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赫蓝
“老板,两个秧草包,谢谢。”
“不好意思啊帅哥!秧草包刚卖完!我这还有香菇青菜雪菜粉丝,肉包三丁奶黄豆沙包,都还不错,要不要来俩?”一口气报出一连串的包子名,老板气都不带喘一下。
清晨的太阳,有些蔫蔫地挂在天上。
a大校门前的早上七点,溜达着许许多多买早饭的大学生,多少年来一直都没有变。
付俊卓就是那个刚刚买走了最后两个秧草包子的人,现在他揣着俩包子站在包子店前,等着老板找零。
身后站着没买着包子的学弟。
风一吹,卷起一阵面食蒸煮的香味。
付俊卓掀起眼皮,不太有精神地看了一眼学弟。
哦,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小鲜肉,个头也挺高。
小鲜肉学弟往那一站,帅气逼人青春洋溢,睡翘起来的几根头发迎风飘,似乎有些失望,他瞄一眼包子蒸笼:“……不了,谢谢啊。”
“梅干菜包呢?”老板数继续问。
“谢谢老板,不用了reads;。”
“荠菜包呢?”
“……”
很有一种非秧草包子不可的感觉。
反正没事,付俊卓就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学弟,看他那表情,明显对包子还没死心,付俊卓猜,他不会走。
果然,学弟没有走,他挣扎了一下,又问:“下一批什么时候能出笼?”
老板把零钱找给付俊卓,笑:“要等十分钟!所以刚刚我也没问你,你们大学生这个点,上课就要迟到了,等不及的。”
“……哦,谢谢啊。”
磨蹭着、执着地想吃秧草包子的学弟……刚刚那个挣扎的表情,像极了挤在糖铺子前面,捏着小硬币盯着糖果的小孩。
两年来,作为一个工作以外,就爱把自己闷在家里的人类,付俊卓每天面对的除了半阳台的多肉,就剩他那只面无表情的榆木脑袋乌龟,所以看着这学弟,总感觉表情鲜明,充满活力,有点可爱。
怎么说呢,令他有那么一瞬间,想笑。
付俊卓摩挲着手里的包子,指头轻微地收了收。
确实,a大门前这家的秧草包子非常不错,经常是一笼出来没两分钟就卖光。
付俊卓还没毕业时,这里的秧草包子也算是他早饭最爱的一种,有时候过来没买着,总会觉得一天哪里哪里都不舒服。
现在看着想吃包子的学弟,总感觉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大概是出于对学弟的一种爱护,付俊卓伸手,从柜台上拿过一个干净的袋子,动作不是那么麻利地分一颗包子进去,递:“给,秧草包子。”
想吃包子的小孩的反应很有意思,他下意识地接过包子,一瞬间的表情有些惊喜,接过包子才有些惊讶地看向付俊卓,然后忽然脸一红,嘴巴半张:“学……学长?!”
那表情,似乎在说,为什么给我包子?
为什么给呢?因为刚好对方想吃,刚好自己有啊。
一颗包子而已。
看学弟的样子,付俊卓有种给晚辈小孩吃了糖、接受晚辈小孩崇拜眼神的长辈感,他朝学弟慈祥地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安眠药吃光了,付俊卓最近的睡眠恢复到了极度糟糕的状态,他昨晚又做了一夜的梦,混混沌沌,别的不记得,就只记得似乎吃了一晚上的包子。
啊,包子啊……
于是今早三个闹钟闹醒后,一贯不吃早饭的人,竟然到a大门前的这个包子铺来买包子。
然后,就遇到了一个对包子有点执着的小学弟。
付俊卓住在a大附近,上班的地方也在a大附近,平时基本步行。这时候他把包子塞进包里,感觉走路时脑仁在脑壳里蹦得欢。
他的长相是好长相,不过由于长期睡眠不好,常年挂着黑眼圈,一副体虚肾亏样,大风一刮,有些晃晃荡荡。
“学长!学长等一下!”
远远地,身后似乎有人在喊。
付俊卓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除非在工作,否则永远会不自觉地发呆,脑子沉沉,转不过弯reads;。所以对于身后那一声声的学长,他完全没在意,继续慢吞吞地走着。
“学长!”一阵风刮过,付俊卓差点被扯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学弟追到了自己身侧,学弟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将一袋牛奶递过来,“谢谢学长请我吃包子!送你牛奶!”
旋风似的。
a市自制草莓口味的牛奶,喜欢在各大高校里充当早饭。付俊卓又想起当年,自己也很爱喝这种,几乎天天喝。
现在一眼见到,似乎又想起了当年的感觉,温温的,醇醇的,香香的。
下意识地把牛奶接过来……这下换他有些愣愣地看着学弟了。
风又吹了起来,卷着一小片枯黄的叶在地上打了个旋,手里的牛奶小火炉一样热热的,对面的学弟朝着他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学弟指指牛奶:“这个很好喝的!我每天都喝!”
嗯,很好喝的,我知道。
学弟一身休闲装,穿双干净得不像话的休闲鞋,斜挎了一只双肩包,肩宽腿长。
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处于青春与成熟之间,大概就是那种穿衣风格一变,立即就能在青春与成熟之间随意切换,不过脸倒是嫩得很,总感觉是满脸的胶原蛋白。
而自己呢,用个不恰当的形容,那就是……行将就木,半截埋土。
付俊卓眯着眼睛看对方,心想真有活力啊:“谢谢啊。”
没记错的话,a大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是七点五十分,现在七点四十五,而从这边到最近的教学楼的话,步行最快也要六分钟。
学弟还没走,付俊卓提醒:“你要迟到了。”
“啊……”学弟的脸皱了一下,“那学长,我先走了!再见!”
平淡的生活中,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
一颗包子,一袋牛奶,这令付俊卓好心情了十分钟。
对,也就十分钟而已,就他从a大附近步行到公司的这段时间。
付俊卓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目前情况稳定,控制得不错。
总而言之,是个看起来挺正常挺无趣的人类。
他的生活在别人看来,实在是无趣得很,每天就上班下班,回家,给他的多肉们浇水,不是冬天的时候,好歹还有只乌龟先生跟他大眼瞪小眼,现在是冬天,乌龟先生也冬眠去了。
就他一个人。
不,还有很多盆多肉。
别人觉得他无聊,他自己并不会觉得有多无聊,因为自从他开始养多肉以来,就买了一堆的多肉种植书,每天花很多的时间来研究各种品种的种法,怎么浇水,怎么施肥。
经常一晃,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那时候他就吃点药,爬上床,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入睡。
两年前,他做了一些错事,把自己弄得几乎半只脚踏进棺材,就在那个时候,他接触了多肉。
第一眼见到的多肉叫天使之泪,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名字,只知道饱满的晶莹的,一粒一粒的挤在一起,看上去可爱又充满生机reads;。付俊卓第一眼见,就喜欢上了,所以他抱了一小株回家,后来……那株多肉被他养死了。
那个时候的付俊卓,处于人生中的最低谷,他抱这株多肉回家,就是想在身边添一点生机,好歹有点活气。
然而,象征活力的多肉被他养死了……
于是付俊卓开始研究多肉的养法,这么一研究,研究了两年,虽然还不至于说是养多肉的大手,但好歹现在他现在养了半阳台的多肉。
都没死,活得挺好的。
付俊卓没养猫狗之类的宠物,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只要是宠物,都会有走的那一天。
孤身一人,心理问题严重,说起来可能有点矫情,但事实如此,他不怕养,就怕养了产生了很深的感情,然后忽然有天失去了。
怎么承受呢?
所以,他选了一只不会撒娇卖萌,寿命相对较长的乌龟,看中的就是一句话:养得好的话,它能送你走。
挺好的。
今天付俊卓又没有吃晚饭的兴趣,回了家啃苹果,刚啃一口手机响了:“俊卓,明天回来吗?家里田都被政府收购征用了,要给你妈妈迁一下坟。”
付俊卓“嗯”了一声:“回去的。”
双方淡淡地说了几句话,这通电话就结束了。
挂了电话,付俊卓继续啃苹果。
刚刚咬下第二口,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没有备注,陌生号码,不知道是谁。
付俊卓慢吞吞咀嚼,咽下去,擦过手,这才接起来,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喂?是小付吧?”
声音有点熟悉,想不起来是谁,付俊卓答:“你好,我是,请问你是?”
那边答:“小付晚上好啊,我是房东。”
“哦,房东你好,有什么事吗?”
房东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就在a大上大学,他想要在外面租房子,我就想着,可以的话,下个月开始你只要付现在租费的一半,你那间空出来的房间,啊能腾出来给我亲戚家的小孩?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让他另外找地方租。”
完了又补充:“不是坏孩子,是个好孩子,你不用担心。”
两室一厅一厨两卫,付俊卓用了一个房间,房间是空的,关键是卫生间不需要合用,说起来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好孩子还是坏孩子的问题,付俊卓一个出了校门进了社会四年的人,并不是很担心。
说起来,付俊卓在租房子的时候见过房东一回,三十出头,人挺好的,比较尊重人。他说亲戚家的小孩是个好孩子,那基本是可以放心的了。
“嗯,没事,反正这边也是空着的。”
刚刚答应,付俊卓就想起了阳台。
两个房间前都有阳台,是相通的,空着的房间前的那个阳台,全是多肉……
付俊卓还没说话,房东又说:“哈哈哈,谢谢啊。那明天我就让他过去看看?你要是看着不满意,还是可以拒绝的,不要不好意思啊!”
第二天,房东亲戚家的小孩当然没有过来,因为付俊卓没有空,他要回舅舅家给妈妈迁坟。
付俊卓一早醒过来,手机上多了条短信,打开一看,还是陌生号码,不过看内容大体可以猜到,发信息的是房东亲戚家的小孩。
短信上这样写着:付先生,你好,我叫顾舟。今天你没有空的话,我后天过去看看可以吗?
后天的话,行啊,明天一天事情也该办完,后天也该回来上班了。
付俊卓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随手回了一条信息:你好,后天晚上八点吧。
时间还早,没到六点,外面天还没亮。
付俊卓起了床,洗漱完,强迫自己喝了半碗粥,跑到阳台上看看他的多肉们,顺便又查看查看椰土里冬眠着的乌龟的情况。
打开阳台灯,只见多肉们一株一株长在小花盆里,肉肉的很可爱。嫩黄嫩绿深绿霜紫等颜色交错,好看得不得了。
视觉上是一种享受,而心理上,付俊卓看着他的多肉们就会觉得很安心。
至于乌龟,醒着的时候总是和付俊卓大眼瞪小眼,现在冬眠,乌龟把自己埋椰土里,上面还盖了一层干苔藓,付俊卓是看不到它的情况的,只能给整盆椰土苔藓晒太阳,定时喷喷水雾保持湿度。
查看完毕,多肉和乌龟都很好,付俊卓满意地站起身。
然后……
说出来挺丢人,二十四五岁的男人,猛然站起身,竟然一瞬间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身体太虚,常年没有胃口吃饭,再好吃的东西摆他面前都吃不下多少,所以干脆也不怎么吃。如果是平时付俊卓随便对付对付也就过去了,但是今天不同,他要坐很长时间的大巴和城乡巴士,回去还有很多要忙的事情reads;。
所以付俊卓又买包子去了。
现在的a大的学生们,有时候也真够执着的,特别是在吃的方面,不说全部,最起码有一部分人是这样的。
想当年付俊卓再爱吃什么东西,也绝对不会在天还没亮就过去排队,尤其是冬天,再看现在,抬眼望去一堆人排在面前。
真有劲头。
大概老板常年与这种阵仗打交道,不慌不忙递包子收钱找零,速度竟然还很快。
很快,付俊卓就排到了队伍中间。
因为没吃药,昨晚还是没睡好,加上今天早起,付俊卓身体上感觉非常难受,他站在队伍里,身前身后都是人,竟然有了一丝的胸闷压抑。
只是一瞬间的苗头,付俊卓如临大敌,他立即甩开脑子里的想法,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迫自己去想包子和一会儿要去买的草莓牛奶。
嗯,秧草包子,草莓牛奶。
包子……牛奶……
寒风吹着。
他想,该去拿药了,不吃药,仅仅依靠所谓的个人意志力,确实行不通。毕竟他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意志力,薄弱得很。
很快,意志薄弱的人就被自己的短信铃声吓了一跳——虽然声音不大,但突然的震动,加上他此刻的心态控制得不是那么太好。
大概是10086,付俊卓想着,摸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房东亲戚家的小孩,小孩说:非常感谢!^o^
^o^……?
哦,现在的大学生们都起得挺早的感觉,付俊卓常年不发短信,打字速度也不快,加上天冷手冷,他花了十几秒编辑了三个字:不用谢。
刚刚摁下发送键,队伍前方随即就有谁的手机响了,是很短促的短信提醒音。
付俊卓没在意,把手揣回兜里,低着头,继续排队。
然而,手还没捂热,手机又响了。
很多人都不太喜欢在冬天的室外玩手机,因为实在是冷,付俊卓也是真冷,于是他低着头闭着眼,准备先把手捂热了再说。
同一时间,队伍的前方,顾舟回过头向身后张望了好几眼——他排着队买着包子,给那位付先生回了两条短信,两次都是在他刚刚发送后,就听到身后队伍里有短信声响了起来。
这种情况,他很容易就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那位付先生也在买包子。
所以……能不去查看查看么。
瞅了几眼,黑压压一群男生,顾舟什么也没发现,刚好这时也到了他的顺序。
“帅哥,要来点什么?”
“……噢!三个秧草四个肉包两个三丁……”
买了一堆,顾舟付过钱,提着回寝室喊舍友们起床吃饭。
顾舟走后,付俊卓继续排了两分钟,买了包子又去奶铺买牛奶,回家慢吞吞地吃了一半。
打车去车站reads;。
舅舅家在乡下,村名付桥,他付俊卓在那里长到了八岁。
他是私生子。
当初,他妈妈遇到了他爸爸,热恋之后未婚先孕,郎才女貌其实本该成就一桩姻缘,可惜的是,他爸爸家很有点钱,而他妈妈除了年轻美貌以外,什么都没有。
花瓶而已,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家里穷得很,对于付俊卓爸爸的所谓体面家庭来说,档次低了那么许多。
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没能在这两个人身上应验,付俊卓的爸爸很看重门当户对,遇到这样又漂亮又傻的姑娘,所谓浓情蜜意只是贪图美貌,睡了也就睡了,过后就忘的。
更何况家里早就定了一门亲,对方也是个美女。
背景拿不出手的美女和家里财力雄厚的美女,按照付俊卓爸爸的性格,当然是撒开脚丫子直奔后者。
富家子弟风流成性,一段时间的浓情蜜意之后,随口说一句会回来娶人家,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那个时代,通讯不如现在发达,一个精明且有经验的人想甩开一个傻子,非常容易。
付俊卓的妈妈纯得很,或者说傻得很,不是什么很精明的女人,恋人走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就一直在娘家等着恋人来娶自己。
她没有等到。
就算是现在,没有结婚就怀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不见有人来娶,在很多地方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何况是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小小的农村?
付俊卓的外公外婆去得早,就算他们在,也没办法没能力为女儿撑腰。付俊卓的妈妈很倔,死活不肯听她哥哥的话去打掉,也不知道恋人到底住哪,那个时候座机还没在付村普及,她就挺着个大肚子去公用电话点,一遍遍听“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说起来人心很凉,流言蜚语要人命。
后来付俊卓的妈妈怀孕期情绪极度抑郁,直到付俊卓出生,她在医院难产去世。
有时候恶意就是那么说不清的一件事,一个人的死去还不够,还要延续到无辜的新生命。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付俊卓的八年,就是在同龄人群嘲“没爹妈的野种”和莫名其妙地暴力中度过的,家里舅舅虽然对他好,但舅舅长年累月在外打工,至于舅妈,一向是不顺心就打就骂。
也不是被多黑心地下重手,就比较容易就挨揍挨骂而已,但是这种教育方式,这种成长环境,对付俊卓的一生影响都很大。
后来,付俊卓八岁,被接回了他那个有钱的爸爸家。
付俊卓的妈妈被葬在舅舅家的田里,现在地被政府征用,墓是肯定要迁的,想想舅舅真的也很不容易,这么一个妹妹,他这辈子不知道为这个妹妹操了多少心。
妹妹怀孕期间,他跟村里说闲话的人打架;妹妹去世后,给妹妹先天性肾病的儿子动两次手术,那时候他也穷,愣是顶着老婆的压力把付俊卓养到了八岁;到了现在,妹妹过世二十几年,还要操心迁坟的问题。
日子定在明天凌晨。
付俊卓选择今天回去,一来是因为明天回去来不及,二来,毕竟是他自己的妈妈,提前一天回去多做准备,给舅舅他们送点礼物,贴点现金,也都是应该的。
大巴晃到t市用了三个小时,付俊卓到t市买了一堆东西,又坐城乡巴士到了付村。
刚好上午十一点reads;。
早些年的时候,付村有很多银杏树,夏天墨绿,秋天叶子金黄,冬天里则一颗一颗秃着枝头,在寒风中萧瑟地站着。
那个时候,付村人总归会给银杏树干刷上一层生石灰,或者用稻草给银杏树干裹上一层,灭虫保暖。
这次回来,新造的水泥路两边种着一堆人工树苗,门前屋后的银杏树也不见了,错落的家家户户的房子也都拆了,新建的房子整整齐齐。
付俊卓提着一堆东西,沿着水泥路慢慢步行,一直走到了舅舅家。
斑驳的铁门没有上锁,紧靠铁门的小花圃里,一颗光秃秃的葡萄藤张牙舞爪地扒着葡萄架。
单门独院的院子里,舅母正在晒被子。
付俊卓扬起声音:“舅母,我回来了。”
舅母应声回头。
时间是怎样的呢?让柔弱的婴儿长大,让美丽的女人变老,改变先前的一切,改变现在的一切。
舅母当年凶是凶,但不可否认,她那时候很漂亮,随便一站,只要表情柔和点,就是一副美人图。
而现在,她转过来的那张脸,爬满了淡淡的斑和细微的皱纹,眉眼低垂,带着一点点笑,早已不见了当初明艳女人横眉倒竖时候的嚣张感。
都会变的。
“俊卓回来了啊。”舅母笑了。
“嗯,回来了。”
付俊卓推开铁门进去,舅母迎上来,从他手上接过一部分东西,这个时候舅舅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付俊卓大包小包往家提,有点急又有点笑:“回来就回来,要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都是用得着的,还有凡凡喜欢的。”说着,付俊卓拿出了一只超级大的玩具车。
凡凡是表哥家的孩子,今年上幼儿园。
舅妈说:“凡凡回家得开心坏了。”
舅舅说:“俊卓饿了吧?你舅妈做了好吃的,快来吃饭。”
付俊卓说:“谢谢舅妈。”
……
说完,大概是那种有些微妙的气氛,大家都不说话了。
付俊卓没什么表情,他也有点尴尬,并不是故意冷场,就是找不到话说,也没话说而已。
更确切地说,他似乎……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人面对面说话。
这两年,他各方面都消沉得很,下了班就在家种蘑菇,过得很独。
不与任何人打交道,不说人话的直接后果是,各种能力都在退化,包括说话、和人交流、更别提调动气氛了,毁气氛还差不多。
想当年,他也是那种一支劲舞能嗨爆全场的,所谓风云人物。
付俊卓低着头,沉默。
舅舅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这小子!一家人客气什么!快去吃饭!”
“……嗯。”
吃过饭,帮忙准备鞭炮等必备品,忙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付俊卓去镇里找宾馆住。
他实在是不想住舅舅家。
酒足饭饱,一家人问的内容无非就是有女朋友了吗,什么时候结婚之类,被催婚的心情尤其糟糕,而且现在的付俊卓更倾向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所以能跑尽量跑。
t市发展得不错,带动着t镇近几年也发展得还不错,说t镇是个镇,其实看规模的话,和县级市也差不多。
出租车满街跑,加上付村和t镇有点距离,对于出租车师傅来说,跑一趟也算是一笔大单子,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明天凌晨赶不回去这个问题。
天气真冷。
付俊卓找了家宾馆,要了一间房,老板娘叼着瓜子,拿着他的身份证,翻来覆去地比对着证件照和真人,比对到最后说了句:“是不是病了哇?瘦得看不出来了哇,小伙子多吃点哇。”
“你们年轻人就爱减肥,多吃点,骨架一样不好,要有点肉才行。”老板娘磕着瓜子,瞄他一眼又继续说,“我儿子就很壮,吃得也可多。”
太瘦、多吃点。
猛然一听陌生人的这种念叨,付俊卓有点愣神,他付了钱,拿着房卡,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向电梯走去。
从外面看招牌以及名字,感觉这家宾馆还不错,但一走到电梯,感觉立即就变了。电梯逼仄而又阴暗,踏进去,从四周包抄过来的空气充满了压抑感,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两年来,与心理问题做着抗争,付俊卓非常注意自己所处的环境,不能有压抑感,不能给自己传达任何负面的阴暗气息,不能让自己待在容易令他胡思乱想的地方,必须阳光充足,空间够大。
他害怕处在非常小的空间里,这也是他一个人非得租个两室一厅,还带那么大阳台的原因。
现在他站在电梯里,不好的感觉一点点爬上来,还好房间在三楼,很快就到了。付俊卓逃似的出了电梯,找到了他的房间。
拿着房卡,站在门前,他有点不大愿意进去——不知道房间是怎样的,如果也让人感到压抑的话,真的……不想进去。
付俊卓拧着眉毛,刷了房卡。
啪——
打开灯,迟疑的人脸上的表情忽然之间就放松了。
很意外的,虽然电梯那边付俊卓很不喜欢,但房间里的装修风格很不错,属于那种简单的小温馨风,墙上贴着暖色调壁纸,灯光色调也非常暖,照在壁纸上更是柔和得不得了,让付俊卓这种有毛病的人在一秒钟内安了心。
小是小,但是很温馨啊。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时间还很早,付俊卓关上门放下包,打开空调进了洗手间。
忙了一天,需要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洗着澡的人,身材比例非常不错,但是太瘦了,感觉穿上衣服,肩胛骨能把衣服戳破;他全身皮肤也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瘦与苍白,让人一眼看过去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提着这个人的头和脚,从中间对折,能轻轻松松一折两断reads;。
付俊卓也知道自己瘦得太多,因为打上沐浴露之后,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硌手,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一把摸过去全是骨头的感觉。
他低头看,忽然惊恐地发现,他胸膛以下肋骨根根,清清楚楚,一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
这忽然之间的发现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以前啊,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年轻,体力好,能蹦跶,再劲爆的舞都能跳下来,然而现在,让他原地高抬腿他都能歇菜。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病很可怕。看不见摸不着,住在心里的魔鬼,从来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试图把他拉下深渊。
吃不好睡不好,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控制不住病情,他甚至不敢在家里放水果刀,就怕哪一天控制不住自己,又忽然发疯。
整整两年,一部退化史。
所以,成天半死不活的人,能长肉吗,不能。
付俊卓踏出浴室,擦干身体,对着镜子吹头发,吹干头发,穿上睡衣,又抖啊抖钻进被窝。
几分钟后,被窝里暖和了起来。
一冷就不想动,一暖和就活了过来,付俊卓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想要去翻床头的多肉养殖书,手一摸空,忽然意识到不是在家里。他顿时觉得有点不适应了,没有了多肉,洗过澡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有些人活得精彩,无论是和别人在一起还是自己一个人,都能给自己找出点有趣的事情做一做;而有些人却活得很枯燥,真要形容也就吃饭睡觉上厕所,别的没什么。
枯燥的付俊卓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多肉照片来看。
付俊卓很喜欢给他的多肉们拍照,各种角度各种光线各种特写,所以他手机里的多肉照片,拿出来张张都是壁纸,他翻来覆去看个一小时也不会觉得无聊。
于是他真的翻了一个小时,没干别的事,光看多肉照片。翻着翻着,陡然之间,一张男人的照片被翻了出来。男人眉眼含笑,宠溺地看着镜头。
付俊卓心一刺手一抖,手机啪嗒一下砸在脸上,砸得鼻子有点痛。
他摁着鼻子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凌晨,顶着黑眼圈起床,退完房,付俊卓打了辆车回付村。
天还未亮的付村,没有路灯,一切都是黑黢黢的,司机师傅七拐八拐,终于把付俊卓送到了舅舅家前。
舅舅家灯火通明,与整个静谧的村子比起来,可以算得上是家里人来人往了。
付俊卓推门进了院子。
见付俊卓到了,舅舅拿过来一套白衣一双白鞋,让他穿上,记得又是一通忙活,然后与舅舅舅妈、专门请来的大师同行,付俊卓站到了妈妈的坟前。
很久以前,妈妈的碑是舅舅买的,水泥的,做工不好,刻的可能是“爱妹”之类,付俊卓记不大清楚了,二十年来风吹雨打坏得不成样子,后来在他回来给妈妈换了个新碑。
看着碑上文字,付俊卓开始想,想一个一直以来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妈妈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概念,没有听过妈妈的声音,没有看过妈妈的照片,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都经历过些什么reads;。
所以,他只能想象。
小时候,他观察过表哥的妈妈,也就是他的舅妈。
舅妈会打他会骂他,但是几乎不会打骂表哥;舅妈也会给表哥吃好吃的,穿好看的。
那个时候,付俊卓的概念中,妈妈大概就是那个会给自己吃好吃的、穿新衣服、不会打骂自己的人,如果他有妈妈,应该也会和表哥一样开心,冬天的晚上,妈妈会抱着自己睡觉,给自己暖脚。
如果他有妈妈,那个时候幼儿园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回家给妈妈洗一次脚”,他就也能做作业了。
想象很多,都是抽象。
妈妈,只是一个给了他生命,然后匆匆离去的人——一个陪你很久的人离开了,从有到无,你会无措伤心;而一个你来到这个世界她立即就走了的人,从来没有拥有过,没有也就没有,并没有身上撕肉的感觉。
麻木。
迁坟是件很沉闷压抑的事。
站在墓前,听请来的大师告知已故的人,迁坟的原因,看着坟墓被一点一点挖开,什么都充满了灰败死亡的气息。
付村的风俗,迁坟拾骨,必须由血亲子女戴着红手套来做。
大师给他讲过很多注意点,付俊卓一步一步照做。
小时候的他,被欺负了之后会蹲在妈妈坟前,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他的手触碰到的冰凉使得他忽然意识到,不会回来的,生与死的鸿沟,无论如何都跨越不了,而他人生永远的缺憾是,这辈子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
问过舅舅,没有留过照片,只告诉他说,他的妈妈长得很漂亮。
有多漂亮呢?
付俊卓忽然想起来,妈妈生他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年轻。
那么年轻,在世时应该是很鲜活的生命吧?现在是自己手里的一把枯骨。
猛然之间有什么轰击着他的内心,出生以后,有生之年,和妈妈距离最近的时候,竟然就是现在——他握着妈妈的枯骨,就算是戴着手套,仍旧感觉冰冰凉凉,没有温度。
欠了二十几年的难过在这一瞬间还回来了,付俊卓鼻子一酸,来得太突然,喉咙哽得发疼。
大师制止:“不能哭!”
——
付俊卓回a市后,收到了两条短信,一条是:“你这孩子,偷偷放这么多钱家里做什么?舅舅又不缺钱,我给你留着,下次回来给你。”
另外一条是:“付先生,我出来买了个东西,现在有点堵车!大概得八点零十五分才能到!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先给舅舅回复了一条信息,感谢舅舅帮他做的这一切,然后编辑短信,打算回复房东亲戚家的小孩。
“没关系”还没发出去,小孩的短信又来了。
小孩说:“付先生,刚才我发错了,是八点零五分!^_^”
付俊卓看着手机,比对着两条短信,看了一会儿,终于才发现了哪里不对。
上一条短信上写的时间是,八点零十五分,多打了一个“十”字。
现在七点五十五分,还有十分钟,小孩就要过来了。
付俊卓回了句“好的,没关系”,把手上的事情扫了个尾——今天他把这间空着的房间通了风,又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虽然房间之前也不脏,但是打扫一下会更好,毕竟有个不认识的小孩要来住。
反正他也是闲着,就为自己找点事情做做reads;。
大概他其实也希望,除了乌龟和多肉,身边能有个活人。
八点零五分,又收到一条短信:“付先生!我到了!”
与此同时,门铃响了,付俊卓放下手机,从沙发上站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付俊卓发现小孩有点高,自己得抬头,然后他抬起了头,就看到了小孩由于惊讶而半张的嘴巴。
“学……学长,是你?”
是那个买包子的学弟。
上次和学弟碰到过一次,对这个学弟的印象还不错,没想到竟然是房东亲戚家的小孩。这样的话,似乎住隔壁也挺不错的。
“真巧啊。”有些吃力地扯出了一个久违的笑,付俊卓说,“进来吧。”
说完,先转身回了屋,准备去开那间空着的房间门给学弟看。
“……嗯!”顾舟刚刚踏进屋关上门,就发现屋子里很干净,自己还穿着运动鞋,他果断脱鞋,踩在瓷砖上,吧嗒吧嗒进了屋,随手把买的水果放在客厅茶几上。
他今天被拉着和舍友一起去买东西,路过水果店,就想起来给那位付先生带点水果。
那个时候顾舟站在水果店里,一眼望过去不知道买什么。
所以,买什么好呢?那位付先生爱吃什么呢?
……不知道啊。
于是他打算挑几样自己觉得好吃的以及长得好看的,最后他买了草莓、手剥橙、香蕉、苹果,还有……小番茄。
那么一个袋子提着过来,挺沉的。
付俊卓打开门,听到了身后塑料袋和学弟不太对劲的脚步声,于是循声望过去。
发现了自己的疏忽。
常年不与外界的人来往,也从来没把谁带回家做过客,所以他完全没有准备客用拖鞋。家里很干净,很明显学弟不想自己的鞋子把地弄脏,所以脱了鞋。
如果付俊卓这样做了,绝对会因为着凉拉肚子,现在他看着学弟,感觉上在替学弟觉得冷。
天真冷啊。
付俊卓看着不远处的运动鞋,再看着穿着五指袜踩在地上的那一双脚,目光上移。
“你”字还没说出口,对面顾舟朝着他笑:“学长!送你的水果,都很新鲜的很好吃的!”
第一次,这位学弟说:“学长,送你牛奶!这个很好喝的,我每天都喝!”
今天又说:“学长!送你的水果,都很新鲜的,很好吃的!”
“很好吃的”四个字,语调微微上扬,似乎是因为说了好吃的东西而心情愉悦,让人听了觉得很舒服。
看起来,这位学弟很爱吃啊。
还有就是,他是学弟,还知道上门带点礼物,似乎自己却没有给他倒杯茶,甚至拖鞋都忘了准备。
“……谢谢,你先去沙发那边坐两分钟,等我一下。”
“啊?噢reads;!”
付俊卓去找出来一双秋天的布拖鞋,自己换了,然后把棉拖放在顾舟面前:“穿这个吧。”
顾舟一笑,做了个小动作,一排小白牙咬了一下下嘴唇,然后穿进了棉拖鞋:“谢谢学长!哇!好暖和啊……”
“来看房间吧。”
“嗯!”
长时间没人住的房间,并没有那种一屋子死空气的气息,闻得出来刚刚透过风,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艺小熏香,那股气息很淡,似有若无,需要人静下心来才能用鼻子抓住。
房间很干净,只需要抱一床被子过来,直接铺好,就能睡觉了。
顾舟看房间看得喜滋滋的,又听付俊卓说:“那边是洗手间,不过那个洗手间只有排气扇,没有窗户。”
“学长,那个,我可以住在这里了是吗?”
为什么不可以?付俊卓完全以为他和房东差不多说好了,这个学弟就是来看房子的,没想到到了现在还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可以啊。洗手间分开用,我用的我那边的。”
“嗯!”
“对了,阳台的话是相通的,以前这边没人住,所以被我摆满了多肉,如果不介意的话,晾衣服晒被子,可以去我那边的阳台。洗衣机在那边,两个人够用。”
说完,又补充一句:“多肉需要充足的阳光,如果你介意的话……”
介意的话,那我就不打算租给你了。
答应把空房间租出去,前提是对方能接受这半阳台的多肉。他多付房租没关系,反正一直也是这么整租过来的。如果对方介意,他也不会给多肉挪窝——这里是多肉们最适合生长的地方,如果挪到另外一边的阳台,首先洗衣晾衣很不方便,其次,晾晒的衣服会给多肉们造成影响,没有光可能会死。
他那么宝贝多肉,最多继续自己整租,不接受任何人过来合租。
付俊卓还没说完,顾舟连忙说:“我不会介意的学长!”
说完,又向阳台那边看了看:“学长你养多肉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多肉们被接受了,付俊卓无端心里一松,很轻微,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怎么察觉得到,他看着学弟脸上期待的表情:“嗯,养了很多。”
“那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啊。”
说着,付俊卓带着学弟去看阳台。
这个两室一厅的设计有点意思,两个房间都是双开门,面对着客厅的那一边是正常扇形打开的门,而面对阳台的那扇,大概是为了视觉上的房间大小和光照,以及整体空间利用问题,采用了玻璃门推拉门。
两扇玻璃门很大,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
推拉门后,是一层质感很不错的窗帘。
平时白天的时候,拉开窗帘,打开推拉门,视觉上房间和外面阳台是连在一起的;再去拉开密闭阳台的窗帘,那么一瞬间,光照会投射进来,光亮一片。
付俊卓看中的就是这个开阔的视野和光照的感觉。
晚上,在二十八层,站在阳台上看着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当然高楼对于付俊卓这种有毛病的人来说,也很危险,所幸阳台上的窗户全部是密闭打不开的,除了最上面用来通风的几个小窗口reads;。
睡觉时,拉好阳台窗帘,锁上推拉门,再拉一层窗帘,就可以安心睡觉啦。
整体来说,房子还算可以。
推开玻璃推拉门,打开阳台灯,阳台上一盆一盆的多肉,有的单株,有的挤在一起,品种各不相同,然而色泽在视觉上非常诱人,一看就是得到了非常好的照顾。
顾舟又一次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蹲在多肉们面前,这边瞅瞅那边看看:“天呐……好可爱啊!”
以后每天早上醒来,推开门就能看到这堆可爱的多肉们,想想就很开心啊!
顾舟已经掏出了手机,然后指着其中一株:“学长我想拍它!”
“随便你拍。”
“那我多拍几张!”
那株是桃之卵,半年前刚入的。
付俊卓一扫阳台,发现,每一株多肉他都能叫得出名字,说得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买的。其实他不是一个记性多好的人,大概是这些多肉是他精心对待的,所以记得格外清楚吧。
阳台上响着“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付俊卓默默地去打开另外一盏阳台灯,让光线更好。
灯光更亮时,多肉们的颜色似乎更加漂亮。
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多肉宝贝们,被别人这样待见,嗯,感觉……还不错。
看在付俊卓眼里,眼前蹲着的学弟其实就是个小孩,小孩是个开心的小孩,很有活力,笑容很灿烂。
“学长。”顾舟忽然回头,他有话要说,然后就看着付俊卓的脸,顿住了。
付俊卓自己不知道,他待着不说话时的眼神是没有活力的,会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断定,这个人很沉闷忧郁;而当他看向多肉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柔和,尽管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就是很有生机。
“怎么了?”付俊卓看向顾舟。
视线一从多肉上离开,那种鲜活的生机不见了。
“这株叫什么呀?真的好漂亮!!”顾舟指着一盆问。
确实,真的很漂亮。
肉肉的一株,窗面晶莹剔透,每一粒的纹路都爬不到窗面顶端,就像是有灯托的散发着光的冰雕,不,冰灯一样。水润光泽,让人连去捏一捏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因为漂亮得太不科学了,觉得上手摸这株会碎,顾舟想着,明明这么好看,刚刚竟然没有发现。
“这个叫冰灯玉露,现在冬天长得不好,春秋时候是最漂亮的。”
“……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看了,还能更好看啊?那得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一个人太久了,又大概是见学弟对自己喜爱的多肉实在是喜爱,这点很合心意,看着学弟一副已经开始脑补的样子,付俊卓说:“我去拿一下手机,手机里有照片。”
后来,顾舟看着手机里秋天时冰灯玉露的照片,激动得要死,直说:“学长你太厉害了!我以前也养过一盆多肉,可是养死了!多肉很难养你竟然养了一阳台!真的好厉害的!”
付俊卓几乎要被夸得不好意思,很想说点什么,但反应迟钝如他,面对着这种哗啦一下迎面拍过来的夸奖,张着嘴却不知道该怎样答话,最后只吐出了简短两个字:“啊……嗯。”
有点沮丧。
不,是很沮丧。
刚才还好好的reads;。
很简单的对话而已,似乎脑子正在转,似乎知道自己想要回答的话里的词语,但是忽然之间,却怎么也组织不了完整的一句话。
是的,很简单的对话而已啊。为什么这种对话都不行?为什么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不行?
能做得了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回想着两年间的种种,付俊卓垂下手,心慢慢慢慢沉到底。
面前这小孩似乎天生少根筋,把他搁哪他都能嘟嘟嘟发出点光,得到学长的同意,遵循着学长“不要往前翻,往后翻”的嘱咐,顾舟星星眼继续看着手机里的多肉,越看越充满了一种乖学弟对厉害学长的崇拜:“学长!你真的好厉害!我一直觉得,能把宠物和植物照顾得很好的人,一定非常温柔!”
听到这样的话,付俊卓垂下眼睛。
自己,温柔么?
不啊,很久以前乖戾嚣张、飞扬跋扈得很,他这种人,可以和任何不好的词语挂钩,但绝对和温柔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再抬眼看学弟,对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专心致志地看多肉,也不是那种“我要和你合租了,所以要跟你打好关系”的感觉,完全没有。
只有一种……他说的都是真的的感觉。
那就暂时相信吧,假装自己是个所谓温柔的人,付俊卓努力集中精力,回答了一句:“……谢谢。”
那边,顾舟看完多肉照片,笑着说:“学长,你手机里都是多肉,我手机里全是吃的!改天也给你看看。”
“嗯。”
不过也好,学弟话挺多,自带暖场效果,付俊卓现在话不多,这样不会冷场。
回去之前,面对着满阳台的多肉,小孩表现得有些恋恋不舍,几乎要一步三回头:“学长!我明天下午没有课,明天搬进来可以吗?”
付俊卓给了他一串钥匙,小孩高高兴兴揣着回学校了。
虽然只见了两面,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小孩给他的感觉就像太阳。
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一味地阳光,付俊卓想着,但小孩的性格,至少明面性格,看起来是那么的阳光开朗。
像太阳一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发光,从他的内心会发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气息,谁都喜欢,尤其是付俊卓这种常年缺光已经半死不活的人类。
人一走,门一关,似乎房间都暗了一个度,屋子里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付俊卓抖啊抖,脱下秋天的布拖鞋,换上自己的拖鞋。
小孩刚刚穿过,非常暖和,付俊卓慢慢地舒展开脚趾,觉得暖和了一点,好受一点。
有点冷的人慢吞吞走到阳台,去看他的多肉。他蹲在多肉前,一个个看过去,仔仔细细查看情况——这样的事情,工作日他早上做一次,晚上做一次,休息日早中晚各做一次。
日复一日重复着,一天不做就会觉得心里空空的。
说实在的,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多肉们一直都很精神,几乎不会出过问题。
此刻灯光柔和,各色多肉们安安心心地躺在精致漂亮的盆里,漂亮的、晶莹的、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小的梦幻世界,似乎能承载一切美好的愿望reads;。
付俊卓感觉有点满意,又看了一会儿,跟多肉们道了声“晚安”,准备去洗漱睡觉。
他走到洗手间,牙刷上挤上牙膏,看一眼镜子,抬头的那一瞬间感觉胸闷气短,胸口似乎被什么挤压着一样,吸不进空气,他试着深呼吸,然而,没有用。
牙刷掉在地上。
付俊卓蹲了下去。
如果说,两年前痛彻心扉的那段时间,时常会感到喘不过气来,时常会被巨大的绝望感碾压,会不想活,那么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中间虽然这种状态反反复复过很多次,但是最近这半年,明显感觉变好了。
没想到这次回去给妈妈迁坟,接触到了与死亡相关的事情,又复发了。
虽然尝过了无数次,但那种铺天盖地盖过来的绝望感和无助感,还是次次能把他直接打得跪在无尽的黑暗中。
像石头一样,一点一点往下压,压得他滚哭嚎叫跪地求饶,压得他头脑崩裂血花炸开,粉身碎骨还在往下压,一点一点毫不留情。
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去死吧?
去死啊!
你去死啊!!
付俊卓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想要捡起牙刷,然后他就像个帕金森病患一样,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选择放弃,转而摸到洗手台上的单面刀片。
奇怪的是,摸到刀片的那一刻手竟然抖得不是那么厉害了,似乎有什么在暗示着他,一了百了吧,这样你就不用每天忍受煎熬,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
解脱啊。
无比向往的解脱。
他看着手中的刀片,脸色白得像个死人,嘴唇抖动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何为救赎?
没有救赎。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四字谎言是“感同身受”,不可能的,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爬过的路?
又有谁真的会对谁感同身受?
刀片握在手心,冰冷刺痛,就像,就像凌晨时候握在手中的妈妈的枯骨。
那股冰冷似乎要从皮肤钻进去,然后顺着血游遍全身,将他整个人冻住、冻死。
有血液从指缝里渗出,付俊卓咬着牙,右手使劲握紧,左手试图掰开右手,最后沾满了血的刀片掉在地上,血顺着他的右手一滴一滴往下滴。
时间似乎在一分一秒地过着,又似乎静止着,付俊卓久久地站着不动。
灯光还是暖色调灯光,柔柔地撒在室内,空调也还在运行着,暖气在室内流动。很久以后,他捡起刀片,在水龙头下冲洗。
大概不是突如其来,总是有征兆的,刀片最近刚买回来,此刻在流水下泛着寒光。
付俊卓全身发冷,疲惫不堪。
家里常年备着纱布,付俊卓自己处理了一下,又木着脸把地上的血迹处理掉reads;。
像闹剧一样,这次好像就这么过去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来如狂风暴雨兜头浇下,去如抽丝剥茧,用命捱着时间。
他吃了安眠药,却还是睡得不安稳,被困在了一场梦当中——梦境中他的视线很矮,眼中的世界倾斜而又昏暗,没有方向,没有人,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一直跑。
一直跑。
眼前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着,然而无论他跑得多快,女人始终在眼前。
那是……妈妈?
是妈妈吧?
他继续追。
然后追了一晚。
早上醒过来,头要炸了。
新的一天,他还在。
新的一天的下午,小孩就要搬过来了。
顾舟在宿舍收拾东西,二号上铺仲春就蹲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低着头拉着调子跟顾舟说话:“啊,你要搬出去了。”
仲春顶着张娃娃脸,戴着副充满智慧的眼镜,成天摇头晃脑,说话慢悠悠,见人笑眯眯。
长相讨喜,让人一看就想捏着他的脸狠狠地搓两把。
顾舟半边身体探进他的一号铺,忙着卷铺盖,修长高挑的身材,弯在不是很大的下铺空间里,显得有些委屈。
“对啊,床太小了,我想睡大床!”顾舟站直了身,双手张开比划,“这么大!”
比划完继续探进下铺收拾他的枕头被子们。
“带我一起飞啊~”他俩睡上下铺,仲春伸出手使劲地够着顾舟,戳他后腰,“请我们吃顿饭再走啊~”
平时宿舍一群人处得很好,顾舟是因为宿舍床小睡得不舒服才打算搬出去,怎么着都得请大兄弟们吃顿饭的。
他连忙答应:“好好好!我已经想好了!路宝宝去不去?”
听到有饭吃,仲春没接吃饭的话,他撇撇嘴:“你都睡了两年还没习惯,说实话!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唉,说搬走就搬走,以后我下面没人都睡不踏实。”
顾舟想了想,就这么抛弃宿舍这一帮生活智障挺残忍的,一时间有了种抛儿弃女独自奔向新生活的愧疚感:“那这样,我把被子留在这里,再去买一条放在租的房子里用,然后时不时回来找你们玩!”
“空手不许进门。”仲春嘚瑟着得寸进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刚刚说完,顾舟又说,“那……下课后过来呢?”
“哈哈哈逗你的啊~我们也可以去你那边玩啊~”
顾舟挠头:“这……我合租的,看室友好像是不喜欢热闹的人,还是不要了吧。”
仲春翻了个白眼,滚回被窝,不跟他说话了。
顾舟拖着行李箱,溜溜达达往新住处跑,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半个阳台的多肉啦。
顾舟东西不多,而且他想着外面学校两处蹲,所以也不急着一天之内就搬完,他轻轻松松跑了两趟,去超市买了被子、洗漱洗浴用品、拖鞋等,拎着去了新的住处。
小区叫绿洲白马,里面一半住户是a大的教师。
绿洲白马跟a大的西门隔着一条宽宽的马路,走两步就到了。
顾舟拎着一堆东西,一路轻轻松松跑到楼下,上电梯,掏钥匙开门。
客厅里安安静静地,但是灯开着。
顾舟换了新买的拖鞋,将自己的运动鞋放在一边,心里想着难道学长回来啦?于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学长!”
没有回应,再喊一声,学长确实不在家。
好奇怪啊,不在家,那是谁开的灯啊……
难道是自己忘记关了?
走进房间,顾舟把被子放在床上,有些疑惑地挠挠头,嗯……大概就是自己忘记关灯了吧,现在才下午三点,学长的话,绝对还没有下班呢。
之前在包子铺前,顾舟直觉对方是学长,但是没想到他已经毕业了,而且毕业四年了。
确实,学长长相也有点看小的。
不再多纠结,顾舟忍着去看多肉的*,决定先干正事,铺床。
由于多肉需要足够的光照,现在阳台的窗帘是拉开着的,顾舟打开房里的窗帘和玻璃门,一瞬间温温暖暖的光亮照了进来。
啊!
好棒的光照!在这样温暖的住处,顾舟瞬间觉得心情好舒畅。
嗯,等毕业以后,也要买像这样的房子,每天住在里面,一定会每天都开开心心。
小小的熏香在床头柜上吐着幽香的气息,顾舟很快铺好了床,然后他把自己扔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大床真棒reads;!
重复着兴奋的无聊小孩在床上滚够了,又掏出手机蹭蹭蹭跑到阳台,各种姿势咔嚓咔嚓拍了很多照片,边拍边想,嗯,过年回家得把单反带过来。
想想看,这么多漂亮的多肉啊!每天看一遍洗洗眼睛,近视眼能变好单眼皮能变成双眼皮,这么漂亮啊!这里的每一株,他都要好好地拍出一张最最漂亮的照片!
其实也不是太夸张,因为顾小孩本身的就是容易开心的性格,加上付俊卓的多肉确实好看。
怎么形容呢,付俊卓养的多肉,连盆都似乎是特地和多肉品种搭配起来的,一眼看上去的感觉,就和上网百度多肉图片出来的照片墙的效果一样,五颜六色,好看得发指,令顾舟这个一米八六点五的男生恨不得要把脸贴在地上来给它们拍照。
顾舟拍了十几分钟,这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一边一本正经站在阳台做扩胸运动,一边朝窗外看。
由于别的楼栋的遮挡,从所住的28楼不能看到以前的宿舍楼,但是能看到小小的豆子般大小的包子铺——顾舟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心情简直不能更好。
a大占地面积非常广,据说各种布局的设计理念都来自园林设计,所以整个校园看上去非常好看,走在里面就像走在一座巨大的公园里一样。
几年前,顾舟机缘巧合在网上看到了一段a大校园庆视频,那是一段热舞视频,非常嗨非常棒。那个时候还很中二的小孩顿时觉得灵魂都在沸腾,于是在假期蹭蹭蹭跑到a大去瞅一眼,一看腿就迈不动了。
a大各种植物多啊,花草树木跟个公园似的,而顾舟从小爱花爱草爱动物,但是家里不让养动物,养植物的话,他一向……养什么死什么,所以对能长很多植物的地方总是向往不已。
后来,顾舟考进了a大。
今天是顾舟搬出来的第一天,顾舟要请宿舍里的大兄弟们吃晚饭,地点定在a大校园里的一家小饭店,店名叫路宝宝。
八菜一汤。
金针豆腐煲、香煎带鱼、小炒牛柳、牛肉羹等等,一宿舍四个非常能吃的人埋头苦吃。
“明天一起玩游戏啊大舟。”3号铺张伟伟非常爱玩游戏,能连续玩十几个小时不挪窝。
“不啊,我要去家教。”
“后天呢?”
“后天啊……”顾舟想了想,不是太想玩,而且张伟伟那种玩法非常要命,真的吃不消,于是就拒绝了,“后天我想好好睡一觉。”
这话一出,一宿舍人开始起哄:“睡~觉~啊~肯定是有情况了,外面租一房子金屋藏娇,嫌烦的时候回宿舍躲躲,大舟啊大舟,没看出来啊。”
顾舟吃了一口豆腐煲里的小圆柱形豆腐,软软的很好吃,好吃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盯着满桌子的菜,边思考下一筷子该吃什么边说:“真的没有,你们不要瞎想。”
“嘁,谁信啊。”仲春笑眯眯地从顾舟筷子上抢下来一块牛柳,张嘴吃掉。
顾舟看着空空的筷子,又夹起一块牛柳,满脸正直:“真的啊,我室友是男的,以前也是a大的。”
——
关掉工作电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付俊卓坐在桌前,呆呆地盯着漆黑的屏幕。
墙上挂着钟,滴答,滴答,滴答。
一格一格,时间在走reads;。
手上的伤口没有包扎,一整天都针刺一样地疼,到了现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电脑前的人不太想回去,确切地说,他不想回去,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该做些什么,于是他在办公室发了二十几分钟的呆。
二十分钟后,付俊卓飘飘荡荡出了公司,天已经全黑了。
同样世界上生活着的人们,生活状态却是完全不一样。
付俊卓走在街上,看到那些笑得很开心的人,时常会有一种羡慕的感觉。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开心呢?大概是因为,他们都能睡个好觉吧?
a大的晚上也挺热闹,一群大学生随意地在校园溜达着。临近西门有个不大不小的场地,很多大学生在那片玩滑板和单排轮滑,玩得好的各种姿势各种花样,玩得不好的护膝护腕等全副武装,笨拙地被同伴扶着,摇摇晃晃,撅着屁股。
付俊卓好像找到了能做的事情一样,停在一旁看着这群小孩玩。
以前他什么都玩,什么都会,学校里哪里都有他的身影,像这种单排轮滑,他能玩到飞起来。
现在想想,大概那时候太张扬活跃,把他生命里全部的活力都耗光了,所以现在像只快要死的病鸡,整天在地球上浪费粮食。
他看了五分钟,感觉很困,想睡个好觉,所以又回家了。
付俊卓进门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一双拖鞋,这双拖鞋明显比自己的大一点,是全新的,看来小孩已经搬过来了。
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来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和蹲在地上拍多肉时候的后脑勺。
有时候心理暗示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仅仅是一双拖鞋也能令他生出些“好像家里有了一些活气”的感觉,他连续摁了两次开关,把客厅的灯开出暖色调,换了鞋,打开空调,然后去查看多肉和乌龟。
——
顾舟最近对一只狗比较介意,只要是晚上九点多,只要这个时候他在学校西门这边,总归会看到一只狗。
上次狗趴在包子铺前,站起来走的时候,明显后腿有点走路不方便的感觉,顾舟也注意到狗的身边没有主人,他觉得那是一只走失了的狗狗,于是想要给狗拍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去,然而那次,手机没电。
而今天,和宿舍那群吃完饭,又回宿舍写了一会儿作业,走在去绿洲白马的路上,顾舟又看到了那只狗。
它还在附近慢慢地走着,然后走到了快要关门正在打扫的超市门口,把头塞进了超市里整理出来的垃圾里。
一只翻垃圾吃的阿拉斯加。
顾舟走过去。
还没到超市门口,门前打扫卫生的一群中年阿姨齐声说:“打烊了打烊了!”
顾舟:……
然后他指着正在吃的狗,对她们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想问一下,这只狗是你们超市里谁家的么?”
如果是超市工作人员的狗,每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那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可能就是流浪狗,知道每天晚上这里有吃的,来蹲点的。
这样的冬天,这么大的狗,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好大一盆狗肉。
顾舟确实有点不放心reads;。
见他不是来买东西拖她们下班时间的,其中一位阿姨脸上带了笑:“我也不知道它是哪里来的。”
顾舟确认:“那……你们也不知道它是哪里的,对吗?”
“不知道。”阿姨问,“你喜欢它,想带它回家吗?”
带……带它回家?顾舟有点虚,从小养什么死什么的阴影,使他觉得如果带了这只狗回家,这只狗必然命不久矣。
他打量着狗长长的毛和大大的尾巴,一时间又觉得它比上次脏了点,一时间又觉得一点也不脏,于是迟疑地说:“我想确认它有没有主人,如果没有的话,再想办法。冬天了,太危险了。”
阿姨说:“你自己看看吧。”
顾舟走近那只狗,很大的一只狗,对方把整个狗头都埋进了袋子里,看样子吃得非常心酸。
看了一分钟,想起上次这只狗离开时萧瑟的身影,顾舟只觉得真是太可怜了。于是他掏出手机,准备拍个照片,余光瞥见一个男生走过来,推着狗的身体说:“走。”
狗赖着屁股不肯放弃吃的。
顾舟又有点迟疑了,看着男生的样子,不像是超市工作人员,于是他问:“请问……这只狗是你的吗?”
男生抬头:“是啊。”
“噢!不是流浪狗,那我就放心了!”一瞬间,顾舟笑了,“上次在包子铺看到它,那时候感觉它后腿受伤,还以为它迷路了。”
男生看着他的狗,做了个不忍直视的表情:“它太胖,走起来费力……”
“……”好吧,顾舟想想又感觉不对,他都不喂狗的么?为什么这只狗凄惨到要来垃圾袋里翻吃的?
不明白。
难道是狗贩子?看起来不像啊。
想想,还是决定多嘴问一句:“它为什么经常来这里翻垃圾吃?你……”
男生脸上的表情更加微妙:“有次它发现这边晚上有肉皮吃,所以一到这个点就会跑过来,我管不了它。”
狗从垃圾袋里抬头,讨好地蹭了蹭男生的裤腿,看这一人一狗的互动,操心顾这才彻底放了心:“我注意它很久了,以为是流浪狗,还想着帮它找主人,还好不是。”
男生也笑了:“谢谢!”
“飞机!”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狗飞快地从垃圾袋里缩回狗头,迅速躲到了说话的男生背后,小小地探出狗头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顾舟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另一个比较高的男生走了过来,他不太友好地看了顾舟一眼,然后一手揽着刚才男生的腰,一手拖着阿拉斯加,回去了。
顾舟:……?
远远地,刚才说话的男生说:“他就是以为飞机是流浪狗,所以来关心一下的。”
“新型搭讪,你不要被骗了。”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回家。”
远远地,顾舟看着动作略亲密的两个男生,若有所思。
抱住自己明天上课用的书,顾舟一路好心情去了绿洲白马。
将近晚上十点的小区里,人已经很少很少,顾舟走到所住的楼栋旁,晚风一阵一阵,但他不觉得冷,只觉得晚上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走到所住楼栋的附近时,顾舟忽然想看看28楼,不知道学长有没有睡着呢reads;。
他抬头往上数:“1,2,3……28。”
28楼,黑黑的,可能熄了灯,也有可能是拉上了窗帘。
天上有星星,一颗一颗不是太清楚。
顾舟上了电梯,走到了2802,打开门,摸到了电灯开关。
啪——
灯开了,客厅里干干净净,顾舟换好鞋走了进去,一眼看到他买过来的水果,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学长没有动过。
呃,是不是不喜欢吃啊?这么想着,顾舟从水果袋子里挑出那部分比较适合冷藏的,准备放冰箱。他从小就是个爱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人,所以做这些的时候,总归是带着一种好心情来做的。
打开冰箱,里面空得可怜,除了一瓶可怜的矿泉水,几乎什么都没有。
顾舟看了一眼,又看看冷冻层,和上面的保鲜层一样惨,在这样的冬天,这种存储法,这个冰箱几乎没有发挥出一点作用,还真不如不开。
水果躺在冰箱里,冰箱里的光照着水果表皮,食物的色泽令顾舟感觉好了一点。嗯,至少冰箱里有了一丝生活的气息了。
在顾舟看来,冰箱在生活中是很重要的,一打开满满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和一打开什么都没有,都非常不利于人感受生活的快乐。
能令人快乐的冰箱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干干净净,不杂乱,然后恰到好处地堆满了喜欢吃的东西,从水果到饮料,到黄油奶酪果酱,真空食品,以及第二天要做的菜的原材料。要让人一打开,就能联想到好吃的食物、好喝的饮料,想到今天要吃什么了很开心,明天该做什么了很期待。
这才是……冰箱的作用啊。
顾舟想,学长一个人住在这里,竟然把冰箱用得这么凄惨,什么都没有,难道学长都不开伙的吗?
有点疑惑,他转身去了厨房。
打开厨房门打开灯,灯光是柔和的,厨房里有一股长时间不打开的空气的气味,里面锅碗瓢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但是柴米油盐一样都没有。
果然,学长不开伙……那样少了很多乐趣啊,顾舟有点替学长可惜。但他又想起,有人喜欢做饭享受乐趣,有人喜欢外食图个方便,看个人的喜好,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打开厨房的排风扇,顾舟掂掂平底锅和汤锅,然后干脆把并不脏的厨房打扫了一遍。
嗯,既然学长不用厨房,那么明天开始……他要用啦!
明天周六,上午八点到十点有家教,十点过后他可以去买一些厨房用品,以后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回来做饭吃了。这么想着,顾舟出了厨房。
与此同时,睡不着又口渴的付俊卓刚刚出房间,他翘着头发,被客厅里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学长……我是不是吵到你了?”顾舟开口。
付俊卓头疼得厉害,睡不着,在房间里觉得胸闷,所以打算出来客厅坐一坐,顺便喝口水。他一直昏昏沉沉,没有听到顾舟的任何动静:“没有,我自己醒过来的。”
“噢噢,那就好。”顾舟又说,“学长……你是不是没用过厨房?我可以用吗?”
“嗯。”说着,付俊卓走到冰箱前,没记错的话,里面还有一瓶矿泉水。虽然他的胃耐不住冰冷的水,但是他很渴,想喝冰水reads;。
冰箱被打开,付俊卓看到了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水果,他一愣,找出了他那瓶水。想想,又跟小孩说:“我东西不多,冰箱也一直开着,你要多放点东西也没事。还有厨房,我也不用。”
转眼忘记刚刚学弟问过用厨房的事情,付俊卓又重复了一遍厨房,但他没觉得顾舟一个大学生,会有用厨房的兴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说他们对游戏之类感兴趣付俊卓相信,说对厨房感兴趣,付俊卓不信。
谁知道,小孩一听竟然立即回答:“嗯!我打算明天就用!”
“嗯。”付俊卓灌下一口冰冷的水,喉咙是舒服了,胃却陡然一抽,倒也不疼,“我继续睡了,晚安。”
他很困的样子,拿着矿泉水回了房间。
最近付俊卓找到了一个很适合周末待着的方法,那就是搬个能把整个身体陷进去的球椅,放在多肉旁边,拉开窗帘,关上玻璃门,抱着条小小的毯子,陷在椅子里晒太阳。
阳光晒在身上,包着毯子的人暖暖的,晒在眼皮上,付俊卓能看到自己眼皮上的红和血管,尽管知道这样可能对视力不是太好,但他不管。只要现在能安安心心地就好,管以后做什么。
他就那么窝着,像个老头一样搁阳台晒太阳。
顾舟家教结束,去超市买了米油盐鸡蛋,各种调味料,砂锅,又去菜场买了中午想吃的鲫鱼和白萝卜。顾舟想煮一砂锅鲫鱼萝卜丝汤,就着白米饭,热乎乎地喝很多,然后钻被窝,热乎乎地睡一觉。
到目前为止,顾舟还没发现有哪件事能比吃完爱吃的东西,再去睡觉的幸福感更高。
提着满手的厨房相关的东西,踩着阳光,顾小孩哼着快乐的小曲往绿洲白马溜达。
还没走出去几步,手机响了。顾舟有点困扰地把左手上拎着的东西匀到右手,掏出手机,接听:“是我,陆哥,有什么事吗?”
“小顾啊,是这样的。”
对方是学生会主席陆毅斌,由于快到学校周年庆,大院学生会准备出一些节目,有话剧、配音、相声、唱歌等,但是就这么多根本不够,于是他就想起了顾舟。
顾舟拉得一手非常棒的小提琴,刚入校那会儿,班级里登记学生都有什么技能点的时候,他填了架子鼓和小提琴,然后就被诓去出节目。
没想到,他拉小提琴拉得很不错,登台演奏了一次,下台之后收了很多封情书。追求者不乏班花系花级美女,顾舟愣是没能和任何人成功牵手,用他的话说,感觉那些女孩子们什么都好,又漂亮又温柔,但是……他就是不愿意谈恋爱。
陆毅斌说:“周年庆节目不够,你帮我出个节目吧,小提琴还是架子鼓你自己定。”
顾舟心里想着,我刚搬家,想要做很多好吃的啊……但是学生会主席一直挺照顾自己的,陆毅斌的忙他不能不帮,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嗯,定什么,我今晚告诉你。”
这么快搞定一个节目,陆毅斌比较高兴:“谢了啊小顾,完了请你吃东西。”
“好!”成交了。
回到家也才十点四十几分,顾舟淘好米丢进电饭煲,然后把已经在菜场处理过的鲫鱼冲洗干净,放在一旁沥干水分,将白萝卜洗干净,去皮切丝,又切了姜丝和葱。
一切就绪,顾舟起油锅将鲫鱼双面稍微煎了煎,盛出放进一旁的砂锅,再下葱和姜丝,煸炒出香味。
食物的香气使人愉悦,顾舟勾着嘴角,往锅里兑热水,然后倒进砂锅,开炖reads;。
顾舟习惯用砂锅炖汤,明明刚才的锅加完热水再放鱼,盖上锅盖煮一煮完全可以应付,他非得用砂锅。因为他对吃的真的比较执着,用他的话说,砂锅煮出来的东西更好吃,这种能让食物更好吃的事情,他说什么也会做的。
学校食堂没有鲫鱼汤,外面吃的又总感觉不如自己做的好吃,这顿鲫鱼汤顾舟想了很久了,想到今天终于能喝到,顾舟就觉得很开心。
他怀着期待的心情,又飞快地做好了一道手撕包菜,这段时间鱼汤已经炖成奶白色,顾舟一瞧,连忙放了白胡椒和盐,再把冰白水脆的白萝卜丝放进了锅。
一菜一汤就这么做好了,顾舟尝了尝汤的味道,喝一口,暖到心口,简直不能更满足!
端上桌,热腾腾冒着热气,顾舟自己看着都觉得饿。
他做的分量是两人份,因为一人份的量实在是不好控制。他总不能买半条鱼吧……想吃两道菜,总不能只做一道吧……甚至连米饭,如果不是电饭煲的话,一人份的米都压不住老式电饭锅。
已经来不及要开饭的顾小孩,握着汤匙喊学长:“学长!学长你在吗?”
付老头正过着老年人阳台晒太阳的生活,在阳台上,在阳光下,他能稍微睡着一会儿,现在正处在睡眠当中,所以没听到小孩的声音。
喊了几声,没有回应,那应该是不在家了。
刚好手机快没电,顾舟回房间拿充电线,他刚刚打开门就看到了阳台上窝着的付俊卓。
“学长……?”
付俊卓这下听到了,睡梦中被吵醒,虽然并不是美美地入睡,但是他好不容易睡着,现在被吵醒了,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顾舟说:“啊学长你醒了,那个……我炖了鲫鱼汤,量比较多,一起喝一碗吧。”
长时间在太阳下,付俊卓睁开眼睛不太看得清顾舟,他闭着眼睛揉鼻梁,并不是有多想吃东西,只能拒绝小学弟的好意:“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谢谢啊。”
“这样啊……那学长我先去吃饭了,你继续休息。”顾舟看着付俊卓紧闭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再看他高挺的鼻梁和略显苍白的嘴唇。嗯,瘦是瘦了点,不过学长长得真好看。
做好了饭请人家吃被拒绝,顾小孩认为是他自己没有提前说的原因,他想,下次一定要提前约,否则他自己是好意,但是可能会给学长造成困扰。
万一学长是觉得自己特意做了两人份的呢?那样子他拒绝自己的时候是会有心理负担的呀。想远了的顾舟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午饭,刷过碗又去刷牙,然后回到房间准备爬床。
抬眼看,付俊卓背对着睡在他房间前的阳台角落,正在晒太阳。顾舟这边的阳台光照比较好,付俊卓那边阳台晾满了衣服。
顾舟这下子有点犹豫了,要不要拉窗帘呢?
习惯上睡觉是要拉窗帘的,否则有光他睡得会不安稳,但是拉上窗帘,大概会给阳台上的人造成一种心理上被隔断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见到付俊卓,就有一种很奇怪的心里揪揪的感觉,想想可能是因为学长比较瘦,然后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原因……吧。
顾舟会下意识地对付俊卓小心翼翼一点,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想了想,反正也不介意被学长看到自己睡觉的样子,顾舟找出一只眼罩,戴着钻进了被窝。
付俊卓睡累了,也对,团在球椅上肯定是睡不好的,没多久他脖子肩膀那片就疼得不知道说什么。他下了球椅,轻微地活动身体,眼睛有点干干地疼,不过还行,好歹用腰酸背痛换来了一点睡眠。
房间里,顾小孩戴着眼罩在睡觉,窗帘没拉,付俊卓不经意间一个转身,就看到了顾舟。
嗯,睡得真香。
他本来不打算收走球椅,准备明天再来,以后的周末都来,长期作战;但是现在看到顾舟,想起了这个阳台属于顾舟,自己多肉占了一半球椅再占一半的话,会不太好。想了想,他把球椅收好搬回了客厅,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搬过来,免得不用的时候也占地方。
明明搬着椅子准备走了,付俊卓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孩,确实睡得很香啊。大概多看几眼睡得香的人,自己就也能够睡着吧?
长期焦虑睡不着,当然不可能去看一眼别人熟睡的样子就能睡着。付俊卓走到客厅,客厅餐桌上摆着一碗白米饭,一碗鱼汤,都用保鲜膜封着;打开冰箱,里面放了酸奶、饮料,可可酱、蓝莓酱、黄油、奶酪等等;他又下意识地走到厨房里看,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眼看过去,调味料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码在一只塑料框里,米和面粉封在透明小米桶里,洗过的碗收在碗架上,洗过的杯子倒扣在洁白的毛巾上。
付俊卓一瞬间有些恍惚,更确切地说,他一直是恍惚的,只是刚刚那个瞬间他有点愣神——才半天而已,学弟已经把这里变得像个活人住的地方。其实但凡是人,都是离不开一日三餐的啊。
付俊卓洗漱了一通,出去散散心。
其实能把日子过成他这个样子,也是挺不容易的,正常人不会这么无所事事。这个世界上,有人追求名有人追求利,有人则安于舒舒服服的简单生活。付俊卓却没有任何追求,非要说的话,大概他也想好好地过好每一天,然而看不见的病夺走了他一切的能力。他甚至没有能力过好一日三餐被窝暖暖的生活。
走在路上,很容易就会有类似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想法绕进死胡同。一个人如果内心荒芜了,那么他就会变成废人,整个人生都显得苍白可笑。
付俊卓就是这么个废人。
废人进了a大,想要去a大的操场去散散步,顺便买一盒牛奶。
他咬着吸管,沿着大学校园的宣传大道走着,宣传栏里贴满了各种海报和广告,各种社团,雅思托福,各种会计证辅导班,付俊卓边走边看。
走到最后,a大29周年庆的大字海报豁然印入眼帘。以前他在校的时候,除了大四时候他心理状态出了些问题没有参加外,其余三次校庆他都有参加。他忽然很想看看,现在的校庆都是什么样子了。
看一眼日期时间,付俊卓终于找到了一件事情可以记入手机备忘录。
顾舟醒过来的时候,阳台已经没人了,客厅里也没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很想知道学长在不在。想想,昨晚的衣服还没洗,于是连忙去付俊卓那边的阳台那边洗衣服。
为的就是去瞅一眼学长在不在。
付俊卓房间里窗帘没拉,里面也没有人。
顾舟看着付俊卓的房间,怎么说呢,就是布置得让人觉得很安心,至少顾舟觉得很温馨。顾舟觉得,在这样的屋子里,睡眠质量能好得再上两个度。但是有一点却有点奇怪,睡在这么温馨房间里的学长,为什么常年眼底挂着黑眼圈。
学长是有失眠症吗?
