采访时拍下来的。”
“好吧,我先看一下再说。”
丁小琳挂了手机,一会儿,罗晓明就加了她微信,她马上就把这条微信转发给他。
罗晓明收到微信,一看,气得肺都快要炸了。他拍案而起:“右江市还有这样的村官,简直没有王法了。”
他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右江市表面上看上去平静安宁,兴旺发达,可暗中浊流也不少啊。我才来了几天?就碰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先是冷落孤独,接着是钉子户强拆,顶头上司逼宫,开发老板傲慢,然后是城管打人,现在又来了个村支书强占农民耕地。
这些表面现像背后的实质是什么?也就是发生这些奇情怪事的原因是什么?是**?!那么谁在**呢?有多少人在**?
村支书强占农民耕地这事到底要不要管?这不是我管的事情啊。可现在有人在向你反映了,你能不闻不问吗?那你还是人民的公仆吗?
问题是你能不能管?你只是一个新来的副市长,没有多少权力和势力,也没有钱,你怎么管?但不管怎么样,既然知道了,就得去看一下,问清情况后,好向陈汉成和王远明汇报。
那你有时间管吗?处理钉子户事情七个日历天,已经三天了,还没有多少进展。昨晚与钉子户签完合同,今天他一早就给顾彩娟打电话,让她把钱打给三家钉子户。
顾彩娟问他要三个户主的银行卡号。他马上让邓晓雯帮忙将合同上留下来的户主银行卡号,用手机发给她。顾彩娟收到后,又说今天是星期天,不能办,要到明天星期一才能办。
他有些急,怕夜长梦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但也没办法,只能等到明天。今天下午有空,他准备去郊区银杏镇东角村看望一下那个被打的阿姨,没想到又来事了。
这个村在哪里?顺不顺路呢?于是,罗晓明拿过手机给丁小琳打电话:“丁秘书,这是哪个村?在哪个方向?你知道吗?”
丁小琳:“我也不知道,我问一下沙记者吧。”
一会儿,丁小琳打过来:“罗市长,我问了,是郊区银杏镇东角村。”
“什么?”罗晓明失声叫起来,“就是银杏镇东角村?”
“怎么?你知道这事?”
“不是。太巧了,我下午正准备去那里。”
“你准备去那里?”
“我趁下午有空,到那里去看望一个阿姨。”
“是你亲戚?”丁小琳惊喜地说,“那我们正好一起去看一下。”
“你也去?”罗晓明感到有些意外。
“你去的话,我当然要去了,我还让沙记者一起去呢。这事本来是我联系的嘛,对吧?罗市长。”
“那好,我们一起去看一下。下午几点走?”
丁小琳是有车子的,平时她一直开车上下班的,今天她不想开了:“罗市长,我们吃完中饭就去吧,你来接我一下行吗?”
“你不是有车子的吗?”
丁小琳一愣,马上说谎道:“我的车子坏了,还没去修。”
“好,那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
丁小琳挂了手机,就把住址发给他。她心里好高兴,也有些激动。能够坐在他的车子里,这是一个接近他、追求他的好机会!
丁小琳甚至有些想入非非:罗晓明为什么要我的住址?平时我一个人住在里边,他也是一个人住,如果他晚上来敲我的门……她的心一阵乱跳,脸也不觉臊红了。
丁小琳连忙泡方便面吃,然后开始打扮起来。她知道像罗晓明那样的帅官喜欢什么样的美女:淡妆雅服,清纯稚嫩,温柔善良。她离这样的要求有些距离,或者说是正好相反,所以她得尽量往这个标准上去靠。
她平时经常是素面朝天,不修边幅,大大咧咧,快言快语。她知道这种性格,一般男人都不太喜欢,所以她想尽量改改。
其实,她的内心也是很温柔的,也喜欢打扮,喜欢漂亮,喜欢好听话,喜欢帅哥的追求。也有那种冲动,也爱做梦,也想结婚,生孩子,做妈妈……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啊。
可常常,她就是懒,怕打扮;就是馋,却又不想动手做饭。在家里,爸爸妈妈从来不让她进厨房的。心里有话,她就是憋不住;对看不惯的人,她就是不愿搭理;对错误的事情和观点,她就是要发表爱憎分明的看法。
丁小琳在衣橱里挑来挑去,就是挑不出一件满意的衣服。她的衣服太多了,她都挑花眼了,还是没能挑选出来。她的衣服大都颜色比较鲜艳,跟她艳丽的容貌相配。所以,她现在要挑出一件素淡些的衣服,就有些困难。
终于,她在衣橱里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件许久没有穿、早已忘掉、大学里穿过的韩国学生装。那是她爸爸到韩国访问时给她买回来的。当时,她觉得很时尚,很漂亮。后来工作了,就不适合穿了。在政府机关上班,她不能再穿这样的娃娃装了。她在班上穿得最多的那种高贵端庄的空姐装。
难怪有人背后叫她空姐。因为她的脸蛋和身材都像空姐一样,又经常穿着空姐式的服装,真的太像娇艳迷人的空姐了。
今天是星期天,又是跟一个帅哥一起出去办事,就无所谓了。不,是有特殊效果的。
她穿上这件韩国连衣裙,再精心修了眉毛,描了口红,喷了一点法国香水。然后在衣镜前转来转去看着,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像韩国明星,就开心地笑了。她对着衣镜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表示着自信,也显露出一些狡黠。
对罗晓明这样一个难得遇到的帅官,只要有可能,我就坚决不放弃追求。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哪怕只做他的情人也行。必要时,我可以让我的爸爸出面帮我。
其实,丁小琳的这种思想是不对的,也是危险的。可在官场上情人现象泛滥成灾的今天,就不能只怪她了。她的爸爸也有情人,有几个,她不知道。一天晚上,她听妈妈跟爸爸吵架,吵到很厉害。妈妈说爸爸跟他的一个女下属关系暧昧,经常在外面鬼混。可后来,就息事宁人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她来右江市政府上班还不到一年,就发现许多有权的官员都有情人。陈汉成跟于红娜是一对,毕卫东与吕小娟是一对,沈召如与严玉艳关系不正常,刘彬彬与毛丽很暧昧……反正太多了,有的还做得非常明显,只是大家都开只眼闭只眼而已。
有些女人就是靠权男上位的,甚至靠权男发财的,但我不能这样做,我只要真正的爱情,坚决不靠男人上位,也不靠男人发财。而相反,罗晓明如果能真正爱上我,我还可以帮他,帮他上位,帮他成为英雄,帮他飞黄腾达。
一点钟刚过,罗晓明就给她打电话了:“丁秘书,我已经到你楼下了,你下来吧。”
丁小琳柔声说:“罗市长,要不要上来坐一会?”
罗晓明稍作犹豫:“不啦,下次吧。”
丁小琳好高兴。他下次真的能来,就好了。
丁小琳拿了包乘电梯下楼。她走到罗晓明的桑塔那轿车边,没有犹豫就坐进副驾驶室。转过头看着他:“罗市长,你好快啊。”
“我在食堂吃过中饭,就出来了。”罗晓明掉头看着她,暗暗吃了一惊。她怎么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从一个艳丽的空姐,变了一个清纯的女生。
但她的眼睛还是喷射出两道火一样的目光。跟它对上,就会被烧着。他赶紧掉开目光,将车子开出去。
“罗市长,你的车子应该换换了。”丁小琳坐在桑塔那里,感觉档次太低。她是一辆奥迪q5越野车,开上去感觉就不一样。
本来她想买一辆“迷你”的,但她爸爸不同意,说那是“金丝鸟”开的,你一个政府公务员,开这种车不合适。开始,她还不知道什么叫“金丝鸟”。后来有人告诉她,“金丝鸟”就是有钱人的小情人。
罗晓明说:“没钱换啊。不过,我开惯这车,得心应手了。”
“不会吧?罗市长。”丁小琳想了想,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现在哪个有权的官员,手头没有个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钱啊?
罗晓明两眼紧紧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你家是省城的?”
“对。”丁小琳不停地侧目偷看他,“你听谁说的?”
“没听谁说,是我猜的。”罗晓明闻到她身上一股迷人的香水味,“小城市培养不出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真的,也熏陶不出你这样的气质。”
“什么样的气质呢?”丁小琳开心极了。他说我是大家闺秀,他欣赏我的气质。太好了,她兴奋得差点要手和舞足蹈起来。
“我也说不准,我不是学中文的,没有文字描述能力。”罗晓明感觉丁小琳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转,弄得他不敢掉头,“反正,你给人的感觉,是一个高傲娇艳的美女。但今天不一样了。”
丁小琳越发开心,禁不住撒起娇来:“那罗市长,你喜欢哪一种类型的美女呢?”
她好希望罗晓明说: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美女。那她就可以更大胆地试探他了。
可罗晓明却偏偏只说:“一般的男人,都喜欢清纯靓丽、温柔大方的美女。”
丁小琳有意把上身往他那边靠了靠:““罗市长,你几岁了?”
丁小琳的连衣裙有些紧,胸前的双峰把它顶得高高的,性感极了。她上身再往他这边倾斜过来,又把半个白嫩的酥胸呈现在他眼底。
罗晓明不敢看她:“今年二十八岁。”
“哇,这么年轻,就当副市长了,了不得啊。”丁小琳夸张地张大嘴巴,“你的年龄跟我哥一样大,他大我三年。可是你比我哥还要帅气,真的,罗市长,你太让人崇拜了。”
“女人也注重男人的长相吗?”罗晓明故意这样问。他知道女人是不会崇拜男人长相的,她们只崇拜男人的权威,金钱,成就,霸气等等。
“男人喜欢漂亮。女人喜欢帅气,这都是天性。”丁小琳说来说去,总是要往那方面绕,“我哥没有你帅气,身边的美女就多得数不清,真的。除了一个正宗的女朋友外,他还有很多红颜知己。罗市长,你肯定。”
丁小琳又不说下去了,希望罗晓明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
罗晓明却十分没趣地说:“我只有一个娇妻,没有别的女人。我的爱人也很漂亮,我们很相爱,真的,我觉得很知足。有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已。我的知己,就是我的娇妻。”
丁小琳气死了,心里想,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分明是有意说给我听的,让我打消追求他的念头。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要是别的男人,女人能主动这样暗示他,他顺着杆子爬得不要太快哦。甚至立刻就冲动起来,在车子里抓她的手,或者把嘴巴凑上来偷吻她的脸颊。男女之间的一层纸一旦捅破,就一发而不可收了。
就像陈汉成,曾几次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名义上是谈工作,实际上一直在作那方面的暗示。意思是他有提拔她的权力和机会,只要她懂得官场潜规则,愿意做他的情人,他可以马上提她为副处级干部,跟于红娜的级别一样。
有一次,陈汉成说说,趁她不注意,竟然偷偷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把一手搭到她肩上。当时她一惊,马上跳起来,快步走出去。
现在,要是罗晓明能把一只手搭到她肩上,或者抓住她的左手,她是绝对不会逃避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到罗晓明起,她就被他迷住了,就变得神神道道的,不能自已了。
这难道就是真正的爱情?她在中学和大学里都谈过恋爱,但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她只跟几个她心仪的男生眉目传情,然后一起说说话,拉拉手。
当然,她在大学里,也跟一个男生拥抱,亲吻过。但她感觉也不过如此,没有激情,平淡如水。
现在,她只跟罗晓明坐在一起,就感觉特别温馨,特别激动。真的,你说奇怪不奇怪,她从侧面看着他,越看越喜欢。他身材高大,脸型俊朗,两眼锐亮,浑身散发着一个成熟男人应有的干练、胆魄和霸气——就是所谓的男人味。
两加上他身上一种特别好闻的男人味道,两种男人味合在一起,让她迷醉,让她动心,让她筋酥骨软,恨不得马上就扑进他的怀抱。
虽然她还是个女孩子,但这方面的事情她都是懂的。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有这方面的冲动和激情,也渴望男人的拥抱和亲吻。她曾经想养一条宠物犬,在没有男人寄托之前,把感情交给它。后来考虑到公务员不适合,就放弃了。
“听说她是一个局长。”丁小琳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还是很淑女,“什么时候也把她调过来嘛。这样,你生活上好有个照应,工作上也有个帮手。”
“嗯,我也这样想。”罗晓明淡淡地说。
丁小琳第一次的试探没有成功,她心头的火焰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但她没有灰心,没有气馁,反而觉得罗晓明确实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好丈夫,值得她不惜一切去追求。看来,时机还没有成熟,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适得其反。
于是,丁小琳转换话题说:“我觉得,这个强占农民耕地的村支书一定有后台,否则,不可能这么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
“还是去看了情况再说吧。”罗晓明说话很稳重,“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任何事情的发生总是有原因的。”
“你认识那个地方吗?”
“我已经设置了导航。”
“那我发短信,让沙记者直接到那里碰头。”
“行。”罗晓明加快速度向前开去。
郊区的原野上,到处是一派丰收的景象。家家都是一幢漂亮的别墅,原来矮小的平房已经不多。县乡公路宽畅整洁,村埭道路整齐划一。这里原来是个县,因为经济发展快,现在已经改为区了,叫湖闸区。
右江市有四个区:文山区,湖东区,湖闸区,经济技术开发区,分布在一条人工湖——天心湖的四周。下辖四个县:洪湖县,金林县,海生县,江滨县。全市总人口六百三十八万,外来人口二百五十六万。通过一个多星期的熟悉和了解,罗晓明摸清了全市的基本情况。
“对了,你刚才说,收到一条有关我的微信。”罗晓明想起来了,“快给我看看。”
丁小琳翻出手机里的那条微信,把手伸过去,划给他看。罗晓明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感叹说:“微信实在是太快,太厉害了。”
罗晓明拿起自己的手机,交给丁小琳说:“你帮我找一下,有个叫邓晓雯的,然后给她打过去。”
“邓晓雯,她是谁呀?”丁小琳边划着他的手机,边有些嫉妒地说,“罗市长,你刚来,就有了?”
“有什么呀?你想到哪里去了?”罗晓明感觉好可笑,她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女孩子怎么都这样呢?
“她是古寺街道拆迁办的,我让她帮我删除这些信息。”
手机拨通了。丁小琳帮他拿着手机,罗晓明对着手机面板说:“小邓,我让你帮我删除那些信息的,怎么微信上还有啊?”
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丁小琳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我一直在联系,可微信编辑很难联系到。”
“网络上有没有帮我找?网上的也要删除。”
“我知道了。明天上班后,我帮你在百度上找。”
丁小琳把手机交给他:“这个女孩子一定很漂亮吧?”
罗晓明笑着说:“纯粹工作关系,你别瞎想。”
丁小琳以玩笑的口吻表达嫉妒的意思:“你能把这样私密的事情交给她去做,说明关系不一般啊。”
罗晓明掉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中既闪着妒火,又含着情意:“那我把它交给你,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能啊。”丁小琳高兴地说,“能为你效劳,我感无上的荣幸。真的,罗市长,不开玩笑,以后,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帮你忙。”
“好,太好了,我又多了一个兵。”罗晓明坦诚地说,“丁秘书,不瞒你说,现在,我除了周兆和,就是光杆司令一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丁小琳点点头,“要是能把我调到你手下工作就好了。”
“这个,暂时不合适,也不可能。”罗晓明在路上打着弯,“以后,看情况再说吧。”
听罗晓明这样说,丁小琳喜形于色地笑得像一朵花。她感觉与罗晓明有戏了,但会是什么样的戏,她还吃不准。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开到银杏镇东角村的埭路口。
丁小琳打沙小芹的手机,沙小芹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到。罗晓明决定先去沈亚琴家。他把车子从埭路上开进去,边开边问。一坐儿,就问到第六村民组,再问到沈亚琴的家。
沈亚琴的家在这条水泥埭路的南边,是三间矮小的平房。它夹在一群楼房的中间,像树林里的一棵小树苗,很不起眼,几乎看不见。
罗晓明把车子停在埭路边上,从后备厢里拿出刚才在路上买的几盒营养补品,带着丁小琳朝沈亚琴家走去:“到了那里不要多说话。”
“嗯。”丁小琳听话地点点头,但还是禁不住问,“你为什么来看她?”
