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连苦寒
“什么!那不就是说,拉斐尔神官不会来了?”镇长往后退了一下,连人带椅子都翻倒下去。
维吉尔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免得他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是啊,他还在监狱里呢,教廷可是肮脏得很,拉斐尔这种人应付不了的。”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镇长激动地握着维吉尔的手,“那魔物要是把镇子毁掉了怎么办?神官说他的法术只能持续三年,三年!快要到了!”
终于肯说了啊,维吉尔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坐回自己座位上,安慰到:“我是个狩魔猎人,兴许我能帮上点忙。说说看怎么回事?”
镇长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叹了口气:“你是个狩魔猎人,说不定你也听说过,以前有一起魔兽作乱事件,引了很多狩魔猎人来追捕。魔兽最后可是在我们镇!”
维吉尔就是被这么一个消息引来的,这个魔兽蹊跷地消失在多露镇,就此无影无踪,传说是神官拉斐尔走到这里,降伏了魔兽,可拉斐尔本人对此讳莫如深,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啊,似乎有所耳闻,可是不是拉斐尔神官把魔兽……”
镇长看起来十分沮丧,“不……神官把它引到一个废弃的地下神殿,然后驱逐了所有的元素……”
“啊……”驱逐法术是神官独有的法术,借用圣光的力量把整个区域的元素都放逐回元素界面,魔兽大多数使用元素法术,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借用的话,魔兽也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罢了。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快到了!他、神官,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就算有那么多钱,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看看,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整了整弓的背带,等镇长付了钱,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提在手上,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空无一人,
“里面很深,”镇长说,“很大,没人说得清通到哪里。”
维吉尔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至少是死路不是吗?这个魔兽它一直都没离开,对了,你怎么确定它没有离开?”
“时不时的,”镇长压低了声音,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我来送食物的时候,能听到地底有爆炸声。”
“可是……不是元素被放逐了吗?”
镇长说:“得了吧,狩魔猎人,你们用法术可比我们这些战士多。元素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这还是个地底。”
“哈,说得对。”维吉尔举起一支箭,箭的尾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狩魔猎人随身携带的箭支上大多数附着有法术或者□□,元素法术需要元素才能触发,但光系法术在这个充满圣光的地方变得极为明亮,尾羽上附着的光镜术在没有施放的情况下也发生了严重的光外溢的现象,正好被拿来代替火炬。
忽然维吉尔一挥手,停下脚步搭箭放弦,一瞬间就完成了射击动作,羽箭飞出去,只听见叽叽叽一串响声,在圣光的重新照耀下,他看清自己的箭钉死了一只老鼠。
镇长也松了口气,“别紧张,年轻人。”
“你不紧张吗?嘘……我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他一把推开镇长,自己也借力滚到一边,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爆炸了,规模虽然不大,但来源不明,没有听见咏唱和吼叫,维吉尔才发现,他完全忘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了。
爆炸接连不断,头顶的太阳石居然仍然不停地剥落,石笋掉下来砸到地面,维吉尔不得不拉下面罩,一路翻滚闪躲。他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发现这个秃顶的老战士也十分敏捷,被石块追着砸居然毫发无伤。
“喂!老头子!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人型!”
“人型?”维吉尔愣了一下,人型魔兽是一个大类,半兽人、黑侏儒、沉沦魔、狗头人、鱼人、食人魔等等生物统统都包含在人型魔兽里面,他们可是千差万别。
“具体呢?”
“不知道!”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维吉尔纵身一跃,落地打了几个滚,才躲开一块拍下来的石板。他搭弓甩手,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深入岩石里,多谢这些太阳石,高浓度的圣光让三支羽箭熠熠生辉,霎时间照亮了大厅。
他的一双鹰眼迅速扫过四周,空洞的大厅里似乎除了他和镇长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活物。可是不对,角落里刚才有什么反光,他又射出一支箭,四支羽箭终于能完全照亮大厅,在坍圮的地下神殿一角里,站着一个小女孩。
长长的黑色头发散在背后,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
“黑精灵?黑侏儒?”维吉尔放下了箭,判断着这个魔兽的种类。
“人型,是人型。”镇长终于摸到了他身边。
这个小女孩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地底,显得格外苍白,黑矮人和黑侏儒却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精灵吗?可是没有尖耳朵,难道是人类——”他看见那小女孩抬起了手,怪叫了一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起了些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急忙往旁边跳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大风的呼啸和沉闷的撞击。
“是人型!”镇长强调到。
人类施展法术必须咏唱咒语,魔兽只需要嚎叫或者咆哮,怪不得镇长强调这是一个人型魔兽。
两人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维吉尔说:“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她。我走左边。”
“它,是它。”
“有什么区别吗?”
镇长捂着脸,“如果你承认它是个人类,你还下得去手吗?”
“好吧,是它,我先上。”
镇长一把抓住他:“不行,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它。”
“为什么——”忽然头顶轰隆隆地想,维吉尔想也不想,抓着镇长就往前跑。
“我女儿也这么大!我下不去手!”
维吉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老当益壮嘛,好吧,我去。你怎么能引开她的……它的注意力?”
镇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小女孩躲藏的地方扔过去,石块划过一个很高的弧线,居然马上就要砸中了。维吉尔看见小女孩抱住头,害怕地喊了一声,石块凌空爆裂开,碎成了细小的石片。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危险,爬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洞口跑去,维吉尔搭上弦射去一根箭,尾羽带着光亮在她面前擦过,她果然掉头往另一边去,边跑边往这边看过来。
镇长的投掷都十分准确,小女孩被石头砸得到处乱跑,有时把石头炸开,有时引起头顶的爆炸,空旷的大厅里充满了她恐惧的喊声,连维吉尔这种没什么恻隐之心的人也听得心有不忍。
但他怎么也得完成任务。
在镇长不停躲闪换位投掷石块的时候,他悄悄地接近了小女孩,似乎只差两步就能抓住她细弱的胳膊,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没有什么攻击力,法师都怕近身不是吗?
他伸出手去,不料小姑娘忽然扭过头来,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透着恐惧。维吉尔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小女孩害怕得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维吉尔只觉得自己像个被苍蝇拍打过的苍蝇,一下子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得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才停下来。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神殿抖动了一下,四支发光的羽箭忽然暗了下来。
镇长跑过来扶起他,“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死不了,不过……”
“怎么了?”
“看来拉斐尔的法术质量不怎么样嘛,结界失效了,元素涌进来了……”
他指着自己箭筒中的箭。
狩魔猎人的羽箭上通常附有各种不同的法术,法力压差会使得附魔发出不同颜色,刚才进来的时候,元素附魔完全黯淡下去,只有光箭异常明亮,现在光箭黯淡下去,元素附魔重新发出了微光。
“得出点绝招了!哦天哪,我真怕弄坏她了。”维吉尔搭箭放弦,羽箭激射而出,准确地朝着小女孩的肩膀射去。她看着箭大喊了一声,那根红色尾羽的箭居然在空中焚烧成一团烈火。
随着她的哭喊,整个大厅里不断升起爆炸声,看不见的空气炮打在太阳石上,引起震动和坠落。他和镇长不断地躲避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崩落和空气炮,空中现在开始加入了焰火,风、火、土元素交替□□,镇长趁着空隙介绍道:“当年的‘凯特勒元素骚乱’就是这样的。不过当时在河边,还有间歇性的洪水。”
“你当时参加了?”
“听说的!”镇长推了他一把,两人往两个方向扑倒,险险躲过坠落下来的太阳石板。石板在地上砸得粉碎,地面上已经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让他们的躲藏行动变得越来越不利。
“我感觉她快要把这个地方炸塌了,拼一把!”维吉尔从腰包中摸出一张卷轴,穿在一根红色羽箭上射出去,跟着自己也跑了出去。那孩子看见有箭过来,果然大叫着把箭烧成一团赤黄色的火焰,卷轴随即被焚毁,苍白色的法焰忽然变大,腾空而起,包裹了火焰球,中心发出耀眼的朱红色光芒,维吉尔已经借着强光的掩护跑到了小女孩的面前,把她一把推了出去,女孩哭喊起来,她周围的东西一瞬间被不正常地扭曲了,维吉尔知道这是爆开的空气炮,空气炮的波动直击那苍白色的法焰,法焰却没有被卷走,中间的朱红猛然扩大,被吹成了一个圆锥形。维吉尔身在其中,搭弓射箭,这一箭居然偏了。
“该死!”
洞顶摇摇欲坠,女孩的哭腔也越来越重,她绝望地叫喊着,周围的元素就像是宠坏了妹妹的哥哥们,听到了她的召唤,都争先恐后地涌到她身边来,维吉尔感受着狂风和石粉,震动接连不断,石板也一块接一块地掉下来。
镇长忽然指着门口大声喊道:“快走!否则就走不了了!”
维吉尔看到门口被石板遮蔽了一半,又看了看小女孩,回喊道:“再来一次!一定能抓住她!” </p>
他又搭上一支红羽箭,卷轴附着在箭身上,射到女孩面前,同样被她引燃,卷轴燃烧释放出其中的咒文与法力,苍白色的法焰又燃烧起来,中间一点朱红在法焰中翻腾着扩大,维吉尔这次跑到法焰正后方,等待她哭喊引起的空气炮过后,直接把手里的箭扎在了她的锁骨上。
忽然他被一阵巨力拖倒,镇长拽起他,目眦欲裂地指着洞口喊道:“走!”
小女孩尖细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大厅,土元素终于挣脱了太阳石和光系放逐术的束缚,完美地响应了召唤。
巨大的土笋和石笋从地上接二连三的涌出,阻断了退路,维吉尔眼疾手快地把镇长按在一块完整的太阳石上,两个人虽然被不停涌出的石笋冲得东倒西歪,但总算免于被从头到脚穿刺的命运。
镇长发着抖,问道:“你不是一箭戳死她了吗?”
“那是麻醉箭!”
狩魔猎人的主要工作是捉到魔兽卖个好价钱,有的人要兽皮,有的人要兽血,狩魔猎人就得尽量完整地带回整个的魔兽,麻醉箭是每个狩魔猎人必备的箭种。麻醉箭的前端有避免扎得过深的横档,所以几乎没有杀伤力,起作用的是附在上面的麻醉剂。
“天哪!你这是在玩命!我们出不去了!”
维吉尔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你看,快要塌了。”
神殿在女孩的大哭之中摇摇欲坠,一块雕刻着精美太阳神图腾的拱心石落了下来,在维吉尔和镇长面前摔得粉碎。镇长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哭道:“要塌了,要塌了,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维吉尔甩开他,看了一眼中了麻醉剂而摇摇欲坠的女孩,从腰包中摸出另一张捆着白色丝线的卷轴,束在红羽箭上射向空中,苍白色的法焰爆燃,焰火与狂风在穹顶上肆虐了一番,崩石流土尽数落下,有的竟然被烧成熔融状态。
他又摸出一张卷轴,这张卷轴上束着红色的丝线。
羽箭带着尖利的声音升上天空,箭矢穿越了前一个卷轴引起的烈焰和岩浆,燃成了一个更大的苍白色火球,中间一点朱红,越扩越大。
他摸出仅有的两个卷轴,直接用火引燃了它。
第二团法焰引起的空气盾和刚才维吉尔用来防御空气炮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更大一些,翻滚的岩浆无法往下滴,只好向上延伸,穹顶被烧得炽热,浓浓的岩浆四下滴落,在天顶上烧穿了一个洞。月光从头上漏下来,维吉尔激动得狼嚎了一声。
但烧蚀的洞引起了更大的震动,岩浆滚落地面冷却之后,穹顶上的建筑物最终因为失去了拱券的支撑而向下塌陷,维吉尔惊慌不已,但随即镇定下来,摸出最后一个卷轴。他在卷轴上吻了一下,喃喃说到:“希珀,老朋友,全靠你了。”
最后一个卷轴升空之后,带起翻涌的狂风,坠落的石块像是落叶一样被狂风吹开,在他们头顶上营造出一个安全区域。
“安全了……”维吉尔松了口气,跪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这个人型小魔兽,见她也仰着头望向天空,最终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崩石流土,尘埃落定,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地面上一片狼藉,以他们为圆心,岩浆、落土、岩石混成了一个碗,把他们装在里面。
镇长从生到死走了一遭,早已瘫软在地上,看着星光,他对维吉尔说:“狩魔猎人真是有钱啊,你这卷轴烧得像是免费的。”
“哈,哈,哈哈哈,我有朋友是法师,她给我打五折……真不容易。”他重重喘了口气,从背袋里摸出一卷黑色的布带,上面有银色的纹路,走向已经晕过去的小女孩,仔仔细细地把她的四肢捆起来。
“她……”
维吉尔看向镇长,镇长做了个捂嘴的姿势,维吉尔点头说:“唔,对,我有。”
他摸出一卷布条,上面的花纹与捆绑魔兽的布带如出一辙,只是颜色相反。他撕下一截,捆在了小女孩嘴上。
“好了!大功告成,安全了……天哪,她到底有多久没洗澡了?”他拎着这小小的身躯爬上地面,转身对镇长说:“你们镇子里的守备队大概也快要来了,我走了。别忘了你欠我钱!”
他竟然就这么跑了,守备队到来的时候,事发地只有镇长一个人,他回去镇上的旅店里,询问白天的狩魔猎人回来过没有。店员说看见他拎着一个袋子回来,接着退房走了。
镇长叹息了一声。
维吉尔是个狩魔猎人,他的工作就是狩猎各式各样的魔兽,有的卖给有钱人家做宠物,有的卖给法师做试验品,也有的买个裁缝行会扒皮拆骨,反正什么动物都有用,不是吗?
鉴于魔兽是一类非常危险的野兽的统称,一个合法的狩魔猎人猎得的魔兽必须在猎人行会登记,再以行会的名义卖给买家,简而言之,就是收税。
私下买卖魔兽给预的处罚非常严重,除了被垄断买卖的猎人行会除名以外,还会被行会通缉。因为赏金非常高,所以冒险者行会总是盼着狩魔猎人里能时不时出一两个私下买卖魔兽的案件,好增加点额外收入。
维吉尔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私下买卖魔兽的事情他是不做的,所以他第一站就是带着这个人型魔兽去猎人行会登记。
行会的人看见他带来的笼子这么小,随手丢给他一张表格。维吉尔借了一支笔,在旁边的台子上填表,申报人信息那一栏他很快就填完了,“唔,种类……这里填人型可以吗?”
“空着吧!里面打戳的人会帮你分类的。”
“哦。危险等级……a级。购买人……”他想了想,写了“希珀”这个名字,又想了想,加上了后面的称号。
工作人员收回表格,草草扫了一眼,“希珀?元素**师?”
“是的。”
“你们的定金是多少?”
“喏,写在那了,五百个金币,这是合同。”他递上一张羊皮纸,上面是购买合同。
“好生意……手续费五金加二十五金,一共三十个金币,请交钱。” </p>
维吉尔又递出一袋金币,工作人员往表格上盖了个章,指着里面说到:“里面加戳。”
维吉尔从后门走进院子里,他前面排着一只魔狼幼崽,呜咽呜咽地叫得十分可怜,可惜四肢都被拴着,尖尖的嘴上还缠着封印布条,不一会儿它被拉进了那个小屋子,屋子关上之后,里面乒乓一阵响动,最后以魔狼幼崽痛苦的哭声结束。
门打开了,它的肩胛上还有一行新鲜的字,维吉尔想了想,拎着笼子走进去了。
里面还挺明亮的,只是实在算不上干净,里面拿烙铁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抬头见维吉尔进来,笑着说:“欢迎光临,维吉尔先生,请把表格给他。”
他指的是旁边桌子前面坐着的金发年轻人,那可爱的年轻人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接过了表格,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种类?”
“呃……人型。”维吉尔打开了笼子,小女孩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里面,四肢被符文布捆住,嘴上也加了咒封。
年轻人站了起来,“这、这、这不是个小孩吗?维吉尔先生,这是不允许的……”
老头也说:“维吉尔先生,如果您不解释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我可是维吉尔,怎么会和小孩子过不去?你知道吗?黑市上买这么一个不会干活的小孩,可是只要五个金币,可是这一次,我他妈手续费都交了三十金!”
“证明它,先生。”老头的手已经放在了报警器上。
“哦天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您这么刚直不阿的人,安加尔先生。”维吉尔举起双手,“我们再谈谈,不过我保证,您会有那么一点后悔。”
维吉尔晃醒了她,解开她嘴上的咒封,急忙烧掉了一个卷轴,女孩看到他的脸之后,又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苍白色的法焰爆燃,被看不见的尖锐气流吹成锥形,屋子中拦腰高的东西全被利刃斩断,维吉尔看准女孩还没睁开眼睛的时机,又把咒封系回她嘴上。
老头和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地狼藉和石墙上深深的切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维吉尔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这就是a级魔兽的力量。刚才那个小狗崽,顶多是级。”
年轻人从地上捡回被风刃切掉一角的表格,在空白处写下“人型a级”。
而老头用火钳钳住两块秘银字块,背过去捣鼓了一阵子,年轻人则让维吉尔。一起,把小姑娘固定在石台上。
老头扭过来的时候,秘银已经烧得亮红,女孩因此开始呜咽,老头安慰到:“只疼一下,就一下……哎你们按住她!”
老头无法瞄准,对维吉尔使了个眼色。这个眼神狩魔猎人都懂,维吉尔掏出一支麻醉箭,扎在她身上,见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说到:“下手吧,安加尔,她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
年轻人拨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撕开身上破布似的衣服,露出锁骨来,老头把手里赤红的秘银块往上一戳,只听“呲——”地一声,一股焦糊味弥漫开,小姑娘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但依然没有醒。
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维吉尔提着她手上的符文布绳把她重新丢回笼子里,从老头手中接过一张证书,收进腰包里,说:“谢谢,我还赶着去送货,先走了。”
“维吉尔先生!”年轻人喊住了他。
“怎么了?”
“您不……不给她换身衣服吗?不是要卖给**师希珀吗?”
“总得……”年轻人似乎在想合适的词,“刷干净,不是吗?”
“不要紧,希珀会洗的。”维吉尔把笼子上面的黑布放下来,提着笼子离开了这里。
维吉尔的坐骑是他自己抓的天马,这种魔兽天生能呼唤风元素的帮助,奔跑速度奇快,但就算是这样,维吉尔也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到达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
这个法师塔矗立在一座荒原的中央,附近不是沙漠就是风暴,各式各样的元素在空旷的大地上肆虐,有时还有元素生物从空间裂隙里出来游荡。
炽热的太阳忽然被风暴云遮住了,天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团,闪电在黑色的云团中跳跃,云团的旋转把云本身拉成了漩涡状,漩涡的中心地带是更黑的虚空。传说这里有数个元素裂隙,维吉尔催着坐骑快跑,生怕等会儿风暴肆虐起来死无葬身之地。
他身后的笼子里就关着那个小小的元素使者,如果在这个地方把她放出来,只怕她的哭喊能把整个大陆炸沉,他不由得伸手拍拍背后的箱子,低声说:“这个地方很适合你,离开维吉尔叔叔,好日子就要来了。”
箱子里震动了一下,大概是这小女孩在踢笼子。
大气中充满着狂躁的风和沙,天马因此跑得更快,灰黄色的沙尘里,艾梅科特斯——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渐渐显出孤独的身影,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雨点落了下来,滚滚雷声从天边压过来,不一会儿,维吉尔全身都湿透了,狂风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跑过,冻得他嘴唇发紫,幸好天马越来越兴奋,没半个沙漏的时间就到达了法师塔前。
在这个距离看,法师塔显得更加高耸,环绕着塔身的是一片若有若无的旋风,把法师塔保护在里面。
塔前是一片石碑,每个石碑上都有符文,维吉尔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一次全部朝着虚空处射了出去。箭支在狂风里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拐了个很大的弯,分别钉在了三个石碑中央。
那三个石碑上的符文亮了起来,维吉尔的身影消失在石碑之中,过了一会儿,在塔下出现。
天马的蹄子停了下来,维吉尔从马上下来,法师塔的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的蔚蓝色身影出现在门口,朝他优雅地鞠躬:“维吉尔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我的主人在楼上更衣,请您在会客室里等一下。” </p>
“坏天气……好久不见了,老伙计!”
豌豆的香气天马自行走进法师塔下面的低矮屋子里,维吉尔脱下身上湿透了的斗篷,随手丢在地上,迎接他的湛蓝色的绅士打了个响指,地面上出现了许多不过膝盖高的水珠,它们接住了维吉尔的斗篷,又像是接不住一样,直接穿了过去。
水领主绅士捡起了地上的斗篷,替他挂在衣架上。维吉尔本人一路走过,污水从他的靴子上流下来,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了许多肮脏的痕迹。水珠们蠕动过来,跟着他走过的脚印跳到他旁边,很快水珠们变得脏兮兮地,湛蓝色的绅士又打了个响指,它们凭空消失了。
维吉尔把弓和箭筒扔在一边,摊在沙发上,长长的四肢伸展开来,看着湛蓝色的绅士不紧不慢地把一切都收拾整齐。
最后,水领主指着地上放的箱子,说:“维吉尔先生,这是?”
维吉尔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希珀要的。”
水元素捧着箱子,掀开了盖着的黑布,他所看到的东西让他大吃一惊:“这是个孩子?”
他们背后的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维吉尔回过头来,看见一位穿黑袍的严肃女性从台阶上走下来。
她的黑袍几乎拖到地上,走动间黑色的皮鞋若隐若现,她嘴唇紧抿,她的表情严肃而沉稳,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也使得旁人不敢妄加揣测她的年龄。她淡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一根发丝也不见乱翘,她奇异的灰色眼睛冷淡地看着维吉尔,只是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颔首致意。
“维吉尔,好久不见。”
“希珀!老朋友,好久不见,最近没什么开心事吗?”
希珀摇摇头,“在你来之前都没什么可开心的。”
维吉尔绝对不会误会这句话,事实上,他这一次的行动完全出于希珀的委托。
“是啊,是啊,这回你绝对会高兴了,a级魔兽,保证你满意。”维吉尔指着水元素手中的笼子,现在盖在它上面的黑布被掀开了,小女孩在人造光源的照耀下醒过来,她似乎很疑惑自己在哪,看见维吉尔之后,她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
希珀与她对视片刻,又看着维吉尔,“你是走投无路,所以想了这个办法来蒙混过关?”
维吉尔大呼冤屈,“你们每个人都不相信!她可是凭借一己之力炸了整个神殿!你真该看看,所有的岩石都熔化了,她可以随意呼唤小型地震和风刃,我把你上次卖给我的所有卷轴都用掉了,连最后保命的那个也没落下,才勉强活捉了她。上天作证,我把她评价成a级只不过是想省几个手续费罢了……”
“好了维吉尔,”希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鹿皮袋子丢在桌上,“金币太麻烦了,我拿了金条,希望你不会嫌弃。”
扁扁的金条从袋子里露出来,十枚小金条在里面,维吉尔慢慢数了一遍,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两张羊皮卷。
“我们的合同,来签字。”
水元素从旁边的五斗柜顶端端下来一瓶墨水和两只蘸水笔,两人分别在羊皮卷上签了字之后,维吉尔打开另一张羊皮纸,说:“这是契约,她是你的了。”
希珀伸出一只白皙而骨骼匀称的手,接过这张卷轴,卷轴在她手中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燃起的火焰苍白,其中闪着一丝朱红,法焰烧进她的手掌中,渐渐地整个手掌都被苍白色的法焰吞噬了,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痛楚,静静地等待法焰燃烧完毕。
她的手毫发无伤,掌心里有一摊灰烬,她随口一吹,灰烬散入空中,掌心还剩下一些红色的东西,像是捧着几条丝线,可仔细看,却又像是掌心的纹路。
“除非我死在她手上。”
维吉尔点点头,“除非你死在她手上。”
她扭过头去,看见那个湛蓝色的大家伙正抱起那孩子,于是出声问道:“海克特拉,你在干什么?”
“哦,女士,她可真臭,我把她洗了洗。”
女孩脚下有一颗大得异乎寻常的水珠滴下来,水珠不但浑浊,而且很难形容是什么颜色,那水珠滴在地上,委屈地摊成了一滩,又在元素绅士海克特拉的响指下消失在虚空里。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她纤细的手指快速地在空中划下一个复杂的纹路,那个脏兮兮的笼子忽然发红冒烟,从内部焚成了灰烬。希珀站了起来,走到水元素面前,喃喃念道:“轻如鸿毛。”
海克特拉放开了女孩,捆绑她的符文绳落到了希珀手中,她牵着这个浮空的小家伙,走上了台阶。维吉尔看见她轻触扶手上发光的水晶,手在空中摸了一下,施展出一个光镜术。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把沙石卷到空中,撞在防护在法师塔外升腾的风结界上。
维吉尔听到她说:“天气很差,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吗?”
“现在才刚过中午,我们上去吃晚饭吗?”
“不,上来看看这个a级魔兽。你来吗?”
维吉尔赶忙跟了上去。
像维吉尔设想的一样,女孩对这个地方似乎非常感兴趣,无论是身边的湛蓝色水元素,还是面无表情的元素**师,她既没有表现出恐惧,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希珀,她到底是什么生物?半精灵吗?还是人形的巨龙什么的?”
希珀冷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半精灵一定会有尖耳朵,巨龙在人类形态说话时也会有很重的喉音,他们说不出人类的语言,你听见她的喉音了吗?”
“没有。那么是半兽人吗?还是沉沦魔的混血什么的?”
“半兽人和任何物种,假如能生出孩子,孩子一定是金色的眼睛。她的眼睛是绿色的。沉沦魔和人类生不出孩子。”
“啊,知识渊博的**师,她到底是什么生物?难道是元素生物吗?”
“见多识广的狩魔猎人,你为什么要问我呢?” </p>
他们爬上了好像足足有一百尺高的阶梯,忽然,一个脚凳朝着维吉尔扑过来,还发出“呜呜”的叫声,维吉尔把脚凳抱起来,揉着它的“背”说:“提乌斯,老伙计,最近还开心吗?”
提乌斯晃着脚凳四周的流苏,大概是表示很高兴的意思。希珀看见他抱起脚凳,询问道:“提乌斯最近变轻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它吃得很少吗?”
“不太多,也许该换一种食物,你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有了!我听说一种魔狼爱吃的东西,晚餐时候我会告诉艾尔维斯一个新食谱,怎么样?”
“很好。你刚才说她……”她画了个门锁一样的纹路,墙上的门忽然洞开,“她会怎么样?”
他们走进一个十分宽广而空旷的房间里,里面只有墙边有一台黄铜仪器。
“尖叫,然后引起爆炸和风刃或者空气炮。”
希珀点点头,从仪器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根金羽毛,插在仪器上,仪器轻轻翁鸣运转,整个房间外围升起了一道风墙。
她牵着女孩往房间中间走去,走回来的时候,她把女孩一个人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女孩显得手足无措,呜呜鸣叫,看着希珀,希珀不为所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无形的风刃飞过去切开了女孩手脚上的符文绳和嘴上的咒封。
她落地之后,朝着希珀的方向喊了两声,水领主海克特拉在她身后说道:“我的女士,她在召唤我。”
“召唤你?”