到了晚上六点,付俊卓还没有回来,顾舟就把米饭和鱼汤热一热,热乎乎吃掉了reads;。边吃边想,哎,真的很好吃啊,学长怎么就不吃呢。
顾舟吃完饭洗过碗,给陆毅斌打电话,是这样的,架子鼓和小提琴对于顾舟而言,架子鼓简单得多,他也不想多去费神,所以打电话告诉陆毅斌自己要定架子鼓。
然而,陆毅斌回:“小顾啊,架子鼓刚刚有人定了,你看我这不是想多出一个节目嘛,你就选小提琴吧。”
顾舟:“……”
他不是音乐系的,只是从小一直在学,自娱自乐可以,水平绝对够够的,但是一旦要出节目,总归会有点心理压力,他也想偷懒选个简单一点的……但是在陆毅斌的三寸不烂之舌的诱导下,顾舟只能放弃架子鼓,转战小提琴了。
接下来就该定什么曲子了,顾舟不紧不慢地收拾他的书,准备先去学校做会儿作业,下午仲春哭着喊着微信他,跟他说作业不会写在宿舍好寂寞,于是顾舟去做作业奉献给宿舍的大兄弟们了。
至于曲子,还是作业写完再说吧。
他去了学校的图书馆,在那边和仲春一起写了两个小时的作业,然后踏着星光抱着书准备回绿洲白马。
仲春挎个单肩包,走在顾舟身旁,问他:“新租的房子怎么样?”
新租的房子啊,很好啊,卧室卫生间厨房阳台,哪里都好,顾舟有点开心,说:“床很大,可以在上面打滚。”
“带我一起去打滚啊~”仲春笑着眯起了眼睛,“就今晚怎么样?”
顾舟忽然不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想起了付俊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在付俊卓的眼皮子底下带宿舍的人去新租的房子那边。嗯,应该是怕学长觉得吵。
“小气。”仲春见他不说话,也不多说,到了宿舍门前跟他挥一挥手,“我回去了啊~”
“噢!慢点走!”
顾舟腾出一只手,也挥挥手,然后继续往西门那边走。高挑腿长的人,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他人帅走姿也帅,仲春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宿舍。
顾舟一路走一路想,是不是应该把舍友带回去玩一玩,但是……虽然是他租的房子,总归是从学长手上租走了一半,真的带回去了学长大概会不高兴。不带的话,宿舍那群即使只是开玩笑说一嘴要来玩,自己一味回绝,次数多了总归不好。尤其是仲春啊,那家伙做什么都喜欢拖着自己一起。
想着想着,走到了西门的超市旁,超市照常在打扫卫生,卡车还是停在超市门口等着运走一天的垃圾,今天那只叫飞机的黑阿拉斯加没有来翻垃圾。想起那只狗,顾舟又想起了那两个行为亲密的男生。
大概是……一对同性恋人?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同性恋,以前没见过,顾舟也不觉得反感,昨晚见过了,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劲,只是他比较迟钝,到了今晚再想起那一对才隐约发现,噢!他们是一对。
怎么说呢?感觉……还是挺好的。
顾小孩满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抱着书回到了2802。
客厅里没有人,顾舟想知道付俊卓在不在家,于是熄了客厅的灯,偷瞄学长的门底,发现那里有一丝的光。
啊!学长在家!
得到答案,顾舟又飞快地打开灯,然而这次灯的光和刚才不一样了,刚才是很白很亮的那种,而现在换上了暖色调的光reads;。顾舟试着再关再开,试了好几次,终于知道了原来这个客厅的灯有三种光线——炽白、暖色、一般白。
想起来第一次来这里看房子的时候,灯光大概和暖色光线差不多,似乎学长喜欢开暖色调的这种?顾小孩立即决定以后也开暖色调的光。
一夜好眠,第二天顾小孩给自己做了非常简单的早饭——拿只小碗倒上小半碗卡乐比麦片,再淋上一小盒酸奶,最后再用鲜奶泡好,用勺把淋奶麦片拌拌匀,舀一勺吃一大口,酸酸甜甜,满嘴的好心情。
一大早神清气爽,顾舟出去跑了几公里,然后回来洗澡,然后他发现付俊卓又窝在了球椅里晒太阳。
看到最近的付俊卓,总感觉他身上散发着不上来的萧瑟感,学长……这是怎么了?
顾舟不知道付俊卓常态就是这样不死不活,他反而觉得学长最近很反常,和第一次见面时给自己包子,和那天给自己看多肉照片时候,都不一样的感觉。
学长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近对外界的反应也比较迟钝。所以难道,是病了吗?身体不舒服,才会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顾舟轻手轻脚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洗完澡出来,抱着电脑去学校论坛搜索a大校庆——他想定个曲子,所以先看看历届都是些什么节目。
搜着搜着,出来个24周年校庆的钢琴演奏,标题是,这类的视频太多了,但很多点进去都是摧残耳朵的,甚至这一点的顾舟本身没有兴趣点,但无意间扫到了三个字,付俊卓。
付俊卓,是……学长?
无意间在论坛上看到学长的名字,顾舟禁不住转头看,学长团在球椅里,包着一层毯子又在晒太阳,太阳洒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暖和也很萎靡。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是和克罗地亚狂想曲搭不上边的啊,克罗地亚狂想曲,悲伤中透着坚强和力量,而学长真的是死气沉沉,所以大概是重名吧……顾舟看了又看不敢确定,最后收回目光,戴上耳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钢琴独奏的视频。
视频拍得很清晰很棒,视频里,付俊卓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坐在一架钢琴前。周围没有光,唯有一束光打在钢琴前的人身上。他很帅,鼻梁高挺脸型立体,额前的头发往后梳,露出了飞扬的眉,而一双好看的眼睛低垂着。
果然……是学长!
随着伴奏响起,屏幕中的人摁下了第一个琴键,顾舟的心立即跟着跳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有点紧张,只是紧紧地盯着屏幕上那一双手。
听着,看着,随着音乐到了□□,视频上的人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跳着一场盛大恢弘的舞,钢琴前的人像个闪耀而又桀骜的王子,用双手诉说着一场壮阔却又缥缈的迷茫。
顾舟喜欢音乐,也很容易会被旋律带动情绪,此时此刻视频现场音乐激昂,弹钢琴的人弹得忘了我。如果视频里的那个人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窝在阳台上,如果顾舟是在几年前的现场,大概他会听得热泪盈眶,这种充满张力、充满悲伤却又能冲破命运桎梏的力量!然而,顾舟将目光从视频上移开,转向阳台那边,耳朵里克罗地亚狂想曲还在响着。所以,能弹出这么有力量的曲子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心里极度震撼,顾舟忍不住一再回头去看付俊卓,忍住了立即跑去问学长的冲动,把整个视频看完。
一曲终,屏幕最后出现一行字,钢琴:付俊卓,拍摄:傅审言。
阳台上,付俊卓皱着眉咳嗽了几声,团了团,又换了个姿势,头靠在球椅边缘,头发在阳光下软软的。
顾舟把那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又翻来覆去地偷偷看付俊卓看了好多次。他不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就是心塞塞的总是忍不住去偷瞄付俊卓,瞄一眼就会感觉开心,再瞄一眼又奇特地变成了……心塞。
这种体验是顾小孩二十一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愫在心里面钻来钻去,钻得顾小孩坐立不安,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啊……要炸。
心塞。
顾小孩抱着电脑躺到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的心砰砰砰地跳着,似乎有什么想要从心里冒出来,又似乎有什么在心里面烧,烧得他有点委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reads;。
手也有点握不紧了啊,呼吸也不畅,自己这是怎么了?
顾舟把手搭在额头上,试图去整理好突如其来的不知名的情绪。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如果说是开心,为什么不是那种身心舒畅,反而心里憋憋闷闷的?如果说是不开心……可是为什么要不开心?明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啊……
又一偏头,顾舟看向了阳台上的球椅。
顾小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个角度连付俊卓的头顶都看不到,只能看到球椅——学长怎么了呢?接连两天都窝在阳台上晒太阳,而且也都不见他怎么活动,所以,学长的心情可能真的不好吧?
顾舟若有所思,不开心的话,吃点好吃的,就会开心了吧——顾舟爱吃,有什么不开心的,吃一顿就好了,所以面对着死气沉沉的付俊卓,第一反应就是,想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跟他一起吃。
现在是星期天上午九点半,时间还多,可以出去买买菜,准备准备做午饭!起了念头的顾小孩坐起身,关了电脑,蹭蹭蹭准备出门买菜。
付俊卓的皮鞋放在“欢迎回家”垫子的旁边,顾舟临出门,想想还是蹲下,把那双鞋摆放得整整齐齐,又默默地比较了一下自己的运动鞋,忽然也想去买双皮鞋。
咔嚓关上门,走到楼下,刚才那股冲劲稍微缓了下来,顾舟停下来挠挠头,忽然有点犯傻:万一学长就喜欢外食,不愿意吃自己做的菜怎么办?有点纠结,而且就这么冒冒失失去喊学长,会不会不太……好?但是,自己做的菜那么好吃,学长没道理……不喜欢的吧?
应该吧?
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顾舟,竟然在这件事上犯了纠结,大概这种纠结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我想送你一朵小花,但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忽然之间被乱了心绪的人磨磨蹭蹭地往菜场走,边走边想自己变得“难猜”的心思,想了一路也没有闹明白。
算了,不想了。
顾舟似乎是对上次付俊卓没有喝到的萝卜丝鱼汤有执念,所以这次他又跑去买鲫鱼,高大帅气的男孩子往鱼摊前一站,指着一条鲫鱼对阿姨说:“阿姨,我想要这一条。”
阿姨笑眯眯地拿网兜兜起,麻利地处理着上了秤,又问:“要不要来点虾?刚才来一客人,一下子买了两斤走。”
顾舟对阿姨抱歉一笑:“下次吧阿姨,今天我不要。”
今天只想做热腾腾的鱼汤。
“好嘞~”
付俊卓是被饭菜的香味香醒的,这股香味很刁钻,从鼻尖钻进他并不美妙的梦里,和梦境中的灰暗拔河,然后成功地把他弄醒了。
醒过来的一瞬间,压制难受的意志还没能醒,难受已经先一步呼啦啦窜进脆弱的心脏,猝不及防。付俊卓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去消化心里那股子难受劲,只是稍微一动,半边身体立即传来了针刺的麻痹感——睡麻了。
一点也不能动,付俊卓对这种针刺一样的麻痹感尤其难以忍受。
客厅里,顾舟刚刚把饭菜碗筷摆放好,随时可以开吃,然而他就是纠结,磨磨蹭蹭着还没有开始来叫醒付俊卓。也对,顾小孩做好了饭,原本开开心心的,但是忽然觉得自己没提前说,冒失了,正郁闷着呢。
郁闷的顾舟时刻关注着付俊卓,此时付俊卓有动静,而且不是正常动静,顾舟连忙跑过来reads;。
球椅里的人拧着他那双好看的眉,神情显得苦不堪言,顾舟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学长,学长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学长?”
没什么,身体麻了……
付俊卓现在有点惨,窝在球椅上下不来,也不敢动,再折腾估计得滚下来,自己滚下来没事,但他怕压坏了旁边的多肉,可是就这么不动也不是办法,会越来越麻的吧?
吸一口气,付俊卓组织了一下句子:“扶我下来,谢谢。”
“……噢!”顾小孩看了看目前的情况,觉得扶学长下地学长也不一定能站得起来,似乎是脑袋灵光一闪,干脆直接弯腰抱起付俊卓,图近走了几步放到了自己的那张床上。
然后顺势蹲到了付俊卓面前。
正午室外的阳光很好,卧室里的光线也很亮,在这样一个亮堂的卧室中,顾小孩低着头,细细地按捏着付俊卓的手臂,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么他一定会看出来,这两个人的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午间的时间是宁静的,空气里漂浮着暖暖的饭菜香味。
顾舟没觉得有任何不合适,都是男生,没关系的,又不是抱了一个大姑娘放到自己的床上,那样才会显得比较微妙;而付俊卓刚刚睡醒,身体麻得难受,学弟摁压的地方更是针刺一样,顾着身体上的痛感,当然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学长,你忍着点,那个……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
顾小孩开始一声不吭帮付俊卓活动身体。
学弟身高手长腿也长,刚才陡然俯身抱付俊卓的动作,即使是现在不太机灵的付俊卓,也感觉到了一丝本能的压迫,而现在小孩蹲在面前,低着头帮他舒展活动手脚——付俊卓低头看着顾小孩的头顶,慢慢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几分钟后,那股要命的麻痹感退去,顾舟抬头,没头没脑地说一句:“好了!学长,吃饭吧!”
“嗯?”为什么要吃饭?付俊卓不明白。
“我们合租了……嗯,不是,我喜欢做饭吃,但是一人份真的好难做啊,量也控制不好,那个……如果方便的话,以后我们一起吃饭吧?”说完又补充,“今天我煮了鲫鱼萝卜丝汤,很好吃的!已经做好了,两人份!”
两个人一起吃饭。
长时间不好好吃饭,付俊卓也吃不了几口,只是捧着一小碗鱼汤,拿只勺一勺一勺地慢慢喝。他太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也太久没有人专门陪他两个人一起吃饭,所以端着小小一碗鱼汤时,还是恍恍惚惚的。
有点不真实。
有个人,一起吃饭了。
温温热热的鱼汤喝进嘴里,香味从舌尖慢慢散开,整个口腔香味弥漫,咽下去,暖暖地流进了心里胃里,充盈他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的味觉。
付俊卓觉得浑身暖和了点。
“我能煮很多道汤的!每一道都很好喝!”顾小孩脸上挂着大大的笑,满足地喝着汤,一边变着法儿地夸自己的厨艺,年轻的脸上充满了生动的小骄傲,“真的!”
被他的笑感染,付俊卓动动很久不动的脑筋,似乎也能想象出很多道汤的样子,他缓缓地点头:“很好喝,谢谢你reads;。”
只要是人,都是向往温暖的所在的,谁都愿意一日三餐餐餐有滋有味,而不是随便对付;谁都愿意睡热乎乎的被窝,而不是躺冰冷的大理石。
付俊卓一直有努力和疾病做抗争,他努力地要生活下去,从选取利于身心健康不利于作死的住的地方,空间大光照好窗户密闭,到养充满生机的多肉等,做了很多,为的就是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跪在疾病面前。
然而很多时候,他真的都是跪着的。
双手双脚,牢牢地着着地,站不起来。
他不能控制一切,不能控制疾病的复发,不能控制在疾病影响下很不利于自己生命安全的行为。他想看见太阳,疾病总是给他浇上一头一脸的水,再摘片乌云罩在他的头上。
想要的,看不见。
这次复发得猝不及防,一来就给他狠狠一击,他已经去看过医生,也有坚持吃药,然而药效最起码要两个周才能起作用。
那么,这两个周,会发生什么呢?
付俊卓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还能走到哪里,不知道前方是平坦大道还是万丈深渊,不知道下一步是平安无事还是粉身碎骨。
走的太累,就快要坚持不住了,世界上什么都有个裁决——就等哪天忽然踏上平安之地,或者一脚踩空。
这几天付俊卓萎靡得厉害,脆弱得不堪一击,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种发展趋势只会令他迎着死亡撒腿狂奔。但没有办法,他只能等,等时间,等药效,撑过这一段又是一条好汉。撑不过,也就没然后了。
无眠的夜最能折磨人的意志,付俊卓守着白天的太阳勉强能合一会儿眼,但他心里清楚,自己这次大概是逃不掉了。
然而现在,大概是因为这碗汤的温度吧,他恍惚间又觉得,似乎可以撑到药起作用的那天。
付俊卓闭着眼睛,慢慢地喝汤。
顾舟吃着饭,一直有偷偷瞄付俊卓。
他很喜欢看付俊卓抱着碗的样子,因为付俊卓喝汤的时候,会认认真真地低垂着眼睛,然后喝一口,表情像个小孩子一样,让顾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
付俊卓是个怎样的人呢?是舞台上那个耀眼得令他心跳的钢琴演奏者?是阳台上那个没有丝毫生机的人?还是现在这个在身旁安安静静地喝汤的人?他不知道,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喜欢看付俊卓吃东西。
所以顾小孩就一直盯着看,好在付俊卓正在专心喝汤。顾舟默默地摸摸心口,吸一口气,似乎那股心塞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莫名其妙的开心。
一顿饭结束。
在顾舟看来付俊卓吃得很少很少,比他以前家里的猫吃得还少,然而对于付俊卓自己来说,今天他已经很饱了。全身暖暖,他似乎恢复了些活力,想着自己应该去把碗给洗了。
谁知道,他还没动,顾舟已经蹭蹭蹭洗碗去了。
付俊卓看着自己手上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伤口,还是决定去看看医生。
从这一天起,两个人开启了一起吃饭的模式。付俊卓也强打起精神,算是找到了一件可做的事情:下了班有空他会去买菜。
一晃,一周过去了,陆毅斌又一通电话来勤劳地催顾舟:“练得怎么样了?”
周末,顾舟窝在宿舍里写作业,仲春坐他旁边抄他作业,顾舟写一个字他就跟着抄一个,不到一会儿就喊着脖子疼。
顾舟笑:“写一个抄一个,多累啊。等我写完,现在先不要看。”
“好啊~”仲春掏出手机。
仲春很聪明,但是他懒,据他说他从前都是写作业给别人抄的那种,终于到了大学遇到了个比他还机智的,他终于可以过上抄作业的幸福生活了。
宿舍其余人对此表示过怀疑,表示仲春就只是想抄作业找的借口而已,无奈仲春作业照抄,书照不看,匪夷所思的是,考试不作弊还是照过,活得滋滋润润轻轻松松reads;。而宿舍另外两个就没这么幸福了,只能吭哧吭哧自己,准备着最近班上的小测试。
这是个充满了学习氛围的周六下午,四个人齐刷刷埋头在书桌前,与其他三个人不同的是,仲春没在学习,他趴在桌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手游,时不时瞄一眼旁边的顾舟:“为什么选《克罗地亚狂想曲》啊,选《爱的礼赞》吧,我觉得上次你就拉得很好啊,多高兴的一首曲子啊~”
说着说着,下巴搁在了顾舟的手臂上,顾舟好脾气地拱了拱手,表示:“写作业呢。”
仲春哈哈笑,下巴用力,死命搁着:“选《爱的礼赞》吧?”
“……我最近只对《克罗地亚》有感觉。”顾舟有些为难地放下笔,说实话。
他决定在29周年校庆上出一个小提琴版的《克罗地亚狂想曲》,真要问原因的话,是因为看了付俊卓的视频,大概是出于对厉害学长的崇拜,再加上这首曲子以前他也有练过,要出个节目不是很难。
说起来这个周他已经练了好多次了,为了不影响别人,顾舟会选择没课的时候,在音乐教师或者无人的校会议室练习。台上短短几分钟的精彩,常常是台下很多时间的枯燥换来的,但这次顾舟并不觉得练习有多无聊,因为……只要出现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旋律,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付俊卓。
于是这一天一天的,顾舟脑子里出现付俊卓的次数变得异常多,他能一天想十回。比如现在,面前是作业本,胳膊上搁着仲春的脑袋,顾舟又开始思想开小差,想今天学长会买什么菜回来。
其实学长买菜的水平真的是……一言难尽,学长回回一通乱买,不是太会考虑什么能跟什么搭配,记得他搭配得最棒的一次是……买了西红柿和鸡蛋。
嗯,不会搭配就不刻意搭配吧,反正自己脑子里的菜谱能绕地球一周,就算没这种菜谱,总归锅里炒炒也能吃了,所以学长买什么都能应对。
顾舟满脑子是学长和吃的,以至于仲春再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到。
“喂!有没有听到啊~”
“……啊!什么?”顾舟回过神来,一脸刚刚从梦中醒过来的样子,偏头看仲春。
仲春没再说话,主动撤回了下巴,收了手机,翻开面前的作业,自己刷刷刷开始写。
他看上去有点生气。
仲春一向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绝对不是那种有事没事一两句话就生气的类型。顾舟有点懵,自己反思了一下,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我刚刚开小差想了点别的事情,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写作业。”仲春闷声答。
烦躁翻书的声音。
“……哦。”顾舟没再多说,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仲春等了半天,顾舟就一句“哦”然后就没了下文,更是觉得有点气,书一收包一挎,一阵风一样地出了宿舍门。
“阿春怎么了?”4号铺刘宝瑞坐在最靠门的位置,仲春关门的动静比以往大了些,门一关给刘宝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转头问张伟伟。
张伟伟写高数,脑子正转不过弯来呢,被这么一问彻底闹不明白了,于是很干脆地打算放弃,先去做下一题,这题空着待会去问顾舟。
他只知道,刚才仲春和顾舟说着话,后来仲春就走人了:“不知道,大舟你把阿春怎么了?”
“……不知道啊reads;。”罪魁祸首顾舟一脸懵。
刘宝瑞打开门朝外瞅了瞅,关上门:“阿春最近看上哪个妹子了吗?没发现他最近都有点反常吗?”
“怎么反常?”张伟伟摇头,表示没发现,顾舟最近不在宿舍更不可能发现了。
“阿春都不怎么说话啊,大舟一回来就会跟大舟说话……”刘宝瑞道。
“说得好像阿春看上大舟一……啊!哈哈哈哈,阿春看上大舟妹子了啊哈哈哈哈哈。”张伟伟捶着桌子笑得肚子疼,几秒钟后,尴尬地发现大宝刘宝瑞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奇怪地看着自己……啊,刘宝瑞没和自己一个战线啊。
他以为刘宝瑞拐着弯在开顾舟的玩笑,然而完全不是,正直的刘宝瑞接着说刚才没说完的话:“阿春跟大舟好一点,有什么事也愿意跟大舟说,要不回头大舟你去问问他是不是看上谁了?”
顾舟:……
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心情不好等于看上妹子?也有可能是最近作业比较难啊……已经搞不懂现在的舍友们了。
见顾舟不说话,张伟伟说:“等等,我怎么觉得阿春真的看上大舟了啊,大宝你听我说,你有没有发现是大舟搬出去后阿春才开始不正常的?”
刘宝瑞若有所思:“我想想啊……”
顾舟翻着书:“周一高数测试,不过的话,老徐请你们喝茶。”
“哦!”想起高数老师老徐,胡侃的两个人异口同声,连忙继续。
顾舟自己写完作业,教了张伟伟几道题,在刘宝瑞和张伟伟感激涕零的目光中,把宿舍的卫生搞了一遍,这才准备回绿洲白马。
“勤劳的大舟!我爱你!”
“聪明的大舟!我爱你!”
顾舟笑得不行,朝这俩活宝挥一挥手出了宿舍。
宿舍院子里,一只学校有名的田园犬正在溜圈儿,顾舟从书包里掏出香肠,剥了肠衣蹲下来喂狗。他常年会在包里备一些香肠、小包装猫粮、狗粮等等,这样每次遇到流浪狗或者是流浪猫,都会给一点点吃的。每天背着重重的包,去教室,去操场,去图书馆,去音乐教师,也不觉得重。
这只狗是只吃百家饭长大的流浪狗,平时活动的范围是大半个a大,a大的学生有一点很好,秉承着“可以不爱但别伤害”的原则,遇到流浪狗不会去赶,有的选择无视,有的则会给点吃的,所以这只狗活得还算开心。
狗狗目前已经怀孕,有细心的男生把它领到了宿舍院子里,在车棚角落里搭了个小小的窝,于是这只狗便在这里定了下来。
据说宿管阿姨原本是不同意的,无奈搭狗窝的男生一张嘴太甜,软磨硬磨,磨了大半天,于是阿姨小手一挥,答应这只狗住了下来。
从此以后,这只狗不需要各地溜达去找吃的,因为这栋宿舍楼里,随便哪个寝室里吃剩下的都够它吃一天,于是一段时间下来,狗已经变得很圆了。
圆圆的狗是土黄色的,顾舟每次喊它一声阿黄,它就知道过来吃东西。
顾舟蹲着,喂完了阿黄一根香肠,摸摸它的头:“好啦,走吧。”
阿黄乖乖回窝去了。
顾舟回一楼公用大洗衣室洗了把手,他的手很宽大,手指修长,指甲大小形状刚刚好,伸出来是一双漂亮的大手reads;。
洗完手,走出宿舍院子大门,电话响了——
是付俊卓,付俊卓在电话另一头问:“我在甜品店,这里有慕斯蛋糕、芝士蛋糕、还有抹茶蛋糕,你要吃哪种?”
啊……学长要买蛋糕带回来给自己吃?顾舟下意识地回答:“抹茶……”
“好的,那就抹茶,先这样,我挂了。”
听到要挂电话,不知道为什么,顾舟忽然有点急,想都没想就出了声:“学……学长!”
“嗯?”付俊卓顿了一下,问,“还有什么事吗?”
“……”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忍不住喊了一声。顾舟站在洗衣台旁边,窗户开着,往里灌着冬天的风,窗外是大片的常青树,入眼处满眼的绿。
这片绿延伸着,和更远处光秃秃的树枝纠缠在一起。
“能听到声音吗?喂?”
顾舟知道不能再不说话,连连忙忙开始……撒谎:“……刚刚信号好像不好,谢谢学长!”
那边似乎笑了一声:“没事,不用谢。”
付俊卓站在甜品店里,从美女售货员手里接过两小盒蛋糕,小心翼翼地提着,走出甜品店。
外面寒风一吹,付俊卓一抖,这两年他变得特别怕冷,出个门必须穿得很厚,早已和当年那个大冬天露着脚踝的付俊卓说了拜拜。
今天他穿着黑色的长款宽松面包羽绒服,围着很大的围巾,这身装备正常人已经可以安全越冬了,可他还是觉得有点冷。想想大概是因为没有戴手套,付俊卓决定去买双手套。
前方两个小姑娘穿着呢大衣,其中一位围着围巾,另一位干脆光着脖子,看着她们翻飞的衣角,付俊卓默默地团了团,心想:真年轻啊。
迎着风抖啊抖,终于抖到了店里。
今天付俊卓出来买了两盒蛋糕,两副手套。付俊卓和顾舟有一点不同,顾舟会怀揣小花不知道该不该送,而付俊卓给顾舟买了什么,不会想太多,就直接买,直接送。
这段时间和小孩一起吃饭,他买菜小孩下厨,小孩的厨艺非常不错,他食欲再不好,听着顾小孩碎碎叨最近学校的一些事,总归也能多吃两口饭了。
独了两年,遇到个小太阳,付俊卓是怀着一颗感谢的心的。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负面情绪,远远地看着,伸出双手感受一点点阳光,感受一点点暖意。其实这样就够了,小太阳会发光,那就保护着顾小孩能发光的本□□,他不能因为贪图温暖就去抱住那颗小太阳,去拼命汲取。
毕竟存在能量守恒定律,他知道自己的负面情绪有多可怕,断不会把可怕的东西去展现给顾小孩。
像这样,每天有人陪吃饭,出门买个东西还能买双份,对于付俊卓这种孤单了八百辈子的人来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尽管他一个人的时候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相。
付俊卓回到家,掏出钥匙开门,外面冷,付俊卓手冷,不太对得准钥匙孔,正在捣鼓着钥匙的时候,门开了。
顾小孩探出头:“学长~”
回家的时候有人开门,天冷的时候有口暖汤,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付俊卓。他早上出去买了菜放在家里,后来又出去买蛋糕和手套,现在回来,顾舟已经做好了两菜一汤,热腾腾地摆在桌子上。
室内打了很足的暖空调,顾舟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他像个大火盆,冬天永远是那种被人伸手进脖子里捂手的对象。往年冬天,除去在宿舍舍友要开空调,他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基本不开。但这段时间观察下来,知道付俊卓怕冷,于是早早就打好了空调备着。
顾门神一看到学长回家,就毫不吝啬地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学长,你回来的好早啊,我才刚刚做好饭。”
“速度真快。”嗅到了饭菜的香味,好久没有感受到“饿”的感觉的人,竟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付俊卓愣了一下,试着对学弟勾了勾嘴角,然后把抹茶蛋糕盒递给他,“给。”
抹茶色的盒子,系上抹茶色的绸带,在暖色调的灯光下,色泽尤其诱人,会让人不禁去想象盒子里蛋糕,吃上一口该是怎样的细腻与美味reads;。
抱着这样两只小小的盒子,顾舟“哇”地一声跑去餐桌旁,把蛋糕盒放下,大男孩高高兴兴地看着蛋糕盒的样子,真的别有一番感染力,看得付俊卓心里一松、再松。
顾舟上手准备拆包装,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过来:“呃……学长,现在吃吗?还是饭后?”
飘过来的目光,就像冬日里小太阳下吹着的暖风一样。
说起来,顾小孩真的是挺好看一小孩,在付俊卓看来,这个小孩很可爱——付俊卓大顾舟五岁,并且他早上学一年,是什么概念呢?就是顾舟还是六年级小学生的时候,付俊卓已经高三了;付俊卓大学时,顾舟还作为中二少年蹦跶在初中;付俊卓离开a大踏上社会后两年,顾舟怀着憧憬踏进a大校门。
而这两年,他在a大附近的居民楼里腐烂着,顾舟在a大悄悄地成长着。
还是个小孩子啊,充满活力和希望。
看得出来,小孩子对吃抹茶蛋糕很感兴趣,付俊卓终于把弯嘴角的动作练得熟练了:“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好的!”顾舟扒开蛋糕盒,朝里瞄,盯着蛋糕说,“那我们下午吃吧~”
怎么说呢?总感觉扒着看蛋糕的学弟有一种……蠢蠢的可爱。付俊卓看着看着,慢慢笑了:“好。”
他换好鞋,摘下围巾,挂在墙边的衣架上,余光看见顾舟的动作——顾舟小心翼翼地收起盒子,放到了餐桌靠墙的一头。
这小孩面对着吃的,尤其是好吃的时候,表情尤其认真;当他抱着碗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吃得一脸满足,那种眯着眼睛满脸幸福的样子,真的是难以形容的让人想一看再看。
不夸张的说,付俊卓多看他吃饭的样子一眼,就能多吃半口饭。和顾舟爱看付俊卓喝汤的样子一样,付俊卓也很爱看顾舟吃饭。
洗过手,椅子已经被小孩拉开,付俊卓坐上去,桌子不算大,于是两个人头靠着头吃饭。
“小顾。”
“嗯?”顾舟从碗里抬头。
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吃东西会吃得这么开心?”
“……因为好吃啊。”顾舟喝一口鸡腿菌菇汤,满足地眯眯眼睛,“对了学长!晚上我们去吃石锅乌冬面吧!那是我最近发现的地方,在一家日本拉面馆,又暖和又好吃!他们家只有冬天才有这种,就和石锅拌饭一样的锅,又像是火锅,嗯……也不对,你去了就知道了!”
被顾舟这么一通形容,付俊卓似乎看到一小锅滚烫的石锅乌冬,端上桌时汤汁还沸腾着,浓郁的汤汁里浸着金针菇、十字刀花香菇,配上翡翠色的白菜,香嫩的肉片,冒着蒸腾的热气,喝上一口暖到心里。
有点向往温暖的人点头答应:“好,晚上去。”
“嗯!”
下午,顾舟在房间写作业,这一次作业写得似乎不是很用心,他发现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脖子,总是写几个字就习惯性地转头去看阳台——
付俊卓在阳台摆弄他的多肉,喷喷水雾,一株一株地查看肉叶,偏头侧身,仔仔细细。阳光洒在他厚厚的居家服和头发上,软软的光泽,暖暖的;露出的脖子上一片白皙,在阳光下似乎白得能看见血管。
顾小孩一看再看——嗯,学长身上有胶水,能粘眼睛。还有,脖子好疼。
“专心写作业。”余光能看到顾小孩频频看向多肉的目光,付俊卓开口,“要不然你先过来看多肉,看够了回去安心写作业。”
不紧不慢的一句,声调低低的,有点像跟小孩子讲道理的感觉。
所以学长以为自己在看多肉?顾舟挠头,好像……他不是看多肉的,好像是在看……学长?顾小孩磨磨蹭蹭地起身,走到外面付俊卓的身边,蹲下。
付俊卓拿着块布,慢慢地擦着一盆条纹蛇尾兰的瓷盆,翠绿带有白色条纹的植株,长在浅白色的瓷盆里,小小的瓷盆被修长的手细心拿着着,细细擦拭。
条纹蛇尾兰,顾舟见过很多次,但是只有这次,不知道是自动在脑海里先美图秀秀了一遍还是怎样,翠绿、乳白、浅白的色调搭配,顾舟真的觉得很漂亮。
顾舟放轻了呼吸。
冬日的午后,暖暖的阳台上,两个人,一堆多肉。
“学长,为什么我养什么死什么啊?”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顾舟眉头微微拧起,很苦恼的样子,“我有按照书上写的,好好照顾,可是我真的养什么死什么。”
付俊卓回头:“你都养过些什么?”
顾舟回忆:“小时候养过文竹、水仙、瑞香、茶花树,还有……一只狗,我把它们都养死了。”
小时候啊,付俊卓沉默,几秒钟后问:“现在呢?”
顾舟帮付俊卓把蛇尾兰摆正,呼出一口气:“现在啊,现在我不养。”
完了又小声地补充一句:“怕养死。”
“你再养一盆,随便什么,在这里养,试试看。”付俊卓说。
很多小时候做不了的事情,长大了,其实是可以做到的。就和一个人,年少时总会犯一些错,走一些弯路,后来呢,后来经过时间的洗涤、沉淀,磕磕碰碰,才总算摸清了该往哪里去。
不能因为过往,就全盘否定啊——付俊卓想着,却在某个瞬间,心里忽然泛起苦涩,一口气吸进胸口,却忽然之间失去了吸气或者吐气的能力。
怎么就不能因为过往,就全盘否定呢?比如他自己啊。
他想起了久远的过往,想起了自己犯过的错。如影随形的错和痛,追着他,追了两年,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午后想起来,还是会从心里结冰,慢慢地向外冻。
对,有些人一辈子作一次死,就足够死一辈子。
没什么好说的。
“好啊,那到时候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学长你教教我。”顾舟蹲着看学长,他总觉得这时候轻轻皱眉的学长,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感。所以,学长这是怎么了?对着这么些可爱的多肉们,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强烈的、令他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得到的……难过?
或许顾舟的感觉不是那么地准确,但他看着这样的付俊卓,就想伸手把那个人的嘴角往上提一提,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来reads;。
他想,这样一张脸,如果配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神采飞扬的笑,该有多好。
所以……笑吧,学长。
“好。”慢了何止一拍的付俊卓应了一声,他慢慢清理着地面,慢慢慢慢地强迫自己积极起来。
顾小孩忽然站起身跑回去,一阵悉悉索索的塑料袋的响声过后,又蹭蹭蹭跑回来,手上拿了一只袋子,递到付俊卓面前:“学长吃糖!”
付俊卓抬眼,小孩手上拿着一袋糖果,袋子上印着字,emauha味觉糖,袋子上印了几种水果的图案,透明部分露出一粒一粒糖,有乳白、乳黄、奶绿三种颜色,很浅,如果是在光线不足的地方看,付俊卓甚至会以为全部是白色。
小孩想想,跑去隔壁洗衣池上洗了个手,擦干手,跑回来倒出一粒,递到了付俊卓的嘴巴前:“吃一颗试试!要含着,不要嚼!糖的味道会变!”
糖果的香甜味沁入鼻尖,付俊卓慢慢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小小的糖。
入口是甜甜的芒果味,几秒过后酸橙味杀过来,在还没注意的时候已经酸到极致。付俊卓受不了酸味,他想着,再忍忍吧,然后付俊卓微微皱一下眉……更酸了,过了几秒钟,苹果,不对,是葡萄……好像又不是,是西柚?西柚的甜味慢慢在口腔里蔓延,再后来,付俊卓觉得自己的味觉已经不行了,辨别了很多次,还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味道,酸酸甜甜,刚刚要找到答案又飞快地变成了另外一种甜。
直到最后,水蜜桃的味道霸占了味觉,已经变得很小的糖,陡然碎成两半,刹那间甜味跳了出来。
一颗糖,甜味开始,中间夹杂了很多其他的味道,直到最后以甜味结尾。
付俊卓吃完一颗糖,嘴里甜甜的。
“学长,是不是很好玩?!我经常吃,但是我分不出来到底哪一层是哪种水果的味道,只知道味道一直在变。你知道是什么味道吗?”等他吃完,问题宝宝顾舟开始问。
“嗯,芒果、橙子、西柚、还有水蜜桃……”
“啊?还有西柚?”顾舟显得很惊讶。
“嗯,有。”
顾舟自己再尝了一颗:“那我得再尝尝看,从来没有吃到过西柚味……”
小孩继续吃糖,付俊卓继续看多肉,只是忽然之间心情又好了,大概是因为糖,也可能是因为给他吃糖的小孩。
顾舟回到房间写作业,刷刷刷写了一个半小时,写完作业伸个大大的懒腰,又跑去冰箱前准备扒拉抹茶蛋糕。
其实有些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因为爱吃,所以休息的时间,吃完这个还会吃那个,顾舟刚刚吃过糖,这会儿又抱着抹茶蛋糕,喊:“学长!吃蛋糕啊!”
听到小孩的声音,在房间里的付俊卓弯了弯嘴角。
这小孩真爱吃啊。
付俊卓走出房间,陪小孩吃蛋糕。
他最近胖回来一点点,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双颊的凹陷不是那么明显了,自己摸摸自己,虽然还是全是骨头,但感觉也不是那么铬人。如果能恢复以前的状态,那就最好不过了。
时间飞快地过着,一晃到了a大29周年庆。
周四,今天小孩说有事,学校周年庆要忙,所以不能一起吃饭。
付俊卓下了班,大概是因为小孩不在,他一个人也兴趣缺缺,就起了不吃饭的念头。但是想想,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一点肉,不好好吃饭的话又会变成排骨,那种瘦,自己看着也很不好受,所以他还是出去简单地吃了一点。
今晚七点有a大29周年校庆晚会,吃过饭的付俊卓不想回家,于是兜兜转转去了校庆现场。
校庆场地很大,人也很多,一走进现场,就被一堆大学生围着,付俊卓在人来人往中低着头走路,最后在偏后一点的自由观看席位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安安心心等着看校庆——a大校庆或者是各种社团周年庆,总归会划分区域,哪个年级坐哪边,或者哪个系坐哪边都是有规定的,除此之外也会留一片区域,方便校外人员入席观看。
也幸亏付俊卓是a大毕业生,很清楚这些规定,所以倒也没有出现坐错位子,被请走的尴尬。
现在是晚上下午五点四十几分,还有十几分钟晚会才开始,身旁大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一直睡不着觉的付俊卓竟然低着头,打了个短暂的盹。
六点钟,晚会开始,全场渐渐变得安静,付俊卓正在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冷不防被主持人的声音吵醒了。
醒过来的一瞬间,付俊卓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然后他想了好几秒钟。
原来是校庆。
他抬头看,只见舞台上两男两女,站着两对主持人,令他比较惊讶的是,顾小孩也在里面,俨然就是这场校庆两对主持人的其中一位。
付俊卓团了团,继续看向顾舟,场上一共四位,付俊卓愣是一眼都没看其他三位,只是专注地看着顾小孩——高高的大男孩的发型做了一点处理,穿一身正装,帅气逼人,领口戴个小领结又显得有一些可爱,他手持话筒,在场上和身旁的女主持人你一句我一句,主持得非常不错。
付俊卓看着顾舟,总有种家长看着自家小孩的感觉,无端的,感觉有点开心。
晚会开始。
不得不说,现在的小孩子们越来越厉害,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什么cosplay舞台剧、舞蹈、走秀、自排相声等等,看得付俊卓津津有味,甚至有点他还是个大学生的错觉。
其实,平时付俊卓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再怎么样,坚持个五分钟已经很不错了,但顾小孩今晚是主持人,和另外一对轮番主持,所以一路看下来,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过了将近两小时。
到了最后一个节目,按照顺序,本来应该顾舟那对主持,然而出来的却是顾舟的女伴和另一位男主持。
付俊卓有点奇怪,他有点担心是不是小孩出了什么情况。
台上男主持对着观众席笑:“我知道,大家一定很奇怪,为什么顾舟没上来,上来的是我reads;。顾舟的粉丝们不要急,那是因为——我们最后一支节目,小提琴版《克罗地亚狂想曲》,需要交给你们的顾舟!”
舞台左侧巨大的屏幕上,弹幕疯狂地刷着——
啊啊啊!顾舟的小提琴!!!
大洋哥我是你的忠实粉丝~~
厉害了我的哥,圣罗地亚狂想曲?
快快快!我已经等不及了__
楼上你错了,是克罗地亚狂想曲。
什么圣罗兰?hhhhhh!!
大洋哥你不要这样说!我们也爱看你!!!
哈哈哈哈哈泥萌丧病ヽo゜!!
刷屏速度很快,女主持人适时地接上:“相信在坐的各位,很多人都曾被《克罗地亚狂想曲》感动过。”
弹幕上及时地出现了一句:木有啊我都没听过啊2333333
女主持人没看弹幕,也就不存在笑场的情况,倒是台下一群人看着如此拆台的弹幕,乐得不行,女主持人又说:“没听过也没关系,你们可以去百度一下。”
弹幕上又接了一句:啊哈哈哈哈柳姐能看到弹幕吗哈哈哈哈!
紧接着:好的柳姐!我查百度啦!请看——“无论是遗忘还是铭记,总会继续坚强的生存下去,带着伤痕,在被摧残的大地上夺取新生——一如克罗地亚废墟上的那朵白色小花!”
现场一片欢声笑语,场上的主持人们这时候也想起来看弹幕了,边看边念,弹幕刷得飞了起来,现场气氛很嗨。
他们这场主持,不是一味煽情的风格,而是随机发挥,时而聊聊天,时而正正经,大约过了一分钟,男主持人发话:“好吧,我们不要再沉迷弹幕了,刚刚我耳朵发烫,我确定,顾舟在后台骂我。”
台下一阵笑。
女主持人也笑:“好,那我们,有请——顾舟!”
顾舟拿着他的小提琴,在掌声中,带着满脸的笑上了台,向观众席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现场慢慢变得安静,舞台上的光尽数熄灭,只留三束很柔和的光照在顾舟身上。
前奏响起。
这一瞬间,付俊卓感觉有点穿越,彷彷徨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从《克罗地亚狂想曲》这几个字出现的瞬间,付俊卓已经有点恍惚,他看着顾舟,顾舟站在柔光下,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拉着小提琴,一如五年前弹钢琴的付俊卓。
付俊卓一瞬间想夺路而逃。
这首曲子能带出来付俊卓很多很多的回忆,不是他自己要想,而是某一特定阶段接触过的音乐,会不知不觉中和这一阶段的人和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在时间过去很久之后,听到这首曲,还是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想起当时的感觉。
当时是什么感觉呢?坐在舞台上钢琴前,似乎将全世界都握在手里。他弹着,傅审言操作着摄像机,将所有的美好记录下来。
那个时候,付俊卓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丝毫不平稳,但他知道傅审言在看着——知道被一个人紧紧拥抱,捧在手心,被这个人当成至宝一样时时刻刻仰望着的感觉吗?
那就是,想在他面前做得更好、最好reads;。
这首曲子是傅审言陪着他练的,还记得傅审言那时候对他说,我真爱你这种光芒万丈的样子,我真爱这首曲子。后来,曾经那人把他捧得多高,放开他的时候,他就摔得多痛。
付俊卓双手脱了力,他觉得他应该立刻走,远离无孔不入的音乐带给他的回忆,但四周都是人,他走不出去。
深呼吸。
再深呼吸。
他想,现在不是五年前,现在是住隔壁的可爱小学弟展现才艺的时间,他应该带着欣赏去看,而不是脆弱地被往事支配。付俊卓看着顾舟,那是小太阳啊,小太阳站在舞台上,耀眼得很。
一曲终,台下爆发出的掌声足以说明小太阳这次演奏的成功。
临下台的时候,鞠完躬的小太阳似乎往付俊卓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退入幕后。最后出场的是两位美女主持人,付俊卓没有注意听她们说了什么,事实上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人说什么他都没办法去仔细听。
背上都是汗,好歹曲子只有几分钟,如果让他一直听这首,一直回忆着傅审言,他能疯。
顾舟的小提琴是压轴节目。a大惯例,压轴节目之后会请一两位精英校友,回来和小学弟小学妹们对话,谈谈所在行业的现状,谈谈a大在校学生对未来的规划,有时候会带来一些就业资源与机会。
往往这个时候,一二年级的一部分学生会对规划比较感兴趣,三四年级的则对现在外面的就业形势关注得更多,另一部分看完热闹准备回家睡觉的学生们,也因为举办方事先关照过,要给精英校友一些面子,所以都还一个个坐在位置上,听着,配合度比较高。
付俊卓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可以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太过专注,以至于当最后那个记忆中的人真的出现在a大校庆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傅审言一身笔挺的西装,作为这一届校庆被邀请的精英校友,坐在刚才的舞台的贵宾席上,和学生会主席陆毅斌对话,和一些应邀过来的辅导员谈着当前他所处的外企就业形势等等等等。
傅审言今年29岁,已然活成了一个成功人士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意气风发,两年不见,这个人已然充满了成熟男士的魅力。
生活又在跟付俊卓开恶劣的玩笑。
他想走,无奈前后左右都有人,不太出得去,只能被动地坐着。
如果刚才是因为音乐想起往事,现在故人就在眼前,付俊卓这种心理状态更不可能控制住自己去不想些乱七八糟的,他走不出去,只能坐在位子上,颓废地低着头。
耳边是傅审言的声音,这道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刻像一把利刃残忍地刺进耳膜,把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尽数绞碎。
以前傅审言这个人,就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一步一步逼近了付俊卓的生命——按照出生年份来算,傅审言长付俊三岁,但付俊卓早上学一年,傅审言长他一级。
学长和学弟的故事。
学长对学弟一见钟情,仰慕学弟那张脸和全身凛冽张扬的气质,然后转化为行动追学弟,各种花招花样,一点一点把学弟捕获,追得浪漫追得艰辛,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往事一幕幕,鲜活得很。
付俊卓微微发抖。
顾舟从台上下来,满脸的红,刚刚他似乎在观众席上看到了学长付俊卓,出完节目收了小提琴,顾舟准备蹭蹭蹭去找学长。
大男孩的小心思,大概就是那种“刚刚我发挥得很棒啊!学长一定也会觉得我厉害,现在我要去接受夸奖了”,他想起了学长五年前同样精彩的钢琴演奏,他和学长做了一样的事情啊,激动!
无法形容的激动!
顾小孩总觉得心在砰砰砰地跳,耳朵都变得微微发红。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嘴角弯弯走着,思考着待会是自己回家等学长,还是直接去找学长,还是等校庆结束后,在场地外等着学长,两个人一起回家。
顾小孩想了十几秒钟,然后火急火燎地往外冲,他不可能乖乖回家去等学长,要知道,拿到一百分的小孩子都是很期待立即回家告诉家长的呀。
啊~校庆终于过了,为了练习,最近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以后可以有更多自己的时间啦!
现在就去找学长吧!
“顾舟。”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顾舟停下脚步,回头看,是仲春。
最近顾舟回宿舍的时候,仲春都不在,听刘宝瑞他们说,仲春最近一直不怎么爱回宿舍,每天除了睡觉,别的时间基本都在外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很明显的,仲春今天有点心事的样子,他抿着嘴唇,没有笑。
把顾舟叫住,也不急着说话,就那样看着顾舟然后慢慢地走近,在顾舟身前一米停下来:“你跟我来,我有事对你说。”
这……顾舟向观众席那边瞄,现场人很多,他还是一眼找到了付俊卓,付俊卓低着头,看不清脸。
学长是睡着了吗?顾舟想。
他心里不是很情愿跟仲春走,但是看仲春的样子似乎状态不好,只能暂时先压下心里的激动和疑问,准备等仲春说完事再去找付俊卓。
仲春在前面走着,把他带到了多媒体教室。
这个多媒体大教室平时晚上会作为公开课大教室,鉴于今晚是校庆,这边作为节目人员休息室而空了出来,现在这个点,教室里没有一个人,灯也关着。
“我们好久没见了吧。”站在教室入口处,仲春慢慢地说。
听这语气,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顾舟疑惑:“阿春,你怎么了。”
说着,伸手准备去摸墙壁上的电灯开关,那边仲春立即制止:“你不要开灯reads;。”
……?为什么不开灯啊……顾舟心里有疑问,却还是听了,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走到大教室最后两排。
坐。
仲春在前排,他侧着身体,和顾舟面对面坐着。
除了校庆场地偶尔传过来的声音,这边很静,教室外廊灯透着些微光进来,仲春久久地不说话,顾舟陪他坐了一分钟,忍不住又问:“你……怎么了?”
“等等,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仲春低着头,看上去很萎靡的样子,“最近,我……”
又没了下文,顾舟看出来了,仲春肯定出了什么事,他连连忙忙收起刚刚激动的心思,专心听仲春说——仲春平时都是开开心心的,这样说话一顿一顿,欲言又止还是第一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情况下,仲春能想到跟自己说,顾舟想着,一定要帮他,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到。
顾舟说:“嗯,你说,我听着。”
微暗的光线,空荡的教室里,充满了顾舟充满耐心的声音——顾舟从小就乐于助人,他愿意去帮助别人,是那种会一声不吭地多做一点事情的性格。比如小学按小组扫地,总归是挥着扫把扫地,扫一组还是两组,顾舟想不到去计较;a大的宿舍里也是,知道其余三个懒,那么他就顺手把一宿舍的卫生都搞好,完了继续和他们一起玩。甚至于现在他偶尔回去,看到凌乱的宿舍,还是会顺手帮大兄弟们打扫打扫猪窝。
顾舟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在他身边总是会有一种放松和被照顾的感觉,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仲春就喜欢。
他是个同,两年的接触,让他渐渐地喜欢上了顾舟,习惯性地一低头就能看到顾舟,一转头就能抄到作业,除了偶尔有喜欢但不能说的憋闷,偶尔有“如果顾舟也是弯的那该多好”的想法,这么相处着也不是不行,至少每天开开心心的。
然而,没那么顺心,顾舟搬走了,一切都变了,原本看上去似乎很平衡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乱了。
仲春憋到今天,默默地在场下看完顾舟的表演,对他的喜欢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人就是这么种容易被带动情绪的生物,平时能压制的感情,一场校庆过后,绷不住了。
有好几次,仲春已经张开嘴,似乎已经有开口说的意思,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于是低下了头。
顾舟新世界的大门还没打开,怎么会知道对面舍友的心思呢?他看着仲春,心里想的是仲春可能生病了,于是他伸出手,在仲春额头上探了探:“没发烧呀,阿春你到底怎么了?”
额头上覆着顾舟的手,仲春终于深吸一口气,他握住顾舟的手腕,轻轻地把他的手拿开,直视顾舟:“我喜欢你。”
傅审言的座谈会还在继续,衣着光鲜的人在台上谈笑风生,说着他毕业之后的经历、工作走向,并且重点拎出了两年前工作上遇到了瓶颈,他是如何克服如何走过来的。
付俊卓呼吸困难,全身被冷汗浸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速度几乎到了极限,再这样发展下去估计能厥过去,然后顺利给这场校庆制造出一点骚乱。
他在尽力地张开嘴,试图吸进来一点空气。手脚冰冷,偏偏手又抖得厉害,身旁的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异状,频频向他看过来,付俊卓咬着牙对邻座说:“不好意思,我想出去一下。”
“哦!”隔壁小哥偏了偏身体,给付俊卓让出一条路来。
付俊卓出了现场,迎面刺来的冷风吹得他又是一抖,他拢紧了衣服,低着头戴上了帽子。
其实也没什么吧
至少出了现场,看不到那个人,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感觉不是像刚才那样难以忍受。
还可以的,回家吧。脸色苍白的人迈开一步立即停住了所有动作——刚才一身冷汗,现在浑身透着凉,偏偏心脏跳动的速度丝毫不见缓,拼着命,似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咚!咚!咚!
一声一声,在脑子里炸开,除了心跳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不能呼吸。
付俊卓摸索到了墙,颤颤巍巍地靠着墙,试图借助墙来分担一点体重,他尽可能地深呼吸,然而试了几秒钟丝毫没有得到一点改善,最后人慢慢往下滑,背靠墙壁蹲了下来。
大口呼吸,发着抖,像条苟延残喘的狗。
与此同时,一道脚步声从校庆现场的前门出现,越来越近,付俊卓无暇转头去看,只能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正常点,他现在这样太奇怪了,像个疯子。
付俊卓试图站起来,然而仅仅一秒钟就放弃了,他站不起来,于是他想装作在系鞋带——不想被人当成异类来看,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出最不堪的一面,付俊卓伸出手,努力地想去抓准鞋带。
皮鞋声叩着地面,发出空洞而又没有感情的声响,越逼越近,伴随着的是一道人声:“付俊卓。”
付俊卓抓住了鞋带,然后完完全全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如果他知道自己刚才出场,会刚刚好被傅审言看到,说什么他都会再忍忍的,然而他不知道。
这次a大请了三位校友,其实也不是多高大上的人才能来参加,主要这是a大的传统,每年校庆都会邀请一些混得比较好的校友回来,也不是太讲究太正式,只是回来陪学弟学妹们聊聊天。
对于傅审言来说,这类性质的讲座,很多时候都不如他们公司的一场视频会议来得严肃,仅仅是面对着一群小孩子和一些以前的老师而已。
傅审言花了二十几分钟,讲完了他想讲的就退了场,准备继续在贵宾席等后面两位校友结束,结束了他就可以回去了。然而,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傅审言不经意间一瞥,竟然让他看到了低着头正往外走的付俊卓。
两年不见,能这样一眼认出也不容易,毕竟付俊卓现在的萎靡跟以前的耀眼比起来,简直是地下天上。但傅审言还是一眼认出,并且在认出人之后,立即以去洗手间为由,从前门出了场。
之前他一直在贵宾席,看着台上那个大二男生拉小提琴,傅审言关注的不是大二男生也不是小提琴,而是《克罗地亚狂想曲》,这使得他也记起了一些往事,记起了那个曾经惊艳过他的大学时光的付姓男孩,先不管后来发展成什么样子,年少时候美好的回忆总会在时间远去后,被镀上一层泛着美好的光reads;。
本来只是想想而已,没想到,竟然被他看到了付俊卓。看不到也就罢了,心里想想就算过去了,但是他看到了付俊卓,没有多想就出了校庆现场。
“付俊卓。”时隔两年,什么爱什么恨,能散的都散了,傅审言站到了付俊卓的面前。
蹲着的人很明显地往回缩了缩。
“你怎么了?”傅审言拧眉,在付俊卓身边蹲下。
像被针扎过一样,付俊卓陡然躲开,那种遇到洪水猛兽般的反应。傅审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随着付俊卓站起来的动作,他也站起了身。
付俊卓躲避得太过慌乱,重心不稳下就要栽倒,傅审言顺势抓住了他的左手腕,扶住了他。
入手处感觉全是骨头,指腹贴着的手腕上,三道旧刀疤被捏得变了形,非但如此,还能感觉到这只手正在发抖——付俊卓在发抖。
傅审言顿住了。
傅审言自以为见过付俊卓的很多面,这样子的付俊卓,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很奇怪的是,看到这样的付俊卓,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发颤,他竟然又一次产生了对付俊卓的探究欲。
几年前,付俊卓的一首吉他曲,是傅审言被迷住的开始,然后付俊卓的钢琴,全身上下那股目空一切却又不失可爱的嚣张劲,以及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是傅审言被迷住的持续。除了最后,两年前的一段,可以说一直以来,他们的感情都是付俊卓占了上风。
现在,这样的人竟然在他面前发着抖。
“我带你去医院。”傅审言握紧了付俊卓的手腕。
付俊卓耳中轰鸣,更加喘不过气,背后又出了一层汗,他挣扎着,试图挣脱开那只手:“放开我。”
隔了一面墙,一道走廊,顾舟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对面的仲春握着他的手腕,直视顾舟,重复一遍:“我喜欢你两年了。”
顾舟睁大眼睛。
不可置信。
称兄道弟的上铺,竟然跟他表白了,这怎么……可能呢?
“不……阿春你,你是不是病了?”
“是啊,我病了。”仲春看着顾舟,忽然笑了起来,笑完又慢慢呼出一口气,“本来想埋在心里,不说出来,但是每天除了有课,基本看不到你,我难受。”
听得出来,他很难受,但是顾舟没喜欢过什么人,没谈过恋爱,他不会理解仲春的感受。他现在除了惊讶,不可置信,还有一种想要赶紧逃的感觉:“不,不,我喜欢女孩子,不喜欢男生……”
忙不迭地拒绝,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付俊卓那张脸,那张脸真好看啊,皮肤白皙,轮廓美好。
“是么?那你为什么都现在都没谈过任何一个女生?”仲春停了几秒钟,问。
问得牵强,也问得艰难,已经开了口,不管怎样都回不到过去。这个问题仲春思考过很长时间,到底是不表白,一直忍着做所谓兄弟,还是干脆一点,直截了当地表白呢?
表白的结果无非是被拒绝,做不成朋友,或者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顾舟也是同类呢?
顾舟沉默,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reads;。
气氛忽然之间僵了。
“我知道了。”仲春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腕,把脸埋进手当中,“你走吧。”
顾舟已经站起了身,但他看着有点颓的仲春,有点不放心,想想还是问:“你没事吧?”
“有事的话,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仲春转回身体,背对着顾舟,他停顿了几秒钟,没有听到顾舟的回答,于是耷下了肩膀,“所以,你还是快走吧。”
“……哦。”顾舟转身准备走。
“等等。”仲春又出声,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也是,谁会甘心呢?谁会甘心放走喜欢的人呢?但是很多时候,再多的不甘心又能怎样?改变不了自己,改变不了对方,只能慢慢耗,等那份不甘心被耗光。
“如果我是……”如果我是女生,或者你是弯的,你会喜欢我吗?仲春最终没有问出口,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问了做什么呢?他自始至终低着头,“嗯,没什么了。你走吧。”
顾舟真的走了,出了教室门,然后加快了脚步直奔校庆现场。
校友精英们还在说着,但是位置上已经不见了付俊卓,顾舟跑到后门去各种观察自由观众席,但是怎样也找不到付俊卓的身影。
于是……难道学长已经回家了吗?好快啊……早知道应该发个短信让他等等自己的。
有点懊恼的人掏出手机,打给付俊卓,嘟——嘟——响了七八声,自动挂断了。
顾舟打电话给别人,一个不接基本不会打第二个,因为他知道对方看到未接来电会回复,实在是急的事情,也仅仅是发条短信告诉对方自己找他什么事。但是今天,付俊卓一通电话未接听,顾舟怎么都觉得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他自己心里不对劲,总觉得慌慌的,想尽快打通电话,听听学长的声音。
于是顾小孩紧接着又拨了两通,但那边始终未接听。
心里的那种慌张感越来越严重,顾舟赶紧回幕后,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一群小伙伴们打过招呼,迈开两条长腿往回奔。
也有可能是学长回家了正在洗澡呀,洗澡当然不会接电话的啊。或者也有可能手机正在充电,学长正在照顾多肉!
顾舟奔了十几分钟,回到了家,掏出钥匙打开门——家里空荡荡的,付俊卓不在。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个点不在家很正常,而且两个人非亲非故,实在也用不着向对方汇报自己的行踪,顾舟又打了三四通电话,直到最后一通电话,冰冷机械的语音提示告诉顾舟,付俊卓的手机关机了。
顾舟没谈过恋爱,如果他谈过,他会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失了恋一样,迷茫地蹲在家里。
学长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顾舟一晚上没睡安稳,一听见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学长回来了,有好几次听见声响他都冲出了房间,然而每回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客厅。
没有人,没有学长,打不通电话。
第二天一早,付俊卓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顾舟上课上得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捱完两节课,下了课就边打电话,边直奔绿洲白马。
付俊卓还是不在家,当然,电话也还是接不通。
顾舟只认识学长,不认识学长的朋友或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现在这个情况,真的是电话一关机就彻底找不到这个人了。
顾小孩坐立难安,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明明知道对方手机关机还是不停地打着电话,每次都期待着下一次拨出号码后,出现的不是语音提示。
怎么办呢?
总不能去报警吧?还没到24小时,再说报警的话又该怎样对警察说?总不能说,室友昨晚一夜未归,手机关机,我觉得心里发慌,所以来报个案?
就这件事来说,一来顾小孩社会经验尚浅,二来是他实在是和付俊卓的交际圈一点也不重合,所以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他走到阳台上,外面天气很好,一眼望过去,天空蓝得不像话。如果不是联系不上付俊卓,现在的顾舟一定在高高兴兴忙着做饭,然后两个人,一张桌子,一顿午饭,再一个安静闲适的下午。
然而学长不在。
顾舟低头,看着阳台上长得很好的多肉们。各种不同颜色,多肉多漂亮呀,在阳光下肥嘟嘟地挤在一起。以往看到多肉心情会很好,但是今天的顾舟,一看到多肉反而更难过了——养这些多肉的人,昨晚一夜未归,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想起付俊卓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焦躁和不安缠在心口,越缠越紧,让顾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昨晚那种期待夸奖的心情完完全全没有了,他现在只想听到付俊卓的声音。
从小到大,顾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很复杂,很担心,又很懊恼。担心的是付俊卓的安危,懊恼的是在这样一个通讯发达的年代,自己竟然不知道怎样去找一个人。顾小孩有些挫败地窝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付俊卓的多肉养殖书,竟然觉得喉咙有点疼——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只要见不到学长心里就堵得厉害,见到了就瞬间痊愈,还会很开心。
忽然之间,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顾舟一个激灵激动地去看。
然后,他失望了。
不是付俊卓,是仲春,短信上说:也许昨晚的告白吓到了你,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之前是见不到你才会难受,现在变成了见与不见,都难过。不过我不后悔,至少让你知道了我的心意,不能继续做朋友,我感觉很遗憾,但我不遗憾告白。
顾舟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扔在一边,躺到了沙发上,手背搭在眼睛上。
心里难过。
所以,见不到就会难过,是喜欢吗?
付俊卓昏睡在床上,脸颊凹陷,整张脸苍白得像个死人,偏偏眼底一片是偏黑的,和白皙的皮肤造成了强烈的色差对比,他的睫毛很长,此刻正在微微抖动着,似乎睡得不是那么安稳。
傅审言微微倾斜身体,以一种暧昧的姿势,俯身看着付俊卓。房间里很安静,他的手指滑过付俊卓的鼻子、嘴唇,最后停在了脖子那边,轻轻抚摸着昏睡中的人的脸颊。
这是家充满了药水味的医院。
付俊卓昨晚状态太糟糕,情绪激动之下直接晕了,傅审言吓了一跳,将人送到医院一看,低血糖、贫血、胃病、长期情绪压抑等等等等,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溃到一定程度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方面,都需要尽快地调理好reads;。
于是傅审言守了他一夜,直到现在,付俊卓悠悠转醒过来。
世界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与谁分别,再下一刻又会与谁重逢。
醒过来的一瞬间,付俊卓似乎意识还没有回笼,他看着傅审言,眼神呆呆的,看不清眼睛里是什么情绪。
“你醒了。”傅审言开口,伸手摸了一下床上的人的头。
付俊卓又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的。
“这两年,很辛苦吧?”傅审言问,看着这样的人,傅审言忽然之间又觉得自己对付俊卓曾经的爱,都有回来的迹象,这种感觉突如其来,竟然让他在一瞬间对空白的两年产生了物是人非的感觉,“你瘦了。”
整整一分钟,付俊卓已经清醒过来了,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和昨晚相比,他安静了不少,不抖也不说话,也不看傅审言,就那么躺着。这样的气氛,似乎回到了两年前两个人的关系降到冰点的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交流,多说一句话似乎都要耗去半身的力气。
“这两年,你去了哪里?”傅审言问。
付俊卓当然没有回答,他原本以为,如果再见到傅审言,一定会非常痛苦,然而没有,除了昨晚一时没能控制好情绪,濒临崩溃后被傅审言带上了车送来了医院以外,从他醒过来后,他一直很平静。
昨晚那种剧烈到近乎做作的痛苦,就是一场梦。
并没有想象中的任何感觉。
不过如此。
傅审言倒了一杯水,凑到了付俊卓的唇前:“不想说话就不说吧,先喝水。”
“我要回去。”付俊卓眼神空洞地看着一直在眼前晃的那只手,手里有一只杯子。他很渴,但他不想喝这杯水,只想回家看他的多肉,和学弟一起吃饭。
那副表情看在傅审言眼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回事——傅审言的中指上有一枚戒指,但不是他们曾经戴过的,现在付俊卓似乎正看着,似乎带着点恍惚。
他难过了?傅审言放下水杯,褪下那枚戒指,将戒指举到了付俊卓的面前:“我把它扔了吧?”
付俊卓慢慢回神,这才看清了他手上的那枚戒指。
小小一枚。
这一定是和新恋人的对戒,所以,为什么要扔了呢?扔了戒指,和现在的恋人分手,再和自己在一起?让自己再做一次涉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和两年半前一样?
至少两年多前,付俊卓回头,傅审言放弃那时候的恋人的时候,花了近一个月,一个月后傅审言和那时候的恋人分手,和付俊卓重新走到了一起了;现在呢?仅仅需要一天?
是魅力大到能够秒杀另外一个倒了血霉的无辜的人吗?不是,是一笑之下的难堪。
“我一个人太孤单,所以又谈了一个,感情不是很深,你跟我回家,我可以立即跟他分手。”见付俊卓不说话,傅审言重复。奇怪的是,这人说这话,眼神却很认真。
真的是一本正经地说笑话。
听到这话,付俊卓血都凉了,他起身下床,一声不吭扯掉了手背上的点滴针,鲜血瞬间沿着手背往下蜿蜒,一滴一滴滴到地上,溅出一点一滴的血花reads;。
他低着头,垂着手,血流到了病号服上,手背一突一突地疼。
想走,一秒都不想留。
这两年,想过傅审言吗?想过,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地想过,但都是曾经而已。现在傅审言站在面前,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已经面目全非。
谁知道呢?
他已经不怪傅审言了,确实,他们的事也似乎怪不得傅审言。这两年他想了很多,大学时候他和傅审言的相处,从来都是傅审言一味地包容,他在傅审言面前从来都是骄傲光鲜的,从来没有告诉过傅审言他脆弱到近乎丑陋的心,两个人谈了一段时间,他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又不想被傅审言看到不堪的自己,于是潇洒离开,傅审言放他走了。
他调整好后,回头三了傅审言那时候的恋人陈息青,两个人又走到了一起。
那时候他一直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找回了本来就该属于他一个人的爱人,直到他发现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傅审言太贪心了,失了自己像是失了半条命,失了那时候的陈息青,又是魂牵梦绕午夜梦回。
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怎么能装得下两个人,并且此消彼长,切换自如呢。
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这其中的一切,只需要用一句“不作不死”概括就够了。总归年少轻狂,总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损人不利己。如果是放在现在,说不定付俊卓的处理方式会不一样,但是已经发生过了,改不回来了。
但是现在,傅审言还是那么贪心,那么轻松地说出了那样的话——能有人陪在身边,是多奢侈的一件事,为什么傅审言可以那样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想把一个陪在身边的人从身边踢开?
就和当初最后用冷暴力,把自己踢开一样?
一句话,你回来,我和他分手,将付俊卓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付俊卓心里是深深的无力感,他一直觉得自己这种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状态,完全是自作自受,天道轮回好报应。但现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发现,对面这个更该遭报应的人,天道轮回四个字,却丝毫没有在他身上应验。
“去哪里?”傅审言一把抓住付俊卓,将他重新摁回病床上,“你状态不好,现在最好不要动,手也需要止血。”
“放开我,我回家。”付俊卓重复。
“嗯。我会带你回去。”
“不用,我现在自己走。”
傅审言沉默了,但他没有丝毫放人的要意思:“这两年,你在哪里?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去讲座,专门去a大等我的?”