“昨天上午,她被城管追打,还踩烂了苹果。来慰问一下她。”
“那应该由城管来慰问啊。”
罗晓明边走边说:“我们的城管有这么好吗?有这么好,老百姓就不会那么厌恶他们了。他们只知道驱赶,不懂得疏导。不从根子上解决老百姓的生计问题,又不让老百姓设摊,还让不让他们活啊?所以我想,在我市新一轮的城市规划中,要考虑多建设一些方便老百姓设摊的市场。”
丁小琳由衷地说:“罗市长,你的心中装着老百姓,如果你是市长,或者市委书记就好了。”
罗晓明回头看了她一眼:“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在官场上,这种话是最敏感的。”
但丁小琳不管,继续爱憎分明地说:“我最看不惯那些口头上成天喊着以人为本,为民办事,实际上却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官员。”
“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丁小琳犹豫了一下才说:“都是教师。”她不想过早把自己的家世说出来。在右江市,除了组织人事部门管档案的人知道外,还没有人真正知道她的家世。
“嗯,教师之家,书香门第,怪不得。”
丁小琳撒娇地问:“怪不得什么?”
罗晓明想了想,才说:“怪不得嫉恶如仇,怪不得娇生惯养,怪不得条件那么好,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回答满意了吧?”
“哦,讨厌。”丁小琳一高兴,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环境,伸手在罗晓明的背上拍了一下。
这就有点打情骂俏的味道了,罗晓明吓了一跳,赶紧厉声制止:“你!让人看见,不得了。”
罗晓明没有想到,这还只是开始。丁小琳为了达到目的,这方面的手段有的是。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沈亚琴家的门口。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正趴在屋子中间一张方桌上写作业。
也是家徒四壁啊,家里除了桌凳箩篮等家什外,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房屋还算周整,白墙,青瓦,砖铺地,老式灶,是目前农村里最穷人家的典型样式。
“奶奶,有人来了。”小男孩见他们出现在门口,冲里屋喊了一声。
沈亚琴从里屋走出来,愣怔之后,马上绽开多皱的笑脸:“啊?这不是罗市长吗?你真的来啊,我以为。快,进屋。小健,快叫叔叔,阿姨。”
“叔叔好,阿姨好。”小男孩礼貌地冲他们说。
沈亚琴边说边忙着给他们掇凳子,倒白开水:“哎呀,罗市长,我家里不能来,你看看,像什么样子?”
待他们在方桌边坐下,沈亚琴又看着丁小琳说:“这位姑娘,这么漂亮,是你爱人吧?”
“不是,是我同事。”罗晓明赶紧说,“阿姨,快别忙了,我们坐一下,就走的。今天星期天,正好有点空,就来看看你。”
沈亚琴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她慌乱地在当地转着:“你一个市长,大忙人,还真的来看我们祖孙俩。”说着眼睛一红,她伸手去抹眼睛。
罗晓明怕有乡亲们来看热闹,影响不好,想早点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折好的信封,往方桌上一放说:“阿姨,那几盒东西给你补补身子。这五百元钱,就给你小孙子买几本书看看。”
“哎呀,这可使不得啊。”沈亚琴连忙拿了信封塞还给罗晓明,“你能来看我这个老太婆,我已经高兴得不得了,还买东西,给钱,我怎么好意思收啊?也不知怎么还你的恩啊。”
丁小琳也没有想到,罗晓明会拿出个人的钱,帮助这家穷人家。她有些感动,连忙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五百元钱,装进罗晓明的那个信封,然后塞入沈亚琴的裤子袋:“阿姨,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买一件衣服穿穿,啊。”
阿姨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破烂了,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哪。她知道,现在社会上富人很多,但穷人也不少。而且,富者更富,穷人更穷,穷富差距越来越大。他真希望像罗晓明这样的下一代官员,能够在这方面多做些努力。罗晓明能够这样做,真是好样的。她对他更加刮目相看,也从心底里更加喜欢他了。
罗晓明关切地问:“阿姨,你今天没有出去摆摊?”
沈亚琴在另一条长凳上坐下来:“今天是星期天,我要陪孙子在家做作业。明天要出去的。不出去不行啊。我的地被村支书家收购去了,我们就这孤伶伶三间房子,一寸地也没有,不出去,靠什么吃啊?”
“你的地被村支书家收购了?”丁小琳睁大眼睛看着她,“怎么回事?”
沈亚琴说:“我们村的村支书家势力很大,也很有钱。他们要在村里办一个私人养殖基地,据说有蔬菜大棚,还要造猪舍,建厂房,砌办公大楼,等等。所以,他把我们三个小队的地都收购了。”
罗晓明问:“多少一亩收购的?”
“每亩每年三百元,到年底给。”
“只有三百元?你家有几亩地?”
“三亩。我不肯卖。他们就派人到我家里来,强逼我在合同上签字。”沈亚琴打开了话匣子,“我男人,还有我儿子,患的都是肝癌。两个人把家里的钱,看病都看光了。他们死后,地都没有收走。本来我有三亩地,种种地,除了养家湖口外,总还有些收入。现在被他们强行买走后,我什么也没有了,只好去摆摊。”
罗晓明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她乱设摊的原因。城管还要追打她,把她的苹果踩烂,你说这公平合理吗?这是两头夹击,要把穷人逼死啊!
这在我们市里可能还不是个别现象,我要先向陈汉成和王书记汇报,然后把它拿到市委常委会上去讨论。不解决民生问题,我们政府就是失职,就对不起老百姓!
“作为一个村支书,怎么能强买老百姓的地呢?”丁小琳看了罗晓明一眼,脸上显示出愤慨之色,“阿姨,我们听说,你们村里也有户人家不肯卖地,被村支书砸烂了房子,有这事吗?”
“有。”沈亚琴害怕地朝门外看了看,才小声说,“就前天上午,村支书黄根发的弟弟带着二三十个流氓打手,拿着木棍和钢筋,冲到孙小明家,见东西就砸,连一条狗也不放过,被他们活活打死。孙小明不在家,他媳妇哭喊着出来制止,被他们打得鼻青眼肿,小腿骨折。孙小明听到消息,从外地的建筑工地上连夜赶回来,打110报警,向上级反映,都没有用。”
罗晓明的胸脯起伏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孙小明家也是不肯卖地,她媳妇没事做,想自己种。他们是五队的,离这里不远。他家总共有五亩多地,种得好,一年能挣一万多元钱。而卖给他们,一年只有一千多元钱,相差好几倍呢。潘家人到他们家说了几次,他们坚决不同意,就遭了殃。”
罗晓明气得脸都扭歪了:“太不像话了。走,丁秘书,我们去看看。”
沈亚琴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朝外面看看,回头有些紧张地说:“罗市长,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潘家靠山可大啦,他们市里有人,据说省里也有人。这里谁也不敢得罪他们的,连警察也不敢来呢。”
丁小琳不动声色地问:“他们家在市里有什么人?”
“这个,我不知道。据说是大官,省里也是大官。我们都不敢问的,见他们从埭路上经过,也都要躲的。”沈亚琴神色紧张地说,“潘书记的弟弟可厉害啦,长年养着一帮地痞流氓,在村里无恶不作,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村民们都敢怒不敢言啊。”
罗晓明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简直无法无天了!”
说着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对沈亚琴说:“阿姨,你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小孙子全靠你了,你要是累坏了身体,他怎么办?”
“谢谢罗市长,谢谢你们!”沈亚琴感激万分地送出来。
罗晓明走到门外,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我们来过你家,你不要对别人说。好在没人看见。否则,对你不好。”
“嗯,我知道。”沈亚琴也不放心地叮嘱,“罗市长,丁秘书,你们就直接回去吧,千万不要去潘家。”
“嗯,你进去吧。”罗晓明朝她挥挥手,“我们知道怎么做,你放心。”
他们走到埭路上,要给沙小芹打电话,丁小琳的手机响了,正是沙小芹打来的:“丁秘书,你们在哪里?我到了东角村的埭路口。”
丁小琳:“我们在第六村民组这边,你在哪个方位。好,你站在那里,我们来接你。”
罗晓明调转车头去接沙小芹。在路上,他叮嘱丁小琳:“今天,你不要说我的身份。”
“嗯。”丁小琳表示同意。
前边那个大马路与小埭路的口子上,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个女孩。她就是沙小芹。又是一个美女。
罗晓明透过车窗看着她优美的身影,感觉她的漂亮度和身材的匀称度,还有气质,似乎都介于邓晓雯与丁小琳之间。
罗晓明将车子开到她身边,摇下车窗。丁小琳招呼她:“沙记者,进来吧。”
沙小芹拉开后排的车门,坐进去,看着驾驶员,问丁小琳:“丁秘书,他是?”
丁小琳:“我同事。”
沙小芹把头往前伸出去,从侧面细致看了一下罗晓明,然后打开手机对照着看了看,不禁惊叫起来:“啊,他就是罗市长吧?我微信里有他的照片。”
丁小琳:“你也收到过这种微信?”
“嗯。”沙小芹说,“我们好多同事,都收到了类似的微信。”
“你看看,不得了,快帮我抓紧时间删除它。”罗晓明对丁小琳说,然后才回头看了沙小芹一眼,“你好,沙记者,我是罗晓明。但沙记者,今天请你不要亮明我的身份,也不要拍照,更不能采访。”
“罗市长,您是英雄啊,为什么不能采访?”沙小芹不解地说,“我本来就想联系市政府办公室,或者市委宣传部,去专门采访您呢。”
罗晓明有些急:“沙记者,千万不要再给我添乱了,拜托,拜托。什么英雄啊?不就是做了几件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吗?遇到这种事情,不这样做,倒是不正常的。唉,可见我们的一些干部,真的是越来越脱离老百姓了,或者说,离老百姓的要求越来越远了。”
“罗市长,你回答得太好了。”沙小芹惊喜不已,“这就是采访啊。您刚才的话,我要是能录音下来,就太棒了。”
罗晓明有些不高兴了:“沙记者,你没听懂我的话?不要再发这种微信了。这种消息更不能发。不管是网络上,还是报纸上。这对我开展工作不利,你明白吗?”
丁小琳:“沙记者,罗市长说得没错。官场上,这种消息太敏感了,弄不好,对罗市长会起反作用的。”
“好,我知道了。”沙小芹说,“不过,罗市长,现在有些新闻,在民间传得更快,因为有微信,谁也控制不了。譬如,这个村支书打人事件,我也是先收到微信,再来采访核实的。但核实以后,这个新闻又不允许登报。”
丁小琳问:“为什么呢?”
沙小芹有些不满地说:“不知道我们总编,看了我写的新闻,向市里哪个领导汇报的。领导的意见是,暂时不能见报。你看看,要是没有微信,这种新闻,不就要变成旧闻了吗?”
在沙小芹的指领下,罗晓明很快将车子开到孙小明家前面的埭路边。车子停好,他们从车子里出来,沙小芹领着他们拐进那条进宅的水泥小路。
沙小芹边走边介绍:“孙小明是后面第三家,那排三间平房就是。村支书黄根发在第四村民组,喏,东边五六个宅子,砌得最高,最豪华的那幢楼房就是他家的。”
远远看去,黄根发的楼房是一幢五层欧式大别墅,造型非常漂亮。在普遍都是二三层高的村民小别墅群中显得鹤立鸡群,十分耀眼。
他家有个很大的院子,一圈艺术围墙将它隔成了一个独立宅院。连围墙的大门都是坚固厚重的古铜式铜门。而孙小明家则跟沈亚琴家差不多,青砖白墙,没有院子,直裸裸的三间低矮小平房。
这就是活生生的穷富对比!而且,住大洋房的富人还要派打手把住小平房的穷人家砸烂。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不是严重的阶级剥削和压迫吗?
罗晓明走在那条狭窄的进宅路上,心里很不平静,也非常气愤。这些天发生的一系列现像背后的实质到底是什么?
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孙小明家的门前。孙小明媳妇从屋内走出来:“这不是昨天来的沙记者吗?”
“对。你叫什么来着?我想起来了,你叫冯雪妹。我两个同事,也来看一看。”沙小芹上前跟她说,“你老公呢?”
“到区里反映情况去了。”冯雪妹鼻青眼肿,右边脸颊紫肿得像个馒头。两边的脸明显有大小,颜色也不一样。
罗晓明和丁小琳不声不响地走进去看起来。
真是满目疮痍啊,就像被日本鬼子洗劫过的一般,家里所有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完整的。吃饭的桌凳被砸坏,装东西的坛坛罐罐被砸碎,锅碗瓢盆被砸扁,地上一片狼籍。
“谁来帮帮我们吧。”他们正看着,冯雪妹就“哇”的一声哭喊起来,然后指给他们看,“你们看看,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衣柜,家俱,都被他们砸坏了。还有门窗,灶,床,也都被砸掉了。现在,我们什么也没有了。”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罗晓明气得七窍生烟。丁小琳也看得脸色发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间屋子都看了一遍,他们走到门外。东邻西舍、同村乡亲都偷偷站在自己的场院上朝这边看,不敢走过来。
“现在,让我们怎么活啊?昨天晚上,我们一家人连饭都没吃着,晚上就睡在地上。”冯雪妹捶胸顿足地哭喊着,“这社会,还有没有王法啊?我们只是不肯把地卖给他们,他们就对我们下这样的毒手!他们比过去的强盗还要狠毒,比地主资本家还要凶恶啊!”
罗晓明上前安慰她:“冯雪妹,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你也不要太伤心,要当心好自己的身体。你要相信政府,一定会来处理这件事的!”
“可这位记者,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处理啊。”冯雪妹两眼红肿,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像个疯子。
可她的头脑是清醒的,似乎还有些文化。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恳求和期盼,“你们都是记者,能不能帮我们叫中央电视台来报道一下。”
罗晓明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神。那是一个被强者欺负的弱者无奈的,充满恳求,渴盼帮助的目光啊!他的心都快要碎了。可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
丁小琳和沙小芹也是同样的心情,她们还有女性柔软的一面。她们都低下头,背转身,偷偷抹起眼睛来。
罗晓明正准备拿出手机拍照,然后去找黄根发交涉,问他为什么对一个手无寸铁的本村村民下这样的毒手?
不管什么情况,先让黄根发赔偿冯雪妹家的损失,安排好他们的生活,然后再让公安局刘局长派人来侦办这个案件。
这时,一辆宝马车鸣着喇叭,从东边埭路上快速开过来。宝马车在前面的进宅口停住,从里边钻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中等身材,剃着光头,胳膊上纹着壁虎图案。他脸色阴沉,两眼射出两道吓人的凶光,快步朝他们走来。
冯雪妹的东西两宅有人朝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否则,要吃苦头。沙小芹拉了拉丁小琳的衣角,吓得脸色都变了:“打手来了,我们快走!”
但罗晓明示意她们不要怕,站在那里不要动。
“他就是黄根发的弟弟,叫黄根久。”冯雪妹轻声对他们说,“你们快走吧,他是一条仗势欺人的恶狗!”
“你们是哪里的?”黄根久在离他们十多米远的地方就叫了起来。
罗晓明迎视着他,一动不动。沙小芹和丁小琳拉着手,往他的身后直躲。
“说昨天来了一个女记者,拍了照,是不是你们?”黄根久走到他们面前,一副恶相地打量着他们,“不是的,识相点,赶快滚蛋。是的,就把胶卷交出来!”