“不只是我,她在朝所有元素发出召唤。”
“有意思。维吉尔,攻击她,随便什么。”
“好吧,不过她已经很虚弱了。”维吉尔抽出弓和箭,箭支刚刚搭上弓弦,就飞了出去,连瞄准都省了。
女孩显然之前就被弓箭吓得不轻,她本能地大叫起来,箭身随即焚毁爆炸,无声的气浪扭曲了光线,希珀只是抬手翻腕按了出去,她和维吉尔周围就忽然出现了一阵烟雾,烟雾在风刃所经之处被吹成了锥形。这效果和维吉尔焚烧的卷轴是一模一样的。
希珀只需要抬抬手,可维吉尔每烧一次就烧掉了两枚金币。
“好孩子。”
不知希珀是不是出于真心而称赞,她说了一句“熊熊火焰”。
女孩身边接二连三地升起火墙,她在其中乱窜,仍旧无法逃脱,慌乱间她又开始大喊,喊声引起了希珀头顶一块石头的爆炸,希珀急忙伸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圆形印记,巨大的土元素生物陡然出现又消失,留下一块石头填补刚才爆裂的痕迹。
她忽然间专注起来。维吉尔注意到他的老朋友从随意的状态里忽然绷紧了,她挺直了脊背,专注的侧脸充满了魅力。
她那两只纤细修长的手交叉空书,指尖逸散的魔力使得空书留下许久散不去的痕迹,女孩每一次的尖叫都引起空气炮或者风刃,而希珀每一次空书都从地面上升起一道石墙拦住她的攻击,女孩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爆破却越来越严重,整个法师塔似乎都随之震动,周围的元素狂躁不已,连这里不常见的火元素也加入了狂欢,随机在房间各处燃起焰火。
维吉尔身在元素**师身边也仍然感觉恐怖,攻击不知从何而来,万一希珀无法保护他怎么办?
希珀却没有这样的担心。她精准地拦住女孩每一次的攻击,让她困在房间正中一片小小的空间里。
维吉尔总觉得不妙,他在希珀的保护下得以有时间四处张望,最终那双猎人的眼睛发现了端倪,他提醒希珀说:“我觉得你的墙是不是要裂开了——”
他话音未落,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侧墙上的一块石头炸得粉碎,直接看到了昏黄的天空,风从那个破口里灌进来,就连维吉尔也感受到了风元素的狂喜。风经过女孩身边,陡然加速,化成千万把利刃,一起发出尖锐的啸声,朝着他们扑过来。
希珀召唤出石墙,挡住这一批风刃,和之前不同的是,维吉尔在石墙后面亲耳听到风刃刮擦石头发出的尖利响声,石头在劈砍下不断崩裂。希珀却在此时念了一句“腾空而起”。
她以极快的速度跨了出去,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女孩背后。希珀抬手召唤出白雾,她的水元素也跟了出去,附着在她面前似乎无形的风盾上结成了冰。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四周的风忽然开始绕着她旋转,女孩徒劳地大叫,风却不再听从她的呼唤,而是经过了她,朝着面前这个女人那里冲过去。
希珀被狂乱的风环绕着,甚至腾空而起,风越扩越大,争先恐后地从刚才墙上那个破口里涌出去,汇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里。
元素无处不在,总是呈现无序状态,而魔法师掌握了有序使用元素的方法,可以轻易让它们听从自己的命令。而希珀抢先使用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风元素,使得它们呈现出有序的状态并释放力量,风元素就无法再响应女孩的请求。
真是元素法师之间的争夺战。他现在十分庆幸他的老朋友是元素**师而不是一般的元素法师,否则和这种a+级的“魔兽”战斗,可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不不不,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希珀本人。
希珀在抽空并驱赶了这个空间里所有的风元素之后,迅速地召唤出了一只巨大的土元素生物,这巨大的石头人坐在了破损的墙壁附近,厚实的身躯把破洞挡得严严实实,这下屋子里完全没有可用的风元素,她的喊叫只能呼唤来相对微弱的火元素。
不过似乎很快她就掌握了引爆火元素的方法,对着她八尺之外的希珀喷出了一个硕大的火球。
希珀并不打算闪躲,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火球,巨大的火球在两人之间忽然消灭于无形,只留下一些看起来寒气森森的烟雾。
女孩疑惑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相互对视,小女孩慢慢倒地,希珀审视了她片刻,蹲下身去,又站了起来,伸平双手,念道:“轻如鸿毛。” </p>
这个简单的漂浮术让小女孩微微浮空,所不同的是,希珀直接抱起了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她说:“你可以去看看我的收藏,我去给她穿件衣服。”
维吉尔吹了个口哨,一个**师家里的收藏跟巨龙比也不会太逊色,更何况希珀出售给他的卷轴还打五折。
“如果你无聊,可以去外面转转。不过风暴通常午夜才会平息,你要是想先睡,就自己回客房。”
“噢,我可真是送了你一个好玩具。”
“维吉尔,”灰眼睛的**师说,“我花了钱的。”
维吉尔耸耸肩,举起双手。
法师们通常喜欢从最顶上往下给法师塔加房间,希珀的房间还要往上走五层,她抱着这个轻如鸿毛的小女孩,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海克特拉跟在她身后,说:“我的女士,需要我去准备一个圣光法术的卷轴吗?”
希珀想了想,说:“我觉得她也许只是太饿了。”
“那么她需要一点流质食物,您觉得呢,我的女士?”
希珀点点头,把她放在自己宽广的大床上,忽然烦躁地在自己的衣柜前走来走去。
“海克特拉,我小时候的衣服还在吗?”
海克特拉飘了过去,打开衣柜旁边的一道暗门,“我都收起来了,因为您没说要丢。”
暗门后看来是一个储藏室,箱子整齐地码在架子上,从手工看来,倒是很有矮人的风格。
箱子上还写了年代,她拖出最久远的那个箱子,边开边说:“海克特拉果然是最靠得住的管家……谢谢你。”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我的女士。需要我帮忙吗?”
希珀把一件衣服抛在他身上,那是一件衬衫,老得海克特拉都要开始怀念。
“女士,那时候您才十岁呢。”
“是啊,我第一次召唤了你,”希珀从箱子里找出一条亚麻色的裤子,箱子最底下似乎还压着领结,希珀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她把箱子合上,挥了挥手,箱子就自己飞回了架子上。暗门在她身后关上,她走过海克特拉面前的时候,把衣服都从他身上拿了下来。
小女孩尚在熟睡,经过水元素清洗过的身体没有那么脏了,但身上穿的不知是兽皮还是缠结的布条,希珀轻轻弹了两下手指,看不见的风刃切开了这件衣服在肩膀上的唯一连接,她使力拉了一下,就把她身上这一团皮布相间的东西扯了下来。
骨节嶙峋,但还算结实,身上有一些旧伤疤,有的很大面积,有的很长。希珀把她抱在怀中,慢慢穿上自己的旧衣服。
“我的女士,这还真是挺合身的。”
希珀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难以置信,她这么软,这么瘦弱,却能引发那么大规模的元素□□。”
海克特拉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温声说:“您也是。”
她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半靠在床头,似乎陷入了回忆,偶尔与自己忠诚的水元素聊一聊过去的事情,那都是一些泛黄的旧事,至少也发生在十几年前。
忽然她感觉怀中的孩子动了一下,希珀警觉地抱紧了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孩子挣扎起来,希珀低声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没有人要伤害你。”
也许是她沉稳的声音博得了女孩的信任,也许是周围充沛的元素让她觉得安全,她停止了挣扎,轻轻呜了两声。
“我叫希珀,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孩子并没有回答。
“这里是我的家,艾梅科特斯,元素之门。你喜欢这,你喜欢元素,对吗?”
她的眼睛看向水元素,这个大块头的绅士朝着她和善地笑了笑。
她们两个现在紧紧贴在一起,这个小家伙摸起来很软又很暖和,这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人的触感让希珀笑了一笑,说:“我等一会儿带你去吃晚饭。”
水元素善意地提醒她:“女士,也许她不会说通用语。”
“也许,”希珀换了一种流行在西南蛮族中的语言,女孩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考虑到她有呼唤元素的能力,希珀谨慎地换了一种与魔咒十分有渊源的语言——塞悌语。
很遗憾,她好像依然听不懂。
希珀放弃了和她交流,小家伙窝在她怀里乖乖地坐着,两人微妙地对峙着,窗外巨大的风暴呼啸翻滚,闪电从乌云里窜出来,试图落在法师塔上,但被环绕在塔外的风幕挡了出去。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我记得、我记得你。”
她的声音微微嘶哑,湛蓝色的绅士赶紧给了她一颗水球,她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你会说话?你听得懂通用语,嗯?”
希珀感觉到女孩点了点头。
“好孩子。”她并不擅长和人交流,也几乎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历,只好又任由一切再次陷入沉寂。
幸好女孩继续说话了,“那个人,曾经抓,我,你,那时在,那里。”
“那个人?谁?维吉尔?”希珀松开她,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她感觉到孩子点了点头。
“不,我不在,我一直在法师塔里,一直在这里。”
“不,你,那时在,你,那时喊走了它们。”
“它们?它们是什么?”
“‘风’。”她想了想,补充道:“和刚才,一样。”
她大概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词与词之间有很久的空白,像是在思考怎么说。只有“风”这个词,她用的既不是通用语的“风”,也不是“风元素”,而是古塞悌语里“风”的词根。在许多元素系复合咒语里,‘风’都是一个常用词。
“‘风’,很好,你会说‘风’。”希珀猜测她是在卷轴的法术里感知到了她附着在上的指令。卷轴法术的效果与她本人施法并无不同,高阶法师甚至能从法术的效果里认出一些书写者的身份,但这孩子还这么小,却敏感得不可思议。
“‘风’,‘地’,‘水’。”她说的都是古塞悌语里表示元素的词根,用这种富有魅力的词语,她的声音让周围的水元素蠢蠢欲动,海克特拉抓住一颗突然出现在空中的水球,免得它们因为暴动而具有攻击性。
“‘火’。”她说着,一颗小火球在她面前出现,希珀急忙挥手急冻火球,冰火相冲时产生了大量的白雾,笼罩在两人周围,希珀抬手驱散了它们。
她兴奋地弹起来,然而她的动作又引起了一些骚乱,被希珀施法一一平息。骚乱的源头就在她怀里,她抱紧了女孩,捂住了她的嘴。
“镇静。”
女孩乖巧地点头,安静下来,伏在她怀里。 </p>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名字。”
“……塞隆,我,是,塞隆。”
“幸会,塞隆。”
两人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好在她卧室外面荒原上的风景壮丽,今天又恰逢风暴作乱。大自然的崇高与伟大在肆虐的风暴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不过希珀本该在她的书房里工作。
她听见塞隆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开口问:“塞隆,你饿了对吗?”
塞隆点点头。希珀抬手念道“轻如鸿毛”,然后一手抱起塞隆,往外走去。
“海克特拉,饭做好了吗?”
“如您所愿,女士。艾尔维斯为这位小女士准备了土豆玉米肉汤。”
塞隆小小的身躯趴在她身上,发出热力,微微抖动。这是一种在她看来让人有点惧怕的、人和人互相入侵对方领域的接触。她不喜欢和人接触——法师们都不喜欢和别人挨得过近——不过如今看来,这是使塞隆安静呆着从而防止元素□□的最有效方法。
“塞隆。”希珀呼唤。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头来,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视,“是谁教你说‘风’的?”
这孩子说:“妈妈。”
“妈妈呢?”
“死,血。”
“爸爸呢?”
塞隆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吃饭吧。”
法师塔的倒数第三层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厅,食物的香气和柔和的光亮从那个小小的门口渗出来,希珀抱着塞隆走进去,维吉尔正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
他看见希珀,急忙收回翘在桌子上的脚。
希珀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塞隆猛然间抱紧了她,尖叫了一声。
“砰”,一块墙砖碎裂了,希珀挥手召唤出一只土之子,它隆隆地走过去,爆裂的石块似乎被它所吸引,飞起来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进了那个破洞里,很快墙壁又完好如初——也许有一点点微小的不一样,谁知道呢,在人类眼里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虚空之中,希珀摸着塞隆的头,安慰道:“没关系,他不能攻击你,而我会保护你。”
塞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噢,希珀,你转职成驯兽师了吗?”
“没有。”
维吉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促狭地对着希珀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和一位哭闹的少女单独相处了一阵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结合维吉尔的为人,希珀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我也是女人。”
“认真工作的侧脸最英俊,老朋友,”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像你这样禁欲的小白脸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别。”
“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说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则是土豆玉米肉汤。玉米的香气甚至盖过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气的诱惑,望着希珀,希珀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个人挛缩了一下,立刻转头呕吐了出来,希珀惊愕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她扬起手,凭空出现的沙子盖住了呕吐物,抬头问维吉尔:“怎么会这样?”
维吉尔的脸色一白,想起了地宫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头,硬着头皮说:“我想……她可能不习惯吃熟的东西。我在她出没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动物的完整骨头……她可能……你应该给她生肉试试。”
海克特拉立刻进了厨房,很快带了一盘带血的牛排出来,上面显然有火焰炙烧过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来,撕咬的动作很像提乌斯吃饭的时候。
希珀扭头看了一眼提乌斯,果然发现它从饭盆里抬起“头”来,傻傻地望着新来的小伙伴。
她旁若无人地啃了一会儿,看见希珀在看她,立刻递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盘子,“我也有,谢谢。”
“说说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块肉来,抬头说道。
“说来话长,”维吉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离塞隆远远的。他喝了一口红酒,“有个老猎人曾经参加过那次围猎行动,当时惊动了许多猎人,但大多数没两下子的都死了,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拦腰斩断。你知道的,我们人人都有一张护身的风盾卷轴,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烧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东西的塞隆。希珀却没有多大的感觉,法术本来就是危险品,无故招惹魔兽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他们追着那个传说中十分可怕的魔兽一路从凯特勒去了日光镇,但是听说魔兽已经被拉斐尔神官抓走了。”
“拉斐尔?神官?就是以前……”
“没错,我们的老朋友拉斐尔。”维吉尔点点头,“这个老猎人和他的同伙们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么也没看见,而拉斐尔又确实是带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离开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你去找了拉斐尔吗?”
“没错,拉斐尔现在在圣特伦希斯的监狱里。”
“有所耳闻,”希珀瞥了一眼塞隆,看见她正盯着自己的盘子,于是切下一块肉放在她盘子里,塞隆抓起来吃掉,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希珀干脆把肉全部切了,都推给她。“听说他为了几个穷人得罪了教廷,是真的吗?”
“啊哈,我想不是。那座神殿是太阳神教的遗迹,整座神殿都是太阳石做的,我想他是想把这些太阳石都卖掉。让我瞧瞧,我想他本来只是去凑热闹的,却意外发现了太阳神圣殿,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里的太阳石,就用‘魔兽’的消息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可真正的‘魔兽’还留在地下帮他看管神殿。”
“一块一码见方的太阳石可以卖五十金。”
“那么地下多半埋了十万个金币。”
“一笔大买卖。”
维吉尔点点头,“我想是因为凯特勒教区的神官最后还是发现了这个神殿,想分一杯羹,但是拉斐尔拒绝了。”
“当地人找了很多他渎神的证据交给拉斐尔,拉斐尔以渎神罪把他绞死了。”
“没错。表面上是为民除害,实际上……你挺明白的。”
“见得多了。”
“没错,见得多了。”维吉尔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拉斐尔给了镇长三十个金币,让镇长替他喂养魔兽,也许他还想着回来把她变成自己的仆从呢。”
“真划算。”希珀见她吃饱了,拿起桌上的餐巾替她擦手。这双手的主人是她花了一千个金币从维吉尔那里买来的。 </p>
“可惜他弄死的那个神官,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拉斐尔总算良心未泯,我去圣特伦希斯找他的时候撬开了他的嘴。
“不是因为你以前和他的交情吗?”
“得了吧,我和他能有什么交情……”
“维吉尔。”
维吉尔像是和拉斐尔神官有什么了不起的过去,忽然说:“别提这件事了,大家都是大人了不是吗?当年的小恩小惠我从来不觉得他应当偿还,我也没有拿来威胁他……”
希珀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笑意:“我并没说什么,维吉尔,讲你的故事。”
“你就不应该问我,”维吉尔松了口气,继续讲他的故事,“他在太阳神圣殿里施放了放逐元素的法术,有整个神殿的太阳石加成,这个法术持续的时间非常久。那里的元素非常稀薄,但也足够她引起许多爆炸。可是就在我打算麻醉她的时候,放逐术居然失效了,真是一场可怕的元素骚乱,总之我活着回来了,用光了你上次给我的所有卷轴。
“没关系,还可以写新的,你活着就好。”
“谢谢,”维吉尔冲她眨眨眼,举起了杯子,“我不可能有事的,预祝你的论文顺利。”
希珀也举起杯子,意有所指地拍拍塞隆的头,“当然会顺利。”
“老伙计,这个小元素使者……我是说,她会不会是升腾者什么的?”
“维吉尔,醒醒,就算是升腾者,也完全是由某种元素构成的,塞隆有人类的**。”
“你确定?”维吉尔狐疑地打量着塞隆,塞隆也警惕地看着他。
“我确定,我摸了一下午,那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好吧,卷轴和以前一样,来两份。”
“早就写好了,只等你来拿。这回不收你钱,你帮了我大忙。”
维吉尔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客气了,希珀,你是怎么……到底是怎么驯服她的?”
希珀摇摇头,“并不是驯服。一个有元素感知天赋的孩子天生能感受到魔法的理性之美。”
维吉尔又吹了一声口哨,“你瞧,我没说错,她臣服于你的美貌。”
希珀严肃地纠正:“不是我的,是我的法术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就像你喜欢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狂乱的元素,你们和元素呆在一起,远远比和人类呆在一起合适。”
“诚如你所说。”
维吉尔双手枕在脑后,腿翘在了桌子上,椅子因此向后仰起,“我就适合和动物们呆在一起。”
维吉尔抓住塞隆之后,觉得她幼小又孱弱,生怕她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从凯特勒地区到了艾梅科特斯,吃完饭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睡意,所以马上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珀则带着塞隆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领主与众多水珠一起彻底把她清洗了一次之后,她又召唤出一个旋涡状的云团替她剪短了头发。终于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小野兽的模样,而像个小小的法师学徒。
海克特拉评价到:“除了头发。”
“什么?”
“除了头发的颜色,简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或许您可以让她也试试如何召唤水元素。”
希珀摇摇头,“不,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力量,她会让艾梅科特斯发洪水的。”
“哦,真遗憾……我本来以为会有个同伴什么的。”
“你寂寞吗?我可以给你多召唤几个水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下复杂的痕迹,眼花缭乱的就像是在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水珠们凭空出现,一点一点朝着海克特拉蠕动,他站在中间漂浮起来,求饶道:“女士,可以了,让这些婴儿回到元素界面好吗?照顾这个小鬼就已经要分去我大部分的精力……”
他指了指希珀牵着的塞隆。
希珀把塞隆送到客房门口,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这里,风结界保护着房间门口,也防止塞隆在法师塔里随便乱跑。
她睡了个好觉,早晨却是被爆炸声和尖叫声吵醒的。她爬起来迅速脱了睡衣穿上长裤和衬衫,法师袍也没来得及穿,就冲下楼去。
客房这一层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破洞,海克特拉圆胖的身躯化为一张水膜勉强拉扯在破洞附近,墙上齐腰高的地方有一圈整齐的刻痕,就像是用力被斧子劈出来的。塞隆胸前插着一支箭,仰天倒下去,而维吉尔蹲在沙发后面,还保持着拉弓的状态。
她冲过去抱起塞隆,责备到:“维吉尔!你在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她大喊大叫我差点送命,这是正当防卫!”
希珀的手在那支箭附近犹豫,看起来束手无策。维吉尔走过来,轻轻一拨箭身,那支箭歪向一边,然后掉了下来。
“看,不要紧,这是麻醉箭,只是让她睡一会儿。”
“你该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家会变成这样。”
“我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听见外面有响动,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她正打算打开露台的门,我大喊一声‘别开门!’没想到她回头就开始尖叫。我被气浪掀翻,你的露台也炸开了。我怕她被吹走,就想过去拉她,没想到她叫得更厉害了,海克特拉甚至来不及去叫你。”
希珀问:“我的厨子呢?”
艾梅科特斯的厨子是一位火领主,与管家海克特拉是同等级的元素生物,他们三个处理一个孩子本应不成问题。
“呃……他阻止了你的小宠物升腾这里的风元素,自己飞出去了……”
“你们……”
维吉尔耸耸肩:“我想给她评s级来着。”
“你昨天告诉我她是a+级。”
“这不是为了省手续费么?”
希珀把新买的小野兽抱在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说:“她没事。”
维吉尔发出抗议声:“她当然没事!她可是、可是准s级魔兽。”
他擅自给塞隆的评级加了一档。
“好吧,你有事吗?我这里没有什么太好的外伤药。”
维吉尔拍了拍自己身上,没什么受外伤的迹象,只得摇摇头,抱怨到:“你真是太喜新厌旧了,你居然不关心我了。”
希珀认真地想了想,解释说:“对不起,我只是基于对你实力的判断。” </p>
“别解释了!”维吉尔夸张地捂住胸口,连正在给塞隆缝衣服的湛蓝色绅士都被逗笑了。“你们魔法生物就是天生的亲近。我跟她在一起呆了五天,我甚至不知道她会说人话,你却连她的名字都问出来了。哦,她穿的是你的衣服吧?这件衣服真眼熟。”
希珀笑了起来,可能是想起了少年时代的情景。
外面的天气仍然很恶劣,狂风卷着沙石攻击着法师塔,里面甚至还混着土之子,但都被升腾的风结界卷走吹上半空。维吉尔叹了口气,朝着门边露出半个棉垫的提乌斯吹了个口哨,提乌斯欢快地跑了过来。
“走不了啊,幸好有提乌斯陪我,对吗老伙计?”
希珀也叹了口气,显然塞隆很惧怕维吉尔,于是提议:“不如你从魔法阵离开?”
没想到维吉尔拒绝了:“不,我要去沙漠另一边,从法阵离开实在太远了。天呐你为了一个小野兽竟然要赶我走,我简直无法相信我们的友谊竟然如此脆弱……”
“好了、好了,维吉尔。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现在我们来想想办法好吗?”
维吉尔停止了假装的啜泣,为难地说:“可我没养过孩子,我这样的浪子可是本能地怕这个东西。”
希珀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你真是了解自己。”
维吉尔是个浪子,全大陆各地只怕都有被他伤了心的少女,少女们总想用孩子套住他,可想而知他怕孩子怕到什么地步。
“不过,维吉尔。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是野兽呢?譬如你要养一只新的魔狼,应当怎么对待它?”
“当然首先是给它吃的……很显然已经吃过了。嗯,之后要让它熟悉你。”
“怎么熟悉?”
维吉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它一起睡觉?”
希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法师们总是本能地抗拒着和人的接触,“维吉尔,我觉得就算我自己生一个孩子,我也不会陪他睡的。”
“在那之前,你得先和一个男人睡觉,才生得出孩子。好吗,老朋友?”
“不不,别提这个。”希珀严肃地驱赶了这个议题,“我是说,海克特拉陪她怎么样?”
湛蓝色的绅士把针线收进手腕上的金色护腕里,“恕我直言,女士。维吉尔先生说的是‘您和她熟悉’,不是我。并且……您才是她的同类,不管是同为人类这一点,还是都对元素有天生的亲近这一点。”
希珀感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不出她所料,塞隆看见了维吉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希珀赶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感受到她的挣扎,希珀只好说:“维吉尔,我有个不情之请……”
维吉尔站起身来说:“我去喂马。”
塞隆挣扎得更厉害了,甚至推开了希珀。
希珀没有试图上前阻止她——毕竟对法师来说远程攻击比较拿手——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沉默地空书着复杂的咒语,魔法能量大量逸出,以至于空书的痕迹久久不散。
整个房间里难言地沉默着。塞隆大喊大叫,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想推门跑去露台上,却发现自己浮了起来,元素在她身边环绕,像海里好奇的游鱼,可是再一次地,它们并没有听从她的呼唤。
希珀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
声音逐渐出现,窸窸窣窣,越来越大,暗淡的火领主从楼下飘上来,深深地望了塞隆一眼,然后回到了壁炉里。
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外面狂风呼啸、沙石击打风结界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围绕她的是老旧羊皮纸的味道,被人的体温微微加热,**师的声音因为沉稳而温柔,“我不会伤害你,对吗?你明白的。如果我想,我完全能够,但我没有。”
小家伙的身躯紧绷,迅速扭过头来寻找着维吉尔。
“你在找维吉尔吗?”希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我让他离开了。”
她感觉到塞隆稍稍有所放松,于是坐在沙发上,取消了浮空咒语,接着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睡了?不困吗?”
塞隆用手抓着她的黑色法袍,“我听见了‘风’,‘风’在叫我,‘土’也在叫我。”
希珀稍稍来了兴趣,“它们……怎么叫你?”
塞隆忽然举起双手,说:“它们说‘h!’‘h!’”
希珀微微眯起眼睛,‘h’是古塞悌语系法术中关于法术启动的一个词根。
在塞隆说这个词的时候,空中有一颗水珠凭空出现,朝她飘了过去,海克特拉急忙把这颗因为界面之间的潮汐力来到现实世界的水之子婴儿抓了回来。
“它们叫你过去,所以你想出去?”
塞隆欣然点头。
希珀却摇头说:“不行,天气太差了,你不能出去,改天吧。”
塞隆撅起嘴来,显得很不高兴。希珀没有办法,只得先让火领主艾尔维斯做饭。在等饭的空隙之中,希珀在塞隆面前召唤出一颗水珠。
“‘水’‘来’。”一颗湛蓝的水珠在塞隆的注视下出现,希珀小心地观察着孩子的举动,然后把水珠推向塞隆。
塞隆小心翼翼地接过去,表情变得兴奋,看得出她得到了新的玩具,十分高兴,甚至咯咯地笑出声来。
水球在她手中悬浮着,但不一会儿就躁动地开始旋转,忽然“啪”地一声炸开了。希珀早有防备似地,面前浮现出一张冰盾,炸开的水滴喷溅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湛蓝色的绅士忽然变大变薄,把四下喷溅的水滴全部接了下来。
他恢复原状,打了个哆嗦,小声对希珀抱怨说:“真疼啊我的女士……我觉得,在这位小女士的手中,任何元素都是危险的武器,您能不要给她玩这些吗……”他观察着希珀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改口说,“我是说,您是不是能晚一些给她玩这些?”
“可她好像只喜欢元素,这是孩子的天性,不是吗?”看来这位大元素使者是打算纵容这个危险的小小元素使者了。
海克特拉闭口不言,在心中可没少提意见:我怎么可能在我的主人试图诡辩的时候获胜呢? </p>
这时候,希珀开口要求他把书房里用于这次试验的防御水晶拿一颗出来,而希珀自己伸出左手,念道:“‘熊熊火舌!’”
火元素的骚动引得沙发上的小家伙兴奋地大叫一声。希珀暂时还没有空闲管她,火舌从她指尖涌出,喷在地上,高温舔舐过的石头变成半熔融状态,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在半熔融的石头上写出复杂的花纹。塞隆好奇地跑过来。希珀随时准备在塞隆引起骚动之前发动防御法术——她可拿着施法匕首呢——然而塞隆只是安静地在旁边看着,看着她在起居室的地面边缘刻下一圈花纹。
她完工的时候,塞隆在旁边鼓起掌,并喊了一声“精彩万分”——一个十分文雅而有难度的词汇,基本不可能在粗鄙的乡野村夫口中出现——希珀转过身,微微鞠躬,回礼说“不胜荣幸”。
湛蓝色的绅士顺便带了希珀的长袍回来,地面还冒着热气,他经过门口的时候发出了“呲呲”的声音。他没有多问,只是协助希珀把一颗小水晶挂在了吊灯上面。
希珀忙完之后,宣布:“好了,这样绝对安全,除非她能把水晶填满。”她穿上了她的法师长袍,郑重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吃过早饭不久,希珀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开门出去,果然是维吉尔在外面。维吉尔把她拉到一边,说:“希珀,身为一个狩魔猎人,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
“是什么?”
“塞隆——你的小野兽,是一只魔兽,她的锁骨上可是有印记的,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希珀不解地问道:“所以?”
“所以我认为你不应当对她过于温和,在必要的时候,你应当行使契约。会收到非常好的效果,我保证。”
“为什么?我认为她始终是个人类,人和人——应当是平等的不是吗?”