“没有。”付俊卓只做了些简短的回答,从心底蔓延开的无力感,使得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什么,指责什么,愤怒什么。
付俊卓这么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看在傅审言眼里就是还在耿耿于怀,他说:“你以为这两年,我没有想过你吗?我后悔了,后悔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你。但你知道的,我对你是真心好的。”
确实,傅审言对付俊卓是真的好过,所以在那个时候,才能杀进满是荆棘的心里。
付俊卓这个人,说值钱也值钱,收拾一番,人模狗样才华横溢,像一把凛冽的刀;说不值钱也非常不值钱,因为他很好骗到手。只要对他好,对他很好,他就跟那个人走了,比如傅审言。
“我想你了。”傅审言说。
我想你了。
两年前付俊卓已经不信这句话,真想的话,那时两个人分不了,而傅审言也不会整整两年没有找过他。被压制着动弹不了,付俊卓干脆不再折腾,他仰面躺着,问:“我的手机呢?”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傅审言沉默了几秒钟,他看着付俊卓,对方脸上除了疲惫没有任何表情,看来看去看不到一丝一毫昨晚的那种痛苦失态。
“在这里。”看了很久,傅审言终于拿出一只手机,在付俊卓面前晃了晃,“昨晚一直有个‘顾’打电话给你,还发了信息。”
顾,当然就是顾小孩了,当初还没那么熟的时候存了个姓,到现在备注名也没有改。
最近一直和顾小孩一起吃饭,有事不能一起的话也会互相知会一下。昨晚自己忽然一声不吭地消失,大概小孩也很着急的吧?这么想着,付俊卓更是想要现在就回去,或者至少先给顾小孩打个电话。
他伸出手,示意傅审言把手机给他。
傅审言看着他没有什么活力的眼睛,也不急着把手机还回去,而是又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不管这个顾是谁,不管他是不是你新交的朋友,甚至更深层次的关系。你现在的状态都说明你过得很不好,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在这里安心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用操心,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傅审言说完,付俊卓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傅审言想表达什么——大概就是,我觉得你可能现在是独身一人,所以你过得很不好,这我可以理解;但我也觉得这个顾可能是你新交的男朋友,那么既然你有男朋友还过得不好,大概还是没能从两年前走出来。所以,你必须得在我的身边,你也只能回到我的身边,接受我的照顾。
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反正更深层次的付俊卓也想不出来了,现在他只想要手机,他看着傅审言的手,更准确地说是看着手上的手机:“还给我。”
这次傅审言倒是没有扣他的手机,还算爽快地还给了他。
接到手机,付俊卓摁一下开机键,屏幕黑黑的没亮,想想大概是没电了。
付俊卓想跟小孩联络,无奈手机关着,目前他身边也没带充电器,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长摁开机键,没想到这样的操作之下手机竟然开机了,还剩百分之六十几的电。
看来昨晚手机是被关机,而不是没电自动关机。
开了机,手机反应了几秒,然后一条一条的短信提示跳出来,能看到,顾小孩给他打过很多电话,遍布了各个时间段,从校庆结束到凌晨,有的时间段甚至连打十几通reads;。
打不通电话的顾小孩,一定是抿着嘴唇,满脸的不太开心吧?付俊卓有一种被人在意着的点点宽慰,另一方面又想着顾小孩估计已经急死了,感觉有点抱歉,他微微拧眉,准备给小孩回电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傅审言一把从他手上拿走手机,挂断了还没来得及拨通的电话:“好好休息。”
要是是早些年的时候,付俊卓已经跳起来怼傅审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但现在,他没那精神也没那体力,只能平静地看着傅审言:“你没有权利拿我的手机。”
傅审言不说话,拿着付俊卓的手机翻弄了一阵,然后递还给了他。
可以的,还过来的手机里没有了任何“顾”的号码和短信,电话本里找不到,通话记录也清空,而付俊卓也不记得小孩的号码。
欺人太甚。
付俊卓缓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傅审言,看得出来他已经很试图把声音提高一点了,然而最终还是有气无力地说:“你删了我手机里的一个号码,公平一点吧,我也要删你手机里一个号码。”
“嗯。”傅审言皱了皱眉,迟疑地掏出他自己的手机翻看,然后点点屏幕删删减减,五分钟后才把解了锁的手机给了付俊卓,“给你。”
傅审言的手机桌面图很微妙,是以前两个人一起去三亚玩的时候拍的一张风景照,几年前还作为情侣桌面在两个人的手机上出现过,现在猛然再一看到,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清楚,付俊卓深深地吸了口气,问:“你那个戒指是谁的?”
大概以为付俊卓想通了,要回到自己身边,顺便想删掉他现男友章照的电话。
本以为这次想要拿下付俊卓会很费事,没想到这么容易,傅审言一瞬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想想,付俊卓爱删就删吧,反正他也一向这么任性,于是随口答:“章照。”
“噢。”
然后付俊卓在电话本中找到了章照,给这人打了个电话,几乎是同时,傅审言发现了他的企图,沉着一张脸过来抢手机,付俊卓拼尽了一身力气,死死地护着手机不被傅审言拿走:“喂你好,我是傅审言的前男友,请你尽快过来把傅审言带走,我们在a市一院住院部三楼12室。”
完了又加了一句:“快点来吧,我脱不开身。”
两年前他在一院住过很长时间,所以睁开眼,回过神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哪里,何况他左手腕上还绑了个住院带,上面写着付俊卓、a市一院,3楼12室1床位。
打完电话,争夺手机也变得不再有意义,付俊卓终于卸了力靠在了床头,他的右手仍被傅审言死死地捏着,刚才能忍,现在已经不太忍耐得了,疼痛难当下吃痛松手,手机掉在了床单上。
吊点滴的手正是右手,这一番折腾,手背上更是一片模糊,傅审言拿起手机,从床头抽出两张纸巾,帮付俊卓擦干手背上的血,然后黑着一张脸,出了病房,大概是打电话去了。
很生气吧。
违反自己的意愿,被强迫着做一件事,果然很生气吧。
不管了,就这么闹吧。
付俊卓浑身脱力,慢慢钻回了被窝,闭着眼睛,耳边都是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隐约觉得自己刚刚那种说辞很不恰当,他至少应该说“傅审言出了点事,现在正在一院”,而不是以前男友的身份,要人家现任来带人走reads;。
这种做法很微妙,说不上来是求助还是挑衅。
但是,他近年实在算不上有多聪明,刚才能想到这一招,已经算是很认真地动了脑子了。
不知道那位章照过来会是什么场面,或许会觉得其实是自己缠着傅审言,或许会直接一声不吭抓傅审言回家,大概乱七八糟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猜不准。
再或者,傅审言会在章照过来之前,自己先撤呢?那样最好不过了。
付俊卓有点冷。他团在被窝里,像是睡在风暴当中一样,摇摇晃晃,极度不安稳。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那位章照速度飞快,没到二十分钟,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看到章照的一瞬间,付俊卓有些恍惚,这位章照太像当初的自己了——一个行走的电源,噼里啪啦发着光,走到哪都跟个焦点似的,招眼得很。
章照此刻满脸不愉快,看起来压着股怒气随时会炸,这样子要爆炸的章照,和以前的自己更像了。
看到与曾经的自己很相似的章照,付俊卓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这次大概得栽,这种招眼跳脱的人,做什么都很高调,又因为年轻,大概不太会给别人留后路。
他自己当年就是这样的。
章照看一眼付俊卓,又看着傅审言:“怎么回事?我要你给我解释解释。”
事情搞成这样,傅审言显然也很不愉快,目前付俊卓态度明显,不会回头,那么他也不会在这里跟章照说什么分手,于是沉声说道:“回去说。”
章照也是个野性子,肯定也不会听:“不,我要现在说。”
傅审坚持重复:“回去说。”
“那我去问他。”
“站住。”
章照当然没有听傅审言的乖乖站住不动,他转身走向付俊卓。
此刻这间病房就付俊卓一个病人,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然而这两个人并没有能够发生任何比较激烈的冲突,一来是因为这里是病房需要安静,二来大概是因为,付俊卓现在这副样子太狼狈,目光呆滞形容消瘦,章照只看了他一眼就pass掉,丝毫没有把这个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
不过这种弄得一身狼狈,回头找前任,试图获得同情好重归于好的戏码,也实在是多。
章照对付俊卓皮笑肉不笑:“你这种的我见多了,安分点吧,不要再耍花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几乎是被指着鼻子警告了一通,付俊卓没有任何的气愤或者什么的情绪,他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当然也没有听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他集中不了注意力,整个人呈放空状态。
直到章照警告够了,拉着傅审言走了,付俊卓才又团回了被窝。
不久过后,傅审言一条短信发到了付俊卓的手机上:我有点想不通,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上章照?手续我已经办好,费用也交了,你继续在医院调理,好好考虑我说的吧。
傅审言把他自己从付俊卓的黑名单里拖了出来,顺便把顾舟的号码塞了进去,付俊卓不知道,他也不记得顾小孩的号码。双方都打不了电话,所以当付俊卓无视了傅审言的短信,回到家站到门前找钥匙时,顾舟还在客厅里想着为什么学长一直在通话中。
上午还是挺不错的天气,到了傍晚转眼开始下雨,雨一滴一滴倒是不大,但付俊卓下了车走到小区楼栋的空档,还是淋了雨,头发潮潮的,有点冷。
最近他总是找不准钥匙孔,所以掏出钥匙后,一如既往地艰难挣扎着,这个时候,门开了,和上次一样,顾舟站在门口等着他。
今天对着傅审言对太久了,满心的郁闷塞在心口,说不上来,所以一抬眼看到干干净净的顾小孩,付俊卓的心里松了一下。
对面顾小孩高高瘦瘦,由于身高关系,他低着头,拿一双眼睛看着付俊卓。顾小孩没有说话,嘴唇微微地抿着,细看有下拉的趋势,真像个孩子啊。
付俊卓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对着顾舟努力地笑了一下:“昨晚小提琴拉得很好啊。”
没有解释他去了哪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想说真话,但也撒不出特别合适的谎。
更何况,两个人只是室友或者邻居而已,什么都不需要交代的。
付俊卓换了鞋,准备洗个热水澡,淋了雨真的很冷。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和小孩多说一句话。
怎么说呢?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回来的时候对着小孩的那一笑,已经是低落情绪中可以强迫自己做出的最正能量的事情。
还能怎么样呢?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关上门,关上灯。
平白无故被前任遇到,为了摆脱前任又想了个不算机智的方法,被前任的现任教育了一通,回头因为昏迷住院没有和上司请假,开机之后被上司一通电话打进来,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是个人,都已经郁闷死了,付俊卓现在只想洗个澡,不管睡不睡得着,先把自己埋进被窝。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应该可以调整回来。
这边顾小孩头顶着“不开心求安慰”默不作声地盯了他那么久,就是盼着他能来问问,但付俊卓不说话,也不给解释,于是小孩委屈了:“你怎么拉黑我啊,不吃饭也不和我说一声。”
一个正正常常的二十一岁大男孩,在这边委屈成小媳妇。
付俊卓一愣,大概知道了为什么,他摸出手机,翻出黑名单,把那一串号码拖了出去,然后伸手摸摸闹别扭的小孩子的头顶:“昨晚有点事,手机没电……对不起,下次会告诉你的。”
“噢……”顾小孩信了,没有再多问reads;。
被道歉、解释,其实主要是被摸头过后,顾小孩似乎把不愉快放到了脑后,他看着他学长有点湿的头发,默不作声跑到厨房,然后又跑出来翻鞋柜最顶端的小抽屉,拿出来两小袋感冒冲剂,不一会儿端着一只茶杯送到了正在收拾衣服的付俊卓手上:“你……你先喝了,然后去洗澡,洗完澡我们吃饭。”
感冒冲剂特有的甜药味沁入鼻子里,袅袅的热气在杯口漂浮,付俊卓接过茶杯,暖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
人的心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它能在漫长的时间当中悄悄地发生某些变化,环境、周围的人、所做的事情,这些无可避免地会对一个人的心境造成影响。
但它更可以瞬间被摧毁,也能瞬间被治愈。
没有追问个不停,只有一杯递过来的感冒冲剂。
大概是比小学弟大挺多的感觉,面对这个小学弟的时候,付俊卓本身就有一种关爱小孩和观望小太阳的感觉,现在他忽然觉得有点愧疚。
就这么让人家等了很久,打了那么多通电话,回来后三言两语就解释完了。
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不,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但是不欺负小孩子能怎么办呢?有些事情,他不想说就是不想说,勉强不来的。
近来大概真的是心境变了,他时常会因为以前自己做的恶劣的事情感到情绪低落,也会因为漫漫人生虚度时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完而产生迷茫,甚至于今天下午被那位章照指着鼻子警告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仅仅是眼前浮现出来两年多前,他拖着那位倒霉的陈息青,张牙舞爪的样子。
可见,真的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都看着呢。
“谢谢。”付俊卓仰头喝感冒冲剂。
他闭着眼睛,所以看上去睫毛更是长得招人,人都喜欢看好看的人或事物,眼睛会不自觉地往美好上面瞟,顾舟就看着他的侧脸,眼睛被黏住了。
等付俊卓喝完冲剂,顾舟还是一愣一愣地看着他。
付俊卓眨眨眼睛回看向顾舟,在一瞬间,在某种程度上,他微微偏着头的模样让顾舟产生了一点的联想。
有点沉默,表面上气氛却是不错。
其实顾小孩从昨晚到今天都在怀疑人生,平时他找不到一个人的时候会怎么办呢?会放弃找,等对方哪天自己冒出来再说。但这次他却急得要命,很不开心,在明明知道对方是个比自己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年人的基础上,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担心,甚至小孩气地想在付俊卓回来后,就“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你无情你无理取闹”质问一番。
然而……
然而就得到了那么一点解释,还有一个摸摸头,一天一夜的焦虑就心甘情愿地散掉了。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人而这么焦虑,也想不通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被改变了心情。闹不明白的小孩从学长手里把杯子拿过来,然后将人往浴室推:“快去洗澡,要感冒了。”
推完发现付俊卓毛巾什么的完全还没整理好。
顾舟:……
付俊卓也是不说话。
顾舟呼啦一下跑出去,不一会儿厨房传来了锅碗瓢盆倒腾的声音。
付俊卓整理了衣服,洗了个艰难的热水澡reads;。
其实他怕洗澡,一个人在密闭的空间内,温水浇在脸上会喘不过气,这也没办法,他就是得了个洗个澡也能这么矫情的病。但是他也喜欢洗澡时候热水的温度,尽管心里备受煎熬,身体却因热水变暖。
不知道痛并快乐着,是不是这种写照。
其实这次遇到傅审言对他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的是在一瞬间陡然撕开旧伤疤,令他鲜血淋漓的同时,直面过去,无法控制住情绪,这种后果是大概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好的是,通过自己的眼睛更加看清了傅审言这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看清是好事。
人只有在怀念、还想得到的情况下,才会念念不忘产生执念,把自己圈在牢笼里走不出来。
但是这次,傅审言的想法和做法,令付俊卓全身有种无力感,甚至对自己曾经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以前从来不知道,他们的价值观如此的不一致。
或许人和人的轨迹就是这样,在某一段时间内重合,那段时间他们可以相爱,也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合适,但是宏观来看,他们的走向确实不一致,最终也会分开,然后越走越远,怎么都回不到当初。
以前付俊卓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斩断已经建立好的羁绊,这样的分开他接受不了;现在却清楚,傅审言不会跟着他的轨迹走,他也不可能去扭曲自己,走上傅审言的轨道。
也无非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付俊卓洗完澡,又一次经受了那种夸张却难以形容的心理上的难受感,身体倒是变得暖洋洋的。
厨房里的动静还在响着,付俊卓擦干头发,简单地吹干,然后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好香啊。”一进厨房,付俊卓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
和轻松的人相处,会变得轻松,和爱吃的人相处,会变得对吃的……充满关注。
“倒计时两分钟!我们可以吃饭啦!”顾小孩正在洗着锅,旁边搁着宫保鸡丁,鱿鱼西芹,两碗清汤,电饭锅里还煲着什么,总之看上去暖呼呼的。
刚才小孩的那种委屈劲不见了,现在他正弯着嘴角高高兴兴地洗锅,付俊卓去打开油烟机:“天然气热水器是装在厨房里的,冬天不开窗户的话,用热水的时候,最好开油烟机。”
“啊……谢谢学长!我没注意到。”故小孩洗完炒锅,擦干水分,刚一转身就和走过来的付俊卓几乎快撞到了一起。
彼此都急急忙忙刹住车,距离近得厉害。
顾小孩低头,闻了一鼻子清新沐浴露的香味,刚刚洗过澡的付俊卓穿了一件厚厚的居家服,领口不大也不小,能看到锁骨的那种。
真白啊……
顾小孩深呼吸,扯回黏在锁骨上的视线,异常不淡定地退了一步。
偏偏付俊卓以为他要摔倒,情急之下倒也不迟钝了,一把揽住了顾小孩的腰,往自己这边一带:“小心点。”
其实按照两个人的个子高低和强壮度来算,顾舟真的要摔的话,付俊卓那一揽到底是帮了他,还是雪上加霜跟着压顾舟一下,还真说不准。
顾小孩怕痒,想象不到的怕,此时此刻被揽住腰简直要命!他抖了一下,颤声道:“学……学长,吃饭吧。”
“嗯。”付俊卓放开他,伸手去拿碗筷。
顾舟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松懈,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他偏头看着付俊卓。
一七七的个子,在男生当中说不上矮,但在一八六点五的顾舟面前,付俊卓的个子完全没有气场可言。付俊卓真的瘦,厚厚的居家服里,感觉空空荡荡。
怎么就这么瘦呢?那段视频上的学长虽然也很清瘦,但是没有现在这样reads;。
顾舟看他端起宫保鸡丁和鱿鱼西芹,看他把饭菜一盘一盘端上桌,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多煮点营养丰富的汤之类。
想看他多吃点。
想把他喂胖点。
但是付俊卓饭量真的很小,尤其是他自己盛饭的时候,从来都是小半碗,一口一口吃完后,不再想着多吃哪怕一点点,照这种吃法,一年半载是长不了肉的。
于是今天,顾舟抢在他前面给他盛饭。
今天顾舟煮了菜饭,白米饭当中伴有蔬菜和肉片,顾小孩精心地调味,煮了很久,煮成香香的一锅。
打开电饭煲,香气扑鼻。
好闻是好闻,想象一下味道一定也很好吃,顾舟歪着脑袋苦恼,是盛半碗还是一碗?半碗太少,一碗又怕付俊卓说吃不下,直接拨回一半。
所以……怎么办啊?
纠结再三,机智的小孩盛了大半碗,然后拿着饭勺把菜饭硬生生压成了半碗。
被挤压过的菜饭扁扁的,痕迹非常可疑,顾小孩瞅了两眼,又从锅里盛出一点点,均匀地盖了薄薄一层。
大功告成!
两个人开始吃饭。
果然,付俊卓就是傻傻的,他吃饭只吃半碗,但是不会去管这半碗是严实还是松软。于是在顾小孩关切的小眼神里,付俊卓吃完了半碗饭。
吃完饭,付俊卓若有所思:“好像今天有点撑。”
顾小孩听言,默默地低下头,手指玩着衣角。
嗯……没关系,估计学长这是长期吃得少,导致胃太小,以后撑着撑着就……大了。
付俊卓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想着事情。
当一个人处在被关注的那一方的时候,只要不是那么迟钝,他自己是可以察觉得到的。
付俊卓小时候就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其实也不算本领,也就是对危险的避让,比如舅母一拔高声音,他就会躲门后不出来;再比如要买铅笔橡皮了,总归是挑舅母看起来心情好的时候去开口。
现在,顾小孩的一言一行,都显得对他太好了。
以前傅审言也是这样对付俊卓的,傅审言又比他大,又顶着追求者的名号,那时候的傅审言是个非常合格的追求者,对付俊卓好得温柔又霸道,长期缺爱如付俊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拿下,然后接受着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好。
也没错,一个愿意宠着一个愿意被宠着,如果不出现插曲的话,只要两个人适应这个相处模式,也还是可以走下去的。
但是人与人的相处,怎么可能会一味地付出或者接受呢?
付俊卓后来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没有圈子,没有朋友。上学以来,性格嚣张乖戾,处不了几个朋友,出社会后,更是比学校还不如。所以身边出现了一个顾小孩,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感谢和感激。
不管顾舟能在身边待多久,或许顾舟毕业后两个人就会各奔东西——人生的车站,同站过一段路,扶持过一段路,等到了分别的时候,挥挥手,才不至于往后回想起来,满心的遗憾reads;。
以前的付俊卓太年轻,很多事情他不懂,现在懂了,方觉无论是爱人还是朋友,此刻陪在身边的,才该倍加珍惜。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谁知道谁在什么时候会离开呢?
付俊卓吃了安眠药,在药物作用下进入了睡眠。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和顾小孩一个考场考英语,一共三张试卷,他才做了一张,顾舟已经交卷了。然后陡然之间,原本只有两个人的考场,一下子冒出了其他三四十人,他们也统统交了卷,留付俊卓一个人在考场,急得要死。
更离奇的是,他的乌龟出现在了考场上,吧唧吧唧一口吃掉一条小鱼。
付俊卓混乱醒了。
早上七点。
付俊卓起床,打开冰箱,里面塞了一半顾小孩买的东西,他照着看,比较着顾小孩喜欢的东西,然后洗漱完毕出门去超市买。
——
周六的早晨一般都是闲适的,通常顾舟会睡个小小的懒觉,也不晚,八点的样子就会醒,然后开始美好的休息天。
但今天的顾舟醒的时候感觉非常美妙,意识回笼后却放佛刚刚被一道惊雷劈过,他吓得滚下床然后跑去洗了个澡。
顾舟做了一个梦,很是简单粗暴,春梦,醒过来发现了内裤里一片不对劲,是的,是传说中的“梦遗”。
梦遗不可怕,可怕的是,梦里睡的对象。
他梦见自己上了付俊卓。
梦里付俊卓浑身赤│裸,一双腿架在了他的肩膀上,锁骨、胸膛,全部袒露在自己面前,任他撷取。而他毫不客气,不知节制地要了一次又一次。
这个梦做得尤其长,尤其真实,尤其不符合顾舟一向的风格。他做梦从来都是梦到吃的,这种春梦从未有过,更别提是和男性的春梦。
顾小孩吓懵了,一大早,腿间一片凉。
他刚开始真的崩溃地以为自己尿床了,后来才发现不对劲,那一片冰凉有着子弟兵的气息。
顾小孩软着腿跑进了浴室,狠狠地洗热水澡,低头打沐浴露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自己的一双腿,立即又想起了梦里学长那一双腿。
热水好讨厌,热气也好讨厌,让人想入非非,喘不过气来。
顾小孩在浴室里百般挠墙,想着自己这是怎么了,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最后归结为,一定是受了仲春告白的影响,才会做出这种梦。
付俊卓买了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顾小孩正在心虚地洗内裤。
“早。”付俊卓走过去给他打招呼。
“啊……早!”顾舟似乎吓了一跳,捏着内裤一阵紧张,发现付俊卓打过招呼之后就去看多肉了,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硬着头皮继续洗内裤。
付俊卓没有注意,所以他没看到,站在洗衣池前的白白净净的大男生,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朵。
顾舟挺好看,五官标标准准,不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乖乖的,咧嘴笑的时候笑容干净得一塌糊涂,活跃起来又像个小太阳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而那天的委屈样又可怜得跟个什么似的reads;。
想起来,这样子的男孩子,会有很多姑娘喜欢的吧?
付俊卓照看完多肉,又去检查了椰土里的乌龟,出于对小孩子的关心,问了一嘴:“小顾谈恋爱了吗?”
顾舟手一抖,内裤不小心掉进了洗衣池里。
学长……问自己有没有谈恋爱做什么?顾小孩此刻心虚,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回头看付俊卓,对方蹲在一个方形的盘前,正在朝里面看着什么。
噢……原来学长是随便问问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顾小孩觉得自己一瞬间似乎有一些失望,于是低着声音回答:“没呢。”
捡起内裤,想想又问:“学长那里面是什么啊?”
“一只巴西龟。”付俊卓答,“它在冬眠。”
顾舟洗完内裤,拧了又拧,晾了起来。
现在也才九点钟,顾舟回到客厅,立即看见了冰箱前的付俊卓。
付俊卓腿边有一只大袋子,看得出来是他今天买的,此刻正在将买回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归类往冰箱里放。
顾舟想起来,他搬过来的时候,这个冰箱里只有一瓶矿泉水。然而现在,几乎已经摆满了。
人都是会变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顺其自然还是故意为之。
付俊卓故意去买了顾小孩爱吃的东西,并不是他认识到了顾舟的生活方式有多好,要向顾舟学习,而是他想通过这些来对学弟好。
买这些东西的时候,走在超市里的感觉还是提不起劲,但是现在亲手将买回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冰箱里放,旁边蹲着顾小孩,付俊卓讶异地发现,还是有点快乐的。
付俊卓也顺便买了粥和包子带回家,两个人一起吃了顿不算早的早饭。
临近圣诞节,大一大二的考试也近了,学校里刮起了一阵买大苹果的风,好大一只苹果,包装得漂漂亮亮,价格翻了几倍。
顾舟刚刚考完一门,走在校园里,看着一对对情侣走在一起,一个个都捧着花束或者是苹果,想都没想就跑到超市里买了一只大苹果,抱着回到了绿洲白马。
今天他无意间去了a大论坛,竟然发现自己的小提琴版的《克罗地亚狂想曲》被人和付俊卓的钢琴版放在了同一个帖子里,进行了比较分析。
按理说,虽然是同一首曲子,小提琴和钢琴是两种不同的乐器,真的也没有什么好比较的,真要比较的话,也无非就是现场发挥得好不好,钢琴或者是小提琴的功夫到不到家等等。
这些评头论足的言论,真的不想看到啊……顾舟去年也出了个节目,也是在a大匿名论坛,有的帖子把他夸到飞起来,什么男神我要给你生猴子,什么舔屏之类;而有的帖子则是从各方面把他批得体无完肤——诸如装逼,诸如你们这群肤浅的女生就是喜欢小白脸啊之类。
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呢?戳进帖子的顾舟,就见楼主从各方面分析了两个人的表演,看起来讲得很有道理,神乎其神,顾舟一路认认真真看到最后。
没想到最后一楼,楼主发了一句:讲真,没人觉得他们很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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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舟赶上了直播。
刚才分明是最后一楼,一刷新,转眼楼主又发了一层,这次开始全方位从两个人各方面开扒。
比如颜值,各贴了两个人的正面照和舞台现场照,从五官、面相方面一本正经地胡扯海扯;比如身高,一个很高,一个不算很高,但是没关系,这种身高差很有爱;比如都是会两门乐器,钢琴vs小提琴,吉他vs架子鼓,表明了两个人可以各种合奏;最后还神奇地把两个人的视频剪辑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同台表演,看得顾舟一愣一愣的。
楼里一群人文明跟帖,表示楼主分析得很对,不能再同意。
大概是楼主的行文方面透出一股浓浓的正经感,虽然写出来的本质上是不正经的帖子,跟帖的却都非常懂事非常有默契,愣是把每层都跟出一股正直感。
一言难尽……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按理说,被这样随意和别人组了cp,照片还被放在了公共场合,应该生气才对,但是……顾舟却忽然发现,自己心里无端变得有点高兴……还有,这个视频剪辑得真好,要保存下来……
再有就是,原来学长还会吉他啊!
顾小孩默默地收藏了这个帖子,准备以后时不时拿出来瞅瞅。
然而一个小时过后,顾舟发现,那个披着正直外衣的帖子并没有存活多久,因为它被更加正直的管理员给发现并且删掉了,理由是:侵犯肖像权,过度yy。
一晃到了平安夜。
班里有聚会,全班一起出去聚餐,一向热衷于班里活动的顾舟,这次却不是那么太想去。
怎么说呢?他心里挂念着付俊卓,想和付俊卓一起过平安夜。
虽然这个节日并不源自中国,但也好歹算是个节日,而且他发现,付俊卓是真的没朋友——从来没有饭局,从来没有电话,大概自己就是学长唯一有联系的人了吧?
而且……家里还买了只超级大的苹果,等着送给付俊卓呢。
顾舟最终是被班里几个大老粗们架去聚餐的——听说他想撤,那几位把前门关上,然后真把顾舟架了起来,二货一样从教室扛到了教学楼出口,最后在顾舟再三保证一定会去绝不缺席的情况下,才把人放下。
顾舟打电话给付俊卓,告诉他今天班级聚餐reads;。
他这边那群人一直“顾舟顾舟快过来”地喊,声音有点吵,所以听着付俊卓那边的声音总感觉低低的,似乎……情绪有点低落?
“学长?没关系吧?”
付俊卓笑了:“没关系啊,吃得开心点,去吧。”
“嗯!”
他们班整体能吃,聚餐一向定在自助餐,这次定的是多伦多,一群人呼啦啦涌进去,场面尤其壮观。
由于即将迎来考试,这次聚餐也算是考试前的狂欢,这一群人包了一个大包厢位,更是一个个欢脱得不得了,恨不得上天。
最近仲春和顾舟不太说话,张伟伟和刘宝瑞再粗心,当然也发现了。原因是顾舟不回宿舍,在班里遇到仲春,两个人也会各自避开,话也不说一句,要是平时,仲春绝对是一看到顾舟就奔过去借作业抄的。
张伟伟和刘宝瑞一合计,这两个人绝对是吵架了。都是舍友,有了矛盾当然得解决,本着让他们解开心结的原则,张刘二人摁着仲春坐到了顾舟左手边。
仲春今天也不吃别的东西,只是一个劲地喝酒,那架势,看得一旁的顾舟胆战心惊——这种喝法,真的是不要胃了。
大概是因为仲春身上带着浓浓的怨念感,顾舟感觉有点手足无措的,吃个自助都不在自在。
不自在归不自在,当初的革命友谊还是在的,想了想,顾舟说:“喂,少喝酒,吃点东西。”
仲春一声不吭,也不理他,继续喝自己的酒。
顾舟讪讪地不再继续说,专心去煮蟹脚和皮皮虾。
其实他也有点遗憾,和仲春算是好朋友,没想到对方一场告白,现在两个人都不能好好说话了,平白无故丢了个朋友的滋味,并不算好受。
而且最近他自己对付俊卓的心思也有点反常,时不时会心塞紧张,莫名又慌又烦,但见到付俊卓这些状况就都好了。
他隐隐约约地发现一个事实——付俊卓吸引着他,这好像又不是那种对厉害学长的崇拜,否则那晚看着他的锁骨一瞬间冒出来的一点点想法,和那场梦,又该怎么解释?
如果付俊卓是个姑娘,他说不定就能愉快地下定义,看上了就去追了,但是付俊卓是男的……
顾舟有点郁闷,他甚至想问问仲春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参考一下,搞清楚自己对付俊卓又是个什么感觉。
但是,能问吗?绝对不能,仲春要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顾舟剥着蟹脚,一筹莫展。
旁边张伟伟和刘宝瑞吃得高兴了,跑到别桌去吹牛,仲春一个人喝了好一会儿闷酒,终于在酒精的作用下,头靠过来和顾舟说话。
上来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最近我快疯了。”
“……为什么?”虽然知道他快疯是因为什么,但是顾舟除了问为什么,感觉其他没有什么可以说。
“快寒假了。”仲春搓一把自己的脸,又拍了两下,勉强睁开眼睛,“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跟你说着些有的没的。但是我要说啊,憋着多难受。”
“嗯,你说。”
仲春虽然喝了酒,控制不住嘴巴,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挺清醒的,只不过这些话他不会在清醒的时候说罢了:“放寒假了,我就见不到你,虽然现在见到你也没什么用,但是总比见不到好吧?”
顾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咬一口蟹脚肉,沉重地咽下reads;。他真的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仲春的,人家明明是酒后真言,难受得要命,但是他不为所动也就算了,还在此刻又想起了寒假自己见不到付俊卓,好像也有点难受。
他一难受,声音也变得低低的:“阿春。”
“嗯?”仲春偏头看他。
仲春虽然娃娃脸,但是却是那种儒雅的长相,配上他的方框眼镜,真的还挺有一副学术风。
顾舟斟酌着措辞,尽量把自己想说的意思表达出来:“我说,你是不是弄错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我们关系好,平时腻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现在我搬走了你一时受不了,所以才会错以为……”
顾舟没说完,就被仲春打断,大概真的是酒壮怂人胆,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这时候仲春能轻飘飘地说出来:“不,没搞错,因为我想和你上/床。”
直截了当。
顾舟脑内一阵惊涛骇浪,几乎是同时,顾舟想起了自己那场梦,连忙闭了嘴。
他总不能继续蠢蠢地问仲春,是不是因为没有谈过女朋友才这样之类,但是真要这么说了,估计仲春能觉得他在耍人,当场甩脸子。
仲春灌了一口酒,表情看上去有点难过,他说:“陪我喝一次酒吧。”
由于年轻,经历尚浅,青春年少时候的各种感情,总会被放得无限大。那些出了社会就变得无比现实的感情观,似乎在学生的世界里还没有那么盛行。
仲春无疑是难过的,他不能追求顾舟,因为顾舟是直男,所以只能期待满心的烦忧,能随着一口一口的酒排解掉。
顾舟不善拒绝,喝酒又不是别的过分要求,于是点头答应:“好。”
在整个班级欢腾的气氛当中,顾舟这边两个人显得尤其沉默。
等大家都吃好喝好,准备回去时,仲春也喝醉了,他扒拉在顾舟身上,怎么都不肯撒手,无奈之下,顾舟只能把他送回宿舍。
好容易到了晚上十点半,顾舟才得以脱身,趁着夜色一溜烟跑回了绿洲白马。
要找出一件事情的答案,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顾舟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但结合了仲春的话,还是不能妄下结论,说自己就是喜欢付俊卓。
二十一岁的人,也总归应该对自己的决定和人生负责,不能说风就是雨,对一个男人有好感就咋呼着说自己是弯的。
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也算是大事一件,不至于颠覆他以往的人生观,但也足够扭转他的人生朝向的箭头。
方向哪怕是偏转一点点,也会越走越远,和最初设定完全不一样。
顾舟没谈过恋爱,他中规中矩的人生设定也就那样,上大学、找工作、买房买车、娶妻生子。这似乎是固定的模式,一直以来人们也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也就这么定了。
但是现在,半路杀出一位付俊卓。
这有点犯规,不按套路出牌。
顾舟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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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对自己也对对方的尊重,顾舟能做的只有让自己不要慌,先按捺下情愫摆正好心态。然后在此基础上,他必须得好好地研究一下,什么叫同性恋,只有在知道那是什么的基础上,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
这么一想,顾小孩心里似乎轻松了一点,想着家里那只巨大的苹果,溜溜达达往回跑。
他回到家,打开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不用猜都知道,付俊卓一定在客厅,顾舟换好鞋,探头一看,发现付俊卓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屋里开着大大的空调,暖呼呼的,睡着的人裹着一条淡蓝色的毛毯,枕在米白色的靠垫上,睡得安安静静。然而看表情,又像是睡得不太│安稳。
顾舟不禁放轻动作,生怕吵到了他。
不得不说,付俊卓的睡颜非常好看,上天给了他恰到好处的长相,仿佛经过画师推敲的五官,所以他就这么皱着眉随便一躺,就让顾小孩蹲着看了两分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舟早就把刚才想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看着。
学长睡眠这么深的吗?
在沙发上睡觉会很不舒服的吧?
我回来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都没有醒?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盯久了,一连串的问号也就冒了出来,顾舟试着叫醒付俊卓:“学长,回房睡觉啦。”
没有反应。
空调呼呼吹着风的声音,夹杂着墙壁上时钟的滴答滴答声。
顾舟站起身,自然而然地发现了桌子上付俊卓忘记收起来的各种药,一堆瓶瓶罐罐,占了茶几的一角。
学长生病了?这么瘦是因为生病了?
满心疑虑的顾舟拿起其中一瓶,一堆汉字强行凑出来的长长一串药名,也不是常见的药,他不认得,他大体扫了一眼,发现其中竟然有安定片。
一瞬间,结合喊不醒付俊卓的现实,脑子里甚至想到了服用安定片自杀这类字眼,顾小孩大吃一惊,连连忙忙喊:“学长!你醒醒!你怎么了!”
这么大的声音,付俊卓真的没有不醒的道理,他睁开了眼睛。
被喊醒的人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突突地疼,顾小孩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充满了担心,付俊卓看着他,勉强扯回自己的神智,蔫巴巴的没有精神:“你回来了。”
他只是吃了安定,一时间不想动弹,想着平时就算吃了药也没这么快能入睡,所以先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睡了过去。
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很多的*是不希望别人去发掘或者去窥探的reads;。这个道理顾小孩懂,但是他实在不放心,惊吓之余,还是开口问:“学……学长,你怎么吃安眠药啊,吓我一跳。”
难怪刚才的表情有点急飞了的意思,付俊卓眼皮又忍不住往下耷,他勉力睁开眼:“那个啊……睡眠不好。”
长期服用安眠药,虽然获得了安然入睡的资格,但作为交换,常常第二天醒过来时头昏脑涨,昏沉欲吐,更何况中途被喊醒,这对于付俊卓来说简直要命。
付俊卓摇摇晃晃地坐起身,竟然还能注意到茶几上的那堆药,他将瓶瓶罐罐收进茶几上的盒子里,盖好,然后抱起盒子站起身,没想到没走一步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地往地上栽。
顾小孩再一次吓得快要飞起来,连连忙忙一把扯住他。
啪——!
盒子掉到了地上,瓶瓶罐罐散落一地,人就落到了顾舟的臂弯里。
电视上倒是看过,但是现实里顾舟没见过有谁在自己面前,说倒就倒,他不敢晃动付俊卓,只能试图通过声音先唤醒他:“学长!学长!学长你不要吓我!”
被他抱住的人真没有什么重量,对顾舟的声音也没什么反应,顾舟把人放在沙发上,探了探付俊卓的额头和鼻息。
付俊卓没醒,但是体温正常,呼吸均匀,看起来没有什么事。事实证明,付俊卓不是有意要吓小孩子的——他虽然刚刚被叫醒,但是由于安定片的作用,还是很快睡着了。
似乎也知道了原因,顾舟一颗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他松了口气,把人一把抱起,往卧室走去。
搬到这里,顾舟虽然也从玻璃门外看过付俊卓的房间,但是到今天之前他还一次都没有进过。
这是第一次。
付俊卓的房间里没有打空调,此时此刻从温暖的客厅进入冰冷的房间,温差有点大,如果再贸然把他塞进被窝,应该会很冷。
顾舟这个火炉并不能理解那些冬天里冻成狗的人类,但是也能体谅。他想想,还是先把人抱回了沙发上用毯子裹好,然后自己进了付俊卓的房间,找到了遥控器,先把空调给开了。
搞定付俊卓,花了顾舟半个小时,他开了空调,从付俊卓床上发现了一个热水袋,又去灌了个热乎乎的热水袋,塞进被窝,然后才继续把付俊卓搬到他的床上去。
想来,学长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应该能一夜好眠。顾舟蹲在客厅里,四处找着散落一地的药瓶,他把这些药整整齐齐地放进盒子里,本来已经关上,却在几秒钟后又鬼使神差地打开。
窥探他人的*分为几种,一种是满足自己的窥探欲,一种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有一种就是出于关心。
从小父母就教育他,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别人的事情不要刻意去问,除非别人愿意说,那个时候可以做一个好的倾听者。
顾舟没忘,但是他想知道付俊卓怎么了,犹豫再三,纠结了很久,还是抱着手机,做贼心虚地拿起一只药瓶,对着药瓶上的药名,求助百度。
不接触,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平凡汉字下代表的是什么,顾舟搜了一圈,发现付俊卓吃的药无非是抗抑郁药物和安定类药物。顺着这些药物,他又去搜索了抑郁症这个词条。
当晚,顾舟失眠了。躺在床上,心塞塞地睡不着觉。
他顺了顺自己的思路,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学长在意的呢?是那曲《克罗地亚狂想曲》。
人容易被锋芒毕露的美所吸引,那会让人跟着澎湃,跟着欢呼,跟着去追寻去仰望reads;。
这种单纯的吸引或者喜欢,流于表面,就像是面对着舞台上耀眼的明星,他们那么好看那么耀眼,谁都会多看一眼,但是他们遥不可及,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多余的想法;但是如果是现实里遇到这样一个人,是身边的人,触手便可及,那,会投入比一般的别人更多的关注的吧?
越遥远,越没有感觉;而越接近,似乎就越强烈。
顾舟从小喜欢照顾别人,所以那种强烈地想要对学长好的感觉,仅仅是这种对光芒和脆弱的矛盾体的……关注吧?
顾舟从来没这样过,一天之内推翻自己两次。
聚餐之前,他以为自己最近的反常是对学长的崇拜;聚餐后,又觉得是对学长的喜欢;甚至于到了现在,又觉得那仅仅是一种带着可惜的、扼腕的复杂崇拜。
至于那一场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舟将其归结为,青春期的可怜小处男对性的模糊的认知。
好啦……所以,又可以愉快地、不带任何奇怪情绪和心理负担地,和学长每天一起吃吃吃啦……
顾舟闭上眼睛,感受着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的滋味。
城市里,每个人都过着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生活,一个一个屋子里,住着一家一家人,随着城市,一起醒来。
当太阳好不容易爬出来,露出半张脸的时候,一夜没怎么睡好的顾舟腾地从床上跳起来,翘着一头的呆毛冲进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浴室的时候嘴唇抿得紧紧的,然后又开始在卫生间垂头丧气地洗内裤。
洗得鬼鬼祟祟,幸好不是在阳台的洗衣池,否则真不知道他该怎样洗下去。
客厅里,传来了付俊卓的声音:“小顾醒了吗?来吃早饭。”
“……啊,来了!”顾舟迅速而可疑地把内裤晾到了阳台上,洗过手出现在了客厅里。
客厅餐桌上摆了两只光滑的盘子,盘子里都装着一只挤满了奶油小花、点缀了几颗水果的……蛋糕?另外还有两杯牛奶,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哇!漂亮!”看见吃的,毫不意外的,爱吃的顾小孩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小孩很好哄啊。
付俊卓看着他笑,那种充满朝气的劲儿,也就跟着笑了一下。
这大概是付俊卓能做出来的最像样的早饭了。
说像样,其实也就是好看一点,但是实际操作没什么难度的早饭。
付俊卓昨晚去麦德龙买东西,途径面粉区的时候,看到那种煎饼用面粉,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一顿饭,再想着顾小孩那一餐餐味道很好的家常菜,实在是不好意思,所以就顺手买了下来。
然后他又买了红树莓和蓝莓,以及自带裱花嘴的植脂奶油。
今早起床,拿煎饼用面粉和着鸡蛋牛奶,锅里刷了层薄油煎了煎,然后在煎饼上挤上奶油,放上红树莓和蓝莓,装盘,拿了刀叉,倒了两杯牛奶……就好了。
真简单。
“快趁热吃吧,冷了就没现在味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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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圣诞节,也是休息日,顾舟吃完早饭把那只心心念念的大苹果抱了出来:“学长!我给你削苹果!”
付俊卓一看,眯起眼睛笑:“这么大?”
“对啊,你等等啊。”
顾舟抱着苹果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个装满苹果块的盘子出来,上面插着两支水果叉:“学长!来吃水果!”
付俊卓有些为难,他的胃撑不下,不过看到小孩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走了过去。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对着一盘苹果。
大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仅仅是指的人,也有可能指的是这只苹果——两个人同时吃了一口,然后同时面无表情地咽下去。
这只苹果太好看了,又大又圆,红彤彤的惹人喜爱,以至于让人觉得它也会很好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大概它努力长得巨大的时候,心思都长到了外表上去了,以至于果肉又渣又干又不甜,勉强能吃出来是个苹果。
一颗苹果中的败类。
顾舟无言,举着水果叉说:“学长我重新给你削个小苹果吧?冰箱里有。”
意思是,这盘苹果败类由他解决。
付俊卓看他的样子:“那我重新给你削个小苹果呢?”
顾舟认真思索,拧眉:“我不要。”
“那就行了呀。”看着顾舟认认真真的样子,付俊卓恍惚之间觉得小孩子很好玩,又觉得这只苹果没有那么十恶不赦,渣而不甜它也是苹果。于是一口一口吃得挺欢,对面顾小孩看着他,仿佛get到了抢食的欢乐,举起水果叉加入战斗。
两个人合伙吃了一只苹果,吃完的直接后果是付俊卓觉得胃要炸。
得出去走走。
“学长等我!一起出去啊!”
冬天的风是冷的,空气是冷的,走在路上,灰白夹杂灰黑的路面也显得尤其冷感。
付俊卓仍旧穿得很厚,羽绒服围巾帽子口罩手套,全副武装,包成一团,在路上萎靡地飘着。高高瘦瘦的顾舟走在他旁边,穿着一件灰色呢子大衣,里面一件白色高领羊绒衫,干干净净乖乖巧巧,和付俊卓不像一个季节里的人。
付俊卓不看顾舟,用他的话说,看一眼就会觉得很冷,感觉似乎穿多少都没有用。
a大的周末很安静。
大多数学生还在赖床——这么冷的天气,没有几个人会愿意一大早起床,然后出去溜达。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经过宿舍楼,顾舟忽然想起来那只阿黄,貌似最近都没有看见过它,不知道它最近过得怎样,于是转头对付俊卓说:“学长要来看看吗?!”
“什么?”虽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小孩说了,付俊卓还是顺着问了下去reads;。
“一只狗!我要喂它点吃的。”
大概是为了带课本之类,顾舟背了个双肩包,此时此刻从包里往外掏罐头和小装狗粮,拿在手上比对了一下,收回了罐头,念叨着:“嗯,这个是猫罐头。”
准备得这么齐全,似乎,他经常喂在外流浪的小动物?
付俊卓看他专注的样子,有一瞬间感觉很柔和,又感觉很羡慕——年轻,有朝气,有事情可做,身体心理都健健康康。
人在对自身不满意的情况下,常常会不自觉地去羡慕别人。
健康的身体,健康的心理,美丽的外表,美好的品质,等等等等,看到美好,就想到自己的不美好,看到光明干净,就想起自己的阴暗。
付俊卓又愣着了。
“学长,跟我来!”
“嗯。”
两个人走到了院子里,寒风呼呼地吹,顾舟朝着早起正在院子里晨练的宿管阿姨笑了两下,问了早安,然后拉着自始至终缩在帽子围巾以及口罩里的付俊卓,去看阿黄。
自行车棚的角落里,一只狗窝被仔细地布置着,做工细腻,工工整整,从外面看就一股暖意袭来,想来,狗窝里应该也很暖和。
做狗窝的是个嘴甜的理科学霸,据说他设计这只狗窝的时候,是经过了一系列公式演算,然后到车棚进行实地勘察,最终确定狗窝的长宽高以及门的朝向,让这只狗窝里永远进不了风。据学霸说,整个冬天里,阿黄不会挨冻。
后来,学霸在瑟瑟发抖的阿黄窝里塞了好多好多棉花。
“阿黄!阿黄~吃饭了!”由于宿舍楼里大多数人还没有起床,顾舟压着声音喊了半天,也没见阿黄过来,探头往狗窝里一看,阿黄不在家,“好奇怪啊,它平时都不会乱跑的。”
“可能出去遛弯了。”付俊卓说。
顾舟收起了他的小装狗粮,有点闹不明白,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付俊卓走了。
a大地势实际上是半山半平地,在地势高的那段旁边有一条人工河,校内学生都叫它镜湖。
镜湖地势低,和岸隔着一道长满了小树苗的坡,所以当初设计的师傅就有了这样的安排——沿着镜湖,或者说悬空在镜湖靠岸的上方,修建有一条长长的走道,更确切地说是一条木质长廊。
一段一段的长廊、走道、阶梯之间,有宽敞的休息点供人驻足——如果是荷花的季节,这里大片大片的荷花必然开得热烈,势必会惹得很多人拍照观赏;然而此刻,镜湖内一片萧条,河面结满了冰,冰里冻结着枯黄的叶和枝,而刮着寒风的长廊上,只有两个吃苹果吃撑了出来消食的无聊人类。
整条长廊长达四百多米,曲折蜿蜒,一眼看不到头,倒是中间段有两个垂钓台很是突出,不过学校禁止垂钓,也就荒废掉了。
两个人站了一分钟,付俊卓就有点冷得受不了了:“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吹冷风?”
顾舟瞅他一眼,心想,我是……跟着你走的啊:“前面有家咖啡店,我们进去坐坐。”
似乎记忆中镜湖边并没有所谓的咖啡店,付俊卓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印象。在某一瞬间似乎思维僵化进了死胡同,然后又在下一瞬间得以理通——已经过去了五年,人都不是当初的人了,怎么还在用老眼光看a大。
也可能……是新建的啊reads;。
“这么早,开门了吗?”
“开了,他们家营业很早。”
确实是一家装修很别致的咖啡厅,木质地板,橘黄色调的灯光,开着小暖气,一走进去就被浓浓的咖啡香味包围。
说是咖啡厅,里面不仅仅只有咖啡,也有别的热饮。付俊卓要了一杯柚子茶,顾舟要了一杯拿铁。拿铁先出,柚子茶要等一会儿,顾舟捧着拿铁先去找位置。
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仲春。
仲春昨晚醉得不轻,今天一早竟然没有睡懒觉,此刻他坐在角落里,刚好和走进去的顾舟目光碰上。
“早。”看着喜欢的人,眼睛里总归会出现一丝微微的神采的,仲春还是打了招呼。
顾舟回:“早,昨晚没事吧?”
“没事。”可能以为顾舟看到自己会坐过去,没想到对方只是在邻座找了个位置,一瞬之间仲春心情更加低落。
这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这个时候,付俊卓的柚子茶也好了,他端着走近,坐到了顾舟对面。
太过瘦的人,戴着口罩,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然而这双眉眼露出来的,也已经足够吸引仲春的目光。
室内的温度偏高,付俊卓坐下之后,摘了口罩,露出了鼻子和嘴巴,有点吝啬地对着暖呼呼的柚子茶露出了一点点笑:“有点暖和了。”
仲春就这么看着付俊卓,付俊卓却不知道仲春这个人的存在——仲春眼睛毒,一眼就看出了坐在喜欢的对象对面的,是个同。
不仅如此,这个喝着柚子茶的人,仲春还觉得有点眼熟。等等,似乎……是最近论坛里被挖坟挖出来的那位付俊卓?
那就对了,付俊卓这个人,大学时候太过高调,当时学校里他的帖子搜出来,夸张一点说能有山高。
仲春也是以前刷a大论坛,偶尔刷出来一次,当时也就点进去瞄了一眼,没高兴细看。
那么问题来了,一面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同性的追求,说自己是直男,一面一大早陪一个基佬来咖啡厅。
这,又该怎么解释?
陷入爱慕中的人,看谁和喜欢对象走得近都会酸酸的,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还没立场问的情况,仲春又气到了,他收拾起桌上的一堆复习资料,装进包,站起身迅速出了咖啡厅。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最近那位嘴甜的学霸很不开心。
据说是宿管阿姨检查宿舍的时候,发现他床上有只小纸箱,里面睡了一只小奶狗,这只小奶狗全身都是黄的,养得肥嘟嘟软绵绵,被发现的时候正闭着眼睛呼噜噜睡得香。
很有楼下阿黄的风范。
宿管阿姨怒了——当初答应学霸在院子里弄个狗窝,在阿姨看来已经是大恩大德,谁知道这孩子竟然得寸进尺,把一只小奶狗养到了……被窝里?
小阿黄生死一线,睡得仍旧香。
幸好阿姨不是当时就把狗扔到零下的室外,而是等学霸下课回宿舍,掐着细腰挥着小手,开始盘问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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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奶狗不可能被送到外面,外面那么冷,它还那么小,离开了妈妈的照顾已经属于万分不幸,如果再离开学霸的被窝,要不了多久,这个小东西肯定会因为饥寒交迫而死去。
小奶狗是阿黄的儿子。
阿黄怀了那么久,生了一个独苗,独苗一出世就受到了宿舍楼一群男生们的关注。无奈阿黄护崽子护得不行,生了好几天,坚决只接受这群男生喂的吃的,不接受他们“小狗给我摸摸”的暗示。
谁要敢往窝那边走,阿黄脾气上来了,准保拖着那人的裤腿不让继续走。
在这样刮着寒风的冬天,世界上那么多流浪着的狗和猫,幸运的实在没有几个。
阿黄算是比较幸福的一只流浪狗,它生了小奶狗之后,学霸特地又给它窝里添了更厚的一层绒布——说来,狗是很有灵性的动物,阿黄也很懂事,这一宿舍楼来来往往的男生当中,只有学霸靠近小奶狗,阿黄不会有过激反应。
学霸就像个爸爸一样照顾着狗女儿和狗孙子,甚至天天寻思着找点下奶的食物喂给阿黄,他也想早点看到小奶狗屁颠颠跑出狗窝的场面。
于是阿黄住着学霸搭的窝,吃着院子里的百家饭,过得狗生无憾reads;。
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人类也是狗的好朋友,这两句话,被学霸诠释得淋漓尽致——这样的相处,本该是冬日里的阳光和暖流,昭显了勃勃新生和寒冬里的希望。
然而,阿黄死了。看似很安全的大学校园里,似乎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到处洒满阳光。
学霸在阿黄死后,把小奶狗揣进兜里,偷渡回了宿舍,买了狗狗奶粉,拿着一个小小的注射器,一点一点往小奶狗嘴里挤狗狗奶粉。有奶便是妈,小奶狗竟然很乖巧地张嘴喝奶,这对学霸来说,实在是比在考场上分分钟虐哭学渣们更有成就感和满足感的事情。
能吃,证明只要照顾得好,小奶狗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然而,这需要“照顾得好”,于是在他人忙着备考的时候,学霸寻思着去网上搜搜看有没有所谓的恒温箱,想着再坚持坚持,小奶狗一定可以挺过来。
万幸中的不幸是,阿姨心血来潮,突击检查宿舍来了,发现学霸的被子没叠,并且可疑地鼓着——一把掀开,竟然发现一只小奶狗。
a大原则上不允许养宠物,一旦被发现,学生可能会受处罚,所以阿姨发现后坚持要扔掉小奶狗。
这回学霸的小鲜肉嘴甜技能毫无用武之地,抱着小奶狗被阿姨一顿批,心塞得一塌糊涂。
顾舟班上的人都知道,顾舟在外面租了个房子。然而学霸是隔壁班的学霸,跟顾舟不熟,走投无路之下,找到了顾舟。
“嘿,帅哥。我这儿有条小狗,是楼下那只生的,你要不要带回去你那边放几天?”学霸自来熟,开口一阵亲切劲,说得顾舟一愣一愣的。
“什么?”经过宿舍楼回绿洲白马时被拦下来,顾舟一脸的黑人问号,“什么狗?”
“我们院子里那只黄狗生的小狗。”
“噢。我好久没看到阿黄了,它去哪了?”
学霸有点伤心:“被人打死了……刚生没多久的小狗我收着呢,被阿姨发现了要扔掉。”
顾舟心里一阵难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学霸继续说:“我听他们说你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方便的话能不能把狗带回去养几天?”
对于阿黄的死,顾舟非常非常难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阿黄摇尾巴吃东西的画面,心塞塞的。
对于阿黄的孩子,顾舟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但是要他带回去收养,他真的是一万个不愿意。不是因为他没有爱心,没有爱心的话也不会成天去喂流浪动物,而是……他想起了自己养什么死什么的尿性。
真的把小狗带回去的话,小狗一定会被自己养死的!顾舟开口:“我……”
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我都把小狗的奶粉之类都准备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天天去照看它,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撒手不管的!只希望它晚上能有地方安身。”
“我不是怕麻烦。”顾舟心里苦,似乎已经看到了小奶狗被他凄惨地养死的画面。
“就一段时间,回头放假我把它带回家。”学霸没办法,说得也无奈。
“我记得你家好像很远吧……怎么带得回家?”
学霸一阵沉默:“总不能觉得困难,觉得带不走,就放弃它吧。”
总不能觉得困难,还没开始,就决定放弃吧?
说实在的,顾舟爱狗,只是不敢养而已reads;。
听了学霸的这句话,顾舟忽然想起付俊卓对他说过的另一句话——小时候做不到的,长大了并不一定还做不到,因为人是不断成长的。以前觉得难的,现在未必难。凡是都有可能,去试试看吧。
所以……问问学长的意见吧?
“你等我一下,我有舍友,要和舍友说一下。”顾舟打了电话给付俊卓。
风猛烈地吹着,扬起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枯叶,天空阴沉沉的,看这个样子,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
去住宿楼里拿狗的时候,顾舟看了一眼阿黄的窝,没有了阿黄的身影,似乎狗窝都萧条了不少。过不了多久,大概狗窝会被拆掉,又或许不会拆,留着更久以后,另外一条流浪狗住进去。
其实生命本就无常,来去匆匆,过客如云,当下才最珍贵。
正如付俊卓之前所想,一个人的性格并非一味地只具有单面性。比如顾舟,他大多数时候非常阳光,但是其实心思很细腻,常含同情之心、赤子之心,是个细腻与阳光为一体的大男孩。
顾舟前面走着带路,学霸后面抱着个小纸盒跟着。两个男生,正在用自己的一点力量,去留住一条刚来世界不久的小生命。
小奶狗在沉睡中初次登了门。
付俊卓最近天天加班,这天下班回家,又是九点。
由于顾舟白天那一通征求他意见的电话,付俊卓知道家里来了只暂住的小狗,想象中应该会满地跑着淘气了,当时还在想着,要把阳台上的多肉们隔开,免得遭殃。
没想到,回家一看,狗这么小,甚至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付俊卓蹲在纸盒前,拧起眉毛看——这么小的狗,怎么会是同学半路遇到,发现比较投缘才收养的呢?这么冷的天,狗妈妈不会让小狗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的,除非,狗妈妈出了事。
白天顾舟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个小小的谎。他说狗是同学半路捡的,因为比较合眼缘,所以偷偷带回了宿舍,没想到被宿管阿姨逮住,所以要放在绿洲白马这边寄养一段时间。
小狗团成一团,全身软软黄黄的毛,嘴巴鼻子还是粉嫩的肉色,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很弱小鲜活的一条小生命。
前段时间去顾舟宿舍院子里,没能见到顾舟口中的那只“阿黄”,眼前未完全睁眼的小奶狗是黄颜色的。
所以,大概这也算是顾小孩一点点的贴心之举吧。
顾舟知道付俊卓的心理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尽量不会向他传播负能量的东西。比如,那天他们准备去喂食的那只叫阿黄的狗死了,比如,这只可怜的小奶狗其实是阿黄的孩子。
除去被病痛折磨从而显现出来的笨拙、迟钝,付俊卓其实是很聪明的,他蹲在小奶狗身前,已经推出了一切,包括顾舟谎言之下的含义。
顾舟,其实是个内心很暖的孩子,很细心。
所以,自己就当不知道吧。
屋里的空调很暖,小奶狗睡得没心没肺,但是看得出来,这个环境还是不适合它——人和动物毕竟不同,不是懂得照顾小狗的狗妈妈,自然会有欠缺。
于是付俊卓把工作之余的时间,都用在了照顾小奶狗的身上,他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弱小的生命,所以做起一切都显得小心翼翼reads;。
想要把这只狗养活。
钻研了半天,付俊卓否决了学霸送过来的奶粉,跑去买了狗奶瓶、羊奶、保温杯、恒温箱。温热的羊奶温在保温杯里,时时刻刻准备着小奶狗的口粮,小奶狗睡在恒温箱里,保证温度恒定,不会着凉。
付俊卓这种人,真的决定去做一件事情,不会计较经济上的得失。
虽然有句话叫万物皆有灵,生命皆平等,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可以花大价钱去照顾一只品种犬,但是不会花这种代价去保一只所谓土狗,所谓中华田园犬。
其实这个道理就和路上发现一只流浪土狗,和发现一只流浪萨摩耶一样,人们大概首先会去关注萨摩耶;就和很多只待收养的狗狗当中,土狗没人收养面临死亡,而品种狗总会迅速地被人关注,带走。
生命分贵贱吗?根据价值观的不同,答案可以是,分,也可以是,不分。
付俊卓不计较这些,所以他可以为了一只短住的狗,去买一些价格并不平民的东西。
白天顾舟在的时候,只要他没课,就由他和学霸负责喂奶;夜里付俊卓在的时候,他保证每一两个小时就喂一次奶。不仅如此,还时时刻刻关注着小奶狗是不是能适应恒温箱里的温度,会用棉签蘸热水给小奶狗擦屁屁,从而刺激它排便。
付俊卓这两天没有吃安定。
似乎第一次发现,失眠还是有用处的。不是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屋子里,感受着时间或者是生命被一分一秒地浪费,而是可以趁着本来就没睡着的空档,随时去查看小奶狗的状态。
多方便。
长期吃安定有副作用,头昏眼花昏昏沉沉,想吐得很;但是贸然停了,也有副作用,那就是心情会变低落,精神状态也会变得不是很好。
付俊卓抓紧时间,也不敢把抗抑郁的药物落下。
有舍有得。
直到某天,付俊卓伸手去喂小奶狗的时候,被小奶狗软乎乎的小舌头舔了一下指头,不夸张的说,他一瞬间有种被感动到的情绪,从指尖一直延伸到了心里。
柔软的小力量。
付俊卓一心一意地照顾小奶狗,他似乎把这个当成是一种对生命无声的宣誓,其实潜意识里,他也是想帮顾小孩养活一条小生命;而自认为养什么死什么的顾舟,自然一直精神高度紧张。
碰到小奶狗柔软的小身体,怕一不小心用力弄伤它,紧张;
给小奶狗喂羊奶,不知道会不会喂呛,紧张;
暗搓搓地小小地打开恒温箱,伸出手去轻轻地戳一戳小奶狗的屁股,还是会紧张。
上天会看得到人的努力吗?
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但是这次,无疑看到了这群人所做的事情,没睁眼的小奶狗,被养成了一只睁开眼睛的乖乖小黄狗。
小黄狗四只爪子上带点黑色毛发,黑溜溜的眼睛上,长着两颗黑色的小眉毛,见到人,就乖乖巧巧地坐着摇尾巴,见到奶瓶,就开开心心地喝奶。
它喝奶的时候,很喜欢用两只小前爪抱着奶瓶,小肚皮一鼓一鼓地很是可爱,喝完奶,还喜欢照着喂奶的人的手舔两下reads;。
a市一月的夜晚,一场大雪悄然而至,短短一夜,整个a市一片银装素裹。
从28楼的高度向下俯视,就像看着一场盛大的白雪狂欢宴。
窗外寒流,窗内温暖,置身在安稳的地方看着外面的寒冷,似乎会感觉自己更温暖。
最近付俊卓也比较担心他的多肉们,天气这么冷,虽然多肉们算是在室内,但是他不放心,又跑去买了很多纸板等保温物品,仔仔细细地给多肉们保温。
“学长!今天我们吃火锅啊!”
外面天寒地冻,顾小孩提议要吃火锅。不出门,就在家里自己配菜,煮一锅热乎乎的火锅。
这么冷,顾小孩还出去采购,然后迎着风雪,拎着一大袋子食材回家,回家后晃进厨房,付俊卓自然也丢下手中的东西跟了进去。
两个人一顿忙活,围着吃火锅。
冬天里最有气氛的吃的是什么?火锅。
能让人耽溺于口腹之欲,吃得热火朝天,唇齿留香,顺带感觉寒冷的冬天都透着一股温暖的蒸汽。
顾舟尤其爱吃火锅,他煮出来的汤底的好吃程度,足够说明他对火锅的喜爱程度,只有喜欢,才会肯花时间去钻研呀。
据顾小孩说,他在冬天里能连续吃一个月的火锅,不会嫌腻。
付俊卓吃着饭,听对面的小孩说话,嘴角自始至终都是微微勾着的状态。
也许他以前曾经轻狂过,不可一世过,但是此时的笑却是安安静静的。
顾舟看着他,心里莫名一动:“学长,你好像没有以前那样瘦了。”
付俊卓喝一口汤:“因为你厨艺太好。”搁下勺,付俊卓又开始疑惑:“我怎么感觉,我的饭量好像越来越大了?”
最近是真的长回来一点肉,虽然不多,但是至少能让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轮廓显得柔和一点。就连他现在的疑惑状,都因为双颊不再那么凹陷而显得生动。
虽然离“养肥”还差得很远,但是已经初见成效了呀,顾小孩拿漏勺给付俊卓捞了一颗牛肉蔬菜丸子,接话:“嗯……饭量是和食物美味程度成正比的!”
其实不对啊……是顾舟他一勺一勺地摁压出来的,是顾舟一顿一顿地陪吃出来的。
付俊卓笑了笑,也给顾舟添了点蘸料。
热乎乎的饭桌上,破坏气氛的人开始问小孩的学习:“试都考完了吗?”
“……没呢。”果不其然,听到考试,小孩吃饭的动作顿住了。
付俊卓当他是担心挂科不挂科的问题,笑着说:“好好复习就好了。”
“嗯……”顾小孩抬头看着付俊卓,刚才的小开心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上来的惆怅感。
惆怅感很调皮,一步一步慢慢地爬上心头……
最近他一直忙着考试,考完一门又一门,眼看着就要全部考完了,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现在付俊卓问他考试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是就要放寒假了。
放寒假,就要回家……了啊。
顾小孩蔫了reads;。
从来都盼着回家吃妈妈做的好吃的,一放假就迫不及待往家奔的人,因为要回家而蔫吧了。
顾舟咬着一颗菠菜,拧眉。
他的这幅表情自然引起了付俊卓的注意,付俊卓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揉小孩子的脑袋,那么一颗垂头丧气却无端很有萌感的脑袋啊……想想还是没有出手,于是问:“怎么了?怕挂科吗?”
从来没挂过科啊,考试有什么好怕的呢?是考完之后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所以……顾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会挂科的!我都拿全额奖学金的!”
“这么厉害。”付俊卓抬眼看着小孩,语气轻微上扬,显得又是惊讶,又有点称赞的意思,连嘴角的弧度似乎都更柔和了一点。
表情,越来越生动了,真让人移不开眼睛啊——顾小孩看着付俊卓,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从来没发现自己有这么贪图美色的一面,只管盯着人看,关键是,对方要真的是国色天香大美女一个,这种痴汉看法也就算了。
可是对方是……男的啊。
人的心思真是个猜不透的东西,看着付俊卓,顾舟竟然生出了一股叫做“嗯,我已经大二了,不能一放假就往家跑了”的想法,而且,还要照顾小狗啊。
——
上次校庆之后,付俊卓安静了一小段时间,按部就班地上班、睡觉、然后就是照顾小奶狗。
当一个人一切都处于相对安稳的状态时,总归做什么都是定定心心的,当一只小奶狗也处于一种相对安稳的状态时,它会……越长越胖,胖成一颗令人爱不释手的小肉球。
付俊卓喜欢肉呼呼的一切,比如,多肉,比如这只恒温箱里的肉嘟嘟的小奶狗,常常盯着看,一看世纪二十几分钟,也不嫌无聊。
每天下班回家,小肉球都乖乖巧巧地睡在恒温箱里,而顾舟基本都会在客厅里,晚饭温在微波炉里。
顾舟最近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考试,似乎是和顾舟的忙碌相呼应,付俊卓最近也一直在加班。
怕耽误小孩的学习,付俊卓让顾小孩专心复习不要碰厨房,然而……他每次下班回家,总归会看到顾小孩总是抱着课本学习,和晚饭一起等着他。
屡教不改。
不过,每天回家都有人在等,每餐早饭和晚饭都有人陪同,几乎是一日三餐茶米油盐,这种安安宁宁的生活,就像是身边有了家人一样。
那是想象中和美家庭里的家人人设,而现实中的家人对于付俊卓来说,其实概念非常模糊。
怎么模糊呢?大概就是不亲近,不信任,不交流。
舅舅是有一颗对他好的心,但是他小时候舅舅常年不在家,舅母比较强势,那时候碍于舅母,他也不敢和舅舅亲近。
到了生父家,生父不苟言笑,小孩子当然会害怕;生父那位优雅美丽的妻子,虽然不至于和舅母一样对他非打即骂,但总归看他都不拿正眼,当然也不是他能亲近的人。
至于生父和他妻子的儿子,也就是付俊卓的弟弟宋禹,这两个半路认识的孩子,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一个从小被人撵得东窜西跑,当然更不会有共同语言;那时候,奶奶倒是对他好过一小段时间,但突然在某一天,开始对他冷冷淡淡,尽管付俊卓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独特的视角,没有上帝视角的情况下,很多事情是想不太通的reads;。
比如,付俊卓随他妈妈姓,生父姓宋,宋文柏,接他回家的时候也没要求他改姓。
比如,付俊卓不知道宋文柏和生母之间的那点往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理解,既然宋文柏知道他的存在,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找过去,为什么等他妈妈过世八岁才来找?既然找回家了,为什么又拿他当隐形人?