罗晓明往他面前走了一步,厉声责问:“这里是不是你砸的?”
“是我砸的,怎么啦?”黄根久有恃无恐地翘着嘴角,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是谁呀?”
罗晓明提高声音喝问:“我问你,你凭什么砸他们的家?”
黄根久一愣,但马上握起拳头朝他晃着:“唷嚄,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跑来管闲事?你想找死!”
现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旁边三个女人吓得凑在一起,不敢喘气。东邻西舍、前后两宅看热闹的人个个屏住呼吸,不敢吭声。
“找死的是你,而不是我!”罗晓明挺起胸膛,毫不畏惧地指着他说,“你目无国法,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
罗晓明还没说完,黄根久就朝他脸上打来一拳。三个女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叫:“啊——”罗晓明把上身往后一仰,避开黄根久打来的拳头。同时,他的两脚朝后腾挪了半步,然后把刚才心中窜起的那股怒火运到腿上,对准黄根久的腰间就横扫过去。
因为他身高腿长,再加上那股由心中怒火转化而来的功夫,致使有些三脚毛功夫的黄根久即使叉腿蹲身,运作功夫,想架开这个扫荡腿,也没能奏效。
“啪”的一声,罗晓明力敌千钧的扫荡腿准确地扫到黄根久的腰间。黄根久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身子朝左侧倒着飞出去,飞出三米多远,才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黄根久痛得在地上直滚。
“打得好!”观众中还是有人大胆地发出喝彩声。
“哎哟,痛死我了。”黄根久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腰间痛得厉害,坐不起来。他侧躺在那里,从裤子袋里拔出手机就拔打起来,声音有些颤抖:“三狼,你们在哪里?赶紧过来,越快越好!有多少人,就来多少人!”
“你叫人来吧,我在你哥黄根发家等你!”罗晓明指着他说。然后转身对惊呆在那里的丁小琳和沙小芹说,“走,我们找黄根发去!”
罗晓明昂首挺胸朝前面的埭路上走去。两个美女跟冯雪妹摇了摇手,就转身跟上去。
“罗市长,看不出,你还有功夫啊,刚才把我吓死了。”走在路上,丁小琳拍着自己的胸脯,“我的心直到现在还跳得很厉害。”
罗晓明说:“我没有功夫,是心中那股怒火起的作用,真的。”
沙小芹小声对罗晓明说:“罗市长,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家伙已经叫打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件事没有处理好,怎么能回去?”罗晓明胸有成竹地说,“小沙,你把昨天拍的照片发给我,我要派用场。”
丁小琳对他说:“不是发到你微信里了吗?”
罗晓明对沙小芹说:“我要把它打印出来,你发我邮箱吧。”
丁小琳赶紧对沙小芹说:“发我邮箱好了,我帮他打出来。”
沙小芹却还是对罗晓明说:“罗市长,你邮箱号码多少?”
从认出罗晓明就是微信上传播的那个英雄起,她就想问他要联系方式了。既是一个大帅哥,又是一个副市长,还是一个大英雄,这样的结识机会哪里来?她岂肯轻易错过?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正好。所以,她不顾丁小琳的反对,坚持问他要联系方式。
“我的手机号码加@163.就是我的邮箱。”罗晓明把手机号码报给沙小芹,沙小芹把它打进手机里,拨打了一下:“罗市长,这就是我的手机号码。”
罗晓明存好她的名字和号码说:“以后有什么需要你采访的事,我直接打电话给你。”
“那太好了。”沙小芹高兴地说,“罗市长,真是名不虚传啊。我认识和采访了许多官员,像你这样的帅哥官员,英雄市长,我是第一次遇到!”
见丁小琳有些不高兴,沙小芹又对她说:“丁秘书,今天,我们算是开了眼界了,你说是不是?百闻不如一见嘛。”
丁小琳没有吱声,她对沙小芹如此迫切地想接近罗晓明有些反感,也有些嫉妒。
黄根久被一个大帅哥扫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许多平时敢怒不敢言的村民,都在暗中拍手叫好,纷纷走到埭路上来看他。
“这个帅哥不得了,是哪里来的?”
“还有两个美女呢,都是他什么人啊?”
“那个女孩是记者,昨天来过的。这一对金童玉女,不知是哪个单位的?”
走到埭路上,罗晓明坐进车子里,才拿出手机给市公安局局长刘小虎打电话:“刘局长,不好意思,又打搅你了。嘿嘿,今天,我又遇到事情了。”
“罗市长,你的事还真不少。是不是新官上任,想烧三把火啊?”刘局长跟他开着玩笑,但马上认真起来,“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
罗晓明不紧不慢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市闸湖区银杏镇东角村支部书记黄根发,为了创办私人养殖基地,廉价收购村民土地。村民不肯,他就派打手打人,强占。”
“是吗?”刘局长有些不相信,“我们市里还有这种案件发生?”
罗晓明说:“前天,有个叫刘小虎的村民不肯层卖,她媳妇想自己种地,他就让他的弟弟纠集几十个打手,把他家砸得稀巴烂,连一样完整的东西都找不到,现场惨不忍睹。”
“你在现场?”刘小虎职业敏感性很高,“有没有危险啊,要不要派人来?”
“要!”罗晓明这才说,“而且越快越好,人数要多些。刚才,我已经跟他弟打了一架,他被我扫倒在地后,打电话叫了打手,马上就要到了。”
刘小虎果断地说:“好,罗市长,我尽快派人过来。在警察到来之前,你最好开车离开现场。”
挂了电话,罗晓明想了想,发动车子继续往东开去。他不能离开,他要去找黄根发讲理,让他赔偿孙小明家的损失,安排好他们的生活。
一分钟就开到了那幢全村最高的楼房前面。罗晓明停下车,坐在车子里观看这幢楼房。不要说在农村里,就是在大都市,在国外,这幢欧式大别墅也是属于高档的。光从它巨大而别致的造型,门窗和外墙饰面的材料,就充分显示出它主人的财富和实力了。
大别墅前面的庭院很大。房屋面积不小于一千平方,庭院至少也有一千平方。但里面空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几个人。在农村里砌这么大的房子,不是浪费吗?
罗晓明回头对两个美女说:“你们怕不怕?怕的话,就不要进去了,坐在车子里等我。”
“不行,罗市长,你也不要进去,太危险了。”丁小琳阻止他说,“快把车子开走,等警察来了,我们再过来。”
沙小芹也说:“罗市长,我们这边就你一个男人,怎么打得过他们啊?快往东开,开得远一点,把车子停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罗晓明打开车门,走出去:“你们不去,就坐在这里等我吧。”
两个美女吓死了,赶紧跟出来。丁小琳快步追上他:“罗市长,你怎么不怕死啊?等等我们呀。”
罗晓明来到黄根发森严的院门前,见上面有门铃,伸手连按了三次。一会儿,从里边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人穿着朴素,有点像农民。他中等身材,国字脸,短头发,淡眉毛,小眼睛,一点也看不出土豪的样子。这个形象与罗晓明的想像相差甚远。
但他神情冷漠,目光阴沉,气质不俗,走路平稳。罗晓明从他这些方面判断,这个人肯定就是村支书黄根发。
“你是黄根发吗?”罗晓明不肯称呼他书记。
黄根发对他如此不恭,敢于直呼他的名字感到意外,也有些惊讶,他隔着紫铜色防盗门上的栅栏,眯着小眼睛打量着他,声音阴冷地问:“你就是刚才打我弟的人?他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
“是他先打我,我是被迫进行自卫和还击。”罗晓明提高声音说,“现在请你开个门,我要进来跟你说几句话。”
黄根发有些恼怒:“你到底是谁?敢在我面前这么傲慢!我凭什么给你开门?”
这时,庭院里一条栓着的大狼狗狂叫起来,把站在罗晓明身后的两个美女吓得缩成一团。
罗晓明知道,今天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就进不了这门。而进不了门,等会打手赶到,他们就真的危险了。
于是,他对黄根发说:“我是副市长罗晓明,有记者向我反映你强占农民耕地,我来了解情况。”
“你是副市长?”黄根发愣了一下,皱起眉头,重新打量着他。他犹豫了一会,才不太情愿地打开门,让他们走进去,“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我们市里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副市长啊?”
这时,站在场院上一个有些姿色的中年妇女对黄根发说:“你打个电话问一问陈市长,不就知道了?”
罗晓明心里一跳:他认识陈市长?丁小琳也瞪大眼睛,与罗晓明对视了一眼,表示意外和震惊。
黄根发老婆这样说,用意有二:一是他们可以通过陈市长,证明陆晓的身份,如果是假的,就不敢进来。二是即便你是真的副市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还认识正市长呢。
罗晓明带着两个美女一边往里走,一边对他们说:“不要问了,我给你看工作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翻给黄根发看了一下。
黄根发一看,上面盖着右江市市政府的钢印,才将信将疑地把他们往家里引。
因为现在的假证太多了,罗晓明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又对黄根发介绍说:“这是《右江晚报》两个记者。”
他有意把丁小琳介绍成记者,是出于保护她,也保护自己的目的。因为黄根发认识陈汉成,他不能让陈汉成知道他跟丁小琳一起来调查这个案件,以免产生多种误解。
黄根发家的大狼狗狗吠着,拼命要挣脱铁链,扑上来咬他们。罗晓明故意冲着它骂:“去,别狗仗人势了!”
他要压一压黄根发的嚣张气焰。果真,听了这句指桑骂槐的话,黄根发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手却殷勤地做着请进的姿势。
罗晓明昂首挺胸走进一楼大堂。大堂装修得像个星级宾馆,非常气魄,十分豪华。里边摆着一圈真皮沙发,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根雕茶几,组成一个会客室。
罗晓明不请自坐。他大大咧咧地在一张三人沙发上坐下来,昂着头扫视着客厅,声音不高不低地问:“你们家这么大的房子,平时有几个人住啊?”
“就四五个人。我们夫妻俩,我娘,她爹,还有一个保姆。”黄根发见他的神情像个当官的样子,不敢再怠慢,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吩咐老婆给他们泡茶。
但两个美女还是很害怕,她们不敢离罗晓明太远,就分坐在他的两边,神情紧张地看着他。她们搞不懂,这打手马上就要到了,他罗晓明怎么还像没事一样地稳坐钓鱼台呢?竟然还跟这个罪恶累累的土豪唠起家常来了。
没错,罗晓明依然不急不躁地说:“那你们建造这么大的房子,不是浪费吗?”
黄根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愣愣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他好。
丁小琳“哦“地干咳一声,然后拼命给罗晓明使眼色,提醒他快问关键问题,然后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就来不及了。
客厅里的气氛沉闷而又尴尬。
罗晓明像没有听见一样,突然冲黄根发笑了笑,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黄根发,你的名字起得很好。为民,就是为人民服务。可你强占村民的耕地,也是为人民服务?”
“对,这就是为人民服务。”没想到,黄根发还有理呢。
“是吗?”罗晓明张大眼睛看着他。两个美女也意外地瞪着他。
黄根发振振有词地说:“小罗市长,你年纪这么轻,我就叫你小罗市长了。你有所不知,这些村民长年在外,把那些好好的责任田都荒废了,多可惜啊。我就想把这些地都集中起来,办个农业合作社,搞蔬菜大棚,建养殖基地,为他们谋些福利。当然,我自己也想赚点钱。”
“哦,那你为什么要派打手砸孙小明的家呢?”罗晓明直击他的要害。他要从气势上把黄根发压倒。
黄根发不敢说实话:“这是我阿弟干的,我不知道。真的。前天,我在镇上开会,回来才知道,我把他骂了一顿。”
罗晓明像审嫌疑犯一样:“你也知道打人砸家是不对的?所以不敢承认,对吧?”
“打人是不对,但他们家也太难缠了。我们去做了他们多少工作,他们就是不肯卖。而他们的责任田呢?又在其它责任田的中间,你说,这让我怎么整?”
这时,她老婆出来帮腔:“关键是孙家在背后胡说八道,到处造谣,说我们搞**,贪污公款,行贿受贿什么的,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
黄根发用眼色和干咳想阻止老婆说话,但已经晚了。他只好涎着脸解释:“其实,我这些钱都是靠自己合法赚来的,我在村里有个饲料厂,还有一个宾馆。至于卖掉的那些地,都是有合法手续的。他说我贪污公款,行贿受贿,有证据吗?”
罗晓明听到这里,咧是着嘴角讽刺说:“没有证据,你们就打人了,对吧?这就说明,你弟带人去打人,砸家,你是知道的。而且打人,还是有理由的。”
说得黄根发哑口无言,尴尬得脸色发紫。
罗晓明竖直耳朵谛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听到警车的声音,就继续平静地问:“我再问你,你们打人砸家对不对?”
黄根发讷讷说:“我刚才说了,打人是不对的,但他们。”
“既然不对,就要赔偿人家。”罗晓明顺着他的话说,“你先拿些钱出来,帮他们把房子修好,把砸坏的东西买进去,再给他们一笔生活费,和精神抚慰金。”
黄根发说:“赔钱可以,但他们必须把地卖给我们,否则。”
“地卖不卖?是他的权利。”罗晓明严肃指出,“你作为一个村支书,难道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
黄根发在这里是土霸王,怎么受得了这种口气,听得进这种话?他来火了,声音高起来:“请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你才几岁啊?一个小小的副市长,就不得了了?哼!比你大得多的官员,我认识多了!”
两个美女都吓呆了。客厅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这时,罗晓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不是警车的声音,而是打手的车子到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黄根发,厉声说:“我一个副市长,是没有什么了不起,可你一个村支书,就不得了了是吗?就可以在村里强占耕地,打人砸家,横行霸道吗?你这是犯罪,知道吗?”
“犯不犯罪,你说了不算。”黄根发听到外面打手到的声音,更加嚣张起来。他也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罗晓明的鼻子,“你算老几啊?竟然敢到我家里来教训人。人家一把手,也没有你这么傲慢,也不敢这样对我说话!哼,什么狗屁副市长,我黄根发不认你这个鸟,识相点的,马上给我滚蛋!不识相的,小心吃痛生活!”
罗晓明岂肯示弱:“黄根发,我要严正警告你,我们的国家是法制社会,你触犯了法律,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是谁也保不了你的!”
这时院门外,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黄根久带着伤病员的口气说:“这辆车,就是那个人的,给我砸!”
“哐——”的一声,外面传来车窗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啊——”屋子里,两个美女吓得抱头尖叫。
“嘣——啪——哐啷啷——”外面传来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砸车声。
罗晓明指着黄根发:“快去制止他们,我们的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他们这样砸车,要罪加一等的。”
这时,外面传来黄根久的声音:“哥,那个人在里边吗?你开门!”
黄根发犹豫了一下,用眼色示意吓呆在一旁的老婆出去。他老婆走出去,压低声跟黄根久说了什么,黄根久立刻高声叫嚷起来:“我管他是什么人,他打伤我,我就要打死他,你开门!”
门开了,一群打手冲进院子。他们手里都拿着棍子,钢筋,有个人手里还拿着砍刀。
“打死他!”十多个打手发喊着,向屋里冲来。
见势不妙,罗晓明对吓得浑身发抖的两个美女喊:“你们快上楼!”
客厅后面靠墙的地方有个狭窄的楼梯通到二楼。吓得脸色发紫的丁小琳和沙小芹愣怔了一下,马上转身往楼梯上跑去。
这时,有个冲在最前面的打手已经冲进门了。情急之下,罗晓明迅速抓起靠在墙角的一根扁担,飞步跳到楼梯口,手执扁担,对准冲上来的打手大喝一声:“谁敢上来?!”