维吉尔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并不和你争论人和人到底是不是平等的这个问题。人性、兽性、动物性——总之它们有共通的地方,你攻击她、对她好、再让她明白你是她的主人,她就会对你感激涕零,没有什么动物会例外。”
希珀本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见维吉尔的态度如此严肃,改口道:“好的,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认真考虑的。”
“如果你需要什么,告诉海克特拉好吗?我希望你呆在这里不会太无聊。”她推门之前不忘交待,可她朝里看了一眼就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赶紧朝里跑去。
“希珀!希珀我能进去吗!”希珀没有理他,他忍不住从门边探出半个头,凛冽的风夹着沙子吹了进来。
塞隆推开了门,不顾一切地朝外跑去,希珀直冲过去,居然在沙发前面腾空而起跃过了沙发,这对一个法师来说真是不可想象。
维吉尔吹了声口哨,“挺帅的!”
“谢谢!”她可没时间跟维吉尔斗嘴,塞隆发现了她的跟随,在满是狂风的露台上喊叫起来。
希珀终于明白她喊的是什么了。是几个简单的古塞悌语词根:“风”、“起来”、“快”。
她的手臂挥舞着,活泼的风元素听从了她的召唤,在她的帮助下不但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而且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希珀冲来。希珀身上的法袍这个时候成了最大的阻碍。大风把宽大的法袍吹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只能使用风刃,使用法力在自己周围制造真空。塞隆的空气炮撞上真空,引起了紊乱的气流和巨大的噪音,风沙吹得希珀睁不开眼睛,念法术的时候还吃了满嘴的沙子。
在法袍狂舞的空隙里,她看见更多的风元素狂乱地在半空中奔跑着,都听从了塞隆的怂恿,朝着她挤压而来,她空书的速度渐渐赶不上塞隆简单至极、连咒语都称不上的喊声。
见鬼,希珀心想,如果死在这里,简直难以判断是意外死亡还是谋杀。
“希珀!让开!”是维吉尔的声音。希珀听了之后从门边让了让,维吉尔的弓箭精准地从门□□出来,正正指着塞隆,可是那支箭立刻就被狂风卷走了。
“呃……”维吉尔困惑了一下下,赶紧跑到外面想把希珀拉进来。没想到希珀挣脱了。
“不行!她要跳下去!”塞隆跌跌撞撞朝着露台边上走过去。希珀不但没有回到屋里,反而也跟着朝露台边上走去。
“见鬼!你疯了!”维吉尔惊讶之极,这瘦弱的法师竟然挣脱了他的抓握,他朝外跨出一步去追,又立刻抓着门边缩了回来:这狂风已经大到他无法抗衡,怪不得箭射出去就被卷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两个魔法生物是靠着法力才能和狂暴的元素抗衡的。
“希珀!契约!用契约!”
希珀一震,立刻喊道:“塞隆!我命令你!”
塞隆小小的身躯僵硬了一下,忽然捂着颈边。
“我命令你跪下!”
那瘦弱的背影像是立刻要跪下来,可是却用最后的力量强撑着。希珀心想这滋味一定不太好受,但她不能让塞隆死了或者跑了,不能让她的一千金币和论文打了水漂。
塞隆死死地撑着,她一边捂着锁骨处的烙印,一边抓着露台的扶手——那里并不高,风就快要把她吹下去了。
“我命令你,跪下!”希珀大声重复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声地喊叫过,以至于有一个音直接喊破了。
塞隆抓着露台边缘的细瘦胳膊上能看到暴起的筋腱,但她已渐渐无力,摇摇欲坠。希珀毫无形象地擦掉嘴里吐出来的沙子,双手一同空书,她身边升腾起一个小型的风结界,把狂欢的风元素暂时隔绝在外,塞隆跪在地上,捂着锁骨上的烙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她。
呼啸声被隔绝在外。希珀的声音顺利地传了过来。
“好孩子,外面太危险了,跟我回去。”
塞隆并没有任何表示,而希珀向她慢慢靠近。走了几步,塞隆忽然冲了过来,希珀想也不想,手掌倏然张开,她的周围激起一圈尘埃,而塞隆被瞬间掀翻在地。她没有停下脚步,双手分别空书,塞隆的身躯很快浮了起来,并被一道小型龙卷束缚住。
希珀轻声问道:“你掉下去会死,就算你没有死,你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沙漠。你为什么还要逃呢?”
塞隆无助地呜咽着,然而风结界中的风元素全都秩序井然地围在希珀身边,没有谁理睬她,这让她挫败极了。她威风凛凛地跑出去,水领主和火领主都不能对她造成威胁,只有这个瘦弱的女人,带着无上的威严,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维吉尔。”
“是的我回避了!我去楼下了!我自己随便逛逛!”
“他今天真自觉啊……”希珀抱着塞隆,小声对正在收拾房间的湛蓝色绅士说。
海克特拉小声回复到:“我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他回头看了希珀一眼,“我的女士,您今天真狼狈。” </p>
她的衣衫破破烂烂,身上还有被风刃扫到而留下的细小伤痕,头发里藏着很多沙子,她干脆脱了碍事的长袍,抱着这只凶暴的小野兽回到了房间里。
艾梅科特斯矗立在元素之门荒原之上,这里是现实世界和元素界面界限最薄弱的地方,狂暴的元素把这里变成了一片不毛之地,法师塔外永不停息的风结界保护着塔身不受风沙的侵蚀,如果让暴风突破了风结界,就会像希珀现在这个样子。
希珀的指尖逸散出魔力,旋涡状的卷云凭空出现,她从中穿过,身上的沙子全都被卷了进去,海克特拉接住了沉淀在卷云底部的沙球,两者相性结合得不错,沙子被水湿润之后变成了一颗沉甸甸的球,海克特拉开门把它扔了出去,沙球撞在风墙上,碰了个粉碎。
走进自己房间之后,**师对尾随而来的海克特拉说:“今天真是狼狈,我竟然忘记用漂浮术了。”
湛蓝色的绅士笑了笑,头顶喷出一股喷泉。这孩子不算轻,**师又是那么瘦弱,没有漂浮术,她居然还上了一层楼。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使用漂浮术,只是抱着这个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小野兽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外面的天色仍然很差,希珀凝望着铅灰色的云层,喃喃地说:“我本以为维吉尔会带回来一只……一只真正的野兽什么的。”
“是的,我的女士,笼子都准备好了呢,我们本来应该在今天去买饲料的。”
“一个野兽……关着当然没有关系,可她……可她是个人啊……”
“我的女士,您打算怎么办呢?”
希珀不太确定地说:“我想我应该和她聊聊,征得她的同意。”
海克特拉眯起眼睛,“您确定吗?我瞧她还不怎么会说话。”
“我可以解释。”
海克特拉收起了喷泉,小声说:“虽然这样在背后随意评判别人不太好,但我仍然必须提出这个建议,我的女士。您可以像维吉尔先生通常喜欢做的那样,使用一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骗术,反正小孩子们分不清这些的,他们常常不知不觉就被骗了……即使是真实,可能在进入他们的意识时就已经被他们自己扭曲了。您觉得呢?”
“但我觉得这样不对,等她醒来我会和她说说话。”
海克特拉耸了耸肩膀,他的女主人总是这么固执而天真,在海克特拉多年对人类社会的观察中,幼年期经历了丧母和非人囚禁的孩子,几乎各个都怀着黑暗的心思,时间也不能净化他们。虽然这个孩子看上去聪慧而天真,但她野性难驯——而且致命的是,她是有这个能力搅得艾梅科特斯翻天覆地的。
但希珀抱着孩子仰身靠在床头,一本厚重的书悬浮在她面前,自己缓缓地翻页。
窗外的天气仍然糟糕透了,像是有人把墨水滴进了一杯牛奶里,整个云层被迅速染成了黑色,粗大的闪电开始在云层之间腾跃,像是一条绳索缠绕着力量巨大的积云,在积云试图挣脱时才突然显出形状。
隆隆的声音不断撞击着艾梅科特斯厚重的石墙,但传到她耳中时已经非常小了。
怀中的孩子又动了一下,希珀面前的书本扇着“翅膀”,自己落在了床头。
“塞隆,你醒了吗?”**师的声线清丽柔和,然而语气沉稳,这充满理性的声音不知道驯服过多少狂乱的元素,也许对这位小小的元素使者也会有特别的效果,海克特拉被希珀的声音唤醒,乐观地想。
“希珀,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外面很危险,你会被吹走,会疼,会死。”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希珀心念一动,手指空书,法力轻微逸散而留下久久不灭的痕迹。她画的像是一片羽毛,这是漂浮术的法印,如果是低阶的法师,非得把法印和咒语都弄得服服帖帖不可——就像一开始写字总得一笔一划的写清楚——而高阶的法师则常常省略其中之一就能轻松施放法术。
这小小的孩子变得轻飘飘的了,希珀抱着她走向窗边,隔着玻璃看着窗外,塞隆果然整个身体趴在了窗子上。
希珀让她坐在窗沿上,轻声问:“你也觉得外面很好看,对吗?”
塞隆轻轻点头:“很好看,‘精彩万分’。”
“‘精彩万分’,是谁教你说的?”
塞隆回过头来,笑着说:“妈妈。”希珀知道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多半还是被人杀掉的,也许这个过程不怎么残酷,因为塞隆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往下问了,**师并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如果是和法师们,至少使用同一语言体系使得他们沟通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是和这样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小孩子……
不过在她发愣的时候,塞隆放弃了看窗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了好一会儿。希珀微微觉得奇怪,问:“怎么了?为什么看着我?”
“很好看。”
希珀笑了出来,许多人曾经称赞过她的美貌,或出于礼貌,或意在恭维,或别有用心,或只是想借此攀谈结交,但都没有塞隆这么单纯直接。
窗外的风暴也好看,希珀也好看,她大概只是单纯觉得美罢了。
**师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反过来指着窗外转动的风暴问:“外面好看,还是我好看?”
塞隆看看外面,又看看她,又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她,慢慢地说:“都,好看。”她指指外面,“‘精彩万分’,”又指了指希珀,“‘超凡脱俗’。”
“不胜荣幸……”希珀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喃喃地回答。她见到塞隆的时候,这个孩子脏得像是个活得十分糟糕的野兽,但这已经是她听塞隆讲的第二个十分文雅的词汇。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岁,或者十岁,或者六岁,并没有找到什么会主动使用这些词语的情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用这些词教导孩子呢?
塞隆很可爱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很满意她的答案,然后又转过头去,趴在玻璃窗上静静看着外面。 </p>
窗外的风暴的确精彩万分,几百码高的法师塔已经是荒原上最高的地方,但在风暴面前渺小得像根树枝,体量极其巨大的云团在天上发威,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能让每个目击者直观地感受到什么是“崇高”。
而特别把自己的法师塔选在元素之门的**师十分清楚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崇高和伟大都是元素之力反复交错释放的结果,大自然恣意妄为地使用法术的力量,元素遵循某几条简洁到极致的规则尽情奔腾,形成一种不加修饰而原始狂放的美感。
事实上她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只是没有料到这个小野兽也和她有一样的兴趣。
“为什么想出去呢?”希珀又一次问。
塞隆说:“‘它们’在叫我,我想出去和‘它们’玩。‘洞里’没有,它们,几乎不来。”
狂乱的风暴里,所有的元素都在狂欢,界面间的潮汐力撕扯着空间,元素在两个界面之间毫无阻碍地进出着,有时候潮汐力大到元素之子也能掉出来。它们在这狂欢里大声呼唤着每一个同伴加入,模糊的声音**师也能听到,这声音并不像“h”,一个在许多咒术里表示启动的词根,也许是孩子的玩笑话,不过光是能感知到元素在呼喊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希珀几乎能确定她的意思:大概是长期住在一个几乎没有元素的地下洞穴里,她一个人孤单又寂寞,现在总算看到了从前的玩伴,一定会很想出去玩的。作为一个同样元素感知力从小就很强的人,希珀对这种寂寞曾有很深的体会。
她也许来自一个贵族家庭,良好的家教让她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还能乖巧地和自己相处。
“我想,去和他们玩。让我,出去好吗?”塞隆忽然扭过头来,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哀求,看着可爱极了。希珀不禁往外看了一眼,电闪雷鸣和暴虐的狂风,也许会下雨,也许不会,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希望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就连维吉尔这种石头一样粗糙的猎人也不肯在这种天气里出门。
“可是外面很危险,非常危险,没有谁会在这种日子里出去,法师塔里才是安全的……你一个人不能出去。”
塞隆很失望地扭过头去,刚才兴致勃勃的感觉不见了,只是安静而向往地看着窗外。
希珀想起她要从露台上往下跳的场景,心想也许小孩子觉得痛才不会乱来。她叹了口气,一直安静的海克特拉忽然说:“女士,你该不会真的想出去吧?”
“海克特拉,我想我需要一些厚点的衣服。”希珀只是告知一声,更衣间的门自动打开了,她的手指像是翻书页一样在面前快速滑动,挂着的衣服也一件件地跟着被拨动,希珀在衬衫外面加上一件马甲,又看到一件厚重的罩氅,把它拿下来直接披在了身上。她把平常在家穿的薄底皮鞋也脱掉了,换了一双高筒的靴子,然后从自己小时候的衣物里拣出一件厚外套给塞隆穿上。
不知道她有多久没自己穿过衣服了,扣子一上来就扣错了,希珀蹲下来与她平视,认真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一边不忘交待:“只有我看护你的时候你才能出去,这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元素之门的风暴丢掉过性命。不能离开我,记得吗?”
小家伙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要乱来,不要随便和它们一起玩,不然我就要惩罚你。”她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十分严肃地看着她。
女孩盯着她看,希珀生出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她没在听,就是在看自己罢了。挫败感让她有点恼怒地摇了一下塞隆的肩膀:“嗯?”
小姑娘因为她的摇晃瑟缩了一下:“惩罚,是,这个吗?”她指着自己的肩膀,希珀错愕地松开手,领子被扯开了一点,尚且新鲜的烙印露出了一半。那里皮肉焦黑,但秘银的粉末已经掺进皮肤深处了,特殊的药水从此以后就和皮肤粘连在一起,相互渗透,成为魔兽被收服的证明。希珀意外地觉得羞耻——人本不应该对自己的同类印下这样的烙印,可契约已经达成了,除非她把契约转赠给别人或者直接被契约方杀死,否则她们永远都是事实上的主仆关系。
可塞隆应该还不明白她自己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别人的奴隶。
“我……呃,不会轻易惩罚你。”但她马上想起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出去的原因,又像面对成年人一样强硬起来:“你犯了什么错误,我才会惩罚你?”
塞隆皱着小脸想了想:“离开希珀,随便和元素玩。”
“好的,乖孩子。”她低声念着“轻如鸿毛”,然后把塞隆抱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洗干净之后的小孩子身上没什么可怕的味道,闻起来有一股新鲜的奶气,这大概是希珀并不抗拒跟她接触的原因之一。当然新鲜感也是其中之一,希珀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她本来觉得自己漫长的余生里都不会再有机会抱孩子的。
她走到起居室那一层的时候,听见吧嗒吧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轻轻喊了一声“提乌斯”,脚凳欢快地跑了过来,冲着她晃着流苏,还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希珀不方便弯腰,因此也没办法抚摸提乌斯,只好抱歉地对它说:“提乌斯,这个天气想出去转转吗?”
听她说完这句话的提乌斯愣了一下,狐疑地扭头从门缝里看着外面几乎已经成了黑色的天空,又狐疑地扭了回来,从棉垫大概是嘴的位置里发出“呜?”的一声。
**师笑了笑,“虽然有点危险,但我会保护你的。哦,提乌斯小可爱害怕了吗?”
提乌斯恶狠狠“汪”了一声,然而矮墩墩的样子让它毫无威胁力。
希珀走在前面,提乌斯跟在她身后,小女孩趴在希珀肩上,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走在后面的脚凳。 </p>
察觉到她在看什么地方,希珀对她解释说:“提乌斯是只魔狼,有些人会把魔狼当做宠物养起来,而法师通常会选择把它们变成脚凳。你家里曾经养过宠物吗?”她担心塞隆不能理解“宠物”这个词,解释说,“魔狼,蛇,鸟,猫,之类的。”
“没有,想要。”
“你可以摸摸提乌斯,”她们快要走到底层了,在一个休息平台上,她把塞隆放下来,接着揉着提乌斯的背,看着塞隆学着自己的样子,微笑着说:“提乌斯很喜欢别人这样摸她。”
“‘她’?提乌斯,女孩子?”
“对。”希珀侥幸地想:如果塞隆被提乌斯转移了注意力,也许就不会往室外跑了。然而塞隆试图把提乌斯抱起来,还看着狭长的窗子问:“她会跟我们一起出去,是吗?”
希珀略略失望地点点头,“会的。”她让塞隆把提乌斯放下,然后又把小女孩抱起来——免得她一个人偷偷地玩元素,而把法师塔给炸了。
提乌斯在门口的玄关里变回了一只沙漠色的魔狼,陡然间变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塞隆的身躯忽然僵硬,深深吸了口气,希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小嘴,“别怕,提乌斯不会伤害你的。”
看到提乌斯晃起尾巴,塞隆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希珀空出手来推开门,风一下子把门撞到一边,她让提乌斯走出去,自己把门关上,疾风甚至突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艾梅科特斯,外面的狂风总是缓慢地渗进风墙内部,现在风已经这么大了,可想而知风墙之外是什么样子。
希珀喃喃念着“微风缭绕”,手上的空书也不曾停止,逸散的魔力在空中留下金色的痕迹,微风环绕在周围,吹在身上的风,巨大的土之子隆隆地从被潮汐力撕开的裂口里出现,沉默地伸出一只圆手,等希珀踩着走到它肩膀上。
土之子都有小小的脑袋,因此宽厚的肩膀上有许多可以坐的地方,她抱着塞隆坐下,土之子开始向前快速行走,魔狼提乌斯走在后面,巨大的头颅就在希珀后方,塞隆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潮湿的鼻头。
变身成了巨大的原形,提乌斯本质上仍然是一只淘气的小狗,它欢快地看着塞隆,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呜呜声,甚至还准备伸舌头去舔小姑娘的小手。
“提乌斯。”**师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及时制止了它把口水弄得到处都是。她们已经走到了风墙附近,一个圆形的法阵上,随着**师的迈入,周围的符文一个个被点亮了,提乌斯快步跟上来,蜷缩在对它来说相对狭小的法阵里,一阵波动之后,她们出现在了风墙之外。
“根须缠绕”的法术把她们两个固定在了土之子身上,沉重的岩石身躯保证了狂风没有一瞬间把这个单薄瘦削的元素使者卷走,魔狼提乌斯本能地趴在地上,用前爪护住了鼻子,接着才试着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匍匐跟在**师身后。
小型龙卷的保护力被风压大大地削弱了,狂风吹着沙子和雨滴,高速让这些细小无害的颗粒变成了可怕的飞刀,割在脸上都会生疼,但风和雨夹杂的气味太棒了,它们充塞心胸,让人整个仿佛和伟大的自然融为一体,又让人忍不住跪拜这样的神技。
塞隆开心极了,扭过身大大地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一样。希珀想了想,把她安放在一旁,提乌斯负责任地凑到她们两个面前,用尖尖的吻部托着塞隆的脚,免得她掉下来。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那词语的顺序有点像升腾法术,然而在现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想要升腾风元素几乎是不可能的,魔能在指尖积压,在黑暗中逸散出耀眼的光芒,威严的**师命令狂欢的风和水听从自己的请求,减慢脚步,听从她的号令,在她身边环绕,形成安静的壁障。狂欢的元素们很少答应这样的请求,在元素之门——和许多人想象的并不一样——元素法师的能力常常是被削弱的,因为元素总是在狂欢,它们不怎么会听从法师们的调遣。
也只有元素的君王能让桀骜不驯的元素们稍微听话一点,塞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欢呼地叫着“h——”的元素们渐渐降低了声音,在希珀身旁环绕,风和雨减弱了,而在此之前,快要把手吹起来的狂风与打在脸上发疼的雨滴让她稍稍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希珀不准她出来。
元素们就算环绕在希珀身边,也仍然想要挣脱束缚,这张盾时强时弱,总有狂风漏进来,吹得小姑娘的头发乱糟糟的。
在她们脚下是一片沙砾,但是不一会儿,沙子就在风盾附近堆积起来,像是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掩埋住一样,很快地,风盾支持不起沙壳的重力,沙子落了进来。
**师扭过头,向着塞隆伸出一只手。
女孩只顾仰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黑沉的天空,若隐若现的元素之子,宛若蟒蛇缠绕着厚重的黑云,身躯时不时在扭动中点亮。
它们的体积都太庞大了,庞大得让人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不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景象的塞隆,连**师都忍不住注视着这场灾难一样蔓延的风暴。
闪电仿佛就在头顶上蜿蜒,而雷声就在脚下滚动,连最稳重的土元素都被活化了,大地也跟着一起颤抖。
**师十年来多半只是远远地从塔中看着这一切,有岩石和结界的保护,这一切不过都是装点法师塔的风景,然而当直面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从心底被震撼了。
震耳欲聋的咆哮,她清晰地听见了所有奔腾的元素都大声喊着:
“h——”
心脏鼓荡得快要跳出来了,她也忍不住举起手,想跟着一起咆哮,想加入其中,想舍弃性命,融入一场狂欢之中。流风从她身边经过,调皮地撩起了厚重罩氅的下摆。风很凉,可**师几乎已经注意不到了。 </p>
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突如其来的诱惑,**师即刻清醒过来,可随即意识到:如果连她都受到了如此强烈的迷惑,这个小小的元素使者又会受到什么样的迷惑?
她赶紧低下头,看见塞隆小小的、单薄的身躯逆风,看见她的头发在脑袋后面飞舞,看见她已经张开双臂,对着吹来的无尽的风大声叫喊。
幸好的是,元素不怎么理会这个小小元素使者的叫喊,她的声音在天地之间的强烈噪声之间显得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还是有小部分风元素发现了这个调皮的小妹妹,亲切地在她身边绕了一圈,像是意图把她带走。**师甚至能“看”见风的轨迹,它们绕着孩子的指尖,像是要抓住她的手。
“塞隆!”也许是她的声音不够大,或者不够威严,或者不够有诱惑力,塞隆没有听见一样往前走了两步,快乐地大声喊叫。
但越来越多的风注意到她了,它们似乎觉得她和旁边的人很不一样,它们意图来拉扯她,意图把她带进风里,塞隆不但没有拒绝,反而跃跃欲试,伸出了手,踮起了脚。
因为它们的扰动,**师的风结界极大地被削弱了,本来服从了她的元素都蠢蠢欲动地想要逃跑,结界抵抗不了风压,内外的风速差距越来越小。
“塞隆!”
孩子兴奋地大喊一声。
风呼啸而来,吹着她的衣服,甚至有要把她吹走的趋势,魔狼这时候却发出了警示的低吼。希珀敏锐地感受到了风的流动,但闪电已经虎视眈眈了,它们雀跃地抖动着,似乎是要顺着风的管道一直跑到地面。
风的尽头可是塞隆!
希珀奋力地张开双臂,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命令这些躁动的元素对她臣服,风开始围绕她打转了,和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一样的小型结界在她身旁出现,狂乱的风被她升腾起来,松开了塞隆的手。塞隆失望透了,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风元素是一种脾气最难以预测的元素,所以她这一法术引起的后果也难以预料。
但多半不是什么好后果,**师在停止维持法术之后,风结界仍然旋转着,越来越多的风感受到了这个好玩的游戏,加入了进来,看不见的元素躁动一瞬间传入了云层。
一定会形成龙卷风的。**师笃定自己的判断,对巨大的魔狼喊了一声,然后一把把塞隆拉进了自己怀里。
“塞隆,抱歉,我们得回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土之子,元素生物隆隆地往法师塔的方向走过去。
塞隆着急地看着空中,看着**师的风结界引来的骚乱,挥着小手说:“不,不,它们,要来了!想玩!”
**师有点恼怒地捏住了孩子的肩膀,捏痛了还未完全愈合的烧伤疤,“塞隆!我不想惩罚你!提乌斯!闪电!”
魔狼本来夹着尾巴小跑在前面,听了她的话,呜咽着扭过头,不情愿的样子像是在惧怕什么,然而还是深深吸气,闭上眼睛把一团硕大的电光球吐了出去。
光球在天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到达顶点的时候不知是被什么拉扯了,紧接着扩大成了一条直线,一头通往天空,一边通往地下。
那里就是她们刚才站的位置,沙砾消失了一半,在电光之后留下了一个浅坑。
塞隆惊叫一声,然后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师没有回头,她甚至往前一跃跳下土之子,疾跑几步,回过头来,大声喊着:“提乌斯!”
提乌斯呜咽两声,吐出闪电,天上降下的极其粗大的闪电被引导到一边,离她们更近了,碎石被炸得纷飞,强烈的魔压差在希珀的指尖形成金色的辉光,她一只手抱着塞隆,一只手在虚空中勾画,风盾挡住了劈头盖脸的碎石,塞隆本来已经吓得把脸埋在她颈子里,直到感受到她在跑动,才偷偷抬起来。
闪电就追在她们身后。通常闪电只会选择突出的物体,但风元素的活跃引起了雷电的暴动。闪电不再选择艾梅科特斯顶端的金属线圈,而是直接朝着她们冲来。希珀的法术最初引发了一条闪电喜欢的风通道,而塞隆的惊呼则一再地暴露她们的位置,这一点不需要希珀给她解释,她也能感受到元素的狂乱。
“希珀……是不是,我的错?”
“算是吧。”**师中肯地回答。
“我们……会死吗?”
“不会。”她一挥手,风球托着提乌斯的屁股把它往前送了一段,忠心的大型犬回过头来等待她,但**师严厉的目光催促着它继续往前跑,过了一会儿,它又回过头,不停地吐出闪电球,引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后织成了网状的雷电。
这种级别的球状闪电魔狼也无法一次吐出很多,几次之后,它的力量耗尽了
**师感受到了被雷电盯住的感觉,浑身汗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连头发也根根向上,她怀里的塞隆大概也感觉到了,惊恐地问:“希珀,这是什么?”
“闪电。”**师此时依旧冷静,从感觉到静电到闪电劈下来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把塞隆扔出去,转身对着虚空大声呼喝:“‘丘山重叠’!”
隆隆行走的土之子忽然活化,体积迅速增大,横亘在**师面前,闪电击中了刚刚挺起的岩石上,亮眼骇人的电光像铁水一样迸溅,**师的双手像是被金色的流光包裹着,随着她念出“高耸入云”,复杂的空书也溢出耀眼的金色,岩石城墙再一次长高,挡住了连续下劈的闪电。
“提乌斯!”