而宋文柏那位妻子的想法,付俊卓也是不太明白,首先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存在?其次是她为什么会找到舅舅家,把他接回去?如果说这个女人是一个善良的女人,看他流落在外于心不忍,那和她相处时候她从心底里瞧不上的表现,也说不通;如果她没有孩子,将付俊卓接回去,这也说得通,然而她有一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儿子。
所以……
难道她不会膈应丈夫在外的私生子吗?
实在是想不通。
先是没有爹妈的野杂种,后是被领回家、被忽略的私生子,这是付俊卓从小被打上的标签,不被需要,在哪一边都显得多余。
从小学到大学,付同学放飞自我,基本都是在住校或者校外租房子住,不缺钱用,他想学什么学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窜上天也不会有人管。
付俊卓倒是没有去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吃喝玩乐,那时候中二如他,学了一身装逼用的技能,竟然也没有被什么不良少年带偏,就这么糊糊涂涂长大了,虽然偏激,好歹没长太歪。
一部少年长成记。
a市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最近两天开始放晴,雪融化的时候,天气更冷。
冻成狗的付俊卓下班回家,发现等在家里的不止顾小孩一个,那位传说中的学霸也在——他们下午考完了最后一科。现在学霸来和顾舟讨论小奶狗的问题了。
“学长好。”
“学长好。”
“好。”
一进门,三个人互相打了招呼,学霸还没开口,付俊卓就知道他来干什么来了。
小奶狗在恒温箱里睡觉,说起来它到这边也才十天左右,虽然睁开了眼睛,也一副乖巧的样子,但是本质上来说,是还太小,四只小爪子都还没用得利索,怎么会懂淘气。
否则,恒温箱里待不住的。
太小,也就说明了不太好远距离移动。
付俊卓问学霸:“家在哪里?”
学霸答:“还行,不算太远,也就g市吧。”
g市距离a市,高铁要坐四个小时。
三个人又交谈了几分钟,付俊卓否决了学霸要把小奶狗带回家的决定。
对于一只小奶狗来说,学霸家太远了,先不说高铁四个小时的移动,首先安检就过不了,除非托运,托运的话,热乎乎的小肉球送过去,估计拿到手就冷掉了……
这一点,学霸不是很清楚,他表示以为可以装纸盒子里带回家。
而且,学霸虽然虽有爱心,但是现阶段他没空间和时间养狗,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帮忙养狗的,问他的决定,他说回家给小奶狗找个主人。
年轻人一腔热血,思虑却并不周全,更别提未雨绸缪reads;。
付俊卓告诉他,这种情况下能做的其实有好几种。
比如,寄养在本地同学家里,最好能找一个养狗有经验愿意花心思的——当然,这么小的狗,付俊卓不觉得学霸能找到会养狗的同学,并且能获得悉心照料;
或者,寄养在宠物酒店,春节期间价格会翻倍,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没有预约估计也没有笼子,再有就是狗太小,在成狗多的地方容易生病——虽然是只比较顽强的小田园犬,但是付俊卓就是觉得小奶狗很脆弱。
再或者,有私家车可以车上带回家。然而学霸是个学生,还没有车。就算有车,距离太远,小狗本身也受不了。
总而言之,就是列了一堆方案,然后再根据现实情况一个个推翻。
付俊卓寻思着,狗太小,什么办法都不适用,都可能一不小心一命呜呼。
辛辛苦苦养活的小肉球,怎么能去送死。
不可以!
于是,不知不觉中对小狗产生感情的付俊卓坚决要求,小奶狗留下——以暂时收养为开始,产生感情是过程,考虑小狗的存活问题是不算导火线的导火线,结果是养了一只以前不敢养的小奶狗。
人会害怕,部分人会有“得到就是失去的开始”的想法,但是……付俊卓抱着肉嘟嘟的狗,愣是有点不肯撒手……
小奶狗在睡梦中,被决定了整个狗生的走向,它被留了下来,取名球球。
——
顾舟的寒假开始了。
他没急着走,更确切地说,他不乐意走。在a大附近找了个时间相对自由的兼职,一有空就回家喂奶,俨然一副合格奶爸的样子。
年轻人顾小孩成天蹦跶,不像付老头一样恨不得包成粽子,他每天穿得很少,加上今年冬天改了习惯,陪着家里的那位学长和那只狗窝在空调间,晚上回房睡觉又不习惯开空调,长时间的一冷一热,身体难免会出问题。
于是感冒了,病来如山倒。
顾小孩发着烧昏睡在床上。
病了。
付俊卓回到家,顾舟的鞋子在家,球球哼哼唧唧地叫着。
平时,小孩只要听到付俊卓回来的动静,不说立即,也都是十几秒钟之内出现在付俊卓面前,然而今天没有。
和以往有点不一样,付俊卓虽然有点不习惯,但,人总不能永远地会有空闲的呀,也有可能……小孩正在上厕所或者洗澡呢?
于是付俊卓也不急着去找小孩,他弄好羊奶,等到温度适中,去喂球球。
奶液一点一点地被小奶狗吃进肚子,球球吃奶的样子尤其萌,闭着眼睛一通乱吸,小肚皮一鼓一鼓,小前爪时不时地扒拉一下付俊卓的手,又时不时地舒张一下,看得人的心几乎要跟着化掉。
狗喝着奶,付俊卓看着狗,然后忍不住摸摸小狗头——希望,以后球球能长成一只很乖很乖的狗,不要去霍霍他的多肉,付俊卓如是想。
被寄予厚望的小奶狗,喝着羊奶睡着了,付俊卓将它放回恒温箱里的小窝。
等顾舟的时间里,付俊卓又开了冰箱,查看库存,看看有什么需要出去买的reads;。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又过了几分钟,付俊卓心里隐隐不安,似乎有点不对劲。
小孩在做什么?
如果是关系一般的合租的两个人,平时遇上了打个招呼,更多的时候是关起房门互不干涉,但是付俊卓和顾舟的关系,却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下,变得比较亲密。
所以付俊卓才会在小孩没动静的情况下,去敲顾小孩的门:“小顾?小顾你在吗?”
顾舟昏昏沉沉地睡着,也没听到,更不可能对付俊卓的声音做出回应了。
“小顾?”敲了一分钟的门,顾小孩没有任何反应,付俊卓禁不住有些担心,“我进来了——”
房门没有反锁。
门一打开,一股冷意扑面而来,付俊卓这种怕冷的生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是平时,付俊卓一定是先关门,去客厅套上自己那件羽绒服,然后才会肯进这么冷的房间,但是现在出于对顾小孩的担心,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哆嗦着一脚踏了进去。
开了灯。
顾舟脸色潮红地睡在床上,身上被子盖了一半,一看就是生了病的样子。
付俊卓连忙上去查看,顾舟发着烧,额头烫得吓人,和付俊卓手上的温度差有点大。
必须得先做点措施。
付俊卓给他盖好被子,一面去拿退烧贴,一面对于自己没能及时发现顾舟的异状,感到有点内疚。
大概是一个人对外表现出了什么形象,那么接收到这种信号的人,就会相应地产生一套和这个人的相处方法。比如,面对万年宅,陪他打游戏或者一起宅就行;面对爱买买买的少女,那么陪她一起逛街最好不过。
在付俊卓的面前,顾舟永远是一副活力满满、生龙活虎的样子,付俊卓对他比较放心,相较于顾舟对付俊卓的实时关注,付俊卓倒不会时时刻刻过分注意着顾舟。这也是顾舟有了情况,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的原因。
算是自己的不细心吧,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小孩各种贴心,而他自己却对对方这么粗心。
怎么能这样呢?
自责着的人把退烧贴贴在顾舟脑门上,一面轻轻地唤:“小顾?小顾?”
退烧贴很凉,似乎给发着烧的人带去了一丝清明,顾舟对付俊卓的声音有了反应:“唔……学长回家了……渴,热……”
声音沙哑,表情难受,嘴唇干得委委屈屈,一副想要把被子掀掉的样子。
付俊卓摁住顾小孩想要掀被子的手,把手塞回被子,再把被角塞在他身下:“我给你倒水喝,不要踢被子。”
顾舟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付俊卓倒来一杯兑过矿泉水的温水,进了小孩房间,先轻轻喊:“小顾。”
床上的人“唔”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准备爬起来,然后一不小心又倒回了被窝。
“你别动。”付俊卓把水放在床头柜,人坐过去,一手托着顾小孩的后脑,一手重新拿起了那杯水,凑到顾舟唇边,用上了哄生病的小孩的语气,“来,张嘴,喝水了。”
顾小孩乖乖张开嘴,就着杯子连喝了好几口,眉间的小满足一瞬而过,看样子真的是渴坏了。
付俊卓等他喝完浅浅半杯水,把杯子放回床头柜,然后扶着他先躺下。
房间门开着,客厅里的暖气一点点慢慢地漫过来,和房间里的寒意相抵,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暖。
在付俊卓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照顾过生病的人,他自己病了,只要不是心理上的疾病,总归也是随便吃点药对付过去。面对着发烧的顾小孩,他首先想到的是物理退烧法——给小孩脑门贴退烧贴。
然后,对,喝水……但除了喝水,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活到这么大,对照顾病人方面,付俊卓真的几乎是一窍不通。他坐在床边,看着顶着退烧贴的顾小孩。
那么有活力的一小孩,此刻乖乖地躺床上,显得特别安静。生病了啊……付俊卓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端着温水,拿着退烧药的付俊卓进了顾小孩的房间:“小顾,小顾来吃药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人艰难地睁开眼,看向付俊卓,一时之间的目光竟然有点懵懵懂懂。刚刚喝了水,贴了退烧贴,所以顾舟状态比起之前算是好了一点:“学长……”
“你不要动。”付俊卓又坐到了床边,将退烧片倒在手心,送往发着烧的人的嘴边,“来,吃药。”
顾小孩咕哝:“学长……我没有做晚饭……本来头疼,想稍微只睡十分钟的……没想到一睡着就……”
临吃药,顾舟还不忘解释,那种小内疚的表情,看得付俊卓心里更是一阵翻滚的自责。
这小孩怎么能这么乖呢?非亲非故,怎么能对别人这么好呢?
人心很软,这一瞬间的感觉,让付俊卓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都病了,还说什么晚饭不晚饭。”毕竟身体要紧。
一个人存活在世界上,到底能得到多少温暖呢?又到底能付出多少暖意呢?
大概,得到与付出,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成正比的吧——被温柔以待,大多也会选择温柔待人。
这段时间被顾小孩暖得多了,付俊卓似乎也有点学会了该怎么去对别人好。但是这仅仅是种领悟,只是浅显的理论上的理解,真要实践起来还是略显生疏。
付俊卓催着顾舟吃药:“来,吃药。”
“唔。”
顾舟含住了付俊卓掌心的药片,就着付俊卓递过去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咽下药片。
生着病的人,嘴唇略显干燥,但是却不失柔软,轻轻碰了一下付俊卓掌心的皮肤,又在瞬间撤离。
这种瞬间的触碰,让付俊卓不经意间手心发痒,很不自在了一下。
付俊卓能接受小动物的接触,比如客厅里那只吃饱喝足睡大觉的小奶狗,比如阳台上那只钻进椰土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蠢乌龟reads;。
但是,人,他能在有心理准备的基础上,去主动接触别人,却不太能毫无准备地被别人触碰到。
“谢谢学长。”顾舟吃完药,又把被子里的水都喝光,闭了闭眼睛说,“我好像感觉好多了”
“……”才刚刚吃过药而已,哪有那么快就见效呀,付俊卓好笑地看着顾舟,手上动作已经在把人往被窝里塞,“先休息吧。”
“嗯。”大概真的是不太舒服,顾舟乖乖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顾舟睡了。
付俊卓收了杯子、熄了灯,轻手轻脚走出去关上门,又在一团小奶狗面前看了几秒钟。然后穿上他那件超级暖的羽绒服,带上钥匙和钱包出了门。
楼栋里的室外,比如走道、比如电梯,只是阴冷,但出了单元门,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室外——积雪还没化,风又疯了似的正在刮。
冷得飞了起来。
这么冷的天,怕冷的人出去,真的需要……勇气。
冬天夜里的风猛烈呼啸,寒意逼人,直直地灌进口鼻,然后各种方位钻进领子,付俊卓打了个抖,不小心迎着风呛了一口,咳得心肺似乎都跟着疼。
要命。
还好离市区很近。
非常怕冷的人去了三个地方,衣服商场,粥店,药店,然后提着一堆东西回了绿洲白马。
冬夜晚归,家里有小孩和小奶狗,。门前的声控灯坏了,付俊卓摸出手机照明,好歹对准了钥匙孔开了门。
到了家,小奶狗正在满恒温箱里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也对,一般小狗出生后,总归睡觉会和兄弟姐妹们挤在一起,再者就是挨着妈妈睡,球球大概是睡着觉没人靠着,本能地想要找妈妈。
付俊卓带回来一身的寒气,整个人犹如一根行走的冰棍,这个时候双手冷得不像话,当然不能去碰小奶狗,只能隔着恒温箱点一下它的小鼻头。
点在箱壁上。
小狗还在爬,发出细小的哼唧声,付俊卓边注意着它的动静,边脱下外套,让自己在空调房里尽量先暖起来,以保证接触小奶狗和小孩的时候,对方不会被冰得跳起来。
实在等不及了,就去厨房用热水洗了手。
再出来时,球球已经又睡了,很小一只,安安稳稳的。
付俊卓看了它几眼,去厨房拿碗筷,将买回来的粥装进了小碗,端着进了一大只顾舟的房间。
顾小孩也还没有醒,但是也没有踢被子,付俊卓将粥碗搁在床头柜上,坐到了床边:“小顾,起床吃饭。”
小孩一定还饿着肚子吧,不管怎么样,要吃一点,身体才能好得快一点。
付俊卓买了清热的粥,买的时候滚烫,经过一路寒风,现在刚好温热,不会太冷也不会烫嘴。
“学……长?”顾舟醒了过来,顾小孩不愧很执着于吃的,发着烧还能闻出香味,“好香啊……”
付俊卓开了灯,刚醒的顾舟一时之间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禁不住闭了眼。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reads;。”
开灯之前,先对对方说一声,让对方做好准备——付俊卓当然没到这种细心的程度,但是看着顾小孩被灯光刺到的表情,道歉的话就这样说出了口。
以前不是这样的,什么叫道歉?不知道。
但现在……或许因为对方是很乖的顾小孩吧,顾小孩那么细心地对他,就像给身处寒冬的他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套,然后对他展现出最最灿烂的笑。
如果付俊卓没有经历过那些人生中最绝望的低谷,他不会明白,那样的笑有多珍贵。
但他经历过。
人一出生,什么都不会,需要在慢慢成长中学会什么是爱。需要有亲人朋友的陪伴,爸爸妈妈的影响,需要有温暖有爱,那样才能长成一个心理健全的人,才能积极拥抱生活。
然而没有人教过付俊卓。
到底什么是爱?他必须要自己去摸索。没有范本,没有教程,没有参考资料,付俊卓把摸索的道走得一塌糊涂。最后头破血流仓皇惨败,铩羽而归。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几年沉浮,付俊卓终于在一潭死水的生活中,懂得了知道珍惜是人生中一节课,一节必须要学会的课。
套用孙子涵《谁对谁的好都不是应该》里的一句歌词:谁对谁的好,都不是应该的,记得感恩吧,记得吧。
所以,面对着顾小孩的时候,付俊卓内心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软。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想法,想要和细心的顾舟对自己好一样,也对顾舟好。
无关风月,只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
谁不愿意手握阳光呢?
“没有啊学长……没关系。”顾舟适应了灯光,又睁开了眼睛,看得出来,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至少和刚才比起来,已经好得太多了。
付俊卓没有再说话,给他粥碗。
“学长,你特地出去买的吗?”顾舟很小心地端着碗,舀了一勺吃下,笑,“真好吃。”
“那就多吃点。”
“嗯!”
然后他就手一抖,勺子里的粥洒出来一些。
付俊卓连忙从他手里接过碗放在一边,然后拿过纸巾帮忙擦拭。
顾舟虽然身体很棒,平时也不怎么生病,但一旦感冒发烧必然手脚无力,没个几天好不了,所以他能把一勺粥撒在被子上。
付俊卓处理完被粥沾过的被套,重新端起碗,舀了一勺,主动提出喂顾舟:“张嘴。”
“……”之前被付俊卓喂了水又喂了药,那时候昏昏沉沉,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现在意识回笼,要被学长喂粥……顾舟开始紧张,“我……我自己来吧。”
无奈付俊卓不听他的,一勺粥已经杵到了嘴巴前面,顾舟下意识地张嘴含住……吃掉。
一口,两口,三口……顾舟默默地看着付俊卓,粥来了张嘴,吃完继续看学长。
无疑,付俊卓低垂着眼睛的时候,是很好看的,这个时候,从顾舟的角度看来,满眼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精致的眉眼,长长的睫毛。
顾舟想,能生出这么好看的人,学长的爸爸妈妈一定也很好看吧?
真想知道啊……
很快,一碗粥被喝了一大半,顾舟喝着粥,却在无意间瞄到了付俊卓的手腕,自然而然看到了对方腕上狰狞的疤,顾舟只觉得心里顿时一惊,差点脱口问付俊卓到底怎么回事reads;。
“学……”
“嗯?”付俊卓抬眼,拿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顾舟,“怎么了?”
“……没,没什么。”
相处这么久,因为是冬天,长衣长裤的本来就难以发现,而付俊卓也隐藏得很好,常年腕上戴着一只表,就连穿着居家服时,那只表多半也是不肯摘的。如果不是今晚托着粥碗的动作,顾舟基本上是不会发现。
顾舟以前只当付俊卓喜欢那只表,所以才片刻不离,没想到原来是为了遮疤。
联想到那一盒子的瓶瓶罐罐,抗抑郁药物,辅助睡眠药物,等等等等,顾舟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就连嘴里软糯香滑的粥也变得没那么好吃了。
其实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无法去体会付俊卓的生活状态——怎么会有人睡不着觉呢?偶尔睡不着可以理解,怎么会有人失眠到需要吃药?怎么会有人能拿着刀子往自己身上割呢?
身处阳光中的人,无法理解常年阴暗里过活的人的状态。
但所幸的是,顾舟遇到这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没有被吓跑,相反的,他情不自禁地被付俊卓吸引着,进而产生了要给他关心的想法。
或许年少是很多事情的解释,又或许喜欢也是很多事情的源头——顾舟年少,他还不明白,自己总是被轻而易举地吸引住目光到底意味着什么;此刻的他也不知道,想要关心想要了解,其实统统源自喜欢。
喜欢,是世界上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东西。
能让人欢欣雀跃,也能让人辗转难眠。
对失眠到需要用药物来辅助睡眠的人不理解,从来都是一夜好眠的顾舟,却再一次失眠了。
就是那种分明什么也没不想思考,但是很多事情就那么争先恐后地涌进脑子里,甩不掉睡不着的感觉。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很有精神,然而一睁开眼睛,又觉得……啊,果然还是好困。
想睡,睡不着,想不睡,却又很困,也不知道到底是闹哪样。
他躺在被窝里,总觉得还能闻到粥的香味,想起来那一勺洒落的粥,虽然被付俊卓处理掉了,但……总归还有气息遗留的吧?闻着粥味才……睡不着的吧?
一定是!
于是顾舟把被子头尾掉了个个,心想着明天要洗被套,然后继续钻进被窝睡觉。
然而……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的人,又在不自觉中,想起付俊卓托着自己脖子时候的触感,那时候昏昏沉沉,迟到的触感却在此刻回忆中变得清晰。
乱七八糟,很多很多,人,药,吃饭,小奶狗,还有……学长手上的疤。
睡不着,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顾舟终于妥协不睡,想出去喝点水,他起身套了件外套进客厅,没想到一开房门,就看到了刚刚一直在脑子里晃悠的人——付俊卓在客厅里喂球球喝羊奶,听到动静,转身看。
四目相对。
“怎么还没睡……”
“学长在喂奶啊……”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说话的瞬间同时停住,等着对方先说。
顾舟看着付俊卓,因为发烧,他的脸色还是红红的;付俊卓则是一贯的白皙肤色,只是眼底的青荫似乎更浓了。他手上喂奶的动作稍微停住,球球一个没当心嘴巴脱离了奶嘴,顿时拱着一颗小鼻头,迷茫地找羊奶。
三秒之内没找到,立即果断地委屈哼唧。
听到声音,付俊卓连忙回头,重新抱起小家伙reads;。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会叫的小奶狗……有奶喝,付俊卓刚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不免有些腰酸背痛,于是拿起身旁的狗狗毛毯,包住小家伙,一把抱起坐到了沙发上。
付俊卓忙着照顾着膝盖上的一小只,同时也没有忘了旁边一大只,他抬起头看了顾舟一眼,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顾舟蹲了过去,在一旁专心致志看球球喝奶。
球球两只小前爪抱着奶瓶,吃得肚皮圆鼓鼓。它的身上有一股奶香味,而且胖乎乎一团,抱着很有分量。
一扇窗,一扇门,开合之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失去了妈妈的照顾,万幸的是得到了人类的庇佑,不久的将来,断奶的球球会长成什么样呢。
乖乖巧巧,还是调皮耍赖?
很值得期待。
付俊卓的动作很轻,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摸着球球的脑袋,时不时去捏一捏球球的爪子,然后自己被指尖传来的软软的触感给萌到了,恨不得低头亲一口。
“学长。”顾舟忽然喊了付俊卓一声。
“嗯。”等了两秒,不见顾舟的回答,付俊卓抬头看他——只见顾小孩发着愣地看着自己。
付俊卓:……小孩发过烧,人都傻傻的。
刚想让顾小孩沙发上坐坐,谁知道对方忽然回过神似的,刷的一下移开了目光,过了两秒又形迹可疑地转回头,对上了付俊卓的目光。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喝水。”顾舟跑了。
付俊卓看着他,只见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就要喝,付俊卓连忙制止:“厨房有热水,去兑一下,喝温的,不要喝冰的。”
虽然很想喝冰水,但是……好像确实喉咙有点痛,生着病猛灌冰水似乎确实不太合适,顾舟点头:“好。”
又跑去了厨房,厨房里传来杯子和水的声音。
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就该轰轰烈烈,发着光的人生才是人生。以前的付俊卓也是这种想法——人活一世,就这么泯于众人有多不甘心。
直到后来,他失去了一日三餐的期待和一夜好眠的资格,才明白了很多道理。
所以,生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可能对于现在的付俊卓来说,简单到只剩好眠与安稳。
厨房里又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付俊卓不禁一再去注意那边的动静。忍不住的,身边就这么个人,关注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是付俊卓这几年未曾有过的体验,以前,失眠对他而言意味着独自面对黑夜。
黑夜很坏,总爱勾人回忆,然后默默地把他推下深渊,在这期间他要做的,就是搏斗,等待天明。
像只困兽。
睡一觉比上两天的班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个人走进了生活,虽然知道顾舟只是过客,并不会长久地陪在身边;还有一只狗,虽然知道人生匆匆狗生更匆匆,它也不可能陪自己太久。
但是,总归不是一个人了reads;。
付俊卓坐沙发上喂小奶狗,倒完水的顾舟就坐他旁边,自己喂自己喝水。
小孩很不安分,一边喝水还一边看着付俊卓。
付俊卓自然是余光注意到了不安分的小孩:“你看什么?”
“看你。”顾舟不假思索地回答,两秒后才仓皇找回自己的智商,“……看你喂球球。”
顾舟有点弄不明白自己,分明刚才还因为失眠有点焦躁,为什么一看到付俊卓,他又变得平静:“学长,你说球球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子?”
原来不止付俊卓在想这个问题,顾舟也在想。
付俊卓其实也看不大出来,怀里吃着奶的这只到底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球球不是品种狗,品种狗看脸谱看颜色就能猜到未来颜值,而且体型大小也是确定的。而球球……将来耳朵是立着的还是耷着的,能长很大还是小小一只,现在还都是个未知数。
“我觉得,应该体型不会大,耳朵应该不会竖起来。”付俊卓思考着说。
“啊,我觉得耳朵会竖起来的!”因为阿黄就是耳朵竖竖,小奶狗一定随妈妈。
想到阿黄,顾舟的小心灵似乎难过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那么神气又精神抖擞的狗下毒手?不知道动物临死前,会不会有放不下的事。
不知道阿黄走之前,是不是很不放心刚刚生下的球球。
还好……还好球球活得很健康,不管怎么样,都算是对关心着阿黄的人的安慰吧。
心里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付俊卓那双照顾小奶狗的手,更觉得又温柔又治愈,好看极了。
学霸没有细说,其实是他发现了窝里阿黄的尸体,阿黄身上都是血,然后他抱回了窝在阿黄怀里冻得要死要活的小狗,找了个地方把阿黄埋了,又把窝里沾满了血的棉花一把一把拿出来,扔掉。
拿空了曾经塞进去的爱的温暖棉花,窝里空荡荡的,看上去冷极了。
能怎么样呢?
过去的改不了,能做的只有改未来了。
此刻屋里温暖,过往不去细究。
听说小家伙将来会立耳,付俊卓不死心,腾出一只手把球球的左耳立起来,看了半天:“我觉得不竖的话,可爱点……”
“其实竖起来也很可爱……呃……等球球长大了看吧。”顾舟喝完水,又跑回了厨房,不多久端过来两碗清汤,“学长,喝点热汤,身体暖起来就不会失眠了!”
于是……为什么深更半夜的要喝汤……
球球已经吃饱喝足,又睡觉去了。
付俊卓去洗过手,大半夜两个无聊的人类面对面坐着喝汤。
食物的力量很强大,哪怕是基本没有内容的清汤,暖暖的喝进胃里,
顾舟说:“听我爸妈说,我小时候就很爱吃,如果吃得饱饱地睡觉,一定睡得很好,也不会吵爸妈,但是如果没有吃饱,会一直哭。”
听到这话,付俊卓笑了,身心愉悦地笑。
说不上来,就是看着顾小孩喝汤时候认真的表情,配合他说的话,就会想笑reads;。
他一笑,顾舟也跟着可开心了,喝汤也更是起劲。
两小碗汤很快被喝完,顾舟想去洗碗,被付俊卓拦了下来。
付俊卓洗过碗,发现顾舟还在客厅看球球。
一旦有一个愿意与之说话的对象,人是很难沉默的。
付俊卓想起了顾舟说自己养什么死什么,再看看长得很健康的球球,忍不住说:“虽然你还没有养植物,但是你看,球球很健康。”
顾舟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又是乐意又是笑:“球球是你养活的!”
“就这么不爱邀功了?我顶多只能占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是你和你同学的功劳。”付俊卓好笑地说,“给。”
“啊?”顾舟转身,一只纸质大包装袋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还没反应过来。
付俊卓看来看去,顾舟过冬的衣服无非两件呢子和一件棉袄,大概是年轻,这么冷的天他也照样能穿着呢子出去乱晃,一点也不会觉得冷。
谁都有过年轻的时候,只要不冻出病来,随便穿。
顾舟年轻,对于付俊卓来说是个关系好一点的室友没错,但是鉴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该有个分寸,别人的事情不要多去指手画脚,于是倒也没有出现“付俊卓觉得顾舟冷”的事情。
以前付俊卓不管他,但是这次生病了,付老头难免开始操心,于是发现小孩发烧之后,出门就买了一件羽绒服、热粥还有药。
本来想着小孩在睡觉,羽绒服明天一早给小孩,刚好小孩现在醒着,那就现在给吧:“天冷,不要出去乱闯,出去了也要多穿点。”
顾舟算是反应过来了,和那会儿接包子时候的反应一样,下意识地从付俊卓手里接过羽绒服。
“学长……”顾舟有一种接到意外之中的礼物的惶恐,但是看得出来他是有点开心的,看着付俊卓的眼神就像是过年接到大哥哥红包的小孩子的眼神。
有点亮晶晶,有点可爱。
“送你。”付俊卓就是那种想送就送,别的不管的性子,虽然现在性格变得太多,这点还是没有变的,他看着小孩就忍不住笑,“试试看,我觉得很适合你。”
“……嗯!”
顾小孩去试衣服去了。
平时试衣服,最多也就套一套,看看效果怎么样就行。但是顾舟抱着这件学长送的衣服,总觉得心砰砰砰跳得很快,他忍不住回了房,穿上了毛衣和裤子,然后才一本正经地穿上了新衣服。
顾舟先偷偷去洗手间照了镜子——一件长款的偏向军绿色的羽绒服,版型很好看,适合大长腿,而且颜色又衬顾舟肤色白,上身效果更是棒极了。
而且……好暖和啊!
顾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有点乱的头发,这才走出去给付俊卓看。
看到走出来的顾小孩,付俊卓忍不住一顿夸:“帅!”
被这么一说,顾舟心里忽然之间窜出来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有点雀跃,有点激动,有点……甜:“谢谢学长。”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就像一个一个散落在虚空中的点,漂浮而又孤独。直到一根线连接了点与点,人与人。
才有了爱恨情仇,各种羁绊。
凌晨的绿洲白马寂静无声,天空又开始飘雪。
向外看去,除了极远的路上一盏盏路灯的光,还有a大住宿区走廊上彻夜亮着的灯,雪花就那么静静地纷纷扬扬,努力地下着,势必要在人们醒来之前,再给这座城市着一件白装。
顾舟抱着羽绒服团进了被窝里,很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顾舟从暖和和的被窝里醒了过来。
他找的兼职上午九点才上班,所以这个点醒完全没问题,倒是付俊卓,已经出了门上班去了。
顾舟在床上躺了会儿,起床刷牙洗脸,走到客厅,桌上小小的矮胖焖烧杯里装着粥,球球已经开始不安分,坐着朝他摇尾巴了。
因为发烧,顾小孩乖了三天,安安稳稳的也不穿呢子了,就盯着羽绒服穿。
与此同时,球球已经会走路,恒温箱里待不住了,成天摇着尾巴钻来钻去想要出来。于是付俊卓又买了只狗窝,里面放了一只骨头形状的小玩具。
室温保持在一定范围的情况下,球球搬了进去。
和它的名字一样,球球长得跟个球似的,肥嘟嘟一团,很健康——付俊卓怕球球没有母乳喂养,缺乏营养,于是又是羊奶又是营养膏地喂,愣是把一只小胖子喂成一只更胖的小胖子。
到了最近,也开始慢慢地给点湿狗粮,或者稀粥将硬狗粮泡软,再不然还会给喂一点点煮鸡蛋,就看球球喜欢吃什么——然而喂了半天,付俊卓什么也没能研究出来球球到底喜欢吃什么,因为……只要是口吃的,球球都能执着地吃得一点都不剩。
好吧,能吃是福。
除了吃的,付俊卓还研究着怎样教球球到指定地点上厕所。
球球真是个小混球,不听话,严肃正经地跟它说事,它总能不正经地伸出小舌头一通乱舔,然后就是各种蹭蹭蹭。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训着狗的人,会招架不住然后把它抱在怀里揉一揉。
付俊卓乐在其中。
他忙着呢,每天工作,回来要查看多肉,查看乌龟,照顾球球,外加看看顾小孩。似乎……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有色彩起来。
原来,生活在人逼到绝路后,还会仁慈地留一条小道。沿着小道,一路走,一路走,走到最后,看到的又是另外一条。
从此柳暗花明,阳光明媚,沿途都是欢声笑语——不会再去想以前那条走到黑的路。
这么一晃,寒假过去了十几天,顾舟的妈妈每天打一通电话,问儿子什么时候回家。
然而顾舟并不想回家,据说,他要在这边兼职。
但是……快过年了,怎么有还不回去的道理呢?
顾舟看了看日历,然后不情不愿地定了个日子,把回家的票买了。
临走的前两天,吃着饭,顾舟忽然问:“学长,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放假啊?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啊?”
付俊卓一听就知道了,顾小孩这是要回家准备过年了,想想告诉顾小孩:“除夕前一天reads;。”
确实是除夕前一天放假,不过,家,他其实是不回的。
舅舅家那边不合适,生父家那边,也总感觉融不进去,和那一大家子一个饭桌吃饭,总归也感觉自己和外人一样,非常拘束,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些。
前几年还是回去过年的,这两年他状态很不好,也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春节顶多往家里打个不咸不淡的电话,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提前把礼物该邮寄邮寄,自己再在住的地方睡两天。
就算过年了。
顾小孩只当他除夕前一天才回家:“啊,上班都这么惨的吗?”
“所以好好学习。”付老头又念叨魂上身,叨叨着教育顾小孩,“要珍惜校园时光,等你出了社会以后,最怀念的也就是上学的时候了。”
人在不停地前进,有的人着眼看前,有的人总会频频回首以前。
也不是全部的人,有那么一部分人有个通病,上了高中,怀念初中,上了大学,怀念高中,出了社会,又怀念大学。
如此,如此。
总是身在此刻,怀念以前,却又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怀念起此刻。
付俊卓忽然想,有朝一日的自己,会不会也会无比怀念起现在,有顾小孩陪着的现在呢?
孤独的人,总是在潜意识里害怕分离,所以得到了顾舟要回家的消息,虽然知道时间很短,开学后顾舟还会回来的,付俊卓还是不免有点低落。
心情的变化,很细微,经过了刻意的掩饰,顾小孩完全看不出来。
顾小孩说:“小时候我很喜欢过年,现在不太喜欢了,因为回家要走很多亲戚。学长,你这么瘦,过年会不会变胖啊?”
付俊卓顺着他的话聊,无中生有:“一样,小时候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所以很期待。大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顾舟的话题跨越还是可以的,想到哪里说哪里,过年的话题还没说完,转眼换了话题:“学长,最近新出了部电影,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啊,明晚吧。”
于是第二天这两个人,残忍地抛下了球球,一起出去看电影去了。
放映的是一部欧美片,特效不必说,其实故事还是很精彩的。
顾舟看得津津有味,相信其余所有的观众也都看得比较入神,只有付俊卓横竖看不下去,总感觉心里有什么梗着。
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自己有病的地方——一旦习惯身边有这个人,这个人突然离开,哪怕只是一小段时间,自己都会莫名觉得,分别实在是难以忍受。
以前是傅审言,现在面对着邻居顾小孩,竟然也有这种感觉。
这不是病,是什么?
付俊卓偏头,看一眼顾舟认真看电影的侧脸。
他强迫自己就放松下身体,靠在座位上,看着屏幕,思绪一片空白。
一场电影过后,付俊卓兴致不高,不过好在他能藏,别人也看不出。
而身旁顾舟还沉浸在“和付俊卓一起看了电影”的莫名其妙的兴奋当中,嘴角弯弯的弧度暴露了此刻的好心情。
以前付俊卓看到他这样的笑,就会觉得看到了阳光,也跟着明朗起来。
然而现在,临别之际,压在心头说不出的难受感太过厚实,小太阳的笑透不进去。
大概人永远都是种不知满足的生物——从前只求身边有个人能让生活不再如一潭死水,后来看到这个人的笑就会发自内心的感到轻松,怀着感恩的心相处着;再到后来,一想到这样的笑终有一天会从生命中离开,竟然开始觉得相遇其实也残忍,因为相遇的尽头最终是相离。
既然不能永远连接在一起,那么生命安排和这么多的人相遇做什么?
还留下了这么美好的回忆,让人平白回忆。
怀念有时候比遗忘更可怕。
出了5楼影厅,乘坐扶梯,一路到了三楼,沿着商铺外围走着,身旁是透明护栏,人来人往。
站在三楼,周围这么热闹,付俊卓的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就像是有谁扛了把铁锹,一锹一锹,给挖空了reads;。
知道此刻缠绕在心头的消极想法不好,但是控制不了,也只能放任自流。付俊卓低了头,慢慢走。
三楼全部是吃的,这大概也是出了电影院后,顾舟带路走到三楼的原因。
此刻两人经过一家无邪抹茶日式甜品店。
这家店新开不久,至少付俊卓是没来过的。
店里装修风格可以用“雅致古朴”来形容,日式风格与中国古风相结合,无论是木质桌椅,还是布局灯光,还是那一张张精美的用作宣传的图画,都会让人一眼望过去,就产生一头扎进店里去的想法……果然,顾舟又开始迈不开步子了。
他扯扯身旁付俊卓的衣袖:“学长学长!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啊!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袖子那边的触感,渐渐地把付俊卓的魂给拉了回来,他定睛看着眼前的顾舟,忽然有点释怀。
想不想得通,一瞬间的事情。人的心情就是这么捉摸不透。
无邪抹茶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付俊卓要了一份抹茶千层——纯黑的甜点盘上印有几朵淡色樱花,一块千层抹茶蛋糕,几片薄切草莓装饰。这是一份让人能看起来,心情就会变好的高颜值甜点。
摆在桌上,惹得顾舟掏出手机就要拍。
没过多久,顾舟要的“三生”也被端上了桌。两片坚果抹茶面包,两颗抹茶冰淇淋球,颜值也很高。不知道这种甜点,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看起来略带苦涩的名字。
“学长!好好吃!”
“嗯。”
要说顾舟一点也没发现付俊卓的低落,那是不可能的。
看电影时,戴着副3d眼镜看得开心,当然不会发现付俊卓有什么异状,刚出影厅兴奋劲还没过,自然也没发现,但是出了影院,付俊卓低着头走路,顾舟总算慢慢地意识到了付俊卓情绪不是很好。
所以……心情不好,吃点甜的就好了……吧?
刚好瞄到了这家无邪抹茶。
天真傻白,大概可以是一个人外在的表现,因为简单总会使得自己和别人相处起来不累。
顾舟给付俊卓的印象就是个小孩,然而剥开天真傻白的蛋壳,里面的蛋白却细腻得很。
甜品是凉的,店里氛围却是热乎乎的。
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品就会心情变好,看来果然是这样,从抹茶店里走出来的时候,付俊卓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消极的心态。
顾舟判断正确,吃完甜品,两个人一起回家。
——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分开之后分分秒秒又都变得难熬。
顾舟回家了。
他坐在回家的高铁上,脑子里全部是今早付俊卓送他出门时候的情景——他穿着那件军绿色羽绒服,拖着个行李箱,脖子里围了一条付俊卓给他围的围巾。
付俊卓就穿着厚厚的居家服,抱着刚才在脚下窜来窜去捣乱的球球,站在鞋柜旁边,给他开了门,然后说:“一路顺风reads;。”
球球朝着他摇尾巴。
其实也没什么,这么多年,每次去学校的时候,顾舟妈妈也是这样道别的,但是顾舟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看什么都觉得没劲,浑身都不舒服,非常想回绿洲白马,想得不得了。
恨不得立即从车上跳下去回a市。
年轻如顾舟,此刻还不知道煎熬着他的这种感觉,叫“相思”,他仅仅知道,自己对这种感觉实在没什么忍耐力,只能打电话给付俊卓。
那边飞快地接起。
“学长……”顾舟说。
“嗯。”过了一秒,付俊卓的声音又在手机里响起来,“我在,上车了吗?”
听到付俊卓声音的一瞬间,顾舟心里的焦躁被尽数抚平,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上了。”
“……嗯。”
沉默,安静。
“球球怎么样……”顾舟说——想打电话,但他不知道说什么,就把球球拉出来遛一遛,好歹算是找到了话题。
顾舟这边在绞尽脑汁找话题,付俊卓那边又何尝是不想听到小太阳的声音呢,所以也跟着陪他说:“刚才球球吃了湿狗粮,半颗鸡蛋黄,还喝了羊奶。”
想起那小小一团吧唧吧唧吃饭时候的小可爱样,顾舟心情好起来一点:“好多!这么能吃啊……”
本想感叹一下,球球小小的身躯里到底能装下多少吃的,哪知道,对面一本正经回了一句:“嗯,随你。”
球球随顾舟,很爱吃,并且能吃。
顾舟一时语塞,然后就笑了:“好像也是。”
这一笑,先前的郁结都跑光了,顾舟继续和他学长通电话:“球球现在在干嘛?”
付俊卓答了球球虚度狗生的生活方式:“吃饭,睡觉,打呼噜,要不要听?”
“……要。”
可以听得出来,对面付俊卓把手机贴到了奶狗的身边,手机里传来了细小的呼噜声。
作为一只一个多月的小狗,球球怎么能打呼噜?还是和那种猫咪很惬意时发出的咕噜声类似的呼噜声。
顾舟寻思着,可能他们养了只假狗,其实养的是只猫。
不过,呼噜声……好萌啊。
萌得顾舟又想回a市去揉狗。
高铁飞速地运行着,沿途虽然看见的都是冬天的枯树,但阳光正好,天空也非常蓝。
“听到了吗?”付俊卓问,声音里带上了笑意。
“听到了!”顾舟说,“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球球还认不认得我。”
付俊卓答:“肯定认识的,它可是你喂奶喂大的,而且球球聪明着呢。”
“嗯!不过不行,过完年我得早点过去和球球熟悉熟悉……对了学长,你什么时候回绿洲白马?”
什么时候回?一直都在的呀reads;。
付俊卓答:“应该挺早的,过年回家没什么意思,我上班也早……嗯,年初二就回。”
“那么早!”顾舟小小地思考了一下,忽然感觉很对不起付俊卓,“不对啊学长,我忽然想起来,球球怎么办?我只顾着回家,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都扔给你了……”
“没事,寄养在同事家。”听出了顾舟那边的小自责,语调变得很缓,“球球现在这么大,身体也不错,不容易生病,而且同事也养狗,有经验,在他家寄养两三天没问题。”
编得很像那么回事,顾舟自然信了,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和付俊卓聊着别的。
回家的路途,因为这一通将近四十分钟的电话而变得不是那么糟糕。
挂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嘟声,说实话,在那一刻,顾舟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来。
原本充满朝气的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高铁座位上,似乎刚才车窗外明媚的阳光已经不是那么的好,像是暗了一点。
高铁的速度这么快,只要一想起自己正在离付俊卓越来越远,顾舟就不可避免地沮丧,他第一次有了寒假快快过去,或者说春节快快过去的想法。
这不寻常。
顾舟如是想。
然而,即使意识到不寻常,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年初二的话,和爸爸妈妈说年初二回a市,估计得被念叨。那么,初三呢?再不行初四……吧?
就这么一路纠结着,高铁到了站,顾舟下车的时候差点忘记拿行李箱。
——
顾舟临走之前,付俊卓心里堵得一塌糊涂,然而还是淡定地把人送走,然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梳理好了顾小孩不在时,自己那种很不对劲的情绪。
第二天中午,付俊卓坐在阳台上的球椅里,抱着球球晒太阳。
就目前看来,球球是只漂亮的小土狗。毛发有光泽,鼻头黑黑亮亮,胖乎乎一团躺在付俊卓的腿上,躺的姿势极为奔放,整个一大字型,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有狗躺在面前任揉,谁会不上手?
付俊卓一心一意做个无聊的人类,他捏捏球球的爪子,再揉揉人家肚子,挠挠下巴,慢慢地,竟然也开始玩得不亦乐乎。
球球全程享受状瘫着,实在是开心了就摇摇尾巴,由于是躺着的,看起来笑眯眯的。
阳光与狗。
真好啊……付俊卓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因为膝盖上这条鲜活可爱的小生命。
可能对于别人来说,这个人什么都不是,但是对于自己家里的宠物来说,这个人却是完完整整的全世界,离了这个人,可能就得等死。
有句话是这样的——人们的快乐大体相同,痛苦却有千千万万种。
而不被需要这种痛苦,虽不见血,杀伤力却格外的强。
人在世上,需要被需要,需要有牵挂。
这只不幸却又幸运的小奶狗,需要自己。
付俊卓掏出手机给球球拍了张照片,微信发给了顾舟,然后抱着球球回客厅,准备喂狗reads;。
顾舟的回信很快,付俊卓走到客厅,把球球放到地上时,微信里已经刷刷收了三条未读——
“可爱!”
“学长你吃过饭了吗?”
“我总感觉它又胖了__”
付俊卓好笑地回:“一会儿吃。你昨天才回家,球球也不能一天就吹气球似的变胖呀。”
微信那头,顾舟沉默了一下。
也对,才过了一天,球球也不可能忽然一下就变胖。
可是感觉上,怎么觉得已经过了至少两天了……
两个人用微信聊着,付俊卓忙着喂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顾舟则是坐在书桌前前,抱着手机秒回,偶尔抽空写点作业。
“学长,你快吃饭吧!都快十二点半了!”
“知道,喂完球球我就去。”
“今天吃什么啊?”
“还没想好。”
“……”
“……”
日子飞快地过着,球球也一天比一天闹腾,没事就摇着尾巴在屋里里到处探险,经常在付俊卓不经意间就不见狗影,然后又在一声“球球”的呼唤中,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
付俊卓给买了磨牙零食,各种玩具,它也能抱着玩上小半天,不会嫌腻。
还有一点就是,球球永远只会注意摆在它爪子前的玩具,比如,付俊卓拿球和骨头小玩偶,球放在球球爪子前,小玩偶放在稍微远一点点的地方,球球总归会叼起球就跑,看都不看骨头玩偶一下;如果反着放,那么球球会叼起玩偶就跑,球就会被冷落到一旁。
是个无聊的发现,付俊卓得有多无聊,得试多少次才能得出答案,但是也确实有点意思。
由于有球球的存在,付俊卓倒也没有出现“顾舟一走,整个屋子又陷入死寂”的感受,因为……球球太能闹了。
付俊卓叹了一口气,把挣扎着的球球从它吃饭的干干净净的碗里掏出来,放到了地上,安全着陆,球球立即讨好地舔舔付俊卓的手。
其实这只狗,不仅仅是付俊卓和顾舟在关注着,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隔空关注,那就是那位操心操肺的学霸。
这天,付俊卓接到了顾舟的微信:“学长……小秦想要加你微信,看看球球,那个……微信号能给吗?”
小秦就是学霸了,这家伙回到老家,还老是惦记着小奶狗。前段时间一直通过顾舟来了解小奶狗的情况,现在顾舟回家了,他也只能问顾舟要付俊卓的微信,好直接交流。
“行吧。”付俊卓回。
不到两分钟,“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请求添加好友。
付俊卓微信里就两个人,在学霸加他之前,就顾舟一个。
如果要再往前推算的话,顾舟之前,付俊卓的微信里是没有任何人的。
“付学长你好!”
“你好。”
“那个是这样的,我有点想赛虎了,能给我看看赛虎的照片吗?”
“赛虎?”
“我们救的小奶狗。”
“……噢,它叫球球。”
学霸救下小奶狗,第一时间已经给它取了个他认为很霸气的名字……赛虎reads;。
意思是,赛过老虎……或者说,希望小奶狗将来能跟老虎一样强壮,有足够的能力自我保护。
然后他就被宿管阿姨训得不要不要的,再然后,他的赛虎就到了付俊卓家。
再再然后,赛虎变成了……球球?
这不科学。
微信那头,学霸望了好一会儿天,还是妥协了——毕竟小奶狗已经是别人家的小奶狗了,学霸也失去了取名字的主动权,只能继续说:“麻烦学长啦,我想看看球球~”
付俊卓把在餐桌下钻来钻去的球球逮出来,抱到沙发上拍了段视频,然后发了过去。
视频里,沙发上的球球晃着热烈的小屁股,在镜头前百般散发着天然萌,付俊卓伸出左手挠着狗下巴,球球也伸出爪子扒拉付俊卓的手。
很安静的一段视频,人没有说话,狗也没有汪汪,只有球球爪子摩擦着布料沙发面的声音。
又温馨又可爱,把学霸看得抓心挠肺。
学霸光谢谢就发了三遍,隔着微信都能感觉得到学霸的高兴劲。
今年a市的雪特别多。
下了又化,化了又积,纷纷扬扬一直到除夕前一天。
付俊卓最近的生活就是这样,开着空调,安安静静地抱着并不安分的狗,窝在家里。
最近倒不会没有任何去买饭吃或者做饭吃的兴趣,做还是照做,只是提起筷子,总缺了一点把面前的食物吃下去的兴趣,往往三两筷子就停下来。
而与此同时,顾舟回了奶奶家的别墅。
说是别墅,其实也就是年代比较久的四层私宅,带个占地很大的院子。
顾舟的奶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平时大家都各住各家,各自在各自的城市。
唯独过年时候,儿子们都带着老婆孩子回祖宅过年,女儿则是一年隔一年,带着女婿和孩子回这边。
顾舟小时候懵懵懂懂的时候,问过奶奶:“为什么姑姑姑父总是一年来,一年不来呀?”
奶奶答:“姑姑和姑父都有爸爸妈妈,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希望他们过年的时候能在身边。”
顾舟又问:“那……妈妈和阿姨们也有爸爸妈妈的呀,为什么叔叔阿姨不去阿姨家过年?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不去外公外婆家过年呀?为什么每年都在奶奶这边过年呀?”
奶奶对着问题宝宝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今年老太太的四个儿女都回,所以连奶奶,一共九个大人,一大群孩子,这么一大家子一起过年。
光看人数,就显得格外热闹。
顾舟永远是这群孩子里最受欢迎的。
比他大的堂哥堂姐们喜欢他,因为这孩子比较乖,永远笑呵呵的,一点也不熊;而堂弟堂妹们也喜欢他,因为他确实是个好哥哥。
在这么一群都喜欢自己的同辈当中过年,按理说应该很开心的。
然而……今年却总是觉得不开心,那种周围过年的气氛带动下,一时兴奋一时又被内心最最真实的感受压下去,波动的心情reads;。
顾舟帮最小的弟弟放完一根小鞭炮,总感觉有点恍恍惚惚——
不知道,学长现在在做什么啊。
他家里是不是也有弟弟妹妹,他也会帮小孩子放小鞭炮吗?他家的小孩子都是乖乖的吗?
球球应该在学长同事家,也过得很好吧。
还有啊,学长那么瘦,虽然这段时间胖回来一点,但还是远远不够的呀。
刚好现在过年了,话说每逢佳节胖三斤,学长也会变得稍微胖一点的吧?
嗯,胖一点好看。
好期待节后看到学长啊……
“哥哥!小心!”
顾舟太过心不在焉,小鞭炮在手上炸开,一瞬间只感觉手上一阵热一阵麻,然后他立即丢掉手上的东西,手却还是受了点伤。
万幸的是,小鞭炮很小,又是家里特地做的安全鞭炮,威力更是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一点小伤在顾舟看来并不碍事。
顾舟没有吱声,堂弟却吓哭了,呜哇一声召来了家长。
于是顾舟去拿酒精消了毒,纱布包了包,借口休息回到房间。
这间祖宅太过剽悍,房间够多,完全容得下偶尔回家过年的四户人家。
顾舟在这边也有单独的房间,由于不常住,房间蛮小,但是鉴于奶奶家有专门打扫的阿姨,还是漂亮干净的。
顾舟躺在床上。
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付俊卓。
他忽然发现,现在是做着梦会梦到付俊卓,早上醒来会想到付俊卓,吃饭时会想,写作业时会想,玩的时候会想。
做什么都会想。
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顾舟有点气自己。
他想来想去,又去“每天都会想一个人,这是为什么”。
百度很诚实地跳出来了第一条:“每天都在想一个人这是为什么?_百度知道”
顾舟点了进去。
他看到了几个回答:
第一个是:“为什么想念,其实你心里最清楚,因为有感觉才会想他,因为在乎他才会想他,因为放不下才会想他,既然如此为什么将他放在心底呢,应该想什么就付诸行动的!”
第二个是:“为什么呢,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
第三个是:“一是爱他,二是你有点闲。正常情况就是这两个原因看,别告诉我他欠你钱,你只是天天想着他还你钱,呵呵开玩笑了。”
接下来还有几条,合在一起大体是:“爱上他了”,“因为你在乎他”,“肯定在你心里重要,想了就去找吧”,“这就是爱~”,“喜欢他了,是不是?”
顾舟抱着手机,手一抖砸到了鼻梁,疼得几乎要沁出点泪花。
但是他很快忽略了这股疼痛,捂着鼻子,腾地坐了起来。
顾舟没有一时冲动就给付俊卓打电话,他坐在床上想了很久。
但是,感情的事,怎么会是光靠想就能想明白的呢reads;。
顾舟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对那些若隐若现,看似能抓住却在下一秒立即又消失的感觉,总归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他甚至有些越想越惶恐——每一个人,同于他人的时候,总不会觉得有问题,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可能是个所谓异类的时候,那种一直以来的安稳感,忽然之间就被打破了。
就像是一艘平稳行驶在海上的船,忽然之间触到了暗礁。船体受损,水流疯狂地灌进船舱,然后,船只一头翘起,慢慢下沉。
顾舟就是那艘船上的人,他在慌乱中往翘起来的那头跑。
陆地生的人,没有腮,急于逃离即将沉没的命运。
顾舟一直跑,一直跑,但那艘船还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沉没了。
脚下不再是干燥的船面,顾舟被泡在了人生中的海洋里。
他浮沉,他彷徨,他不知道怎么办。
一切似乎都不真实,都是假的,这似乎并不是他人生中该出现的插曲。
虽然早有预兆,但还是猝不及防。
顾舟一整天没有联系付俊卓,他一整天都在思考,包括一大家子一起吃年夜饭时,满桌子的好菜也没能救得了他想个不停的脑子。吃过年夜饭,从奶奶和爸爸妈妈那边拿到了压岁钱,鼓鼓囊囊三个红包也没能让顾舟嗨起来。
他默默地收了红包,借口手机充电先钻回了房间,爬到了床上——家里孩子太多,一堆家长也不会只盯着顾舟一个人,所以一时半会应该还不至于逮他去干嘛干嘛。
现在没有烟花爆竹声,房间里还算安静,倒是一楼餐厅很热闹,顾舟上头的到了适婚年龄的堂哥堂姐们正在就“谈朋友了吗?谁谁家的孩子还不错,约个时间出去见一下吧”的话题,被一堆长辈问个不停。
顾舟之所以选择跑路,一是因为见不了那个阵仗,而是因为……心里有事。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对付俊卓怀有的是怎样一种感情了。
虽然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但是顾舟已经非常明确了——他确实是喜欢付俊卓,那种有关风月的喜欢。
想睡觉有他,睡醒有他,吃饭有他,生活有他。
想……生命中,都有他。
谁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谁又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学长哪里呢?
真要说的话,是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也确实说不清喜欢哪里,但……就是喜欢啊。
一颗从来没有爱过的心是什么样的?
或许这颗心不够成熟,这颗心有他的幼稚之处,但真诚热烈得像火,他在奔跑,他在向前,他轻快得像支明朗的歌,却又沉重得像少年对人生的迷茫。
顾舟抱着被子,怀着这样一颗心,在除夕的晚上,终于坚定地确认了这份感情。
以前的人生设想被尽数推翻,他需要慢慢地重塑一下自己,重新去构想,在这个基础上,他未来的人生是什么走向。
虽然顾舟所在的城市禁止燃放烟花之类,但由于是近郊,对烟火禁燃管得并不是很严,顾舟的奶奶又是个执着于“中华传统”的人,所以在楼下燃放了很多烟花爆竹。
此刻顾舟在三楼,第一声鞭炮响起,忽然的炸响让他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烟花爆竹在窗前炸开了reads;。
顾舟在小房间里,感觉自己被灌进了一只盒子里,外界的声音分贝成倍地在盒子里撒野。
实在是听得头疼,顾舟干脆出了房间。
晚上十一点,付俊卓正在沙发上窝着看《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别人在看春晚的时间段,付俊卓心血来潮想看这个剧。
这才看到第二集。
球球窝在他怀里,揣着小手跟着付俊卓一起看视频,随着电视里的人物动作,头转来转去,认真的后脑勺尤其令人发笑。
然而球球没能正经多久,外面传来稀稀落落的烟花爆竹声,很小很小的动静,响一声,它就跟着抖一下,惹得付俊卓时不时摸摸狗头以示安慰。
绿洲白马里,百分之七十的住户都回老家过年了,剩下稀稀落落的几户在这边,到了晚上,整个小区空得可怕。
付俊卓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过年氛围,前两天出门来了一次大采购,把所有必需品几乎都买齐了,这两天干脆宅着不出门,整天和球球一起厮混。
今天一整天,无论是短信还是微信还是电话,都没顾小孩的消息,付俊卓虽然觉得有些空落,但也不忙着去找他——除夕夜了,谁家小孩不会被父母抓去大扫除呢?
大概顾舟也在忙,就不去打扰了。
付俊卓继续摸狗看电视。
看到现在,比较有感觉的是剧里的草地水流和鸟鸣,那一片绿上清澈的水流,加上剧里清晨悦耳的鸟鸣,总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付俊卓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出去旅游旅游,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必然会浑身舒畅,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旅行对一个人的影响,其实很重要。
然而,他刚一动念头又想起了怀里的球球。
算了,暂时球球还小,他也不可能丢下球球出去玩。
正想着,剧里出现了几只狗。
那是剧里人物的狗,长腿,细长,刚刚围猎了一只兔子,看起来很凶悍的样子,总感觉……和比特犬差不多?又好像是蒙古猎犬?
付俊卓盯着视频,寻思着这些狗都是什么品种,怀里球球却炸了——这个小怂包隔着屏幕看到狗,竟然在一瞬间紧张飞,它慌慌张张地撅着屁股试图往后退,很有一种“太可怕了不行我得走”的感觉。
怕成这样……
付俊卓好笑到不行,暂停了电视剧,一心一意揉球球玩。
没有了那群可怕的狗,球球活了,扭动着小身板要下去,付俊卓顺着它的意思把它放到了平地上,然后就看到肥嘟嘟一团颠到了狗盆那边,乖乖巧巧地坐了下来。
又……蹲在食槽前,等着吃东西了。
说实话,这么执着于吃,真的是随了顾舟。
付俊卓去给球球弄吃的,眼前出现了认真吃饭的顾舟的脸……顾小孩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回头看客厅,顾舟那双棉拖鞋整整齐齐地放在玄关处——顾舟走了好几天了。
不去想还好,一旦想到就刹不住车reads;。
潜意识里,付俊卓很想念顾舟——觉得冷的人,会对暖烘烘的火炉、温暖的大衣很向往,这不奇怪。孤独的人,会更加容易关注身边出现的人,这也不奇怪。
尤其是他人都在团聚,都在欢笑,而他却似乎是个旁观者,从来都与这个节日无关。
如果可以,想过一个温暖的年,有相亲相爱的双亲,有满桌子的菜,有他没有感受过的父母的一切。
人在节日的时候,就算是出于心理暗示,感情也会比平常日子更细腻一些。
可能罪魁祸首是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吧,就像那句:每逢佳节倍思亲。
“球球,吃饭。”
拌好狗粮,付俊卓看着球球吃东西。
客厅里空空的。
付俊卓忽然站起身,去找客厅电视遥控,打开电视机,将音量调大。同样是一个人在屋里,开着电视和不开电视,有声音和寂静,感觉是不一样的。
就像现在,电视声音一出来,付俊卓立即感觉,心里那股忽然杀过来的低落情绪得到了稍微的抑制。
他一直过得提心吊胆,就是怕像现在一样,原本还算平稳的心情,忽然之间遭遇了滑坡,每次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让他有些杯弓蛇影。
付俊卓走到玄关处,将顾舟的拖鞋放进了鞋柜;又回到球球吃饭的地方,看它吃了几口。
他在客厅里走了几圈,然后坐到了沙发上,回忆着今天是不是已经吃过药。
一切似乎都变得乱七八糟,付俊卓拿出手机,脑子空空地翻到微信,打开顾舟的聊天界面。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在一天之前,他们互道了晚安。
嗯,给顾小孩发个微信红包吧。
发红包,选金额,输密码,付俊卓刚刚发出去,那边顾舟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
看到号码从屏幕上冒出来的一瞬间,付俊卓心跳了一下,感觉就像是一直被谁捏住的脖子得到了自由,他重新得到了自由呼吸的权利,空气灌进气管里的感觉,让整个身体都得到了复苏。
电话对面的背景声里有很响亮的烟花爆竹声,顾舟的声音传了过来:“学长!除夕快乐!”
付俊卓深呼吸一口,回:“除夕快乐。”
下一秒,顾舟说:“学长,你在家过得开心吗?刚才……我有点想你。”
对面传来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顾舟的情绪一丝不差地传了过来。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还有二十分钟即将迎来新的一年。
顾舟说:“学长,方便的话聊一会儿吧,我想和你通着电话,一起跨中国年。”
因为将近十二点,绿洲白马守岁的那些人开始燃放烟花爆竹,原本寂静的室内,忽然之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外面欢庆佳节的声音,还是因为顾舟来的电话。
付俊卓捧着手机,分明刚才还在担心会不会发病,现在却忽然觉得即将发病的感觉都是假的,因为在这一瞬间,顾舟的一句话,他得到了最完美的治愈:“好。”
顾舟那边一片烟花爆竹的海洋,他说:“学长,我这边有点吵。”
付俊卓听不得春节时候这些声音,忽然的响声,本身就不利于人的心情。要是生源离得近,陡然的炸响,能把人吓飞。
但是现在,听着顾舟那边一塌糊涂的声音,竟然也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春节的感觉——那么热闹,顾小孩现在应该挺开心吧reads;。
“还行。”付俊卓说,“挺有气氛。”
顾舟笑了一下:“学长,你那边呢?我这边太吵了,听不清你那边是不是同样吵。”
付俊卓听听自己这边,电视机开着,室外烟花爆竹声也挺响,再看看狗盆边,球球安静如鸡地吃着饭。
也算……热闹吧:“我这边还行,也挺热闹。”
其实真的是没有什么特别有营养的对话,但手机两头的人,却因为听到了彼此的声音,脸上都带上了笑——想这个人了,那就打电话吧;想这个人了,忽然接到了他的电话。
在现在这个阶段,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开心的呢?
如果付俊卓在顾舟身边,他会发现,顾舟的眼神非常亮,捧着手机的高兴劲无法形容。
如果顾舟在付俊卓身边,他也会发现,付俊卓的表情柔和得不得了。
“哈哈哈!学长你拿压岁钱了吗?”
付俊卓笑答:“工作党,不带领压岁钱的。”
“啊,那这样算,我就只能再拿两年的压岁钱了!”
“也没有,有的人家的孩子,结婚之前都能拿压岁钱,嗯,还有的地方……全看自己吧,我刚刚随便说说,不能一概而论的。”
结婚啊……
顾舟拿着手机,回想起年夜饭后,堂哥堂姐们被│操心婚事的场景,再想想过两年,自己大概也会遇上这样的场景吧。
以前看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自己也即将到“长辈觉得你该找对象了”的阶段,而且……他喜欢上了一个同性。
想起这些,顾舟稍微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又撇开这些情绪,继续闲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讲电话的两个人聊得很是开心。
虽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但任何人都需要交流,需要交际,否则生活真的是太过枯燥。
在遇上顾舟之前,付俊卓甚至有些不会说人话的感觉,太长时间没有与一个人闲聊,总是一个人不说话,语言能力退化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能说很长很长一段的。
付俊卓的心情慢慢变得放松愉悦,所以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这一整天其实过得真的挺低落,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其实很感谢,能遇到顾舟。
现在是23:59分,距离两个人第一次跨年还剩一分钟。
两个人盯着时间。
5,4,3,2,1。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这通电话的目的,名义上是说要一起跨年,所以在说完新年快乐,两个人陷入了一小段的沉默。
沉默可怕吗?只是有时候而已,这要分场景。
这两个人不说话的间隙,虽然沉默,但气氛并不尴尬reads;。
不像是两个人没话说,而像是约好了安安静静地待一两分钟一样。
顾舟站在窗前,眼前,是窗外天空上炸开的烟火。
虽然吵,但确实很漂亮。
付俊卓坐在沙发上,旁边吃饱了自己跟自己玩了好一会儿的球球困了,一颠一颠跑过来,小前爪扒拉住付俊卓的脚踝,被骚扰的人伸手,一把将狗捞上了沙发。
球球很安静,除了饿了的时候会哼唧,别的时候都懒得开口叫,所以付俊卓把它抱在怀里,倒也不用担心球球一张嘴,暴露了他还在绿洲白马的事实。
顾舟在电话那头想着话题,又实在被之前楼下电视里刘德华版的《恭喜发财》荼毒太久,竟然脱口而出:“恭喜发财。”
新年祝愿发财,这没毛病,但是实在是和现在的氛围……不太搭。
然而,这不协调中,分明又让付俊卓听到了顾小孩的可爱,付俊卓笑:“哈哈,恭喜发财。”
两个人一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挂了电话,安顿好球球,付俊卓安安心心爬床睡觉去了。
同一时间,顾舟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看到了手机上一堆新年快乐的拜年微信,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先点开了被埋没在微信海洋里的付俊卓的微信,打开,发现付俊卓给自己发了个红包,红包上写着“顾小孩新年快乐”。
顾舟在心里又对付俊卓说了一声“新年快乐”,然后领了红包:“谢谢学长!新年快乐!”
又发回去了一个红包——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没想到,付俊卓那边收了红包之后,又重新发回了一只,顺带发了个敲脑袋的表情:“别发给我了,小孩怎么不乖呢。”
小孩怎么不乖呢?
这下顾舟心里乐开了花,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着那个“乖”字,似乎感觉到了一股迷之学长宠爱:“好好好!我不发了!谢谢学长!”
然后,试探着发出一句:“么么哒!”
发完之后,有点忐忑……就和大街上两个女孩子手牵手一起走,没问题一样,女孩子之间互发么么哒,感觉没什么,毕竟女孩子都是柔软的生物。
而男生之间……
自己的一个“么么哒”,学长会怎么回呢?
顾小孩忐忑了,准备先退出和付俊卓的聊天界面,看看都哪些人给自己发“新年快乐”了,好缓解缓解紧张的气氛。
然而,他磨蹭了几秒,还是没有退出。
怎么说呢?说出来有些丢人……他不太舍得退出,因为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钟之后,收到了付俊卓的回复,一句“么么哒”。
这一刻,顾舟只感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冲上头顶,恨不得飞到付俊卓身边,然后告诉他今天自己的新发现——顾舟喜欢付俊卓。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在顾舟看来,喜欢这种事情,能电话说就不用短信说,能见面说就不用电话说。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他就是觉得,只有面对面,才能最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顾舟好歹压下了激动过头的心情:“学长,早点睡觉吧,明天应该要早起拜年的吧?”
大年初一,顾舟一向是要早起的reads;。
小时候那会儿,需要早起,早早地要给奶奶拜年,然后再要去左邻右舍家串门子。后来慢慢地,大家都不串门了,但是必须一早给奶奶拜年这条铁律还是存在的。
顾舟爷爷死得早,奶奶是个比较厉害且又霸道的人,一手把几个儿女抚养成人。
她立下的规矩,儿女们也都顺着她。
顾舟的爸爸和叔叔伯伯们,一个个脾气都挺平和,娶的老婆也都是经过了老太太中意的,知书达理性情温顺的女性。
唯独他姑姑性格似乎是复制了老太太,霸道果断,婚姻大事愣是没听老太太摆布,私谈了一个穷小子,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最后好歹成功了,这在当初把老太太气得郁闷了好一阵子。
和付俊卓通完电话,顾舟深呼吸,再深呼吸,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在跳着。
一声,两声,一声声。
他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想起了和付俊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a大校园门口,大学生们来来往往,包子铺前飘满了暖暖的热气。
那样的场景,无非就是平凡日子里最最普通的一个画面,两个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也无非就是两个陌生人的交流。
然而现在,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心里竟然充满了感动——那是两个人人生中第一次的遇见,那时候一切都是未知。
他以为付俊卓还是在校的大学生,但是a大这么大,或者说世界这么大,生命中很多过客都仅仅只有见一次的缘分的,他不知道两个人下次还会不会再碰到。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付俊卓竟然是刚好就是亲戚家的租客,第一次见面后不久,他搬到了绿洲白马,两个人成了舍友。
包子铺前,他不知道,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喜欢上付俊卓。就像此刻,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样。
顾舟再次深呼吸——喜欢上这个人,再回忆起和这个人的初次相遇,心里真的会充满感动。
感动于相遇,感动于人生中的冥冥安排。
缘分是种多么奇妙的东西呀。
顾舟待在小房间里,感觉有什么在心里涌动,似乎要破土而出,感动中又有种难以言状的憋闷感。
他打开窗户。
楼下隐约有有争吵声传来。
似乎是出了点乱子,然而听声音又听不出来是谁和谁在吵,顾舟侧耳听。
争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因为争吵的人从屋里出来,到了院子里。
这下顾舟听清也看清了,是大堂姐顾灵和大伯父大伯母在争吵,争吵中带了点推搡,看样子场面似乎有些控制不住。
顾灵在哭,然后甩开她爸妈,撒腿往外跑。
一群人在后面追:“回来!顾灵你回来!”