冲在前面的几个打手都猛然止步,犹豫着不敢上前。
罗晓明趁黄根久还没走过来的间隙,对前面几个打手说:“我是副市长罗晓明,我们的警察马上就到要了。请你们放下凶器,这样可以减轻处罚。”
听到警察马上就要到,打手也有些害怕了。他们站在那里,只用棍棒对着他,不敢上前攻击他。
一人对十多人,双方紧张地对峙着,一场生死决战一触即发。客厅里的气氛紧张得都快要爆炸了。
“上去打死他!他是假市长!”黄根久在两个打手的搀扶下,从几个打手中间挤到楼梯口,对最前面那个年轻打手说,“上啊,怕什么?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年轻打手真的挥着掍子朝罗晓明的身上打来。“啪”地一声,罗晓明用手中的扁担将棍子格开,然后对准他的胸脯轻轻一戳,那个年轻打手就连连后退,倒在后面几个打手的身上。
“不要打他,他真是副市长!”丁小琳站在罗晓明身后,尖着嗓子大喊。
沙小芹面对着窗外:“你们听,警察来了。”
果真,埭路上响起两辆警车的呼啸声,由远而近响过来。
打手们都吓呆了,一个个站在那里,慌得不知所措。
警车在院门外停下,车门打开的声音。眨眼间,第一个警察就冲到门口:“都不许动!”
“蹲下,把手里的凶器放在地上,两手抱头。”随后,一大群警察冲进来,一下子把打手们都控制住了。
罗晓明从楼梯上走下去,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是罗晓明,你们来得太及时了。”
“罗市长,我是刑警大队大队长李雪平。我们奉刘局长命令,前来配合你工作!”李雪平走到罗晓明面前,向他行了个军礼,“现在,我们听从您的指示!”
潘家两兄弟见到这个情景,都吓傻了,两腿直打嘟苏。
罗晓明对李雪平说:“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带走,身上的手机都收下,然后依法侦办黄根发强占农民耕地、打人砸家案件。要让他们赔偿被砸村民的损失,安排好他们的生活!”
“是!”李雪平应答后,转身命令警察们:“把他们的手机都收了,将他们带走。”
有个警察见黄根发正要给谁拨打手机,上前一把将手机夺下:“不准打电话,不准通风报信。”
然后与另一名警察架住他就往外走。黄根发冲李雪平喊:“你们有逮捕令吗?没有逮捕令,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收走我们的手机?”
“走,老实点!”警察推着他往外走。
这时,院门外已经围满了村民。村里有好几个地方响起鞭炮声。
黄根发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放不下这个面子。他在被警察推上警车的时候,掉转头对后面的罗晓明说:“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很快就会出来的。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罗晓明懒得再跟这个没素质、犯了罪的土豪说话。刚才,他命令把他们的手机收了,目的是不让他们给陈汉成等有权人物通风报信,以免干扰公检法系统以法侦办这个案件。
丁小琳和沙小芹跟着罗晓明走到外面,看着被打手砸得面目全非的桑塔那轿车说:“罗市长,你的车子被砸坏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沙小芹看着被砸得一塌糊涂的车子,咂嘴,摇头。然后眼睛定定地看着罗晓明高大的背影,心里更加充满了敬佩和爱慕之情。
刑警大队开来了两辆中巴车。罗晓明对掉头两个美女说:“我们就跟警车回去吧。到了刑警大队,正好做一下笔录。”
两辆警车在村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在村民们的目送下,呼啸着从埭路上往西驶去。
到了公安局,警察把抓过来的人都押下去,关在几间屋子里。罗晓明和丁小琳、沙小芹下车后,站在公安局院子里,等待去做笔录。
沙小芹见罗晓明在跟丁小琳说话,连忙走过去,笑嘻嘻地看着罗晓明说:“罗市长,老百姓到处在传说你的故事,说你到右江上任不久,就挺身而出,制止强拆,教训城管,暗斗贪官,惊心动魄,十分感人。现在正好有点时间,你能不能给我们说一说。”
丁小琳一听,也来了兴趣:“对,罗市长,快说给我们听听。”
“有什么好说的?”罗晓明含笑看着沙小芹说,“什么时候需要你来采访,我通知你。”
在罗晓明处理黄根发强占农民耕地事件的同时,另一路人马却在为另一件事忙碌。
星期天下午两点多钟,古寺街道拆迁办主任茅善学为了给一个亲戚看一份内部文件,开车到办公室里来拿。他已经有三四天没有来这里上班了。这里只剩下三家钉子户,没有多少工作可做,所以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另一个社区的拆迁上了。
茅善学开门走进办公室,见办公室里整洁干净,会议桌擦得一尘不染,心里对在这里看家的邓晓雯表示满意,嘴里自言自语地说:“嗯,这个小丫头还不错。”
茅善学直接走到文件柜前,掏出钥匙打开文件柜,伸手拿出一叠文件翻找起来。找到第三份的时候,他发现了三份合同。
他拿起来一看,傻眼了:“咦,这三份合同是什么时候订的?拆迁办的公章在我这里啊。”
茅善学一看尾部,明白了。甲方部位没有盖章,只有邓晓雯和罗晓明的签字。心里想,这个新来的罗副市长真厉害,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攻下来的堡垒,他才几天就不声不响攻下来了。怪不得老百姓都在传他的事迹,说他是英雄。
可是,茅善学细致看了合同内容,就觉得不对了,而且很吃惊:这三家钉子户竟然是按照拆迁面积算补贴的,这怎么行啊?其它拆迁户知道,不要吵翻天啊?
开发商张老板同意这样补贴吗?应该不可能啊,当初,他也是得到好处,才同意的。茅善学不敢想下去,他想先给张文兴打个电话。可是一想,又觉得不妥。这么大的事,应该先向洪区长汇报才对。
政治敏感性,让他立刻作出选择。他马上给顶头上司文山区区长洪兴明打电话:“洪区长,有一件事向你汇报一下。”
洪兴明正在家里看电视:“什么事?”
“古寺街道三家钉子户的合同订掉了,就昨天,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订掉是好事啊。说明这个小罗市长有本事嘛,啊。”
“但合同上没有盖章,我也不知道。是拆迁办小邓和罗副市长签的字。这三家钉子户不是按照户口算补贴,而是按照拆迁面积算的。”
“不管按照什么算,只要开发商愿意出钱,钉子户愿意要钱,就行了。”
“可要是其它拆迁户知道呢?不要闹事吗?”
“嗯,这倒是。”洪兴明沉吟着说,“这个,陈市长应该知道吧?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再说。”
就这样,只有五六分钟时间,这个不让外泄的事情就通到了陈汉成那里:“陈市长,古寺街道三家钉子户合同订掉了,你知道吗?”
“什么?”陈汉成的反映比他们都要强烈,他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陈汉成正在一个高档茶室的包房里,与一个民营企业董事长谈事。他走到茶室外面的走廊里,才说话:“这么快就订好了?”
“对。但拆迁办的公章没有盖,只有罗副市长和拆迁办小邓的签字。”
陈汉成感到非常意外:“这个罗晓明,还真有一手啊。”
他一直以为,罗晓明在一个星期之内要完成钉子户的拆迁任务是不可能的。谁知他却突然不声不响地订好了合同:“这合同是什么时候订的?”
“就昨天。”洪兴明说,“但他们不是按照户口算,而是按照拆迁面积算的。”
“是吗?”陈汉成听到这句话,心里比刚才还要震惊,“这样行吗?”
他们两个人在这件事上是同病相怜的。洪兴明有些紧张地说:“要是其它拆迁户知道后,闹起来怎么办?这事闹大了,对我们都不利啊。”
陈汉成沉默了一下,才果断地说:“必须制止他这样做,否则,可能要出事。”
“怎么阻止呢?”洪兴明低声问。
“这个,你应该懂的。”陈汉成本来不想点明,但他知道洪兴明有时候脑子不太好使,就只好点一下,“只要让一个其它的拆迁户知道,不就行了吗?”
洪兴明还是转不过弯来:“知道,不要闹事吗?”
“你的脑子怎么这么笨?”陈汉成觉得再说,就有失一个市长的身份了,但他不得不进一步启发,“闹事,不就拆不掉了吗?”
“拆不掉?那。”
其实,不是洪兴明脑子笨,而是他不知道陈汉成这边的另一个情况和打算。
陈汉成只得再明确地告诉他:“一个星期拆不完,他就要主动辞职,你现在明白了吗?”
洪兴明这才恍然大悟:“哦,是这样。我知道怎么做了。”
洪兴明挂了电话,马上给茅善学打电话:“茅主任,我刚才给陈市长通了电话,他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越瞒越要出问题,所以索性让其它的拆迁户也知道这事。呃,但是也要注意方法。其实,你只要把这消息透露给一个拆迁户就行了。他们肯定会一传十,十传百的。可你也要注意保密,不要让他们知道是你透露出去的。因为一旦发生什么事情,罗副市长肯定会追查的。”
“好,洪区长,我知道了。”茅善学挂了电话,在办公室转来转去,考虑了几分钟,才给他的一个亲戚打电话:“三叔,你等会到我家里来一下,有关拆迁的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我们不是拆迁好了吗?还有什么事?”
“你来了,我再告诉你。”茅善学神秘地说,“你一个人来,这是要保密的。弄得好,你们可能还能多补贴到一笔钱。”
“真的?”他三叔惊喜地叫起来,“善学,要真能多补贴到一笔钱,我三叔要好好谢谢你呢。这次,我们其实是吃亏的。”
这边陈汉成挂了手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心里波澜起伏。洪兴明的电话,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危机感。他要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并作好安排。
于是,陈汉成走进包房:“杨董,我还有点事,要回办公室处理。”
杨董把桌子上一包用报纸包好的大纸包塞进陈汉成的黑包,笑得像弥勒佛:“陈市长,那你先走。这事,我们改日再聊。”
陈汉成走出茶室,开了市政府的公务车往市政府方向飞快驶去。车子在奔驰,他的脑子也在飞转。
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千万不能出事。一出事,不仅他要倒霉,还有一群人也要跟着受罪。
三年前,一次他在外地考察时,无意中听到一个开发商说:“这里的政府部门没有把好户口迁移关,让我们多补贴了几千万元钱。”
“怎么会呢?”陈汉成颇感兴趣地问。
那个开发商老总,就是后来跟着他到右江市来搞房产开发的张文兴的爸爸张金德。
张金德告诉他:“有人知道这里要拆迁,就千方百计把外面的户口迁进来。迁一个一万元,户籍警和街道办等有权的人都趁机捞好处。这里原来只是348个户口,到拆迁时竟然增加到523个户口。每个户口30万,你说我们要多补贴多少钱?”
“原来这样?”
“但这些把七大姑八大姨的户口都迁进来的家庭,现在为分补贴款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有打架的,有上法庭的,有成了死对头的。唉,在金钱面前,都六亲不认哪!”
陈汉成抓住机会邀请他,也就是所谓的招商引资:“张总,你来我市投资吧,我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汉成回来后,就开始考虑先开发哪个地块好的事。他想来想去,确定先开发古寺街道。于是,他不仅封锁这方面的消息,还在各种场合放风,古寺街道不在开发之列。同时,他要求有关部门,除了正常的结婚生子须报迁户口外,一律不允许迁进户口。
三年后,陈汉成从文山区区长的位置上顺利升任右江市副市长。张金德见他真的有了实权,就来跟他谈了。经过秘密谈判,张金德决定成立右江市兴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属于林华集团下面的一个全资子公司,交给他儿子张文兴管理。
后来的一系列事情,陈汉成就跟张文兴谈了。张文兴毕竟年轻,一点经验也没有。一次在一个茶室的包房里,他们两个人,就古寺街道拆迁补贴问题进行了实质性的交谈。陈汉成给张文兴算了一笔帐,经过他这三年的努力,严格控制户口不合理迁入,总共为他们节省了一亿八千多万元的补贴款。
张文兴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陈汉成说:“但张总,这笔钱由你们开发公司独吞,恐怕是不行的。”
“那陈市长,你说怎么处理呢?”张文兴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认真请教他。
陈汉成说:“有钱大家赚,才能赚得安心,赚得放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张文兴先先富了,也要帮助别人一起富嘛。”
“我明白了。”张文兴压低声问,“那陈市长,你看你要多少?”
“我也不多要,你只要给我两千万就够了。”
张文兴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他嘴上却爽快地说:“没问题,两千万,一点也不多。陈市长的心很平,啊。”
说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张文兴想了想说:“陈市长,我先给你一千万现金。还有一千万,以后给你十套房子,你看行不行?”
“行。但这事你要做得漂亮,要注意保密。”陈汉成叮嘱说,“另外几个相关部门的领导,你也要打点好。大家发财,化钱消灾,你说对不对?”
后来,许多拆迁户吵着要提高补贴标准,每个户口三十万。陈市长说:“我市其它社区的补贴标准,都是每户二十万,你们为什么要三十万?”
这样,这个拆迁政策才最后敲定下来。本来,只要把这三家钉子户强拆掉,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可偏偏在这个骨节眼上,来了一个罗晓明。他本想让罗晓明出面,像强拆违章建筑一样,把三家钉子户强拆掉,然后顺利进入下一道开发程序,这样他们的问题就不会败露。
如果罗晓明在现场处置不好,出现钉子户燃等严重事故,就让他承担责任,然后让他滚蛋。谁知罗晓明这小子实在是太厉害了,从“强拆”一下子人变成“强撤”,化解了现场出事的危机,也化解了他的危机。
这个人真的不可小视啊,弄不好,他就是我们的克星啊。所以,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搞走,不能让他在右江市站稳脚跟。否则,我们的麻烦看来还多着呢。
而要搞走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的军令状失效,逼他主动辞职。
到底是让他先把三家钉子户拆掉,还是让他在一星期之内完不成拆迁任务?
陈汉成毫一犹豫地选择后者。如果选择前者,风险太大:他完成任务,就不会主动辞职;已经拆掉的拆迁户知道后,肯定会闹事。两头夹攻,他们的事很可能就会败露。
一会儿,车子开进市政府大院。陈汉成停好车子,出来走进办公大楼,乘电梯上三楼。楼面上一个人也没有,所有办公室的门都关着。
陈汉成走进自己办公室,坐下来想了想,就拿出手机给毕卫东打电话:“你在哪里?”
毕卫东回答:“陈市长,我在外面,有事吗?”
陈汉成:“明天下午的会议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陈汉成:“有两样东西要改一改,一个是我市安全生产领导小组成员名单要改,要把罗晓明添进去,他是副市长,应该是的。”
本来,陈汉成不想把罗晓明放进去。一是尽量不让他抛头露面,二是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不一定在右江市站得住脚。现在,他要把他加进去,还要让他明天在会上发言。牵制他在拆迁上的精力,不让他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任务。
毕卫东有些不太情愿:“都印好了,怎么改啊?不是,明天就要用了,来不及改啊。”
陈汉成以命令的口气说:“这件事很重要,哪怕加班加点也要改。还有,明天要让他在会上作发言。你把那张会议程序也改一改,安排他下午最后第二个发言。”
“好的。”毕卫东只能服从,“明天上班后,我们立刻改,在会议开始前赶印出来。”
这样安排好,陈汉成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仰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星期一早晨,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市政府大院里早早就热闹了起来。来上班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开进来,比走着来上班的公务员还要多。人们都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风度翩翩地走进各自的办公室。
罗晓明是打的来的。在黄根发赔偿他砸坏的车子前,他只能打的上下班了。出去办事就让市政府车队派车。
罗晓明在自己办公室里坐下不久,桌上的电话就响了。他拉起来接听,是陈市长的声音:“罗市长,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好,我马上就来。”罗晓明放下电话,心里想,他叫我去干什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罗晓明站起来出门往东走去。市长办公室的门开着,他走进去,恭恭敬敬地说:“陈市长。”
“你坐。”陈汉成指指他办公桌前面的工作椅,像没事似地笑着说,“这个周末,你有没有回家?”