魔狼呜呜地哀鸣,然而还是听话地吐出一颗小小的电球,小球划着抛物线丢到了城墙的顶端,**师转身解开罩氅,黑色的罩氅随即被卷入了风中,她逆风奔跑,拉起忍不住哭了的塞隆,一边画羽毛一边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提乌斯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一直跟在她身边。
离艾梅科特斯的风墙不远了,她从刚才就一直后悔不小心走得太远,以至于跑回来这么艰难。 </p>
“别哭,不会有事的。”**师平常就疏于运动,这一段路虽然有风在背后推着,然而依旧跑得她气喘吁吁,岩石城墙挡住了三次闪电之后,在塞隆面前崩落了,察觉到她要叫,希珀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对她说:“嘘,别让它们听见。”
塞隆抽噎着点点头,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最后干脆埋进她的肩窝里。不去看那张几乎已经把她们包住的电网。
离传送阵大概只有二十码了,电光在飞沙走石中时隐时现,风向忽然横吹,希珀几乎站不稳,一下摔倒在地上。她护住怀里的小女孩,很快爬起身,喘息着朝传送阵跑去,她手中逸散的金色魔能在她甩手时化为细小的箭矢,挨个点亮了石碑上的符文。
只有十码了,可全身被蚂蚁爬过一样的感觉再度出现,这种被人瞄准的感觉十分讨厌,希珀干脆把塞隆甩给魔狼,提乌斯叼着塞隆的衣服,呜呜叫了几声,加速跑回传送阵,把塞隆放下之后,急切地站在原地跺脚。塞隆一只手抓住它的皮毛,看到庞大的电网向着希珀伸出了鬼手,禁不住又要尖叫,但想起希珀刚才说过“别让它们听见”,立刻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希珀张开了双手,电浆嗡嗡地一点点在天空中蔓延,**师急速空书,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她和闪电在被扯得扁平的时间之流上比赛谁写得更快。
蓝色的水光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急速张开成一颗泡泡,电光被水光中夹杂的金色手环吸引,粘稠地附着在了被风吹得变形了的泡泡上,希珀一跃而起,护住了头滚进了法阵。
泡泡在阵风的强袭下被掀开,整个贴上了风墙,粘稠的电光尾端因此也被引向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里,粘腻的闪电挥之不去,像蜘蛛网一样完全包围了法师塔,希珀狼狈地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懵懂地看着闪电的塞隆。
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艾梅科特斯顶端的水晶发出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又在一瞬间隐没了,连带闪电也无影无踪,世界异暗得仿佛没有亮过。
塞隆呜呜地哭着,提乌斯倒在一旁喘着粗气,**师抱着女孩站起身,空中划下的羽毛把变回脚凳的提乌斯也悬浮起来,她指尖溢出的水线在脚凳的“腰”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提乌斯就这样被牵着跟随她一起走进了塔里。
风终于消失了,被完全阻隔在外面,被风吹得发凉的皮肤现在也感觉到灼热,塞隆听不到呼啸的狂风,慢慢松开了希珀,问:“我们,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了,还想再出去吗?”
小女孩马上摇头。
又是狼狈不堪的一身,希珀对着沙发喊:“维吉尔,别躲了,刚才谢谢你。”
沙发后面传来维吉尔的声音:“我不是怕吓着你的小野兽嘛!你没事就好,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希望海克特拉不要怪罪我。”
“道歉的话请亲自和它说。”她在空中写下一个复杂的符咒,界面间的潮汐之力撕开了空间裂隙,海克特拉缩小了许多,它从裂隙中走出来,为了填充自己的体积,它把一团空气裹进去了。
“噢,老伙计,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的无礼行为。”刚刚维吉尔在紧急时刻,用一个冰锥术卷轴把海克特拉从风墙里面射出去,希珀正是看到了维吉尔的动作,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水领主变成了一张网,用它引爆了扑向自己的闪电,并将其引入了艾梅科特斯的防御水晶里。
**师比今天早上还要狼狈,衣服上恐怕有成吨的沙子,靴子上也沾满了水和沙子干涸的痕迹,穿出去的罩氅不翼而飞,里面是缺了一颗扣子的马甲,衬衫被夹杂在沙尘里的水打湿,变成半透明的布料黏在她的手臂上。
有几颗水滴在**师的空书下出现,顺着她的身体一直滴到了脚面,带走了大部分湿润的水汽,她抱着的小女孩则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用手指戳着水滴,发出细小的笑声,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恐惧。
随着希珀一步步走到沙发旁边,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滚动到楼梯后面,水领主漂浮在半空中,整理了一下手上的金色手镯和脖子上的金色项链,十分绅士地表示:“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事实上,我还要感谢您在危急时刻救了我的女士。”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她是我的老朋友呢。”
希珀坐在了沙发上,编成麻花状的发辫刚才就被强风拆开,从头上散下来,寒冷和强风让她鼻尖发红,显得十分柔弱,她严肃的气质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疲惫的小姑娘。
消耗过大的水领主懒散地端来红茶,放在了茶几上,对**师说:“我的女士,我听说人类的幼儿都喜欢甜的东西,因此多加了一点糖。”
希珀点了点头,强风和潮湿让人很快失温,塞隆小小的身躯不时地颤抖,这时候恐怕一杯甜味的热饮比什么都好。她对塞隆说:“冷吗?喝点热的东西,慢慢喝,小心烫。”她拿起杯子,凑到塞隆嘴边。
小女孩舔了一下褐色的浑浊水面,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样子,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完毕,情绪似乎在水滴们回到元素界面之后就十分低落。
“维吉尔,考虑到你是我的老朋友,你大可不必委屈地躲在楼梯后面。”
“嘿,得了吧,我可不想吓到你新买的小魔兽。”
“嗯……是个难题,我带她上去起居室,你在这歇一会儿怎么样?”
“免了!”维吉尔从第一段楼梯的后方起跳,抓住了平台板的下缘,直接爬上了平台,这样他就不需要长时间暴露在塞隆的视线里了。“女士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翻翻你的书。”
“有事请叫海克特拉。”希珀礼貌地目送他上楼。
唯一的威胁远去了,希珀把塞隆从怀中抓出来,小家伙的衣服也破了几条口子——当然主要是被提乌斯叼着的时候咬出来的,而罪魁祸首还在旁边仰躺着,露出了反面白白的棉垫,如果不是白色的“肚皮”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p>
塞隆有点恐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希珀只好半跪在地上,以保持自己和塞隆的高度平齐,她抓着塞隆的肩膀让她站好,和蔼地——然而看起来仍然很严肃地——说:“塞隆,在我们出去之前,我们曾经约定好了,如果你不随便和元素玩,并且不乱跑,我就不会……惩罚你。对吗?”
“……对。”小女孩的眼神开始闪躲,不过仍然直挺挺地站着。
“但你违反了约定,你随便呼唤元素了,对吗?”
“我……嗯……我只是和它们握手。”
“这是一种呼唤,对吗?我们这么定义呼唤,一种试图引起对方回应的行为,你认同吗?嗯……”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严肃了,在她六岁开始的学习生涯里,“定义”、“试图”、“认同”之类的词似乎都太生僻了,更不要说这个在地底被囚禁了三年的孩子。
希珀从她的身高估计她在八岁或者九岁,也就是说她引发凯特勒骚乱的时候大约是六岁。
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学这些呢?
**师绞尽脑汁想一些更日常化、更简单的词汇,然而塞隆说:“……是的,同意。”
很好,她知道“同意”和“认同”是同义词,**师心里的不耐烦减少了一点。
“那么我就要惩罚你。”
塞隆听了之后,小脸难过地皱起来。希珀尽量缓慢而温和地说:“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对待你,但约定过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塞隆,我命令你……”
她清晰地看到孩子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由于契约生效而产生的刺痛,还是由于她对接下来的未知命令的惧怕。塞隆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哀求,但除了哀求,还有一种咬紧牙关和疼痛对抗的坚决。
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我命令你,向我道歉。”
塞隆愣住了,然而刺痛跳跃着,她喃喃地说:“希珀,对不起。”
“还有,我需要你保证下次不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不在暴风天里跑出去,更不能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师的神情严肃又认真,哪怕是她乱糟糟的发型也没有损害这种元素君王的威严,塞隆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停下来了。希珀稍稍不耐烦,“如果你不能保证,我将命令你保证。”
两次吃亏之后塞隆完全明白了“命令”就像是“h”或者别的什么一样,是一种能让她难受的法术的起始,她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我保证,不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也不,跑出去。”
“很好,乖孩子。”她的小脸大概看起来太可怜了,**师仅剩的一点怜悯之心被勾了出来,并成功打败了法师不喜欢和人接触的职业病。
维吉尔曾经说过,养一只魔兽做宠物最需要的事情是陪伴,基于**师自己的判断,这就是她陪伴的最好时机。她回想了一下养提乌斯的经历,提乌斯也曾经陪着她躺在椅子上看书。
她把塞隆勾进了怀中,又把她抱起来,走到窗边的一张摇椅里坐下,外面黑云滚滚,闪电仍然纠缠着风暴的身体,从黑暗中亮出可怕的影子。
塞隆已经近距离体会过闪电的威力,此时有点害怕地蜷缩在希珀身上,但希珀说:“不要害怕,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它们,然后掌握它门,最终凌驾于它们之上,不要害怕。”
塞隆侧着头看向窗外翻滚的黑云,细声细气地在希珀的耳边说,“对不起,希珀,你是不是,‘差点死了’?”
“差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
希珀浅浅地笑了一声,凭空出现的漩涡状风之子替她吹来了沙发上搭着的毯子,毯子把她们两个裹在一起。这种不知道是羊还是骆驼毛的织物十分暖和,把最后一点从门缝里渗进来的风也挡住了。提乌斯圆胖的身躯也浮了起来,与浅褐色的摇椅完美组成了一套家具。希珀脱了鞋子,踩在提乌斯的背上,提乌斯小可爱呜呜叫了两声又继续均匀地呼吸,看来是没有成功地醒来。
孩子的身体渐渐回暖了,希珀在脑中搜索着一些简单的词,打算向塞隆说明自然之力的简单和复杂,但半路又因为温暖和劳累的双重作用睡了过去,塞隆趴在她身上,大概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柔软与温暖的感召,也迅速沉入了梦乡。
燥热让希珀从舒服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她有时候会在图书馆里睡着,而图书馆总是有点冷的,所以相当一部分时间里她的苏醒都会伴随难受的寒冷,而从未像是今天这样因为热。
天已经黑了,风暴也停了下来,外面一片漆黑,但呼呼的风声说明了风暴只是暂时停歇,而并未远去。
她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塔底的会客室醒来,但耳边安逸的呼吸声提醒了她白天因为一个孩子恳求的目光而很疯狂地冲入风暴的事情,希珀叹了口气,仔细回忆自己在冒险事业上有多久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情了,然而还没摸到头绪的时候,湛蓝色的绅士就出现了。
它压低了声音,问:“我的女士,您打算起来了吗?”
希珀说:“是的,吃完饭我还要和塞隆谈谈。”
水领主发现了一件事,在这里的三个高等智慧生物里,只有**师一个人出于某种奇怪的坚持会叫这位人型魔兽的名字,猎人维吉尔管她叫“你新买的小魔兽”,水领主本人则总是醉心于起一些新鲜的外号。
水领主先上楼让艾梅科特斯的火领主准备晚饭,希珀晃醒了塞隆,告诉她应该上楼吃饭了,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下。她拉着塞隆走上了阶梯,随即发现她蜷缩着抱着自己一边的肩膀,意识到她有点冷。
**师念着“微风和煦”,然而手上同时写了一个看不懂的符号。金色的符号凝聚了一会儿,然而接着就像烟花一样散在空中。一道微风缭绕着塞隆,但过不了一会儿它就变成了一道有点温暖的风。 </p>
这个过程里,塞隆一直非常认真地看着**师,有一段时间里眼神甚至跟着她的手移动。希珀问:“看到什么了?”
塞隆伸手摸着缭绕身边的微风,喃喃地说:“‘超凡脱俗’。”
希珀难得地觉得羞涩,忍不住解释说:“呃……我很高兴你能欣赏我的法术,事实上,在你这样的年纪里能感知到法术的理性之美,这非常不容易,你一定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师感觉自己语速有点快了,也许已经超过了塞隆能理解的极限。
果然塞隆对整句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痴迷地摸着风,接着颇为遗憾地说:“我想和它们玩。”
希珀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塞隆说话的声音非常低,多半是怕自己的声音引起元素的骚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摸着塞隆的头温和地说:“先吃晚饭好吗?吃完晚饭我会陪你玩一会儿。”
可能是这几个词都很简单的缘故,塞隆反应得非常快。然而希珀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她自己幻想出来故事:一位修为高深的女法师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女法师把咒语当儿歌,把词根当笑语,这使得她的孩子早早地掌握了呼唤元素的窍门,孩子学得实在太快了,以至于经常惹出些小麻烦,妈妈总是无奈地让她放下元素,总是会跟这个可爱又聪明的孩子说:“如果你今天不淘气,吃完晚饭我会陪你玩一会儿。”
**师心想多半是这样,然而又很快发现了疑点,如果塞隆的母亲真的是一位元素法师,她是不可能没有一个水领主仆从的,可塞隆也并没有对水领主的过深刻的记忆。
因为目前已知塞隆能吃的东西只有带血的牛排,火领主大厨为了能早点让大家都吃上饭,所以每个人都只能跟着塞隆一起吃牛排。吃饭的时候维吉尔从图书馆上来,十分礼貌地敲门,并大声喊着:“希珀,我能进来吗?”
听到他的声音,塞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求助似的看着希珀。希珀只得安抚道:“不要紧,我在这里,维吉尔不会攻击你的。”
“我吓到你的小魔兽了吗?或者能劳驾把饭拿给我吗?”
“不,不必,”希珀对着门外喊,又转头安抚塞隆,“我让维吉尔进来吃饭,然后我送你回房间好吗?他是我的客人。”
但接着她发现塞隆对“客人”这个词并没有好感,甚至有点恐惧,她拉着希珀的手,努力地说:“不要,客人,死,血。”
希珀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根据这几个词迅速地加了几个情节,她只好把塞隆抱进怀里,她猜想这个时候塞隆应该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对不起,别害怕,维吉尔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接着**师觉得这是多年来自己说的最没有逻辑的几句话。
她抱着塞隆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后退了几步,对维吉尔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我们不能把塞隆一个人留在一种恐惧而孤单的环境里,另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好好地招待你。所以和昨天一样,还是请你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真抱歉。”
“没关系,老实说我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嘿小可爱,维吉尔叔叔不是坏人,维吉尔叔叔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没有武器。”他说着摊开手,但是门外传来一阵吧嗒声,门自己打开了,提乌斯站在维吉尔面前摇晃着流苏。
维吉尔只好蹲下揉着提乌斯的背,说:“好的好的,你才是小可爱。”
这顿饭还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塞隆一边留心着维吉尔,一边不时看看希珀,学着她的样子用刀叉切开牛排。
什么东西在孩子手上都是危险的武器,具备这点常识的**师因此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塞隆身上,只是随口跟维吉尔聊一些无伤大雅的流言蜚语。
“我的……我的信使什么时候能帮我带来?我本来以为你这次会帮我带一只,你们不是经常捉这一类魔兽吗?”
“因为啊,我没想到捉来的是这么弱的小动物,所以取消了原本捉裂风者的行程。话说回来,你的论文写完之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希珀愣了一下,低声说:“等论文写完再说吧。可以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买家吗?”
维吉尔空出一只手来拍拍胸膛:“没问题,我能保证你一点都不亏。”
希珀的表情有点凝重,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维吉尔无法得知她在烦恼什么,只知道应该是相当大的烦恼,因为**师挪了一下椅子,从塞隆手中接过盘子,把大块的带血牛排切成了十分方整但细碎的小块。
“嘿……老朋友,你知道吗?曾经让我觉得你很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你把一张九十九分的卷子撕成了三分之一寸见方的碎片……驯兽没有什么困难的,你瞧你跟她关系处得不错,还一起冒险呢!一般来说如果你跟一只魔兽同生共死过,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别担心,维吉尔,只是一些实验方法的问题,别人无法代劳的。”
“那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跟你保证我下次来一定会带一只新的信使给你。”
希珀说:“那真是太好了,你来之前我大约已经一个月没有跟人类说过话了。”
“寂寞了吗我的**师?”维吉尔饶有兴趣地凑过来,“可你现在有个会说话的小野兽了呢。”
希珀笑了笑,“但我并不能和小孩子聊加森斯三角形对能量分散的影响是不是?”
“哦,天书……真抱歉我也不能和你聊,在这一点上我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儿一模一样。”维吉尔真心实意地抱歉,希珀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寂寞,她的前半生几乎都献给了魔法,这使得她获得了极高的荣誉——比如说**师的称号,全世界也不过只有十七个,还得算上死了的——也使她曲高和寡,除了同样有所成就的几位法师,希珀几乎无法和任何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没有办法,学问越是高深,能理解你的人就越少。 </p>
维吉尔伸了个懒腰,说:“我也得下楼去陪陪我的天马,宠物们都需要陪伴,唔唔唔~~~~提乌斯小可爱也需要是不是?亲爱的**师,我陪我的,你陪你的,我下去啦。”
他说着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去,法师替他施展出一枚照明术的光球,不过是借助附近的太阳石的力量。
水领主收走了碗碟,桌子恢复了一片洁净,塞隆似乎回忆起了刀叉的用法,正在为没有弄脏手而开心,她的笑声稍高,使得水领主身上有一颗水珠脱飞出去,海克特拉立刻赶在这位小女士闹出更大乱子之前把水滴摘了回来,并小声对塞隆说:“嘘!”
塞隆赶紧捂住了嘴巴。
希珀转过身,走到塞隆面前并领着她来到沙发附近,“维吉尔叔叔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知道你怕他,总是想办法躲开你,生怕吓坏了你。”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仍然说:“维吉尔,买。”她做了射箭的姿势,“买。”又做了劈砍的姿势。
希珀深深地皱着眉头。毫无疑问,塞隆不长的人生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以至于她对“买”这个词都有十分荒谬的曲解,希珀试图解释:“不……那并不是买的意思。买的定义是:用钱或者物去交换,不是砍,也不是射箭……乖孩子。”
她轻轻摸了摸塞隆的面颊,郑重地让塞隆坐在她对面,意外显得略略局促,对塞隆说:“塞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一个忙?关于,什么的?”
很好,希珀心里说,至少她能听懂这句。“呃……我有一个简单的实验,需要你……呼唤元素。”她一直注视着塞隆翡翠色的眼睛,发现她一直迷惑地看着自己,忽然放弃了后面的说辞,自暴自弃地说:“大概,每天有一段时间,你想怎么和元素玩都可以,我会看着你,还有保护你。我需要你这样,但在这段时间外,我需要你尽量保持平静,好吗?”
小女孩虽然点头了,然而眼中的疑惑与不信任加深了,希珀的故事里迅速又加了一段:在母亲死后,塞隆流浪的途中曾经被类似的友善欺骗过。她只好保证:“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在做一些研究。我有……单独的房间给你,也会让你吃饱,也会陪你玩。”
可能最后一句话才是塞隆的重点,她听到“陪你玩”这三个字之后就笑了,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希珀松了口气,“你答应了?这很好……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这只是她平常和人说话的习惯,她预料塞隆会摇头的,然而小女孩想了想,慢慢地说:“什么是,魔兽?”
希珀心里跳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热,她觉得有点可耻。她本以为塞隆不怎么会听得懂维吉尔和她的谈话,所以无所顾忌地在她面前交谈。
原来她听懂了。
“真抱歉……”希珀真心实意地道歉,然而作为一个学者,她又严谨地思考着措辞:“魔兽……是会魔法的一类野兽的通称。”
这时候,没人玩的提乌斯凑到了女孩身边,塞隆向它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姿势,提乌斯前脚搭在沙发上,很努力地蹭了蹭胖胖的屁股,终于费劲地爬上了沙发,趴在了小女孩的腿上。女孩揉了揉她的后背,专心看着希珀灰色的眼睛,提乌斯则在她的膝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魔兽,风……裂风者,提乌斯?”
希珀点点头,“是的,裂风者和魔狼都是魔兽。”
“我?”她低着头,不停抚摸着提乌斯,提乌斯舒服得不停发出呼噜声,屁股的位置一直轻微地扭动着。
“……你……呃……你是人,和我一样。”
塞隆抬起头来,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还没完全长好的烙印(那里写着“人型 a级希珀),也指着棉垫上的一排字说:“提乌斯,和我,一样。但你,没有。”
翡翠色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惑,希珀眉头紧锁,慎重地思考着措辞,“但你确实是人类,只不过和我有契约关系。”
“契约?”
“契约是说……一方和另一方有某种双方都认可的关系。在我们的契约里,是指从属与被从属的关系。”毫无疑问,看着孩子懵懂的双眼,**师越说越觉得她没有听懂,只好改口说:“我可以命令你,而你必须服从,否则就会受到惩罚。这是契约的一种。”她特别强调了她们关系的特殊性,以免塞隆又产生误解,同时维护了自己叙述中一贯的严谨性。
在两三次追问后,她已经习惯了孩子的提问,希珀在脑中筛查着她可能会提问的词,比如说要怎么解释从属关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塞隆没有对此提问,反而轻易接受了这种必须听话的不平等契约。
“我是,你的,”她似乎也在思考,“魔兽,契约。”
奇怪的语序让希珀下意识地纠正:“契约魔兽,对,你和提乌斯都是契约魔兽……”
“契约魔兽。”小女孩突如其来地开心,“陪契约魔兽玩。”
希珀啼笑皆非,心想塞隆刚才做了一系列的归类活动,她把攻击她的动作都归为“买”,而把“客人”归为危险的一种,把提乌斯和自己都分在了魔兽里面,最后认为自己和提乌斯都应该享受契约魔兽的特殊待遇:被陪着玩。
希珀轻轻笑了一声,说:“‘风’。”金色的魔力从她指尖逸散出来,一个小型漩涡出现在她指尖,这个小小的旋风是风之子的婴儿,轻微的潮汐之力就能把这些游荡的、几乎没有意识的婴儿从元素界面拉到现实世界。
“哇!”她的惊叫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荡,起居室周围刻画的一圈结界微微亮了起来,震荡在头顶的水晶亮了亮之后消于无形,没有造成任何骚乱。
但塞隆几乎毫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朵白玫瑰一样的小型旋风上,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旋风调皮地在她附近打转,然而由于受到风力扰动,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这个旋风,急得叫了一声。
旋风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召唤,朝她飞过去,然而在撞到手上的瞬间又弹开了,她又叫了一声,空气突然震颤,扰动使得后面的物体扭曲了一下,希珀迅速地念道:“微风缭绕。” </p>
风盾围绕着塞隆,她自己召唤的小型空气炮推着旋风撞在了环绕的微风上,她责备地对塞隆说:“塞隆!不要在没有盾的情况下对自己施展伤害性法术。”
“伤害?”
“疼,受伤,一类的词。”
塞隆点点头,“‘侵害’。”
希珀愣了一下,她又用了一个古老的词根,不同于其它的词汇,这是死灵法术里经常出现的词,希珀本人的常用词汇里并没有这个词。不过她还是点头说:“没错,‘侵害’,但我们常说的是‘伤害’,不说‘侵害’。”
塞隆又点点头,重复说:“伤害,现在,没有了?”
“没有了。”
她又可爱地笑起来,甚至笑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我能,玩了吗?”
希珀也对她笑了笑,“请。”
她快乐地挥舞了两下手,高高低低地叫着,听起来很像是野兽。相反,曾经是野兽的提乌斯在感受到波动之后早早地藏在了希珀身后,希珀一只手用力揉着提乌斯厚实圆胖的身躯,另一只手还要随时防备塞隆可能惹出的祸。
然而她发现塞隆很快掌握了玩这团旋风的方法,她的呼叫声放弱了,足以造成生命危险的空气炮减弱成为一道波动,把旋风朝着她这边打过来,接着相反方向的波动随后出现,抵消掉前一道,而只把旋风留下来。旋风被第二道空气炮推着朝后弹了一点,她站到旋风弹走的方向,把手伸出结界外,抓着旋风把玩了一会儿。
但她很快失去了兴趣,一道道的波动把旋风弹起,旋风在她头顶上被看不见的波动冲得东倒西歪,余波阵阵地打到看不见的结界上,刻画的文字也或明或暗地亮起。
但希珀仍然能看出她对魔法的控制力很不稳定,这就像让一个提坦巨人去做针线活一样。然而她并没有任何教导别人的经验,更不要说塞隆本身就很特殊了——世界上所有学魔法的孩子都是先有一块银币,再学花一块银币,从没有这样生下来就抱着一袋金币的。
她很快就弄出了乱子,也许是总玩不好这个小小的旋风让她烦躁,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空气炮很快就失控了,剧烈的波动让**师不得不支起了风盾,其余的波动被结界吸收,结界和吸收水晶骤然变得异常明亮,然后迅速暗下去,使得她们两个都暂时处于盲目的状态。
旋风不知道吸收了什么突然长大了整整十倍的样子,然而它的心智还是个婴儿,丝毫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本能,突如其来的大风把转角柜上的书都卷起来了,这些带着翅膀的书感受到了强风,纷纷徒劳地扇着翅膀想要逃离它,但并没有什么用,接着沙发上的垫子全都卷起来了,然后就连提乌斯也被吹起来了,流苏在风中飘荡着,它费力地勾住沙发背,对着希珀呜呜直叫。
希珀迅速在空中划下一团复杂的金色符号,清咤一声,突然长大的旋风被元素裂隙吞噬了,整个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提乌斯四脚朝天摔在了沙发上,然后一扭身子弹了起来,迅速躲到了希珀身后。
希珀接住了两个掉下来的靠枕放回沙发上,一转眼看看到塞隆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希珀、对不起……”
希珀摸摸她的头,“没事,我能处理。受伤了吗?”
看来是没有,微风缭绕被刚才的强风撞散了很多,守序状态的元素受到冲击之后会回归无序状态,这是很正常的,不过刚才的旋风并不非常强烈,因此希珀判断她还算好。
塞隆摇摇头,沮丧得似乎失去了兴趣。
希珀不知道怎么让孩子快乐起来,忍不住叫来了自己的水领主管家,“海克特拉,我八岁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
“很遗憾我的女士,您十岁的时候我才认识您,之前的事情我恐怕无法知道。但我猜您可以念个故事给她听?”