虽然现在治安还不错,但是这边毕竟是近郊,大堂姐顾灵一个女孩子一个人跑出去,实在是有些危险。
顾舟待不住了,关了窗蹭蹭蹭往楼下跑。
年初一的凌晨,顾家院子外几乎是一片漆黑。
这里不是城区,车流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脚踏出去,一辆车都没有。
顾灵跑得很快,短短一两分钟,大伯父和大伯母就把人给跟丢了。
打顾灵电话,顾灵不接,大声喊她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
顾舟奔出去找人去了。
十几分钟后,顾舟在一棵大树后找到了顾灵。顾灵穿着很薄的一件呢子,看样子冻得不行,她见到顾舟也没有立即掉头就走,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顾舟走上前。
顾舟奔下楼的时候,看到了大堂姐的长款羽绒服挂在衣帽架上,再想想似乎人跑出去的时候也穿的薄,于是顺手把羽绒服带着了。
此时此刻,他站到了顾灵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先把羽绒服给顾灵披上:“姐。”
顾灵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她抓着羽绒服,把自己拢紧,这时候又忍不住掉眼泪。
顾舟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纸巾,递了过去:“先擦擦眼泪。”
顾灵穿上羽绒服,接过纸巾把脸上擦干净。
“姐,怎么了?”
“他们不满意我谈的男朋友。”
最常见的话题。
顾舟想起来,团圆饭桌上顾灵还一口咬定还没恋爱,那时候长辈们还张罗着说要给她介绍对象,现在顾灵却因为这件事情负气跑了出来。
顾灵继续说,顾舟静静听着。
原来是顾灵没能扛住压力,承认了自己已经谈了恋爱。
饭桌上,一堆亲戚围着问男朋友的事情,说得很希望她找一位男朋友赶紧结婚似的,顾灵刚好处于热恋,一个没刹住车,就被套出了真实情况。
然而,顾灵没有想到,父母在没有看到对方的真人的情况下,没有看过照片的情况下,仅仅问了对方的家庭背景,就立即说出了“绝对不同意”的话来。
顾灵的男朋友是单亲家庭。
顾灵父母的意思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由于家庭成员缺失,相应的会感情缺失,不知道怎样更好地与人相处,不适合成为伴侣。
都说遇事,多听老一辈的话,他们看人比自己准,这话没错,长辈毕竟比自己见到过的人多得多。
然而,这个绝对不同意的结论,不是建立在父母见过男朋友的情况下,而是现在这种见都没见,就一棒子打死的现状。
对方是自己很喜欢的男朋友,顾灵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于是双方开始争执,然后开始争吵,顾灵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顾舟静静地听着。
“你不觉得,他们太把子女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吗?所有的事情,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只要有一点点不合心意,就立即否决,否决!”顾灵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我不可能听他们的,明天我就走,不要再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这是顾舟第一次从平辈口中,听到了这个家庭的是□□的。
这不怪他,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过顾灵那种“我爱学画画,但是父母认为我学乐器比较好”的感觉;说来也巧,顾舟从小想要的,都刚好就是父母所期待的。
比如之前考的重点高中,后来选的一流大学大,还有顾舟选的专业,他的选择,都奇特地和父母的观点一致。
更确切地说,他选择的学校都没有低于过父母的期望值,选择的课外兴趣课,刚好都是父母赞同的,或者是父母送他去学了,他就开开心心地去学了,也没有觉得讨厌。
顾舟永远都是处于一种“我想要做这件事,父母是支持的”,或者是“父母给我学的这个好有意思,我很有兴趣”的状态。
所以,他不是太能理解顾灵说“这个家族是□□强横的”这句话的含义——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领教过。
“他们会不是是有他们的道理,只是没有和你说……清楚……”
“道理?”顾灵冷笑,“他们就是道理,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控制欲,等你领回来一个姑娘,他们不满意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舟心里一抖。
说他聪明,他也聪明,能想到很多别人想不到的,说他笨,他也确实似乎是笨,直到现在被顾灵点了一下,才梦游似的把自己代入了一下。
但是,他喜欢的……是男的啊。
顾舟想得出神,顾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个时候,你怎么做?”
“我……”顾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是那种不经脑子就会夸海口的人,所以就算是顾灵随口一问的话,他也要经过思考之后,才会给出答案。
不受控制地,脑子里出现付俊卓的样子——付俊卓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吃饭,然后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足以让所有见到过的人记住。
和付俊卓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如果自己把付俊卓带回家……
顾灵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正想要他的回答,在顾舟的思考中继续说:“我不会向他们妥协,至于你,如果你喜欢了人家,就要负责,任何以父母不同意为借口的分手,都是不够爱。”
“嗯。”
夜风刮得很猛,顾舟也紧了紧身上军绿色的羽绒服。
很暖和。
顾灵跑出来挺远,两个人沉默了一阵,顾舟开口:“姐,我现在先告诉他们找到你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好。”
堂姐弟两个人回去的时候,一楼灯全部开着,果然是大阵仗,一堆家长等在家里。
两个人踏进门,一溜排的视线盯过来——
这事没完。
顾灵说:“我困了,有什么事都要先睡觉,明天再说吧。”
后来,天还没亮,顾舟的手机接到了顾灵的信息:“我先走了,跟你说一下。在这里我待不下去,和他们讲不通,都是浪费时间,回头我们联系啊。”
大年初一,顾灵跑路了,气得大伯父大伯母都没好好吃早饭。
顾舟向奶奶拜了年,过了个看别人鸡飞狗跳的年。
一晃,到了大年初三,顾舟迫不及待地向父母表示:我要去市了。( .)
此为23言情技术有限的可爱老王搞出来的防盗章,爱生活爱老王233大概他其实也希望,除了乌龟和多肉,身边能有个活人。
八点零五分,又收到一条短信:“付先生!我到了!”
与此同时,门铃响了,付俊卓放下手机,从沙发上站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付俊卓发现小孩有点高,自己得抬头,然后他抬起了头,就看到了小孩由于惊讶而半张的嘴巴。
“学……学长,是你?”
是那个买包子的学弟。
上次和学弟碰到过一次,对这个学弟的印象还不错,没想到竟然是房东亲戚家的小孩。这样的话,似乎住隔壁也挺不错的。
“真巧啊。”有些吃力地扯出了一个久违的笑,付俊卓说,“进来吧。”
说完,先转身回了屋,准备去开那间空着的房间门给学弟看。
“……嗯!”顾舟刚刚踏进屋关上门,就发现屋子里很干净,自己还穿着运动鞋,他果断脱鞋,踩在瓷砖上,吧嗒吧嗒进了屋,随手把买的水果放在客厅茶几上。
他今天被拉着和舍友一起去买东西,路过水果店,就想起来给那位付先生带点水果。
那个时候顾舟站在水果店里,一眼望过去不知道买什么。
所以,买什么好呢?那位付先生爱吃什么呢?
……不知道啊。
于是他打算挑几样自己觉得好吃的以及长得好看的,最后他买了草莓、手剥橙、香蕉、苹果,还有……小番茄。
那么一个袋子提着过来,挺沉的。
付俊卓打开门,听到了身后塑料袋和学弟不太对劲的脚步声,于是循声望过去。
发现了自己的疏忽。
常年不与外界的人来往,也从来没把谁带回家做过客,所以他完全没有准备客用拖鞋。家里很干净,很明显学弟不想自己的鞋子把地弄脏,所以脱了鞋。
如果付俊卓这样做了,绝对会因为着凉拉肚子,现在他看着学弟,感觉上在替学弟觉得冷。
天真冷啊。
付俊卓看着不远处的运动鞋,再看着穿着五指袜踩在地上的那一双脚,目光上移。
“你”字还没说出口,对面顾舟朝着他笑:“学长!送你的水果,都很新鲜的很好吃的!”
第一次,这位学弟说:“学长,送你牛奶!这个很好喝的,我每天都喝!”
今天又说:“学长!送你的水果,都很新鲜的,很好吃的!”
“很好吃的”四个字,语调微微上扬,似乎是因为说了好吃的东西而心情愉悦,让人听了觉得很舒服。
看起来,这位学弟很爱吃啊。
还有就是,他是学弟,还知道上门带点礼物,似乎自己却没有给他倒杯茶,甚至拖鞋都忘了准备。
“……谢谢,你先去沙发那边坐两分钟,等我一下。”
“啊?噢!”
付俊卓去找出来一双秋天的布拖鞋,自己换了,然后把棉拖放在顾舟面前:“穿这个吧。”
顾舟一笑,做了个小动作,一排小白牙咬了一下下嘴唇,然后穿进了棉拖鞋:“谢谢学长!哇!好暖和啊……”
“来看房间吧。”
“嗯!”
长时间没人住的房间,并没有那种一屋子死空气的气息,闻得出来刚刚透过风,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艺小熏香,那股气息很淡,似有若无,需要人静下心来才能用鼻子抓住。
房间很干净,只需要抱一床被子过来,直接铺好,就能睡觉了。
顾舟看房间看得喜滋滋的,又听付俊卓说:“那边是洗手间,不过那个洗手间只有排气扇,没有窗户。”
“学长,那个,我可以住在这里了是吗?”
为什么不可以?付俊卓完全以为他和房东差不多说好了,这个学弟就是来看房子的,没想到到了现在还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可以啊。洗手间分开用,我用的我那边的。”
“嗯!”
“对了,阳台的话是相通的,以前这边没人住,所以被我摆满了多肉,如果不介意的话,晾衣服晒被子,可以去我那边的阳台。洗衣机在那边,两个人够用。”
说完,又补充一句:“多肉需要充足的阳光,如果你介意的话……”
介意的话,那我就不打算租给你了。
答应把空房间租出去,前提是对方能接受这半阳台的多肉。他多付房租没关系,反正一直也是这么整租过来的。如果对方介意,他也不会给多肉挪窝——这里是多肉们最适合生长的地方,如果挪到另外一边的阳台,首先洗衣晾衣很不方便,其次,晾晒的衣服会给多肉们造成影响,没有光可能会死。
他那么宝贝多肉,最多继续自己整租,不接受任何人过来合租。
付俊卓还没说完,顾舟连忙说:“我不会介意的学长!”
说完,又向阳台那边看了看:“学长你养多肉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多肉们被接受了,付俊卓无端心里一松,很轻微,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怎么察觉得到,他看着学弟脸上期待的表情:“嗯,养了很多。”
“那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啊。”
说着,付俊卓带着学弟去看阳台。
这个两室一厅的设计有点意思,两个房间都是双开门,面对着客厅的那一边是正常扇形打开的门,而面对阳台的那扇,大概是为了视觉上的房间大小和光照,以及整体空间利用问题,采用了玻璃门推拉门。
两扇玻璃门很大,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
推拉门后,是一层质感很不错的窗帘。
平时白天的时候,拉开窗帘,打开推拉门,视觉上房间和外面阳台是连在一起的;再去拉开密闭阳台的窗帘,那么一瞬间,光照会投射进来,光亮一片。
付俊卓看中的就是这个开阔的视野和光照的感觉。
晚上,在二十八层,站在阳台上看着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当然高楼对于付俊卓这种有毛病的人来说,也很危险,所幸阳台上的窗户全部是密闭打不开的,除了最上面用来通风的几个小窗口。
睡觉时,拉好阳台窗帘,锁上推拉门,再拉一层窗帘,就可以安心睡觉啦。
整体来说,房子还算可以。
推开玻璃推拉门,打开阳台灯,阳台上一盆一盆的多肉,有的单株,有的挤在一起,品种各不相同,然而色泽在视觉上非常诱人,一看就是得到了非常好的照顾。
顾舟又一次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蹲在多肉们面前,这边瞅瞅那边看看:“天呐……好可爱啊!”
以后每天早上醒来,推开门就能看到这堆可爱的多肉们,想想就很开心啊!
顾舟已经掏出了手机,然后指着其中一株:“学长我想拍它!”
“随便你拍。”
“那我多拍几张!”
那株是桃之卵,半年前刚入的。
付俊卓一扫阳台,发现,每一株多肉他都能叫得出名字,说得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买的。其实他不是一个记性多好的人,大概是这些多肉是他精心对待的,所以记得格外清楚吧。
阳台上响着“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付俊卓默默地去打开另外一盏阳台灯,让光线更好。
灯光更亮时,多肉们的颜色似乎更加漂亮。
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多肉宝贝们,被别人这样待见,嗯,感觉……还不错。
看在付俊卓眼里,眼前蹲着的学弟其实就是个小孩,小孩是个开心的小孩,很有活力,笑容很灿烂。
“学长。”顾舟忽然回头,他有话要说,然后就看着付俊卓的脸,顿住了。
付俊卓自己不知道,他待着不说话时的眼神是没有活力的,会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断定,这个人很沉闷忧郁;而当他看向多肉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柔和,尽管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就是很有生机。
“怎么了?”付俊卓看向顾舟。
视线一从多肉上离开,那种鲜活的生机不见了。
“这株叫什么呀?真的好漂亮!!”顾舟指着一盆问。
确实,真的很漂亮。
肉肉的一株,窗面晶莹剔透,每一粒的纹路都爬不到窗面顶端,就像是有灯托的散发着光的冰雕,不,冰灯一样。水润光泽,让人连去捏一捏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因为漂亮得太不科学了,觉得上手摸这株会碎,顾舟想着,明明这么好看,刚刚竟然没有发现。
“这个叫冰灯玉露,现在冬天长得不好,春秋时候是最漂亮的。”
“……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看了,还能更好看啊?那得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一个人太久了,又大概是见学弟对自己喜爱的多肉实在是喜爱,这点很合心意,看着学弟一副已经开始脑补的样子,付俊卓说:“我去拿一下手机,手机里有照片。”
后来,顾舟看着手机里秋天时冰灯玉露的照片,激动得要死,直说:“学长你太厉害了!我以前也养过一盆多肉,可是养死了!多肉很难养你竟然养了一阳台!真的好厉害的!”
这是个充满了学习氛围的周六下午,四个人齐刷刷埋头在书桌前,与其他三个人不同的是,仲春没在学习,他趴在桌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手游,时不时瞄一眼旁边的顾舟:“为什么选《克罗地亚狂想曲》啊,选《爱的礼赞》吧,我觉得上次你就拉得很好啊,多高兴的一首曲子啊~”
说着说着,下巴搁在了顾舟的手臂上,顾舟好脾气地拱了拱手,表示:“写作业呢。”
仲春哈哈笑,下巴用力,死命搁着:“选《爱的礼赞》吧?”
“……我最近只对《克罗地亚》有感觉。”顾舟有些为难地放下笔,说实话。
他决定在29周年校庆上出一个小提琴版的《克罗地亚狂想曲》,真要问原因的话,是因为看了付俊卓的视频,大概是出于对厉害学长的崇拜,再加上这首曲子以前他也有练过,要出个节目不是很难。( .)
( )关于顾舟是不是正在被骗,仲春也只能想想。
他不清楚情况,也不是很有立场,只好闷闷不乐地在一旁看着。
万一,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呢?万一,是自己看走眼了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仲春还是忍不住给顾舟发了一条微信:“过年在家开心吗?”
无奈顾舟专心致志地吃着火锅,并没有看手机。
仲春等了两分钟,心里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他拿起手机试图撤消信息。然而,已经超过了两分钟,撤消不了。
那就等着对方回微信吧。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他远远地看着顾舟,恍惚间觉得以前和顾舟勾肩搭背的时候都已经变得很不真实。
对喜欢的人会加以关注,而对喜欢的人身边的人,也会去想了解。
仲春开始想知道,出现在顾舟身边的付俊卓,是个什么样的人。
同为同性恋,为什么顾舟疏远了自己,却和付俊卓那么亲密?
——
今天是非常开心的一天,久违的放声大笑的感觉,竟然是那么地好。
疯玩半天、吃完晚饭的两个人踏着星光并肩走着。
虽然外面冷,但是两个人吃得有点撑,所以选择步行回家。
“学长,你们什么时候上班?”
“初八,你们呢?”离开校园太久,早就忘了他们大学什么时候上学,不过,记忆中应该是挺晚的。
顾舟想了想:“正月十八。”
正月十八才上学,为什么现在就跑过来了?虽然……自己也很愿意顾小孩早点过来,但提前十四天,未免……太早:“那你上学还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付俊卓刚一问完,立即恢复记忆一般想起来,之前顾小孩说过要早点来看球球的rds;。
谁知道,顾舟却别过头说:“我想你……和球球,就早点过来看看。”
付俊卓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并且戴着口罩,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此时此刻,那双眼睛忽然变得很有神采。顾舟说完,刚好看向付俊卓,看到那样的眼睛,不由得一愣。
世界上最令人心动的是什么?
是喜欢的人,还有那个人亮亮的眼神。
路灯的灯光投射在两个人的身上,拉出很长的影子。
“学长,回去后,我们看电影吧?我买了很多dvd。”
他们的客厅里,有个dvd播放器,音响效果据说是模仿了影院。
“好啊。”
风呼呼地吹。
大概人生起伏总是有度,上天不会把一个人扔在地狱里太久。
付俊卓感觉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往上走,他看见了光和暖,每走一步,就亮一点、暖一点。
曾经令他绝望恐惧的深渊,似乎正在渐渐离他远去。
真好啊。
顾舟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过低落的时候,甚至有时候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会想打电话给顾舟。
然而他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把控好一个度。如果太过,会把人吓跑的。
这一辈子,他不会第二次将另一个人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
所以,半夜失眠的时候,他会选择关掉顾舟号码的手机界面,下床,去揉一通睡成一滩狗的球球。
一次又一次地,抱着睡眼惺忪的狗控制住了自己,一直到顾舟回来。
似乎,自己控制得很不错。
要加油!
付俊卓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慢慢地,目光移到了顾舟的鞋尖上。
正看得认真,旁边顾舟朝他口袋里塞了个暖暖的东西:“给。”
付俊卓抬头,顾舟看着他笑:“我看你有点冷的样子。”
口袋里是一个暖宝宝。
冰凉的手握住了暖宝宝,暖意从指尖传来,付俊卓微微发愣,说:“谢谢。”
“我们再散步三分钟,再往前走树比较多,居民少,大概会冷,所以还是打的吧。”
三分钟后,两个人坐进了出租车。
付俊卓偏着头看着窗外,顾舟偏着头,看着他。
“学长……”
“嗯?”付俊卓回头。
顾舟总感觉刚才付俊卓眼睛里有一层水汽,然而再一看,似乎又没有了rds;。
然后……顾舟就把刚刚想和付俊卓说的话给忘了。
“我忽然忘记想说什么……等我想想。”
“好。”
这么一想,想到两个人下车还是没有想起来,两人双双下了车,回到了住处。
球球在家委屈坏了,一见这两个臭不要脸玩了半天的人进门,立即就哼哼唧唧蹭过来。
趁两个人换鞋的时间,它抱了付俊卓的腿,又跑去顾舟脚边,转来转去,满脸的“球球很忙”。
付俊卓换完鞋,就看见球球撅着屁股咬着顾舟的袜子,顾舟弯腰,从球球嘴里抢救袜子:“喂!这个是袜子!不能吃!”
球球被顾舟捧在手里教育,然后……在顾舟最接近它的时候,果断伸出舌头舔了舔顾舟的脸。
被刚刚咬过自己的袜子的狗舔一口脸的感觉怎么样?顾舟拒绝回答。
付俊卓笑得直不起腰:“去洗脸,球球太小,我还没给它洗过澡刷过牙,哈哈哈哈。”
顾舟捏了捏球球的鼻子,这才放开狗去洗脸。
安全着陆,球球又蹭到了付俊卓的脚边,于是付俊卓开了空调又忙着喂狗。
十分钟后,两个人并排坐在了沙发上,开始看电影。
这是一部日本的电影,讲的是关于哥斯拉的故事,整体拍得比较……傻。
前大半段各种渲染一种“哥斯拉好强大好可怕”的气氛,怪兽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整个城市都会遭到致命的打击,然而国家却拿这个怪兽没有任何办法;镜头一切,到了后半部分,主角们就像开了挂似的,而哥斯拉的脑子在同时似乎被它自己吃掉了,于是……哥斯拉被喜闻乐见地干掉了,人类获得了大胜利。
然而傻归傻,看dvd也是图个消遣,顾舟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两个小时过去了,电影将近尾声,到了最后庆功部分。
也许是白天玩得太疯,又或许是盼了很久的小太阳终于回来了,平时会失眠的人,今天看着电影,竟然奇迹般地……睡着了。
然后,头碰到了顾舟的肩膀,顾舟低头,看到了身边人的睡颜。
由于在家里看dvd电影,两个人熄了灯,营造出了小型电影院的感觉。
借着视频的光,付俊卓可以看见学长眉头舒展,很安静的样子。
轻轻地,顾舟喊:“学长?”
付俊卓没有醒。
几秒钟后,顾舟暂停了电影片尾曲,就那么认认真真地看着熟睡中的人。
好安静啊,好安心。
又……好喜欢。
回家那么多天,顾舟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他这份刚刚长出来的,叫做“喜欢”的幼苗。然而现在,他看着付俊卓,似乎又觉得那棵幼苗已经吸收了很多水分和养分,然后在不经意间,才发现,原来幼苗早已长成了一棵小树。
是树,总会长大,然后开花、结果,那么喜欢呢?
顾舟就那么静静地等了半小时,半小时后,才把付俊卓喊醒:“学长,醒醒,该回房睡觉了。”
付俊卓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没多看两眼,就穿上了顾舟的鞋子,然后在顾舟无可奈何的护送下,一路摸索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舟那双明显比付俊卓大的脚,穿进了付俊卓的鞋里。
鞋比较小,顾舟的脚委屈,顾舟却穿得开心。
付俊卓这个人,实在是缺少锻炼,就昨天在电玩城玩了一下午,第二天一早竟然开始腰酸背痛,扶着个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转得顾舟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不怪顾舟紧张,付俊卓扶着腰走来走去,球球就紧跟其步伐,凑着热闹跑来跑去。
顾舟是真的担心,如果付俊卓一个不小心踩到球球,又或者,球球一个顽皮,把付俊卓绊倒……想想都挺不忍心看的。
看到最后,他看不下去了,弯腰把球球捞起来教育:“腿短就不要老是蹦跶。”
球球不服气地在他手上挣扎着发小脾气。
顾舟无视了球球的小力量,对着某个还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学长,你是不是,腰不好?”
听言,付俊卓停下来,有些迟疑地回答:“腰还……好吧,可能昨天闪到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想起昨晚学长睡着,自己为了多看点他的睡颜,故意迟了很久才把他喊醒。
那么问题来了,那种坐不算坐,睡不算睡,歪着身体的睡法,睡久了的确会腰酸背痛的吧?顾舟觉得自己想得挺有道理,准备给付俊卓按摩按摩:“那,那我给你揉揉腰!”
揉腰什么的,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多活动几下就好了,付俊卓如是想。他本想拒绝,无奈顾舟说完就放开了球球,冲去厨房洗了个手,眨眼间又回到了跟前:“学长,你趴到沙发上去吧。”
一阵风似的。
付俊卓:“……”
顾舟已经在挽袖子,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付俊卓”的样子,付俊卓只能默默地点点头,慢吞吞地趴到了沙发上,等待着顾小孩的“揉揉腰”。
一长条人趴在沙发上,惹得顾舟又是盯着一阵看——付俊卓的身材比例很好,即使穿着厚厚的居家服,还是能从隐隐约约的轮廓看得出来。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全身的皮肤可以参考脖子那边露出的白皙。
这……应该是一副很好看的身体。
莫名其妙地咽了口口水,顾舟偷偷深呼吸,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俯身。
“开始啦。”修长的手覆上了沙发上的人的腰,顾舟仔仔细细地摁着,轻柔却又不失力道,边揉边和付俊卓说话,“会不会很疼?”
“不疼。”付俊卓回答。
顾舟稍微加重了点力道:“那这样呢?”
“嗯,不疼。”
“背也疼的吧?”顾舟问,随手又摁上了付俊卓的背。
没想到,付俊卓背部受力,肺部被挤压,一个没控制得好,一声轻哼就那么轻飘飘地从喉咙里逸了出来……这完全就是身体收到外力挤压时,喉咙肌肉放松导致的失控所致。
这,完全就是个意外。
然而这声意外,这声低低的婉……转男声,听起来却格外的,难以形容。
付俊卓惊出一身汗,连忙控制住了自己的喉咙,避免再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而顾舟,却是在一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慌慌张张地别开头。
一秒钟后,顾舟回过神来,想起付俊卓是趴着的,对方后脑勺没有眼睛,不会看到自己的脸,于是他这才边骂自己蠢,边把脸转过来。
还是继续摁腰吧……希望学长没有察觉到刚才自己的异样,也还好,没人看见……顾舟稍微停手,把右手滑落的袖口挽上去。
余光看到沙发旁边一个小黄点,顾舟转头,只见球球揣着两只小前爪,正正经经地趴在两个人抓回来的布偶玩具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好吧,没人看见,但是有狗看见了……
一人一狗,对视了一眼。
迷之窘迫。
顾舟默默地继续为付俊卓按摩腰部。
比如长长的江堤,如果没有任何缺口,满江水奔流的方向一定是下游。然而,一旦江堤出了一点点缺口,那么原本应该往下游流的水,则多了一个宣泄口,这种情况下,水流虽然大方向是对的,分支总会跑偏。
付俊卓刚刚那声轻哼,就是江堤上的一个小缺口,顾舟的脑补能力则是滔滔不绝的江流。
当两者遇上,顾舟就有些d不住了。
有毒。
这个人的轻哼有毒,他的腰,一定……也有毒。
顾舟摁了几下,尽管已经隔着厚厚的居家服,但还是感觉手在发烫,好不容易摁了三分钟,付俊卓叫停:“感觉已经不疼了,可以了。”
“噢!那,还疼的话再跟我说。”顾舟连忙起身,让付俊卓自由活动。
付俊卓从沙发上坐起,细细看可以发现,他的脸也有些可疑地发红。
他去冰箱拿了瓶尖叫,又拿给顾舟一瓶脉动,拧开瓶盖撕掉那层纸,咕噜咕噜喝了半瓶。
顾舟就在此刻,真的对自己很无语。
因为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喝水,是不会产生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的。
“昨天那部电影怎么样?后来我睡着了,今天再看一部吧?”
顾舟一看时间,上午十点,这个点两个人一起看电影,看完的话已经过了午饭的点,还是得先准备好午饭:“好的呀,反正我带了很多,我们今天再看两三部都行的。嗯,你先看着,我先准备午饭。”
其实付俊卓哪里是想看电影呢?他一个人是提不起兴致去看电影的,于是说:“那我们先一起做午饭吧。”
“好~”
顾舟从家里带了很多东西,除了带包装的,店里买的一些吃的,还有一些顾舟妈妈做的卤菜等熟菜。
今天比较简单,两个人分工合作,顾舟从冰箱里找出了些付俊卓买的蔬菜,做了个蔬菜汤,又热了一部分家里带的熟菜,付俊卓那边,负责做白米饭以及拌球球的狗粮。
顾舟对做人吃的东西比较拿手,付俊卓却是对小动物吃的东西比较在行。
四十五分钟后,人和狗都吃上了饭。
于是接下来,这两条假期死咸鱼又开始窝着看电影。
这次是部比较贴近现实的灵异片——付俊卓什么都不怕,就怕这类,以前他从来不看这种电影,但今天放什么片子是由顾舟去选择的。
电影一开始的氛围,付俊卓就觉得有些微妙,他有些紧张地问顾舟:“这是什么电影?”
顾舟也没看简介,也是一堆dvd里随便挑了一张直接播放的,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先看吧……”
“……嗯。”这个人答应着,身体却不自觉地向顾舟那边挪了挪。
人就是这么作死的生物,付俊卓嘴上说着不看灵异片,但是该死的是,这部电影的剧情实在是太精彩了,以至于看到前面一小半付俊卓已经发现了电影题材,但……还是紧张地继续看了下去。
于是,作死的付俊卓是真的被吓到了,全程捏着顾小孩拿给他盖的毯子。
看到最后实在紧张得不行,付俊卓又把到脚边散步的球球逮住,抱着懵逼的球球,盯着屏幕。
失眠已经够惨,失眠加脑子里一直回放灵异片更加凄惨。
付俊卓快要炸了,他就差把球球从狗窝里刨出来,抱到自己床上,然后……搂着狗睡觉。
然而最终没有。
最近付俊卓不太敢吃安定片,因为这种药的副作用太大。
长期借助药物获得睡眠,付俊卓的身体已经处于一种极度亏损的状态,常常半睡半醒时感觉整个身体都疼,但是具体却不知道到底是骨头疼还是脏器疼。
他也才二十六岁,等今年过了生日也才二十七岁,但是这个状态却让他有了自己已经六十二岁的错觉。
所以他从“为了睡眠放弃身体”偏向了“为了身体放弃睡眠”。
然而,其实他放弃哪个都不好,吃药伤身体,但睡眠不好也同样伤身体。
今天看完灵异片,付俊卓更是觉得恍恍惚惚,总觉得阳台有人,床底有人,壁橱里也有人,连灯也不乐意熄。他在床上躺了二十分钟,脑内就回放了二十分钟的灵异片,越想越觉得脑门凉飕飕的,心里已经开始想着,是不是今天……该吃个安眠药。
不管怎样,先睡着再说,毕竟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付俊卓慢吞吞从被窝里钻出来,准备去拿安定片。
同一时间,顾舟在隔壁也在冥思苦想。
就看电影来说,他看得很广泛,什么都看,也不怕看惊悚灵异片,确切地说,他们一家人都不怕,顾舟小时候经常和爸妈一起看鬼片。
所以他买dvd的时候,才会不管是美国科幻、韩国爱情还是喜剧片恐怖片之类,什么都买。但是,他忽然发现了一个被他忽略掉的问题:付俊卓怕看啊……
下午电影结束那会儿,付俊卓顶着一张惊恐脸看着自己;晚上两个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付俊卓的状态还是很不对劲,端着杯牛奶忽然手抖,洒了小半杯。
这……考虑到付俊卓的心理状态,顾舟感觉是自己想得太不周到:怎么能让付俊卓看恐怖电影呢
思前想后,顾舟厚着脸皮,去敲了付俊卓的门:“学长,学长你睡了吗?”
“没呢……”付俊卓开了门。
“我……”顾舟抿了抿嘴唇,决定豁出去了,“学长,我看了灵异电影觉得害怕,晚上能跟你挤一挤吗?”
付俊卓一听,想都没想,立即给顾舟让了一条道,完了可能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于是装模作样地回答:“嗯……那个,既然你害怕,就把你的被子抱过来吧。”
很有“你害怕我就勉为其难地收留你一晚,其实不是我自己害怕”的意思。
“好的!”顾舟看着故作镇定的某人,忽然想笑,又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像是吃了一口棉花糖,真的想……抱一抱他啊。
今晚有一整晚的时间,两个人可以肩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可以聊聊天谈谈事,等两个人都很困了,就睡觉。
明天自己不用上学,学长不用上班,两个人可以睡到自然醒。
试想,明早阳光洒进房间时,自己睁开眼睛,转头就能看到喜欢的人。
真棒啊,顾舟感觉自己不止吃了一口棉花糖了,是两口。
嗯!先去抱被子!
付俊卓刚才翻来覆去,自己吓自己,现在顾小孩跑去抱被子,他舒了一口气,把自己床上的被子理一理,腾出一半的间来,等着顾舟过来。
一分钟后,顾舟抱着他的被子过来了。他抱了一床色和米色格子的被子,颜色搭配淡淡的,非常好看。
然而就在刚才,付俊卓看到了色和米色之间,似乎夹杂了一点点黄,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
“啊?”
被子已经被放到了床上。
然后两个人发现……一只狗从被子边缘钻了出来,它的嘴巴里还咬着被子边边。
是球球。
球球太小,狗生宗旨是闷声不吭调皮捣蛋,刚刚顾舟抱着被子的时候,被子离地面不远,球球刚好跑过来,一口咬住被子跟着跑。
顾舟没有发现,于是……球球被扔上了床,并且摇着尾巴继续咬。
顾舟提起球球,放到了地面,推着狗鼻子说:“学长,过段时间我们去给球球打疫苗吧,之后还想给球球办个狗证。”
这话犯规,完全没有连接上下文。
付俊卓走过来,帮顾舟理被子,把被球球咬过的一边理到脚边:“嗯,再等十几天就可以了,到时候我去。”
“一起去吧。”
“也行。”
球球被顾舟的手指推着鼻子,左转右转,逃不开顾舟的魔爪,气得发了脾气,甩头就回了自己的狗窝。
“哈哈哈,这狗脾气。”
付俊卓关了门,顾舟去洗手间洗了手,各自钻进了各自的被窝。
付俊卓的床上有股香气——万宝龙的传奇男士淡香水的气息,他虽然不会用香水上皮,但他会拿这款来喷床。
他很喜欢这款香水的气息。
究其原因,是之前的某段时间里,这款传奇,一定程度上帮助过他睡着过那么几次。于是从那以后,他就一直用这个,虽然到了后来,他再也不能借助传奇的气息进入睡眠。
但是就是习惯成自然了。
顾舟鼻子也不差,自然也闻到了。
他形容不出这种气息到底是什么香,只觉得很好闻,像是一种有记忆的久远的气息,又像是儿提时代见过的,意气风发的大叔身上笔挺的西装。
那股气息似有若无,在漆黑的夜里,一丝一丝沁入心肺。
好闻。
顾舟问:“学长,你床上是不是喷了什么香?”
“嗯,万宝龙传奇男士淡香水。”
“真好闻。”
“这款香水不适合年轻人,适合沉稳的商务人士。不过,在中国现在的大环境里,男士喷香水普遍会被骂……娘炮的。”付俊卓笑,“等你毕业了,送你一瓶。”
说完,他在黑暗中顿住了——真以为现在的状态,就是常态了吗?
顾舟今年大二,以后大三,大四,还有两年才毕业。
两年这么漫长,那时候顾舟在哪里?自己身边是谁?又或者,那个时候自己还在不在?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人生无常,相伴过一程的人,最终都会挥手说再见,或者是不告而别。
付俊卓生出些低落的情绪。
什么时候能有一个人,走进生命,就再也不会离开了呢?
身旁,顾舟显得很高兴:“好!学长你一定要记得啊!等我毕业进公司,成为商务人士!”
说得很笃定,像是确信两年后两个人还是这样,住在一个屋檐下一样。
说得也很有画面,付俊卓似乎看到了两年后,曾经的大男孩退去一身青涩,走出校园,走进职场,然后西装笔挺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低了声音:“嗯,我记得。”
期待是什么?也许仅仅是喜欢的人说出来的一句话。
顾舟期待于那样一瓶香水,期待于时间快快走,自己快快足够成熟。也许是从付俊卓那一句“适合沉稳的商务人士”开始,又或许是从两个人五岁的年龄差开始。
顾舟开始有了一份期待,期待自己的成长,他想要离付俊卓近一些,更近一些。
付俊卓也并非随口一说,刚才的低落只是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但他说了“记得”,就一定会记得。记得看着顾舟长大,看他从爱吃的顾小孩变成独当一面的大人。
一切人与人的相遇相知,都绝非偶然,上天安排,自有用意。
虽然处在现下的人们无法弄清楚,为什么会相遇,但是答案总会在日久天长里,慢慢给出来。
两个人并排躺着,感受着此刻的安宁。
身边睡着喜欢的人,怎么会不没事找点话说说呢?顾舟小声找话题:“学长,你困吗?”
付俊卓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疲惫:“困。”
困了啊。
那早点睡。
顾舟化身贴心棉袄:“……噢,那你快点睡。”
隔了一秒钟,付俊卓回:“嗯……睡不着。”
顾舟继续小着声音:“以后睡前喝一杯热牛奶,很有利于睡眠的,我从小就是这样,但是上了大学之后就不喝了。学长,以后我们……”
付俊卓没了声音。
顾舟试图引起付俊卓的注意:“学长,学长?”
回应顾舟的,是安稳的呼吸声。
付俊卓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也不是,确切地说,付俊卓在顾舟几句话的当里睡了过去。
这……明明就是头沾枕头立即睡着,说好的睡不着呢?
顾舟控制不住地弯起嘴角,也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如果付俊卓知道了自己会这么快入睡,那么他可能会开玩笑地说,顾舟是上天给他派来的安眠药——没有借助任何药物,付俊卓就那么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而他左侧,顾舟也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阳光温柔地洒满了整个城市,为寒冷的冬日带来些许暖意。
顾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世界级难题:自己跑进了付俊卓的被窝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付俊卓背后抱着他。两个人身体相贴,睡得倒是很安稳。
如果仅限于此,这其实是一个安逸的早晨,然而上天总爱与人开玩笑——顾舟发现自己身体某处烫得难受,并且,这个烫得难受的部位正好死不活地贴着付俊卓。
姿势太暧昧,氛围也太要命。
这是……何等的卧槽?!
一瞬间,心跳飙升到足够打2,顾舟的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这种姿势,这种状态,顾舟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付俊卓醒了,看向自己的脸上一定写满了“你是变态”。
不行,不能……
顾舟大气不敢出,就怕一个不小心,把付俊卓弄醒,然后再被凄惨地撵出去。
于是,该怎……么办?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顾舟只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现在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传说中的瞬移,就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离开付俊卓,飞快地滚回自己的被子。
然而这个办法风险太大,在自己动的一瞬间,可能还没来得及挪位付俊卓已经醒过来了,然后付俊卓就会发现自己的异样。而且……顾舟僵硬地慢慢转头,看了半天没看到自己的被子在哪里。
大概是……掉地上了?
算了,不行,pss。
顾舟咬牙。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尽可能地转移注意力,把重点从付俊卓身上扭向别处,比如……高数公式?
于是某个一早起床就吓飞的人,抱着付俊卓,背了两分钟的高数公式。然而,有时候身体的诚实度,并不是一两个公式就能摆平得了的,甚至还会唱反调。
也是了,年轻人,火气大,精力好。
顾舟快要急死了,偏偏自己抱着付俊卓的姿势复杂到匪夷所思,是那种自己一动对方绝对会醒的抱法。
真是要命。
连球球听了都会生气。
顾舟硬着头皮,试着慢慢地放开付俊卓。
忽然,付俊卓动了。
这……是要醒了……吗?顾舟吓得停下了所有试图逃离的动作,四肢僵硬。
然后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对!装睡!就算被学长发现了,自己也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谁还没个晨……勃呢_(:3j∠)_……
于是顾舟连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心灵的煎熬持续了几十秒,这几十秒,付俊卓只是翻了个身,别的什么动作也没了。
顾舟闭着眼睛胆战心惊,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试着睁开了一条缝——只见付俊卓面对着自己,闭着眼睛,正乖乖地睡着。
原来,没有醒啊……而且,似乎两个人没有什么身体接触了。
顾舟舒了口气,干脆睁开眼睛,一心一意打量起付俊卓。
付俊卓的睫毛很长,眉形也是秀气得要命,睡相真的很乖。今天他没有戴手表,左手放在头侧,顾舟一眼又看到了他手上的疤。
疤痕很丑,像盘在手腕上的狰狞蜈蚣,和这个人的长相格格不入。
这个人,以前经历过什么呢?现在他看起来这么平和,那时候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割了三刀呢?
也许流血手指的真相,并不是为了弹出钢琴的绝唱,更多的时候,大概只是切菜时不小心被刀口舔了一下——但是在真相之前,总会允许人有想象。
顾舟觉得自己有时候挺林妹妹的,就像现在一样,他看着付俊卓手上的疤,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别的做不了。
他伸手抱住了付俊卓,继续一起睡觉。
付俊卓长期睡眠不好,好不容易能安睡一次,这一觉怎么都没有睡醒的趋势。
上午十一点,顾舟再次醒来,已经睡意全无,怀里的人还在熟睡中。
任顾舟多舍不得离开这个有学长的被窝,也不得不起床准备午饭了。他没有喊醒付俊卓,因为能看得出来付俊卓很累,他需要睡眠。但是总归付俊卓醒过来后,是需要吃饭的。
而且……他自己也饿了。
中午十二点,顾舟和球球面对面蹲着,球球吃着狗粮,顾舟数着球球的狗粮。
十二点半,付俊卓还在熟睡。
一点钟,付俊卓终于在他暖和的被窝里,睡醒了。
房间里,厚实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包括密封式阳台上,那一层窗帘也被顾舟拉上了。
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
在一片漆黑里,付俊卓悠悠转醒,手脚暖乎乎的,全身也感觉很舒畅。
今天的被窝,真暖啊,付俊卓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就碰到了身侧的一只热水袋。
很暖和,看温度像是刚灌不久的。
是顾小孩灌的吗?
下意识地,付俊卓转头想去找身侧的人——被子还在,理得整整齐齐,然而顾舟不在。
已经起床了?起这么早啊。
由于房间里没有光线,看起来像是天还是黑的,习惯天还没亮就会醒的付俊卓以为还是早上,一边心里奇怪顾舟起得早,一边又不确定地去找手机,想看看时间。
久违的好眠,床上的人没有和往常一样的头昏脑涨,感觉整个人都异常有精神,就像是干渴了很久的人,被领到了装满甘泉的杯盏前饱饮了一通。
付俊卓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然后他就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3:4。
从来没有想到,他还有能够一觉睡到下午的这一天。
连连忙忙起床,付俊卓打开房门。
客厅里,顾舟正在和球球玩。听到开门的动静,一人一狗同时回头,狗开开心心地颠着圆身体准备滚过来,人则是迅速地扯住了狗的两只小后腿,说:“学长醒啦!先去洗漱一下,我们吃饭。”
球球很愤怒地蹬着后腿,维护着自己作为一只小奶狗的尊严。
狗圆滚滚一团,让人忍不住想去把它抱在怀里;人啊,非常好的一小孩,似乎怎么看,怎么顺眼。
人和狗是闹腾的,时间是安静的。
付俊卓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昨晚好眠,一夜无梦,大概是因为顾舟睡在身侧。
一个长时间以来,要被失眠折磨疯了的人,遇到了一个能让自己睡着的人。
意识到这点,付俊卓在一瞬间有些愣神。
世界上,每个人都演着不同的剧本,而人,在不同的剧本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主角、配角、正派、反派,以及路人甲。
在付俊卓的人生里,似乎顾舟偏偏拿到了主角这个角色,并且顺理成章地带了主角光环——付俊卓在任何人身边,都不曾获得过安眠,唯独在顾舟身边。
或许是……刚好昨晚太困了?
但是,困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学长,你怎么了?”见付俊卓的神色似乎不是太对,顾舟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付俊卓回过神来,他避开了顾舟的目光,眉眼之间似乎带了一丝的困惑,“我去洗漱。”
逃了。
“等你吃午饭!”
“好的。”
顾舟看着付俊卓的背影,放开球球,去准备热饭。
今天很简单,一汤一饭。
蔬菜牛肉汤,蔬菜的清淡和牛肉的香气混合,汤里一点油也没有,喝一口,温温热热,清淡和醇香的奇妙组合,能让人的胃得到最大的满足。配上美味的照烧鸡腿盖饭,简直不能更棒。
两个人吃着饭,没有说一句话。
调在吹,有什么在气中发着酵。
球球还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所以不为所动,呆呆傻傻地在一旁玩玩偶。
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安安宁宁的,很好了。
无论是对付俊卓,还是对顾舟,或者说对球球来说。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付俊卓上班。
顾舟在家抱着狗,咬着笔杆子写寒假作业,一天天的,白天提不起精神,一到傍晚就脖子伸得老长盼着付俊卓下班回家。
付俊卓倒是能安心上班,与以前不同的是,因为多了一人一狗,一茶两菜,下了班有了往回奔的理由,有时候还会去买一些顾舟喜欢吃的甜点带回家。
到了周末,不需要上班,两个人会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玩狗。
时间过得飞快,再一晃,顾舟开学了。
新的一学期,班上人都长胖了不少,一个个见了互道“新年好”,顺便再研究研究对方有没有长胖。
在一群嘻嘻哈哈的大二学生中,顾舟又遇上了仲春。
别人都长胖了,但仲春跟付俊卓一样,过个年,愣是过瘦了。
虽然之前出过小插曲,但是对方只是喜欢自己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招呼还是照打的。
顾舟也不是那种会仗着别人喜欢自己,而故意去伤害他人的人,他对仲春说:“新年好啊。”
仲春神色微妙,看了顾舟很久,也开了口:“为什么不回我微信?真的那么讨厌我联系你,你就直说。”
顾舟愣了。
他在原地想了几秒钟,才想起自己回市那天,和付俊卓一起出去吃火锅。
吃完火锅他是看了一眼微信,看到了仲春的微信,那时候要去洗手间,他想着过后再回复的,没想到出了洗手间,洗过手就忘记了:“我……”
“真那么恶心我,就直说吧。”或许这不是仲春内心的真实想法,因为这种话,对于两个人什么也不是的关系来说,实在是太过无理取闹了。
然而,仲春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两个人以前关系很好,但是现在在仲春看来,他发的微信,顾舟没有回复一个字,也就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了。仲春低落了很久,心里想着大不了就是以后形同陌路。
然而今天,顾舟又跟自己说话。这种“不回微信”和“主动打招呼”的对比,足够令一个处于单恋中的人心塞。
这就是人的难处。
分明在顾舟看来,打招呼其实是礼貌问题,毕竟两个人以前关系也比较要好;但是站在仲春的角度,顾舟的行为却演化成了“不娶何撩”。
“我不是。”顾舟第一次见仲春这样说话,他真的没有觉得仲春恶心过,“真的是忘了,那天我在吃火锅,后来去洗手间,我……”
仲春抢词:“你就是下意识地不想回吧。”
顾舟不知道该怎样说了:“我是没有急着回,不是下意识地不想回。”
仲春也知道,再阴阳怪气下去,谈话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吧,我有事问你,二食堂二楼。”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中午,顾舟到了二食堂,仲春在门口等着他,见他来了,两个人一起进了食堂。
以前,他们寝室四人,总喜欢下课之后到二食堂来吃饭,顾舟还记得,张伟伟爱吃花椰菜,刘宝瑞爱吃大排,仲春……仲春不知道,似乎仲春总是跟着顾舟,顾舟吃什么他跟着吃什么。
自从搬出去之后,顾舟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里了。
两个人打了菜,选了个比较偏的位置,面对面坐下。仲春面无表情地开始了今天要问的话:“其实我也不喜欢一味纠缠,但是我想问你几件事。”
这么严肃,不知道什么事情。顾舟说:“嗯,你说。”
周围人来人往,两个人声音都压得很低,好在位置靠墙角,与最近的邻桌还隔了条走道,倒也不用担心谈话内容会被别人听到。
“听说,你新舍友叫付俊卓,是我们的校友。”
顾舟不明白,为什么仲春会扯上付俊卓,但还是点点头:“嗯,大我们五届。”
仲春继续问:“你和他在一起了吗?你喜欢他吗?”
顾舟愣了。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
仲春这个人,直觉一向很准,准到什么程度呢?比如他考试,有道选择题不会做,他猜对的几率也往往会超过75%,所以,看到顾舟愣住的表情时,仲春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选择《克罗地亚狂想曲》,是因为付俊卓五年前也演奏过同样的曲子,喜欢付俊卓,所以他做过的事情,你也会想要尝试一遍。”
仲春这番说辞,言语并不激动,但是却令顾舟不舒服,感觉领地被侵占,似乎,仲春过问得太多了。
顾舟说:“你想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傅审言?”仲春能听出来顾舟的不悦,但他今天就是来摊开说的,大不了以后各走各的路,今天会不会把顾舟惹毛,结果基本还是一样,于是他继续问。
顾舟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傅审言是谁?”
“你忘劲挺大的。”仲春提醒,“上次校庆,作为精英校友被邀请回来讲座的那个。”
顾舟这才想起来,那晚是有个姓傅的校友,但是那会儿他忙着收好小提琴去找付俊卓,再后来被仲春喊去多媒体大教室,也就没有对那位姓傅的学长多加以关注。
被仲春一提,顾舟记了起来,刚要说话,又在一瞬之间,想起了付俊卓那段《克罗地亚狂想曲》钢琴视频末尾的几个字,拍摄:傅审言。
难道是……一个人?
“撇开上午我跟你说的气话不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也没打算再多纠缠你,但是。”
顾舟没有说话。
仲春继续说:“但是,我不希望你被骗。”
不知道仲春到底想要表达什么,顾舟问他:“你为什么认定我会被骗?”
仲春深呼吸一口:“这个付俊卓,是以前大的风云人物,你随便去论坛挖挖坟,都能翻到他的一些事。”
大匿名论坛,里面什么帖子都有。
顾舟之前想要多了解付俊卓,确实去找过一些付俊卓的帖子,但也就几个而已,那些帖子里全都是讲的付俊卓的才艺和近况之类,看得出来,当时付俊卓在大多受关注。
“付俊卓这个人,人品不行。”仲春推出手机,翻出一个扒皮贴,推到了顾舟面前,“他还做过三,介入了他前任傅审言和傅男朋友之间,被他三了的人和傅审言一届,也是校友,姓陈,具体你看看。”
仲春花了很久,找到了很多付俊卓的信息资料,几乎一条一条都记住了,此刻陈述已知事实,语速也比较快,但是完全不知情的顾舟听起来,就会觉得信息量有些大。
顾舟不是太能消化得了:“你说什么?”
什么人品?什么……三了傅审言的男朋友?
顾舟不知道付俊卓的性向,听到这样的话,愣住了。
所以,据仲春说,学长是……同?并且,恋爱关系中,当过第三者?
他之前虽然也翻过很多帖子,但是偏偏没有翻到任何付俊卓是同的帖子。一来是因为年代久远,二来,可能是为了和谐,关于付俊卓是同这个话题的帖子,已经不容易找到了。
顾舟现在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把重点放在哪里。
他知道,个人的片面之词,从来不能轻信,但他希望付俊卓是同这件事是真的,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对“三”这个词有些敏感。
无论什么时候,去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不对的——这是从小顾舟父母教给他的。
“我说,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看着你被人骗。”仲春自嘲地笑,“我不去管你是真的不喜欢男的,还是只是不喜欢我。看你和付走得比较近,也推断得出来,你喜欢他。但是这个付虽然长得很可以,人品真的不行,当心被他玩死。”
顾舟沉默。
不能的。怎么会呢?
说得真难听。
付俊卓是顾舟喜欢的人,付俊卓看起来那么好——他把一阳台的多肉照顾得很好,也尽心尽力去挽救小奶狗的生命,会给自己买暖和的羽绒服,睡觉的样子也那么乖巧。
这样的一个人,此刻却被仲春形容得如此不堪。
顾舟不信。
本能抗拒去看帖子,顾舟皱着眉,问:“为什么要说玩死这种词?”
仲春迎上了顾舟的目光:“所以你觉得,他毕业这么多年了,这两年还住学校附近,难道不是为了钓你这样的小鲜肉?”
大概之前的思绪混乱,全是一时之间接受了太多不易消化的信息的结果,此时仲春一句明显不对的话,倒是令顾舟找回了他刚才死了半天的逻辑:“这句话,是你说的,还是帖子里这么说的?”
仲春反问:“难道不是事实吗?”
顾舟的表情冷了下来,他直直地盯着仲春的眼睛:“随随便便对别人做的事情下定论,这么臆断,不觉得自己过分了么?随随便便拿着一篇发言不负责任的帖子,过来告诉我,哪个人是好人,哪个人是坏人。你都亲眼见过了么?”
也许,仲春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也许付俊卓真的是同,真的做过三,但是“住在学校旁边是为了钓小鲜肉”这种话,顾舟却是万万不信的。
他用眼睛看到过,付俊卓交际圈里几乎没有一个人,活得很独。
如果那种活法,是所谓的“钓小鲜肉”的活法……?
顾舟清楚,为什么付俊卓会被这样恶意揣测,大概是这个道理——如果一个人做过小偷,那么下次身边有谁少了东西,别人就会以最大恶意去揣测,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便会是这个做过小偷的人。
谈不上这种想法的对错。
犯过错的人,在很多人的思维中,就该是一直跪着的。
但是犯过错的人,里面有执迷不悟的,也有迷途知返的,怎么能一棍子打死呢?
顾舟再一次问:“仲春,你都亲眼见过的么?”
仲春第一次看到顾舟这样的表情,不悦而又严肃,于是回答:“我没亲眼见过,但是,付俊卓当年介入过别人的感情,不过后来没讨到好,这个确实是真的,帖子里还有些别的事情,你看看。”
顾舟拒绝:“我不需要看。”
仲春声音变高了:“就因为你喜欢他,所以不愿意知道他的黑历史?喜欢真的会让你变得这样盲目?”
或许仲春确实是存了私心的,也许,把付俊卓最黑暗的一面告诉了顾舟,从此以后,顾舟就不喜欢付俊卓了呢?
也许呢?
邻桌呼呼大吃的圆脸受了惊吓,转过头来看他们。
一度沉默。
等邻桌圆脸继续埋头吃饭,顾舟看向仲春:“你说得对,我是喜欢他。”
“果然……”仲春说不出别的话。
顾舟说:“但我不想从任何人口中了解他,我只信自己看到的,我比你更了解他。好了,我饱了,你慢慢吃。”
仲春看着顾舟收拾那份根本没动过的午饭,好几秒钟才开口:“你还是看看吧。回头我把地址给你,你再自己掂量掂量。还有,我只是不想你被坑。”
出了二食堂,一阵冷风吹过,顾舟深深地吸一口气,往校园西门走。。し。
冬日的校园,尽管很多学生在为这里带来活力,大自然还是遵循着它的规律,夺去了长长的大道两侧梧桐的青色。
就算是夏日,梧桐树干也会给人一种萧瑟沧桑之感,何况现在它们还一棵棵秃着头,木着脸站成很长一排。
顾舟走在路上,往前看,看不到路的尽头,往后看,一辆校车缓缓听到了站点,一长队学生爬上了校车。
他站在原地,忽然生出一股迷茫感来。
心里有点堵,思绪也有点乱,不可避免的,顾舟想起了那天校庆,似乎傅审言和付俊卓都在场,而后付俊卓消失了一天一夜。
他们,是不是见到了呢?
见到前任,学长应该会很心塞吧?
顾舟试着代入付俊卓,然而,要想稍微知道一点,首先他也得有过过前任,但他连恋爱也没有谈过。
代入自然是失败的。
一片枯得不能再枯的树叶,随着风被卷到了顾舟脚边,在他脚边趴了两秒,转眼又被风卷走。
顾舟的视线跟随那片叶子,脑子里继续想着。
不对,等等……或者是,见到前任,学长应该会感觉比较复杂?
他又忽然之间意识到,付俊卓现在这种状态,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是不是就是因为受过情伤,然后走不出来才这样?
那么,付俊卓可能真的非常喜欢前任,所以曾经一度放弃原则,去介入了前任的恋情?甚至……他腕上的疤,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叫傅审言的人?
是?
不是?
没想明白那时候付俊卓的感受,顾舟自己倒是越想越觉得难过,他还有点生自己的气。
一方面,因为仲春的一段话,他已然自动地认为付俊卓就是做过三,甚至在推测付俊卓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动机——他为自己不信任付俊卓而生气;另一方面,退一步讲,如果仲春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傅审言在学长的人生中,到底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转来转去,心里的郁结还是集中在一个点:学长,是不是还喜欢着他的前任。
毕竟,那天学长的手机一直在通话中,似乎把他拉黑了呀……
胡思乱想的顾小孩,视线跟丢了枯叶,无意识地看着那辆校车重新启动,缓缓地从身旁开过,又消失在了前方。
顾舟在原地待了几分钟,回了一次宿舍,准备拿点东西。
张伟伟和刘宝瑞正在玩英雄联盟,边玩边互怼对方操作烂,拖了自己后腿,住隔壁的班长也在,伸长脖子看他俩打游戏。
“新年好。”顾舟兴致不太高地和屋里三人打招呼。
两个已经因为游戏失去了梦想的舍友齐声回:“大舟新年好!”
一边班长看得正起劲,一听是顾舟回来了,连连忙忙扯回黏在游戏界面上的眼神,蹭到顾舟身边:“顾舟啊,一个月后有场市英语演讲大赛的初赛,英语老师的意思是,我们班就指着你去参加了。”
虽然顾舟是理科生,但他英语口语很棒,只要是他上过的学校,英语担当老师都会喜欢他。
市每年都会举办英语演讲大赛,参加者都是各大学校大二大三大四的学生。市英语演讲比赛在市很有分量,评委均是各大校有名的教授,据说拿到过这种比赛的冠军证书的人,在找外语类工作时,也相对更顺利一些。
含金量与难度挂钩,自然不会太容易。
顾舟今年大二,正到了……参加演讲比赛的年龄。
顾舟“噢”了一声,过了两秒钟,说:“等等,你说什么?”
“过个年给玩傻了吧?哈哈哈。”班长垫着脚拍了拍顾舟的肩膀,又给他重复一遍演讲比赛的事情,完了继续动员,“你去吧,拿个大奖回来请我们嗨!拿到冠军的话,不仅举办方有奖金,学校也有奖励的!”
刘宝瑞和张伟伟打输了,长吁短叹,这时候也齐刷刷地看着顾舟和班长,张伟伟说:“大舟大舟,你这么厉害,去抢个冠军回来!给s大和大点!”
s大和大,虽然不如大,但是也不差。以前这类比赛基本是大的学生夺冠,近期另外两大校都有崛起的意思,已经有三年,大没有出过演讲冠军了。
“对!去年哦,瞧把大的那个什么外院女神给能的。”班长顶着一张附和脸吐槽。
“班长,这你就不对了,没追上人家也不能损啊,去年是谁整天一没事就往大跑,去找那个外院女神的啊?”刘宝瑞欠扁多嘴,揭人伤疤。
班长瞪他一眼,并不想理他,找回了自己的正经:“顾舟啊,去吧。”
顾舟还没说话,仲春回来了。
是个人都能从仲春满是乌云的脸上看出来,他不太愉快。
顾舟知道,自然是因为刚才两个人的交流。
仲春也看到了顾舟在,本来往宿舍迈的步子顿时一顿,往门前一戳,看样子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点尴尬。
张伟伟笑:“阿春新年好!”
“新年好。”有人和他说话,仲春似乎自在了一点,他进了宿舍,脱鞋爬上他的上铺,全程没再多看顾舟一眼。
顾舟拿了东西,对班长说:“行,具体明天课间说吧,我得回去了。”
——-
晚六点半,付俊卓下班回家。
最近的工作不忙也不轻松,需要稍微加一点点班,处于还算好的状态;下班以后,家里有人陪吃饭,有狗揉,更是再好不过。
途径甜品店,想起顾舟。
对方爱吃,吃东西时那种开心的小样子,尤其能感染到付俊卓。
想起令自己欢喜的人,心会变得柔软,心一旦柔软自然会笑,付俊卓禁不住弯了嘴角。
给小孩买点甜品吃吧。
他要了一份芒果班戟,一份鳄梨奶油布丁,在寒风中拎着回了家——你为了备一份晚餐,我为你提一盒甜点。
付俊卓回家路上,会经过一条美食街,什么店都有。
因为顾舟喜欢这些,这段时间,付俊卓一改前两年下了班就闷头走的习惯,下了班会一家店一家店地看过去,看到感觉好吃的,就买一份带回去给顾舟。
于是,这段时间,他几乎把美食街的店都光临过了。
渐渐地,他发现,顾舟真的是啥都爱吃,很好养活,就和……啥都爱吃的球球一样。
付俊卓步行了十分钟,到了楼下,进了电梯。
最近电梯里总会有一些垃圾,不知道是哪层的住户,不爱自己把垃圾袋送到楼下垃圾箱,而是直接放在电梯里,大概意思是让保洁人员收拾一下。
没什么别的也就算了,偏偏都是些味道比较重的厨房垃圾,时不时还会流出些不明液体,就算被清走了,残留的气味也还是很浓,付俊卓身体虚到矫情,闻不得这些,他会……晕电梯。
好容易到了2层,付俊卓出了电梯,深深地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回家。
今天顾舟戴着耳机在沙发上睡着了,付俊卓开门回家,他也没听到,而球球蹲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咬着一段不小心垂落在沙发下的耳机线,估计再咬几口,顾舟的耳机就要暴毙了。
付俊卓放下手中的东西,轻手轻脚换了鞋,用一颗狗粮把球球哄走,救下命悬一线的耳机线,又拿起沙发上的毯子,给顾舟盖上。
上次顾舟发烧睡在床上,付俊卓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所以这次顾舟睡着了,付俊卓不放心地探了探对方的额头,以此来确定对方是不是感冒发烧之类。
然后……因为付俊卓的手太过冰冷,顾舟醒了。
受到外界刺激醒过来,顾舟条件反射伸手,覆上额头上没来得及撤退的付俊卓的手。
付俊卓吓了一跳,顾舟睁开了眼睛,视线对上了付俊卓。
球球吧唧吧唧吃完那粒狗粮,沿着地面闻了一圈,这才感觉自己被骗了,于是重新蹭了回来,挨着付俊卓的腿,甜甜地小小地“汪”了一声。
要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球球这只狗,面对顾舟老是发小脾气,而面对付俊卓,却总是一副“我可乖巧啦”的小可爱模样。
此时此刻,球球蹭着付俊卓的腿,蹭得正欢。
一只狗,肯定不知道沙发上都发生了什么——
由于刚刚探顾舟的额头,是手背朝下,现在顾舟的手一覆上来,两个人好死不活地……牵了手。
脚边球球正在软软地蹭,面前学弟有些不对劲,付俊卓想要抽回手,奈何手却被沙发上的人握紧了。
不得不说,顾舟虽然年纪小,但是他个子高,于是相对的,手也就比付俊卓大得多。比如现在,他紧紧地握着付俊卓的手的时候,付俊卓是抽不回来的。
这让付俊卓有种“大手牵……”的错觉,一时间脑内混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付俊卓:什么鬼。
顾舟听着音乐睡着,现在刚醒,就发现自己握住了学长的手,学长想走,他又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但是这个时候,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拉住了付俊卓的手。
不想他走。
所以行动很真实地反映出了内心的想法。
这么唐突。
要怪……就怪他喜欢付俊卓。
毕竟喜欢这种情愫,是潜滋暗长,莫名其妙的呀。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几秒钟,付俊卓只得顺势坐在沙发边缘,用那只自由的手帮顾小孩摘掉耳机。
美好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薄薄的嘴唇——他低眉摘去耳机的样子,令顾舟在一瞬间明白,原来看到一个人会屏住呼吸,是真的存在的。
好看的眼睛看向了睡在沙发上的人,付俊卓说:“我买了甜点,要不要现在吃点?”
“要……”
“来,起来。”付俊卓站起身,顺势牵着顾舟,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
顾舟站到了付俊卓的面前,手还是没肯松,就像是手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就非要死死地抓住眼前的人。
他低着头,看着付俊卓,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时间凝住了三秒钟。
顾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学长,我……”
气氛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付俊卓似乎在害怕着发生什么一样,抢先说道:“我买了芒果班戟,鳄梨奶油布丁,去尝尝看吧。球球也要吃饭了。”
不给顾舟说话的机会,拉着顾舟安排他坐到了餐桌边,拿过甜点:“来,吃这个。”
完了给了球球五粒狗粮,排成一排,让它一粒一粒慢慢吃——狗还小,需要少食多餐。
球球是只斯文的小奶狗,五粒狗粮够它吃一分钟。
哄完狗,付俊卓坐到了桌前,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面对面坐着,一口一口地吃着甜点。
今天的甜点,吃进嘴里似乎有点苦。
顾舟毕竟年轻,又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上一个人,从前惶惶恐恐,不敢开口去打破现在的这份平衡。
然而当他知道付俊卓是喜欢男人的,当他窥得一星半点付俊卓以前的事情,一颗原本就惶恐的心,添了些焦躁,怎么也不能安定下来。
他想表白了。
一想到那个前任,说不定还占据着付俊卓的心,顾舟就好想把那个什么前任从付俊卓心中赶跑,然后把自己搬进去,从此在里面搭个窝,安安稳稳地住下来。
既然学长也是喜欢男人的,既然自己喜欢学长,那就表白吧。
但是,顾舟的表白被付俊卓默默地堵了回来。
或许顾舟在学校学习成绩很好,但是在感情世界,就是个刚刚入门的新手,打死他都不会看出来付俊卓是故意不让他有机会表白,只当学长是单纯地让他吃甜点。
顾舟边吃甜点,边暗自懊悔刚才为什么不再快一点,只要快一秒钟,那四个字就说出来了。
然而,没能表白,懊恼的同时,顾舟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表白,是一项需要勇气的技术活,又像是赌博。成功了,从今以后双入双出,不再去羡慕别人;失败了,意味着可能失去现有的平衡。
就和,仲春表白顾舟一样,现在两个人几乎是形同陌路。
顾舟处在“学长不知道我喜欢他,不高兴”和“还好学长不知道我喜欢他”的纠结想法中。
然而,付俊卓真的看不出来吗?
不是,付俊卓不是傻子,就算不是清清楚楚,心里也总该有数。
但是……
付俊卓抬头,看一眼认真吃甜点的顾小孩——
顾舟还小,还那么年轻,就像朝阳一样充满了希望,未来还很美好。
而自己呢?早就被深深地埋进土里,只不过是留个脑袋在外面,喘两口气罢了。
朝阳和夕阳。
不相配的。
怎么能拽着顾舟跟自己一起排排蹲,蹲土里呢?
付俊卓深知自己的秉性,心灵脆弱,承受不起失去。
而顾舟太年轻,有时候年轻意味着不能准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什么样的人才是合适自己的,年轻往往意味着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这个词,不能再出现在付俊卓的人生字典里。
况且,自己这个状态,对顾舟来说,是一个很不好的选择——不是谁都可以当自己是弗洛伊德,多得是被负面情绪拖进泥潭的人。
就这个距离吧,不要太过靠近,那样也不存在分离一说。
就这样,看着小孩在面前吃东西吧。
顾舟选择的是布丁,他小心翼翼地挖出来一勺,送到了付俊卓面前,付俊卓吃掉了布丁,还了他一勺芒果班戟。
吃完饭前甜点,两个人又吃了简单的晚饭,洗了碗,相对无言地往客厅走。
家里有一只小奶狗,除了可以揉,可以闹,可以用狗粮哄骗,还能做什么呢?
事实证明,还能没事挡挡道,害主人失去平衡,好摔个狗啃泥——顾舟穿着拖鞋,球球忽然冲过来,扒拉着拖鞋开咬,顾舟一个手足无措,为了不踩到胡乱的球球,失去了重心。
付俊卓在他身前,眼看着顾舟就要摔倒,连忙伸手去拉。
只可惜这次不是上一次,上次顾舟根本就没有要摔的意思,今天却摔倒得这么认真。而付俊卓体虚,没什么力气,这一拉,成功地被顾舟带倒,然后整个人扑到了顾舟身上。
动静很大,始作俑者球球被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两圈后站起身,默默地钻回了它的狗窝,探出小脑袋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听这动静,付俊卓是真的心里一紧,慌慌张张地去检查顾舟的情况:“小顾,小顾,你没事吧?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舟被摔得七荤八素,头被撞得昏昏沉沉,几乎要被撞成蚊香眼。
整整几秒,眼前飞舞着星星,顾舟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
付俊卓半跪在地上,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担心”两个字,而他的手,正在查看着顾舟的身体状况,边查看边询问。
喜欢的人,什么样子都好看,而为自己担心的样子,更好看。
这么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拥有到他。
顾舟看着付俊卓那张好看的脸,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竟然伸手把人拉到了怀里。
啊,不管了,就当……就当被撞坏了脑子吧。
不管了。
什么也不想去管了。
然后,鬼使神差,顾舟亲了上去。
之前是箭在弦上,犹豫着发还是不发,后来一个失控,羽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看似乱了套,实际上却是无意中帮顾舟做了个决定。
顾舟久久地吻着付俊卓。
怀里人的唇,柔软却又带了一丝冷气,顾舟更加抱紧了他,这一刻,似乎整个灵魂都在震颤。
总算,总算。
“学长,我们交往吧。”( .)