“回家的。”罗晓明不能把这两天来的事情向他汇报,就闭嘴不说。
“家里一切还好吧?”陈汉成的笑容有点不自然。
“还好。”罗晓明还是简短地回答,感觉与他有点话不投机。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汉成的神色,不知他要说什么,心里稍稍有些紧张。
“呃,罗市长。”陈汉成眨着眼睛说,“下午,市里要召开一个全市安全生产工作会议,你要参加,还要在会上作个发言。”
“让我发言?”罗晓明说,“我没有准备,讲些什么呢?”他差点要说,你这不是在给我搞第二次突然袭击吗?
陈汉成看着他不安的样子,高兴地笑了:“你水平这么高,要什么准备啊?上次的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会议,你也没有准备,不是说得很好吗?不过,罗副市长,这次你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口无遮拦,出口伤人哪。你知道你上次的发言,得罪了多少人吗?很多领导干部啊,你自己不知道而已,背后对你的议论很多啊。”
“是吗?”罗晓明心里一沉,以为是真的。
陈汉成这是在杜篡事实吓唬罗晓明,目的是让他在会上不要再信口开河,让他丢脸,下不了台啊。
“你是全市安全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当然要说几句话的。”陈汉成表面上装得十分亲切和诚恳的样子对他说,“上次,我没有及时通知你,是我的责任。所以这次,我要提前通知你。”
“安排我几分钟发言?”
“十多分钟就行了,不要太长。”
罗晓明马上站起来:“好吧,那我就去作准备。”
罗晓明走出来,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他要先给顾彩娟打电话,让她把三个钉子户的事办了:“顾总,你上班了吗?嗯,好。上午,你先把钱给三个户主打过去。然后发个短信告诉我一下,我要安排拆除的事。”
顾彩娟爽快地回答:“好的,我这就让财会去办。”
罗晓明打好电话,才放心地打开电脑,准备下午发言的事。他在百度里打进“安生生产”四个字,一搜索,有关这方面的信息很多,他挑选着打开网页,浏览起来。
罗晓明准备自己写一个发言提纲,不用麻烦周兆和了。可他正全神贯注地准备发言提纲时,手机响了,是顾彩娟打来的,声音有些慌张:“罗市长,不好啊,出事了。”
罗晓明的心一紧:“出什么事了?”
顾彩娟压低声紧张地说:“有十多个已经拆掉的拆迁户,到我们公司来闹事了,他们说,他们也要按照拆迁面积算补贴。”
“啊?”罗晓明十分惊讶,“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顾彩娟慌张地说,“我问他们是听谁说的,他们都不说。”
罗晓明想了想说:“顾总,你要想办法稳住他们。呃,这样,趁他们人还不多,你先把三个户主的钱打过去,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否则,就来不及了。”
顾彩娟带着哭腔说:“罗市长,现在这种情况,还怎么打啊?张总气死了,把我骂了一通。我,唉。”
“奇怪,这是谁泄的密呢?”罗晓明不安地在办公室里走着。
顾彩娟挂断了他的电话。
罗晓明在办公桌前坐下,沉思了一会,给邓晓雯打电话:“小邓,我们订合同的事被他们知道了,是不是你泄的密?”
“不会吧?”邓晓雯惊讶地叫起来,“我怎么可能泄密呢?我昨天一天在外婆家,根本没有提起这事。罗市长,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可以对天发誓。”
邓晓雯急得都快要哭了。
“没有就没有,你也不要太急。”罗晓明沉吟着,“就我们五个人知道这事,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呢?”
“会不会是哪个户主泄的密?”
“你马上去问一问他们。”
“好,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罗晓明的脑子里乱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准备发言提纲啊?想了一会,他拉出电话,给周兆和打电话:“周兆和,你帮我起草个发言稿,下午安全生产工作会议上用的。”
周兆和说:“我在印刷厂改东西。”
“改什么?”
“本来没有你发言的,陈市长说要加进去。还有全市安全生产工作领导小组名单中,也要把你的名字加进去。”
“原来没有吗?”
“嗯,原来没有。”
罗晓明这才知道,真的又是陈汉成对他搞的突然袭击。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让我来不及完成拆除钉子户的任务,逼我辞职!
那么,这个泄密事件是不是也与他有关呢?陈汉成应该是不知道的呀。罗晓明有些疑惑,难道是顾彩娟和张文兴泄的密?
罗晓明坐不住了,他要赶到开发公司去,劝阻拆迁户闹事,寻求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去开发公司总得叫一个人一起去才行啊,光杆司令一个人去效果是不好的。那叫谁一起去呢?周兆和在印刷厂。叫丁小琳吧?她不是你秘书,不能叫,也不妥当。小邓又去调查泄密事件了,再说让她去,对她影响恐怕也不好啊。
这时,罗晓明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沙小芹。对,太好了,索性让她去采访一下这件事。把事情闹闹大,才能引起各方关注,形成强烈呼声,才有可能改变这个拆迁政策,扭转目前的危险局面。
好在留了她的手机号码。昨天下午,他明显感到丁小琳不愿意他们互留手机号码,一脸的嫉妒,满眼的不快。可沙小芹还是坚持问他要联系方式。其实他有其它邮箱号码,为了便于联系,他有意报的手机邮箱。
这纯粹是为了工作,有什么关系呢?再说,我又不是你丁小琳什么人,你吃什么醋呢?真是!女人哪,都一个样!
这个沙小芹,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她的漂亮度和身材的匀称度,以及高雅的气质,正好介于邓晓雯和丁小琳之间,跟娇娇比较接近。所以要是问他,这三个美女他更喜欢谁。他倒是更喜欢沙小芹一些。
罗晓明在电视里经常看到一些漂亮而又干练的美女记者,站起来向新闻发言人提问。沙小芹有点像申城电视台节目主持人陈蓉。她比陈蓉年轻,笑起来也特别妩媚。他第一眼看见她,心里就有一种舒服和喜欢的感觉。
丁小琳太过冷艳高傲,是那种外冷内热的美女。一旦与她发生感情纠葛,一定是个烈火金刚,熊熊燃烧,能把你烧死。邓晓雯又稍显素淡稚嫩,尽管他心里很喜欢她,却与沙小芹相比,似乎欠了些火候。沙小芹漂亮、成熟、性感、高雅、干练。身上的每一个点,都恰到好处。他真的说不出她有什么缺点,属于那种人见人爱的完美型美女。
说干就干。罗晓明翻出沙小芹的手机号码,就拨打过去:“沙记者,你好,我是罗晓明。”
沙小芹惊喜地压低声音:“罗市长。以后,你就叫我小沙吧。”
“好,小沙,你现在有空吗?”
“我在单位,上午没有出去,赶写一篇新闻稿。罗市长,你有什么事吗?”
罗晓明:“你要是抽得出时间,马上过来采访一下,有关古寺街道拆迁的事。”
“好的,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
罗晓明叮嘱:“你不要说是我让你来的,到了现场,你也要装出与我不认识的样子。因为拆迁户闹事,是个非常敏感的事情。你报道的角度要选好。为了开展工作,我要避嫌。”
“我知道了。”沙小芹老练地回答,“媒体与官场的关系,一向是很微妙和敏感的。”
挂了电话,罗晓明再打邓晓雯的电话:“小邓,你把兴华房产公司的地地址发给我,我要赶过去。”
“好的,要不要我去?”
“你看吧,有空,就过来一下,一起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一会儿,邓晓雯把地址发过来,罗晓明再转发给沙小芹。然后关门走出去,到市政府车队要了一辆轿车,让司机往兴华房产公司开去。
司机开着车,熟练地穿过一条条街道,拐过一条条马路,开得很快。
“罗市长,你好像第一次用公车。”
“我自己有车的,昨天被人砸坏了,还没有修好。”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就开进一个高档商务区,在一幢造型独特的办公大楼前停下。
罗晓明对司机说:“你也一起上去吧。”
一般情况下,司机是不能随着领导一起参加活动的。今天情况特殊,他需要有人一起去闹事现场帮帮忙,助助威。
罗晓明带着司机走进大堂,乘电梯上八楼。从八楼走出来就是一个半圆形的铜字司标——右江市兴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很大,占了大半个墙面。
整整一个楼层的办公室,气派,奢华。外面是敞开式办公区,有十多个位置,只坐着三个员工,一男两女,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的样子。每张办公桌上都有电脑,但大都空着。里边有四间办公室,一个会议室。
董事长室和会议室的门都开着,里边坐满了人。这些人大都是中老年人,衣着朴素,头发花白。他们一个个都乌着脸,你一句我一句地在说着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既沉闷,又紧张。
一个中年男人冲坐在董事长室里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说:“一个小区拆迁,居然弄了两个补贴标准,真是笑话!”
一个豁了牙的老人说:“你们不是在欺负老实人吗?看我们好欺负,就少补贴;他们做钉子户,你们就多补贴。早知道这样,我们也做钉子户好了。”
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说:“这是绝对不行的,他们补多少钱,我们也要多少钱,少补一分钱也不行。”
开始,罗晓明以为,董事长室里那个西装革履、身材矮小、塌鼻梁、大嘴巴的年轻人也是拆迁户。后来站在门外一听,才知道他就是张文兴。
于是,罗晓明走进去说:“你就是张总吧?”
张文兴愣愣地看着他,以为他也是拆迁户,没有回答。
董事长室有一个教室那么大。董事长办公桌像一艘巨大的红木船,顿在办公室的中间。后边是一排红木文件柜和书柜。里边空荡荡的,几乎什么也没有。柜子的后面大概是一个休息室。办公桌前边是一个会客区,一大圈真皮高档沙发,围着一张豪华的茶几。
会客区里坐着七八个拆迁户,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罗晓明不客气地追问:“你不是在深圳吗?”
张文兴吃了一惊,怔了好一会,才尴尬地站起来:“你,就是罗市长?”
“对。你是什么时间回来的?”
“我。”张文兴涨红脸,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会客区里有人嘟哝一句:“这几天,他一直在这里。”
“你没去深圳?”罗晓明感觉被他骗了,心里有些恼火。
张文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谎:“我,昨晚,刚回来的。”
这时,拆迁户中有人惊喜地说:“他就是传说中的帅哥市长?果真年轻帅气,锋芒毕露。”
“罗市长,你来得太好了。”一个瘦高条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给我们评评理,他们开发商,搞两个拆迁补贴标准,到底对不对?”
“肯定是不对的。”另外几个拆迁户几乎同时叫起来,“他这样骗人,我们不会答应的。”
“不统一补贴标准,我们就不让他们开工。”
罗晓明转身对拆迁户说:“你们不要吵,我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你们先到会议室里去,我要跟张总商量一下。”
这时,顾彩娟从会议室走过来:“罗市长,你也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她的脸色也有些尴尬和不安。
顾彩娟朝还没有从尴尬中走出来的张文兴看了一眼,帮他圆谎说:“张总是昨晚刚从深圳回来的。”
罗晓明知道他们一唱一和在骗他,但为了顾及他们的面子,不再当面戳穿他们:“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把拆迁户都安排到会议室里去。我们先商量一下,然后给他们开个会,统一下思想。”
顾彩娟把拆迁户赶到会议室,让两个员工给他们倒开水。她再过来,要把司机也赶出去,司机不肯,罗晓明对他说:“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顾彩娟将董事长室的门关上。
“坐到这里来吧。”罗晓明把他们两人叫到会客区,开门见山地说,“我问你们,这个消息是不是你们泄露出去的?”
“怎,怎么可能呢?”张文兴在高大帅气、气宇轩昂的罗晓明面前,显得很猥琐,所以有些自卑。再加上谎话被撞破,他就自惭形秽得都不敢说话了,“我,我们巴不得,解,解决这个问题,怎么会泄密呢?”他连说话都有些口吃了。
顾彩娟解释说:“罗市长,我和张总是绝对不会泄密的。我们泄密,有什么好处呢?前天,我们商量好以后,张总就准备给三个户主打钱了。没想到,突然又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罗晓明看着他们,诚恳地说:“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情况摆在我们面前,你们说,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张文兴和顾彩娟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罗晓明说:“这事必须由你们解决,谁也代替不了。”
张文兴阴着脸,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那就只能回到以前的状态。”
罗晓明连续追问:“回到以前的什么状态?与钉子户对峙的状态?那这个工程什么时候才能开工呢?”
张文兴恢复了些董事长的感觉,说话慢慢流利起来:“罗市长,那天说好,我们只给三家钉子户这样算,谁泄密,谁负责的。现在真的出事了,又不是我们泄的密,这个责任,我们不能承担。”
罗晓明喝了口茶,想了想,才严肃地说:“到底是谁泄的密,我们还没有查清楚。但这不是事情的关键,关键是,我们是否有良好的心态,能否摆正开发商与拆迁户的位置,处理好个人发财与老百姓利益的关系。”
张文兴和顾彩娟都愣愣地看着他。
罗晓明掰着手指算给他们听:“这个地块开发下来,你张文兴至少要赚四五个亿。你克扣,或者说少给这么多老百姓的拆迁补贴,一个人赚这么多钱,你就心安理得吗?”
“罗市长,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张文兴有些冲动地站起来,“国家都允许一部人先富起来,出台了许多鼓励政策。当初,陈市长为了招商引资,开出一些优惠政策,我爸才到这里来投资的。而你一来,就轻易改变这些政策,这不对吧?!”
“让一部人先富起来,是没错。”罗晓明还是稳坐钓鱼台,不急不躁地说,“问题在于,你是怎么先富起来的?先富起来以后又是怎么做的?你要用合法的手段,公正的途径先富才对;先富以后,你要带动老百姓一起致富才行啊。”
张文兴这个富二代的牛脾气又上来了:“反正,不管你怎么说,让我再拿出一个多亿的钱,补贴给拆迁户,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罗晓明也来火了:“好,你这样牛,行啊。那我们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罗晓明正准备往外走,门外响起敲门声。顾彩娟走过去开门,见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女站在门口:“你找谁?”
沙小芹赶到了。她神情端庄地走进来,跟罗晓明对视了一眼,装作不认识:“我是《右江晚报》的记者沙小芹。有人给我们报社打电话,说拆迁户在开发商公司闹事,总编让我赶过来采访一下。”
顾彩娟大感意外,掉头去看张文兴。张文兴再次慌张起来。他态度蛮横地对沙小芹说:“我们不接受采访,请你出去!”
罗晓明走上前去说:“记者采访,是她的权利和自由,你们应该配合。”然后对沙小芹说,“拆迁户在会议室,你先去那里采访吧。”
沙小芹感激地拿眼睛去盯他,罗晓明想躲开她的目光,目光却不听使唤地投过去,跟她深深对视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感觉很舒服,很温馨,也有些激动。
张文兴想阻止,但见罗晓明在,只好有所收敛。他眨着眼睛,对顾彩娟说:“你去看看。”
顾彩娟赶紧追过去。
董事长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罗晓明重新在会客区里坐下,但不再说话。张文兴没有走过来,而是在他的太师椅上坐下来,也不说话。
巨大的办公室里,气氛难堪得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这时,罗晓明的手机响了,是邓晓雯打来的:“罗市长,我去三家钉子户问了,他们都说回去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事。他们知道有人泄密后,也很震惊和气愤。”
“嗯。”罗晓明说,“那你就回去吧。”
邓晓雯突然又压低声说:“罗市长,我已经回到办公室了。我发现,办公室里的文件柜好像被人开过的。”
“哦,是吗?”