希珀叹了口气,“我没有什么故事书,那种东西恐怕都被留在家里了。”
鬼魂一样空了一大块的水领主说:“我可以陪她玩一会儿水,您可以……休息一会儿。”
“带孩子真是个艰苦的差事,幸好我从来没有这种打算。”她一边拿过一本打发时间的闲书,一边佩服塞隆已经故去的母亲,能把这么麻烦的孩子教得还算乖,应该是一件异常艰苦的事情吧。
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人觊觎塞隆才导致了她的杀身之祸。
塞隆之前的经历似乎已经不可考证了,但愿她最近能保持平静。毕竟她如果不是恐惧得大喊大叫,造成的麻烦还是很有限的。
湛蓝色的绅士变出了一颗悬浮的水滴交给塞隆,她感受到了元素的亲和力,友善地叫了一声,水滴朝她慢慢地移过去,不同于风,由于水珠表面的张力,它一下吸附在塞隆手上。
海克特拉在空中划下几条纵横交错的水线,希珀抬头一看,是3x3的格子,它开始把x和○填在里面,演示了一次之后,塞隆似乎就学会了这个简单的游戏,**师着实松了口气,对海克特拉说:“太好了,你真是太可靠了。”
海克特拉摊开手,对她说:“而且可喜的是,就算她玩腻了这个,我们还有奥赛罗和元素战争。”
这都是大陆上流行的著名棋类游戏,不过希珀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并不需要这些烧脑又十分具有争端性的棋杀时间,所以她的棋艺并不怎么样,以至于根本想不起来要玩。
**师并没有很多时间要杀,事实上,就算接受了**师的荣誉,拥有了极长的寿命,她也仍然觉得时间是不够用的,宇宙的奥秘没有穷尽,而人的寿命总有尽头,肉身不可能不朽,就连龙也不例外。
这也是许多**师干脆舍弃了肉身,选择成为巫妖的原因。
宇宙的奥秘让人激动得发狂,来自绝对智慧的引诱又让这群少但古怪的人类毫无抵抗之力:想想看,如果可以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省下来而不知疲惫地连续思考,这该是多么美妙的体验! </p>
但与之相匹配地,人类的灵魂离开了肉身,道德观会发生奇妙的扭曲——因为并没有被活捉的巫妖所以这部分研究还是空白,对此感兴趣的学者只能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假设却无法去验证它们——所以巫妖通常是邪恶的,虽然它们自己并不觉得,但看到它们那些人骨和灵魂试验品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同意这个观点。
**师的授勋典礼上有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在她身上施放一个感知魔法,在她的生命消失的时候会对法师行会共同施法的几位法师发出警示,法师行会就会对全世界所有的行会下达通缉令,变成巫妖的法师和他们的法师塔当之无愧地变成了冒险者和雇佣兵危险而富有的宝库。
事实上,在上一个没有信使的月份里,**师也冒出过这种想要变成巫妖的念头,毕竟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
现在这样好像挺热闹的,希珀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热闹的感觉了,这确实驱散了一些挥之不去的孤独感,然而同样地,她也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她的时间表上已经作废了两天,以至于她不得不把整张时间表往后顺延一下。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正在棋盘上厮杀的塞隆和管家说:“我稍稍出去一下,大概五分钟之后回来。”在**师来看,不论是让塞隆不因为找不到她而恐慌或者是让水领主管家在灾难发生之后有个拖延时间都是很必要的,但她拿着工作日记从图书馆上来时候发现一切都还是那么平和,塞隆似乎醉心于新的游戏而暂时忘了和元素玩耍。当然没出乱子也可能是因为,细心的**师发现,水领主牢牢地掌握了所有棋子的控制权:塞隆把棋子推出去的一瞬间,水珠就被海克特拉掌握了。
希珀进来的时候,棋盘两侧的人都对她笑了笑,**师坐在沙发上,提乌斯讨好地甩了甩身后的流苏,希珀脱掉了鞋子,露出白皙的双脚,踩在了提乌斯背上。
这样她的膝盖又垫高了一点,一本装裱十分精细的硬皮笔记本摊在她膝头,旁边悬浮着一瓶墨水,她手上的羽毛笔在瓶子里沾了沾,又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希珀本打算把这两天耽误的工作平分进剩下的几天里,然而她又抬头看了看正高兴的塞隆,想了想,还是把时间往后推了。
也许该听从维吉尔的建议,卖掉这只去买几只不同属性的魔兽……不,不行,让它们和平相处将是一道难题,指挥它们则是另一道难题,也许花的时间将是陪伴塞隆的两倍甚至更多。
而且能把她卖给谁呢?**师其实有点怀疑自己脑中那个关于塞隆身世的小故事的合理性:大家为什么要争相去抓一个孩子呢?除了做实验,**师根本想不到谁还会需要一个小麻烦。
她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做她的时间表。楼下的模拟星象仪会周期性的扰动一个持续性的空间法术,这使得时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来一次。
闷闷的钟声传遍了整个法师塔,她收起了工作日志,对棋盘前的两个人说:“我五分钟后回来。”
但明显这两个生物十分投入,塞隆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看她一眼,然后飞快地扭过头去盯着棋盘。希珀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回图书馆后回到了起居室。
比起黑暗阴凉的图书馆,起居室里温暖而明亮,**师坐在沙发上,脚踩着提乌斯温暖的棉垫,一本书飞到她面前摊开,还是她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这是一本龙族战争编年史,约莫从两千年前第一个死灵法师讲起,到龙族议会联手毁掉最后一代巫皇的命匣为止,和市面上那些浅显易懂的娱乐编年史故事或者英雄史诗不同(虽然它们总能流传得更广),**师还是喜欢看一些大部头的史学家巨著,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
这出自一位十分长寿的精灵长老,希珀恰好是这位长老的书迷,精灵总是有更多的时间去雕琢他们的作品,书里甚至有许多精美的插图,是长老亲自画的。正是如此,本书让希珀十分着迷,甚至一口气又看到了时钟响了两轮。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元素骚动迅速把她唤回了人间界,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张开了一颗水泡,护住了她的书,然后才有空扭头去看骚动的源头:塞隆捂着嘴巴,十分抱歉地看着她。而海克特拉正从一张薄膜状回复过来。提乌斯则因为“屁股”被水珠打疼了,发出“汪呜汪呜”的抗议,可它又不能回头,因为它的主人正踩着它的背呢。
“我的女士,真对不起,我稍微慢了一点……”
“发生什么了?”从现场来看,多半是一颗水珠爆裂开了,然而**师平静地看着塞隆。
塞隆一急就似乎忘了怎么说话,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水珠,想拿,但不是,它‘砰’!……我……呜,希珀,对不起。”
希珀只好站起来,朝她走过去,摸摸她柔软的头发,问海克特拉:“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小女士想自己控制棋子浮空,但是最终失败了。她维持了一段时间,这让我放松了警惕。但刚才可能因为控制的水珠数量有点多,所以引起了……我慢了一步,真抱歉。”
希珀摆摆手,说:“没事,我觉得我下次可以把你们两个直接裹进水球里玩,怎么样?我觉得这应当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噢,真是个好主意。”
希珀笑了笑,说:“你的表情太夸张了,绅士。我现在带她去睡觉。”在她和海克特拉专心说话的时候,塞隆打了好几个呵欠,希珀虽然没在看她,然而还是注意到了。“维吉尔呢?”
“维吉尔先生已经睡了,明天天气就会转好的,他大概明天一早出发。”
“好的,叫我起来送他。”她点点头,拉着塞隆的手朝楼下的客房走去。然而塞隆走到客房层的入口就不肯再往里走了,盯着维吉尔的门十分恐惧。
希珀叹了口气,说:“好吧,今天你去我的房间睡,但明天维吉尔走之后,你要去自己的房间里,好吗?” </p>
塞隆犹犹豫豫地点点头,感觉到希珀领着她往回走,她大大松了口气。希珀听了想笑,不过只是淡淡扯了一下嘴角。在她记事以来就从未和别人一起睡过,母亲会在她床前念故事书,然而并不会搂着她入眠。但今天下午的经历让她觉得和人类近距离接触其实可能也不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进了房间之后,她的水领主管家从后面跟上来,手里拿着的是楼下客房的被子。希珀帮助塞隆换过睡裙之后,把她安排在了床头的沙发上睡觉,然而夜里塞隆挤到了她身边。**师立刻就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而惊醒了,反而吓了塞隆一跳,身体僵硬地爬起来。
希珀揉了一下眼睛,仰头看着床前只穿着睡裙问:“怎么了?”
小女孩抱着肩膀两□□替站立,身体一直在不停地摇晃,“……冷。”
希珀只好说:“明天我会帮你加被子,但你要安静点睡,不许乱动。”她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把塞隆裹了进来,考虑到她觉得冷,于是把自己睡暖的部分让给了她。塞隆受宠若惊地躺下来,紧紧闭着眼睛,手脚直挺挺地放着。
因为繁重的脑力劳动,希珀的睡眠质量一向不低,然而忽然被人吵醒,她反而一时睡不着了。
**师对自己的生活边界还是有十分执着的坚持的,她扭头看了一眼塞隆,准备明天早上起来对她声明一下自己的习惯,不过看到塞隆睡着之后蜷缩成一团,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她自觉无法过这样的生活,流离失所,每天活得担惊受怕。她的人生里并没有很多苦难,因此对从苦难中成功挺过来的人一直抱有敬意。
庆幸的是,她的清醒没有维持多久,又再一次地睡了过去,早上她给塞隆找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并允许她使用了自己的浴室,然后向她强调了刷牙和洗脸的重要性,最后说:“我……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你不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塞隆闪闪的眼睛已经极大地打扰了她往下接着说,**师忍受着这种压力,咬咬牙接着说:“你不能随便爬到我床上,这样不礼貌,好吗?今晚你应该回到客房去睡,考虑到塔里不是很暖和,我会帮你加被子。”
说完她又泄气地觉得自己太严厉,说话也太快了,但是又不是很有勇气去承担一个孩子充满希冀的目光。
“礼貌……好。”她难过地低下头,然而却还是答应了。希珀非常庆幸塞隆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她真的把孩子教得太乖了。
要知道讲道理常常是一件十分费劲的事情。
希珀略带歉意地摸着塞隆的头,黑发是完全不一样的手感,摸起来十分硬质,而她自己则完全不同,白金色的头发似乎没有一点重量,细得像是鸟类初生的绒毛。
“维吉尔要走了,我得去送送他,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以不来,我让海克特拉在楼上陪你。”
然而塞隆小心翼翼地捏着她法袍的一角,她只好拉着塞隆一起到了起居室。
早餐很丰盛,火焰炙烤的燕麦面包、一根香肠、半个小番茄、奶油鸡蛋茸、几片培根、一勺茄汁豆、一个烤香菇,最后还有半杯奶。
很标准的“研究员早餐”,“我挺喜欢这种吃法的,足够提供整个上午的能量,”维吉尔举起杯子,向着桌子另一头的**师致敬。
“当然,我也喜欢,希望你的旅途顺利。行李都检查过了?”
“是的,我已经拿下楼了,看来你带孩子很有一套啊。嘿,小野兽,维吉尔叔叔要走了,没有人吓唬你了哦~~~~”
“维吉尔,你这样更吓人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专心地消灭盘子里的东西。现在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需要趁太阳升到头顶之前赶一段路,到达沙漠中间一片称为“石堡”的地方——一个战争遗迹——躲一下中午毒辣的日头,所以他吃得也特别的快。
饭后,希珀带着塞隆和管家一起下楼送维吉尔,提乌斯也跟在后面,然而因为走不快,最后还是被塞隆抱着下楼的。
“不觉得它重吗?”希珀向提乌斯施展了漂浮术,老实说就算它瘦了,也有五十多磅的重量,孩子抱着它实在是太吃力了。
维吉尔背上了自己的弓,行李被挂在了天马背上,他跳上马背,走入法阵,从风墙外往里挥手。欢快的口哨声从他厚重的面巾下面透出来,他摸了摸天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天马说:“你瞧她啊,咱们第一次从这里走的时候她背后才只有一个水领主呢。”
风暴随着维吉尔一起远走了,艾梅科特斯却无法回到平静中去。尽管外面已经是通常意义的风平浪静了,但塔里却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希珀不再是荒漠中唯一的人类,塞隆,一个大约六岁到九岁的孩童(希珀不会判断),以她意料不到的形式闯入了她的生活。
这个挑战就从晚上开始。**师像往常一样,光脚踩在脚凳上看那本新买的(然而拖了一年多才开始看的)龙族战争编年史。希珀十分放松地仰头靠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前那本书蝴蝶一样地悬浮在空中,微微扇动着翅膀。
力量强大的水领主则甘愿当个保姆,现在正围着一条浅粉色的围裙陪塞隆下棋。眼角瞥到塞隆接过了水球,她早早地支起一面涟漪,以防爆炸飞溅的水滴弄湿了珍贵的书籍。
早些时候——准确说是吃过早饭之后,希珀就带着塞隆参观了自己的实验室,并在她的围观陪伴下支起了到货了一段时间但一直没时间装配的实验仪器,并向她解释了仪器的原理——但显然没什么用。
塞隆虽然会说很多晦涩的词汇,但如同孩童认识世界一样,这个年龄的孩子多半只有感性的、片面的认知,没什么成系统的知识,所以塞隆虽然会说一些晦涩、深奥的塞悌语词根,但她对魔法物品几乎毫无认知。 </p>
希珀收到的实验仪器是一组秘银支架,秘银是法力的良导体——这么说事实上是十分不准确的,迄今为止都没人说得清“法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秘银可以辅助法师们完成许多工作,是十分珍贵的施法材料,黑市行情总是云谲波诡,时高时低,许多魔法物品成品价格也因此随着期货市场的波动而波动。顺便说一句,希珀和维吉尔原来合伙在秘银期货市场上狠狠赚过一笔——常常被用来做成法阵或者干脆笔头、戒托。
然而塞隆并不懂什么是法阵,希珀就接着向她解释什么是法阵,塞隆听得很认真,然而似乎并不理解,希珀只好解释说:“我在起居室里刻的那一圈就是一个防御法阵。”
塞隆这下似乎懂了,接着问:“然后呢?这也是,一个法——阵?”
“正确。这是一个法阵,其作用是把吸收的法力平均贮存在每一颗水晶上。通常,大家认为防御水晶只能单独吸收伤害性的法术,然后过载,然后爆炸,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希珀认真说明的时候,发现了塞隆眼中的疑惑,“呃……都没听懂是不是?”
塞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家’,是谁?”
“通常意义的普通人。”塞隆仍然是疑惑的,希珀略略有点不耐烦,她通常对智力不发达的人毫无耐心,但看在那双闪闪的翡翠色眼睛的份上,她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耐心。拜这份耐心所赐,她忽然灵光一闪,说:“‘普罗大众’。”
塞隆欣然点头。希珀松了口气,然而接着又有了新的担心:她会不会像“买”和“客人”一样,对“普罗大众”这个词有什么时分偏颇的理解?
“然后呢?”
“然后这个法阵,可以帮助这些被吸收的东西在水晶之间传导。以前如果想一次性抵御大型伤害法术,就必须要大块而纯净的水晶,但如果有人能发展完善这个法阵,就可以使用许多小块而不纯净的水晶。”她指了指桌子上一袋子切割后的小水晶,这一袋下脚料大概需要十枚银币,而同等重量的水晶则要十枚金币,它们的差价十分惊人——不算让它们实际等同起来的秘银的话。
这无疑是一种里程碑式的发现,但希珀上一篇论文遭到了学界的抨击,学报甚至以“令人惋惜的天才——历史上最年轻的元素**师沉迷奇技淫巧”这种标题来指责她把研究精神放在旁门左道的炼金术上。
**师为此消沉了一阵子:这难道不值得写一篇论文吗?直到上个月艾梅科特斯断了消息之前还没有人就文章本身提出质疑,全部都是在质疑她的“堕落”的。她的消沉倒不是因为被否定和被攻讦,只是觉得对学界难言地失望,一些人太把“高贵的思考者”的身份当回事了,绝不肯做一丁点工匠的工作,并且还极力试图把她也拉下水。
这样的烦恼并没有必要让塞隆知道,事实上她也不会懂,她看着希珀,也许只是想知道这一段听起来像故事的叙述有什么结局,也许只是觉得希珀“超凡脱俗”。
“那么是什么在秘银和水晶之间流动呢?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是什么?”看,这个小女孩确实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局。
“过载的过程里会发热,也就是说,不管魔法变成什么被吸收了,这个过程都会导致发热,我想发热量和施法过程消耗的魔力之间一定有个比例关系。你能听懂吗?”
塞隆诚实地摇摇头,“我能帮助你什么?”
希珀忽然笑了一下,“你随便施法就行了。”
“施法,就是,不论怎样,和元素玩,都可以,的意思吗?”
“对。你挺喜欢这样的,是不是?”
塞隆诚实地点点头。
“但今天还不行,我得把仪器装起来。”
塞隆看起来想来帮忙,但希珀礼貌地请她不要动。她的手已经开始在空中划线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色轨迹撕开了一个又一个裂隙,土之子和水之子从裂隙里面跑出来,井然有序地把粗笨的架子装起来。
架子当然不是昂贵的秘银材料,看起来只是为了承托悬挂法阵和透明容器,好让顶端的秘银法阵浸入水中。
塞隆对这一切非常好奇,然而希珀说这些不能玩。墙角是她曾见过的那架能插羽毛的大桌子,它周围已经摆满了东西,都刚拆开,希珀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拆出来递给附近待命的土之子。东西渐渐摊成了一大摊,让人不禁奇怪这些东西原来都放在什么地方,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几乎什么都没有。
海克特拉则在水之子出现之后就带着它们消失了,回来的时候每一只元素生物都携带着点东西,海克特拉圆润硕大的肚子里藏着一个写字台,可能因为形状不是很合适,写字台的角稍微突出了一点。接着是小型书架和一套书写工具,希珀指着一个地方让它们卸下货物,最后从一个水之子手中接过了工作笔记,放在了写字台的抽屉里。
希珀把金色的羽毛□□了写字台附近的机器里,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渗入与之连接的亮银色金属导管里,她们面前出现了一道风墙,希珀满意地点点头,塞隆好奇地去触摸风墙,然而被一阵微风推了回来,她用力越大,墙给予的反推力就越大。
她抬头看着希珀,说:“和那天不一样。”
希珀点点头:“没错,我换了一个法阵,你看地上。”
现在塞隆认识法阵了,绕墙的一圈文字和楼上希珀刻在起居室的差不多,而风墙下面的那条平直的“法阵”则像是镶嵌在地面上的花纹。然而塞隆很快就玩了起来,她不断往风墙上靠去,然后又被风墙推回来,还要招呼忙得焦头烂额的海克特拉一起来玩。
好脾气的水领主也无法同时应付两边的要求,但孩子漂亮的翡翠色眼睛让它无法拒绝,希珀适时地过来解围,一边拉着塞隆,一边塞给她一颗水球。
“好了,不要撞它了,羽毛支持的时间是有限的,玩这个吧。”她把水球丢出去,弹在风墙上就会弹回来。出人意料的是塞隆的身体协调性很不错,跑来跑去地接球,没有让水球掉在地上。
真是无忧无虑得令人羡慕。 </p>
**师松开手,水球失去了法力的支持,砸在地上碎成了一滩水。她小时候总是很笨拙的,刚学会使用水球的时候她也曾经这么玩过,然而总是弹一两下就掉在了地上,控制不好就会完全碎掉,这窘境直到她可以完全控制水球才打破。
“女士,您也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海克特拉悄悄在希珀耳边说。
“哪里的话,我只是受到了你的启发。”**师十分谦虚地回复。
塞隆也并不是不会失手,总有那么一两次水球速度太快而砸在地上破裂,海克特拉就会给她一滴新的。
这一摊东西直到中午也没完全收拾完,**师把准备好的新水球塞给刚弄坏了一个的塞隆,看着她开心的背影,对海克特拉说。“我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说‘玩耍’是动物磨练磨练捕猎技术的一种准备……”
“是的,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有兴趣总是好事情。希珀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客房层,客房层里有一间房子是给维吉尔留的,另外的房间都是空的。水领主管家已经铺好了新的被子,被套上印着颜色淡雅的草纹,一切都是**师喜欢的样式,然而这个房间还是太简单了。在**师的监视和指导下,塞隆用客房层的公共浴室洗了澡,不过睡袍这种东西仍然是希珀帮她穿的。
孩子身上狰狞的疤痕又暴露在她眼前,有烧伤、钝器伤和割裂伤,大多数都不很严重,疤痕叠着疤痕,幸运的是——**师仔细摸过了几块主要的骨骼——骨头都没有受到伤害,经过昨天的玩乐,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些伤痕大多数是她自己施法不当引起的。历史上可没少法师因为施法失误而把自己弄死。
希珀掀开被子,让这个不愿意睡觉的孩子躺进去,替她掖好了被子,“你如果醒的早,就去起居室找提乌斯玩。如果是我起来得早,我会来叫你。但不要随便和元素玩,好吗?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塞隆点点头,大概也明白自己给希珀带来了很多麻烦。“好的。”
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然而她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可称之为温情的东西,在她不笑的时候,感情这类东西似乎和她是无关的。
她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照明法术。细长的窗外是黑沉的天空,亮色的沙子反着星光,反而成了荒原里最耀眼的颜色。
但是在凌晨的时候,希珀被一阵元素的强烈扰动惊醒了,她头一个想法是“塞隆闯祸了”,因而从床上弹起来。 </p>
然而并不是她担心的那样,是水领主从元素裂隙里伸了一条“眼睛”出来。强大的水领主想要跨过空间裂隙比一般的水滴要难很多,元素空间会对它的行为做出强烈的反应,把它禁锢在元素界面里。只有一定力量的元素法师召唤它们以形成元素虹吸现象,它们才能自由进出空间裂隙,估计海克特拉耗费了巨大的力气才撕开这么一条缝,而且只能让一股水柱出来,这相当罕见,罕见到希珀以为它是要警示自己某些和水元素相关的大灾难。
“我的女士,我觉得你最好……出门看看。”
“发生什么了?”
“和小女士有关,我不能再多说了,除非您愿意把我拉出去。”
“她危险吗?”
“噢……咦?不,并不。”
“那你继续休息吧。”希珀从床上爬起来,放任水领主的信使在自己面前沉入裂隙里但毫无伸出援手的打算。
“女士……噢,噢,您怎么能……”它完全沉没了。
希珀打开门,小心地四下扫视了一遍,最后在门口前面的地毯上看到了摊成一滩还有点微微起伏的脚凳,脚凳上有一个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塞隆。
**师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想好了揶揄水领主的话,它对小孩子真是太容易心软了,为了通知她塞隆睡在门外居然不惜消耗力量擅自离开元素界面。她已经在空中画出一片羽毛,金色的光芒像烟火一样无声地炸开,附着在塞隆身上。她弯腰抱起塞隆,轻轻用脚尖捅了捅提乌斯,果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关上门,然而塞隆却惊醒了,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塞隆本能地挣扎起来,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希珀赶在那之前张开一个风盾(她写咒语的速度真是太快了),两股风交汇,真空与真空互相侵蚀毁损,最后发出湮灭噪声,在寂静的室内听起来尤为响亮。
塞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是从法术认出了希珀,她吓了一跳,嗫嚅着道歉:“希珀……希珀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
“没事,别害怕,你现在在我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不会有危险的。”她一边掀开被子,一边把塞隆放进去,同样地,她把暖热的那一边让给了塞隆。“为什么跑上来了?是冷吗?”
“不……黑,想,‘风’‘地’‘水’,想,希珀。”
“所以是没睡着了?然后你就去找了提乌斯?”
塞隆点点头,“提乌斯,打不开,那个。”她指了指门口。
“打不开门锁。”
“门锁。”
希珀想大概是这两个小家伙开门锁的动静惊动了海克特拉,然后又都在门口睡着了。**师也想着要把这个麻烦的小家伙送回她自己的房间,然而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起床,“好吧,你今天姑且睡在这里。我困了,不要吵我。”
塞隆又直挺挺地躺着,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师大概猜到了塞隆给她,以及给元素的定位:她的同类。而明显是对元素有统领效果的**师不让她随便在塔里和元素玩,她就只能乖乖听令,然而孤单得睡不着的时候,就只好来找最后的同类。
她的手很凉,不知道在外面睡了多久,**师动了点恻隐之心,握住了她的手,而塞隆明显地动了一下。
“别怕,睡吧。”
希珀一直一个人睡,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她的睡姿到底如何,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依然握着塞隆的手,而这个小女孩则除了手,哪里都不在原位上。
她甚至有一条腿掉出了被子,垂在外面。
楼下的钟已经响过了,这意味着已经到了**师起床的时间,然而塞隆还没有醒。考虑到她昨晚也许睡得不是太好,希珀轻轻松开了她的手,起床洗漱更衣,并在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打算下楼让厨子做饭,为此还差点在门口被提乌斯绊倒。
可能是怕遭到处罚,提乌斯“呜嗷”一声就跑掉了。
总体来说,强行被扰乱的生活还算渐渐回到了正轨,**师叫醒了火领主大厨,然后上楼看着塞隆起床。
早餐虽然推后了一点,但在希珀可以容忍的范围内推上来了,使她得以在期望时间内展开第一天的工作,这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一切终于回归了原状。
试验初期非常的顺利,顺利得超乎希珀的想象,以至于她觉得从前对塞隆的期待很不切实际:她干嘛要要求一个野化的小魔兽学会控制自己的魔力呢?她明明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元素玩耍,而不需要顾及任何后果。
就像现在这样,像一眼不会干涸的元素之泉,风元素随着她的意志自由地摇摆着,带起的冲击被结界挡住,被水晶吸收,然后加热了一缸水。
希珀面前的水滴透镜放大了插在透明器皿中的温度计,让她坐在写字台前也能看清楚上面的数字。时间、温度、法术都在她的记录之中,接下来只需要记录尽可能多的数据并分析它们,以消除单个材料之间的误差。
**师嘴唇紧紧抿着,金边的眼镜和她的发色十分接近,配着一丝不苟的发型,显得更加严肃。
然而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像是没有颜色的火焰,或者是什么冷色的星光。希珀专注地盯着读数,每过一个小沙漏的时间就记录一次数据,沙子下滑的间隙里,她有短暂的时间会注意一下塞隆的情况。
她玩得非常开心,元素仿佛是她的朋友——这一点她早就发现了,和一般的元素法师要求元素臣服不太一样,塞隆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颗巨大的元素——而她身在其中,一点也不孤单了。
希珀以前见过不少因为被关太久而神志恍惚的奴隶,也稍稍体会过孤寂的滋味,因此**师之前并不太懂一个被囚禁了三年的孩子为什么还能精神如常,现在大概能感性地理解了:她在地底从来不缺乏玩伴,她的朋友就在她的身边,只要她呼唤,就会回应。
这种自由的感觉,她也曾鲜明地体验过。 </p>
可人并不能如此自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注定会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塞隆生活在人群里,最终沦为人人争相觊觎的高阶魔兽。就算是现在这样,她躲进了元素之门的深处,就算她能在这片不毛之地想办法活下来,她也一定会引发元素灾难。
这个世界必定会知道她的存在,也必定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做出反应。
**师对她比了比大拇指,而塞隆正转着圈放出一些流星状的小颗火焰,它们陡然出现,划破了空气,最后坠落在结界边缘,坠毁时溅出一蓬燃烧的火。
孩子躲在火中,歪头冲着她微笑,有数颗火星燃着了她的头发,而她竟然不知道躲闪,希珀猛地拔掉了风结界的羽毛,双手握着金色的光芒冲入试验场中。
金色的光芒引起的潮汐之力撕裂了元素界面,大量的水滴涌了出来,水泡裹住了塞隆,那种讨厌的、让她听不到一切声音的感觉再度包围了她,**师在她面前举起了手,雨滴在她头顶出现,每一颗水珠都撞毁了一颗火星,嘶嘶声源源不绝地响起,**师走到她面前,严厉地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对着自己施法,我说过吗?”
塞隆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在水泡中挥舞着手臂,希珀驱散了水泡,塞隆**地摔在了地上,而希珀一把拉起了她。
“希珀……希珀……”
“回答我,是或者否。”
“是……”
“我应当惩罚你对吗?”
塞隆抿着嘴,而希珀依然严厉地说:“犯了错误就应当受到惩罚,是或者否?”
“……是……”小女孩撇了撇嘴,钻石一般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然而希珀不为所动,淡色的嘴唇里吐出冷酷的话:“那好,我命令你……”
塞隆捂住了肩膀,几乎要跪在地上了,然而希珀推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站立。
“承认错误并道歉!”
“我错了!”
“错在了什么地方?”
“我……我……对自己施法,不行……希珀……呜……”
“好了,没事了。”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从法袍上的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替她擦掉了眼泪,轻声说:“对不起,我也和你道歉,是我今天疏忽了,我本来该给你一个风盾法术。我们去歇一会儿,好吗?”塞隆点着头,眼泪又不小心掉下来几颗,希珀只好抱起她往楼上走,用手绢垫在肩头免得她把鼻涕蹭在昂贵的长袍上。“别哭了……”
塞隆听话地止住了哭声,然而想哭的情绪却控制不住,不停在希珀肩头哽咽。
“……”**师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坐下来,“你还是哭出来吧。”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很早就起风了,配合着光线不足的房间和小女孩的哭声,产生了一种十分低沉的情绪,希珀只好带着她坐到了靠近露台的窗边,希望外面的风景能稍稍安抚她的情绪。
看来是有点用,塞隆的哭声渐渐止住,细小的声音从希珀的肩头传进她的耳朵,“我只是……”
“嗯?”
“火,像你,眼睛,‘超凡脱俗’,我做得不像,呜……”
**师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付了。然而总归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塞隆讲。
“塞隆……”希珀本来试图和塞隆面对面,但在孩子的坚持下放弃了,“谢谢你对我的称赞。除此之外我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明白。”
塞隆甚至黏在她怀里,拒绝把脸拿出来,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魔法是危险的工具,有很多人死在自己的魔法下,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能最终驾驭它。你答应我了,以后就要记好,不要对自己施用伤害性法术,好吗?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更不希望看到你死在自己手上。”
塞隆仍然在哭,但她点头了,希珀衷心希望她能记住这句话。海克特拉悄无声息地拿来一条新的手绢,希珀勾起她的下巴,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尽量放软了声音:“起风了,你想看吗?”