付俊卓的眼神很迷茫。
他任凭顾舟抱住自己,亲吻自己,一股难过的情绪迅速在胸口蔓延,在顾舟提说出“我们交往吧”时,那股难受的感觉直接炸裂。
为什么要告白呢?
为什么,要提出在一起呢?
现状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为什么,要打破呢?
这道题,对于付俊卓来说,真的太难了。
如果拒绝,相信不久之后,顾小孩就会搬走的吧?
只要一想到顾舟会走,即使他现在还被顾舟抱着,也是从心底最深处冒上来一股寒意——如果顾小孩走了,生活又将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不剩。
一片死寂。
从前有个乞丐,在寒冬中被冻习惯了,偶然之间得到了一件大衣,他穿上了,很温暖。后来,由于某种原因,他不能再穿,于是脱下大衣,再次睡卧在冰冷的街角。
然而,穿过大衣的乞丐,却再也无法忍受严冬酷寒。
付俊卓就像那个乞丐。
他无比害怕顾舟会走。
在某一刻,付俊卓甚至自私地想,只要留住这个人在身边就好了吧?别的什么也不要去考虑了,只图眼前片刻欢愉就好,什么以后,什么将来,别的什么也不管了。
然而,当他看着顾舟年轻的脸,又在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舟无辜得很,他只是被自己的表象所迷惑了,他不清楚自己人皮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个灵魂。
如果一个人患有抑郁症,一年总有那么十二个月会有自杀的念头;如果一个人,曾用自杀的方式来威胁伴侣,让对方不能离开,从而捆住对方,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可怕的,能将一个正常的人慢慢拖入负能量的湍流,然后让其慢慢窒息——付俊卓就曾经是这样一个疯子,歇斯底里,疯狂极致。
有谁会不对这种疯子敬而远之呢?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摊上这种疯子,不是很可怜吗——顾小孩太年轻,何必由自己来执笔,在他年轻的生命里划上晦涩一笔呢?
他该是阳光快乐的,不该是被拖累的。
两个人之间,只留最初的好,就好了,如果在一起,到最后说不定又反目。
就像当初和傅审言一样。
付俊卓下定了决心,拒绝顾舟——现在划清界限,总好过最后两败俱伤。
世界上有很多种情感。
爱,作为其中一种,从来都不是人类的本能。
爱是一种需要去学习的技能,需要从家庭从父母身上去学习,需要和爱人互相学习。
付俊卓八岁以前,在舅舅家那边的村子里,是人人欺负的没爹妈的杂种;八岁以后,在生父那个家庭里,向来被忽略。所谓家庭,没能教给过他如何去爱。
一个没有爱的能力的人,如若只顾眼前,因为一时欣喜,就草率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后续呢?
顾舟一直看着付俊卓,他的神情从最开始的忐忑,慢慢变成了坚定,最后再在付俊卓的沉默中,又渐渐变成了失望地期待。
付俊卓全部看在眼里,心里的那股难过攀升到了顶峰——顾舟喜欢他,他何尝不向往身边有一颗这样的小太阳?
然而付俊卓明白,如果喜欢一朵花,就不要摘取,而要精心浇灌,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去祸害他。
顾舟太好了,所以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该拒绝。
“小孩子,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呢?快起来,看看有没有撞到哪里。”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
“我拒绝”三个字,付俊卓终究不忍心直接说出口。他故作轻松地准备爬起身,试图轻轻带过这个话题。
然而——
“学长,我是认真的,可能今天对你说出来是一时冲动,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是已经考虑了很久的事情。”顾舟拉住他几秒钟,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又松开了手,“我会追求你,直到你答应。”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任何纸都已经被捅破,两个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学长和学弟这种相处模式,已经因为一场告白,停留在过去,等着他们的,只能是恋人或者是陌生人。
当晚,付俊卓不出所料地又失眠了。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差到极致,关于两个人的关系走向,关于最后顾舟是走是留,他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焦躁。
其实顾舟对他来说,终究是很不同的。
他一面对顾舟,心总会变得柔软了;而顾舟在他身边,他也能获得安眠——一个失眠的人,按理说,是绝对不会放走那个能使自己安眠的人。
拒绝了顾舟他心里也很不好过,如果顾舟真如他所说,会追求自己直到两个人交往为止,付俊卓认为自己是招架不住的。
谁会拒绝递过来的救命稻草?
第二天一早,钻了牛角尖的人趁着顾舟还没醒,就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付俊卓就像是逃避着顾舟一样,早上很早就出门,晚上很晚才回家,借口有饭局,也不和顾舟一起吃饭,以此来减少和顾舟的接触时间。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着,付俊卓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
——-
顾舟最近学习很是心不在焉,总是一不小心思绪就跑远,然后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付俊卓。
偏偏这个月,英语老师真的把英语演讲大赛的参赛名额给了一个给他,如果不好好准备,不管对他还是对学校,都不是太好。
于是顾舟逼着自己,尽量集中注意力,该上课的时候绝对不要去想和上课无关的事情。
现在是课间,上一节课刚刚结束,中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顾舟捧着手机,看着付俊卓的微信头像,什么也不干,就在那边发呆。
很明显,最近付俊卓在躲他。
被喜欢的人躲着的感觉,别提有多憋屈了,这甚至让顾舟怀疑付俊卓讨厌他。
好不容易熬完了上午的两节课,顾舟飞快地回家,喂独守空房的球球吃狗粮,再喂自己打包回来的便当。
付俊卓不在家吃饭,顾舟都没有兴致自己做饭吃。
球球还是很斯文,一粒一粒吃狗粮,吃一粒看一眼顾舟,顾舟刚好也是无聊,也看着球球,研究它圆滚滚的肚皮。
一人一狗,一边互相看着,一边各自吃着。
球球越长越大,一晃已经到了付俊卓所说的,可以打疫苗的天数了,顾舟终于找了个话题,放下筷子,给付俊卓发了条微信:“学长,周末一起去给球球打疫苗吧。”
五分钟后,对方回了一条:“好。”
告白确实对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产生了影响,付牛角尖躲了顾舟几天,然而当两个人抱着球球,去宠物医院注射疫苗时,却没有任何的尴尬感。
球球第一次出门,怕得很,一改往日和顾舟互怼的死脾气,全程乖乖地窝在顾舟怀里,坚决把脑袋埋着,一动不动。直到到了医院,听到别狗的哼唧声,球球这才稍微探出小脑袋张望着。
现在这个时间段过来打疫苗的,除了顾舟和付俊卓家的球球,另外还有一窝阿拉斯加犬的崽子,总共四只,哼哼唧唧,很是热闹。
顾舟一看,提着一窝崽子过来打疫苗的,正是那只执着翻猪皮吃的阿拉斯加犬的主人,长着一双丹凤眼,另外还有那天的那个高个子。
真巧。
丹凤眼也看到了顾舟和他怀里的狗,再看看他身边顾舟安抚球球的付俊卓,朝顾舟笑了笑,顾舟也礼貌性地朝人家点了点头。
然后,高个子默默地挡到了丹凤眼和顾舟之间,一如那晚把丹凤眼带走一样。
那时候顾舟看着两个人,只觉得似懂非懂,然而现在,几乎一眼看穿,这两个人就是一对恋人。
并且能看出来,现在这个高个子正吃着飞醋呢。
只听见两个人这样对话。
一个说:“你真是够了。”
另一个答:“我没干什么……”
前者是丹凤眼,后者是高个子。
丹凤眼:“那你堵这儿干嘛?可拉倒吧,没看见他身边的那个,人家可不比我好看多了。”
高个子:“……”
“放心,没人跟你抢的。先抱老大,快去。”
“噢……”
顾舟听得耳朵红了。
付俊卓自然也听到了那一对的对话,他低着头,没看顾舟,也就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就那么一心一意地摸着球球的脑袋。
打完疫苗的球球,是真的惨,一路哭唧唧回到了家。
这还不算,到了家,非得两个人摸着才稍微安静点,一旦付俊卓或者是顾舟走了,立即发出委屈得要命的声音。
于是两个溺爱狗子的人,就那么把球球哄到睡着,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它的狗窝,这才算完事。
周六下午三点,球球在睡觉,付俊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舟端着一盘芒果丁,坐到了付俊卓身旁:“学长,来吃芒果。”
芒果果肉橙黄,切的大小均匀,很是好看,上面插着两根水果叉。
付俊卓“嗯”了一声,尝了一块:“挺甜的。”
“我也觉得,很甜。”
两个人头挨着头,你一口,我一口,吃掉了一盘芒果。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芒果甜香。( .)
“以后,回来吃饭吧。看到网”吃完芒果,顾舟坐在付俊卓旁边,低着头看着面前茶几上的棉签,“我一个人在家吃饭没意思。”
付俊卓没有说话。
接连几天的失眠、焦躁,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状态,脑力体力严重不足,注意力也无法集中。
如果不是每天上班,公司有人,每天回家,顾小孩都给他留一个灯,或者是在客厅写作业等他回家,球球都摇着尾巴扑腾着撒娇,付俊卓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然而即便如此,付俊卓还是会想,有一天,顾舟总会走的。
那种时时刻刻包围着的窒息,像一层薄薄的塑料袋,蒙住了口鼻,无法呼吸。
这并不夸张。
精神的癌症,治不好的。
他恢复了吃安定片,脑子里却整天似乎有一根弦紧绷着——他很记得他的前任,傅审言,他怕顾舟会变成第二个傅审言。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不是那么恨傅审言了。
没有谁有义务去一味地对别人好,也没有谁有义务去承受他人带来的负能量。但如果非要说一点不恨,也不现实,他最恨的大概还是傅审言的三心二意。
傅审言一味地对他好过,但是没能承受得住他疯狂的负能量,傅审言撤了,在撤之前,大概也是心力交瘁,从此视付俊卓为洪水猛兽。
傅审言给过他快乐吗?
给过。
并且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傅审言曾经是他生命中最亮的唯一,是他人生的最初的向导。
然而,交往那么久,傅审言只知他的光鲜亮眼,却始终不知道他是个控制不好自己情绪的人。
那时候付俊卓不知道自己是抑郁症初期,一切都不是那么明显,行为也不是那么难以自制,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甚至连站在25周年大校庆的排练台上,面对着底下的观众时,已经开始头脑一片白。
而在之前一年,曾经的24周年校庆上,他的钢琴把傅审言迷得死死的。
从云端滑落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他不在云端了,那么,傅审言还看得到他吗?
他逃了,只通知了一声,就把自己送到了异国他乡去留学——极端自负和极度自卑的复杂体,害怕会被傅审言发现自己不堪的一面。他总觉得,只要他还很光鲜,傅审言就会一直爱他。
傅审言对他,是有求必应,其实真的要说起来,他不知道除了这种方式,还能怎样相处。付俊卓没有说分手,天真地一走了之,可是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他的做法,其实与分手无异。
付俊卓走后,傅审言恢复了单身,只当付俊卓是个无法安定下来过日子的,抓不住的人。
后来,付俊卓调整好了自己,重新回到了市,傅审言却没有如他所想一般,等在原地,而是和陈息青在一起了。
也是,世界上一切都在走,时间在走,河流在走,人也一直在走。没有谁有义务去一直等着谁,只是付俊卓太过高估了傅审言对自己的感情。
但是,他无法接受。
当年在大,和傅审言在一起,他一直看得出来,傅审言有个叫陈息青的朋友,喜欢傅审言。是那种从没逾界、藏得很深地喜欢,甚至傅审言自己都不知道。然而,付俊卓那么关注傅审言,傅审言的身边出现了一位暗恋者,他怎么会看不出呢?
那时傅审言表现得太在乎付俊卓了,付俊卓如同手握大权的帝王,生杀予夺不可一世,不屑去挑明。
然而最后,当他从陈息青手中把傅审言夺回来,却发现,原来傅审言爱的,从来都是“得不到”的。
傅审言夜里做梦喊过陈息青的名字。傅审言去找陈息青复合。傅审言不回家。
傅审言的眼里不再有他。
他恨傅审言的三心二意,更恨自己做不到和当初一样,骄傲转身。
再后来,病症全面爆发。
人不人,鬼不鬼,他终于走上了最极端的那条路。
付俊卓一直都清楚,傅审言从来都不是他患抑郁症的起因,而是从小的经历,让这种病生到了骨子里,毒蛇一样地蛰伏着,等待着,时机一到,就会送上来致命一吻。
有生之年,大概都甩不开。
然而,傅审言确实充当了催化剂的角色,但其实,根本原因还是他自己,去做了不该做的事。
归根结底,自作自受。
都是前话。
现在付俊卓坐在沙发上,身边坐着顾舟,顾舟脚边狗窝里睡着球球。
有一个词,和抑郁症一样可怕,这个词叫做同化。
何为同化,换句话说,就是,将一个人变得和自己一样,拖着他和自己一起下地狱。
那时候付俊卓会逃,是怕自己的阴暗面被傅审言发现;现在他不想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却是从傅审言那边学到了一些东西,他怕将这种无尽的痛苦带给顾舟,他怕同化顾舟。
所谓的怕顾舟变成第二个傅审言,不是说觉得顾舟也会和傅审言一样三心二意,而是怕顾舟最后也会被负能量淹没。
无妄之灾,那多可怜。
付俊卓抬起头,看着客厅的小偏窗,外面的天非常。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顾舟看着付俊卓苍白的侧脸,移不开视线。身边这个坐着的人,似乎躯体里没有魂魄,只剩一副壳在迷惑着顾舟。
年轻如顾舟,不知道从哪里爬上来的涩涩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想对付俊卓好,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感觉:“……学长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明天我们吃炸酱面吧,最近我研究了一样新做法……很好吃的。”
几天不好好吃饭,顾舟见付俊卓整个人又瘦了不少,气色也变得很差,黑眼圈重得像个熊猫,就连今天送球球去打疫苗,走在平地,都感觉付俊卓脚步虚浮。
像只快要病死的鸡。
顾舟很急,很想治好这只病鸡:“我知道,其实你根本没有饭局,只是不知道怎样面对我。那……我不给你任何压力,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吧。一起吃饭,以后还可以一起带球球出去遛弯,它现在还小不能出去,大了就想要出去玩了。”
球球在睡觉,耳朵抖了抖,没有醒。
顾舟继续说:“还有,等针眼愈合,我们一起带球球去洗澡,以后天气热了也可以在家里给它洗,还可以把它抱上床睡觉。”
“球球脾气暴躁,要不要送去狗狗学校上个学,变成一只有文化的狗呀?”
“……”
一句一句,一直在付俊卓耳边轻轻地叨叨。
付俊卓终于回头看顾舟,四目相对。
顾舟的目光很干净,此刻更是盛满了小心翼翼。
不该的,他见不得这样的顾舟。
让顾舟这么小心翼翼地对自己说话,付俊卓终究是不舍得的,他点头,努力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好。”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两个人一起看了一部电影,一起吃了晚饭,晚上付俊卓去查看了他的多肉们以及多肉护栏,顾舟帮他打下手。球球针眼未愈,很矜持地在客厅里小步地走来走去。
其实很简单,有时候不去一味地钻牛角尖,生活会容易很多。付俊卓此刻是悟不出这个道理,但是胸口那股郁结在慢慢消散,这是真的。
顾舟当然也很高兴啦,就算学长没有答应交往,但是也没有很坚决地拒绝,他能感觉得到,付俊卓对自己很温柔。
未来还那么长。
顾舟充满了希望。
当晚,睡觉前,顾舟给付俊卓泡了一杯热牛奶,看着他喝下去,然后拿着杯,蹲在付俊卓面前:“学长,不要再吃安定了,太伤身体。”
付俊卓一愣,刚刚喝过牛奶的嘴唇,温温润润的感觉。
然而,不吃安定,怎么睡得着呢?
顾舟似乎对热牛奶寄予了很厚的希望:“我们先试试看每晚喝一杯热牛奶,看看能不能改善一点吧,如果不管用,还可以去找别的方法。”
付俊卓点头:“好。”
洗过澡,没吃药,直接爬上了床。
当然,一杯牛奶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多年的失眠症。付俊卓怀着看看牛奶管不管用的心态,几乎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脚步虚浮地出现在了顾舟面前。
顾舟看出了,他的牛奶不管用。
这两个人的周末从来都没什么建设性,就是在家做做饭,吃吃饭,逗逗狗,看看电影。
付俊卓晚上没睡着,白天也睡不着,于是拖着拖鞋出来和顾舟一起看dvd。
看着看着,付俊卓在顾舟身旁打起了盹。
顾舟当然也发现啦,他给付俊卓盖上了毯子,然后顺着付俊卓歪倒的方向,稍微加了把力——付俊卓枕在顾舟腿上,沉沉地睡了两小时。
再后来,顾舟怕他着凉,轻手轻脚把人抱上了付俊卓的床,盖好被子,开上调,然后开着门,自己在客厅准备英语演讲的稿子。
时间很安静。
日子分明在前几天,因为一场告白而变得乱七八糟,两个人都经历了或多或少的煎熬。然而时间一转,现在的状态倒也是恬淡。
在这样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顾舟写着稿子,付俊卓睡着觉,球球偷偷啃着数据线。
似乎,也很不错。
( )付俊卓做了个噩梦——他和顾舟一起出去旅游,山川河流,朝霞落日,一路去了很多地方。然而,顾舟却在旅途的最后,在他没能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出了事。
梦中的结尾,是他走向顾舟。
他梦到顾舟死了。
身处梦中的人,并不知道那只是梦,潜在的意识经受了怎样一种煎熬呢?醒过来的付俊卓不记得了。
他没有大喊大叫地醒过来,而是在房间里很安静地睁开了眼睛,眼睛睁开的一瞬间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直到两分钟后,他才发现那只是梦。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也是奇怪。
在发现顾舟根本没有出任何事的时候,梦里那种令人无比害怕的感觉反而渐渐变得更清晰。
付俊卓又钻回了被窝。
梦里的所有情绪都不为人知,醒过来的人平复了好久,才将那股情绪慢慢平息好。
付俊卓朝从房间走出来时,客厅里的场景正充满着平淡的生活气息——顾舟正在和球球拔河,一人一狗正在扯着一根可怜的数据线。
顾舟小声说:“松口。”
倔强的球球撅着屁股往后拉,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然而,狗太小了,顾舟拖着数据线,球球尽管已经很努力地张开小爪子努力地抓着地,还是被一点点往前拖动着。这种违背狗的意志的事情,气得球球毛都竖了起来。
顾舟乐了,拖着球球慢慢地转着圈圈,并且坏心思地伸出手去挠狗痒痒,球球已经变成了一颗愤怒的毛球团子。
付俊卓站在门前看了十几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球球又咬东西了?”
“啊!学长你醒了!”顾舟抬头。
“嗯,醒了。”
醒了……
付俊卓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沙发上看电影,一向入睡很困难的他,竟然睡着了,那么……后来是顾舟把自己抱到床上去的?
睡了多久呢?付俊卓偏头看墙上的钟,算起来,他大概睡了有三小时。
三小时的睡眠对于付俊卓来说,绝对算是意外之喜。不通过任何药物,睡得自然是很不错,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噩梦,大概这个点还没能醒rds;。
顾舟和球球战况正酣,付俊卓一面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意思,一面又很可怜那根数据线,于是去拿了几粒狗粮,慢慢走到顾舟身边,蹲下。
付俊卓伸出手,在球球鼻子前一晃。大概是狗粮气息的缘故吧,刚才还忙着咬数据线的球球一秒撒口,动着小鼻头,追随着付俊卓手里的狗粮而去。
数据线被救了下来,尽管被咬得很凄惨,但是还没到断气的地步。
球球盯着付俊卓的手,付俊卓看着数据线,顾舟看着付俊卓——看得出来,付俊卓眼睛红红的,略微有一点肿,看上去像是哭过。
不知道怎么了。
顾舟又开始想心思。
关于怎样帮助抑郁症病人改善病症,顾舟最近研究了很多,不仅在网上去搜,还偷偷地买过相关书籍,每天晚上顶着台灯翻书看。
无外乎以下几种,药物、睡眠、饮食、关怀,以及需要多出去走走,不能让他一个人憋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顾舟发现,付俊卓有自己好好吃药,吃饭方面,也在顾舟的监督之下,不至于三餐不定。至于关怀,顾舟觉得自己做得比较到位。
剩下的就是多出去走走,和保证睡眠了。
付俊卓目前这种肾虚的样子,让他多出去走走也不现实,一阵风都能给他刮跑,而且外面还冷,实在不是适合出去散步的季节,还是先不要多出去溜达吧。
顾舟能抓重点,他知道,当务之急是睡眠质量。
其实今天在付俊卓睡觉的时候,顾舟也有想过一个问题——一向失眠的付俊卓,两次在自己身边,都是很快睡过去。
这说明了什么呢?
是不是说明,付俊卓只要身边有人陪着睡觉,就能睡着呢?顾舟心里盘算着,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证明推测即是事实。
睡眠对一个人真的很重要,缺少睡眠,不仅精神不好,免疫力也会下降,随之而来的,各种病也会找上门来。
顾舟关注着付俊卓,这些事情都在他的思考之中。
喜欢,或者是爱,不就是这样子的么?默默地关注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总想着能为对方做点什么,再做点什么。
——-
时间过得飞快,球球的针眼完全愈合了。虽然还有两针疫苗要接着打,但是还没到时间。于是这个期间,付俊卓和顾舟一起带着球球去宠物店里。
球球洗了狗生中的第一次澡,球球不怕水,非常乖地被洗完吹完,变成了香香的小公举。
付俊卓抱着狗,感觉怀里沉甸甸一团,很有手感,他不禁想起来当初被学霸送到绿洲白马的时,幼小得几乎快要死去的小奶狗。
那时候多小呀,天气又冷,除了恒温箱没有地方可以待,喂奶都要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小家伙出了问题。
现在呀……现在某团毛球一本正经地被付俊卓抱着,还不忘张嘴,要咬顾舟伸过来和它玩的手。
小可怜变成了小地主,顾舟面前嚣张狂妄,付俊卓面前乖巧可人。
和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狗。
好变化rds;。
付俊卓捏捏狗鼻子,摸摸狗尾巴,被球球小小地舔了一口,忽然心情有点好。
抱着球球回家,顾舟继续准备他的演讲——这种准备,总归是大声地练习比较好,然而顾舟怕影响到付俊卓,在家的时候只是默默地看着稿子。
玩着狗的付俊卓忽然来了兴趣:“小顾,你练习一遍吧。”
早年付俊卓去过英国留学,虽然好多年不说英语,脑子几乎生锈,但是那个时候,他的英语还是不错的。现在知道顾舟要去参加市英语演讲大赛,青春一去不复返的付老头难得来了兴致。
想听听顾舟的演讲。
顾舟笑着点头,合上稿子,站在客厅里,面对着付俊卓,开始了他的演讲。
没有演讲台,没有话筒,脊背笔直的人带着淡淡的笑容,全程状态平稳。顾舟的发音非常标准,偏偏又带了一丝他自己说话时候独特的小习惯,听起来很……苏?
付俊卓形容不上来,只知道,有才华的顾小孩真的很迷人。
脱稿演讲持续了八分钟。
这个时间长度刚刚好,时间太短,则不能完全阐述出顾舟所演讲的主题;而如果时间太过长,很可能会使听众产生烦躁的感觉。
付俊卓一路看着听着,更多的是觉得,顾小孩的感染力很强,作为一场演讲比赛,有感染力,无疑就成功了一半。
很棒啊。
付俊卓笑着给他鼓掌:“穿什么衣服去参加比赛呀?”
顾舟被夸得不好意思,一秒卸下了刚才模拟演讲时自带的学霸气场,耳朵微微发红:“休闲装吧。”
休闲装也没错,但是……一身正装绝对是锦上添花。
付俊卓看着顾舟,似乎看到了穿着合身正装的小太阳,自信地站在众人面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看自己家的大白菜的自豪感。
付俊卓说:“可以的话,穿正装吧。”
“正装会更好吗?”顾舟说,“可是……我没有正装呀。”
付俊卓这才想起来,那会儿校庆上,顾舟穿的正装是学校提供的,顾舟这个年纪,有一套正装也正常,没有也不奇怪。
但是,有总归是比没有好的。
这么年轻帅气,为什么不穿呢?
早年付俊卓对穿的方面可讲究了,不是说乱七八糟的衣服都买,而是他会搭配。
付俊卓衣品很好,经常一两件简单的看似毫不相关的衣裤,搭配起来,就会被他穿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于是,付俊卓终于找到了一件继玩狗、看电影、吃药之外能做的事情,他要带着顾小孩去买一身西装。
西装,永远需要裁剪才能合身,一套买来的成品西装,无论如何都不会百分之百贴合身材的,想要贴身,还得定制。
然而……付俊卓看看顾舟的脸,总觉得他还能再长点,于是还是决定去买成品正装。
在这件事情上,付俊卓的行动力还是蛮快的,一向蔫巴巴的人,这回拉着顾舟奔向了商场。
( )人来人往的时尚城,二楼男装,付俊卓选了一套黑色西装,示意顾舟试穿这套。
顾舟接过,将手机递给付俊卓,让他帮忙拿着,自己转身去了试衣间rds;。
导购员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丫头,全程各种少女盯,看看顾舟又看看付俊卓,欢欢喜喜地过来帮忙挑选,边看衣服边问付俊卓:“先生,那位是你的弟弟吗?”
是弟弟吗?
被小丫头这么一问,付俊卓开始思考自己和顾舟的关系,他向着试衣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着,“嗯”了一声。
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大概从顾舟告白的那天起,他们就不可能是完完全全的校友,或者学长学弟这种关系了。
那么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不是很清楚。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或者说,暧昧?似乎都不是。
付俊卓想了一会儿,没有得出结论,觉得有些累,就站在那边安静地等顾舟回来。
小丫头又说:“你弟弟真帅!”
付俊卓笑着朝她点点头,表示赞同。
付俊卓笑起来是很好看的。
小丫头似乎愣了一秒钟,接着说:“你如果胖一点,比你弟弟还要帅的。”
付俊卓:“……谢谢。”
刚好这时候,试好衣服的顾舟走了出来。
顾舟走进付俊卓的视线,抬起头看过来的一瞬间,付俊卓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夸张了,因为看着顾舟,他只觉得这家店的灯光忽然间暗了不少,目光被顾舟黏住,移不开。
穿着新西装的发光体啊,真好看。
付俊卓眯着眼睛,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很不错。”
好看的人,事实上也总是会吸引更多的目光,人人都喜爱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事物也能让人的心情变好。不仅付俊卓在看,刚才那位小丫头也在看。
虽然沉迷帅哥不可自拔,但小丫头还是记得自己的工作的,连忙说:“真帅!真好看!”
做这一行,多多少少要说些违心话,大力夸赞客人,以期能最大程度地卖出一些衣服。
刚开始小丫头面对着穿着西装也就一般般的人,是说不出“好看”两个字的,一说就犯尴尬癌。经过一段时间,她已经能一本正经地对着啤酒肚秃顶男客人说出,“这身衣服很适合您,很能突显您的气质”之类的话。
但是夸顾舟的话,却是真的。
小丫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也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诚实地夸过人了:“就这一套吧!太帅了!”
顾舟朝她笑了笑。
付俊卓看着顾舟,带着淡淡的笑容,顾舟也看向付俊卓,脸有点发红:“真的好看吗?”
“好看的呀,你去看看镜子。”付俊卓指着镜子。
“嗯。”顾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转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于是他同样被自己给亮瞎了——肩宽腿长的身材比例,高颜值,从各方面完美地d住了这身西装。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顾舟自我评价了一番:嗯,比之前更帅了。
看了几眼,顾舟不经意间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站着的付俊卓,一时之间,只觉得他们俩从未有过地很般配rds;。
顾舟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在先前的这些日子里,付俊卓把他当小孩子当惯了,而他自己也向来是以“学弟”的身份。但是,他又不是小姑娘,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希望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的。
有首歌这样唱过,“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大概也表达了一些小时候想要快快长大的希望。顾舟从未觉得自己幼稚过,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状态刚刚好。然而就在此刻,他穿着一身成熟的西装,再看着镜子里的付俊卓,还是觉得自己不够成熟,不够强大。
想成长为足够给付俊卓遮风挡雨的人。
在某一瞬间,内心的触动,想了这么多。
想起来万宝龙的星辰骑士,适合的是成熟稳重的人。也许,付俊卓偏爱这一款呢?
最近顾灵给顾舟来过电话,大体意思是,目前和父母双方正在拉锯战,她比较累,但是幸好已经工作了,经济独立之下,倒也没有别的担心。
一般父母和儿女的矛盾,能有多大呢?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然而顾舟却在顾灵这件事上,看到了自己未来出柜的艰难——顾灵找的那位,只是单亲家庭穷了点,而他这边喜欢上的,却是个同性。
哪边风声大,哪边风声小,一比就出来了。
将来,家里肯定得爆炸。
他知道前方有一场仗要打,然而发现自己目前兵力较弱,粮草不足,所以,想默默地先把功课做好,不至于以后毫无底气。
付俊卓走到他的身边:“就这套吧。”
“好啊。”
“两位帅哥,还要买点别的吗?”小丫头很开心,马尾辫显得很是精神。
“暂时不用了,谢谢。”
这并不是顾舟人生中的第一套西装,以前顾舟高中的时候,曾经出席过比较正式的小提琴演奏会,那会儿穿的是一套黑西装,不过现在,顾舟个子窜了很多,那套是早就不能穿了。
买完西服,两个人又去宠物店为球球买了根磨牙棒。
最近球球狗生寂寞,逮什么咬什么,非常嚣张,不让它咬它又哼哼唧唧地表示委屈,让它咬吧,数据线和桌子腿之类的又实在是无辜。
球球这是长牙了,牙齿痒,磨牙棒必不可少。
两人买了根骨头形状的磨牙棒,不至于太大,让球球下不去小狗嘴,也不至于太小,否则很有可能被球球误吞,造成危险。
球球很喜欢,抱着一直啃,除了吃狗粮上厕所,其余时间都不肯撒爪。家里一切能啃的家具,暂时安全。
——-
很多人的工作,都是极其枯燥的。
付俊卓在公司闷头工作了两年多,仅仅是按部就班地做着事,从不参加公司的任何活动,也从来不去争取任何机会。以至于同期的能升的都升了,升不了的都走了,他还蹲在原地。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咸鱼了两年,自己没出什么大事。
公司里的人对付俊卓的评价往往是:留过学镀过金的人,证书一大堆,听起来是个超级厉害的人。然而……本人实在木讷少言,以至于看起来能力低下,像是读书读傻了,还傻得不要不要的,实在是可惜了一幅好皮相rds;。
怎么说呢?总感觉付俊卓的那些履历以及证书,大概是假的。
不能怪同事们这样评价,因为付俊卓在公司,永远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闷声不吭,不与人交流,这样子的工作伙伴,几乎是不会有同事和他多说话的。
最近这段时间,付俊卓似乎活过来一点,黑眼圈依旧,人却变得活络了不少。渐渐地,在公司也有人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了。
这样一来,付俊卓的上班氛围,也似乎比以前轻松了一点。
上完一天的班,付俊卓心情还算好地回到绿洲白马,发现家里出了大事——顾舟做饭时,不小心掉出来一块鸡丁,被球球捡去吃了,于是尝过人间美味的球球感觉受到了巨大的欺骗,对着顾舟给它的狗粮发脾气。
不肯吃。
没鸡丁好吃。
不要吃。
从不多叫的球球,尖尖细细地对着狗粮叫着,表达它作为一只小奶狗的愤怒。
怎么办呢?
这两个溺爱小奶狗的人,肯定是舍不得饿球球一顿的,于是晚饭吃到一半,只能水煮了一只鸡腿,撕下点肉,拌着狗粮喂给它。小家伙吃得欢,吃完睡觉去了。
付俊卓时常会羡慕球球的好睡眠,这只脾气暴躁的狗身怀绝技——能随时随地睡着。
记得有一次,球球对顾舟发脾气,汪汪叫了两声,叫着叫着就一头栽倒,然后不动了,吓得付俊卓连忙去查看情况。后来发现,球球只是……困了,睡着了,其他没有任何毛病。
相当强悍的一只狗。
宠物能令人排遣寂寞,给人带来欢乐,有时候就相当于是一位家人。
球球无疑是受付俊卓和顾舟的疼爱的,现在它窝在窝里,睡成一团狗,付俊卓摸着它的耳朵,心里算着下一次疫苗的时间。
一件开衫披上了付俊卓的肩膀,付俊卓回头,逆着光看着顾舟。
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只听见顾舟好听又温柔的声音:“今天你穿太少了,小心着凉。”
生活常常由点点滴滴的时间,非常琐碎的小事堆积起来,两人相处时,种种细节已然能看出合不合拍。付俊卓蹲在地上,扭头看顾舟的动作维持了好几秒。
暧昧着的两个人,哪怕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挠得人心痒。
顾舟俯身,把付俊卓拉起来,捧住对方的脸亲了下去。
看似突兀,又不突兀。
付俊卓仰着头,承受着漫长的一吻,他没有推开顾舟,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又垂下去,最后还是抬手,轻轻地抓住了顾舟腰侧的衣服。
小动作最能暴露人的想法。
顾舟一颗心砰砰砰地跳着,觉得腰那边发烫发痒。
很久很久,顾舟微微喘着气,结束了这一吻:“我去参加比赛的那天,你也一起去吧,我想你看着我演讲。”
付俊卓看着他,嘴唇红红的,有点傻地点头:“好。”
大概这一刻,才是他喜欢上顾舟的时间。
晚上两人照常并排坐着看dvd,前段时间真人版的电影看完了,目前就剩一盒宫崎骏动漫全集,付俊卓抽出了一张《天之城》。
他听过纯音乐天之城,却没有看过动画电影,于是打算今天看看。
看了两个小时。
在最开始人物出现的时候,除了天白云,其他并没有能够吸引到付俊卓,但是看完后,付俊卓就明白了宫崎骏为什么那么有名,也突然明白了那首天之城的曲子会带有淡淡的忧伤。
付俊卓记忆最深刻的是,天之城拉普达中,那位巡逻守护着这片安宁而又美丽的土地,身上长了苔藓的园林机器人,站在已经老化得不能用的,同样的园林机器人面前。
很安静的一幅场景,甚至有小鸟在机器人肩头叽叽喳喳地叫着,然而付俊卓就是感觉鼻子一酸。
一旁,顾舟将手搭在了付俊卓的肩上,轻轻地把人往自己身边搂了一点,付俊卓安安静静地靠在了身边人年轻的肩膀上。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那个吻过后,隔在中间的轻纱被轻轻撩开,即使双方没有说正式在一起,感觉上也差不多了。
“要喝水吗?”
“不要喝。”付俊卓说着,靠着顾舟,听着片尾。
不去搜索这部片子的深层含义的话,上升不到人文方面,只是在看到天之城拉普达飞走的那瞬间,感觉,小男女主角的梦想破灭了。
但是,追寻过呀,路上的艰辛,第一步登上拉普达时候的美景,最后拉普达飘走的影子,会永永远远地铭刻在主角的记忆中。
等片尾结束,两人又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
已经晚上十点了。
考虑到付俊卓的睡眠问题,顾舟提出:“我看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先睡?”
本身已经睡眠很不好,再每天很晚睡觉的话,情况大概只会更糟,更何况,付俊卓看起来已经像只大熊猫了。
听言,付俊卓低头:反正……也是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十点睡和十二点睡结果是一样的,区别是,前者得多受2小时失眠的煎熬。
任何人,都是贪恋温暖的啊,能多拥抱温暖一秒,绝对不提前放手。付俊卓没有发现,其实,他潜意识里不太想回去荡荡的房间。
但是,怎么能不回呢?总不能拖着顾舟在客厅看一夜的电影吧?
他靠在了沙发上,说:“再等五分钟吧。”
“好。”顾舟弯了嘴角。
顾舟珍惜和付俊卓在一起的每一秒,所以就算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无聊。
人的一生,茫茫人海中,又会遇到几个这样的人呢?仅仅是在他身边待着,内心就会觉得格外平静,格外幸福。
“学长。”顾舟把声音压得很低,叫着付俊卓。
“嗯?”付俊卓偏头。
迎面而来,顾舟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上了一吻,在付俊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撤退。
付俊卓看着他,对面顾舟眼神亮亮地看过来,嘴角那抹笑溢满了掩不住的欢喜——他似乎亲付俊卓亲上了瘾,小小的成功偷袭,却总让付俊卓讨厌不起来,甚至,还会觉得心跳似乎快了那么几下。
扑通扑通。
顾舟对付俊卓笑:“五分钟到啦。”
什么都很安静,只有心变得有些吵闹,眼前人的笑真的太暖了。之前几百个日日夜夜中,付俊卓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会有人朝他展露出这样的笑容。
盯着看着,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狗窝里的球球睡眼朦胧地醒过来,抬头朝沙发这边望了一眼,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该去休息啦。”
“嗯。”
除了“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是被亲懵了,付俊卓只知道低头找拖鞋,然后穿上,慢吞吞地穿过卧室,去收晒在阳台的衣服。
顾舟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付俊卓消失在门后,顾舟进了厨房,准备泡了两杯牛奶。
对于想法设法要喂胖付俊卓的顾舟来说,牛奶尽管对助眠不管用,但好歹是口吃的。
他拿出两只杯子,忽然听见付俊卓的声音传来:“小顾……”
“来了——”
放下杯子,顾舟噌噌噌跑过去,只见付俊卓扶着腰,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已经晾干的衣物。
不是太对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舟还是下意识地从他手上接过衣物,问:“学长,你怎么了?”
“我腰闪了。”刚才没有将晾衣架的高度往下调一点,直接伸手去够,虽然他已经不矮了,无奈今天的晾衣架高度似乎更适合顾舟,于是一个不小心,把腰给闪了。
付俊卓的表情有些郁闷:“现在不能动。”
不能动?顾舟开始紧张,连忙走过去,查看这个人的情况。
“是这边吗?”
“再往上一点。”
“这边?”
“左边……一点。”
付俊卓终于能动了,他扶着腰,看着顾舟伸手轻轻巧巧地帮自己取下衣服,不禁感慨,自己不仅老了,还矮了。
“下次我调低点,这次是我不注意……”帮忙收完衣服,又收了毛巾,把这些都送到付俊卓的卧室,顾舟回了自己的房间。
————
时间过得飞快,在顾舟充足的准备当中,演讲比赛的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正好是周四,不是休息日,付俊卓特地向公司请了一天假,陪着顾舟到了比赛现场。
这边是学霸角逐的地方,到处都充满了学习的氛围,随便一看都能看到学霸长相的人,随便一逛也似乎能嗅到一鼻子的书香气。
现场人多,参赛者多,观众也多。由于参赛和观赛人员是分开的,进场没多久,顾舟就和付俊卓分开了。
独自坐在观众席上的付俊卓,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恍惚间觉得自己还在上大学,现在正在课间。
离开校园多年,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气氛,一时间,付俊卓有点小开心,感觉很怀念,又有点感谢顾舟。
如果不是顾舟,很多事情,大概他这辈子也不会再碰见了。
付俊卓坐在位置上,一心一意地等待着,期待着顾舟今天的表现。顺便想想,等顾舟比完赛,晚上带他去哪里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
今天顾舟大概可以去买张彩票,因为他被安排到第一个上场演讲。
一般来说,比赛的话,抽到第一位是非常不利的。不管是评委也好,什么也好,刚开始对情况的好坏、参赛者总体的水准不是太摸得准,所以第一位选手通常不会被打太高的分。
除非……第一位实力很棒,足以让评委老师们惊艳。
当主持人手持话筒,叫出顾舟的名字,付俊卓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了手。
知道第一有点不利,付俊卓紧张了。
台下付俊卓默默地捏把汗,台上顾舟从从容容走上场。
今天顾舟穿着那身合身的黑色西装,配上白衬衫、银灰领带以及黑皮鞋,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说不出的庄重大方——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说的就是顾舟这样的人吧?更何况,除了气质,顾舟还有身材、颜值、品德。
有时候上天确实是不公平的,给这个人开了门,又开了个落地窗,恨不得所有的阳光都撒到这个人身上去——顾舟就是这样一个被上天宠爱着的人。
不像是付俊卓,上天给了他好的皮囊,却也顺便朝他身上撒了把盐,让他顺顺利利地变成了条死咸鱼。
看着这样的顾舟,含蓄着的光彩夺目,更能吸引人的目光,付俊卓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他第一次觉得,不能再以“顾小孩”来形容顾舟了。
大概很多人都是这样,面对着比自己小哪怕一两岁的人,都会觉得,对方就是个小屁孩,这种情况在校园里尤其常见。
比如,初中生,永远觉得小学生都是一群小智障;高中生,永远觉得自己和初中生之间隔了一条叫做成熟与幼稚的鸿沟。然而,当他们自己回想起小学、初中时代,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却也不会觉得那时候有多幼稚。
说起来,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呀。
付俊卓弯了嘴角,看着顾舟。
顾舟朝评委席以及观众席各鞠一躬,然后走到了演讲台前。
自信从容,举止大方。
顾舟站定,向台下轻轻扫视了一圈,顿了一秒,开始了他的演讲。
不得不说,顾舟的英语是真的好,尽管在此之前付俊卓已经听过一回,但这回,他还是被顾舟给帅到了。标准的英语从他口中说出,像是一串连贯的音符轻轻流出,充满质感,流畅有力。
不知道用“性感迷人”这四个字,去形容一个正在一本正经参加着一场严肃比赛的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是……确实是……性感迷人,帅到飞起啊!
这一刻付俊卓的感受,用一句开玩笑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啊!老夫的……少女心。
在顾舟开口后的一分钟之内,其中两位评委老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微微点点头。付俊卓能看得出来,那两位评委对顾舟的表现很满意。
顾舟今天语速比上回快了些,演讲时长为6分钟,演讲结束后,观众席传出了非常热烈的掌声,而评委们也给出了很高的分数。
顾舟退场。
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最后一位选手。
意料之中的,顾舟的演讲很成功,轻轻松松获得了参加决赛的资格。
而纵观全场,付俊卓只找出来一位能与顾舟匹敌的人,那就是最后一位上场的,s大的一位叫祝启良的男生。
这位祝启良,白白瘦瘦,实力也确实很强,站在演讲台上,不慌不忙,淡定演讲,有种儒将风范。不出所料,最后这个人,会成为和顾舟角逐冠军的那个人。
奇了怪了,往年市英语演讲大赛,冠军、季军、亚军,基本是清一色的女生,今年付俊卓觉得很厉害的两个,偏偏都是男生。付俊卓这样想着,又想起来顾舟说他们班级一位女学霸,理科成绩秒杀一大片男生,解题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被全班“”着尊称为“婷哥”,非常厉害……
想远了的付俊卓坐在位子上,忽然,顾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学长!”
听到这把声音,付俊卓回头看到了顾舟,二话不说,心里忍不住先乐了一下,然后比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开夸:“表现真棒!走吧,去吃饭,今天请你吃牛排,好好犒劳一下。”
顾舟笑着,看着他。
人确实是需要交际,需要多出去走走的,至少,这一刻的付俊卓,往日阴郁被一扫而,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常的、开心着的人。
两个人肩并肩,去了一家牛排店。
这家牛排店在市比较有名,主打食物品质与服务态度,之前付俊卓搜索附近的牛排店时,就对这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知道味道到底怎样,两个人决定过来试一试。
先上的是两份开胃酒以及餐前面包,顾舟小尝了一口,觉得不喜欢开胃酒的味道,付俊卓也跟着小尝了一口,表示,酒太淡了。
顾舟惊讶:“这还淡呀……学长,你是不是很能喝酒?”
当然能喝呀,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不能了,付俊卓回:“以前很能喝,现在胃不行。”
两个人,点了双人套餐,基本都是双份——法式菌菇浓汤和酥皮海鲜浓汤,英式水果沙拉和凯撒沙拉,小牛肋眼佐松露和酥烤牛小排,香颂玫瑰露和薄荷柠檬汁,以及覆盆子起司蛋糕和热浓浆巧克力拉瓦。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扶着墙走了出去。
今天的天气真心好,天白云,天一望无际,太阳也很给力,暖暖的阳光照得人心里也高高兴兴的,呼吸之间都带了些甜丝丝的味道。
付俊卓就像颗干枯许久的种子,被浇了水,又给足了阳光,准备准备,就要发芽啦。
“好撑啊……”发着芽的付俊卓,抱着肚子,表示吃得太多了。
“可是学长,你塞了一半牛小排给我啊……”顾舟控诉。
“你还……小。”付俊卓顿了顿,中气不是太足,“还在长身体,需要多吃。”
顾舟听言,把背挺得更直,俯视面前的付俊卓,用行动表示:我比你……高很多啊。
付俊卓又笑,然而不敢用力笑,因为相比于平常,今天实在吃得有点撑。他看着顾舟,摊开手,做了个“无辜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生活就该这样呀,平日忙碌,偶尔抽放飞放飞,偶尔一起吃撑,挺好的……
很开心,也很放松。
走着走着,顾舟忽然停下来,将手机朝着付俊卓递过去:“学长,你帮我拿一下手机,我鞋带开了。”
“好呀。”接过手机,付俊卓说,“啊,你手机屏幕裂了?”
一旁顾舟蹲着系鞋带:“是钢化膜,昨晚不小心摔的。”
“这样啊,一会儿去换张膜吧。”
“嗯!”
正说着,有微信过来了,小窗口在屏幕上浮出来。
付俊卓无意间扫了一眼,目光顿住了。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季节的慢慢过度,能让人慢慢适应。然而现在,付俊卓只觉得刚才还蹲在炎热的夏季,吃着雪糕,转眼整个人被丢进了严冬的大冰窟里。
如果一个小孩成绩不好,那么令他感觉最恐惧的事情之一,大概有:老师面批他写的试卷,他必须睁着眼睛看着,老师每打一个叉,小孩眼皮都跟着跳一下。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 。。 首发
这是种心理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要命。
付俊卓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样,他拿着顾舟的手机,一股冷意贴着后背,慢慢往上爬。
手机屏幕上的微信是一个叫仲春的人发的,付俊卓只看了开头一点,可以看出是一个扒皮贴的标题,而这个标题,他再熟悉不过了。
很久以前,付俊卓看过这个帖子,帖子里,恨不得把他扒得连内裤也不剩。
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全部大白于天下。
付俊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对自己这么熟悉,关注度这么高,几乎什么都知道,并且能写出这么长的帖子。
最最黑暗的过往,即将被□□裸地摆在顾舟面前,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
漠然疏离,还是嗤之以鼻呢?
付俊卓捏着手机,指节发白。
就要被发现了……
还是……会被发现的啊。
他看着顾舟的头顶,阳光照在那个人的头发上,发出软软的光,很柔和很安静。
无比贪恋。
他知道这个人很暖,可是这个人终究不会再陪伴在自己身边。
这份温暖,大概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吧。
不是对顾舟不信任,而是往事难言,谁会有那么大脸的自信?
付俊卓抖着手,好不容易找到了手机侧面的摁键,他稍微用力摁下去,手机屏幕变黑了。黑黑的屏幕,反射着太阳光,照在付俊卓的眼里,刺得他快要流泪。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而确实是发生过的事情。
一股痛感,点击般从手机传到指尖,又从指尖戳到了心里。
狠。
“好啦。”系好鞋带,顾舟站起身,微风吹过他的西服衣摆和头发,吹过他脸上令人迷恋的笑。
阳光四溢的人不知道,就在刚刚那短短十几秒,付俊卓经历了怎样的狂风暴雨的煎熬。
有那么一瞬间,付俊卓真的希望现在手机就坏掉,希望顾舟永远也不要看到那条微信。
然而呢?
然而不会有奇迹发生,上天终究还是不会对他仁慈,安排他遇到了顾舟,现在又将要将这个人从他身边带走。
这样残忍的惩罚。
怎么可以呢?
但是,怎么不可以呢?觊觎过其他人的幸福的人,太过分的人,总是会受到惩罚的呀。
他始终记得那时候,他去找陈息青,说了一句让他之后两年多都无比愧疚的话。那句话,让他在日后的日日夜夜,只要一想起,就难受和自我厌弃到快要窒息,只要梦到,就会从噩梦中惊醒——他攻击了陈息青母亲的残疾。
自己是那个一出世就害死了母亲的人呀,为什么那个时候会那么口不择言,为什么要去说那样的话呢?
良知……呢?
人,生而在世,需要谨言慎行的呀。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傅审言的出现,让陈息青手受了伤,陈息青眼里的伤心和愤怒是那样的深刻。最后,陈息青伸出带血的手扯住傅审言衣领,一字一句警告的样子,一直印在他的心里。
风水轮流转,后来他在自己腕上划了三刀。
往日丑陋,往事不堪。
逼着付俊卓去回忆。
他忽然想笑——他这样一个人,还在埋怨上天不对他好一点,还在奢求所谓幸福,还在希望身边能留住顾舟这样的人。
不觉得不配吗?
做梦啊。
大概,他只适合一个人在阴暗的小角落里,慢慢腐烂。
付俊卓将手机交还给顾舟,如同一个犯人亲手将罪证交给警察,然后,等待着自己的死刑,或者无期。
就这样吧。
顾舟接过手机。
付俊卓紧紧盯着对方的手,似乎已经看到了顾舟打开手机,看到了那条微信的样子。到时候,怎么收场呢?大概顾舟打开手机的那一刻,他会落荒而逃,然后就到此为止吧?
就要结束了啊。
感谢这么久的陪伴。
然而顾舟没有去点开手机,他笑着将手机放进兜里:“学长,去那边地下商场贴膜吧?”
“……嗯。”付俊卓恍惚着回答。
“走吧!”
“好。”
分明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已经做好了一刀毙命的准备,对方竟然没有看。
顾舟手里握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恍恍惚惚,似乎每一步都踏着棉花,虚浮,没有真实感。
“学长,你脸色不是很好,没事吧?”
“没事,吃撑了而已。”
就这样慢慢走着,付俊卓和顾舟,到了手机贴膜的地方。
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真实起来,付俊卓看着那张被摔出很多条缝的钢化膜被撕下,被扔进垃圾桶,另外一张新膜代替了他。
似乎是有寓意。
他看着垃圾桶里破碎的钢化膜,似乎在看着他自己。
再看看那张新膜,贴合得那样好。果然,好的手机,需要好的钢化膜。
顾舟从店员手里,接过手机,在付俊卓的目光下,又将手机装回了口袋。
试过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吗?
自始至终关注着对方的动作,就怕下一秒就是末日到临。
他心里祈祷着,祈祷顾舟不要打开手机,那样末日来临得就慢一些;但在同时,他又有另一种希望,希望顾舟快点看手机,好让他早点解脱,结束这种漫长的煎熬。
这种矛盾和痛苦,又有谁会知道呢?
就像深陷泥潭、快要没顶的人,努力地仰着头,试图呼吸到一丝气,然而他知道,无论多努力过,最后泥潭终究会困住他,会困死他。
在付俊卓眼里,顾舟是怎样的存在呢?
平日未曾显现,但是无疑,顾舟已然在他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就如同一盆多肉,赖以生存的是光,他就是那盆多肉,顾舟就是他的太阳。
时间难熬。
一直到两个人回到绿洲白马,顾舟竟然没有去看手机。
顾舟从不是个低头族,更何况现在付俊卓在他身边,他一百二十个专心还不够,没有来电或者短信的话,怎么会去抽看手机呢?要看时间的话,腕上也是有表的。
所以,从那条微信过后,一直到回到家换下衣服,甚至在下午逗球球,晚上吃晚饭,吃完晚饭洗碗,顾舟竟然一直没有看手机。
付俊卓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这样持续的状态,令他感觉很累。
顾舟回房前,他喊住顾舟:“等等。”
“嗯?”
到了房间,不管是晚上,还是明天早上,顾舟肯定会看手机的吧?
所以……
付俊卓走上前去,抱了一下顾舟。
告别的拥抱。
他不敢抱太紧,也不敢抱太久,更不敢抱得留恋,所以蜻蜓点水,抱了一下:“晚安。”
“学长,你……”没事吧?
顾舟低头看他,一种不安的感觉慢慢在心底延伸,他盯着付俊卓,下一秒,眼前的人却又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晚安,我好困了。”
“……晚安。”
付俊卓把顾舟推回了他的房间。
顾舟回房,花十分钟洗了个澡,对着镜子吹头发。
到了床上,摸出被他冷落了几乎一天的手机,屏幕一亮,发现来了好多微信。
他去参加演讲大赛,班级里也是有同学去观赛,替他加油的,没去的也有人给他微信加油,他一条一条看下去,一条一条回复。
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折磨了付俊卓很久的信息,直到他翻到仲春的微信,看到了对方的发信时间。
是上回仲春说要发给他看的帖子,仲春一直没有发,直到今天,将那个扒皮贴发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时隔这么久才发。
顾舟看着对话界面,看着带了文字标题和的微信,发呆。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这就是付俊卓替他拿手机的那个时间段。
没有突破口,永远是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旦找到了突破口,所有的一切就如同被打开了封印的闸门,一瞬间全部涌现出来——所以,为什么从自己系完鞋带后,就感觉付俊卓的状态不对了,原来那个时候,付俊卓看到了这个短信?
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明白了。
顾舟从被窝里弹了起来,他得立即去找付俊卓!
飞快地下床穿鞋,打开房门走出去。客厅灯开着,付俊卓的房门也开着,然而,无论是客厅、卧室、洗手间,还是阳台,都不见付俊卓的影子。
“学长——”
“学长!”
没有回应。
几乎要以为付俊卓是出去了,顾舟心里焦急,不抱希望地打开了厨房。
啪!
开了灯。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顾舟看到付俊卓蹲在地上,他的眼前是一个打碎的杯子,地上满是水和玻璃碎片。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幅画面,总感觉第一眼看到的,是满眼的窒息和绝望感。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蹲着的姿势可以这么无助。
“学长,你怎么了?”
付俊卓低着头,不说话。
顾舟走近,在付俊卓的身边蹲下,柔着声音,偏头询问着:“学长?”
然后,他看到了付俊卓脸上似乎有泪痕,再仔细一看,地上有点点血迹——付俊卓的手大概不小心被玻璃划伤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你受伤了。”顾舟查看着付俊卓的手,手上伤口不深,虽然看上去很疼的样子,但血液已经凝住了,不是那么严重。
付俊卓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如果仅仅是因为划伤了的话,为什么会是这个状态?
所以……果然还是那条微信的原因吗?
他在介意,或者说害怕?这种状态,到底持续了多久了呢?
手上的伤不可怕,心里的病才危险。
观察着付俊卓,推测着可能性。
慢慢地,心疼的感觉席卷上心口,顾舟被这样一种感觉堵着,几乎要跟着鼻子发酸,他忍不住伸手将人揽到怀里:“是不是……因为那条微信?”
拍着付俊卓的背,低声安慰:“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没关系的。你不要这样,我……会难过。”
</script> 那个帖子到底写了什么呢?那时候仲春给他看的时候,他没有看,然而毕竟是喜欢的人的过往,顾舟事后还是自己去搜到了那个帖子,看了一遍。
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大体都知道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顾舟还是决定,只认自己看得到的——现在是这样,何必去纠结以前是怎样?如果一个人,频频回首过往,不去看现在和未来,那得多累啊。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是圣人,一辈子纯白无垢?
语言可以是利剑,伤人见血,也可以是良药,治愈伤痛。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劈头盖脸而来,顾舟带来一整片晴天——暖日和风,碧海蓝天。
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特赦,被免除了死刑,付俊卓闭上眼睛,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顾舟抱着他,拍着背的动作很轻,语调很温柔:“不要哭。”
不要哭。
亲近的人的这句话,往往会使人更加控制不住眼泪。付俊卓死死地咬着牙,憋得胸口生疼。
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哭,是什么感觉呢?顾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感觉很不好受,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他都不想再让眼前这个人哭,只想看着他笑。
然而现在——
眼前,付俊卓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浑身都在抖。
付俊卓忍得实在辛苦却又停不住,这种样子,看得顾舟不忍心让他不哭,只好说:“如果实在想哭,哭出来吧……不要憋着。”
到现在这个时候,缠了付俊卓一下午的那种恐惧已然消失不见,然而,大概是因为神经紧绷的那段时间太过痛苦压抑,付俊卓竟然真的认认真真哭了好几分钟。
很久很久,顺平了一口气,付俊卓小声说:“……关灯。”
声音里带了长时间哭过的小鼻音,显得可又可怜,顾舟的心猛地一软,摸摸他的头,去把灯关了。
也对,在学弟面前哭成这样,大概是谁都会感觉很难为情的吧,如果这个时候,灯光再亮一些,照亮哭红了的眼睛,岂不是……更尴尬么。
所以,要关灯。
顾舟关了灯,去客厅抽了几张纸巾,回来,替付俊卓擦干净脸,说:“我们去客厅吧,我帮你处理一下手。”
蹲在地上的人,低着头,没有动。
顾舟大概知道付俊卓的心情——小时候他有次在妈妈面前哭,哭过之后觉得挺丢脸挺不好意思的,那个时候呀,不想看着妈妈的脸,希望妈妈能给他自己待会儿。
所以……顾舟看着蹲在地上的人——不能逼他,他蹲着先蹲一会儿好了,只要他心里好受,别的可以先不管。
顾舟想着是不是可以先处理一下厨房的玻璃碎片,付俊卓说话了:“我……腿麻了。”
顾舟弯腰,扶起付俊卓,把人带到了客厅。
客厅里有一只吃瓜群众,正抱着磨牙棒看着这两个人。
付俊卓坐到了沙发上,顾舟蹲着帮他活动腿脚。
似乎,付俊卓的身体很不好,诸如身体麻、腿麻、闪腰之类,经常发生,感觉是缺乏锻炼。顾舟想着,以后要拽着这个人一起跑步,有时间的话,离a大不是很远的地方,健身房也不错。
一分钟后,付俊卓的腿能自由活动了:“已经……不麻了。”
顾舟停下手,抬头,四目相视,付俊卓已经不会躲他的目光了。
沙发上的人眼眶和鼻子微微泛红,眉宇间一抹淡淡的想不开,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很帅啊。顾舟迷失了两秒钟,然后努力地找回了自己:“手上处理一下吧。”
“我自己来。”
“……好。”
付俊卓去抱出了他的医药箱。
顾舟跟着,看他熟练地处理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再看看装备齐全的医药箱,心里闷闷的,形容不上来。
什么样的人,才会把这些都备得这么全呢?而且,付俊卓又不是医生,这样熟练的处理伤口手法什么的……
手上的伤口,毕竟不是很严重,付俊卓做了简单清洁后,拿三个创口贴贴好,算处理好了。
顾舟算是放了心,去拿了扫帚,吸尘器。
付俊卓也一直有注意着顾舟——大片玻璃,用扫帚扫掉;地上玻璃碎粉用的是吸尘器,而不是抹布或者拖把,因为玻璃碎屑会粘在布上,后患无穷;最后顾舟熄灯关门,付俊卓猜,顾舟是在检查是不是还有哪里有玻璃碎屑。
果不其然,厨房门开后,只见顾舟关掉了手机电筒。
刚才他在黑暗中,用手机电筒照着地面,看看是不是还有碎玻璃躲在哪里发着光。家里有狗有人,地面碎屑不处理干净实在会很麻烦,很有可能会产生二次受伤事件。
付俊卓将顾舟的细心看在眼里,恍惚间觉得,顾舟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太年轻。
顾舟处理好了玻璃碎片,洗过手,又走过来:“学长,有个问题,你手上有伤,洗澡怎么办呢?”
“……有办法的,你不要担心。”
明知道对方是成年人,能够自己处理好一些事情的情况下,顾舟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他跑去阳台把付俊卓的毛巾和衣物收回来,又问付俊卓:“要不然……洗澡,我帮你吧?”
付俊卓赶紧摇头:“不要,没关系的。”
“那好吧……”
说起来,这么多年来,付俊卓身上时常会出现各种伤口,“手上有伤口怎么洗澡”这个问题,在付俊卓看来,根本算不上是问题。他在顾舟明显不相信的目光中,套了个胶手套,抱着衣物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发现顾舟的被子在自己床上,和自己的被子各占了一半床。
看到这个的时候,怎么说呢?付俊卓先是心一提,然后慢慢地,心回到了原位,他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也许,其实这也是他所期待的吧?
不知不觉中,一开始那种“只远远看着,绝不靠近顾舟”的想法改变了,经历过可能会失去的恐惧,再一次选择的时候,付俊卓不会再想去拒绝。
说到底,真正喜欢的人,在乎的人,怎么会甘心只是朋友呢?
正看着,顾舟拿了两杯牛奶进来:“来喝牛奶。”
“嗯。”
两个人面对面,各自喝掉了一杯暖暖的牛奶。
关于刚才的事情,谁也没有提,谁也不想提;而关于今晚顾舟是不是回自己房间的问题,大概是付俊卓也不希望顾舟走,顾舟自己也想留下来的状态,于是也是谁也没有提。
很太平的场面。
顾舟这样留了下来。
熄了灯,两个人接吻了。
黑暗中,只听见呼吸声,彼此的心跳声。
“以后,无论是什么问题,不可以胡思乱想,我们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需要当面说清楚。”
付俊卓应着:“嗯。”
“这还不算。”
“嗯?”
“我们约好了,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要隔夜,都要说出来。”顾舟伸出右手,和付俊卓小指勾小指,拇指再对上拇指,“好了,你答应了。”
人的一生那么短,经得起多少次的误会呢?有什么,要说出来呀,这样才会少些辜负,少些遗憾。
付俊卓顿了两秒:“嗯,我答应了。”
“还有……”顾舟的声音更认真了,他稍微停了一小会。
付俊卓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
“我们,在一起吧。”其实说不说,两个人的状态,基本也已经是在一起的状态了,但是顾舟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和付俊卓在一起”这件事上,他不想有任何含糊的地方。
“好。”
短短几字,系住了两个人的一生。
顾舟带过来的被子,根本没能发出它作为一条被子的职能,被冷落了一夜——顾舟抱着付俊卓,看着他在自己怀里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付俊卓醒过来,果不其然,眼睛肿得不像样子。
顾舟看着他,伸手轻轻捏捏他的眼皮,露出了大大的笑:“早呀。”
付俊卓看着对方头上的呆毛,嘴角微微一松:“早。”
早安。
醒来第一眼能看见的人,能第一时间互道早安的人。
他们,在一起了呀。
<
</script> 最初是什么也不懂的婴孩,最终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中间几十年,柴米油盐,夹杂恨情仇。
一生很长,却又短暂,有多少人在该有的年纪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呢?
在此前二十几年,付俊卓不知道,但是在这之后,他开始慢慢知道——从此以后,他要做的是,努力变好,和顾舟一起面对以后的一切。
又是晴朗的一天。
付俊卓起床,和顾舟一起吃过在一起之后的第一顿早餐,然后一个提着电脑包去上班,一个背着书包去上学。
临出门前,顾舟轻轻拉住付俊卓,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路上小心。”
蜻蜓点水得过分。
付俊卓看着顾舟满含笑意的眸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也是。”
然后双双出了门,进了电梯。
尽管早上已经用冰袋敷过,付俊卓的眼睛还是有些肿,他在电梯里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看,确认着这种状态会不会被别人看出来。
顾舟看了他一秒,忍不住笑:“看不出来的。”
付俊卓又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是么。”
“对呀,怎么看都帅的。”顾舟一本正经地回,他站在付俊卓身后,将下巴搁在付俊卓的肩上。
同一时间,付俊卓回头——
一大早,付俊卓不小心亲了顾舟一口。
顾舟开心得不行,付俊卓嘴角也是微微的笑意,小小的电梯间,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
顾舟退开一步,低头,从书包里扒拉扒拉,拿出了一盒酸奶,两袋三只松鼠的肉脯,塞进付俊卓的电脑包里:“给,上班肚子饿的时候吃一点。”
付俊卓:“……”总感觉有点反了,顾舟拿他当小孩子了……
不过……这种感觉,似乎也挺不错的,付俊卓默默闭了嘴,没有告诉顾舟,公司提供各种小零食的。
一段新的感情,几乎能让一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尽管今天的付俊卓还是一副一阵大风能扯跑的肾亏样,但精神状态确实是比以前好多了。
不同于以往的死气沉沉,今天他是有点小开心地进公司门,刚好前台小姐正坐着喝茶,付俊卓破天荒地微笑着问了声早。
再好看的一个人,摆着一副死人脸和扬着一抹笑,给人的视觉感受也是完全不同的。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付俊卓,前台小姐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回了付俊卓一个大大的笑脸:“早啊!”
都说,生活是一面镜子,你笑,生活笑。
一路到了办公室。
时间还早,同事都还没到,付俊卓开了咖啡机,发现咖啡豆不多了,又开冰箱添了些咖啡豆进去。
付俊卓家里阳台上养了一堆多肉,而他的办公桌上,也养了一小杯多肉,嫩绿鹅黄。趁着出咖啡的时间,付俊卓把小杯子放到窗台上,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在多肉上,更显得那一小株嫩得像是要滴出水一样。
很漂亮。
一天的工作从一株多肉,一杯咖啡开始,付俊卓开了电脑,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由于不擅长与人交流,付俊卓被公司放在了品质管理部门,平时做做各种客户发过来的表格,偶尔也邮件应对客户。虽然一直以来精神状态不好,但他也没出过什么错,在很多同事的眼里,他是那种办公室角落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最近半年,公司正在拓展欧美国家的业务,所以最近的邮件有很多是英文的,付俊卓一封封看过去,发现了其中三封需要他去对应。
猛然一看有点眼睛疼,付俊卓定下神来仔细再看看,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头疼。
一来是他本来英语底子好,只不过是很久没用略微生疏了而已;二来是由于顾舟的演讲大赛,他也跟着复习了很多英语,所以现在用书面英语应对,除了刚开始总感觉眼皮和手指头抽筋以外,其余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
暂且抛开了脑海里的顾舟,付俊卓专心致志地坐在电脑前,开始想着应对的办法,以及邮件怎么回复比较不会出差错。
付俊卓那边尚且能稳住,只是内心高兴高兴投身到了工作中,工作效率明显提高,顾舟这边却已经整个人都冒着粉红泡泡了。上着课都上得笑容满面,搞得英语老师觉得他这是取得了决赛资格在高兴,课间还跑去顾舟座位上,和顾舟说话。
英语老师是个三十二岁的女强人,独自在英国留学八年,脸型漂亮五官也很不错,无奈最近爆了一脸的痘痘,但由于人性格活泼,总体看上去还是大美女一个:“下周的决赛有信心吗?”
顾舟正正正经经地坐在位置上,对着英语课本一脸傻笑,冷不防英语老师凑过来,顾舟吓了一跳:“啊,老师好……我尽力而为。”
“表现很不错!小家伙,有前途!”