“刚才,我打开文件柜,想拿一份资料。发现那三份合同,放的位置不对。”邓晓雯有些紧张地说,“我明明记得,三份合同是放在第三份资料下面的,却变成在第二份资料下面了。”
“谁还有这个文件柜上的钥匙?”
“就茅主任有。”
“我知道了,这事你暂时不要声张。”罗晓明的声音压得很低。
“罗市长,我想过来一下。”邓晓雯请求说,“我要看看,来闹事的拆迁户中都有谁?”
“行,要快”罗晓明不能多说话。
但敏感的张文兴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他抬头看着罗晓明:“发现泄密的线索了?”
“没有。”罗晓明还不能说,“另外的事情。”
不知是想回避他,还是觉得两人呆在一起太难堪,张文兴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罗晓明喊住他:“张总,你不要走,我要再跟你说几句话。”
张文兴只好站住,僵立在那里不动。罗晓明走过去,声音温和地说:“张总,我要把话跟你说清楚。这事,你想回避是回避不了的。要解决这件事,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强拆钉子户,二是你多拿出一个多亿补给拆迁户,三是你放弃这个项目,我们重新招商。”
张文兴喘气粗急起来。
“第一条路,我不肯走。”罗晓明明确表态,并分析给他听,“第二条路,你不肯走;那么怎么办?就只有走第三条路了。”
张文兴有些紧张地垂下头,欲言又止。
“张总,我劝你,做人还是心平一些为好。”罗晓明上前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采用不法手段,譬如,给有权人行贿,克扣应该属于老百姓的钱,即使你发了大财,也是不安心的,还是有隐患的。你想想,要是将来东窗事发,你逃得了法律制裁吗?要是老百姓天天在背后骂你,你心里好受吗?”
张文兴似乎有些心动:“我脑子里有些乱,你让我再想想。”
“行,但要快。”罗晓明说,“要不,你也可以向你爸爸汇报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嗯。”张文兴点点头。
“我希望跟你交朋友,而不是做对头。”罗晓明坦诚地说,“你赚你的钱,我办我的事,大家开开心心,两全其美,多好啊。为什么一定要敌对呢?你跟我敌对没有关系,跟老百姓敌对,最终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这时,会议室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罗晓明开门走出去,走进会议室,朝情绪有些激烈的拆迁户们压压手。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不要太激动。”罗晓明清清嗓子说,“你们的房子都已经拆完了,说明你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也是接受这个拆迁政策的。现在,你们来要求与钉子户享受一样的补贴标准,也是合理的,完全应该的。”
“好——”有人喊了一声。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罗晓明的讲话腔正字圆,铿锵有力:“但是,乡亲们哪,这一补就要一点几个亿啊。这不是一个小数字,所以,你们不能操之过急,要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正在与各方协商,积极为你们争取应得的利益。”
“要多少时间呢?”有人问。
罗晓明想了想说:“至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内,我罗晓明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有,皆大欢喜;没有,你们也要接受这个现实。吵是没有用的。任何事情,都要摆事实,讲道理。有理的,要据理力争;没理的,就要舍得放弃。”
罗晓明在讲话的时候,沙小芹站在会议桌的后面,两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一直在捕捉他的目光。他扫来扫去,跟她一次次地对接着。每次对接上,都会碰撞出一道心灵的火花。
“好,就等你一个星期。”坐在会议桌上的拆迁户中有人喊,“罗市长,我们相信你!”
罗晓明高兴地说:“相信我,大家就回去,不要影响他们办公,好不好?我在这里,向你们承诺,我罗晓明一定尽全力,为你们争取应得的利益!”
“谢谢罗市长!”会议室里发出一阵鼓掌声。
人们纷纷站起来往外走。
一个干瘦的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在门口截住罗晓明,不放心地说:“罗市长,我要跟你说在前头,三个钉子户怎么补,我们也要怎么补。他们什么时候拿到钱,我们也要什么时候拿到钱。否则,我们还会来吵的。”
有人回头对他说:“那是自然的,你要相信罗市长嘛。”
这时,邓晓雯急匆匆赶来了。她一进来,正好看见那个干瘦的老人在跟罗晓明说话,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对他说:“这不是茅主任的三叔吗?”
干瘦老人一愣,定定地看着她:“你是?”
邓晓雯说:“我是拆迁办的。茅主任的下属。”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
邓晓雯与一旁的罗晓明交流了一下眼神,进一步追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老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愣了愣,马上转身往外走去,“我还有事,我走了。”
邓晓雯拉住一个阿姨问:“阿姨,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那个阿姨左顾右盼,不敢说。待拆迁户全部走出去了,她才轻声说:“就是你刚才叫他三叔的那个人,来跟我们说的。”
泄密的人找到了!
罗晓明深深地盯了邓晓雯一眼,一是对她的帮助表示感谢,二是让她暂时不要声张。过早声张,会引起这些人的紧张、提防和反扑,对开展工作不利。
待拆迁户全部走了以后,罗晓明让沙小芹和邓晓雯随司机下去,在车子里等他。他再次走进董事长室,对张文兴说:“现在,他们的思想工作做好了,你能不能把钱给那三个户主打过去,我们先把三户钉子户拆掉再说。”
张文兴沉吟着说:“这恐怕不行,一打,一拆,他们马上就会知道,然后马上就会来吵的。”
罗晓明逼视着他:“你真的不肯打?”
张文兴忽闪着眼睛,不敢看他:“我明天给你答复行吗?”
“行,你们商量一下,我等你的电话。”罗晓明转身往外走。
顾彩娟追出来:“罗市长,中午了,吃了中饭再走吧。”
“不啦,我下午还有会议呢。”
罗晓明下楼,坐进车子,对司机说:“先送她们回单位吧。”
刚才两个美女已经攀谈过了,互相知道了情况,这会儿都心照不宣地坐在车子里沉默着。几句话一说,或者说,两人还没有说话,就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情敌。因为两人都从各自的神情中,感觉到对方对这个帅哥副市长都有好感、崇拜和追求。
“先送小邓,再送小沙。”罗晓明掉头看了坐在后排的两个美女一眼。
沙小芹轻声说:“罗市长,我写好稿子,传给你看一下。”
“好。”罗晓明说,“要选个合适的角度。”
邓晓雯柔声说:“罗市长,下午空了,我就给你删帖子。”
两个美女开始争先恐后起来。
“嗯,谢谢。”罗晓明明显感到她们在竞争,觉得这样下去肯定会有情事发生,但他心里还是甜美的。
张文兴原本平静的心情被罗晓明彻底打乱了。他坐立不安,在自己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连中饭也不想吃了。
没见面的时候,只在电话里通过一次话,张文兴还没有引起高度重视,把罗晓明当回事。可今天上午见到他以后,他才真正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紧张。
这个罗晓明年纪跟他差不多大,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比他强很多,除了他爸给他的财富外。罗晓明长得高大帅气,思维锐敏,目光犀利,说话不留情面,喜欢直击别人要害。在这些方面,张文兴自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上午,张文兴被罗晓明弄得尴尬万分,心里非常恼火,却又没办法发出来,觉得窝囊死了。要是换了他的员工,他老早就叫他结了工资滚蛋了;如果是其它人,他也早就拍着桌子骂娘了。
张文兴压根也不会想到,罗晓明今天会突然闯到他公司里来。要是知道,他早说躲起来了。今天上午真是倒霉,被罗晓明撞破谎话,已经很尴尬了。还要被他当着众人的面数落,教训,责问。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就是我爸,也没有这样说过我。妈的,他算老几,跑过来就教训人。
张文兴想来想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也觉得心里压力太大,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心里隐隐感到一种危机正在向他迫近。弄不好,古寺街道这个项目,要被这个家伙搅黄。不行,得想想办法。
于是,张文兴走到副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对坐在里面的顾彩娟说:“你来一下。”
顾彩娟有些不安地站起来,跟着他走进董事长室。
“把门关了。”张文兴头也不回地吩咐。
顾彩娟见外面三个员工,都在偷看他们。不敢关门,却又不敢违抗张文兴的命令,只好伸手把门关了。
顾彩娟以为,张文兴会像以前一样,要跟她暧昧一下,或者匆匆忙忙偷一次腥呢。可今天,张文兴没有像以前那样,只要把门一关,他就迫不及待地转身抱住她乱起来。
有时,张文兴还会抱着她往文件柜后面的休息室走去。休息室里有一张一米五的床,像宾馆房间一样,卫生间,洗脸盆,大衣柜,梳妆台,一应俱全,什么都有。两人关在里边,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们在里边做那种事,常常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因为在班上,时间不能太长。最长的一次,也没有超过一个小时。他们尽管吃的都是快餐,却也感觉非常刺激,过瘾。因为外面有人,他们也不是正宗的恋人和夫妻,所以格外心虚,也格外害怕。在这样的心境下做事,就会惶恐不安,就会格外激动,格外兴奋。
董事长室这样设计,张文兴一开始就心术不正,就有所准备。兴华房产公司成立两年多来,光顾彩娟知道的,张文兴就先后利用这个董事长室,诱惑了两三个女孩,其中也有主动贴他的,也有个别女孩不堪其扰,中途愤然离开了公司。
可以这样说,这个豪华的董事长室,外面是谈工作的地方,里面就是张文兴玩乐的行宫。顾彩娟不知道其它有实力的公司董事长室是什么样子的,老板又是如何对待下面女员工的。这个张文兴,她从来参加面试的第一天起,就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端倪。
这个富二代,纨绔了弟,名义上说是要招聘员工,实际上就是在选情人。他自己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却对女员工在长相上的要求特别高,既要漂亮,温柔,又要身材苗条,丰满。难怪许多美女录用了也不来报到。
凡是被张文兴看中,录用,然后来上班的稍有些姿色的女孩,他都会利用房产公司这块牌子,利用董事长室的便利,利用他老爸给他的金钱,百般诱惑她们。
张文兴自己其实还没有赚到一分钱。这里的第一个开发项目,都是他老爸的资金,已经打过来两个亿了。他不仅坐吃老爸的,还天天利用老爸的钱到处吃喝玩乐。赌,到目前为止,顾彩娟还没有发现他有这个爱好,所以还不能说他是五毒俱全。
顾彩娟最看不惯的,是他的流氓腔。工作马虎,平时贪玩,她倒无所谓。只要她能帮他处理的,哪怕再累,她都不计较。
张文兴那副流氓腔,她实在看不入眼。只要有稍微漂亮一点的女员工来上班,他总是先在她们面前炫富,显示董事长的权威,然后把她们叫进办公室招淡,假猩猩地说她工作表现不错,只要再努力些,听话些,他可以给她升职,加薪。
接着,张文兴会嘻皮笑脸地跟她胡扯瞎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只要这个女孩子不躲,不走,他就会得寸进尺起来。先是动手动脚,再是搂搂抱抱,最后就要关门干那种坏事了。一次,顾彩娟亲眼看到,有个女孩头发凌乱地从董事长室里冲出去,嘴里骂骂咧咧地拎了包,愤然离开了公司。
对张文兴的这种流氓行为,顾彩娟越来越反感了。她在设法躲着他的同时,也曾多次委婉地劝过他,要他像个董事长的样子,不能败坏公司的形象。办公室里不能太放肆,张文兴就到外面去拈花惹草,到***所去寻欢作乐。
今天,张文兴一反常态,没有返身抱住她,要做那件事。而是往自己的太师椅上一坐,阴着脸对她说:“你看看,你上午把我叫过来,害得我受了这么大的耻辱。”
这么大的事,你不过来怎么办?这个公司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真是!顾彩娟在心里不服气地骂着,嘴上却小心翼翼地说:“张总,你太多虑了,这怎么是耻辱呢?这是工作嘛。工作上有不同意见,甚至争吵,都是正常的。”
顾彩娟总是像对自己弟弟一样,耐心地劝他。毕竟她还要从他手里拿工作和奖金啊。
张文兴这才朝她压压手,示意她在前面的工作椅上坐下来:“这个就不说了,那你说说,现在这件事怎么办?
顾彩娟觉得应该要跟他说实话,否则是不负责任地害他:“张总,我觉得,这个小罗市长不是一般的人,他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你要好好考虑上一下,不答应他的要求,不采纳他的方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怎么也这样说啊?”张文兴又不高兴起来,“这可是一个多亿啊,你有这么多钱吗?不是你自己的钱,说起来不心疼。”
“张总,你不要这样说话好不好?”顾彩娟实在憋不住了,“我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完全是出于好意。你是老板,这件事,你自己拿决定吧。”
张文兴搔着头发,不出声。
顾彩娟又对他说:“罗晓明不是让你给你爸打个电话吗?你就打一个呗,看你爸怎么说。”
张文兴犹豫起来。这里的工作,能不跟老爸说,他就不轻易打电话。这里的事他要自己作主,不能老是依赖老爸。他最怕老爸不让他作主,把他架空,让他没权。手里没有权,光有些空头的股份,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电话,其实打与不打是一样的。张文兴知道,老爸的意思肯定跟他一样:不能答应罗晓明的要求,不能改变原来的补贴标准。
“打就打吧,你出去一下。”张文兴想想,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后面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给老爸说一声为好,以免万一出事,老爸责怪他。
张文兴也知道,不能当着顾彩娟的面打这个电话,怕挨老爸的训。自从他当了兴华房产公司的董事长后,他的自尊心越来越强了,听不进意见,吃不得批评。
顾彩娟走到门外,张文兴才翻出手机里老爸的号码打过去:“爸,我是小兴。”
家里从小就叫他小兴。他妈最疼他,爸对他比较严厉,所以他对爸还是有些怕的。
他爸说:“我在西安,你有什么事吗?”
张文兴的声音变得有些孩子气:“爸,我这里遇到了一些麻烦。”
老爸似乎有些紧张:“什么麻烦?”
“本来,三个钉子户上星期就拆掉了。”张文兴压低声说,“但市里新来了一个副市长,管城建的。他硬是不让强拆,而坚持要改变原来的补贴政策,让我们多拿出一点几个亿,按照拆迁面积算补贴。”
“什么?”老张总惊讶了,“他要按照拆迁面积算?”
“对。”张文兴汇报说,“他先是逼我答应三家钉子户按照拆迁面积算,然后让拆迁办跟他们订合同。可我还没有把钱打给那三个钉子户,今天上午,已经拆掉的许多拆迁户就到公司里来吵了,也要按拆迁面积算。”
“还有这样的事?”老张总生气地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厉害。”
“他,他跟我差不多年纪。”
“你不要搞错哦,跟你差不年纪,就是副市长了。”
“是的。”张文兴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了,“他,他。”把他说得太好,会比低自己的。
老张总心里有些不高兴:“你有没有给陈市长打电话?”
张文兴吓得声音更加低了:“打的。”
“他怎么说?”
“他说,不要急,慢慢来,他会安排好的。”
老张总说:“这事你就找陈市长,开始我就是跟他联系的。我们又化了这么多的代价,怎么能轻易改变补贴政策呢?”
“嗯,我知道了。”张文兴在老爸面前,总是用受了欺负的孩子的口气说话,“可老爸,那个罗晓明不太好对付,你说怎么办呢?”
老张总沉默了一下才说:“最好也能想办法摆平他,实在不行,你也不要怕他,你老爸不仅右江有人,省里也有人!”
“嗯,你这样说,我心里就有数了。”
老张总在儿子面前一向颐使气指,无所不能的:“小兴,你还是要多跟陈市长沟通。他拿了你这么多钱,不会不管的,也不敢不管!你明白吗?”