元素之门常年有风,对希珀来说,起风是风暴的意思。风暴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但塞隆已经被风暴中心鲜艳的橘红色吸引,渐渐止住了哭声。
“我们……我们出去看?虽然不能让你随便玩,但你愿意出去吗?”
“嗯。”
听得出她仍然不太高兴,但注意力毫无疑问地被那道天边的奇景吸引了。
“‘风’和‘水’相互作用,形成了云,云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只是因为离我们很遥远。一块云也许比陆地上最大的山脉还要大呢。”
“真的吗?”
希珀说:“真的,离我们近的物体会显得大,而只要你走远看,就会觉得它变小了。”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颗水滴,然后她把手拿远了一点,“这叫做‘透视’。”
“透视……”塞隆咀嚼着这个词,似乎觉得它难以理解。然而希珀继续说:“云之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闪电和雨都从中而来。”
“为什么呢?”
希珀不太明白,“什么为什么?试着描述清楚。”
“白的云,没有,闪电,黑的,有。”
希珀想了想,说:“……还没有人确切知道。闪电离我们太远了,它又太危险。有人猜想是不同元素混进了云里面,使两块不同的云带上了不同的元素属性,它们相互靠近导致两种元素互相混合,因此引发了大规模的元素□□。”
说到这里的时候,远处橘红色的元素之心放出一道闪电,而希珀打开了门,她放下塞隆,让一只土之子替她搬运这个对单薄的法师来说明显显得沉重的东西,最后把提乌斯也叫了出来。
提乌斯看着远处的风暴呜呜地叫着不肯过来,希珀微笑着说:“提乌斯小可爱连吹吹风都怕了吗?我听说你来自沙漠上最大的沙狼家族。”
提乌斯“汪”了一声,中气很足,以至于整个身体都跟着跳了一下。然后它往后退了两步,试图从房间中央的沙发上跳过来,希珀暗暗替它捏了一把汗,并在它有惊无险踩住沙发坐垫的时候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提乌斯的后脚被沙发背勾住了,整个脚凳因此在空中转了一圈,撞在地面上,哐当哐当地滚到了希珀脚下,然后很快立正,仿佛刚才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希珀面无表情地让开一条路,维持着严肃的姿态坐在了躺椅上,她抱起塞隆坐在自己腿上,指着远处的风暴中心说:“它们并不可怕,它们被一些非常简单的规律支配着,其中有许多已经被人发现并证实了。” </p>
希珀低声说了一句“微风缭绕”,微型的龙卷风轻柔地包裹了她们,烈风因此无法侵蚀她们,提乌斯的流苏不再飞来飞去打到它的棉垫了,塞隆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也落了下来。希珀替她整理了一下,说:“用法力使‘风’变得有序,它就能挡住大部分的无序狂风,但外层的‘风’不断受到撞击,回归无序状态。我们了解这样的规律,并利用它,使得艾梅科特斯屹立在沙漠中心而不受威胁。这就是人类的力量。”
她脱了鞋子,惬意地在微风中踩着会自己发热、还会自己抖动的棉垫,心想也许塞隆并听不懂,但希珀就是想告诉她这些事情。至少塞隆很喜欢听她的声音。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遵循某种规律,而这些规律都能被认识到,就算现在不能,但总有一天能。一切都会是可知或者即将可知的。这就是人和野兽不同的地方,或者说……智慧生物和野兽不同的地方。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精灵、兽人、龙类在这一点上都是相似的。虽然总有人认为我们比精灵和龙低一等。”
塞隆无声地点点头。但希珀并不确定她听懂了。
“人最终能利用这些规律,你知道的越多,你能统御的事情就越多。你知道的关于元素的事情越多,你能用元素来做的事情就越多。”她的食指在空中写下一道复杂的记号,在旁边散步的土之子就这样被放逐回元素界面了。
“所以,不要害怕风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面对它们的时候是安全的。”
塞隆抬头看着她灰色的眼睛,“像你一样吗?”
希珀笑了笑,“算是吧,但我们一般不在阴雨天出去。你应该仍然记得这一点吧?你保证过。”
塞隆点点头。
希珀也满意地点点头,“是的,首先,你要学会保护自己,首先应当?”
“没有……盾,不对自己用,‘侵害’,法术,是吗?”
希珀欣然点头,“有一个小小的错误需要修正,‘伤害’,我们一般不说‘侵害’。”
有一点希珀可以确定,她的小野兽没有任何死灵法术的天赋,大多数时候,一个死灵法师只用‘侵害’这个词就能牵动世界上少得可怜的一点“暗”,施放最低级的影子类法术。她纯粹的,是个元素使者。
“没有盾,就不对自己用伤害法术。”
希珀笑了起来,“好的,你会说‘就’,这很好,记得这个词,你以后常常会用到它。”
塞隆也跟着她傻笑起来,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难,只是没有什么机会说罢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并不明白这个表示递进意味的词汇在她以后的人生里会有多重要的地位。
“为什么,龙,人,低一等?”
“因为总体来说,龙类比人类聪明很多,也比人活得久的多,它们能学习比人类多得多的规律,也天生就能做许多人类从来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显然太抽象的说辞她还理解不了。
“它们天生会飞,也天生会魔法。”
塞隆露出疑惑的表情,希珀猜想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也许就会说“我也天生就会魔法”,想到这一点,她就莫名地觉得快乐。
“人,笨?”
希珀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虽然大多数人类没有很突出的天赋,但更多的人只是懒于改变自己,还为自己的懒惰找了很多借口。人类的寿命相对很短,语言也因此更有效率……就是说,同样的一句话,在龙语和精灵语里面都很长很复杂,在人类通用语里面则是很短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说,同样的一年时间里,人可以学到的知识比精灵和龙族要多很多,只要你愿意学。”
塞隆显然不是很理解,但希珀认为没有必要再解释下去了,塞隆不可能听懂母语与思维模式的关系,否则她们的对话会很快成为百科全书一样的扫盲。
虽然幼儿需要一个百科全书式的老师是十分必要的事情,但凡事自己从书中找答案才是一个学者应有的学习习惯。
我应该教她识字与读书,这样她就能和我小时候一样安静地在那坐一整天,而不是拉着所有的元素或者我陪她玩。
接着她又十分遗憾地想:塞隆也许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识字时间,事实上人们似乎有一种共识,那就是孩童学习任何东西的最佳时间是九岁之前,那之后学任何东西似乎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当然按她的看法,学习某种技能或者语言从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但如果过程痛苦又枯燥,则会让大部分人丧失应有的热情和信心。
并且,她为什么要为一个只和她相处两三个月的魔兽花这么多心思呢?不论如何,维吉尔一定会找到买主的,他一向善于做这样的生意,不,应该说他善于发现任何一只魔兽的优点,并在一大群客户里找到需要这些优点的买家。
风暴似乎接近了她们,天色越来越暗了,天地之间的光似乎只来自于背后温暖的起居室和前方的风暴中心。风越来越大了,但经过两道风结界过滤的风凉凉得十分舒服,塞隆没想着要进去,希珀也就跟着她惬意地坐在椅子上。
人类对悲剧的审美本身就来自于一种奇怪的体验感:面对排山倒海的危险但最终发现它并不能伤害自己。这也是希珀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的原因之一。
她有一种身在危险风暴之中并幸免于难的能力和勇气。
这个下午她说了很多从未对人讲过的人生经验和一直奉为圭臬的道理。希珀是她的老师门下最年轻的学生,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里她总是听着别人的教导,看从来没有看过的书,学着稍稍超过自己认知的知识,说服那些难于被说服的老学究,从来没有一个人需要她去指导,以至于就在当下,她首次把这些东西组织成语言说给另外一个人听。
非常新奇的体验,思维变成语言之后就会变成相对陌生的东西,就好像把铁水铸进模具里一样。
而塞隆一直听着,希珀简直想让她形容一下自己到底听过之后是什么感觉,然而她连话都不太会说,更不用说精准地描述一件事情了。
在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死灵法师们为何热衷于拆解头骨和开活人的脑壳。那里面看起来真像是有太多的秘密了。 </p>
晚上,她本来打算在图书馆里分析一下今天白天的数据,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坐立不安——是在担心塞隆是否会毁掉她的起居室。于是她收拾了东西带进了起居室里,进门的时候,受到了塞隆热烈的注目礼,提乌斯欢快地跑过来,呜呜地叫着,并且用身体蹭着她的腿。
陪她下棋的海克特拉说:“女士,您总算来了,我还打算等一会儿去叫您呢。”
希珀关上门,“怎么了?”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折线,空间被撕开,一只土之子隆隆地走了出来。希珀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土之子在她面前低头蜷缩成一张石台,希珀把东西都放在土之子的肩膀上,那里十分平坦,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更不要说放一本书几页纸和一个墨水瓶了。
“小女士大概每隔半个沙漏就要问我一次‘希珀在哪里,她今晚会来玩吗?’噢,真可爱。”
“我没有!”小女孩低声否认着,小脸红彤彤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偷看希珀的时候发现希珀也在看她,急忙又低下了头。
希珀冷淡地点点头,说:“但我今晚有些工作要做完,不然留着明天做,我就不能陪你玩了。所以你先和海克特拉玩好吗?”
塞隆忙不迭地点头,但是可能受不了这种羞耻感,最后扑到了水领主的怀里。海克特拉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小声地说:“你不能……不能告诉她!以后……不能!”
“噢,好吧。”
“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以后这将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可她已经知道了!”
“**师不会介意的。”
“呜……”
希珀其实听得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她总是受到别人的强烈喜爱和憎恶,所以这种程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人总是无法对喜欢自己的人板起脸。希珀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对实验顺利大有帮助。
塞隆和水领主的游戏晋级到了四子连珠,顾名思义,是一个谁先走到四子连成一线谁就胜利的游戏,棋子和棋盘的控制难度都有所上升,爆炸在所难免,不过希珀已经提前把涟漪支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全套装备都幸免于难,连提乌斯都没打湿棉垫。
这种不算安静的环境对她的思路当然有所影响,不过**师判断这是必要的,总好过起居室又被炸毁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另一项挑战渐渐逼近了:哄塞隆睡觉。
前两天她不得已收留了这个小家伙睡在自己床上,但**师必须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当然是简单地允许塞隆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直到维吉尔找到买家为止。第二则是想办法让塞隆自己睡。
乍一看第一个选择要省心很多,塞隆睡觉很老实,并不会吵到她,然而在私人领域这一点上希珀有奇怪的坚持,总之法师塔的主人决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习惯因为迁就别人而被迫改变。
“塞隆,该睡觉了。”她合上自己的工作笔记,把演算用的草稿纸全都归拢成一堆,叠放在土之子的身上。塞隆不情愿但听话地站起来,而水领主接过希珀手上的东西走了出去。
塞隆牵住了希珀的手,被她拉着去客房。监督着塞隆洗漱并帮她换上睡衣之后,希珀掀开被子让她躺了进去,然后转身出门。
她没有左转上楼,而是下楼去了图书馆,找了一本浅显易懂的元素编年史,这并不是她的仓鼠,而是属于为她服务了二十年的海克特拉。材质非常特殊,是非常薄的页岩加上某种金属编制的,文字有充满元素感的楔形笔划,幸好这是一本面向通用语读者的普及读本,否则希珀也不一定看得懂。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正迎上塞隆错愕的目光。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靠坐在床上,希珀问:“睡不着吗?”
塞隆点点头,然而紧接着摇了摇头。希珀啼笑皆非,脱掉法师长袍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说:“请往里面躺一点,我需要一个位置。”
塞隆赶紧往里面让了让,希珀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如果你觉得冷,可以靠在我身上。”和别人的触碰没有她想象中的让人厌恶,也或许是因为大家对幼儿总会降低警惕和厌恶感——曾有一篇论文支持这个观点——当然也或许仅仅是因为塞隆本身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更不要说神秘的元素亲和性让她们天生的亲近。
小女孩轻轻地靠了过来,缩在她旁边。
“考虑到你和我各自的个体独立性,我希望你能一个人睡,但我也理解你一个人睡有点寂寞,从今天起我会在你的房间里陪你直到你睡着为止。我会念点故事给你听,不过可能故事会有点无聊……我的藏书里没有特别为孩子准备的故事。”她说完低下头来看塞隆,然而翠绿色的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里面透着一种纯粹的喜悦,看来只是有人陪着她就够了。
希珀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我要给你讲的是一个关于元素世界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嗯!”
希珀恐怕前面的故事太枯燥会让她拒绝再听这本书相关的故事,于是直接翻过了绪论,翻到了“火”的章节,说:“四种元素在我们这个世界汇聚,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所以元素生物们有机会就会到我们的世界来探险。通常情况下,一个火之子会选择做一个厨师。”
“厨师,火,艾尔维斯。”
“很好,你记得它的名字。这里有一位叫做弗莱姆的火之子,它从元素之门来到这个世界上,准备开始一场作为厨子的旅行,它穿过了元素之门的荒漠,走了十天十夜,躲过了许多道空间裂隙,才走到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子。
它进入了人类的村庄,找到了一个酒馆,刚和酒馆的老板表明它想在这里的厨房工作,它头顶上的木头就被它的头发点燃了,整个酒馆起了大火,人们一瞬间乱成一团,有人从外面泼水和沙子进来,弗莱姆吓坏了,只能趁乱逃跑。”
塞隆急切地抬起头来,对希珀说:“它只是,想,做个厨子。”
“没错,它只是不太清楚如何与人类相处。” </p>
“那么后来呢?”
“它经过了十个村庄,可每个村庄都被它烧掉了,很快,冒险者工会发出了通缉令,通缉这个纵火犯。很多冒险者都来抓它,它很胆小,吓得到处跑,可它身上的温度太高了,它经过的地方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冒险者只要跟着枯萎的痕迹,就能找到它。”
没想到塞隆就哭起来了:“弗莱姆太可怜了,太可怜了!那它怎么办呀?会被杀吗?”
希珀有一瞬间的错愕,接着想到说不定虚构的火之子弗莱姆的经历勾起了她同样惨痛的回忆,只好把她勾进自己怀里,一边拍着小女孩的背,一边往后翻,“不要紧,弗莱姆后来安全地找到了工作,没有人要杀它了。”
“它可以,做厨子了吗?”
“不,它最后选择成为了铁匠,在熔炉里工作。它和土之子泰瑞合作,开了一个很不错的铁匠铺,它的刀剑远近闻名,甚至连矮人也慕名而来讨教学习。”
“那真是……太好了……”塞隆小小地松了口气,捏着**师的衣襟闭上了眼睛,希珀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这个故事还有一点没有讲完,你要听下一个,还是把我们刚才略过的地方听一听?”
然而塞隆没有回答她,**师低头看了看,小女孩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耸了耸肩膀,浏览了一下下一个故事,决定好明天讲什么之后,稍稍用力地从塞隆手中夺回了自己的衣襟。
这一夜终于相安无事,甚至她第二天早上去叫塞隆起床的时候,她仍然还在熟睡。
这件事终于被妥善解决了,**师自己也终于能睡一个完整的觉了。
希珀的实验也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一来归功于她的“法术发生器”运转还算顺利,二来数据也都大致在她设想的框架之内,分析中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和塞隆沟通良好。希珀得到了想要的实验数据,而塞隆可以自由地玩乐,除了偶尔一两次过载严重造成了滚水飞溅的实验事故以外,两人的合作可以说是非常愉快。
希珀在分析数据的过程中想出了许多新的主意,但约定的一个月时间过去了,维吉尔并没有按照约定回来,她并不着急,这个月并不像是上个月那么难熬。
大部分时间她还是按照时间表生活的,但和以前稍稍有些改变。晚上多了陪塞隆玩的时间,还要随时接受她的询问。起风的时候塞隆常常望着窗外,她在这个时候也总是带着这个对荒原美情有独钟的小小元素使者到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露台上一起看风暴,这时她总会有许许多多的话讲给塞隆听。
或者是一段很长的历史,或者是串联许多经典的理论,整个风暴总是伴随着她的絮絮低语。
塞隆大多数时间大概是听不懂的,她的表情总是迷茫而若有所思,也许很多词汇对她来说都是头一次听见,但希珀大概只是需要一个说话的契机。
曾有一篇研究人类行为的精灵学者的论文指出,人类女性每天大概需要输出两万个单词,而人类男性只需要七千个。大概正是这样的絮语让她免于寂寞的困扰。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中,除了约定的一个月过去之后维吉尔还没有出现这件事。
大约又过了五天,在一个不算差的天气里,塔底的法阵被触动了。法阵相当于一把锁,正确的开锁方式才能穿过法阵,这个波动毫无疑问是锁被打开了。
会来这个无聊而枯燥的地方的,除了维吉尔不会有别人了。希珀因此示意塞隆停下,对她说:“塞隆,维吉尔来了,你想和我一起去见他,还是呆在这里继续玩?”
听到“维吉尔”这个名字,塞隆还是表现出了惧怕,但显而易见,和希珀呆在一起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放开了所有的元素,让它们完全地回到无序之中,穿过结界,伸手拽住了希珀的长袍。
崇拜、钦羡、爱慕,之类的眼神希珀一直都见得很多,但这轻快的翠绿把一切情感都洗得特别的干净单纯。希珀理性上明白这不过是自己主观的幻象,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她十分清楚塞隆接近自己没有任何别的目的。
不过就只是崇拜、钦羡、爱慕,以及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想得到她的注目。
她拉起塞隆的手,小小的手柔软而干燥,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茹毛饮血活得像个野兽的缘故,塞隆的手骨节分明而有力,仿佛真的是一头幼兽。
这只有力的小手很明显地传达出一种紧张,一直攥着她直到她们直面维吉尔为止。
维吉尔的斗篷和弓已经挂在了衣帽架上,手里正逗弄着一个奇怪的生物,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满脸笑容地说:“哟,老朋友,好久不见,真对不起我来晚了,但你要相信我这是十分值得等待的。”
“打算给我什么惊喜吗,维吉尔?”
“先不说这个,你和小野兽相处得很好啊。”
“算是吧。”
维吉尔的手臂上带着厚厚的皮甲垫,一只半透明的猎隼站在上面,头上带着一顶奇怪的头盔,他举了举手臂,猎隼张开了翅膀,扑棱了两下,但并没有起飞。
“很眼熟不是吗!夏莫代尔的灵魂没有远走,一种萨满巫术把它的灵魂从**里抽取出来,留在了现实世界,它现在是一只不需要吃肉的信使了,如何?是不是很棒?”
希珀走过去,试着伸手去触碰那只鸟,鸟儿似乎也很想亲近她,然而可惜的是,她的手穿过了灵体表面。
这有点不可想象,因为鸟儿明明好好地站在维吉尔的胳膊上。
维吉尔笑着介绍说:“你得先摸摸它的头盔,引起某种虚化,这样你和它才实际上在同一个位面,放信的时候也得这样。”希珀于是触碰了头盔,然后得以触碰这只猛禽。
“夏莫代尔……会记得我们吗?”
“当然,我的意思是,或许吧,毕竟不是死时立刻地抽取灵魂,它会忘记部分事情也是很有可能的。 </p>
“真是太棒了,我们也许应该把它放回它以前的栖木上,你愿意代劳吗,维吉尔?”
“当然了,请稍等。”维吉尔转身出门,回来的时候鸟儿已经不见了,希珀一直牵着塞隆,每次在她回头的时候都捏紧她的手。
维吉尔不时对扭头看他的塞隆挑挑眉毛,弄得小女孩紧张不已。
“维吉尔,有一件事我必须事先警示你,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是很危险的。”
维吉尔耸耸肩膀,现在明白了**师每次捏紧小女孩的手都是防止她失控而使得元素暴//动的手段。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故意这个时间来的,就为了故意来蹭饭。”
时间大概是午饭的时间,就算维吉尔不来,她们也该在二十分钟之后吃饭了。
维吉尔完全没想要否认,“艾尔维斯的手艺真的很棒嘛!”
午餐说不上丰盛,标准的“研究员午餐”,汁液浓稠的炖煮豌豆胡萝卜牛肉浇在混合了蛋黄与奶油的土豆泥上,外加两片厚厚的猪排,足以弥补任何繁重脑力劳动的消耗。维吉尔照例坐在离塞隆最远的地方,快速扫荡了一遍盘子之后,维吉尔满足地趴在桌子上,对希珀说:“我为你物色了几个不错的买家。”
希珀一阵错愕,接着快速扫了一眼塞隆,确认她似乎没有在听之后,悄然松了口气,对维吉尔说:“吃了饭再说吧。”
吃了饭之后,希珀把塞隆留给海克特拉,自己和维吉尔站在起居室外的楼梯口,说:“请讲。”
“喔……你知道我的规矩的,充分保护卖家和买家的**,不过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第一位买家职业特殊,和你差不多稀有,我认为这家是很适合的,只是开价稍低。第二位是位有收集珍奇异兽嗜好的领主。第三位是一对法师夫妇。”
“容我打断一下,到底什么职业这么特殊?难道也是元素**师?如果是巫妖我是拒绝的。死灵法师同样不允许。”
“噢,不,不,我如果说出来你就知道了,请允许我保持神秘。”
“那我就猜了,是龙骑将对吗?整个大陆只有一个。确实很合适,任何元素骚乱在龙面前都显得小菜一碟。”
“……”维吉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晌才说:“您真是太敏锐了,**师阁下。”
希珀傲慢而不失优雅地行了个礼。
“那么您的意象是……”维吉尔说到一半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在说哪几个字了,因为他看见希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个箭步扑到了起居室的门前。
门居然打不开了。
“希珀,怎么了?”
“我恐怕她听见我们说话了,退后!”希珀也往后退了两步,金色的魔力激荡着所有的风,催促它们齐心合力往那张十分精美的门上面撞去。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接着被一股怪力拍在墙上,风声猛地变大,维吉尔跟着冲进来的时候急忙用手臂护住了眼睛。
风沙太大了。
“塞隆!”希珀惊叫出声。
海克特拉不见了踪影,火领主大厨也不见了,头顶的小型吸收水晶整个熔融了,露台的透明门碎得只剩下了一个门洞,属于沙漠的干燥气味随着风灌了进来,掀翻了茶几,希珀急忙闪身躲避,几件过轻的家什被风卷着从她身边的门洞里被扔了出去。
塞隆站在露台上,魔狼提乌斯则被一道小型龙卷束缚在空中,跟着风一起晕头转向。塞隆并没有控制好这个法术,但显然她已经学会了。
**师大声地喊:“塞隆!”
小女孩已经跑到了天台边上,听见喊声回过头来,绿色的眼睛几乎要融化了,眼泪似乎在不停地往外涌,希珀明显地感觉到有水珠打在了自己脸上。她哭喊了一声,风蓦然暴怒,疾风撕开了风的屏障,楼下估计也有什么窗子裂开了,风呼啸着穿过一条硬闯出来的通道,希珀只来得及支起风盾把她和维吉尔保护起来,尖利的风刃就把通道两侧刮出了深深的刻印。
“塞隆!冷静!”
“希珀要卖我!骗子!”翡翠色的眸子哀伤得仿佛要碎裂了,她声泪俱下地向风控诉着希珀,风的狂躁与不安在每一个音节之后被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就像那天面对风暴一样,希珀几乎无法命令任何的风,它们都像是宠坏了妹妹的哥哥,咆哮着向着胆敢让最疼爱的小妹妹心碎的坏人冲过来。
希珀被抢了先手,稀薄的风元素几乎无法维持风盾,维吉尔没了弓,完全是个累赘,可法师塔已经完全变成了风的通道,除了希珀身边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天哪,真是对不起。”
“闭嘴。”**师选了最简洁的一句话让维吉尔停止聒噪,“塞隆!你要去哪!”
“野外!回去!哪里都!不要希珀!”巨大的风洞在通道里乱闯,吸走一切可以吸附的东西,因此产生的涡流搅乱了所有的一切,就连**师也不例外。她费尽力气空出一只手,不停在空中书写,简单有效的风刃切割着风洞,低压和低压的碰撞产生了巨大的湮灭噪声,因此产生的冲击波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使得希珀不得不分心对付这些,而屡屡错失反击的机会。
**师本不至于如此被动,但上下风向带来了致命的影响,启动上风处的风元素本来就要容易很多,更不要说对于处于狂怒状态的塞隆。
“塞隆!我没有打算卖掉你!”
“骗子!”
火也加入了,构成法师塔的岩石也挣脱了某种不是很强烈的束缚咒语,加入了重击中。**师直接用逸散着金色魔力的双手撕开了面前的虚空,因此风盾完全失效了,但面前的空间裂隙里及时地冲出一只土之子,在希珀面前横亘成一条石墙,尖利的砍削声就在面前密集地响起。
“她是真心要杀了你!”
希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总该清楚她曾经面对过什么吧?”这一道石墙为她争取了片刻的喘息机会,但塞隆可是要往下面跳,她不清楚塞隆如果真的跳下去是会摔死还是会有不知名的风系法术把她带向远处,但只有一点她是非常肯定的。
不能就这样放归这只魔兽。 </p>
她对维吉尔使了个眼色,新的土之子在她的召唤下从石墙顶端出现,维吉尔伸出手托着希珀,帮助她爬上石墙顶端。
法师没有办法对看不见的东西施法,她必须要想办法使目标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这当然很危险,墙后面是什么根本无从得知。幸好**师的施法速度没受多少逆风的影响,土之子挡在**师前方,掩护她往前冲出了起居室。
“塞隆!”**师放弃了一个念咒语的机会,用声音引开了哭泣的小女孩的注意,金色的魔力则从指尖不断溢出,留下了风也吹不走的复杂纹路。
露台的边缘陡然耸立而起,横吹的风一下被挡住了,上空的风缓缓灌下来,风势因而小了许多,狂风的隆隆声消失了,无端给人了一种已经安全下来的感觉,但不论是躲在石墙后面探出个头的维吉尔或者是希珀,都明白这道石墙无法维持多久。
并不是因为法力不足,而是因为露台下方的构件无法长时间承托这么重的东西。
“我命令你,跪下!”
因为风的缺席和岩石的入场,**师这句话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回荡着,跃动的刺痛感从小女孩锁骨下方传来,古怪的超重感不停地压迫她,逼着她跪在了地上。
露台接近塔身的地方忽然崩裂出一条裂缝,石台恐怕已经到了承重的极限,**师放弃了对土元素的控制,它们争先恐后地崩解在风中,回到了虚空里。
咆哮狂欢的风一下夺回了所有失去的领土,风元素又被活化了,但塞隆的声音嘶哑,几乎已经喊不出来了。**师慢慢朝她走过来,微风缭绕在她们两个身边,把她们两个圈进了一个奇怪的氛围里。
**师慢慢地接近她,声音因为刚才大声的嘶喊而显得有点沙哑,“塞隆,你害怕对吗?但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一个野兽,你和我一样,是人类。”
“魔兽,魔兽……”塞隆趴在地上,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伴随着哽咽,她似乎想不起别的词语,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个组合词。
“你不能总是这样伴随着爆炸生活,如果你坚持这样,你还会被狩魔猎人追杀,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塞隆安静下来,朝着希珀抬起头,哽咽着忍住哭泣。
希珀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缓缓蹲下身,和她保持平视。和维吉尔调侃她时表现得不同,她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对塞隆有什么样的诱惑力。
直达知觉的美,魔法的理性之美,还有元素君王的绝对权威。这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的有分量。
“我是你的主人,这代表我会保护你,我会教你控制元素的方法,你会变得比之前追捕你的大多数人有地位,有力量,塞隆?”
“希珀……希珀……”
“你明白了吗?”
“希珀……不卖我?”
“不卖了。那么,你是选择离开艾梅科特斯,回到野外去,还是留下来,做个文明人?”