“谢谢老师。”
“令姐令姐,你为啥只夸顾舟不夸夸我?”英语老师总是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这边刚刚夸完顾舟,立马有人凑过来开玩笑,“而且课堂上夸过了,下了课还夸,我们会吃醋的啊。”
英语老师笑着白他一眼:“你呀,什么时候英语及格了再来找我夸夸你。”
“令姐不要这样嘛,考不及格我也很绝望啊。”
“……”
又是一阵哄笑。
在这片哄笑声中,仲春淡淡地朝顾舟这边看来。
以前仲春总喜欢和顾舟挨着坐,现在顾舟坐在第二组倒数第二排,仲春坐到了第四组第一排。
显而易见的疏离,连刘宝瑞和张伟伟都已经在小声嘀咕,表示怀疑了。
有些人之间的缘分是如此,不管初遇时候多么亲密,都有可能在最终某个拐口出了问题,然后——从前的好朋友,从今以后什么都不是。
顾舟也注意到了仲春的目光,看到仲春,自然又想起了那个帖子——上言论,尤其是匿名发言,由于不会被追究责任,所以总有人出言极度不逊,那个帖子一开始还是正常的扒皮,到了最后不知道歪到哪里去,将付俊卓整个人都妖魔化,不要说当事人去看,顾舟看了都觉得很压抑。
所以,不管怎么样,得想办法联系联系论坛管理员,最好能把帖子删了。
演讲决赛在下周四,决赛的形式是先演讲,然后现场提问应答。这次的预备时间远远不如之前充分,所以顾舟得加紧准备着。
下了课,顾舟直接回了绿洲白马,先喂了球球,再打开电脑,一边准备着决赛内容,一边查着扒皮贴发帖人的ip地址。
球球像个小傻子一样,吃过今天份的鸡肉加狗粮,又开开心心地蹲在顾舟脚边,啃顾舟的拖鞋。
顾舟无意间低头,被球球啃拖鞋的架势给吓到了——小家伙咬着拖鞋,前爪摁着鞋子,蓄力,然后疯狂地甩动着脑袋。吓得顾舟无限担心,它会把自己甩出脑震荡来,或者干脆……把脑子甩出来。
这么小一只狗,怎么这么疯呢?疯得……简直可怕。
顾舟头疼地想:球球大概是精力过剩,眼看着它也不小了,这两天天气回暖,回头和付俊卓商量商量,可以带着球球出去遛弯了。
但是该教育还是得教育的,顾舟低头:“不许咬拖鞋!”
“汪!”
“不……”
“汪汪汪!”
“算了,你继续咬吧。”
最近球球越来越会回嘴,付俊卓在的时候还好,乖乖巧巧的,付俊卓一走,简直能横到飞起来,可厉害了。
顾舟没办法,让出自己的拖鞋,心里又盘算着,什么时候得把球球送到狗狗学校好好地学习学习。
正想着,查出了一串数字,顾舟无端觉得这串数字有点熟,于是他复制了ip地址,输入百度,查出了地址——a市,c区,电信。
可,问题是,a大也在a市,c区。
早该想到的啊,发帖子的人,一定是a大学生,说不定是付俊卓认识的人,于是……这该怎么找呢?
顾舟盯着那串数字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鬼使神差地,他查了自己的ip地址,那串数字出来的时候顾舟又吃了一惊——和先前发帖人的ip地址惊人地相似。
这是怎么回事?顾舟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随后去试着联系管理员了。
一天很快过去,夕阳西下,顾舟去超市买了东西,溜溜达达地提着回来。
由于他是故意算好时间,所以刚好和下班的付俊卓在小区门口碰上。
分明早上才见,顾舟看到付俊卓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还是觉得想得紧,如果不是在室外,他说不定早抱上去了:“学长!”
看到顾舟,付俊卓一阵放松,不禁弯了嘴角:“买东西了啊。”
“是啊。”
“……”
两人并肩走着,随意地聊着天,转眼到了电梯门口。
最近电梯里的依旧时常有垃圾堆着,已经有居民忍无可忍,拿一张纸,写上“注意素质!垃圾不要放在电梯里”,贴在电梯里。然而还是不管用,比如现在,虽然电梯里没有垃圾袋,但那股臭味还是存在。
顾舟说:“我总觉得奇怪。”
“什么?”
“你不觉得……不知道是谁家的厨房垃圾太臭了么?”
付俊卓立即知道了顾舟指的是那家经常把垃圾放电梯的人家。
也倒是,总感觉这个人家的厨房垃圾,是放了好几天才会扔掉的。电梯里也不是天天有垃圾,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次,每次都很臭。
付俊卓点头,表示同意:“是很臭。”每次都臭到他晕电梯。
“而且……最近有点暖和,我总感觉,是什么东西腐烂掉的气味。”
“放太久了吧。”
顾舟皱着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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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付俊卓疑惑地看向了他。
在某一瞬间,顾舟想起了什么一样,他转过身,拧着眉看着电梯那个经常被堆上垃圾的角落,最终慢慢改口:“对哦,感觉像是放太久了。”
电梯很快到了8楼,两个人走出来,回到家,开了门,球球乖巧地蹲在门口,朝着付俊卓摇着小尾巴,付俊卓一把将球球捞进怀里揉了两下。
肉乎乎的,总感觉球球又胖了。
付俊卓把球球举起来观察,球球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鼻头,又舔一口付俊卓的手,然后四爪悬空,开始一动不动地和付俊卓互相看着。
来自一只小奶狗的凝视,付俊卓被萌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能狠狠地亲一口球球小小的脑袋。
最最平常不过的场景了,但是看着付俊卓亲球球的样子,顾舟愣是嗅到了幸福的味道。
顾舟忍不住笑:“这个小变色狗,看你和看我完全两个态度。”
说完,小小地弹了一下球球的脑袋,球球这次反应倒是快,立即转过头来,对着顾舟龇出了一排小白牙。
这只狗,明显是狐假虎威的集大成者,并且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顾舟不禁捏住了球球的嘴巴:“学长你看,它好凶!”
付俊卓自然也把球球变脸看得一清二楚,好笑地捏捏狗耳朵:“球球要乖。”
嘴巴和耳朵都被捏着,球球明显不开心了,它伸出爪子试图扒开顾舟的手,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于是愤怒地看着顾舟,从鼻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满是“你丫松不松手”。
顾舟才不会放手:“平时我缺你鸡腿了么?缺你小饼干了么?都不缺啊,所以为什么你老是对我这么凶?”
球球不想听,并且向顾舟翻了个狗白眼。
一人一狗闹了一分钟,狗终于得到自由,迈着小碎步钻沙发下躲顾瘟神去了。
“你别跑!”
“汪!”
也不怪球球如此怨念顾舟,今天下午,为了给以后带球球出门遛弯做准备,顾舟特地出门买了一副狗牵引,回来强行给球球套上,希望它能提前适应。
无奈球球极度不开心,又气又跳,最后……站着发着了好几分钟的脾气,一头栽倒又睡了一觉。
顾舟笑着将这件事告诉了付俊卓,又将牵引拿给付俊卓看:“我们什么时候出去遛狗吧!”
想想,两个人,走在人行道上,遛着一条小黄狗,小黄狗在前面溜溜达达,这边嗅嗅,那边闻闻,一定很可。
球球的妈妈阿黄是一只长得挺好看的田园犬,球球的暴脾气随了它妈妈阿黄,长相应该也会随阿黄的吧?
阿黄体型不算大,球球是只小公狗,按理说体型会稍微大那么一点的。
顾舟已经在想办法,准备把球球从沙发底下逮出来,再试试看牵引的效果。
“球球,出来。”
“汪!”
一人一狗,再次使客厅陷入兵荒马乱的状态。
付俊卓喜欢他这股高兴劲,看着他,能跟着觉得很放松。
原来,生活总不会永远亏待一个人,不会永远让一个人看不见阳光——无论之前,人生中笼罩着多厚的乌云,最终的某一天,总会有一只大手将乌云拨开,露出明媚阳光。
能见到阳光,能每天都发自内心的笑,对于以前的付俊卓来说,是个梦。
现在,这个梦实现了。
帮他实现这个梦想的,是顾舟。
回想起来,在遇到顾舟之前浑浑噩噩的状态,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不会想到,有生之年还会遇到顾舟这样的人,所以一直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
幸好,挺过来了呀。
大概这是所谓的,不经风雨,怎见彩虹吧?
感情是这么奇妙,悄无声息,潜滋暗长,然后在某一刻,从心里破土而出,从此越长越高,再也无法控制得很好。
以前,他觉得顾舟太小,和一个没有定性的小孩子谈什么恋呢?对方的热度有几分?对方会不会被自己这个人给吓跑?然而现在,他不想去思考这些了,什么也不想去考虑了。
付俊卓骨子里还是个极端的人,之前像只蜗牛,缩着头躲在壳里,怕再次受伤,然而顾舟把他牵出来了。
既然出来了,那么,吧。
抱着一颗除了永远在一起别无他路的心,相吧。
他看着顾舟的侧面,垂下眼——但愿,这份感情是他有生之年的最后一份。
但愿。
“周日下午……”
“对了,今晚……”
安静的客厅里,两个人忽然同时说话,又同时停住。
顾舟在和球球的对战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此刻他抱着狗:“你先说。”
“哦……周日下午我们出去遛狗吧,天气挺暖的。”
“好!我刚才想说的是,今晚咱们吃牛腩咖喱和蔬菜牛肉汤!”
“嗯。”
这大概是跟牛杠上了。
顾舟暗中观察,发现最近付俊卓偏他做的牛肉汤,于是一周总有那么两三天,变着花样地炖各种蔬菜牛肉汤。
今天也是,他炖了一锅,香气浓郁,此时此刻正在汤煲里炖着呢。
拿过碗筷,盛过咖喱和汤,两人面对面坐着。
幸福着的人,做什么都充满了浓浓的幸福感,比如现在的顾舟,脸上写满了“幸福”二字。
付俊卓看着对面顾舟的表情,禁不住问:“笑什么?”
顾舟从碗里抬头,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在一起了啊!”
没能料到答案,付俊卓听言,呛了一口汤,顾舟赶紧过来帮他顺气:“没事吧学长?”
“唔……没事。”
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总是那么浓烈,充满着放肆的活力。
吃过晚饭,日常洗碗洗漱,由于付俊卓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两人选择早早钻被窝。
熄了灯。
房间里剩两人的呼吸声,鼻翼间充满了万宝龙传奇男士淡香水的气息。
说起来,这股气息,沉稳有魅力,然而当这股气息和喜欢的人联系在一起时,总感觉充满了迷之诱惑。
顾小孩基本已经是被蛊惑得不要不要的了,他闻了一鼻子的香气,抱着付俊卓,说:“我……想亲你。”
看样子,分明是在询问,然而,还没等付俊卓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某人已经亲上了他家学长。
瞬间,小狼狗啃上了死咸鱼,异常热烈,死咸鱼感觉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舟喜欢亲吻付俊卓,喜欢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也喜欢把人压在床上深吻。
五分钟后,顾舟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被亲得七荤八素,付俊卓完全能理解——年轻人,有精力,有需求。
无奈,顾舟这颗人形安眠药药性太强,付俊卓明明上一秒还被亲得脸色微红,呼吸微促,下一秒,已经眼皮一沉,直接睡了过去。
这……接着吻睡着了,和做着……打瞌睡有什么区别?
好……好过分啊……
顾舟懵得不能再懵,可怜兮兮地又啃了一口付俊卓:“学……学长?”
回应他的,是付俊卓沉稳的呼吸声。
微光透过窗户,顾舟能看到付俊卓的睡颜,安安静静的。
学长还是太累了呀,以前不能好好睡觉,好容易现在能好好睡了,大概得睡好几天才能缓过来的吧?
其实顾舟都知道。
他狠狠地压下了身体的渴望,盖好被子,抱着付俊卓,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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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顾舟鬼鬼祟祟地坐起身,确认没有惊醒付俊卓之后,火烧屁股地开溜回了自己房间,五分钟后,又回到了付俊卓的被窝,抱着人继续睡。
顾舟一晚上没睡好,临到早晨,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八点,付俊卓醒了。
由于昨晚睡得太早,付俊卓这一觉算是睡饱了。
他在顾舟额角亲了一口,然后轻手轻脚地起床。
外面光线不太好,走到阳台,听到有雨敲打窗户的声音,付俊卓拉开窗帘,果然,外面下着雨。
不远处的校园西门,稀稀拉拉的撑了几把伞,再看雨中的树,也是被吹得东倒西歪。
天气预报不准呀,说好了周末都是晴天,还打算带球球去散步的呢。
看这个样子,除非中午前雨停,然后出太阳,否则这步是散不成了。
但是也没关系,散不成步,舒舒服服地窝在家里好了。
付俊卓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畅,他满意地眯了眯眼,去了客厅。
今天打算给顾小孩做顿早饭。
这两个人做饭,一个喜欢往复杂里做,一个喜欢往简单里去做。
比如顾舟,他能花一上午的时间,去炖一道啤酒鸭,去熬一道虾粥之类,而付俊卓更倾向于煮一把菠菜,淋上生抽,顺便煮两只鸡蛋对半切,放在……菠菜旁边。
也还不错,轻食简餐的,红绿黄白,也挺好看。
而且,做菜方面重合度不高的人,从另外一方面看,也能互补,可以……吃到更多种类的好吃的。
于是,今天的早饭,看起来很丰盛,然而做起来却很简单——两杯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奶锅里热一下,倒进杯子里行;两份煎牛排,买的是大型超市里调好的生牛排,直接煎一煎好,至于牛排周围的蔬菜,这个更简单了,洗一下晾干,搁点沙拉酱ok;而两颗煎蛋,也只需要煎一煎行。
简单,又好看。
付俊卓看着成品,色香味俱全,也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一下。
有人喜欢做饭,享受食材变成美味的过程,有人不喜欢做饭,觉得浪费时间。
而付俊卓是那个,原本厌恶做饭,但是如果对方是顾舟的话,他比较乐意做饭的人,虽然……做得很简单。
付俊卓将牛奶和牛排等端上桌,走进卧室,轻轻地捏着顾舟的脸:“吃早饭啦。”
顾舟还在梦里,抱着付俊卓正在啃呢,所以一时之间没能醒过来。
“先起床吃饭,一会再睡。”
“唔……”顾舟答应了一声,转眼又睡了过去,三秒钟后,忽然醒过来,“嗯!”
醒过来的一瞬间,眼睛还没睁开,已经摸索着要坐起来,付俊卓看着他翘起来的呆毛和睡红了的脸,觉得这人又乖又可的,竟然完全没有任何的起床气。
顾舟飞快地套上衣服,洗漱完毕,进了客厅,只见两杯牛奶、外加两盘牛排沙拉摆放在餐桌上,食物的色彩搭配异常好看,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勾得顾舟食指大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好香啊!”
将顾舟的反应看在眼里,付俊卓嘴角微起一抹笑,将其中一份分量多的推到了顾舟面前:“这一份是你的。”
顾舟坐下来,看看自己面前这盘,再看看付俊卓的,发现,这两盘在量的方面明显差了好多。付俊卓那盆很少,而自己这盘很多。
这……学长大概是把自己当猪喂了……吧?
顾舟飞快地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好看的照片,然后将盘里的黑椒牛排切下一块,放到付俊卓的盘里:“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付俊卓瞪着那一小块,犯了愁:“……可是我吃不下呀。”
顾舟食指搭着拇指,比了个圆:“才这么大一块,吃得下的。”
“分明是这么大好不好?”付俊卓被智障儿童传染,竟然伸出双手,比出来的圆比顾舟的大了三倍。
球球在地面蹦着摇尾巴,看着餐桌,无限向往,无奈没能引起注意,于是“汪”了几声,似乎在说:“都别推脱了,给我吃啊!我吃得下!”
百般蹦跶,无奈桌上两人似乎心冷似铁,并没有理它。
可怜的汪星人最终没能吃上牛排,球球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回到了它的狗盆前趴着,脑袋搁在狗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它的鸡肉拌狗粮。
周六下了一天的雨,周日继续下,所以原本带球球出门遛弯的计划被搁置,付俊卓和顾舟在家窝了两天。
这两天,顾舟一直在准备演讲决赛,而付俊卓也为了能应对接下来的工作,翻了两天顾舟的英语书,权当复习复习。
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人的追求也是一直变化着的。两年前,付俊卓只求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现在,精神好了心情好了,对自身的要求自然也提高了。
还好,几年咸鱼生活,付俊卓没变得死不要好。
一盏台灯,几乎是头靠着头的两个人,满桌子的书,屋子里充满了……学习的氛围。于是整个周末,刚刚在一起的两个人,除了吃饭逗狗,剩下的剩学习英语。
大概,这是……史上最学习的情侣吧?
——-
越是有实力的人,遇上同样有实力的人的时候,越会产生一种兴奋感和激昂的斗志。
周四决赛的这一天,顾舟的精神状态可以用“意气风发”来形容,而他的那位对手,s大祝启良,同样也是精神奕奕。
一场比赛,一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在观众看来并非那么精彩;而旗鼓相当的两个人角逐冠军宝座,才是观众喜欢看到的。
这场决赛,总体说来,是顾舟和祝启良的较量。付俊卓记得,这两位的表现都相当精彩,甚至最终问答环节,评委们给出最终分数的时候,有一半都纠结了老半天。
最终,顾舟赢了祝启良,拿到了冠军。
领奖的时候,顾舟同学一身帅气西装,站在领奖台上,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
他朝付俊卓的方向望了一眼,刚好目光和付俊卓对上。
互相喜欢着的人,无言对视一秒,很快都各自收回目光,唯有一抹微小却又甜蜜的笑,留在了各自的嘴角——关于他们俩的小甜蜜,别人谁也不知道。
历时一个多月,演讲大赛终于结束。取得了想要的成绩,顾舟心满意足地和付俊卓一起回家。
没想到,他们竟然在绿洲白马看到了祝启良。
这位帅哥,竟然出现在了他们小区。
虽然之前不相识,但是一场演讲比赛,顾舟肯定不会认错这个他非常欣赏的对手,刚好会经过祝启良徘徊着的那条道,顾舟干脆打起了招呼:“好巧!你也住在这里吗?”
祝启良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顾舟后显然惊讶了一下,然后扬起笑:“是你啊!我不住这里,今天是来找我哥的。不过,我忘了他住几栋,电话也不通,所以只好先这边转转啦。”
顾舟做了个“深表同情”的表情:“估计待会接通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
“好的,你们忙,再见啊。”祝启良又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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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去看顾舟的比赛,付俊卓请假一天,无奈下午两点,品质管理部老大给付俊卓打电话:“小付啊,你上午忙完了吧?下午有时间吗?”
有时间吗?
其实……不想有时间啊,这么个闲适的下午,挺想玩物丧志,跟顾舟待一起的。而且,已经请过假了呀。
付俊卓还没说话,那边部门老大接着说:“是这样的,原本不想在你请假的时候来麻烦你,但今天公司英语好的人都去出差了,说好了来出差的中国人,临时换成了老外,专门搞品质这一块的……”
付俊卓大体知道了怎么回事,他说:“那我半小内到公司。”
“好的!”
付俊卓的公司,并不是外企,目前虽然号称英语已经基本普及,但所谓用进废退,大部分人学过了会了,很长时间不用也基本都会还回去的,更别提生疏之后再去和外国人交流了。
而部门老大四五十岁,这个年纪英语好的,又相对更少了一些,付俊卓在部门老大说出“我不怎么会英语,你来应对一下吧”之前,先答应了下来。
本身是他们品质部门的事情,也不好多去推脱。
况且,付俊卓能安安稳稳在公司里做表格,而不需要常常出门面对客户,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位部门老大发现他沉默寡言,不善交流,才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的。
这次部门老大之所以会求助于付俊卓,一来是付俊卓最近的情况有所好转,人也看着变得活络,二来是,上次大家看了付俊卓的英语邮件都说付俊卓英语很好,加上他本身也留过学。
付俊卓换了衣服,对抱着狗的顾舟说:“我得去一趟公司,晚上我们一起去时尚城吃饭。”
已经做好了一天都黏在一块的打算,猛然听说付俊卓要去公司,顾舟内心非常不情愿,然而,总归还是正事重要。
顾舟丢下狗,恋恋不舍地照着付俊卓的脸颊亲了一口:“那……下班我去接你。”
“好。”
顾舟弯了眼睛:“现在我也要送你。”
“……好。”
于是两人又出了门,留下球球在家里啃着沙发腿怀疑狗生:说好近期带我遛弯的呢?
顾舟将付俊卓送到公司,看着他进了公司门,这才转身,慢悠悠地回了绿洲白马。
今天顾舟出门送付俊卓,没带包,也没有随身携带他的猫粮狗粮,没想到刚进绿洲白马,遇到了一只流浪猫。
是个半大的小白猫,看它的样子,似乎和狮子猫有点亲戚关系,因为流浪,白毛都显得有些灰灰的。
猫咪躲在绿篱下,探出一颗脑袋,用它那双金色的大眼睛看着顾舟。
被这种眼神一看,顾舟下意识地去摸包,摸了个空。顾舟想想,回去拿猫粮太远了,说不定猫都跑了,于是遵循近原则,转身去了学校西门小卖部,买了一根火腿肠,然后揣着火腿肠噌噌噌跑回绿洲白马。
小白猫还在原地。
顾舟飞快地剥开肠衣,掰了一小块,试探地想往小白猫那边放,见顾舟靠近,小白猫身体弓起,瞪大眼睛看着顾舟,张开嘴巴发出一种警告的声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好凶的!
这么小这么凶什么的……
顾舟知道,有些流浪小动物,因为未曾被人类温柔地对待过,所以对人类有敌意,或者是惧怕人类。
于是他将那一小块火腿肠扔到小白猫前。
看小白猫的样子,在顾舟扔出火腿肠的那一刻,是想跑的,然而大概是太饿了又闻到了香味,于是勇敢却又凶巴巴地留在了原地。
下一秒,火腿肠块落地,小白猫迅速叼起,飞快地窜进绿篱下,一秒钟后,舔着舌头,费力地咽着,又跑了出来。
顾舟想,对了,不像他家的那一团粗糙黄色小毛球,给它什么它都有办法啃掉,小猫嗓子眼细,刚才又吃得急,所以才噎到了。
顾舟掰了更小的一粒,小心翼翼地丢了过去。
于是一个投喂,一个等着被投喂,小白猫吃掉了一根火腿肠。
虽然天气转暖,虽然小白猫真的超级凶,但是顾舟看到小小一只猫流浪在外的样子,还是觉得好可怜。
鉴于有了付俊卓,他再也不会把小动物养死了,于是,心思活络了的人有点想把小白猫拐回家——白白的,漂漂亮亮的,洗个澡是个小可了。
然而,小白猫戒备心太强,吃完火腿肠翻脸不认人,对着顾舟凶了一通,然后跑掉了。
顾舟留在原地,挠挠头,不明白为什么最近的小动物们都凶他,球球也好,小白猫也好。
真是……太委屈了啊……
最后,委屈顾得出结论:今年的小动物们真是太不可了!
——
a市时尚城、府琛娱/乐城以及九州新世界,是a市三个繁华地段,这三个地方,分散在a市三角,各自有各自的吸引人的地方。
而时尚城,作为a市最大的集餐饮、娱乐、购物及办公为一体的场所,每天的客流量无疑是最大的。
在这里,随处可见穿着时尚的俊男靓女。
付俊卓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又一次看见傅审言,以及他的那位男友,章照。
有些人是这样子,平时见不到,那么也不会有什么行动,但是一旦见到了,会心思活络,再严重点,准备作妖了——傅审言提着一堆购物袋,走在两手空空的章照身边,却在看到迎面走来的付俊卓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看他样子,似乎是碍于章照和顾舟在,于是欲言又止。
付俊卓也看到了章照和傅审言。
其实,看到旧日恋人,是不可能心里很平静的。和上次校庆见到傅审言一样,付俊卓第一反应是手脚发冷——傅审言这个人,是能将他所有阴暗绝望的回忆带回来,然后在一瞬间,将他扔进冰窟。
相较于最初的思念和依赖,“看清”和“翻篇”似乎更适合现在的状态,付俊卓再也不想见到傅审言,哪怕一眼。
由于在校庆有过一面之缘,顾舟当然认出了傅审言,并且注意到了付俊卓的异样,他伸手微微揽住付俊卓,目光在傅章二人之间扫了一下。
揽着付俊卓,与对面二人擦肩而过。
任何雄性生物,面对着这种情况的时候,恐怕身上都会不自禁地散发出敌意。
顾舟也不例外,他护着付俊卓,像小狼狗抱着心的咸鱼一样,从想要抢咸鱼的人面前走过。
走出去好长一段,付俊卓这才后知后觉,慢慢有了第二反应:都过去了呀,现在身边是顾舟。况且,只要同在一个城市,有可能遇到,如果每次都是这种状态,那怎么行呢?
必须,要克服的呀。
而且……在顾舟面前,因为看到前男友失态了,顾舟会怎么想呢?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顾舟,估计心里也很不痛快吧?
付俊卓偏头看顾舟,停下了脚步:“……喂。”
“……嗯。”
事实上,顾舟心里已经是一片汪洋醋海了……他知道这样不对,也知道应该去安慰才是,然而……看到付俊卓的反应,果然还是心理酸酸的不是滋味。
于是,狂吃着醋的人,憋着醋意憋得好辛苦,却非要装作一副啥事也没有的样子。
付俊卓怎么会看不出呢?身边顾小孩这种吃着飞醋装着蒜的样子……脸都要憋红了好不好?
付俊卓伸手,捏了捏顾舟的脸,笑了笑,又认真地说:“我这个反应,不是还喜欢他。”
顾舟听到这样的话,又看着面前的付俊卓,愧疚懊恼的感觉爬了上来,又夹杂着一点点小开心。
复杂得很。
他何尝不知道付俊卓说的意思呢?
顾舟并非无理取闹,而是在情里的人,独占欲非常强,也因为感情的细腻,心也变得柔软敏感。
傅审言大顾舟八/九岁。
顾舟看着成熟的傅审言,大概羡慕傅审言的岁数和阅历,而自己现在还年轻,还没有能力为付俊卓做些什么;嫉妒傅审言比自己先一步遇到付俊卓,生气他伤害付俊卓,又幸亏他没能和付俊卓走到最后。
个中滋味,复杂得难以言说,所以才会一时情绪不太对劲。
这是吃醋,似乎又不是吃醋,是对自己还不够成熟强大的焦急——他会勇敢地向前走,但是前途漫漫,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所以想要尽快成熟,想要足够强大,想要变得可以应对一切。
顾舟的这种心急,可以理解。
然而,万物都有其生长的规律,什么都不是一朝一夕之间长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有一天,小狼狗也会成长得足够强大,成为那个有足够能力和阅历去保护想保护的人的人呀。
如果付俊卓知道顾舟的这种想法,他一定会说,顾舟这个年纪,这种状态,已经很好了。
然而,他不知道,也无从开导,需要顾舟自己去想通。
谁没有在特定的年纪里,遇上过特定的烦恼呢?
幸而这些都是小烦恼,况且以顾舟的聪明和能力,虽然一时之间由于感情而变得有些钻进牛角尖,但是,他迟早会想通——毕竟是这么一个阳光开朗自信的人呀。
“如果你不开心了,我会……”付俊卓低着头,斟酌着说辞。
“我知道。”顾舟知道,如果他一味地纠结于傅审言的事情,大概付俊卓也会感觉很心累。日子是他们自己的,跟一个外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坚决不要去多花哪怕一秒去想外人,顾舟诚实地说,“我是正常的吃了个小醋,吃完连刚才那人是谁都会忘记的,你不要介意,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好吃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个字,配上顾舟此刻的表情,莫名戳中了付俊卓的笑点,刚才遇到傅审言的阴郁被一扫而空,付俊卓心里一松,充满了难言的感动,兴致也高了起来:“今天吃火锅吧!我想吃很多。”
一个吃饭还不如一只公鸡吃得多的人,说要吃很多……顾舟表示怀疑:“学长,你那个小猫胃,真的能吃很多吗?”
“能啊。”
“真的吗?”
“一会儿吃给你看。”
“我等着看。”
“……”(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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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温馨的基调中一天天走过,顾舟每天都带着猫粮,去绿洲白马大门附近蹲那只小白猫。
小白猫掌握了规律,每天下午都会揣着小手,蹲在绿篱下等着顾舟前去供奉猫粮。
说起来,“吃人嘴软”这句话没有在小白猫身上有过丝毫体现,这只猫似乎脸皮比较厚,猫粮照吃,对顾舟的态度却没有丝毫软化过,每次都是吃完走,毫不留情。
如果顾舟想要去把它抱回家,它立刻炸毛。
凶得很。
顾舟试了十几天,甚至动用了猫罐头,无奈小白猫油盐不进,全部以失败告终。
猫咪心,海底针,猜不透。
于是,狗猫都嫌的顾舟,最终被打击到了。
他暂时放弃了把小白球抱回家跟小黄球作伴的打算,安安分分地每天按时去蹲猫。
一人一猫,倒也相安无事。
猫粮迅速消耗,顾舟买了好多种猫粮小分装。
看着家里和狗粮放一起的猫粮,再看看顾舟给那只凶凶的小白猫拍的照片,付俊卓知道,顾舟这是对那只小猫上了心。
于是,上下班途中他也会帮着留意一点,看看是不是能看到那么一只小白猫,可以的话,自己也试试,看看能不能把猫带回家——然而,似乎小白猫只会出现在顾舟喂它的那个点,付俊卓从来没看到过它。
已经开春了,太阳落山比冬天的时候略微早了些,在现在这个时候,天还没有黑。
付俊卓照例边走边留意,但是,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不去注意并不会发觉,这段时间,这个小区里,似乎没有一丝流浪猫的踪迹。
分明记得,以前小区里是有好几只流浪猫的,经常能看见,然而现在特意去找,怎么一只也找不到了呢。
是……集体搬迁了么?
付俊卓想不出答案。
“学长——”
远远地,传来了顾舟的声音,付俊卓抬头看,只见顾舟朝自己挥着手,无比活力的样子。
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向着顾舟的方向走了过去。
绿洲白马有两个门,东门和西门,东门与a大西门相对,平时付俊卓上下班都走东门,西门那边不经常去。
今天,他们俩准备西门附近一家叫做“邬”的小店吃饭。
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付俊卓从来没有去过这家店,倒是顾舟去过,觉得不错,约了付俊卓,今天一起去看看了。
几百米的距离,很快到了店门口。
从外面看,不管是店的招牌,还是店里装修,都有点江南水乡的感觉。
两人推门进店,一声“欢迎光临”飘进了耳朵——店面较小,布局相对紧凑一点,收银台靠在门的左手边,店家老板正坐在收益台前,欢迎新到的客人。
店家老板不超过三十,穿着宽松的白毛衣,戴一副无框眼镜,一看是文化人,很是温文尔雅。
“两位吃点什么?”店老板抬头,镜片反着光。
付俊卓一愣。
他第一眼见这人,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付俊卓发愣,店老板又说:“我们家没有纸质菜单,全在你们身后的黑板上写着呢。”
这家店专做米线,附带一些别的菜品,部分菜品每天只供应三十份、二十份、甚至十份,每售罄一种,将菜名从黑板上擦去。
不巧的是,今天黑板上聊聊几行,略显冷清,看样子是特色菜都卖完了。
顾舟知道付俊卓的口味偏好,却也看着黑板发着愁,最后说:“三鲜米线、牛肉米线,招牌手撕鸡……吧。”
“好的,请稍等。”
两人挑选了一处位置,对面坐下。
五分钟后,米线上了桌。
店老板拿过来筷子和勺,特意关照:“有些烫,两位当心。”
从顾舟的角度可以看到,店老板的左手踝上有一个颜色非常淡的汉字,能看得出来,以前是块纹身,后来洗掉了,但是没有完全洗干净。
总觉得,那是个“守”字。
——-
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无非是,白天一个上学一个上班,晚上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周末一起放飞。
最近,两人又多了一项娱乐,那是带着已经可以出门遛弯的球球出去玩。
前两次,怂包球站在门前,不敢出门,站在电梯前,不敢走进电梯,非得和上次去打疫苗一样,用抱的。到了后来熟悉了,球球上了出门遛弯,每次基本都是付俊卓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开门,球球已经开始刨门了。
为了刨门这件事,球球没少挨黑心人类的小揍。
这天傍晚,顾舟和付俊卓又带着球球在小区散步,竟然看到了蹲在绿篱下暗中观察的小白猫。
小小的,在暮色中严肃地团成一团,看着顾舟他们遛球球。
“咪咪~”顾舟轻轻唤着小白猫,顺便收紧了狗牵引——又怕球球跑过去吓到小白猫,又怕小白猫挠球球一顿。
今天下午,顾舟喂小白猫的时候,又一次起了把人家拐回家的心思。
那个时候,这只猫咪似乎有了点松动的迹象,尽管它还是炸着毛,但能看得出来,没有之前那么凶了。
觉得有戏的顾舟,当然是一如既往地努力着骗猫。
本以为从今天开始,家里会再添一位成员,然而最后关头,警惕和恐惧还是战胜了信任——小白猫跑掉了。
现在又看到了,顾舟觉得可以再行动一次。
尽管现在……没带猫粮,似乎没有发言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舟很想今晚把它抓回家,而且他相信,这么长时间的革命友谊,不能单纯地……以猫粮来衡量他和小白猫之间的关系。
顾舟压低声音:“学长,是那只。”
“我知道。”付俊卓看着小白猫,发现,确实是只漂亮的小猫,跟照片上凶凶的样子不一样,看那双大眼睛觉得非常可。
“你先别过去,它怕生人。”
“好的。”
把球球的牵引绳交给付俊卓,付俊卓准备去把小白猫骗回家,然而在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忽然想响来的手机铃声,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陡然响起还是略显突然的,球球吓了一跳,小白猫也受到了惊吓,顿时窜没了影。(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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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舟无奈地地接起电话。
是辅导员,说的是关于上次演讲比赛顾舟夺冠,学校要给他嘉奖的事情。
顾舟尽量集中注意力去和辅导员说话,然而,他看着猫逃走的方向,有些心不在焉——光线不好,绿篱后更是一片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小白猫窜去了哪里。
好不容易等到电话挂了,顾舟各种唤猫,但最终一无所获。
“很喜欢那只猫么?”付俊卓问。
其实不用问付俊卓也看得出来,顾舟挺喜欢那只小白猫,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而且,那么漂漂亮亮的一团,揣着小手往那一蹲,那么可爱,任谁都会喜欢的吧?
付俊卓也就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喜欢啊。”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把白球拐回家,顾舟忽然之间有点低落,“其实,最近它吃猫粮的时候,我是有机会把它抓回家的,但我怕吓到它,就想着它跟我熟了之后跟我走。没想到这么胆小,下次见到……一定抓回去。”
付俊卓笑了:“那明天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去买点猫砂猫爬架之类的,你就负责把猫抓回家。”
顾舟这才高兴了起来:“好啊!”
“嗯。”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你决定。”
“我想想啊……”
两个人类正讨论得欢,被冷落在一旁的球球开始打瞌睡,下一秒,它走向付俊卓,然后挨着付俊卓的鞋子,团成一团,将下巴搁在付俊卓鞋子上,闭上了眼睛。
付俊卓低头看,脚上长出了一团热乎乎的狗——球球是这种随时随地都想补个觉的狗呀。
顾舟蹲下,拿手指点球球的鼻头:“喂,不许睡。”
球球动了动耳朵,破天荒地舔了一口顾舟的手,连带着摇了摇尾巴。
每个人都有其不同的缘分,无论是和遇到的人,还是和遇到的动物。
顾舟满心希望能将小白猫抱回家,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当他揣着猫粮照常去绿篱那边时,却没有看到小白猫。
不管是对看上的人还是动物,顾舟都很执着,他在原地等了半小时,又在整个绿洲白马找了一圈。
结果,完全没有踪迹。
去哪里了呢?是不是被别人领养了?
但是,那么警惕,会有人能近它的身么?
太阳在空着挂着,向着地球散发着热量,顾舟心里却有些凉。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白猫还小,为什么身边没有猫妈妈照顾着?猫妈妈去了哪里?为什么小区里一只成猫也没有?
电梯里腐烂的臭味……是什么?
还有……阿黄是怎么死的?
是不是他们那一栋住着一个虐待动物的变态?
生活中,每时每刻都存在着极其微小的变化,平时看过,不注意的话也就略过去了,而当这些微小的变化被串联在一条线上,线终端的猜想,往往会使人背后一凉。
大白天的,顾舟被自己脑补出来事弄得心神不宁。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试想,一个正常的人,虐待小动物致死之后,尸体至少会扔到垃圾箱里,而不是大剌剌地放在电梯里。
这种做法很危险,一旦被人发现,很容易被锁定,因为电梯里是有监控的啊。
所以,大概是自己脑洞太大,联想太多,说不定小白猫今天贪玩,或者是团在哪里睡大觉呢。
顾舟这样安慰着自己,似乎稍微安了点心。
但是,他转念一想,虐待小动物的人,从其心理变态的角度来看,也不能算是正常人,所以也不能以推断正常人的方法来推断啊。
这么一想,顾舟是真的急了,恨不得时光倒流,倒流回之前电梯里有垃圾,他觉得不对劲的那天,他一定会去开一开垃圾袋,确认一下里面到底是什么。
然而,时间并不会倒流。
顾舟几乎找了一下午,连作业都没有写,晚饭也没有心思做。
很多人理解人对自己家的宠物的关爱之情,但也许有人不会理解这种对流浪小动物上心的感觉。
一条鲜活的小生命,顾舟喂了那么久的生命,怎么会不产生些关心的情绪呢,况且他一直存了把猫领回家养的心思。
傍晚,付俊卓把猫爬架和猫砂都买回了家,没有看到家里多一只小白猫,却看到了有些心不在焉的顾舟。
“怎么了?”放下东西,付俊卓去探他的额头。
和上次阿黄出事,把球球抱回家养的时候一样,顾舟不愿意向付俊卓透露这些比较令人心情沉重的东西,于是又一次撒了谎:“今天有点头疼……也没有做晚饭。”
付俊卓揉了揉他的头:“你先去休息一会,晚饭我来。”
被揉了头,似乎被注入了一点能量:“我来……”
“不,我来。”付俊卓把顾舟塞回了房间,让他睡一会儿,然后自己进了厨房。
顾舟哪里睡得着呢?他恨不得再下一次楼看看小猫的踪迹,于是他真的趁付俊卓做饭的功夫又下去找了一圈。
结果可以预见,还是没有。
失望地回了家。
吃饭的时候,付俊卓问他:“是不是没有抓到那只小白猫?”
“嗯。”
“慢慢来,不要急。”
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急,但是感觉是非正常情况……顾舟愁得饭都不想好好吃了,但是,不能告诉付俊卓,于是他点点头:“我知道。”
第三天,第四天……还是没有任何小白猫的踪迹。
顾舟做了寻猫启示,偷偷地贴在小区里,诸如电梯里,垃圾桶前,楼栋门口之类,又附上之前给小白猫拍的照片,在微博、微信及学校论坛上发了寻猫的信息,希望能够通过更多的人一起找猫。
付俊卓最近几天,上下班途中也会东看看西看看,看看是不是能帮顾舟找到他的猫。
学霸看了顾舟的微博,也凑热闹,过来绿洲白马,抱着还没长大的球球,跟着找了两天的猫。
很多事情,不经意的时候总在眼前晃悠,刻意去寻找的时候,却像是故意躲起来一般,怎么也找不到。
顾舟太急了,就在他急得快要想个办法去保安那边调监控录像的时候,小白猫出现了。
那是小白猫不见了第五天的早晨,顾舟经过绿篱的时候,听到了一声软软的“喵”。
是猫!
顾舟一下子要开心飞了,他立刻蹲下寻找,恨不得把头扎进绿篱,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了日思夜想的猫——绿篱后,几天不见的小白猫,变得更灰了,它揣着小手蹲着,和顾舟对上了视线。
总觉得,这小家伙逆生长似的,更小了。
小白猫看着顾舟,用从来没有过的调调,连叫了两声:“喵~喵~”
软软的,有点小可怜的声音,可爱得要命。
被从天而降的幸福感砸蒙了,顾舟高兴得要死,连忙从包里掏出猫粮和猫罐头,拆开奉上:“过来过来,我有猫粮!”
“喵……”小白猫声音低低的,却没有动。
以往这个时候,它应该已经巨凶狠地杀过来了,而今天……
顾舟渐渐地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在原地观察了很久,又作势要过去了好几次,小白猫还是一动不动。
这要是平时,他一有靠近的动作,小白猫就能给他凶哭,但是这次,却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看上去转性子了似的。
“喵……”小白猫叫着,声音很小,很细。
很不……寻常。
继偷偷贴寻猫启示后,顾舟决定再做一次没素质的人——他往旁边绿篱那边走了三米,伸出一条长腿,直接跨了过去。
现在,一人一猫都在绿篱里面,隔了三米的距离大眼瞪小眼。
顾舟举着罐头,用罐头的香味做先锋进行诱骗,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轻声唤着:“咪咪~”
看到罐头,闻到香气,小白猫举起脑袋,又“喵”了一声,声音明显比之前大了一点。
顾舟走得很近了,小白猫没跑,他将罐头放在小白猫身前,它还是没有站起来,而是伸长脖子狼吞虎咽地吃罐头,吃得一张小灰脸上脏兮兮的。
为什么不站起来呢?是受伤了吗?
顾舟伸手,第一次摸到了小白猫。
很瘦的一只。
被顾舟这么一摸,小白猫还是认真吃罐头,没有急于逃离——很多时候,小动物们往往能分清一个人身上传来的,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顾舟摸着猫,越发觉得不对劲,于是他把猫抱起来查看情况。
这一看,顾舟差点心疼哭了——小白猫断了一条腿,它身下的毛混合着血和土,一塌糊涂,冷冰冰的。
似乎因为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唯一能给它带来生机的人,所以被抱起来的时候,它表现得很温顺。然而这一抱,牵动了伤口,小白猫哀嚎一声,痛出了眼泪。
顾舟心一抖,不敢乱动分毫,怕又弄疼了怀里这只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小家伙。
这个情况不行啊,得赶紧送医院啊!
被抱离了罐头,小白猫伸长脖子,看着地上的猫罐头,“喵”得异常执着。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顾着罐头,是饿得狠了。
“这个时候还顾着吃。”顾舟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从地上捡起被吃了一半的罐头,然后一手将猫托在胸前,一手拿着猫罐头凑到了小白猫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小白猫大口吃着罐头。(8中文网 .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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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次演讲大赛的奖金和学校给的奖金,顾舟全部拿出来砸进宠物医院去了——医药费,住院费,手术费。
这场手术不同于一般的动物骨折,因为小白猫受伤程度远比一般骨折严重得多。
猫还小,身体底子本身就差,它后腿上断裂的骨头刺破了皮毛,□□在外,在行走的过程中沾了很多灰土,多多少少滋生了很多细菌。
医生说,看伤口不是摔伤,更是人为掰断的。并且,虐待小白猫的人似乎在折断它的腿之后,还对皮肉进行了撕扯动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个人停住了手——这么小一只猫,如果变态尽全力,那薄薄一层可怜的皮肉肯定不会还连着。
不仅如此,后背一部分皮毛看着是好的,事实上检查出来的结果显示,那一层皮毛被扯得皮肉分离,只是外表看不出来而已。
手术结束之后,小白猫睡过去了,它的腿部背部都被剃了毛,裹上了纱布。
顾舟坐在它的身旁瞅着,他心软,看着小可怜睡着的样子,一不小心脑补了变态对它做的事,顿时鼻子就酸了。
这么可爱的猫,怎么会有人下得了手?
其实没有为什么,什么都是平衡的,正负平衡,善恶平衡,世界上,阳光明媚下充斥了多少美好,黑暗丑陋中也就存在着多少恶毒。
有些人,仅仅只是披了张人皮而已,真正意义上,算不得人的。
愤怒和心疼充斥于内心,顾舟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变态找出来,让他也感受感受小白猫的感觉。
但是,人海茫茫,哪有那么容易呢?就算顾舟认定了他的猜想就是对的,想办法去调取可能查不到的录像又能怎样?只要不是现场抓住,变态就不会承认。
就算变态承认了,他虐的不是大熊猫,不会有法律来制裁他,顶多被愤怒的反虐待小动物的小伙伴们暗地里打一顿。
但是后续呢?变态是否会变本加厉?这种人啊,只要活着,他遇到的小动物就始终处在危险的境地。
顾舟给小白猫拍了好几张照片,推到了微博以及论坛上。
他始终相信,善恶终有时,人这一生做的恶事,总有一天都会还回去的,不管以何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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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班时间,付俊卓急匆匆地打过卡就出了公司,买了点吃的,拦了一辆出租车。
之前找不到小白猫,顾舟怕付俊卓担心,所以没有将虐猫的猜测告诉他,免得他难受;现在猫已经找到,而且已经脱离了危险,自己今天一天都在做什么,顾舟肯定会告诉付俊卓的。
付俊卓饱了宠物医院的名字,出租车在晚高峰中磨磨蹭蹭了一路,好容易到了宠物医院,已经是晚上六点。
顾舟这个时候正忙着回复他帖子下的楼层。
看到帖子下面的回复,顾舟才知道,原来不仅是绿洲白马里的流浪猫不见了,a大很多流浪小动物似乎也遭了毒手,一段时间之内,光是流浪狗就死了三只。
有一楼提到了以前住顾舟宿舍楼下的阿黄,下面一连串跟帖,其中一个人提到了,阿黄出事那一天,有个人看到过一个男人,形迹非常可疑。
帖子刷得很快。
很多人在网上讨伐虐待动物的人,甚至有人在担心小白猫的医药费,另外一群人则阴阳怪气:啧,这些狗啊猫啊是你们爹妈么?这么激动?
双方在顾舟那个帖子下掐了起来,渐渐地歪了楼。
网络上,大家都顶着马甲,马甲下谁也不知道是谁,所以很容易说话失分寸,要不然怎么会出现那么多的网络暴力和键盘侠呢?
顾舟看得头疼,挑了几个关心小白猫的楼层,回复了一下情况,然后,退出了论坛。
与此同时,付俊卓提着一点吃的,推开了门。
顾舟很少直面这些令人难受且愤怒的事情,他这是第一次遇到,忙活了一天,心情有些低落,冷不丁付俊卓出现在面前,他来不及去切换表情,就那么有点小沮丧地看着付俊卓。
小太阳不高兴。
没有人,是一直开心的呀。
付俊卓当然看出来了,他将手中拎的袋子递给顾舟,顺便揉了揉他的脑袋:“去休息区吃点东西吧,我来照看。”
“……不用看的,其实已经可以走了,我就是不放心才一直守着。”
付俊卓偏着头,看着顾舟笑,再比了个大拇指:“你救了一条小生命。”
“……嗯。”
顾小孩情绪还是不算高呀。
付俊卓走到指着正在睡觉的小白猫前,看了几眼,转头看顾舟:“以后这只猫可就赖上你了,所以你得打起精神,吃点东西,晚上回去陪我组装猫爬架。”
不知道为什么,顾舟忽然间就开心了:“还要多买点猫罐头。”
也没有人,是一直需要被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的呀,咸鱼如付俊卓,也是有能力去安慰顾舟,逗顾舟开心的。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样,互相发光,互相成为彼此的太阳。
当晚,两人将猫爬架装到了客厅,被学霸带着玩了一天的球球凑过来,好奇地闻了好久,然后趴下,一心一意啃上了爬架底部。
“喂,不许啃!”
“汪!”
“我要打狗了啊!”
“汪汪汪!”
想象着等小白猫康复,小小一只在猫爬架上玩耍的情景,那时候球球一定地面上蹲着看,又够不着,然后气得骂骂咧咧,疯狂地啃猫爬架。
那个时候,小白猫会不会凶巴巴地揍球球一顿呢?
想想不会,那时候球球也应该长大了,猫咪那么小,就算凶一点,也……不会把狗怎么样吧?
再说,他们家狗,好像也挺……凶的。
到时候,这俩恶霸相遇,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
安心感是什么?
是顾舟为了小白猫的事情担心难过了一天后,晚上睡觉时热乎乎的被窝和付俊卓温柔的吻。
那么,一不小心安心过了头,变成难以浇灭的情热又是什么?
是顾舟怦怦乱跳的心脏和渐渐粗重的呼吸声。
他搂着付俊卓,贴在他的耳后,说:“我想要你了。”
顾舟的声音很好听,压低了凑在耳边就是只低音炮,蛊惑人心。
性感的声音直直钻进耳道,对方灼热的气息也紧随其后,不给付俊卓反应的机会。饶是因为抑郁症而几乎变成性冷淡的付俊卓,也禁不住乱了呼吸。
付俊卓顿了一下,深呼吸。下一秒,整个人被顾舟翻了过来。
微弱的光线中,两人四目相对。
相信这一刻是凝固而又美好的,顾舟和付俊卓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睛里只有彼此。
顾舟握住了付俊卓的双手,将那双手压在床头。
怦!怦!砰!
心跳乱得不成样子,顾舟低头,重重地吻上付俊卓的唇。
闸门被打开,被拦住的水流轰然冲出,奔流不息。
室内充满了呼吸声,今夜星光即将见证他们第一次的身心交融。
在顾舟进入付俊卓的前一刻,付俊卓抓着他的手:“如果有一天,不那么想和我在一起了,趁早跟我说清楚。”
没有回应,顾舟又重重地吻上了付俊卓,直吻得黑暗中付俊卓眼眶发红——分明,顾舟的吻,顾舟的气息,顾舟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他安心的啊。
顾舟说:“我爱你。”
爱你,占有你。
这一瞬间,顾舟从男孩变成了男人。
“呃……”一声没能控制住的低吟从口中逸出,付俊卓抓紧了顾舟的手臂,“我也……爱你。”(8中文网 .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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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光暖暖的,风也柔柔的,这么令人心情愉悦的天气中,顾舟郑重地抱着一只宠物包,非常小心地走在路上。
今天小白猫出院啦。
此刻它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宠物包里,被它的顾舟爸爸搬运回家。
顾舟的心情明显很好,他时不时低头向宠物包里瞅一眼,对着包里轻轻唤一声:“咪咪~”
每当这个时候,包里会软绵绵地飘出来一声:“喵~”
或者,会伸出来一只雪白的小爪子,朝顾舟招一招,然后再很快缩回去。
住了一趟院,和顾舟熟悉之后,凶巴巴的小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看到顾舟就自动变得软萌的小可爱。
猫仰着头,小脸上一双金黄色的美丽大眼睛,粉嫩的鼻头和嘴巴显得很是小巧可爱,这么一副长相,难怪最近帖子里总有人形容小白猫的长相为:盛世美颜,喵中林志玲。
人都会被可爱的事物迷惑双眼,顾舟当然也会,他看着宠物包里的喵志玲,心都快化了,恨不得把所有的猫罐头小鱼干都掏出来堆它面前。
就这么玩物丧志地一路看着逗着,很快就到了楼下。
上电梯前,考虑到之前电梯里出现过的那些发臭的垃圾袋,顾舟点了点猫脑袋,然后拉上了包的拉链,抱着宠物包上了电梯。
刷了电梯卡,摁下“8”,电梯门缓缓关上。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声:“请等一下!”
有人。
顾舟反应也快,他及时地摁住了开门键,电梯重新缓缓开启,刚才门外那人踏进了电梯。
“谢谢。”
“没事。”顾舟无意间看了过去,竟然看到了“邬”的老板,那个左手踝上有纹身的人。
想想,从他搬进绿洲白马以来,就一直知道那家店和店老板,但是却不知道他们住在同一楼栋里,也是有点意想不到,顾舟笑:“是你啊。”
显然也认出了顾舟,“邬”的老板刷了电梯卡,摁了楼层,也眯着眼睛对顾舟笑了笑:“是我,好巧啊,你也住这里?”
“是啊。”
这段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其实归根结底两个人还是陌生人,说这样几句寒暄的话也就差不多了,何况说话之间,电梯已经到了15层,“邬”的老板住的楼层。
店老板下了电梯,电梯门再次关上,很快又到了8层。
顾舟抱着包,出了电梯,回到了自己家。
打开门,只见球球蹲守在门口,在看清回来的是顾舟之后,还难得乖巧地原地坐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各种调皮。
顾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怀里抱着宠物包,包里有猫,猫需要安顿;而面前蹲着他们家正在卖乖的狗,狗也需要安抚。
到底先顾哪一个呢?
像很多二胎父母一样,顾舟竟然感觉有些……一碗水端不平。
这个时候,球球的肚子叫了,很大一声。
顾舟看狗盆里,空空如也。
球球最近长大了一些,大概吃得也更多了,所以狗粮才会消耗得这么快。
想到这点,再看看球球明显已经变高了的身体,顾舟顿时愧疚飞了。
当初球球作为重点救治对象的时候,顾舟也曾一直蹲在它的身边照顾着它,定时定点喂奶把尿,也算是无微不至;无奈最近小白猫受伤住院,顾舟的大部分精力都分散到了猫身上,对已经开始茁壮成长的球球,狗盆里放点狗粮,再给点水,就去宠物医院看猫。
说到底,还是稍微忽略了球球。
顾舟蹲下,摸着着他们家粗糙的黄毛团子的脑袋:“等等啊,给我一分钟。”
一分钟后,球球吃上了饭喝上了水。
怕小白猫在宠物包里闷太久,顾舟的动作非常迅速,喂完狗,他立即打开宠物包。
包里,小白猫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顾舟。
不知道为什么,顾舟总感觉它看上去有些不安——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有点紧张吧,就算是凶巴巴的小白猫也是如此。
顾舟如是想。
他小心地将小白猫抱在手上,安抚了一通,然后抱着猫客厅里看了一圈:“到家啦,看看,喜不喜欢?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啦。”
猫认认真真地看着。
这家伙还重点向小白猫介绍了猫爬架:“你看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每只猫看到猫爬架都想上去爬一通,但是很明显,小白猫就是这种猫,它盯着猫爬架,伸出了两只小前爪。
“现在不行,等伤好了再说。”顾舟轻轻捏住了两只小白爪。
球球狼吞虎咽,已经吃完了,自然也目睹了顾舟抱着猫看猫爬架的全过程。吃饱喝足变得无聊的狗,走到了顾舟脚边,坐下,仰起脑袋看着猫。
小白猫当然也注意到了顾舟脚边黄黄的一团,它低着头,看着狗。
一猫一狗,对视着。
顾舟想象中猫飞狗跳的场面没有出现,因为……对视良久之后,小白猫对着球球“喵”了一声,刚才还默默观望的球球,立即开心了,它摇着尾巴,前腿扒拉着顾舟的裤腿,用两条后腿站了起来,似乎想要离顾舟手上那只白团子近一点。
无奈,狗小,腿短。
小白猫看了它几秒钟,对着球球伸出了爪子。
意外地,一见就对上了眼,这两小只身上,似乎不存在猫狗相见分外眼红的说法。
感情能用时间说明吗?
大概……能。见面一小时,球球已经喜欢小白猫喜欢得不得了了。
顾舟将小白猫放进猫窝,猫窝放在客厅壁橱的第二格,既不会太低遭受球球骚扰,又不会太高造成隐藏着的危险。球球硬是强行将自己拉高,扒拉在壁橱前,伸长脖子专心致志地围观它的新伙伴。
到了晚上付俊卓下班回家的时候,总觉得今天球球长高了不少。
两人一狗一猫,一日三餐,付俊卓最近的生活也过得很不错。
自从和顾舟产生了实质性的关系,两个人更是亲密得厉害,付俊卓回到家,总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栽进了蜜罐子。
而出了家门,去到公司,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欧美客户的开发,付俊卓的英语算是用到了点上,加上性格确实好很多,这个以前在公司里默不吭声的人,也开始慢慢地拂去覆盖在身上的、厚厚的灰尘。(8中文网 .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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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舟发的帖子由于关注回复的人太多,热度较高,已然被标上了“hot”,这几天一直飘在首页。然而,却在这个周五的中午,无缘无故被删除。
帖子并不涉及敏感话题,除了爱护小动物的人和阴阳怪气的那帮人掐了两三百楼以外,更多人的关注点还是小白猫的状态以及其他周边地方流浪动物的状态,光从这一些来看,也get不到管理员的任何删点。
所以,为什么要删呢?
顾舟不是很高兴。
一个帖子,虽然只是存在在于虚幻的网络,无论是发帖还是回复,也算是顾舟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记录了小白猫的点点滴滴,和其他网络上的陌生人对小白猫的担心和关心。
怎么说呢?就像是一部心情日志,连载着,分享着,却在某一天被他人强行删除。这跟狗养在家里,忽然有人跑进家,然后把家里的狗抓走有什么区别呢?
顾舟不明白,选择了去申诉,管理员7号给出的答复是,该帖涉及扒皮,侵犯他人三次元*。
没有曝出任何人的三次元信息,又怎么能说涉及扒皮侵犯他人*?顾舟想了又想,最终想起,帖子里,有一部分小伙伴扬言要人肉出变态,为被虐待小动物们讨一个公道。
所以,仅仅是这样,就删了贴?是为了保护变态的*?那么为什么扒付俊卓的那个帖子,却依旧□□地存活着呢?之前,顾舟去举报过那个帖子,无奈管理员一直不受理,迟迟不删除。
这么一想,顾舟问管理员7号:我之前举报的帖子也涉及侵犯他人的*权,为什么不删除?
管理员7号回答:年代太过久远,属于坟贴,且由于无法再回贴,不会被顶上首页,所以不删除也没关系。
确实,由于a大论坛的设置,年代太远的帖子会自动锁定,变为不能再回复,帖子不会再被顶到首页,除非去搜索关键词,否则不会看到,这也是顾舟没有急着去删除帖子的缘故。
但是,这种理由都可以?肯为了保护变态*的管理员7号,不肯删除一个涉及三次元的扒皮贴?先前以为管理员只是消极怠工,没想到竟然这么双标。
顾舟简直好气啊,他不禁怀疑,这个管理员7号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a大论坛管理员数量其实挺多的,但由于是匿名论坛,所以论坛管理员的身份,除了学生会的那帮人,一般学生不知道也不关注。
顾舟若有所思,一面郁闷自己怎么不是个黑客高手,一面去戳学生会会长的微信。
半小时后,扒皮帖被管理员1号删掉,小白猫的帖子被管理员15号恢复。
也还挺效率。
不仅如此,顾舟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每个管理员都会发一件叫做“管理员号”的马甲,从1开始,一直按顺序往后排,而当管理员马甲下的学生毕业离校后,他所穿的马甲自动作废,并且会被收回所有管理权限。
目前a大论坛资历最老的管理员,也才10号而已,10号之前的管理员基本已经是咸鱼,不再有任何作用。
所以……这个按理说已经“退休”了的管理员7号,为什么还在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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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末。
今天的付俊卓和顾舟做了很多事,打理半阳台的多肉,检查、给水;把乌龟冬眠的椰土盆搬到太阳光下晒一晒;遛着狗带着猫去宠物医院复查、换药;复查结束后,一人抱着装了猫的宠物包一边看着,另外一人陪着球球玩丢球捡球的游戏。
疯玩半天,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付俊卓和顾舟做了简单的晚饭,再一起看dvd电影。
今天选的片子是宫崎骏那堆动画电影里的《千与千寻》。
随着屏幕亮起,电影缓缓开始。
小白猫需要体力恢复身体,所以这个时候正在顾舟房里休息,球球则是满地跑,一会儿去看看小白猫,一会儿过来骚扰骚扰付俊卓和顾舟。
脚边时不时有个小东西来乖巧地蹭一蹭,那种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付俊卓摸摸球球,球球顺势蹲在沙发脚边,一边享受着按摩,一边一心一意地跟着看屏幕。
挠狗脑袋挠了三分钟,对方还是不走,付俊卓低头。
只见球球仰着头看电视屏幕,看得尤其认真,不过……这种角度仰着头,和人在电影院坐第一第二排座位的痛苦程度大概是一样的,很累的呀。
既然球球也想看,那……就一起看好了。
付俊卓将球球抓上了沙发,球球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团了团,继续看。两分钟后,不知道这只狗是怎么想的,竟然毫不自觉地把自己塞到了顾舟和付俊卓之间。
身边坐着一个人,还是挤着一团狗,区别非常之大。
顾舟点了点球球的脑袋,球球抽空转过头看看着他,满脸的“找我啥事”。
找你啥事呢?要你换个地方啊——顾舟往旁边指了指。
这道理解题对于一只狗子来说,略难,球球答题失败,它朝着顾舟手指头的方向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吃的的踪迹,于是果断别回了狗脑袋,继续看电影。
顾舟:“……”
总归也不会去跟自己家的小狗去计较什么,顾舟弹了弹球球的耳朵,又一把抱起球球放自己腿上,再像付俊卓那边移了移,靠着他家学长继续看电影。
球球毕竟是只小狗,15分钟的电影,怎么也坚持不下去的,仅仅看了一小半,就睡着了。
它睡了十来分钟,然后猛然惊醒,扑腾着要下沙发,与此同时,顾舟屋里传出了细细的喵叫声。
小白猫想上厕所了。
付俊卓暂停了电影,把小白猫送到了猫砂盆里。
有那么一种说法,说,动物觉得上厕所的时候,是最容易被遭受敌人袭击的时候,因为害怕它们要守护的伙伴遇到危险,所以很多宠物狗宠物猫会在铲屎官上厕所的时候,执着地守在厕所门前。
这也是一种担心和关心的体现。
于是现在,小白猫已然摆好姿势,陡然抬头,看到了面前一张黄乎乎的担心的狗脸,顿时僵在原地。
“喵~”
球球摇了摇尾巴。
“喵~”
球球去闻了闻小白猫,然后……被小白猫一爪子拍了过来。
球球不生气,像是学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它兴奋地摇着尾巴,学着小白猫的样子,也一爪子拍了过去。
然而……
毕竟一只猫的一爪子,是小拳拳,是粉拳,而一只比猫壮的狗的一爪子,对于小猫来说,那是……铁拳。
小白猫被怼地坐进了猫砂,生气了。
球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它看着猫,摇着尾巴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蹲在了不远处继续看着人家上厕所。
一只狗和一只猫的小矛盾能持续多久呢?根本不会有多久。小白猫上完厕所就忘记了刚才的恩怨情仇,五分钟后,它窝在钻进猫窝里的球球的身边,和球球一起睡着了。
两个小东西,睡成一团一团的,顾舟蹲在猫窝前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对付俊卓说:“小白猫就叫团长把吧。”
“团长?”付俊卓看着小小一只雪白,笑好笑的点点头,“你定。”
从这一天开始,团长这个名字被定了下来。
日子过得飞快,团长身上的伤已然痊愈,检查过身体打过疫苗,有了顾舟爸爸的父爱,团长长大一点的同时,长肥了一圈。
这只猫,自从活动自由后,每天就嘚嘚瑟瑟在猫爬架上爬上爬下,轻轻巧巧飞檐走壁,还时不时跳上专门放球球的零食和狗粮的桌子,这可把地上的球球羡慕得要死要活,每天都伸长脖子跟着转,看它家团长到底在干嘛。
球球个头也抽高了,再也不是当初肥嘟嘟的一团,而是长成了一只眼睛鼻子挺周正的长腿狗。但是奇怪的是,它的毛色似乎在渐渐地变浓,背部、尾巴竟然出现了一些黑色的毛发,并且有越来越黑的趋势,和最开始一比,倒显得以前是钢笔没墨水了一样。
而且……看它的眼睛、牙齿、以及爪子,还有目前的声音,明显已经离“萌”这个字越来越远,很有偏差十万八千里的样子。
远远地记得,当初的阿黄长得其实也是挺可爱的,而球球小时候有点像阿黄,现在却越长越偏,已经猜不出它下一步要往哪里长了。
猜不出这是什么发展趋势,顾舟去网上下载了一张非常可爱的黄色中华田园犬的图片,打印出来,每天严肃地抱着图片,认认真真给球球洗脑:“看到没,要学它,长成这样,又萌又可爱。”
球球终究是只粗糙的狗,终于,在某一天,顾舟回家时发现地上那张被撕成碎片的萌狗图片。
萌狗养成计划失败。
付俊卓也在关注球球的耳朵,不明白它一只耳朵要立不立,另一只仍旧要死不活地趴着到底是闹哪样,恨不得给它那只趴着的耳朵上竖个支架立起来,或者是把立起来的那只揉揉软,让它趴下去。
别的都先不管了,至少,立还是不立,两只耳朵得说好了,步调一致才不至于逼死强迫症啊。(8中文网 .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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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的时候,球球的体型已经挺大的了,而背部、脑袋、尾巴、四肢,甚至是嘴巴那边都长出了些许黑色的毛。
每天,顾舟只要瞅到它那张脸,就都快给愁死了,和一开始的样子差太多了好吗?而且体型也超出了他的预期……夸张点形容,任谁本意养只芭比实际上养出来只金刚都会抓狂,小鸟依人和大鸟傍身的感觉差太多了……
球球的爸爸到底是只什么狗,顾舟和付俊卓看不出来,现在也无法根据球球变幻莫测的长相去猜出来。
倒是学霸偶尔过来看了一次,坚决认为顾舟他们是换了只黑背在养,并不相信这就是一开始被他藏被窝喝奶的小奶狗。
所以,球球的爸爸会是黑背吗?
不清楚,反正目前看着真不大像。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球球四个月大的时候,耳朵真的是一只立着一只趴着的——不管毛色和体型定没定型,反正估计耳朵就这样了。
只看立耳的半边脸,会觉得这狗挺帅,威风凛凛的;只看趴耳的半边,又会觉得这狗好暖,憨憨厚厚的。无奈整体一看,只会让人觉得……卧槽哪里来的傻狗。
为此耿耿于怀的顾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方法,买了大骨头炖烂给球球啃,平时有事没事带它出去遛弯、活动、晒太阳,就希望球球补充足了钙,趴着的耳朵能立起来。
一个月后,顾舟抱着球球的脖子,绝望地摇:“我给你吃的骨头不多吗?啊?你为什么还不立耳!啊!为什么!”
球球不对称的耳朵迎风乱颤,拿看地主家的傻儿子的眼神看着顾舟。
不怪顾舟伤心,他们家狗从一只黄色小萌狗长成一只黑黄的不知道什么串也就算了,团长也变了不少,小时候眼睛大大的萌萌的,多可爱呀。然而现在……当然不动的时候颜值还是很高,长白毛,金色眸子,揣着小手往猫爬架上一蹲,淡淡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可贵气了。
但它不能乱动,一动就在朝着猥琐猫大叔的发展方向撒腿狂奔,因为它老爱跟着球球疯玩。团长已经忘记了自己作为一只猫的尊严,它没事会和球球一起玩球,咬玩具,跑起来的姿势跟球球一样,似乎猫的躯体里住了只狗的灵魂。
顾舟已经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他出门遛着一猫一狗的样子了。
所以,这都是为什么?
付俊卓比顾舟想得通,率先发觉了不对称耳朵有不对称的萌法,至于猫,和人一样,各猫也有各猫的脾气,谁规定猫一定要端装矜持,不可以偶尔出一只猫士奇的呀。
没毛病。
他是这样开导顾舟的:“球球挺懂事的,刚好折中了我们俩的意见,我希望耳朵耷拉着,你喜欢耳朵立起来。还有,团长很活泼,它陪着球球闹,我们俩出门的时候,它们才不会寂寞呀。”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顾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于是也就在一天天的日子里,淡化了对“不对称的耳朵”和“狗一样的猫”的纠结。
四五月份,天气回暖。
阳台上的龟先生也结束了冬眠,整天在龟缸里爬来爬去,晒晒太阳,混吃等死。
而为了保护多肉们不被霍霍,付俊卓买了一张长桌摆在阳台,将多肉们一盆盆放上去,球球虽然高,但是顾舟有训练过它不许觊觎桌上的东西,可以放心,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猫士奇团长。
一段时间过去,猫士奇似乎对多肉不感兴趣,总算,一大家子可以和平共处了。
今天顾舟逛超市的时候,突发奇想买了只波士顿大龙虾,准备回家做个奶油芝士焗波士顿龙虾给付俊卓吃。
这只虾有多大呢?光说长度,足足有顾舟小臂那么长,就算龙虾钳被扎住,还是张牙舞爪的可厉害了。
顾舟提着虾回家。
一进门,一猫一狗恩恩**地窝在地上的软垫上,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然后大概是闻到了龙虾气味,球球站起来,凑到塑料袋那边好奇地闻,几秒钟后,团长也跟了过来,也凑上去。
猫狗好奇宝宝的动作,如出一辙。
看着它俩认真的后脑勺,顾舟起了坏心思,把龙虾拿出来,陡然凑近,给球球和团长看。果然,球球头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吓得身体后倾,懵了。团长更是夸张,整只猫直接吓飞,蹭蹭蹭爬上了猫爬架。
“哈哈哈!”顾舟乐得不行,把虾放在了洗菜池里,等着付俊卓下班后再处理,毕竟这道菜需要趁热吃。
现在时间下午三点半,顾舟在客厅写作业,看书,充电。
一小时后,顾舟丢下笔,拿出手机打开拍照,又跑去厨房把那只龙虾拿了出来——也得亏球球和团长配合,第二次见到龙虾还是摆出来一副吓尿了的表情,球球甚至翻了个白眼,让顾舟成功地拍了两张特别好玩的照片。
顾舟拍照片做什么?