“嗯。好,好。”张文兴最后也做出关心老爸的样子说,“爸,你在外地,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哦。”
挂了电话,张文兴心里有了底气,脚底感觉踏实多了。他考虑了一下,才拿出手机给陈汉成打电话。但电话通了,一直没人接。过了一会再打,还是没人接。
陈汉成不会不接我电话吧?他难道想撒手不管这事了?不可能吧?张文兴心里又不安起来。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钟,陈汉成才给他回电话:“张总,你刚才打我电话,我正在全市安全生产工作会上讲话。一讲完,我马上出来给你回话。你有什么事?”
“陈市长,今天上午,许多拆迁户到我们公司里来闹事。”
陈汉成装作不知道:“为什么?”
“上星期五,罗副市长打电话给我,硬是逼我同意给三家钉子户按照拆迁面积算补贴。没办法,我就同意了。大概是星期六吧,他们跟三家钉子户签了协议,我正准备给他们打钱,也不知是谁泄的密,今天上午许多拆迁户就来闹事了。”
“后来怎么处理的?”
“罗副市长跑来,把他们劝走了。但他要求我们改变原来的补贴政策,对所有拆迁户都按拆迁面积算。我没有答应,他让我尽快给他答复。陈市长,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陈汉成想了想说:“你暂时不要给他答复。”
“不给他答复,他说就要另想办法。”
“另想办法?他有什么办法?”
“他说,他要把这块土地进行拍卖,要招新的投资商。”
陈汉成心里一紧:“他是这样说的?”
“对,他对我说过几次了。”
陈汉成心里有些发虚,但嘴上还是给他打气说:“这事,他说了不算,你不要怕。现在,你只要拖着不给他答复就行了。拖过这个星期四,我们就有办法了。”
“哦,是吗?”直脑子的张文兴没有追问下去,“好,那我就不给他答复。陈市长,这事可是全靠你了,否则,看来有危险哪。”
“有我们,你怕什么?”陈汉成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罗晓明坐在办公室里,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张文兴的电话。今天是星期二了,还有两天时间,完不成任务,他就要主动辞职了。
昨天下午,在全市安全生产工作会议上,他就有些坐不住,心焦火燎地等待张文兴的电话。但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等到。
昨天的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市里设一个主会场,各区县都有一个分会场。会议由副务副市长丁文华主持,市长陈汉成作主要讲话。陈汉成在会上整整讲了两个多小时,他有声有色地念完了赵秘书给他写的一大本稿子。
罗晓明是市安全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当然坐在主席台上。主会场设在市政府大会堂,下面坐着三四百个人,都是市里各单位分管安全生产的负责人。
罗晓明坐过一次大会的主席台,也在电视摄像头露过脸,亮过相,讲过话。但都被宣传部门删除了,他没有真正在电视里出现过。今天,可能是个机会,应该重视。在全市老百姓,特别是干部面前亮亮相,对以后开展工作是有好处的。
是的,这些天,他走到哪里,谁也不认识他。对老百姓来说,他有些神秘,所以才传说纷纭,把他传得那么神奇的。
罗晓明身体坐在主席台上,思想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听着陈汉成高亢激越的讲话,他有些恹恹欲睡。安全工作非常重要,警钟长鸣是对的。但不能只开会,说些老生常谈的大道理。而应该落实到具体的行动上,拿出切实有效的措施来。
所以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没有按照中午匆匆列的发言提纲说,而是像上次一样,临场发挥,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安全生产工作与反腐工作的关系。他讲话的时候,台下发出一阵阵掌声,台上却有人听得脸色都白了。
下午四点五十分,陈汉成作完报告,主持会议的丁文华副市长宣布:“下面由罗晓明副市长讲话,大家欢迎。”
他话音未落,台下就发出一阵期待的掌声。
刚才听得恹恹欲睡的与会者都坐正身姿,一眼不眨地看着台上的帅哥罗晓明,有些紧张地等待他发言。
会场上许多人都暗暗为他捏着一把汗:这么年轻稚嫩的一个帅哥副市长,会讲话吗?他能说些什么呢?
大家都感到很新奇:这个帅哥这么年轻,就当了副市长,他有能力,有水平吗?他是官二代,还是有什么背景呢?所以都拭目以待。
最紧张的要数陈汉成和毕卫东了。当然还有周兆和和丁小琳。两个坐在台上,两个坐在台下,四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
罗晓明接过丁文华递给他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稳而又流利地说:“各位领导,各位与会者,刚才,陈市长就安全生产工作作了重要讲话,系统全面地阐述了安全生产工作的重要性,再次给全市人民敲响了安全生产的警钟。有关的内容,我就不再重复。我在这里,只讲一点,就是安全生产工作与反腐工作的关系。”
坐在台上的陈汉成和毕卫东都身子一震,然后互相看了一眼,以示非常意外,很是不安。
坐在台下的周兆和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丁小琳不安地扭着身子,两眼一会儿紧紧盯着罗晓明,一会儿又扫视会场一眼,看全场与会者的反映。
见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与会者个个伸长脖子,有些激动地看着台上的罗晓明,丁小琳简直要热血沸腾了。
“我先说一个例子。2011年11月10日,云南省曲靖市师宗县私庄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至43人死亡。事后查明,县委书记王建忠收受矿主梁永辉五十万元的贿赂,就放任其违法开采,野蛮作业,造成严重安全生产事故。”
会议室里只有罗晓明高亢有力的声音:
“我没有调查,所以不能确切地说出,我们国家究竟有多少安生产生事故与**有关。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许多原本可以避免的安全生产事故跟各种各样的**行为有关。因不作为,乱作为,滥用职权,行贿受贿而导致的安全生产事故的例子举不胜举。譬如,申城市静安区胶州路公寓大楼,2010年11月15日发生特大火灾,造成58人死亡,71人受伤;吉林省长春市宝源丰禽业有限公司,2013年6月3日发生特大火灾,造成112人死亡,76人受伤。”
与会者个个都听得全神贯注。
“这些惨痛教训告诉我们,抓安全生产要从源头上抓起,要从表面现象看到背后的本质。许多安全事故告诉我们,事故只是现象,**才是本质。我们不说这些重大安全事故,就说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听到的一些事情吧。装修工程,都要涉及到消防。许多工程队不是按规定去做好消防工程,而是都要通过熟人,找消防局疏通关系。一些有权的人拿了人家的红包和好处,就开只眼闭只眼地把不合格的工程验收通过,留下安全隐患。还有些道路桥梁的豆腐渣工程,也是这样造成的。”
罗晓明恨不得把这几天他碰到的几件事情也说出来,分析说明一下现象与本质、事故与**的关系,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说。他知道火候还没有到,说了反而会坏事。
所以他最后说:“在座各位,大都是单位里的负责人,对本单位的安全工作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我们一定要把‘人民’两个字放在心上,把‘安全’两个字放在首位。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每一个措施和决策,都要想到这四个字。时刻想到这四个字,我们才能真正做好安全工作,才能保护好人民的生命财产,也保护好自己!我的话完了。”
会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丁小琳的眼睛里闪起泪花。罗晓明讲得太好了,有理有据,简明扼要,征服了所有与会者。
他没有讲话稿,脱手脱脚,临场发挥,声音宏亮,感染力很强。丁小琳好激动,好佩服,觉得他智慧超群,能力超强,前途无量,所以更加崇拜他,热爱他了。
最后,王书记作总结发言,也没有博得那么热烈的掌声。
会议结束已经快六点钟了,大家走出会场,纷纷开车回去。丁小琳一回到办公室就给罗晓明发去一条短信:罗市长,你的发言太精彩了!嗳,晚上,你有饭局吗?没有的话,我请你吃饭。
罗晓明收到丁小琳的短信,刚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看到这条短信,心里非常高兴。因为他怕刚才的发言没讲好,或者像陈汉成说的那样,口无遮拦,出口伤人,影响不好。他已经注意说话谨慎了,但不知道听会者的反映。丁小琳的短信让他心里有了底,也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同时,他对丁小琳又多了一份好感。但丁小琳突然提出请他吃饭,他还是感到有些突兀。这怎么可以呢?要是被人发现,不要闹出绯闻来吗?
于是,他给她回复:丁秘书,谢谢你的美意。但我今晚没有空,等有时间了,我请你吧。
丁小琳马上回复:那我就先谢你了,可不要忘了哦。
罗晓明心里想,要请你,也要等我完成了拆迁任务,在这里站稳脚跟后才请啊。
的是,现在罗晓明哪有心思出去吃饭啊?还有两天拆不掉钉子户,他就要辞职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表面上看,这只是关系到他一个人前途的事情,其实,这是一场事关右江市反腐工作能否顺利展开的大事。
罗晓明也知道,这里许多官员晚上都有饭局,有的甚至还不只一场呢。所以每天下午,还没到下班时间,有的人就开始准备赴约了。
这里,现在只有他是没有饭局的。唯一的丁小琳主动提出请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赴约的暧昧饭局。
昨天晚上,罗晓明几乎整个晚上都是在要不要给张文兴打电话催问的煎熬中度过的。他一直劝自己要沉得住气,不要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是一直等到今天上午十点,也没有等到张文兴的电话,他再也沉不住气了。还是放下面子,主动打过去吧,毕竟钱是要他出的。
想到这里,罗晓明拿出手机拨打张文兴的电话,没人接。过几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
这小子又这样了。罗晓明感觉不妙,背后也许又出现什么变故了,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张文兴要是真不同意,这两天他是绝对完不成拆迁任务的。
怎么办?罗晓明一时还想不出好办法来,他第一次感觉了孤独无援的痛苦。但他不能放弃,要坚持战斗到第七天的最后一分钟,也就是这个星期四的晚上。再完不成任务,他才能向市委写辞职报告。
罗晓明想了一会,给张文兴发了一条短信:张总,你不要不接电话,你只要回答一下,到底同意不同意改变补贴政策即可,哪怕回个短信也行。
过了大约十分钟,张文兴回了一个简短的短信:不好意思,罗市长,我们不同意改变补贴政策。
好,不能再求他了,必须想其它办法。罗晓明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一下决心,立刻坐回办公桌,拉起桌上的电话:“周兆和,你过来一下。”
周兆和立刻走了过来:“罗市长,有什么安排?”
罗晓明脸色严肃地说:“你赶紧通知有关单位负责人,今天下午两点半,到古寺街道拆迁办公室,开一个现场协调会。”
“这么急?”周兆和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都通知哪些单位呢?”
罗晓明说:“市发改委,建设局,国土局,文山区,房管局,招商局,招标办,开发商,还有拆迁办。”
“好。”周兆和领命而去,“我这就去打电话通知。”
罗晓明叫住他:“你就在这里打吧,这事需要保密。负责人不在,就派一个中层以上干部来参加也行。”
周兆和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先查好会议地址,然后拿起电话,翻看着电话黄页打起来:“发改委吗?我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周兆和,罗晓明副市长让我通知你们,下午两点半,派一名中层以上干部,最好是一把手,到古寺街道拆迁办会议室,召开一个现场协调会。地点我告诉你,你记一下。会议相当重要,请务必准时出席。”
周兆和熟练地一个个通知着,很快就通知好了。
这时,罗晓明的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是沙小芹发来的:罗市长,我的新闻稿已写好,发到你邮箱里了,你看一下,提提意见。
罗晓明马上打开电脑上的手机邮箱,快速看了一遍稿子,觉得文笔相当老练,但从他的角度报道不行。
他马上给她回复:稿子我看了,写得不错。但以这样的角度报道不行。正好,我们下午两点半在古寺街道拆迁办会议室召开一个现场协调会。你过来参加吧,再找个合适的角度进行报道,但你还是不要说是我请你过来的。
沙小芹马上回复:好的,把地址发给我。
罗晓明发好地址,心里有些激动。他知道,下午的会议一开,报道一出,就等于向这件事的幕后贪官公开宣战了。
眼看就要被迫辞职了,不宣战怎么行啊?到右江后的第一个你死我活的较量开始了,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先在右江站稳脚跟,然后用智慧和力量战胜他们!
周兆和走后,罗晓明理了一下思路,把下午要讲的话在心里打了一个腹稿。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电话:“罗市长吗?我是市城管大队大队长陈志康。”
“嗯,你好。”
“罗市长,上次你说要开个会,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来安排一下时间。”
罗晓明想了想说:“要安排到这个星期四以后,到时,我打电话告诉你吧。”
只有两天时间,没有绝对胜算的把握,罗晓明要作好辞职和继续当副市长的两手准备。
“好的,罗市长,那我等你电话。”
接完电话,中午开饭时间到了。罗晓明像往常一样,去机关食堂吃饭。不管是走在路上,还在食堂里,大家照样都彬彬有礼地点头招呼。
碰到陈汉成,罗晓明依然客气地叫他陈市长。陈汉成还是那样问长问短,一副关心下属的样子,两人一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
这就是官场啊!
回到办公室,罗晓明准备抓紧时间午休一下,好以旺盛的精力主持下午的会议。昨晚,他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两三天时间,要完成三家钉子户的拆迁工作,实在是太紧张了。在这里,没有人支持,又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他哪里睡得着啊?
正在这时,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灵感:下午,让三个钉子户也列席会议,然后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要是能做通,我就成功了!
对,马上叫小邓去通知。想到这个主意,罗晓明有些激动。他拿出手机就给邓晓雯打过去:“小邓,我是罗晓明。下午两点半,我们市政府要在你们拆迁办召开一个现场协调会。你知道了,哦,好。你赶紧去通知三个钉子户,让他们也来参加。这事非常重要,一定要把他们请来,明白吗?”
“好的,罗市长,我马上就去。”邓晓雯爽快地答应。
这个小邓真是一个好女孩,没有她的帮助,还真是不行呢。罗晓明心里不无感激地想,以后,千万不能亏待了她。
罗晓明安排好,才虚掩上门,躺在沙发上休息了。
到一点半,周兆和来叫他,他们到车队里要了一辆轿车,就往古寺街道拆迁办开去。
秋天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特别温暖;微风吹在人脸上,格外舒服。
开到古寺街道拆迁办公室楼下,是两点十分。罗晓明与周兆和从中间的楼梯走上去,罗晓明边走边对他说:“周兆和,下午,你主持一下会议吧。”
“好的。”周兆和愉快地点头同意。
周兆和已经被罗晓明的人格魅力所征服,完全站到了罗晓明这边。这些天,他的思想斗争非常激烈。他知道,罗晓明这样如英雄一般孤军奋战,是非常危险的。弄不好,他很快就会被老家伙们排挤出去。这样,他就会跟着倒霉。不仅升迁无望,还可能会被贬斥到基层去。
但从这些天他跟随罗晓明的情况看,特别是听了他昨天在会上的临时发言,看了与会者对他讲话的反映,他觉得罗晓明是有希望的。他心里时刻想着老百姓,正直善良,公正办事,铁面无私,一定能战胜那些贪官的。
于是,他决定跟着罗晓明,并竭尽全力帮助他与这些贪官进行斗争。他把宝押在处于绝对弱势的罗晓明身上,危险实是太大了一些,但他不管这么多了。要是这个宝押正呢?他就有可能随着罗晓明升迁,把自己四五年都没有动的位置挪一挪了。
他们走进拆迁办,邓晓雯已经回来了,茅善学也在。茅善学是周兆和给拆迁办打电话后,邓晓雯通知他来的。
会议室稍稍作了一些布置,会议桌上放了一些水果和矿泉水。罗晓明朝邓晓雯看看,意思是通知三个钉子户了吗?