“我……我……”
希珀盯着她,仿佛燃烧着褪色火焰的眼睛里找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绿宝石重新融化破碎,“我……我留下……”她用尽全力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希珀松了口气,说:“叫我老师。”
可惜塞隆抽噎着停不下来,希珀只得顺着她的脊背,轻声说:“没关系,先哭吧。”
好像开闸的水库一样,塞隆扑在希珀怀中,很快哭湿了她的长袍,等到她抽抽搭搭地叫出“老师”两个字的时候,墙上被吹歪的沙漏都已经转了两圈了,维吉尔躺在千疮百孔的沙发上,抱着同样饱受惊吓的提乌斯,一人一等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好孩子。”
“嘿!希珀!”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探出个头来,“你就这样打算留下她了?”
“你要提出异议吗?”
“不是特别强烈的异议……但你瞧,你还没结婚呢,就打算开始养孩子了吗?”
“首先,维吉尔,塞隆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养女。其次,我认为结婚和养孩子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我就算结婚也不会生孩子……”
**师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严谨,“不,我觉得我就算生孩子也不会结婚。”
她叹了口气,“还是都别要了,我既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忘了这段吧。维吉尔,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
“别解释了。”维吉尔耸耸肩,估计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不超过二十个词,希珀就有两条反驳论点,每一条都跟着论据。这很难用欲盖迷障以外的词形容。
“维吉尔,你不能不承认我是一个相对合适的人选。首先,我有能力应付她带来的每一场骚乱,只要你不吓唬她。其次,我们的关系还不错,你瞧,她还需要我陪她睡觉呢。”
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你们都进行到这一步了。”
“维吉尔。”
“噢别停下,继续你的论证,我在听呢。”希珀开始长篇大论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她,这是维吉尔的人生经验。
“第三,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她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而我是一个元素**师。我认为我有能力好好指导她,各个方面,不论是学术还是生活,特别是法力的控制上。她将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法师。”
“噢,由衷期待。”
希珀横了他一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她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大陆的救主,元素之门的希珀,真是太伟大了。”
“维吉尔。”**师盯着他,表明自己并不是在说笑。
“我可无意插手你的私事。”维吉尔十分无辜地看着她,然而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师的长篇大论只不过是用来说服她自己的,“可你要浪费这么多时间来养孩子吗?”
希珀的头发还有点乱,身上还趴着一个衣着狼狈的孩子,然而这并无损她身上的冷峻气质,淡金色的长发盘在头顶,灰色的眼睛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温度。
她已经从刚才长篇大论的激动里恢复过来,平静地说:“我认为教学也是法师生涯中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是一个元素**师,**师怎么能连个门徒都没有呢?” </p>
维吉尔忍不住笑起来:“特别是,她还能陪你说话解闷呢。”
“这并不是重点,并且她也不是宠物,她是我的学生。”
“噢,得了吧。我都能想象到了,你的小野兽很快会被你教成一个跟你一样的书呆子,整天兴高采烈地凑在一起说一些我绝对听不懂的话题,维吉尔叔叔很快就要被排除在外了,真伤心啊。”
希珀笑看着他,“维吉尔,我打赌你要是认真听还是能听懂的。”
说的没错,可维吉尔并不想听这些魔法的东西。
“海克特拉去哪了?”
希珀低声念起召唤咒语,指尖的金色辉光撕开了空间裂隙,水领主走了出来,抱怨了一通:“您必须得听听小女士到底做了什么!这太过分了!我很难原谅她了!您知道吗?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她居然打开了露台的大门,然后跟那些粗暴的混小子们说‘把那个蓝色的大水球吹走’!您听听!这是个淑女该有的行为吗?!我是一个体面的水领主,怎么能用大水球来称呼我?”
希珀在门外感受到的不正常元素波动正是大量风元素聚集起来产生的波动,塞隆从她这里偷学去了一点升腾风元素的咒语,可能不是说得很对,风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被升腾,只是受到了引导而在屋里狂躁地乱窜。所以她干脆加上了一点她自己的创新,念了一半的升腾咒语和简单的塞隆式唤风咒把体积太大的水领主直接吹到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上。
塞隆召唤的风引动了附近风脉撕开风结界之后,水领主又试图把这个破口堵上,最后被吹到了风墙顶端下不来,而离希珀太远,得不到法师法力的补充,它无法维持在现实世界的形体,只好回到了元素界面,等待希珀下一次召唤。
“这个狡猾的小鬼头,她居然用水滴爆炸来引开我的注意力,利用我对她的信任而暗算我,她跑到门口打开了门,用惊叫声让我以为是一场意外,女士,这是有预谋的一场……”
“真对不起,海克特拉。”**师阻止了它继续抱怨,“我让塞隆跟你道歉好吗?她现在是我的学生。”
“什么……噢,女士,这是真的吗?您不打算转手卖掉她了吗?噢,很显然我认为买卖行为发生在小女士身上是十分不适当的,但对您来说收养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诸多不便,我真希望您的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遇上小女士……”
“不用担心我,塞隆,向水领主先生道歉好吗?”她转了大半圈,让塞隆的脸对着海克特拉,塞隆抬起还糊着眼泪的脸,闷闷地对它说:“对不起,海克特拉,我不该,说你,蓝色的大水球。”
“还有吗?”
“不该,把你,吹走。”
“好了,刚才都是很有想象力的法术,这很棒,我很喜欢。”
塞隆慢慢地从她肩窝里抬起头,眼中的辉光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真的吗?”
湛蓝色的绅士长大了嘴巴欲言又止,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维吉尔,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这两个人,后者向它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最可怜的就是提乌斯小可爱了,塞隆被勒令向被她卷进风暴的魔狼道歉,提乌斯汪呜汪呜地控诉了她很久,一人一凳越说越激动,差点导致塞隆和它一起哭起来。
维吉尔拉着海克特拉问:“希珀应该不会是蓄意要留下这个小野兽的吧?她看起来真的挺像临时起意的。”
海克特拉耸耸肩,很难保证自己比和希珀从小一起长大的维吉尔更了解她,只能谨慎地回答:“就我看来我觉得**师阁下和可怜的小魔兽相处得很好,也许只是刚才的境况促使她不再就某几个问题犹豫罢了。”
“那就是临时起意了,我真希望她不要后悔。孩子可是天大的麻烦。”维吉尔召唤出一颗水滴,慢慢地朝着海克特拉爬来,后者遮住眼睛,把它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起居室里乱得一塌糊涂,大厨也被卷走了。破掉的玻璃暂时被一颗巨大的土之子堵住,别的破损则让希珀和海克特拉耗费了一下午才勉强整理好。希珀的书被卷到了风结界的上端,都漂浮着不敢下来,还是新来的信使、灵魂状态的夏莫代尔帮她飞上去一本一本拿下来的。
楼下破掉的窗户是实验室外楼梯间的那一扇,和露台上下贯通东西相连而形成了一条风的狂欢通道,沿途的装饰品都从窗户里被吹了下去,在石质的法师塔外散落了一地,石壁上被风的利刃留下了道道刻痕,希珀用细小的土之子将其大致修复了一下,然而在大尺度上来看还是能看见那些纹路的走向。只是留在木质扶手上的刻痕这里的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希珀倒是不甚在意,将来万一有人到家里做客,还可以把这个“凶暴的风系魔兽”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客人听。
但十年来到这里做客的客人少之又少,能上到这一层的则几乎没有,留下来提醒塞隆也不错。
小女孩似乎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狂乱给希珀的法师塔造成了怎样不可逆转的伤害,一直跟在希珀身后说对不起,见希珀总是不理她,泫然欲泣地问她:“希珀,你会一直生我的气吗?”
希珀只好蹲下来,平视着她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但也不打算原谅你,我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是个错误,同时也十分希望你能努力地学习控制你的力量,不要让它再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好吗?”
小女孩拽着她的手,眼中的泪珠转来转去的,抢着说:“我保证、我保证。”
希珀叹了口气,掏出一条白色的手帕擦掉她眼角的眼泪,生怕那两颗翡翠宝藏里会掉出碎钻石来,“别哭了。”
塞隆的眼泪被她险险地制止了。希珀站起身对维吉尔说:“真对不起,我本来想好好跟你聊聊的,但你也知道,这塔不补可不行。”
维吉尔似乎不太在意,只是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平时就是这么跟小孩子讲话的吗?”
希珀睁大了眼睛,仿佛他刚才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当然了,不然该怎么说?” </p>
维吉尔耸了耸肩膀,皱着眉头说:“在我印象里,我在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会更接受那些充满童趣的叠词吧?”
希珀想了想,面有难色地回答:“对不起,我觉得我说不出来,再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和她都很接受这样的约定,她已经向我做过三个保证了,鉴于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学生了,我有必要把这些保证记下来。”
“你真的决定了吗?我是说那些买家我还是帮你沟通着……”
“决定了,我是一个**师,我怎么可以没有学生呢?”
“凭你的名头,会有很多富家子挤破头想来你的法师塔打杂的,很快楼下的客房就会不够用了。”
“维吉尔,天赋超群的学生一个就够了。我可能没有心情再教第二个。”她牵着塞隆,塞隆身后跟着提乌斯,四个人下楼到塔外的沙地里,把撞在风结界又散落在附近的家具和小玩意儿捡了回去,提乌斯变回了魔狼,维吉尔亲自帮它装了鞍具,让它把东西驮上楼。显然里面有很多东西都已经损坏了,只好放在库房待处理。
晚饭之前,希珀把艾尔维斯召唤出来,火领主一出来就大呼小叫,它黯淡了不少,但头顶的火焰把上面的石造梁都烤红了,海克特拉给他了一朵乌云,好歹让他的温度降下来一点。
“女士,这已经是我今年被卷走第二次了!我是一个厨子!不是一团烟花!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要罢工了!”
“艾尔维斯,真是太对不起了,你休息好了吗?”
放逐术会让元素领主回到元素界面,但是它是直接被吹走的,狂乱的风对它伤害不小,差点被吹熄灭。
“我可以做完饭回去接着睡,我还没有恢复正常温度。”
希珀低下头,然而塞隆似乎已经学乖了,她首先对艾尔维斯道歉,这位本来就有点腼腆的火领主浑身的火焰都一下子窜高,随即被乌云浇灭了一些。
它恶狠狠地说:“小女士,我希望你以后吃我做的饭的时候能心存感激!”
“我会的,很好吃,谢谢。”
火领主又浑身冒火,转了两个圈,回到了壁炉里不肯出来。
起居室终于整理得差不多了,桌子上虽然满是利刃砍过的痕迹,但它好歹还是一个完整的桌子,因为火领主大厨有时候需要上菜的缘故,桌子得是石质的,这也是它没有被吹走的原因之一。
维吉尔照例坐在桌子的那一头,稍稍提高了声音说:“你知道吗老朋友,你的那篇论文。”
“哪篇?”
“就是把塔里的老头子们气死的那篇,”希珀觉得维吉尔说的应该是最近那篇关于秘银法阵和水晶的。维吉尔吃了一口东西,点头说,“铁匠行会可是把它当宝贝呢。有人已经在试做更复杂的法阵了,原来吸收水晶的良品率多低啊。”
希珀露出了些许笑容,“但我猜他们没那么容易量产,毕竟水晶是一笔大生意,水晶商人不会想手上的水晶贬值的。”
维吉尔说:“说不定水晶商人就在塔里,千方百计不让你发相关论文呢。”
希珀一愣,“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维吉尔,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塔里面的老头子已经衣食无忧了,何必还要担这样的风险呢?”
维吉尔嗤之以鼻:“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无欲无求。”
“我并不是无欲无求,追求优渥生活的同时我也追求学术上有所突破。”
“噢,”他一挥手,“得了吧我的**师阁下,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有高尚的追求,金钱、美色、名声才是大家想要的。”
**师摊开双手,“毕竟咱们只是饭后随意地造谣中伤一下。”
维吉尔擦了擦嘴,“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灰心丧气,咱们都知道你总是对的,就算技术上有失误,大方向上也不会有差错。”
**师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你,维吉尔。”
“不用谢,太客气了。噢!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替你把千湖城的所有信都拿过来了。”他从腰包里一个夹层上找出了这些信,抹平弄皱的地方,然后交给希珀。
“不少啊。那你替我看过了吗?”
“别开玩笑,我怎么会看你的信呢?”
希珀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猜大多数都是世界各地的同僚写来骂我的。真不想自己看啊。”
“嘿,”维吉尔放软了声音,“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你总是正确的,即使技术上出了些差错。我用我这种半吊子魔法学徒的脑子想都知道你是对的。”
“谢谢,我不会把这些东西太放在心上的。”
维吉尔看了看她身旁的塞隆,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今天能不能允许我留在你可爱的起居室里呢?既然小野兽已经是你的学生了,我也应该跟她搞好关系才行。”
希珀不太懂,眨了眨眼睛。
维吉尔说:“你既然有了学徒,以后这些写卷轴的工作多半是要被她接手的,我可不想断了自己的生路。”
希珀笑了出来,没想到维吉尔已经考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但他说得很有道理,希珀也就同意了,“你如果不介意我的沙发都破了的话。”
沙发本来是布质的,今天的灾难里被切得碎屑纷飞,海克特拉用最大号的缝衣针像是缝合解剖过的尸体一样把它们草草缝合了一下,现在勉强能坐。
“我当然不介意了,我只是想找个有人气的地方呆着。”
“那你介意帮我看看信吗?”
“好吧。”
饭后海克特拉把餐具收走,维吉尔和希珀坐在沙发上,塞隆和海克特拉则还是坐在被缝补过的毛绒地毯上,下那盘两个人都很喜欢的四子棋。
“第一封来自星歌堡,玛丽兰·星歌。玛丽兰是你的……”
“我哥哥的同学。”
“自己人吗?”维吉尔拆开了信封,“措辞可不怎么像自己人……玛丽兰女士认为你应当慎重地考虑自己将来的路,以免和主流社会偏离。是说受到你全家人的委托。”
希珀嗤之以鼻,“学术可没有主流可言。” </p>
“太好了,我帮你回信骂她?我有自信能学得像你的笔迹,我能在里面加个小恶作剧吗?”
“维吉尔,”希珀制止了过于雀跃的维吉尔,海克特拉飘了起来,说:“女士,需要我帮您回信吗?”
希珀闭着眼睛点点头,海克特拉从楼下的图书馆里拿来希珀的全套书写工具,墨水自动从墨水瓶里爬了出来,像蛇一样在泛黄的纸上写下“亲爱的女士”几个字。
“十分感谢您的来信,让您担心令我十分惶恐,我最近也在慎重考虑这个问题,我将不会做出令人沮丧的选择的,请勿在我身上过多费神。落款你就随便写吧。”
那道诡异的墨水在纸上缓缓地爬行着,留下一道清晰的笔迹。
“第二封……看来好像是骂你的,基维斯·索绪兰,是那个‘讨厌的基维斯’吗?”
“对,他有骂出什么花样吗?”
维吉尔用小刀裁开信封口,摊开两页信纸,说:“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至少坐实了他是一个没什么思考能力的小人。我猜僵尸撬开他的脑壳之后肯定会大失所望。”
希珀笑了起来,纸从维吉尔手上飘走,希珀略略看了一眼,耸耸肩说:“他几乎把能用来侮辱女性的词都用了一遍。”
“喔,这可是个大工程。”考虑到希珀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连床伴都没有一个,这张纸上大概有百分之九十的东西是彻底的无稽之谈,还有百分之十是捕风捉影,维吉尔耸耸肩,而海克特拉问:“女士,这封信怎么回?”
“阁下毕生修为都仿佛花在了收集侮辱性词汇上,但您的成果令人担忧,为贵国高等教育深感担忧,对令师深表同情。
众所周知,驳斥方法中并无‘造谣中伤’一项,由衷希望您的逻辑修辞学补考及格之后再给我写信,盼复。”
维吉尔抽出下一封信,见内容都是大同小异,念了两个字就扔在一边,而海克特拉根据模板一一回复。
塞隆忽然握住了希珀的手,抬头看着她。希珀有点意外,低头的时候得到了小女孩一个温暖的拥抱。
“怎么了?”
塞隆笑着说:“我觉得,你会喜欢。”
希珀心情复杂,轻轻拍了拍了塞隆。来自他人的信任固然可爱,然而维吉尔只是基于过往的经验信任她,塞隆只是因为崇拜她而信任她。
这都不是……这都不是她最想要的那种。
“噢,嘿,**师,终于有个友方来信啦,是迭戈。”
**师忽然直起了身,“迭戈说什么?”
迭戈是希珀的老师艾默生法师的第一个学生,希珀的大师兄,信中没有像前几封一样或火冒三丈,或痛心疾首,或谆谆教诲,或落井下石,只是简短地说他上个月加入了法师行会监督委员会。
“这是什么时候的信了?”
“差不多两个月前了。”
“……嗯,恭喜他。祝他前程似锦。”她又坐了回去。
海克特拉只好把这几个字写到信里面。正准备叠起来塞进信封,希珀忽然说:“等等,再加几句,‘请提供一张适合儿童启蒙的书单,若有其它需注意事项请一并列出,盼答。’”
法师里一直有不婚传统,希珀的六个师兄师姐里只有迭戈一个人结婚并有三个孩子,如何在法师家庭里养育一个孩子,看来目前只有咨询迭戈了。
维吉尔这次来,除了给这孤岛般的法师塔带来唯一的通讯工具以外,就是和希珀商量一下怎么把“帮希珀买来实验用的魔兽”卖出去,现在不需要卖了,他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第二天就离开了艾梅科特斯,准备去南边。
离开艾梅科特斯,维吉尔骑上天马,揉了揉它的耳朵,说:“我一早就有预感,希珀一定会把她留下来的,她们真是太合拍了。”
天马似乎是不信的,响鼻尾音上扬,维吉尔说:“噢别不信啊老搭档,希珀也是需要人陪的嘛。”
塞隆的流浪生涯终结于艾梅科特斯,元素之门深处的法师塔。
它的主人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师希珀,同样出名的还有她的冷峻与美貌。有无数青年才俊曾经想追求这位象牙塔中的高岭之花,但很遗憾的是目前高岭之花似乎打算把一辈子都献给自己的学术事业。
为期三个月的实验其实在一个月的时候数据就收集得差不多了,艾梅科特斯的主人,元素**师希珀打算花掉剩下的两个月写论文。偶尔她会要求塞隆帮她补几个实验数据。有了不吃不喝也不知疲倦的信使夏莫代尔的帮助,她和外界的通信速度快了许多,塞隆不知道谁给她写信,但看希珀的表情大概都是些振奋人心的消息。
但塞隆和水领主玩的时间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的拼写与阅读训练,对小孩子而言学习一定是比玩痛苦得多的事情,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希珀会一直陪着她。
不知是否因为老师的脸太好看,塞隆的学习**很强,对于读书写字,她几乎有一种一学就会的势头,希珀猜想也许是塞隆的母亲曾经给她启蒙过,但时间久远,必须得再次启发她,她才能想起来。
“塞隆,你学过拼写,对吗?”
“拼写,把每个字拼出来。没有,怎么读每个词,学过的。”
“真棒,你学得很快,现在你可以自己看故事了吗?”
塞隆诚实地摇头:“不太能,有些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希珀心想是时候出去买东西了,她有几本大部头的字典,但显然不适合小孩子用来玩。而她小时候的字典并没有带出来,再说了,字典这样的东西兼具时效性,几乎每隔两三年就会修订一版新的。
一个比较风和日丽的日子,元素之门广袤的荒漠上空是一片明亮的蓝紫色,没有大风暴,没有元素暴动,只有太阳和宁静的沙砾。希珀没去实验室,也没有呆在图书馆,而是早上起床之后就牵着提乌斯去了楼下,她们回来的时候,提乌斯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魔狼,背上背着鞍具不说,嘴上也套着可笑的嘴套,看见塞隆好奇地盯着她,呜嗷呜嗷地把头藏在了希珀身后。希珀对着塞隆招招手,说:“今天我将要带你去……元素之门北边的城市,枯叶城。记得你曾经保证过的事情吗?这一次我需要你……尽量不和元素玩,尽量不远离我,也尽量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好吗?”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希珀点点头,给塞隆穿上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袖外套,一只手拉着塞隆,一只手牵着提乌斯,一起走进了图书馆。
塞隆其实几乎没有进过这里,这里似乎是希珀的私人领域,是一个塞隆没有权限进来的地方。她有点恐惧,站在门口定了一下,希珀立刻感觉到拉扯,转身问:“怎么了?”
塞隆不说话,而希珀读出了她的踟蹰,温和地安慰到:“你怕图书馆吗?等我们回来之后,我会跟你好好介绍图书馆,你是我的学生,应当学会好好使用它。现在来吧。”
希珀领着她走入了图书馆深处,这里比她见过的每一个房间都大,但是她没敢出声,这里太安静了,她们的脚步声踩在地上,就有声音从四面八方反射回来,就像地下那个宽广但总也出不去的大厅一样。
走了很长时间,她们才走到一个窗子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神奇的装置,一个白色的精美石环,大约有一人高,悬在一个小型法阵上,和塔外的那个看起来很像,法阵旁边有雕刻精细的符文石碑,希珀松开提乌斯的牵引绳,念了一段长长的咒语,石环上的符文一个个被金色的魔力点亮,希珀拉着她站了进去,而提乌斯蜷缩着身体,几乎把她们两个裹了起来。
一道白光闪过,天旋地转的感觉很不好受,塞隆踉跄了一下,陡然觉得耳边喧嚣不堪,轻轻“啊”了一声,她周围的元素开始骚动了,希珀抬起手在空中划了几个符号,把这道元素波动镇压下来。
这是个相当高的大厅,周围有几个一模一样的法阵,希珀领着她从石台上走下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喧闹的声音则是从大厅彼端的大门口进来的。
“这里是枯叶城的法师行会,法师的法师塔通常建在不容易到达的地方,所以为了出行方便,会有个法阵连接到某个法师行会的大厅,而艾梅科特斯的法阵就连接到枯叶城。”
“哇……”小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头顶。法师行会相当有钱,大厅是由许多精美的尖顶拱券支撑起来的,华丽纤细的灰色大理石挑起高耸的天顶,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天顶垂下星点烛火,中间吊着一个巨大的星象仪,仿佛复刻了整个天空。
希珀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装饰,而塞隆的品位似乎跟她惊人的一致。
这也难怪,她天生可以体会到魔法的理性之美,对这样的装饰肯定半点抵抗力也没有,希珀想着要不要给她买一个迷你的星象仪挂在房间里。 </p>
她牵着魔狼和塞隆走出大厅,穿过一个庭院,才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声音一下子把她们淹没了,塞隆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着急地拽着希珀的袖子,尽量把身体缩到她身后,希珀笑着让她不要害怕,但塞隆问:“他们不会来抓我吧?”
希珀微微笑了笑,金色的魔力在空中划下一道羽毛的痕迹,塞隆顿时觉得轻飘飘的,然后希珀把她抱了起来。
家里的东西毁损得太严重,她这次就是来补货的,家具店的老板诚惶诚恐地招待了她,走的时候她们身后多了一个搬东西的土之子,魔狼走在街上颇具威胁性,有不少人都往这边看来,大多数是被土之子吸引,又被希珀的美貌夺取了注意力,以至于撞在路边的树上,然而至今还没有人敢接近她们。塞隆趴在希珀身上,有安全感了很多,一边抱着希珀的脖子,一边看着提乌斯光用瞪视就吓跑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简直开心地笑了起来。
接着希珀带她去了集市,接着塞隆才明白家里几乎怎么也吃不完的东西是从这里来的,一个还散发着寒气的水之子裹着希珀选的大堆食材,塞隆好奇地用手去摸,但水之子离她太远了,她捕捉到土之子小小的眼神,示意它让一让,这位好心的土之子就稍微落后一些,叫了背后还冒着寒气的水之子来递补。
水之子伸出一截冰封的手臂,拳头在塞隆的指尖上轻轻点了一下,真凉啊!塞隆赶紧缩回手,格格地笑着。
希珀又买了替换的玻璃,工匠行会的人似乎跟她很熟悉了,以至于会长亲自来见了她一面,并派了一个非常机灵的小跟班跟着她,然而希珀冷淡地拒绝了,玻璃被一颗瘦长的土之子藏在了身体的中间,乍一看像是镶嵌进去的。
纵使是前呼后拥地跟着这么多元素,塞隆也仍然有些怕。希珀把她放下来之后,她就有意识地躲避着人群的视线,都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了,也极大地拖慢了希珀的行进速度。
而希珀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不要怕,塞隆,没有人在注意你,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很快就不需要怕他们了。现在挺直脊背,走快一点。”
希珀的话仿佛给她注入了勇气,塞隆紧紧握住希珀的手,夸张地挺起胸膛,朝前走了起来。
但她的勇气似乎只维持到走完这里到法师行会的最后一段路,走到庭院的门口,她就忍不住缩在了希珀身边,拉着她的衣角忍不住要回去。
希珀拍了拍她,牵着她进了行会对面的一间大厅里。
这个大厅也相当广阔,高耸的屋顶,整齐的石柱一直通到大厅深处,里面似乎有数不尽的白鸽从这边飞到那边。
塞隆还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忍不住赞叹出声。
大厅里没有几个人,柜台前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都被她的声音吸引,抬起头来看着这边,这又吓了塞隆一跳。
“别害怕,”希珀小声地安慰,然后走到了柜台前,把手中的信印给工作人员看了,对方是个打扮严肃的中年女性,刚才一直板着脸,这会儿对希珀露出了一个微笑:“**师阁下,好久不见,这回信很多啊。”
希珀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是真的很多,字面意义的。”她说话间,有什么东西扑棱棱地飞过来,一开始只是窸窸窣窣的,到最后越来越大,塞隆被声音吸引,抬起头来,忽然看见白色的“鸽子”铺天盖地地飞过来。
“鸽子”并不是鸽子,飞近了才能看清楚,只不过是一张纸折成的鸟儿,每只纸飞鸟的脚上都抓着一封信,飞到柜台前就把它丢下,它们来的方向不定,然而落点都惊人地准确,希珀面前的信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哦,字面意义的。”希珀也显得有点惊讶,但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她冷漠而透着少许厌烦的情绪似乎一直没有变,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指,这些信就一封封地飞了起来,在她面前自动排列整齐,慢慢地降落,最后被一双石头手夹住。
一只比塞隆还要矮的小小土之子用悬浮的两只“手”夹住了一摞信,举在头顶,也加入了希珀身后的元素跟随者的行列。
希珀礼貌地致谢,然后转身回到对面的法师行会,这次没有再做停留,她走进大厅,金色的魔力一边从她指尖逸散,她的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仿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有魔力一样,属于她们的那个传送法阵的石圈忽然浮空,围绕着它的一圈符文一个个地点亮,石圈中央浮现出一团扭曲的幻象,看起来似乎是希珀的图书馆。
希珀拉着塞隆直接走入石圈之中,塞隆虽然不敢,但她连力气也尚且不是希珀的对手,被她半拉半拽地拖进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回到了图书馆里。
些微的晕眩感让她晃了晃,撞到了她身后的小小土之子,后者恼怒地跳了跳,举着信伸手抗议。
希珀及时拉住了她,信从土之子手中自发地飞走了,小小的土之子生怕弄丢了希珀的信,转而和空中淘气的风抗议,然而它马上就发现了这些信的飞翔行为出自元素君王的亲自授意,只好生生止住了脚步。希珀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把它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希珀领着她唯一的弟子,带着浩浩荡荡的元素大军在家里转了一圈,家具被摆整齐了,散落堆放的物品则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新家具的抽屉或者柜子里。
堵在起居室露台口的土之子终于可以回元素界面休息了,新的土之子(负责抬玻璃的那位)挪动到那里,顶替它的同类。玻璃看来跟它相容性很好,几乎可以在它的身体里自由移动,因此它把玻璃“吐”了出来,然后从一道元素裂隙中消失了。
希珀满意地下楼,另外一位土之子如法炮制地修补了楼下的那扇玻璃。最后她领着塞隆回到了图书馆里。塞隆仍然有些恐惧,但希珀站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刚才被希珀留在这里的土之子不知所踪,而它举着的一张桌子却被留了下来。
“以后我们大概整天都要呆在这里了。塞隆,这是属于你的桌子。”
“我们?”塞隆有点不敢相信,回过头来和希珀确认。
“没错,你,和我。你将在这里跟着我学习。去坐一下,看看合适吗?”希珀在她后腰里轻轻推了一下,塞隆向前走了两步,快步跑到那张精美的木质写字台前,颜色和她斜前方**师的写字台几乎一样,只是要新很多,也不像她的老师的写字台上,放着许多书堆和草稿纸堆。
塞隆跳上了她的新椅子,对她来说有点大,没有办法靠到后面的椅背,希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在空中虚划着,一个软软的靠垫从她写字台附近的书架后面飞出来,落在了塞隆身后,正好填满了那个空间。
与此同时,塞隆感觉踩到了什么,低头看到一只小小的土之子正在她脚下缩成一个石块。
“这样就不会高了。”希珀环抱着手臂,坐在了自己座位上,在这里,她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塞隆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学习。而塞隆十分高兴地看着她。希珀没有理会。
“嗯……我想你还缺一个书架。”她身边的一个还没放满的书架组上的书忽然都飞了起来,有的飞到另外的书架上,和别的书挤在一起,有的飞到希珀的案头垒成一摞,空出来的书架像是忽然长出了脚,自己跑到塞隆身边。
希珀说:“塞隆,试着摸摸书架。”
塞隆伸出手,去摸她判断是书架的会移动的小怪物,书架好像感受到她的吃力,朝她又走了两步,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就不再移动了。
“嗯,这样很好。”
塞隆离她大概有三码的距离,恰好不会太近而相互干扰,也不会让她们离得太远而高声喧哗,**师十分满意现在这个格局,轻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来,带你认识一下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一个陌生的词,不过希珀走到一张纤细的铁艺架子前,在上面由墨水瓶压着的羊皮纸上写了几个字,最后搁下笔。整个架子忽然发出亮光,压在纸上的笔自己飞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有整个屋子那么高的书架群里飞去。
不一会儿,这支羽毛笔围绕着一本书往回飞,像是驱赶着它一样。
希珀看着塞隆大大张开的嘴,摸了摸她的下巴,说:“这是图书馆书记。当你记得一本书的大致位置时,你可以在羊皮纸上写下它在哪个书架上,它就会帮你找出来。”
**师往前继续走,但她的弟子并没有动,只是疑惑地看着那个比她矮不了多少的架子。
“塞隆?” </p>
塞隆抬起头仰视她,困惑地问:“希珀,它不是,一个法阵吗?”
希珀弯下腰,点点她的鼻子,“叫‘老师’。”
“老师。”
希珀点点头,欣然说到:“我真喜欢你……你的敏锐,是的,它是一个法阵,你看到上面的符文了对吗?”
“所以,法阵需要……‘羽毛’?”
希珀笑了:“很好,你注意到羽毛了,你也注意到羽毛是风墙的核心了对吗?”
“核心?”塞隆不是很懂,“羽毛让法阵亮,法阵让风墙起来。核心是这样的作用吗?”
希珀的笑容慢慢扩大,“总体上来说,是的。”
灰色眼睛里,褪色的火焰仿佛又被点亮了,辉光吸引着塞隆看着那里,仿佛被鼓励了,塞隆放心地继续问:“所以,图书……图书馆书记,也应该有个‘羽毛’,但我,没看见。”
希珀举起那支笔晃了晃,“这是什么?”金色的辉光一闪即逝,羽毛笔又回到了黑沉沉的状态,但塞隆懂了,羽毛藏在平常所见之物中,惊喜地叫了一声。
一只土之子走到她前方,蜷缩起来,希珀拉着她站上去,对她说:“请你写,ag,33,好吗?”
塞隆点点头,写下了“ag33”几个字,架子发光而羽毛笔腾空飞起,不一会儿就驱赶着一本书飞了回来。
封面她十分熟悉,和她十分喜欢的那本睡前故事《元素之书》十分相似,塞隆惊呼一声,从图书馆书记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随便翻开一页,看到了画得栩栩如生的火焰大领主举起手中的锤子,正要砸向一个穿盔甲的士兵。
“哇哦!‘精彩万分’!”
“喜欢书记,还是喜欢这本书?”希珀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塞隆把这本书抱在怀里,“都喜欢!”
“你可以拿回自己房间,睡前的时候看,别忘了照明。”
塞隆的表情立刻有点变化了,拿回去睡前看意味着这本书将代替希珀的睡前故事,她想把这本书放回去,但这毫无疑问显得她反复无常,这是希珀所不喜欢的。
她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希珀忍不住笑出来,问:“还是你更喜欢我念给你听?”
塞隆立刻说:“是的,我更喜欢你念给我听。”
“好吧,那一本念完之后,我就念这一本给你。这些书是海克特拉的。”
“元素也会看书吗?”
“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自己去了解,图书馆里面会有答案的。”
塞隆心存敬畏地往望不到头的书架里看了一眼,肃然起敬。但希珀牵着她继续往里面走,所有的书架前都有一架长长的梯子,希珀爬上一架梯子,优雅地站在一半高的位置,她的手往墙上虚虚推了一下,掌心像是触发了什么神奇的法术,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复杂圆形花纹,梯子下面的滑轮滚动着朝另一边滚去。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仰□□后倒下,塞隆惊呼一声,跑过去想接住她,然而海克特拉先一步从虚空中出现,希珀倒在它摊平的身躯上,柔软的水接住她,柔软得像是棉花的表面陷下去,然后又弹起来,希珀毫发无伤地躺在大颗的水滴上,双腿交叠地翘着,对着自己的弟子勾勾手指,让她也坐上来。
塞隆在“水床”边上跳起来坐下,调整到一个适当的姿势,然而希珀勾着她躺下,“我随便挑了一本书,打发时间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做,同时也十分建议你也试试。”
她闭上眼睛,显得十分轻松,“如果你也有一个水领主,你也可以这么躺着看书。”
趴着的湛蓝色绅士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好玩了,我也想有个水领主!”
“唔,我忠心希望您能好好学习,以便能尽快召唤一位与您的能力相匹配的水领主,我有挺多表亲都想找一份体面的管家工作。”
“我会的!”
希珀笑了起来,“我喜欢你积极的状态。”
她向塞隆展示了这本书的封面,封面上贴着一张纸条“b222.27”,书名是《盲目诗人与睁眼者:神话的叙事性及其隐喻》,一本对早期塞悌人诗歌的解读书,曾经是希珀的睡前读物,但做孩子的睡前读物实在是太早了点。她放开这本书,让它自己飞回空位,又拉着塞隆从水床上站起来,走到图书馆的尽头,张开双臂对她说:“这是整个法师塔里最大的一笔宝藏,我诚挚地希望你能得到它。”
“我……呃……”塞隆忐忑地向后看去,“这也太多了,我真的能读完吗?”
“你能的。”她的老师的手轻轻放在了她肩上,“我会陪着你读完。”
她的声音隐隐地回荡在稍显空旷的图书馆大厅里,待到声音完全消散,塞隆微微点了点头。希珀往回走去,塞隆跟在她身后,分别地坐在了自己的桌子前,希珀对她说:“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念一念这些来信。”
她面前的信忽然腾空而起,像长了翅膀一样地飞到了她面前,与此同时还有一把拆信刀。
塞隆看了看希珀,想要拒绝,但怕惹希珀不高兴,只好答应下来,“我读得……读得不快,但如果您这么要求,我会……我会尽力。”
说着她用拆信刀裁开一封信的封口,抽出一张信纸,结结巴巴地读了一阵子。这里面大部分的词她都不认识,这些复杂的从句她也从来没听希珀使用过,在她们的文法课上,也无从觅得这些内容的踪影,她只是机械地凭着词语发音规则,把这篇短信念出来。希珀偶尔纠正她的发音,更多的时候则是漠然地看着前方。
塞隆念完了,希珀却没有说话。塞隆心想情有可原,因为上一次念信的时候,有维吉尔在旁边陪希珀解闷。如果这一次的信仍然不是什么很好的内容,那么解闷的任务很显然会落在她身上。
对她来说有点难度,但塞隆愿意挑战,元素君王的微笑动人心魄,她心想也许她的元素朋友们对她也是同样的心情。
“老师,信里的内容不太好吗?”
但希珀问:“这封信是谁来的?”
“维克,维克·追星者。”
“不值一提的小卒子。”希珀轻蔑地哼了一声,但转头和颜悦色地说:“你怎么知道内容不太好?是我的脸色看起来太糟吗?”
“我……呃……无从判断您的表情,”塞隆好像终于想出一个恰当的词来描述自己的感受,“但我看到有些表示否定的词缀……还有一些表示不好的词根。”
她指着信挑出几个词,希珀淡漠的容颜稍稍融化了点,浅笑着说:“很好,还有吗?”
根据浅淡的笑容,塞隆认为自己做得不错,于是胆子大了点,把自己的发现都说了出来。“老师,我的判断准确吗?”
**师看起来很满意,说:“总体上来说是大致正确的,我喜欢你细致的观察能力和分类能力,同时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个良好的势头,请读下一封吧。”
塞隆胆子大了点,念第二封信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结巴了,希珀的表情又冷淡下来。她的头发是白金色的,因为长期不外出,皮肤显得有些苍白,灰色的眸子显得整个人都没什么温度,因此她面无表情时就格外地疏离。
几封信都大同小异,措辞也差不多,甚至有许多词塞隆总是见到,希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海克特拉悄然出现,像是第一次塞隆看见希珀让人给她读信一样负责写回信,可不知是否是因为信件内容令她不快,海克特拉也迟迟没有动笔。
“老师,您不回信吗?”塞隆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希珀傲慢地嗤笑了一声,“没有必要为这些人浪费信纸。你有什么新发现吗?任何事都可以。”
“呃,我觉得可能他们都不同意您做某件事,他们对此有相当低的评价……我发现了几个代表‘次等’的词根,我认为和上次维吉尔叔叔带来的是差不多的。”
“很好。你的判断大致上是正确的。还有吗?”希珀在塞隆的话落时显出了些许笑容,仿佛这是这段时间里唯一让她感到开心的事情。
“嗯……他们中某些人善用比喻,总是使用‘如同’这个词。”
“没错,你刚才念的信是谁写的?”**师总是在她念完之后才询问来信者的名字,似乎这是她的一项娱乐。
“韦迪……韦迪·寻沼者。”
“哼,”**师轻蔑地哼了一声,“沼泽里的爬虫,不出我所料。”
“老师……”
**师对着塞隆,又恢复了专注和认真,像一个合格的长辈,“嗯?你有新的发现了吗?”
塞隆摇摇头,学着维吉尔的口吻说:“咱们知道你总是对的。”
希珀忽然笑了出来,银亮的火焰又在她眼中微微闪烁,“谢谢你。不过这样的话我希望你的学识更丰富之后,能发自内心地告诉我。”
塞隆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或者说她现在仍然无法意识到这其中内在的联系,只是懵懂地点点头。希珀对她的期许她倒是能清晰地感受到。
“念下一封吧。” </p>
塞隆拆开了另一封信,“亲爱的希珀,你的论文我大致地读过了,我预感这预示着一个更广阔的前景,同时也使我有了几个新的想法。但考虑到你可能受到的攻讦,我认为我应当立刻对你表明我的看法以声援你,而不是耐心等待自己完善新想法,请你保持对这方面的关注,我和萨沙拉都认为你的研究方向大致是正确的,在这一点上,我相信艾默生老师会和我们保持同样的认知。知名不具。”
希珀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塞隆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异常——曾经的生死经历让她对人的面部表情识别非常敏锐——**师半眯着眼睛,眼眶微微发红,无色的火焰在她眼中跃动,穿过上面一层薄薄的雾,烧灼在塞隆身上。
喜悦。
**师无意识地握住桌上圆形的银色镇纸,“这……这封信是谁写的?”
塞隆看了看信封,“贝阿……贝阿特利斯·唤风者,这是您的朋友吗?”
希珀凝视着她碧绿的眼睛,温和地说:“是的,贝阿特利斯是我的师姐。”
“师姐?师姐是什么意思?”
希珀笑着说:“是啊,你不会有师姐了。我的老师艾默生也是一位元素法师,他有七个学生,我是最小的一个,贝阿特利斯和萨沙拉则是第五个和第六个,她们都是女性,因此是我的师姐。”
“原来如此,”塞隆得到了答案,“因此我也会成为师姐吗?”
希珀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打算再收弟子了,你会是唯一一个。别担心这种问题,你还有更值得担心的。”
桌上的信封堆里飞出一个还没打开过的信封,塞隆拆开了,信纸有三张,上面写的字都十分的漂亮,塞隆念了第一张短信,词句十分简单,但对她来说非常新鲜。
“你的来信写得十分蹊跷,因此未经你同意,我私下询问了一下维吉尔,请代我向塞隆问好!我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和两个儿子,分别是十岁和五岁,因此这件事你来问我,再合适不过了,随信附上一张启蒙读物清单。我的妻子丽莲听说此事以后,十分热情地写下了差不多一千字的育儿注意事项,为了不扫她的兴,我把她写的东西也一并邮寄给你,很抱歉路途遥远,我无法给你寄包裹。孩子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养女也是一样,祝你的育儿生涯顺利。”
塞隆读完之后,脑袋上多了无数个问号,希珀从写字台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拿起剩下的两张纸,一边看一遍解释说:“这是迭戈写来的,迭戈是我的大师兄,艾默生老师的第一个弟子,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结婚并有孩子的人。我向他咨询了一些怎么和这么大的孩子相处的问题,这是他给我的回复。”
希珀是认真想留下她。塞隆对此事的认知稍微清晰了一些,然而她仍然拿不准会不会因为某件事再次让希珀遗弃她。
她大着胆子去握希珀的手,希珀低头问她:“怎么了,你有新的发现吗?”
塞隆摇摇头,说:“没有,但我想贝阿特利斯女士的来信佐证了我的观点。”希珀笑了笑,摸摸她的头然后坐回了座位上,示意她继续念信。
然而塞隆发现在她再次安慰希珀的时候,她眼中喜悦的辉光并没有出现。贝阿特利斯,她记住了这个名字,同时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位女士的简短来信会让希珀的眼睛看起来如此的美丽。
这么多的来信大致可以分成两类,赞扬的与鄙夷的,支持者少得可怜,大概都来自希珀的同门,而反对者数不胜数,水领主一封信也没回复,特地写来辱骂她的信件被希珀送去给了火领主艾尔维斯叠燃烧的纸飞机,而她自己亲自回复了所有的支持者,因此塞隆无从得知她写了什么。
这样的来信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大概三个月的时间,塞隆总是替她念那些信,看希珀刻薄的嘴唇里吐出一两句讽刺的话,元素君王的心情并不是太好,她身旁拱卫她的风元素最先感受到她的心情,看着她露出消极厌烦的表情,低声地窃窃私语着。
但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包括塞隆。她有一些曾经用来讨母亲喜欢的手段,然而对希珀来讲并没有什么用处,渐渐地,塞隆发现拼写课和文法课上她表现良好才能让希珀发自真心地笑一下。
对于教学,几乎是在希珀冲动地邀请塞隆做自己学生之后,就一下子产生了新的灵感和思路,她在塞隆的注视下,用一个全新的笔记本,写下了她对这个新的、或许也将是唯一一个学生的期许,并不太高:成为一个合格的魔法学徒。
包括熟练掌握通用语、熟练掌握逻辑修辞学、熟练控制法力、熟练书写低级法术、学会鉴定各类魔法物品、熟悉古塞悌语和古斯尼亚语等等学徒必须了解的技能。
海克特拉飘在希珀身边,一边小声地说:“这会不会……会不会太难了?”
希珀是同龄人里最先召唤水领主的人,所以海克特拉是学生中的唯一一个蓝色大水球,在一群黑色法师长袍的小不点里面特别的显眼,直到希珀从初级学校毕业进入艾默生法师的法师塔学习,它身边的水领主才渐渐多起来。希珀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有权用天才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这……这难吗?”希珀十分不解地眨眨眼睛。
海克特拉偶尔会和别的水领主聊一聊,比如说当年希珀在初级学校的班主任的水领主,孩童的天性是玩乐,这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很专注地去学习修辞、逻辑或者语法这一类枯燥又难以获得乐趣的门类,大多数孩子要等到十二岁、也就是从初级学校毕业之后才能渐渐在家长的督促下自觉学习这些枯燥的、但是十分基础的学科。
但更多的人在这个过程中永远地放弃了,因为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在其中找到任何乐趣。
思考的乐趣独属于少数人,可塞隆这么爱玩,湛蓝色的绅士对她的专注程度表示十分的怀疑。许多天才的夭折在一开始就可以预见:毅力和自制力才是能获得成就的根本,天赋没有努力的浇灌终究会枯死在半路上,正如希珀的成就是日复一日刻苦学习而开出的天赋之花。
水领主的担心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师正在兴头上,谁给她泼冷水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她肯定会固执己见,直到自己意识到错误。
“我想您给她定的周期会不会太短了,逻辑修辞学一般要一直延续到高级学校的最后一年呢。”
“我可没有办法忍受别人的愚蠢,她应该在十二岁之前学会如何严谨又不失分寸地交谈。”
水领主只好说:“那您可得做万全的准备,毕竟这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
元素**师希珀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精致的面容,高挑瘦削的身材,专注的灰色眼睛可以点燃任何人心中的火焰,然而她大部分时间里都表现得十分冷淡。
在塞隆刚成为学徒的这段时间里,她寄住在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里,希珀为了她的一篇论文而买了一只强大的魔兽,完成论文之后她本该把“魔兽”转手卖掉,可是她把“魔兽”留了下来,“魔兽”寄住在法师塔里,成了她的学徒。
通常情况下,家世良好,家境优渥的人家才有钱把孩子送到有名望的法师那里当一个学徒,这样的人家才能支付起高昂的学费。塞隆什么也没有,但学费必须要支付,所以她只能靠每天打扫法师塔来冲抵学费。
法师塔里只有魔法扫帚——一种讨厌人类触摸的魔法物品,绝对不能用手去摸,否则它们会生气而枯萎,想要让它们乖乖扫地则必须念诵正确的咒语,然后试着控制这种由风元素维持的魔法联结,就像用丝线控制手上吊着的玩偶。
风元素是塞隆最早呼唤的一种元素,但她只能使它们乱成一团,然后爆炸,面对法师塔里每天的骚乱,冷淡的希珀通常只有一句话:
“塞隆,全部扫干净才能上床。”
曾有过的温情似乎只是错觉,哪怕她知道对塞隆来说从早到晚都扫不完一座法师塔,还经常在深夜里因为引起元素□□而炸断楼梯或者炸碎房间。
旷野中的元素生物也经常趁这个时候溜进塔游荡,塞隆不得不想办法把它们赶出去。
当然,几乎从未学过法术的她顶多只能做到把所有风元素抽空,升腾成龙卷赶出去,第二天希珀就得为了她闯的祸而动用石巨人修补法师塔破损的外墙。
旷野中的风刮了一个晚上,晨光从破损的墙壁上照进来,塞隆自不算熟的昏睡中醒来,迷蒙地睁开眼睛,看见她的老师从楼梯的顶端慢慢地走下来。
皮鞋声哒哒地在空旷而寒冷的空间里回响着。
“塞隆,又爆炸了?”通向楼上阶梯被炸断了,希珀召唤出几个石头人,搭接在破损的地方,抬脚走了过去。
塞隆刚站起来,就被她拉住了手,急急解释到:“老师,我……”
“你昨晚上不去吗?”
“是的……”
“那就是没睡觉,冷吗?” </p>
“不,不太冷……”她没敢说她用尽力气才没有把壁炉也炸了,然后在壁炉旁边窝了一晚上,她没有办法保证召唤火元素的时候不会出岔子,特别是她试图使用“微风缭绕”的时候不小心引起了爆炸之后。
希珀牵着她走进了起居室,火焰之子艾尔维斯正缩成一个暗淡的岩浆团在壁炉里打瞌睡,受到希珀的激发,惊醒过来。
“我的主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牛奶。”
“好的,马上好。”
希珀脱下自己的法袍披在塞隆身上,塞隆注意到她的老师今天在法袍下的装扮和自己一模一样。是的,她身上的都是希珀的旧衣服,她猜想希珀小时候和她身材非常的相似,以至于都不需要去给她买新的衣服。
塞隆自己并不介意穿旧衣服,甚至意识不到这是“旧的”,只知道是“希珀穿过的”,有她身上古旧的羊皮纸味道,还有旧衣箱里的防虫香料的味道,但这件衣服是温暖的,还带着希珀的体温,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让人很喜欢的味道,在几个月前的许多个拥抱里,塞隆都曾在希珀身上闻到过。
她很喜欢。
希珀走来走去,塞隆就看着她走来走去,沉默让她不安,最好的方法或许是辩解一下,“老师……我、并非有意为之,对不起。”
希珀坐在塞隆对面,按在她肩膀上,“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你有什么疑惑?描述它。”
“我按照您告诉我的步骤,小心翼翼,可是它们仍然不听我的话。”
“做给我看。”希珀指着角落里站着的魔法扫帚。
塞隆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下一条光痕,“‘腾空而起’!”
魔法扫帚像是被什么事情吓醒了一样,在屋里扫起来,一开始魔法扫帚的动作像是跳舞,优美而流畅,扫了一阵子,就开始摇摇摆摆,甚至打到了希珀的腿上。
“可以了,可以了,”塞隆猛然张开五指,魔法扫帚跑了两步,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墙边自己靠好。
她重新念起咒语,魔法扫帚再一次被激活,从刚才停下的地方继续扫。
过了一会儿,塞隆又让它停下来。
希珀感受到周围的风元素缓缓绕着塞隆打转,只要她开始呼唤,就争先恐后地响应着,这样受元素欢迎的人可不多见——就像人类生在空气中而对空气熟视无睹一样,元素生在人类周围,大部分时间里也对人类熟视无睹。通常,只有经过训练的元素法师能让元素注意到,塞隆的母亲大概是个优秀的元素法师,而且很小就开始教她如何与元素“沟通”。
“你为什么让她停下来?”
“因为……我感觉到它开始不听话了,如果我继续这样,它就会开始捣乱。”
希珀点点头,念了一句“腾空而起”。魔法扫帚惊醒过来,又开始在起居室里像个舞蹈家一样地来回飞舞,不过不同于塞隆,魔法扫帚一直扫着,不一会儿就把起居室打扫干净,扫出了一堆狗毛。它仍然没有停下来,希珀不时轻轻动一下手指,那白皙的手指吸引了塞隆的注意,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老师,直到她听见希珀说:“你不需要教魔法扫帚怎么走,它天生就会,你对它的控制太紧了,一开始还勉强能和它的动作同步,后来就乱套了。”
“是这样吗?”
“是的,”希珀接过炽热的艾尔维斯递来的牛奶,一弹手指,一阵风吹过,把牛奶吹凉了一些,塞到了塞隆手上,“喝完就去睡吧。”
“可是我还没扫完。”
“明天再扫吧,”希珀随手摸了摸她的头,黑色的头发柔软而温暖,“我会把客厅都留给你。”
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回到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才觉得冷,这才想起法袍还在塞隆身上盖着。然而她小心推开塞隆的房门,发现她已经睡着了,黑色的法袍盖在被子外面,塞隆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希珀顿了顿,关门离开了。
海克特拉跟在她身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它最早预言了塞隆的教学难度,然而并没有想到对于塞隆来说最难的不是读那些小孩子基本上都不喜欢的字书,而是另一项意想不到的技能:控制法力。
正如希珀曾经说过的,别的魔法学徒都在小心翼翼地学习如何更有效地花一块银币,而塞隆拥有整袋的金币,她随便抓一把然后撒到附近,元素们就贪婪地弯下腰抢夺。
语言和文字都有其魔力,塞隆鼓动元素之力所用的正是“言灵”,古塞悌人是人类中第一个使用魔法的部族,也凭借强大的法力建立了一个强盛的帝国,现行的所有人类法术都几乎是由古塞悌语写成的,这也是学徒们的入门课程——尽管很难。
而元素感知力是另一项非常微妙的东西,正如我们的任何行动,都是由感知不断反馈而肌肉不断调整完成的,塞隆对元素的感知力精细入微,可她就是力不从心,对着自己推的这块巨石毫无办法。
而正是这些非常神秘的、无法被量化的感官体验,让法师成为越来越神秘的职业,也就是说这两项技能,除了自己练习以外,能够增强的途径几乎没有。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考虑,希珀才对收留塞隆一事犹豫再三:她自己并没有相关经历,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教导这个似乎天生就会魔法的小野兽,也许塞隆真的是个人型魔兽什么的,几乎没有小孩子一生下来就会魔法的。
一整晚都没有怎么睡觉,塞隆立刻就睡着了,但也许是因为本身生物节律的原因,她并没有怎么睡好,忽然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上课!她小声惊呼,从床上弹起来。
并且如果不回到图书馆去,她到晚上之前都是见不到希珀的。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老师?!”塞隆忽然语无伦次了,“您、您怎么在这里?”
希珀穿着一身整肃的黑色法师长袍,头发却没有盘在头上,只是编成了麻花辫,随意地垂在肩膀上。她斜靠在椅子里,一本书浮在她面前,塞隆看向她的时候她的脸刚刚离开撑着下巴的手。
希珀似乎感觉这个问题有点奇怪,“这整座法师塔都是我的。”
塞隆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她很明白希珀有权力去艾梅科特斯的每一个角落,“是、是我弄坏了什么东西必须要接受惩罚吗?”
希珀忽然笑了一下,“放松点,我的小野兽,不是的。”
“那、那是来叫我起来上课的吗?”
希珀摇了摇头,“今天休息日。为什么醒了?你才睡了两小时左右。”
啊,休息日。
她的课程通常从礼拜一到礼拜五,剩下的两天休息,周六希珀通常会放她自己一个人在塔里探险,自己则呆在图书馆里看闲书。有时她们也会去枯叶城买点东西。但塞隆还是最喜欢和希珀呆在一起,所以希珀的时候,她也会在旁边拿一本书看,或者写一写希珀给她的作业。
希珀本该在图书馆里才对,然而她现在却在自己床前,今天也并不是有课要上,以至于她弄不清楚希珀到底想干什么。
“我……呃,我以为今天要上课。”
希珀忽然笑了笑:“这么想上课吗?”
塞隆想了想,“也……并不是很想啦。我以为您会在图书馆里。”
“在哪里都一样,把床头那个喝了吧,艾尔维斯说这是驱寒的,有点辛辣,但我希望你能当药吃下去。”
“药?”
可能是由于前几年的野兽生活,塞隆十分健康,希珀曾带她去检查过身体,然而身体很健壮,连一般孩子常见的寄生虫问题都没有。药这种东西,她几乎只在字典里见过。
“不太好喝。”希珀据实以告。勾了勾手指,床头的杯子缓缓起飞,橘色的火焰从虚空中冒出来,舔舐着整个杯子,不一会儿冒出了热气,塞隆小心地拿着杯柄,伸头看看里面,看到了深褐色的液体和自己的倒影,顺便闻到了一股辛辣气息,她做足准备,抿了一口,又热又甜又辛辣的味道确实驱走了疲惫,她小口小口地啜着这杯不算难喝的饮料,当然是默默地模仿着希珀那看起来很优雅的动作。
“不算难喝。”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一点点汗珠,希珀掏出手帕,替她擦掉了它们。
塞隆并不敢认为希珀是专为让她喝药而在床边坐着看了那么久的书的,更大的可能只是因为她想随便找个地方,而她的房间挺合适的,特别是,今天的阳光很舒服,她房间里这个位置正好让阳光斜射进来,不会太晒,也不会太热。
希珀对她很好,但在这些日子事无巨细的学习里,塞隆还是能明白希珀对她的很多行为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
只是礼貌使然,并非本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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