邓晓雯冲他暗暗点点头:通知到了,没问题。
罗晓明这才放心地在会议桌边坐下。邓晓雯给茅善学介绍说:“茅主任,他就是罗市长。”
“罗市长你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茅善学连忙走过来,热情地笑着,伸出手去跟罗晓明握手。但他的笑容却明显有些僵硬。
罗晓明抓住他软绵绵的手,打量着他:“你就是茅主任。”
“对对。”茅善学点头哈腰,“欢迎罗市长来我们拆迁办指导工作。”
茅善学是个瘦高个,有点尖嘴猴腮。眼睛锐亮,头发往后梳得根根一样。看上去就不像个好人。罗晓明对他的第一印像很差,可能是知道了他是泄密者的原因吧。
与会者开始陆续报到。两点二十五分,三个钉子户也准时走了进来。邓晓雯给他们安排座位,每人面前放了一瓶矿泉水。沙小芹最后一个走进来。她一走进来就与罗晓明深深对视了一眼,才拣了个空位坐下。
两点半,会议正式开始。
周兆和看着大家说:“我先点下名,签个到。发改委的人到了吗?”
一个白净脸的三十多的年轻干部举了举手:“到了。我是二处处长黄建兴。”
周兆和把签到本推过去,让他签到:“把名字,单位,职务都写上。”
这样一个个点名签到后,周兆和提高嗓音说:“现在会议开始。呃,古寺街道的拆迁工作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再不解决这个问题,就要严重影响我市旧城改造工作的进展。所以今天,主管城建工作的罗市长,把大家召集拢来,开一个协调会,讨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下面,就欢迎罗市长讲话。”
大家伸手鼓掌,小会议室里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罗晓明坐在会议桌的主席位置,两眼平视着大家,声音沉稳地说:“好,各位,今天把大家召集到古寺街道拆迁办,开一个现场协调会,解决古寺街道拆迁和开发上的一些问题。”
大家都一眼不眨地看着罗晓明,神色自然。因为来出席会议的都是各单位的中层干部,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插过手,湿过脚,心头无事实笃笃。
坐在会议桌边的与会者中,只是一个人神色不太自然,心情最为紧张。他就是拆迁办一把手、手里握有拆迁办公章的茅善学。
“古寺街道拆迁工作为什么拖了两三年都没有解决呢?”罗晓明坐姿端正,说话开门见山,“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拆迁户认为,我们的拆迁政策不合理。不合理在什么地方呢?就是按每个户口二十万元给补贴,而不是按拆迁面积算补贴。这样,开发商就节省了一个多亿的拆迁成本。”
罗晓明把目光投向坐在会议桌一角的顾彩娟:“今天,开发公司来的是顾总,法人代表张文兴没有来,这也没有关系。我们用事实来说话,以解决问题为宗旨,对事不对人嘛,对不对?”
大家都转过头去看顾彩娟。顾彩娟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根,好像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那么,开发商节省这一个多亿的拆迁成本对不对呢?”
罗晓明一步步地往前推进,“我来给大家算一笔帐。据我了解,右江市兴华房产公司要在这块土地上建造十万平方米的高档商品房。按目前我市商品房销售平均价八千八百元算,他们的销售总收入将达到九个多亿。而他们的土地费、拆迁费、建安费和其它规费全部加起来,大概在四个亿到五个亿之间。这样,这个地块开发下来,他们就能赚四到五个亿,也就是说,他们能获得百分之一百的利润。”
会议室里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罗晓明压压手说:“现在还没有到讨论的时候,大家静一静。等我把话说完,再讨论好不好?现在大家明白了吧?说穿了,这是一个利益之争。开发商少给拆迁户一分钱补贴,就多赚一分钱利润。那么,我们作为一个人民政府,到底是帮助开发商尽可能地多赚利润?还是帮助老百姓谋求应得的利益呢?既然我们是人民的政府,就要为人民谋福利。在座各位,都是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是人民的公仆,当然应该为人民着想,一起来做做开发商的工作:劝他们少赚点利润,把应该属于老百姓的利益还给他们。”
“对对。”会议室里有人轻轻点头,“说得对。”
“开发商要是想通了,当然最好。”罗晓明循循善诱,步步深入,很有说服力,“但这里有个问题,就是我们以前出台过一个拆迁补贴政策,大部分拆迁户都已经拆掉了。”
“拆掉有什么关系?可以把钱补给他们嘛。”坐在后排一角的王能兵禁不住嘟哝一声,“谁不要钱啊?”
“对,昨天上午,还有一批拆迁户到开发公司里去吵呢。”周兆和插话说,“老百姓的合理诉求,我们应该支持。”
罗晓明突然来个转折说:“可是,要是开发商想不通,不同意怎么办呢?”
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敢出声。
沙小芹飞快地作着记录,眼睛却不住地去偷看罗晓明。
罗晓明把头转向国土局的那个处长,故意问:“黄处长,兴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土地费付清了没有?”
“没有。只付了三分之一,相当于只支付了定金。”
“哦。当初这块地有没有拍卖?”
“还没有。”黄处长说,“等拆迁完了,再挂牌拍卖,但。”黄处长欲言又止,眨着眼睛不敢说下去。
“但什么?你说出来。”罗晓明追问,眼睛紧紧盯着他,“这里有这么多人听着,怕什么?”
黄处长犹豫了一会,才一扬脸说:“市里在将兴华房产公司招商进来的时候,就把这块的价格定死了,合同也签了,挂牌只是走一下程序而已。”
“这不是违反国家规定的吗?”罗晓明严厉责问,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国有土地没有挂牌拍卖,定的价格是非法的,订的合同也是无效的。不行,我们不能做违法违规违纪的事情。黄处长,你回去后,跟,你们局长叫什么名字?”
黄处长吓得脸都青了:“李志坚。”
“你跟李局长说,就古寺街道这块地,准备进行一次向全社会公开公正公平的拍卖会。”罗晓明果断地说,“昨天,我已经再三做了开发商张总的想想工作,他坚决不同意多拿钱,改变补贴政策。那么,我们就只好另外找人了,找更有实力,愿意按拆迁面积算补贴,也就是愿意把老百姓应得的利益还给他们的开发商。”
“好的。”黄处长点头应诺。
茅善学吓得脸色发青,神情更加紧张不安。
罗晓明又把脸转向招商局的人,他看着刚才的签到本说:“吕处长,你们招商局要想想办法,尽快物色一些有实力的开发商,来参加这块土地的拍卖竞标。不管是民营公司,还是集体企业,国营,甚至央企,都可以参加竞拍。只要把老百姓的拆迁费按现有的房屋销售平均价算就行了。这块土地的拍卖基价,应该是原来每亩二百五十万元的地价,加上八千八百元的拆迁补贴。”
“好的。”吕处长说,“我相信,这样的开发商是不难找的,甚至还会很多,竞争应该会很激烈的。”
罗晓明高兴地说:“这样,不是对我们政府和老百姓都有利吗?”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比刚才的掌声热烈很多。与会者大都被这个新来副市长的大胆,果断,为老百姓着想的话语打动了。
罗晓明又看着大家,以命令的口气说:“在这块土地拍卖之前,有关部门暂时停止办理一切手续。待买主拍定,再加快速度办理。越快越好,不能拖延推诿。谁拖延推诿,我就追究谁的责任。”
与会者再次热烈鼓掌。
“下面,就这个问题,大家可以谈谈看法,提提建议,好不好?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虑。”
因为与会者在单位里大都是没有决定权的中层干部,所以谁也不敢轻易发言。
只有心中有病的茅善学,先是悄悄溜出去,大概是给谁打电话汇报去了,然后进来在位置上坐了一会,才涨红脸,颤抖着嘴巴说:“罗市长,这样重大的决定,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有向他挑战的意思和狗急跳墙的反扑味道。
会议室里原本轻松和谐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茅善学。觉得这个人样子不怎么样,官也不大,却敢于当众挑战分管副市长,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三个钉子户都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罗晓明,替他担心起来。沙小芹,周兆和,还有在会议室外听着的邓晓雯也都替罗晓明捏着一把汗。
罗晓明听了这句挑战他权威的问话,心里一愣,但马上反诘道:“茅主任,我说了不算,那么谁说了算呢?”
茅善学怔住了。他当然不能把区长洪兴明和市长陈汉成抛出来。他刚才偷偷到外面,把这里的情况向顶头上司洪兴明作了汇报。
洪兴明听后,吓了一跳:“什么?他一个人来开协调会,要推翻以前的补贴政策,将这块土地挂牌拍卖?这也太大胆了吧?我马上向陈市长汇报。茅主任,你要想办法阻止他。千万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否则,我们怎么对兴华公司交待?我们,也有危险啊。”
茅善学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跳出来的。他问这句话是想提醒罗晓明,也提醒在座各位,这么大的事,他一个新来的副市长是作不了主的,他说的话不算。
但他没有想到,只这样被罗晓明轻轻地一反诘,他就回答不上来了。
“我想,凡是站在广大老百姓立场上说的话,就能算数。”罗晓明不客气地乘胜追击,“有言道,心中无私天地宽。只要没有私心,说什么话都不怕。”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罗晓明提高声音说:“我们党奉行有错必纠的原则,以前的拆迁政策不利于广大老百姓,只利于个别私人老板,难道就不应该纠正吗?”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
沙小芹只是一个来采访的旁观者,却激动得禁不住叫了了一声:“好——”
随着这声叫好声,她的脑子里突然一闪,跳出一个灵感,报道的角度和标题有了:《为了老百姓的利益——古寺街道拆迁工地现场协调会纪实》
三个钉子户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刘玉芳轻声说了一声:“谁不为我们老百姓说话,谁就心里有病。”
于是,大家坐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罗晓明趁他们讨论的间隙,站起来走到三个钉子户面前,轻声对他们说:“会议结束后,你们留下来,我们再商量一下。”
“好的。”三个人都点头同意。
过了半个多小时,快要五点钟的时候,罗晓明朝周兆和看了看。周兆和心领神会地对与会者说:“大家要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散会。回去后,大家要把会议精神向自己单位的领导汇报,然后迅速行动起来。”
与会者纷纷站起来往外走。只有茅善学一个人尴尬地坐在会议桌边,脸色发黑,两手发抖,不敢站起来。
为了尽快完成这个任务,罗晓明决定自掏腰包,请三个钉子户吃饭。
下午散会时,他本来想把他们留下来商量的,但见茅善学在办公室里迟迟不走,只好把三个人叫下去。到了楼下,他诚恳地看着他们说:“今晚,我请你们吃饭。”
“这哪里好意思啊?”三个人都使劲摇手。
罗晓明解释:“一是对你们理解、支持我的工作表示感谢,二是商量一下你们的事情。”
“那好吧。”罗锦荣感动地说,“那就谢谢罗市长了。”
罗晓明让他坐进车子后排,让周兆和开车,在街上找了个中等档次的饭店,进去要了一个包房。罗晓明带他们走进包房,让三个人坐好,叫周兆和去点菜,他给邓晓雯发微信:小邓,你过来一起吃饭。我们在人民路126号兴隆饭店202包房。
一会儿,邓晓雯回来微信:好的,但我要稍微晚一点。茅主任叫住我问这问那,一直在试探我。
这件事真的是多亏了小邓啊。罗晓明打心眼里感激她,所以他要趁这个机会,请她一起吃顿饭,表示一下感激之情,也希望能够她继续支持他,帮助他。
周兆和点好菜,把菜单拿给罗晓明看,罗晓明又加了两个荤菜。他让周兆和把门关上,才对三个人说:“上个星期六晚上,签好协议以后,我就一直在催兴华房产公司给你们打款。没想到昨天上午就有人知道了,集中在一起到开发公司去吵闹。这是内鬼泄的密,他是谁呢?我暂时还不能说。”
“我估计就是那个茅主任。”王能兵心直口快地说。
“现在,还没有到追究责任的时候。”罗晓明看着他们说,“这件事发展到现在,你们应该都清楚了。其实质就是,有人与开发商勾结,在跟你们争抢利益。”
罗锦荣说:“开始,我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罗晓明:“下午,你们在会上都听到了。现在,我索性要为你们争取更多的补贴。尽管最后能不能实现还不知道,但我会尽力的,请你们相信我。”
“罗市长,我不仅相信你,还很感激你呢。”刘玉芳眼睛有些湿润,“本来,我是做好了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准备的。你来了以后,先是制止他们强拆,后来又给我们想办法,这等于是救了我啊。”
周兆和到这时候才插话说:“你们知道,为了帮助你们,罗市长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冒了多么大的危险吗?这件事处理不好,他就要辞职,丢乌纱帽啊。”
罗晓明向周兆和压压手,示意他不要说得那么严重:“这个,他们知道了。所以现在,我也要请他们支持我,帮助我。”
“是不是要教训那个泄密的人?”王能兵睁大眼睛问。
罗锦荣朝他看看:“不是的,刚才罗市长不是说了吗?这个还没到时候。”
王能兵又说:“那是不是要我们写信举报那些贪官?”
“你的脑子不要太直好不好?”刘玉芳瞪了王能兵一眼。
罗晓明鼓励说:“只要有确凿的证据,可以向市纪委,或者省纪委,中央纪委举报。”
“我们哪有确凿证据?我们只是听说而已。”
“那不行。”罗晓明说,“譬如行贿受贿,起码要说得出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还有金额,等等。否则,举报无效。弄不好,举报者还会被追究诬陷责任,甚至遭到被举报人的打击报复。”
王能兵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那罗市长,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就说出来,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罗晓明说:“本来,在你们没有拿到补贴款之前,是不应该让你们搬迁的。但我的时间只有两天。两天一到,我就要辞职。这尽管是我自己立下的军令状,但我必须说到做到。所以,你们如果还想让我当这个副市长的话,就帮我这个忙,两天之内搬家;如果你们还是坚持等拿到补贴款才搬家的话,那我就当不成这个副市长了。”
“你当不成副市长,那谁还替我们说话,办事啊?”
周兆和说:“所以让你们帮忙的嘛。”
“可是,我们没有新房子可搬啊。”
周兆和连忙说:“房子,我们可以给你们找。”
王能兵说:“可我们家,出不起这么多的租金哪。”
罗晓明表态:“租金,我可以想办法,暂时帮你们垫付。”
“那好,就这样定。”罗锦荣说,“罗市长,你不能辞职,更不能走。我们右江的老百姓全指望你了。”
罗晓明好高兴,好激动。他没有想到,三个钉子户这么爽快就同意了。其实,老百姓都是通情达理的,只要不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是不会无理取闹的。
这时,邓晓雯来了。她一走进来,包房里就顿时明亮起来,还带进来一股好闻的香风。她坐下来,拿眼睛去看罗晓明。罗晓明跟她对视了一眼,把对她的感激之情传达给她。
“茅主任今天太反常了。”邓晓雯说,“他问我,是谁让这三个钉子户来参加会议的?这不合常规啊。”
“你怎么说?”
“我干脆说,是罗市长让我通知的,有什么不对吗?他没有话说,过了一会,他竟然说。”邓晓雯不说下去,漂亮的瓜子脸突然涨得通红。
罗晓明知道是什么话,也希望她不要说出来。他轻轻干咳了一声,提醒邓晓雯说话要注意场合。
王能兵不识相地追问:“他说什么?”
邓晓雯羞涩地低下头,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说,罗市长好像对你。”
大家都知道下面是什么话了,都禁不住笑起来。罗晓明只好跟着大家一起暧昧地笑了笑:“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这是正常的工作关系。说实话,这次与你们几家人家的沟通,多亏了小邓的帮助。否则,可能就没有今天这样的好结果。”
“对对,小邓姑娘真的太好了。”刘玉芳说,“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工作也认真。也很辛苦,跑来跑去,还能说会道,我们都是被她说服的。”
说得大家都笑了。
“我看那个茅主任,不是个好人,还有点流氓腔。”王能兵憨头憨脑地说,“小邓,他对你有没有图谋不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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