这么好玩的表情,当然是发给付俊卓呀。
事实证明,照片是真的好笑,付俊卓正在准备开会的资料,陡然看到微信对话框里出现的两张照片,忍不住笑,回复:球球团长会记恨你的,虾好大。
顾舟很快回复:哈哈哈哈哈今晚我们吃虾脑蒸蛋,奶油芝士焗波士顿龙虾!还有啊,你都不知道球球有多怂,白长这么大个,今天我遛它的时候,楼下有只没有牵绳的吉娃娃,一直朝我们凶,球球竟然被凶得躲到了我身后,说好的忠犬护主的呢?
付俊卓说:……它可能只是不耐烦,遇到小狗一定要牵好球球,别让它咬了人家。
顾舟:放心,我都牵绳的,而且球球这么胆小,它不会咬狗的。
付俊卓发了个笑脸:我先去开会,今晚到家应该会早。
顾舟回了个可爱:嗯!
一个小时后,顾舟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他将虾处理完毕,虾身剪成两半,虾肉切开,上蒸锅先蒸。蒸虾的时间里,顾舟在炒锅内放一块黄油,黄油烧热融化之后,放入洋葱碎、蒜末、动物性淡奶油,最后再撒点盐和黑胡椒粉,炒至稍微粘稠。
将烤盘里铺上锡纸,刚好虾蒸好了,顾舟取出虾,将两半虾身壳朝下放好,虾肉面涂上刚刚做好的汁,再撒上碎奶酪丝,放进了烤箱。
一切准备就绪,电饭煲里还煲着汤,就等着付俊卓回来,打开烤箱烤十几分钟就能趁热吃啦。
顾舟和付俊卓的相处,总体上是细水长流,比较平淡的。但是平淡并不等于无味,相反的有一种安宁,两个人沉浸其中,却是另一番他们才知道的甜蜜。
这样平淡的幸福,在小小的厨房里,以食物香气的形式溢满了整个空间。
付俊卓下班回家,果然闻了一鼻子的香气:“我回来了,好香啊。”
一猫一狗,起身去迎接下班的人,顾舟设置了烤箱时间和温度,也迎了出来。
他接过付俊卓手上的包:“快去洗手,一会儿吃饭!”
付俊卓拉住顾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的。”
付俊卓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六月的时候,他要被公司派去欧洲学习一个月。
能够学到很多有用的技术,和学生时代去留学又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经历,这对于付俊卓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顾舟当然为他高兴,虽然心里会觉得一个月太漫长了,但嘴上只是开玩笑地说:“那边帅哥多,但学长你要记住,他们都没我帅。”
付俊卓好笑地点头:“对,都没你帅,我一个都不会去多看一眼的,放心好了。”(8中文网 .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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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灵怀孕了,顾舟的妈妈给顾舟打电话,问顾舟是否知道他堂姐的行踪。
接到电话的时候,顾舟和付俊卓刚刚啃完波士顿大龙虾,惊讶之余,又听到了更加惊讶的事情——得知顾灵怀孕,顾家并没有软化态度,而是准备找人把她抓回家,将孩子流掉。
顾舟妈妈打电话的目的,是和顾舟聊聊天,顺便问问他知不知道顾灵在哪里。
顾舟知道顾灵在哪,他们姐弟俩经常联系,说说近期各自的情况。
当然,一般情况都是顾灵在说,说工作、和男朋友的关系,以及男朋友的妈妈非常喜欢她,他们两个人过得很幸福之类。
和顾灵一样,顾舟自己每天也都在吃糖,对这种身处幸福甜蜜的感觉再清楚不过了——每天早晨,睁开眼能看到付俊卓安静的睡颜,那个时候啊,总会觉得非常安稳,人生前路一片光亮。
和顾灵没告诉过顾舟自己怀孕了一样,顾舟也从没有向顾灵透露过他的性向。
有关时机,有关心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不会让别人发现。
对顾舟来说,目前还不是去公布他和付俊卓的时候,任何在没有把握下进行的行动,都是危险致命的。
在能破坏他们俩的家庭面前,首先要做的是先将属于他的情藏好,等到自己能够真正去守护的那天,再去公布。
那个时候,才不会惧怕阻挡吧?
所以,没有能力保护之前,都要先藏好啊。
顾舟握着手机,垂着眼睛,想起了上次视频顾灵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啊,我不知道大堂姐住哪里。”
手机对面,顾舟妈妈的语气有点担心:“我也不明白顾灵那孩子的想法,她现在喜欢,能喜欢一辈子吗?喜欢不能当饭吃,那个穷小子一个月的工资,够你大伯父大伯母给她买的一件大衣么?也不知道保护好自己,竟然还怀了孕,你大伯母眼睛都哭肿了……”
顾舟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
他的立场来说,觉得顾灵完全没问题,他也见过顾灵喜欢的男生,名牌大学毕业,长相清秀,性格踏踏实实勤勤恳恳,感觉是一个很好的人。
然而,顾灵的父母却怎么也不同意,那个男孩子买了礼物去见过他们。怎么说呢?似乎怀抱着“他们不同意是因为没见过我,见了我,会答应”的想法。
结果,礼物被扔出门,人也被赶了出去。
似乎没有钱,单亲,是原罪。
顾舟发呆。
“顾舟,妈妈严肃地对你说,如果你交了女朋友……”
心跳骤然顿了一下。
交什么女朋友啊……交了个男朋友。
顾舟妈妈说:“在定下来之前,绝对不允许让她怀孕。第一是对人家姑娘家负责,第二,别学你堂姐用怀孕要挟,长辈们都不会同意的。”
顾舟听得心里堵。
从小到大,关于学习,关于其他,他和父母的观点从未有过偏差,而这次,关于终身大事的观点,却差了个海峡。
顾舟打算避开女朋友这个话题:“可是我觉得现在大堂姐过得很开心啊,过一辈子,不是要找一个喜欢的人吗?你们为什么要这么不同意呢?”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叹息:“是不是妈妈的教育方式错了?你怎么这么幼稚呢?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事。你想想……”
一通电话结束,顾舟不是那么愉快。
付俊卓正蹲着看球球和团长吃饭,时不时伸手撸撸狗,摸摸猫。
团长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吃饭总挨着球球,而且每次都必须要去球球狗盆里吃一口狗粮,然后才肯回去吃自己的猫粮。
像现在,它又飞快地去球球盘里叼了一口。球球吃得快,一不小心一舌头舔上了团长脑袋,舔得人家猫脑袋上满是狗口水的样子。
“喵~”团长抗议。
球球摇了摇尾巴,吃得欢快。
招猫逗狗的快乐日子在现在啊。
其实付俊卓大体能猜到顾舟的电话内容,他选择了默不作声,暂时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知道有道疤在那,结果无非两个,一个是结好的痂被陡然掀开,鲜血淋漓,另一个是,慢慢痊愈。
那么,会是哪一种呢?付俊卓想,他会努力,把结果变成后一种。
顾舟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学长。”
“嗯?”付俊卓温柔偏头。
蹭蹭付俊卓的脸,顾舟说:“我好想快点毕业。”
付俊卓笑了:“想尽快工作吗?”
“嗯。”
小孩子总有种想要自己快快长大的想法,上学的学生总对踏入社会有着憧憬。付俊卓当初也是这样的,后来才发现,人永远向往着未达到的,怀念着已过去的。
想去未来的人,心怀期待,毕竟未来会来;而一旦怀念过去,只能一辈子想念着停留在记忆中的存在,因为,都回不去了啊。
所以,缓慢地感受好当下,可以了。
“别,等你工作了,会想回去上学了。”
“不是。”顾舟摇头,“……”
“知道。”付俊卓“我的意思是,不要着急。当你到了该工作的年龄,自然会出去工作,但是你现在还在上学,什么年龄,做什么事,目标可以有,但是不可以太强求太担心。”
“嗯。”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六月到了,付俊卓出国的时间到了。
出发前,他和顾舟一起吃了早餐,然后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顾舟要上课,付俊卓没同意他请假送自己去机场的提议。
于是,人在心不在的顾舟,这节课上得心不在焉,总是想着,嗯,这个点学长在安检了吧?这个点,学长在候机了吧?这个点……已经登机了吧?
下课后,顾舟抬头望天,心里空落落的。
飞走了。
学长去国外了。
要一个月……见不到了啊。
简直是难以忍受。
顾舟郁闷地上了两节课,一下课又奔回绿洲白马看他的猫狗乌龟和多肉。
付俊卓的乌龟不是只正经乌龟,除了鲜虾什么都不吃,猪肉不吃、猪肝不吃,龟粮也不吃。
所以,家里都是一次性买好几只虾,处理完了,用保鲜膜将虾仁一粒一粒包好,放进冷冻,每次喂乌龟时拿一只出来解冻。
顾舟边喂乌龟吃虾边教育:“你这样不行,会营养不良。”
乌龟吃完一口,从水里抬起头,等着下一口的同时,顺便瞅着话多的顾舟。
喂完乌龟,让它自己龟缸里玩着,顾舟又去看多肉。
付俊卓走之前,跟顾舟说了很多注意点,然而……太多了,顾舟不是太能记得住。
于是付俊卓把每株多肉的习性、光照需要和给水需要都写在了小标签上,小标签贴在多肉盆上,给顾舟作参考。
顾舟弯腰,看着那一张张小标签,立下了宏伟的志向——这些多肉们,在付俊卓回来之前,一个都不能少。
看完多肉,流程似的,又该他家球球和团长了。
团长太搞笑了,上次顾舟出门遛狗的时候,它非要跟着,顾舟没办法,只好物色着又买了一条小型犬牵引带,给团长带上。
没想到……猫士奇体内真的住了只狗的灵魂,带上狗狗用的牵引带,团长竟然学着球球,一狗一猫排排蹲,欢快地等着出门玩耍了。
于是,小区里出现了一个帅小伙,遛着一猫一狗的画面。
猫被遛得开开心心,完全没有别扭的感觉。
猫身旁的狗的走姿豪放,而猫,是豪放plus,一只猫愣是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感觉,并不知道这只猫是怎样办到的。
顾舟迎着风,看着他家被养成狗的猫士奇团长,像看着被养成了腿毛汉的小少女,一时之间,心里五味陈杂。
世界只有这么大,离得远的人尚且偶尔之间会碰到一次,更别提住得近的人了。
遛着球球和团长,顾舟又遇到了邬的店老板和祝启良。
这两个人,一个是小区门口店家老板,前不久刚刚发现竟然住同一栋,一个是演讲赛上的对手,他们,竟然认识?
世界真小。
顾舟愣了一秒,立马明白了,大概……店老板是祝启良的哥哥?上次祝启良过来,也是找店老板来了?
对面,祝启良也看到了顾舟,大家都认识,见了自然是要问个好的,祝启良说:“又见面了。”
顾舟收起牵引带,把一猫一狗控制在离自己一米的距离内:“好久不见啊!”
店老板对着顾舟点了点头。
又是擦肩而过。
在一瞬间,团长看着店老板,炸着毛,弓起身体,发出威胁的声音。
被顾舟收养以来,团长从来没有这么凶过,见到生人也是冷冷淡淡,最多在有人想要过来摸它小手的时候凶一凶,但总归也没有今天这样反应大。
而且,相处久了知道这家伙的习性,顾舟总觉得它在……害怕?
球球舔了舔团长,又扬起狗爪子,轻轻地踩了踩团长的脚,团长气得拍了它一爪子。拍完狗,团长继续朝着店老板的方向低声叫。
店老板回头看了一眼猫,又看了一眼狗,最后看向顾舟,笑着说:“你家猫好凶。”
被店老板一看,团长窜进了球球身下,球球低着脑袋费力地往自己肚皮下瞧。
顾舟蹲下,一把将团长抱进怀里,安抚性地摸摸毛,却是不想再和这个店老板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抱着猫牵着狗走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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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尽管每天都会微信用微信视频,互相聊一聊一天发生的事情,但是人不在身边,顾舟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孤单。
就像现在,他坐在沙发上看书,分明左手边睡着球球,右手边睡着团长,却总感觉空荡荡的。
看不进书,心里不安。
顾舟拿过手机,看着亮起的屏幕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五分钟后,顾舟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又把球球捞过来□□了一遍,心想这种状态不行,必须要好好地调整过来。
他去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钻进被窝闷头睡了一觉。
然后……
等他睡醒,醒过来的第一件事,还是抓心挠肺地想付俊卓。
幸好这个点已经不是付俊卓那边的睡觉时间了,否则顾舟真的会得相思癌晚期。
相思癌前期患者拿起手机,刚刚准备微信视频打给付俊卓,对方已经抢先了一步。
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就好像,炎炎夏日中,被太阳几乎晒晕的人急需一杯水,下一秒,有人端来了一杯,还加了冰。
听着付俊卓的声音,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顾舟的不安和孤独感在一瞬间统统被抹去。
而远在异国的付俊卓,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情呢?
在外学习、提升,是一件好事。人需要不断进步,才不至于被社会淘汰。付俊卓颓了这么久,和很多同期的都差了一大截,是时候将以前缺失的都慢慢补回来了,所以每一天他都尽最大的努力去学习。
但是,不管外面有多精彩,心中还是挂念着顾舟,球球,团长,乌龟,还有他的多肉。
“今天过得怎么样?”
“一天都在想你。”顾舟诚实地说,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小撒娇,“本来都快吃不下饭了,后来因为我做饭太好吃了,还是吃掉了。”
付俊卓先是笑,然后又佯装出老师的口气,摆出严肃的表情:“顾舟同学,上课走神了?”
顾舟立马脑补出付俊卓扬着教鞭的样子,乐了:“你呢?想我了没有?”
付俊卓停了一下,实话实说:“想了呀,一整天都在想,做梦还梦见你了。”
学习之余,只要有空闲,脑子就会不受控制地、争分夺秒地想着远在中国a市的顾同学,上瘾了似的。
这话一听,顾舟立即满血复活了,他在被窝里开心地晃了晃脚:“梦见我什么了?”
“……”付俊卓笑,“一个人睡,身边有点空,所以梦里就梦见你睡掉下床了。”
顾舟有点小开心,又有点小得意,毕竟他不在身边,付俊卓梦里都会不习惯。但是,转念一想,又有点小担心。
离得那么远,自己也不在,付俊卓会睡不好的吧?
付俊卓出国之前,他的失眠问题也是顾舟比较担心的。然而,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解决的方法,总不能不去,或者把顾舟变小揣兜里带去吧。
那时候,付俊卓表示,没关系,可以睡着。
然而实际呢?
顾舟看着视频里的付俊卓,总觉得他严重缺眠。
“最近没有失眠吧?”顾舟问。
“没有。”
顾舟明显不信,他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真的吗?你看上去很困的样子。”
被发现了。
付俊卓歪了歪头:“……偶尔一两天睡不着。”
顾舟把手尖往唇上一印,再将手送向屏幕,算是亲了付俊卓一口:“再坚持坚持,就快回来了,我会在家乖乖等你回来的!到时候啊,绝对抱着你睡足4小时。”
又暖又甜,再想想,似乎又感觉有些羞耻。
付俊卓对着视频笑:“嗯……好啊。”
视过频,顾舟愉快地起床,刷牙洗脸,喂猫喂狗喂乌龟,最后再
有人摁门铃。
会是谁呢?
顾舟透过猫眼,看到一个女生,似乎是隔壁的。
顾舟开了门:“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生有点害羞,停了停,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好,我刚刚搬到这边不久,就住隔壁。嗯,我见过你遛猫,然后我想问问,你家猫丢了吗?”
顾舟回头看,团长正在猫爬架上,伸着爪子拍球球的鼻子,再时不时地……被球球舔舔小手。
没丢。
好好地赖在家里,臭不要脸地开心着呢。
但是,顾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知道这个女生为什么这样说,所以没有回答猫丢没丢的问题:“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想想怎么说啊……嗯,刚才有个人,站在我家门前,刚好我出来差点撞到,吓我一跳。”女生回忆起来,表情都变得有些怪怪的的,“那人有点怪。后来我问他什么事,他说,可能找错地方了,说他看到楼下有只白猫,记得好像是我们这一层人家的,所以就想来问问看。”
顾舟条件反射,第一个想到的是店老板。
女生还在继续说:“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就告诉他我没有丢猫,后来想想,总觉得怪怪的。又因为见过你遛一只白猫,所以就过来问问。”
挺好心的一个女孩子。
觉得不对劲,还特地过来问一问。
在这一瞬,危机感爬满了顾舟心头,他道了谢,告诉女生自己没有丢猫。
女生表情有些困惑:“那……就好,我再去对面那一户问问吧,可能是真的有谁家丢了猫。”
顾舟再次道谢,然后门也不关,只是看着那个女生走向对面那户,敲开门,交流了两分钟,然后又折回去。
咔嚓——
女孩自己回到了家。
到现在这个时候,顾舟才放心地关上了门。
不怪他反应过度,他确实应该是这个反应。
好好的,忽然推测出或者说发现附近大概住了个变态,是个正常人大概都得心里毛毛的吧——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说看到楼下有白猫只是幌子,店老板只是……打主意打倒团长和球球的头上了?
仅仅都只是推测而已,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就是什么,顾舟能做的只有加倍小心,注意着家里两只毛孩子的安全。他甚至网购了摄像头,安装在家里,就为了万一。
平淡日子,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付俊卓似乎打破了顾舟“养什么死什么”的魔咒——阳台上的多肉们活得很好,乌龟也一副长命百岁的样子,球球和团长又各自长大了很多,比以前更……占地方了。
<
</script> 顾舟下定决心,要把变态揪出来。
起因是,顾舟遛球球时,球球对着小区里的垃圾桶狂吠,然后,顾舟从垃圾袋里发现了一只被剥了大部分的皮的小兔子,还有一只被剁去四肢和尾巴的小橘猫。
都已经死了,死相凄惨
烧伤、剥皮、刀伤、撕扯断裂伤交织在眼前两具小动物的尸体上。
小小的尸体蜷缩着,被扔到了垃圾箱,而它们周围阳光灿烂,绿篱和草坪生机勃勃。
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大概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触目惊心——陡然之间,顾舟鼻子发酸,觉得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内心炸开的愤怒难以用言语去形容。
为什么会有人做得出这种事情?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杀小动物?
如果非要夺去它们的生命,痛痛快快地结果不好吗?为什么偏要一点一点,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去虐杀?
是因为它们毫无反抗之力吗?或者,是因为能从虐杀小动物里获得快感吗?
球球从鼻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拿头去拱顾舟。
它看到了面前兔子和猫的死相,看上去整只狗都很不安,顾舟握紧了手里的牵引带,摸着球球的脑袋安抚着,不让它去看:“没事的球球,不怕不怕。”
球球小小地摇着尾巴,把头塞进顾舟怀里蹭着,似乎这样能让它稍微安心点。
顾舟看着兔子和猫,完全不能平静下来。如果不曾有人对它们做出这种事情,它们现在大概还是两团可爱的毛团子,窝在哪边舒舒服服地玩着或者是睡着的吧?
然而,事实呢?
顾舟的手有点抖,他拍了照片,继上次曝光小白猫被人恶意伤害之后,第二次在微博和论坛上曝光了动物虐待狂做的事情。
首先是微博,顾舟发博后艾特了几个动物保护和反虐待动物大v。然后想办法把兔子和猫,找了个地方埋了。
大概是照片上小动物太过可怜,变态手法太过残忍,刚过十分钟,已经引起了不少关注。
经过一众人的转发评论和艾特,有三位宠物博主大v也转发了这条微博,那几位宠物博主,粉丝最少的有80,最多的已经有1000粉,借助众多的粉丝的力量,瞬间就把热度提了上去。
一时间,这件事在微博上炸开了锅,很多动物爱好者声讨虐待狂,甚至有人说要过来绿洲白马,揪出这个变态。
这其中,顾舟稍微注意到了800粉的、微博名叫灰灰灰v的宠物博主。因为顾舟发现,那位博主博下的狗,竟然是那只吃猪皮的肥阿拉斯加犬飞机。
如果是平时,顾舟大概会小兴奋一下,然而此刻,不管对方是不是网红狗,顾舟都不会有心情去关注,有的只是对博主转发的感谢。
虽然还只是网络,但是看到这么多人在谴责变态,顾舟心里还是好受了一点点。
回到家,顾舟抱着他的猫搂着他的狗,想起绿篱后发现团长的那天,想想就后怕。
真的,看到那只可怜的小橘猫,顾舟才知道那个变态到底有多变态,不知道当初团长是怎么从变态手下幸存的。
顾舟发在学校论坛上的帖子热度,也是前所未有的高。
上次小白猫被虐程度,相较于这次的兔子和猫,情况算很轻的了,顾舟拍了小白猫断腿的照片,但由于小白猫还活着,所以并不是那么触目惊心,更多的人是抱着看小白猫康复的心态持续关注。
然而这次,动物已经死了,小兔子被剥得血肉模糊,就不必说了,而小橘猫眼睛都没有闭,照片里,小小的一只,眼角似乎还有泪水。那样的照片,心软的人,一看就会忍不住哭的。
任何时候,死亡对人的冲击力都很大。
——
顾舟心软,因为两只可怜的小动物,他的心情非常非常低落。
也觉得,这样下去,球球和团长也并不安全。
虽然家里装了监控,但只要一想到楼里住了个变态,就觉得很不安——现在付俊卓不在家,如果付俊卓在家,他还得去担心付俊卓的安危。
毕竟,能对小动物下这种毒手的人,真的很危险,谁能保证他不会对人动手呢?
越想越不安,顾舟放开团长和球球,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他要想办法去调监控,以此来确定变态是否就是店老板。
顾舟下楼买了包烟跑到保安室,客客气气地递烟,说自己大概在电梯口丢了钱包,想调调看看电梯里的监控。
保安的烟还点着,听到这话,硬生生地转了表情:“监控嘛,不是随便就能看的,我这边看不了。”
“看不了?”
保安抽烟抽得起劲,却是摆摆手。
顾舟说:“大叔,我住在这里,个人财物受到了损失,是有权利调录像追回损失的啊。”
保安还是不给:“上头规定,调监控要报警,警察来了我才能给你看。”
顾舟一咬牙报了警,警察来了,保安表示,有监控,但是没录像……
顾舟:……
不该的,小区监控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更好地治安,一来保障居民的日常生活,二来起到监督约束的作用,三来也能作为事件发生后取证的重要环节。
有着这么重要的作用,怎么能没有录像?
想想,一个小区的电梯里,监控没有录像,形同虚设,那么一旦出了事情,想去追溯却没有线索又该怎么办。
顾舟花了三天的时间,集合了那一栋的业主,一起去找物业要个说法。
三天后,电梯里的监控换了。
这段时间,顾舟也从收垃圾的大爷口中得知,以前他收垃圾时也发现过小动物的尸体。
顾舟问他,是不是有被虐待的痕迹。
大爷回答:“我哪里会注意的哇,闻到臭味看了一点点,谁会没事去盯着看死猫死狗的哇。”
监控也没有,目击者也没有。
难。
一筹莫展之际,十五楼有住户报了警。
报警的人反应,最近150室不见有人活动,而且从屋里面飘出来非常臭的气息,怀疑是有人在家出事了。
一提到有可能出了人命,警察叔叔很快出动,到了150门前,确实闻到了腐烂的臭味,他们通过物业拿到了业主的号码,却怎么也打不通。
怀疑业主出了事,用了特殊手段打开了门。发现,门后赫然是一只被虐死的猫。
业主不在屋里。
大概是之前猫还剩一口气,虐待狂先出了门,然后很久不回来,猫伤势太重,死在了屋里。又因为气温升高腐烂,所以邻居总是闻到一股恶臭。
对于警察们来说,被虐杀的是猫,又不是一个人,不是大事,于是他们把猫尸体捡捡,也没有多管。
150,就是店老板的住处。
之前仅仅是怀疑,现在真的确定了,却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恶毒的心。
顾舟想办法了解了前因后果,考虑到自己曝光了小白猫事件和这次的事件,店老板大概知道自己是谁。于是另开一个小号,爆出了“住绿洲白马栋150室的,就是虐杀动物的变态,a大毕业生,邵会领。”
顾舟从来不会去做曝光他人*的事情,但是这次,他觉得,邵会领不能算作是人。
邬最近关门,因为这两天一直有动物保护爱好者去店前闹事,他们在小店前面拉了横幅,上面写着“店老板邵会领虐杀小动物!变态!”。
店面开不下去了,索性歇了业。
而自始至终,邵会领没有出过面。
现状就是如此,国家没有保护小动物不受虐待的法律,毕竟小兔子和小橘猫不是大熊猫,动物爱好者们确实不能拿他怎样。只听说,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一群人堵住了变态,给他头上套了个黑布袋狠狠地揍了一遍。
顾舟考虑到安全问题,想着,等付俊卓回来了,他要和付俊卓商量。
大概,他们需要搬个家。
珍爱生命,远离变态。
付俊卓远在欧洲,当然不知道小小的绿洲白马都发生了什么,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学习、和顾舟联系。
这天他又和顾舟视频。
只见顾舟身边蹲着乖乖巧巧的球球,一本正经的狗脸占据了一半屏幕。
狗看上去不错,顾舟看上去也不错。
球球聪明得很,他已经跟着顾舟和付俊卓视频过好几次了,所以一听到微信视频提示音,就知道仰着头看着顾舟的手机,然后伺机凑到顾舟身边,对着视频里的付俊卓卖萌。
付俊卓笑:“球球乖。”
球球抬起屁股,伸出舌头。下一秒,顾舟把手机移开,避免了一幕“球球舔屏”。
“这只傻狗竟然想要舔手机!”顾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着狗嘴,“喂!淡定!”
“呜!”嘴被捏着,球球抗议。
混乱得很,付俊卓看完狗,又想着看猫了:“团长呢?”
顾舟把手机调了个方向,猫爬架上,团长正团成一团,一心一意地睡觉,对这边的动静充耳不闻。
“给你看看多肉和乌龟。”
“好啊。”
不得不说,多肉使人心情美丽。
阳台上,一盆盆可爱得很,看得出来,顾舟照顾得很好。
“乌龟在这。”
“看到了~”
<
</script> 世界上,变数多吗?
多。
多到昨天还山盟海誓的两个人,今天有可能分道扬镳,然后老死不相往来——顾灵流产了,原因是男朋友出轨学妹,被她抓个正着。
分明是为了这个人,离开父母,一门心思只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呀。
谁能想到,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呢?
顾灵性格好强,她扇了那对男女一人一个耳光,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人知道顾灵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她独自去做了手术,做完手术之后,苍白着脸到了a市,来到顾舟这边:“我有点累,想在你这边住一个周。”
顾灵只告诉了顾舟,一,她分手了,因为对方出轨;二,做了人流,需要在这边休养一段时间;三,不要告诉家里。
然后,失恋的人在顾舟的房间里闷头睡了两天。
顾舟挠着头,去上搜了很多,照着做了很多补身体的膳食给顾灵,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去,却没见她胖回来。
到了第三天,消瘦的姑娘终于回过神来一般,也知道难过了,她说:“大概我真的看人不准,爸爸妈妈至少有一半说对了,情真的太脆弱。”
顾舟问她:“大伯父大伯母都很担心你,你要不要回家?”
顾灵红着眼睛:“不回去。”
顾舟没再说什么,顾灵的心情他大概都知道——走出家门的时候,非常坚决,以为那是自己认定的幸福,然而最后撞了南墙。尽管知道,受了伤还可以回家,却因为年轻的骄傲,不肯踏回去。
其实,父母更多的只会心疼,不会责怪的呀。
这些顾灵应该都知道。
但是,算知道怎样对过去的自己道歉,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父母,于是只好咬咬牙,不回去。
“姐,以后累了,到我这来。”
“嗯。”
与其说他们是姐弟,倒更像是非常合得来的朋友。
不得不说,球球真是个暖心的大狗,顾灵在这边的这段时间,它一直守在床边,没事蹭蹭顾灵,看到顾灵哭了还会舔舔她的脸。
团长也是,揣着小手蹲在顾灵床头,努力睁着它那双已经不如小时候溜圆的眼睛,假装自己很萌的样子,盯着顾灵看。一旦顾灵把自己闷在被窝里哭,团长伸出小手,轻轻软软地踩着,一直到把顾灵踩出被窝。
有些不能和别人说的、只适合一个人疗的伤,因为有了动物的陪伴,过程显得不是那么太孤单。
顾灵在这边住了一个周,抱着狗,搂着猫,偶尔去阳台看看多肉,看看楼下人来人往,虽然不知道她想通没有,但是至少身体恢复了很多。
到了最后一天,顾灵走了。
顾舟本想再留她住一段时间,然而顾灵走得很坚决,顾舟也没有多留。
有些路呢,只适合一个人走,别人领着永远走不通,只有自己不停地摸索、碰壁,才会在终有一天,豁然开朗,走向阳光大道。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个月已经到了,今天付俊卓要回家啦。
顾舟这天精神特别好,一大早起床遛狗,又买了很多付俊卓吃的食材,溜溜达达提着奔回了家。
开始做菜。
整个上午,顾舟几乎都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很快室内飘满了食物诱人的香气,馋得球球一直守着厨房,口水流得老长老长。
付俊卓预计下午三点到机场,在此之前,顾舟想要把满满一桌子菜都做好,然后下午去机场接机,晚上回来和付俊卓一起吃饭。
整整一个月,想得顾舟跟什么似的。
在顾舟因为付俊卓即将回来而异常高兴的时候,家里有只狗却被美食蒙蔽了双眼。球球跟着顾舟走来走去,无限向往地看着顾舟,希望顾舟能给它点吃的。
尽管一个小时前,它刚刚吃过饭。
但是,好吃的哪里会嫌多呢?总归是越多越好,不嫌多。
球球蹦跶着,一不小心,大前爪被顾舟踩了一下。
狗吃痛,低低地“呜”了一声。
顾舟连忙低头查看,只见球球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自己,好可怜的样子啊——闻着香气,假装饿着肚子,还被踩了脚。
顾舟擦擦手,揉揉狗爪子,摸摸狗脑袋:“啊……对不起啊球球,疼吗?”
“呜……”
一副“你说呢?我的爪子已经断了,好疼”的样子,然而眼睛还是往橱柜上瞟——在球球眼里,客厅餐桌和厨房橱柜上,永远摆满了好吃的,只是它是只有节操的狗,不会随随便便扒拉上去扫荡而已。
为了弥补被踩脚的球球,也因为今天付俊卓要回家,顾舟心情比较好,他给了球球一只清水煮熟的去骨鸡腿。
球球动了动鼻子,闻到香气,立即眼睛亮晶晶地咬住了鸡腿肉。
鸡腿能治愈被踩的伤痛,球球流口水的速度碾压了咽口水的速度。
于是……嘴角拖了亮丝丝一长条,晶莹剔透,嫌弃得顾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球球学会了碰瓷。它吃完鸡腿,故意蹭过去,把爪子往顾舟脚下凑。
顾舟忙着做事,哪里会去注意脚下这只心机狗的动作呢,从洗菜池到橱柜台面,再到炒锅前,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走来走去难免会碰到。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球球又被踩了一脚。
顾舟及时地收了力,确定这种力道不会伤到它,球球还是大叫一声。
于是……是不是刚刚踩伤了,所以现在轻轻一碰,球球疼得厉害?
顾舟愧疚得要死,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老是踩到球球。平时他做菜,球球也会跟着转,并不会被踩呀……
到底怎么回事呢?
懊恼的人帮球球揉了会儿爪子,又给喂了一只鸡腿——今天付俊卓回家,过节似的,球球多吃点没事。
后来,直到球球被第三次踩脚,踩完之后自动自觉走到了狗盆那里,一副“快给爷上鸡腿”的样子,顾舟才反应过来,一切都是这只狗深深的套路。
再后来,胡乱捣蛋的球球被残忍地送到顾舟房里,关了几分钟的禁闭。
——
下了飞机,拿了托运行李,付俊卓踏上了a市熟悉的土地。
接机口,顾舟高高的个子很是显眼,付俊卓一眼看到了他。
付俊卓向他走了过去,顾舟迎了上来。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两个人对上了目光,彼此都带着从心底溢出来的笑。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
回来,向来是个温暖的词,代表着风尘仆仆后家里的热热的汤,暖暖的床,以及等着的人。
十个小时的飞机,其实非常累人,付老头下飞机的时候觉得整个人是飘着的,然而现在见到了顾舟,像是忽然被打了一针管鸡血一般,连说话都有了力气。
顾舟当然看出了眼前这人的疲惫,二话不说,从他手上接过行李箱,带着人直奔出租车候车区。
其实付俊卓哪里需要带,他只是累了点,困了点。但是看着顾舟认认真真拖着行李箱,一只手虚掩在他的背后的样子,付俊卓觉得心里异常柔软。
被一个人这样关心着,怎么能不安心,不感动呢?
很快,两个人坐上了车。
坐在后座,顾舟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了付俊卓的手。
他握得有点紧,似乎这样才能表达出自己到底有多想这个人。
分别能加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吗?
不知道。
付俊卓只知道,在异国他乡失眠的日日夜夜,最想做的事情,是见顾舟、抱着顾舟、亲吻顾舟。
都是顾舟啊。
三十天的压抑和忍耐,换来的是这天久别重逢浓浓的喜悦。付俊卓靠在靠背上,身边是顾舟,眼前是暖暖的阳光,耳边是车窗外的风声。
分明刚才还略显匆忙的旅途,在这一刻统统变成了惬意。
付俊卓眯着眼睛,舒展开了身体,享受着顾舟给他带来的这片刻闲适。
真好啊。
机场离绿洲白马有些远,出租车行驶在高架桥上。从车窗往外看去,大片的高楼和绿化展现在眼前,更远处是蓝得不像话的天空。
见惯了国外不同风格的建筑,陡然回到熟悉的地方,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付俊卓在车后座,侧过身体,轻轻地抱了抱顾舟。
三十分钟后,两人回到了绿洲白马。
论久别重逢表达高兴的感情,球球这个演技派称第二的话,已经没有任何生物敢称第一了。
付俊卓一到家,球球“呜呜呜”地扑上来,又是蹭又是挠又是叫,蹭了付俊卓半身毛半身狗口水,球球整只狗都写满了“你个负心汉,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动静惊天动地。
团长也翘着尾巴在付俊卓腿边走来走去,无奈球球这只傻大个的劲头太大,团长小小一只很容易被踩到。后来,团长一气之下,干脆蹭蹭蹭顺着球球的身体往上爬,一直爬到了付俊卓的肩头。
柔软的猫蹭着付俊卓的脖子:“喵~”
又累又饿回到家时,这两只甜蜜的负担啊……
<
</script> 球球确实变化很大。
不仅个头变大了,毛色较之付俊卓出国前,又变了一个样。球球脑袋上的黑色的毛,要数头顶最深,偏偏两只耳朵根的颜色淡了些,眼周颜色又浓了点。
于是……
并不是付俊卓思想不纯洁,总之,当球球安静下来,乖乖巧巧地蹲到付俊卓面前与他四目相对时,总觉得……这只狗头上套了条黑色胖次。
并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付俊卓揉着它不对称的耳朵,看着它亮晶晶的小眼神,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舟正趁着付俊卓撸猫撸狗的时间,在厨房里热一热做好的饭菜,听到付俊卓的笑声,探出脑袋:“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付俊卓笑得一脸灿烂,薄薄的嘴唇弯出温柔又好看的弧度,看得顾舟跟着心里一阵晴朗。
啊……心情有点好。
付俊卓捧着球球,先是轻轻地挠了挠球球的脑袋,然后将狗头朝顾舟那边转,笑得眉眼弯弯:“你看。”
一张傻傻的狗脸,并没有什么呀。
顾舟继续盯着看,平时不去注意倒还好,这次被付俊卓引导得认真瞅了眼这只狗,冷不防注意到了球球脸部和脑袋上黑毛的分布,顿时觉得非常卧槽:“这……我怎么没注意到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很像胖次,大剌剌地套在头上,顾舟笑得不行。
球球坐在地上,看了两眼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类,伸出后腿挠痒痒。
它并不知道,自己的长相正遭受两个人类无情的嘲笑。
差不多笑够了,顾舟催促付俊卓:“快去洗手,先吃点东西,刚才听你说饿了。”
“好~”付俊卓把团长从肩上摘下来,也抱在怀里揉一揉,感受着这很有分量的一团猫,“我再去看一眼乌龟和多肉。”
顾舟笑:“快去吧,保证一个都没少。”
不仅没少,还多了三个花式白盆。这三个盆的形状分别是大写的“i”、鸡心“❤”和大写的“u”,里面种上了很小几颗多肉宝宝。
小巧、可、粉嫩,阳光下好看得不像话。
谁都喜欢漂亮的东西,付俊卓也不例外,他一眼上啦!
很开心的!
兴奋的人满脸抑制不住的笑,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一碰好久不见的多肉宝宝们。
这种花式的花盆,顾舟在附近的多肉店见到过。
大概顾舟是直接买的整盆,店家也是图个好看,好尽快卖出去,所以将不同颜色的植株种在一起,却没有多去考虑到它们彼此的生长问题。
现在植株还小,还没关系,一旦稍微大点,问题会来了。
付俊卓凑近看,寻思着找个时间,将这三个盘里的几种多肉重新栽一遍。
“吃饭啦!”下午四点,客厅里传来顾舟的呼唤。
“这来!”恋恋不舍地丢下多肉和他那只眼睛非常小的乌龟,付俊卓奔向了餐桌。
桌上摆满了诱人的食物——万年不变的牛肉蔬菜汤盛在两只洁白的瓷碗里,还有蔬菜沙拉、素炒三鲜、红酒东坡肉,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动。
“哇!”太久没有见到顾舟式中国菜,付俊卓瞬间觉得更饿了,他指着杯子里奶绿色的饮品问,“这是什么?”
“牛油果和梨打的汁,你尝尝,很好喝的!”
尝了一口,甜蜜伴随着淡淡的奶香味,付俊卓笑着点头:“真好喝。”
“我买了好多牛油果,以后可以天天做果汁喝。”顾舟指指冰箱,“都在冰箱里放着呢。”
久违的顾舟做的菜的味道,每一口都充满了浓浓的幸福感。付俊卓吃得比以往都多,放下筷子,他瘫在椅子上抱着肚子:“好撑啊……”
顾舟偷笑着去揉他的肚子:“起来走走。”
“…俊卓拒绝。
捏一把吃饱了的人的肚皮,顾舟说:“不然不消食呀。”
付俊卓一本正经地说:“我困了,我要去睡4小时。”
“……”
可能国外有毒。
某人出了一趟国,回家变成了任性的付老头,说什么也不肯站起来走两步,坚决要去睡觉。
跟个小孩子似的。
大概是久别重逢,彼此都想得厉害,又大概是在一起时间久了,彼此已然亲密无间。这两个人,已然开始了偶尔互相撒撒娇的生活。
比如之前,顾舟抱着付俊卓,耍赖一样亲他,是不肯撒手,那时候付俊卓好笑地捏捏他的脸,然后配合着对方,不嫌腻地亲了一口又一口。
又比如现在,付俊卓一副“啊好累,我才三岁,不要消食要睡觉”的样子,顾舟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顾爸爸,看付俊卓那样子,恨不得什么事都听他的。
撒娇也是种信任,也是种面对喜欢的人,自然而然的表现。
顾舟看着付俊卓笑。
感觉很不错啊,和吃了糖一样。
默默地吃着蜂蜜,顾舟装作拗不过他的样子,又实在是看他这么累,于是放他回房:“好好好,你好看,你说了算。不过得先等等,先坐着歇一歇,然后再睡,我洗完碗过来陪你。”
“好啊。”付俊卓飞快地答应,回了房。
然后,刚刚把肚皮吃得圆滚滚的人,下一秒扯着浴巾进了浴室。
哗啦啦——欢快的水声在浴室里响起。
顾舟听到动静跑过来,发现某个人已经脱了衣服,正准备站在花洒下。
看样子是要洗澡了。
可是,谁都知道,吃太饱洗澡会很难受的啊!
顾舟脸上写满了“ot”,眼看着付俊卓已经快要走到花洒下,连忙制止:“等等,别洗!刚吃饱洗澡会难受的。”
听到声音,到反应过来,是需要花时间的,付俊卓已然走到了花洒下:“可是,不洗澡睡觉……会臭,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洗澡了。”
水顺着浴室里的人的身体流下来,付俊卓整个身体被浸湿,顾舟盯着看了几秒钟,忽然有些怪自己视力好得有些过分:“那个……你快点洗,然后睡觉。”
默默地出了浴室。
哪能继续看呢?
年轻人,精神好,一个月旱成什么了似的,再看纯粹是自己找罪受。毕竟付俊卓太累了,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五分钟后,付俊卓探出一只手,拿了挂在玻璃移门外侧的浴巾。
擦干身体,只穿了内裤的付俊卓刚出浴室,被进来的顾舟揽着肩站到了洗漱台前:“你先穿衣服。”
叠的整整齐齐的睡衣递了过来,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谢谢我家小顾。”付俊卓笑着接过,晃了晃衣物,然后低头开始穿着衣服。
顾舟则在一旁,打开抽屉,拿出吹风机,替付俊卓吹起了头发:“虽然天气没那么冷了,但还是要注意保暖的呀,你身体不好,更加要注意。前几天,我差一点……”
一不小心,顾舟念叨了一分钟。
付俊卓的头发干了,他仰着头,看着顾舟。
被这么一看,顾舟默默地关掉吹风机,低着头,也看着付俊卓。
付俊卓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嘴唇。
一触即离。
刚刚洗完澡的人,嘴唇比平常更加柔软,顾舟还没能好好地感受到那份柔软,付俊卓已经亲完人,打算钻被窝睡觉了。
撩完跑既视感。
不过……跑跑吧。
顾舟摇头,跟着付俊卓走到了卧室,搂着付俊卓,发挥自己作为一颗人形安眠药的作用。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整,付俊卓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身边的顾舟早醒了。
其实顾舟哪有那么多的觉要睡呢?昨天他陪着付俊卓睡到晚上九点,九点轻手轻脚起床,喂猫喂狗,还拉着球球出去遛了一圈。
十点钟回到家,做了一个小时的作业,十一点洗了个澡,又重新钻进了被窝,然后一直到现在。
“早~”
“早啊~”
有史以来,醒的最早的周末。
除去娱乐和工作,生活无非是吃饭睡觉,这两人起床后,付俊卓做了个简单的早饭,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饭,在家先葛优瘫了一会儿。
正享受着难得的无所事事的时光,顾舟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
本以为是平常唠唠嗑的电话,谁知道,顾舟妈妈竟然杀过来了:“顾舟啊,起床没有?妈妈在你楼下,给你送点东西。”
顾舟吓了一跳,差点起飞:“啊?妈,你……你在楼下?送什么啊?”
“送吃的啊,妈妈来了,怎么你听起来不高兴啊?”
“没有啊……”
付俊卓听出来,顾舟家长来了。他默默地起身回房,抱起自己床上顾舟的被子,放回顾舟床上。最近顾舟基本没回过房间,所以房间里看上去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付俊卓看着随便收拾了一下,弄成像是顾舟刚刚睡醒的样子。
家长突然造访,而且顾舟是大学不是小学,平时也没见他有多妈宝,所以……还是小心点为妙。
顾舟接着电话,自然看到了付俊卓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他心里很急。等挂了电话,顾舟有点不安地看着付俊卓:“学长……”
付俊卓捏捏他的脸:“暂时不要让你家里知道吧,我先回房间,当我还在睡觉。”
“嗯……”
这种躲起来的做法,像是做贼,像是觉得自己见不得光,谁也不愿意。但是现实如此,顾舟还是太稚嫩,如果在这个时候让他家里发现他的性向,估计他们俩的结果不会太好。
再等等,等顾舟长大。
在付俊卓关门前,团长贴着墙,一溜烟地窜到了付俊卓房里,然后自动自觉地爬**,把自己塞进付俊卓的怀里,伸出小手踩踩顾舟的手:“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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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球球,我们商量个事。”顾舟揉着球球的脑袋,碎碎念地嘱咐,“一会儿我妈要来,你要乖,不许凶,听到没?”
面前的狗中气十足地“汪”了一声,顾舟连忙捏住它的嘴:“小点儿声。”
球球矜持地摇了摇尾巴。
达成一致。
顾舟喜欢狗,无奈他的妈妈有点不喜欢。球球这么大个,要不是那只耷拉着的耳朵中和一下,完全是一只猛犬长相。
看在狗的人眼里是帅气,看在不喜欢狗的人眼里,那是一只很危险的不确定因素狗。
顾舟打开门,球球以为这是要带自己出去玩,开心得叼着自己的牵引绳蹭过来,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的模样。
然而,并不是出去遛弯呀。
顾舟把狗推回家:“不是带你出去玩。”
这下球球蔫了,叼着它的牵引带郁闷地睡到了地面上的狗垫上,颇有点狗生无望的感觉——球球小时候脾气差,老是跟顾舟顶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大了像是懂事了一样,脾气收敛了不少,令顾舟倍感欣慰。
于是顾舟决定安慰安慰这只狗子。
顾舟回去揉了揉球球的狗头:“我是去接我妈,你一定要乖乖的,下次再带你出去玩,今晚给你吃两个鸡腿怎么样?”
球球敷衍地摇了两下尾巴,顾舟抓住它的狗爪:“好了,成交。”
顾舟五官非常好看,从顾舟的长相可以看出来,他的妈妈的样貌必然不会差。
等在楼下的女性四十二岁,保养得宜,很是漂亮,看上去只有三十五六岁。
她看着电梯数字从18变成8,又从8变成1,电梯门一开,她那帅气的宝贝儿子走了出来。
“妈!”
“哎!上楼吧。”
“嗯,我来拿。”顾舟从她手上接过包之类,帮忙提着。
顾舟高出妈妈太多,长得又帅气,从来没有惹父母生气过,所以顾舟妈妈看着自家儿子时候的眼神,永远是骄傲自豪的。
此时此刻,顾妈妈看着顾舟,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哎呀,顾舟你是不是长高了?”
“有吗?”
“有,妈妈还看出不出来吗?”顾妈妈笑,帮顾舟理了理并不太乱的衣领。
“……回头我去测一测。”
“其实呢,妈妈是出来旅游的,刚好经过,过来看看你。”
顾舟笑:“原来是旅游啊。我说呢,要不然也不会专程过来。”
“怎么不会呀?你这孩子,毕竟大了,现在过个节都不见你回家,妈妈能在家里待得住吗?”
自从和付俊卓在一起,周末或是节日,顾舟跟付俊卓腻在一起还不够,确实也很少回家。
顾舟挠挠头:“最近是有点忙。”
“下周你爸生日,你必须回去。”
“肯定会回!”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8层,两个人下了电梯,顾舟拿出钥匙开门。
开门之前,顾舟说:“对了,妈,我养了一只狗,很乖,待会你别被它吓到。”
“养狗?”
“嗯。”
开了门,顾舟和顾妈妈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球球正在啃它的牵引带,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顾舟回来,立马摇着尾巴将耳朵向两边分,然后走着矜持的大步伐过来了,又在距离两人一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表现得可乖巧了。
顾舟:“是它了,叫球球,很乖吧?”
说到球球的时候,球球的尾巴摇得更欢啦,溜溜达达蹭过来,接受着顾舟的抚摸。
顾妈妈瞥了一眼球球,很明显没把狗放在心上,倒是对儿子的安全问题产生了担忧:“平时多注意,不要被狗咬到。”
顾舟:“……呃,好。”
没被不待见,也没被喜欢,球球蹭完顾舟,从地上叼起一只玩具回窝,拿屁股对着顾妈妈,专心致志地啃起了玩具。
“现在都自己做饭吗?”顾妈妈走到干干净净的厨房,问。
“是啊,基本做饭吃,偶尔出去吃。”
顾妈妈并不担心顾舟的自理能力,因为她看着顾舟长大,自然知道顾舟的生活方式。她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中国家长,不觉得儿子应该对她讲什么*,故而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以此来了解儿子最近的生活状况。
是人,都会长大。
顾舟在父母面前,一直是个很温顺的孩子,以前住在家里,对妈妈翻自己的东西不感觉有什么——那时候,他的一切父母都知道,也没有个人*这个意识。
然而现在,大概是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暂时不想与任何人去分享。所以,当他看到妈妈随意地打开自己的衣柜时,心里难免有些不太舒服。
顾舟总感觉,他妈妈这次来的目的,其实是来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处了对象的。
但是,他们这个屋里,从来没有女生进来过,自然也没有诸如长头发、女性/用品之类,让顾舟妈妈去发现。
“妈,你找什么?”
“嗯?”顾妈妈回头,“没找什么呀?看看你在这边过得怎么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
比如,顾舟以前喜欢将洗好的碗盆杯子放在碗架里,而现在,碗盆还在碗架里,杯子则是倒扣在雪白的毛巾上;顾舟以前叠衣服的方法,和现在也非常不一样;诸如这类的改变,还有很多。
顾妈妈对儿子的观察可谓仔细,她想,一定是受了谁的影响——毕竟这些从小养成的习惯,一般情况下是不容易被改变的。
那么,是谁的影响呢?
——
付俊卓隐约能听到顾舟和他妈妈的声音,但是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
只怪昨晚睡得太好,现在想睡也根本睡不着。
然而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做,只好抱着猫,钻进了被窝。
团长可开心啦,在被窝里钻来钻去,闹得可欢了。
付俊卓怕痒,只能轻轻摁住这个毛孩子:“团长乖。”
团长果然乖了,小仙女一样窝在顾舟怀里打着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听起来又可又治愈。
付俊卓揉着猫,无意间触碰带了它的后腿,虽然那里已然痊愈,但是想到那时候小白猫的伤,付俊卓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一下怀里这只已经长成一大只的小可。
“团长。”
“喵?”
付俊卓没再说话,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团长的小肉垫。
团长抽回小手,再伸出来,踩了踩付俊卓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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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母子俩遇到,谈话内容无非是学习、最近的身体状况,以及顾灵的事情。
顾舟妈妈问他:“顾灵最近和你联系过吗?”
顾灵走之前告诉过顾舟,让他无论如何,不要向家里透露自己的任何消息。顾舟答应了,自然会做到:“没有联系过。”
“我还以为,你们小辈之间会常联系的。”顾舟妈妈叹一口气,压低声音,“如果有她的消息,让她回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休养一段时间?
顾舟心里一个咯噔,虽然他知道怎么回事,还是下意识地想知道家里是怎么知道的,于是追着问:“怎么了?”
顾舟妈妈没有具体说什么事情,只是继续叹一口气:“她那个男朋友又上门了,这次说是要找她。哎,年轻人,看人不准,不过没看准没看准吧,那孩子也不回家,现在你大伯父大伯母也在到处找她。都是做父母的,哪里会舍得孩子一个人在外吃苦,你要是联系到她的话,也劝劝她,别太倔。”
两个人说了十来分钟的话,顾舟去卫生间,给顾灵发了条微信,转达了顾家的意思,顺便问问她一个人在外会不会很辛苦,要不要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顾灵回复得很快。
她不回去。
在她看来,有些事情可以回避风港,比如,工作累了,身体不舒服了,都可以回家放松放松;然而这件事,她不会回去。
毕竟是个倔强的姑娘,算父母可以诸事不提,如果她难熬到需要回家疗伤的程度,又说明了她有多失败呢?
笑话一样的。
都是成年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决定。
尽管站在顾舟的角度上,他也不忍心顾灵一个女孩子在外漂泊,尤其是刚刚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个时候,顾灵应该身边有个人,照顾得好好的呀。
然而毕竟他不是顾灵,并不能替顾灵做选择。算觉得不忍心,顾舟也只能回:“姐,过段时间你还来我这吧,顾舟大厨给你煮很多好吃的。”
顾灵回复了一个摸头乖的表情,一分钟后,又发过来一条微信:“其实我不后悔,不管结局多坏,至少我的人生是我自己选择的。但如果听了父母的话,我会遗憾一辈子。要知道,看清一个人然后离开他,总比没看清这个人,然后一辈子放在心里要好得多。”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遗憾比失败更可怕。
如果她未曾看清前男友,那么没能在一起是遗憾,现在,她只是失败了——至少,只要她能走出这一段,对那个人毫无留恋,往后能一身轻松。
处在相似境地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共鸣。
顾舟对顾灵说:“姐,其实我也喜欢上了一个家里绝对不会同意的人。”
顾灵没有去问,喜欢的是谁,怎么样,只是回复一句:“别的我不管,你看人看清点好了,加油。”
加油。
嗯,每天都在加油的。
——
如果可以的话,付俊卓现在并不打算出去见顾舟妈妈。
一大早的,顾舟妈妈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付俊卓原本的计划是,两年内不让顾舟出柜,所以在两年之内,他没有去见顾舟家长的打算。
他大概知道,顾舟的父母迟早会是阻挡他们在一起的角色。而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付俊卓刚刚回国,正处于想要放松休息一段时间的阶段。
比如,和顾舟放松地在家宅两天,又比如,带着猫带着狗,好好出去散散步。
但现在,由于顾舟妈妈的到来,付俊卓只能抱着他的猫,在房间里安静如鸡。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躲着,藏着,见不得光。付俊卓甚至连玻璃移门的窗帘都拉上了,此刻全凭屋内一站小台灯照明。
什么时候,才能和喜欢的人,牵着手站在阳光下呢?
付俊卓很安静,他的手机却不安静,没过一会在客厅里响了起来——昨天,他将手机放客厅茶几上充电,刚才回房间回得匆忙,忘记带上了,于是此刻,付俊卓不得不出去拿手机。
他摸摸团长的头,即使知道它听不懂,也还是说道:“先自己在被窝里玩会儿,我出去拿手机。”
“喵~”团长打着咕噜,拿头蹭付俊卓。
打开门,抬眼看到客厅里漂亮的中年女性。顾舟妈妈听到动静,也看向付俊卓。
算付俊卓事先不知道顾舟妈妈今天回来,大概也看得出来她是谁,因为她长得简直太像顾舟了。眉眼像,嘴角淡淡的笑也像。
付俊卓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了一件并不适合现在想起来的事情。
每次见到长得特别像的母女或者母子时,他会想起他的妈妈。付俊卓不像父亲宋文柏,只是听舅舅说起来,很像他的妈妈。
那么,如果妈妈还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也会像眼前顾舟的妈妈一样漂亮吗?
一瞬而过的想法并未在付俊卓脑子里停留太久,他看着顾舟妈妈,先开口问好:“阿姨,您好。我是小顾的舍友,姓付,叫我小付好。”
手机已经没有了声音,看来是时间太长,对方挂掉了。
“小付你好。”顾舟妈妈一指茶几,“是你的手机吧,刚才有人来过电话。”
付俊卓点点头:“谢谢,我来看看是谁的电话。”
这两个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是不好不坏,故而此刻交流,不热情也不生疏。
付俊卓拿起手机,来电是一个a市不认识的号码。
是谁打错了,又或者是推销电话诈骗电话等等。
这类电话最近越来越多,付俊卓也懒得去追究是谁打的,只是想着,如果真的是谁找他,自然会再来一通电话。
收起手机,付俊卓转身去客厅里拿来一只杯子,问:“阿姨,您要喝红茶、抹茶还是青汁?”
“小付你太客气了。”
付俊卓笑:“没有,阿姨您要哪种?”
“都可以,谢谢你。”
付俊卓为顾舟妈妈冲了一杯抹茶,然后借口回电话,回了房。
而球球在付俊卓关门的前一刻,开开心心地叼着玩具,摇头摆尾地挤了进去。
顾舟妈妈没有留多久,她将抹茶喝了半杯,等顾舟从洗手间出来准备走。
甚至没有说要和顾舟一起吃一顿饭。
送走妈妈,回来的时候,顾舟发现,邬又在正常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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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好的坏的都会过去,好像人们已然不记得,前段时间这家店的店主,一度被一群动物保护者指责是动物虐待狂一样。
顾舟不经意间往店里扫了一眼。
店里确实坐着那位店主邵会领,而此刻,邵会领也在玻璃后面看着顾舟——并不是怎样夸张的目光,仅仅是没有情绪在里面,偏偏能让人看得心里一毛。
在前不久,顾舟还一度以为,邵会领无框眼镜下一张脸很是温文尔雅,然而此刻看来,总感觉非常不舒服。
对于这样的人,大概只能避而远之了吧?邵会领是绿洲白马的业主,总归会常住在这边,一天天的,万一一个疏忽,团长和球球落到他手上,该怎么办才好?
看来,是该跟学长提出来搬家了。
顾舟没再多去看邵会领,转身进了小区。
天空蓝得很干净,和球球舔过的狗盆有的一拼,顾舟加快脚步,没几分钟到了电梯间。
听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下雨,顾舟想着,今天趁着天气好,先把被单被套之类的洗好晒晒吧。
顾舟习惯性地去拿电梯卡,然而手伸进外套兜里,却是摸了一空。
这才想起来,似乎钥匙和电梯卡之类都随手放在鞋柜上,没有带。不过没关系,幸亏还带了手机。
顾舟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付俊卓。
——
顾舟妈妈走后,付俊卓出了房间,为自己泡了一杯青汁,此时此刻正站在阳台上喝着。
窗外是美好的天气,面前是生机勃勃的嫩嫩的多肉宝宝们,脚边趴着一只打瞌睡的大狗,肩上长着一团打着咕噜的猫,另外,阳台的另一头,乌龟缸里还蹲着一只乌龟。
“团长啊。”
“喵?”
付俊卓把团长从肩上撸下来,轻轻放到球球身边。
球球打着瞌睡,冷不防身边多了一只猫,它立即醒了,摇着尾巴,伸出舌头照着团长的脑门舔了一口。
团长拧巴着一张圆脸,嫌弃地挠了一把球球,转身伸出小手又往顾舟肩膀上爬。
“你这么重,蹲这么久,我肩膀疼。”
说话间,团长已然爬上了付俊卓的肩:“喵。”
“屋里有猫爬架。”付俊卓提议。
团长才不管呢,忙着找个合适的姿势继续蹲着,用行动证明了,谁还不是个小公举。地面上球球一直仰着头看着猫,无限向往的样子。
付俊卓坏心眼地弯腰去摸球球的脑袋,团长重心不稳,连连忙忙翘着尾巴爬上了付俊卓的背,球球趁机跳起来,试图再舔一口团长。
最近球球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好,专舔团长的猫脑袋,每次舔过之后,团长都像被强行洗了一次头。
久而久之,团长不高兴了。
此时此刻,又看到那张大大的狗嘴凑过来,团长一下子炸开了毛,飞一样地直接从付俊卓背上跳到了他的床上。
球球欢欢喜喜地追了上去。
“汪!”
“喵!”
真能闹腾。
付俊卓随它们闹,笑着去喂他的乌龟。
其实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对于球球这种体型和性格的狗来说,确实是小了些。
毕竟它是风一样的狗子,总跑来跑去,精神充沛得不得了。
付俊卓正拿龟粮逗着乌龟,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由于他正在喂乌龟,得先洗个手,等他洗完手准备接电话时,手机已经不响了。
付俊卓拿起手机。
忽得心里一沉。
他的手机锁屏图片,是顾舟遛狗的背影。
那张照片拍得很好看,长腿男生牵着条帅气的狗,走在小区绿化带的路边。
因为只是背影,不会有人知道照片上男生长什么样,不认识的人,大概会以为是付俊卓自己的写真。
然而……如果看到这张图片的,是顾舟的妈妈呢?
不知道,今天早上那个未接通的电话之后,顾舟的妈妈有没有看到这张屏保壁纸。如果她没有注意倒还好,一旦看到了,大概一眼能认出那是她儿子的背影了吧?
有些不安。
付俊卓打开通话记录,给顾舟回电话。
“喂?送完阿姨了吗?”
“嗯!我在楼下,没带钥匙。”
“好的,这去接你。”
将顾舟接回家,付俊卓对顾舟说了屏保的事情。
两个人还特地做了实验,看看电话挂断之后,屏保能留多长时间。
事实证明,屏保光线暗,并且时间很短,两人一致认为,算顾舟妈妈看到了,也应该不至于看出点什么。
暂且放了心。
不知道人类的烦恼,家里一猫一狗闹得正欢。团长抱着一颗球,跟狗一样地啃着,而球球则抱着团长,一心一意帮它洗头。
猫神情狰狞,狗一脸慈。
看着家里两只毛孩子,顾舟告诉了付俊卓他不在的那段时间,小区里发生了什么事,末了,提议一句:“我们搬家吧。”
付俊卓在这里住了两年多,感觉一切都好,猛然之间要搬家,确实有些不愿意。然而,他不是没见过团长那时候的惨状。
虽然关上门,谁都不知道别人家里都发生着些什么,不知道其实也无所谓;但是知道了,同一栋住着一个虐待动物的变态,总归心里会不舒服。
算了,还是搬吧。
考虑到下个周末是顾舟爸爸的生日,顾舟得回家,所以搬家计划定在了下下周。
有些事情,没有真正试着去解决的时候,总归会是人心里的一桩大心事,而一旦提出了方案,决定了怎么做,人心里瞬间会轻松很多。
这天中午,顾舟和付俊卓做了竹笋肉饭,水煮百搭车达肠,配上千禧果和蔬菜沙拉,又一顿午饭搞定。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顾舟爸爸的生日,这天周五下午,顾舟登上了回家的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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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舟走之前,和付俊卓一起吃了顿晚饭。
那时候,他眼睛亮亮地对付俊卓说:“等我回来,咱们找一个大一点的地方吧,总感觉球球在客厅里疯的时候,都委委屈屈的。”
眉眼弯弯,牙齿白得不像话,大男生的笑,最暖心不过了。
什么是心安?
这是了。
付俊卓也笑着看顾舟,帮他擦去嘴角边沾上的饭粒,连指尖触碰到顾舟的嘴角都觉得很温柔:“好呀。”
他已经二十六岁,也不可能一直租房了,事实上,这个周他一直在考虑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事情。
从小学到大学,宋文柏对他这个外姓私生子,金钱上未曾亏待过。每个月都按时往付俊卓的卡里打钱,所以付俊卓能学一堆想学的东西。
以前月月没用完的,自然存在了卡里,到后来付俊卓自己工作了,成天闷在家里,饭也不好好吃,除了一部分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花销,剩去看心理医生和买药,这种活法也是……非常之不需要花钱。
a市房价并不算贵,只要不是买在市中心,想要付个首付没有问题。
以前付俊卓总觉得自己是站在悬崖边的人,哪怕一阵风都能要了他的命,随时会死的人不需要属于自己的房子,然而现在不同了,他有了顾舟,生活中有了太阳。
那么,是时候去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再把那里布置成家了呀。
买房、努力工作,养球球、团长、多肉和乌龟,等顾舟长大。
然后,等到顾舟工作,再考虑出柜的问题。
算那个时候顾舟家里人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了,大概那时候,顾舟会比现在更成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心中有了规划,付俊卓第一次感觉未来如此清晰。
他帮顾舟收拾行李箱,送他到车站。
“后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做好了等你。”临安检时,付俊卓忽然问顾舟。
顾舟说:“我想吃草莓香蕉奇异果果盘,还有牛油果意大利面,还有抹茶蛋糕!”
付俊卓笑了,点头:“好,都有。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顾舟拖着行李,看着付俊卓薄薄的嘴唇,真的好想现在抱着亲一口,然后不撒手。
然而,时间不等人,再不走来不及了。
亲不到人,顾舟只能用力地点头:“嗯!你待会回去路上也要注意安全!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去吧。”
看着顾舟那种很明显舍不得的样子,付俊卓不禁发笑,回次家而已,顾小孩竟然那么难舍难分的。
禁不住伸手摸摸顾舟的脑袋,感受着他的短发在掌心的触感。
痒痒的,令人愉悦的感觉。
被摸了头,顾舟拖起行李箱:“那……我走了。”
“嗯,后天见,等你。”
“嗯!”
送走顾舟,付俊卓坐上了久违的公交车。
此刻正下着小雨,川流不息的城市,因为水汽更显朦胧。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坐过公交车,看看这个城市夜里的样子了。
车窗微开,付俊卓呼吸着带了点雨汽的空气,看着窗外一栋栋居民楼——以后,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也必然有一处温馨住所,里面住着他和顾舟,还有毛孩子们。
光是想一想那种场景,会令人倍感安心。
这股小小的温馨伴随着付俊卓回到家,球球在门后蹲着,门一开,这只狗上前抱住了付俊卓的大腿。
狗头挨着付俊卓的腿蹭一蹭,努力表现出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这么久,付俊卓已然摸清了球球的套路。
这只狗,没犯事的时候,除非是想要吃东西,否则该干嘛干嘛,不会这么殷勤;然而,它想吃东西的时候,向来是目标明确,必然是叼着狗盆或者是蹲在狗盆前。
而它一旦犯了事,一定是守在门口,非常乖巧地等着人回家。
付俊卓关门,蹲下摸狗,笑眯眯地问:“今天犯什么事了呀?”
“汪!”球球舔了舔顾舟的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团长则噌噌噌爬上了猫爬架,躲进了爬架上的小屋子里。
连团长都心虚了,看来今天这事犯得有点大。
几秒钟后,付俊卓找到了犯罪证明,客厅地面上,一瓶rio被打碎在地。
看来不是球球的锅,因为它压根爬不上桌子。
付俊卓将目光移向了猫爬架:“团长,出来。”
没有动静。
付俊卓把手伸进爬架小屋子,刚进去,一只小小的猫手搭上了食指尖。
软软的触感传来,有点……萌,感觉某只猫还有点讨好的意思。
最近这些小东西,一个个的都成了精,知道讨好撒娇肯定不会挨揍。
付俊卓哭笑不得,轻轻地捏了捏猫爪,里面传来一声软软的“喵~”
本来没有生气,这下付俊卓更是彻底被萌化,他挠挠团长的下巴:“好,团长乖,不骂不骂。”
“喵~”
“好好好,乖。”
花了十分钟,将客厅残局收拾了一遍。
团长蹲在角落暗中观察,看到地面上的罪证消失,立即从屋子里探头探脑地走出来,撒着娇,又小仙女似的钻进了付俊卓的怀里。
此刻付俊卓抱着猫摸着狗,倒也没有觉得顾舟回家有多难熬。
还记得上次顾舟回家,那会儿球球还小,乖乖的一小团,现在已经长成了一只帅气的大狗;那时候,付俊卓还会因为身边少了顾舟而情绪不稳定,现在却能做到安心地等待顾舟回来。
世界上缺乏安全感的人那么多,找到能令自己安心的人的人,又有几个呢?
不管怎么样,现在付俊卓算其中一个。
温馨的客厅里。
安心的人,打瞌睡的狗,撒娇的猫。
晚上十一点,付俊卓刚刚钻进被窝,顾舟来了电话。
“到哪了?”
顾舟听他的声音,知道这个人一定睡在被窝里,他不禁弯起嘴角:“没吵醒你吧?我刚刚上出租车。”
喜欢的人的声音从手机中清晰地传来,甘醇的清流缓缓流过心间,付俊卓在被窝中舒展开身体,无比放松:“没有呀,刚刚钻被窝。你到家应该要很晚了吧?”
“还行,十一点半之前能到。”
“嗯……注意安全。”
“好!等我到了家,给你发条微信,如果你还没睡着告诉我下,我们视频吧!”
“好的。”
于是这天,顾舟回家后,两人又视频到一点,最后互道拜拜,各自打着哈欠进入了梦乡。(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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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a市的天气,近来总是反复无常。
分明昨晚还刮着风下着雨,周六上午,付俊卓从睡梦中醒过来时,窗外已是一片阳光明媚。
没有失眠,没有做梦,安睡一夜醒过来的感觉特别好,柔软的杯子轻轻地盖在身上,付俊卓窝在被窝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如果现在顾舟在,一定是睁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凑上来吧唧一口,来一个早安吻。
不知道顾小孩现在醒没有呢?
昨晚那么晚睡,现在大概还在赖床的吧?
这么想着,付俊卓拿过手机,看看时间——现在是周六上午八点,该是起床喂猫喂狗喂自己的时间了。
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汪”,紧接着传来一声从鼻子里传出来的狗哼唧,球球已经在客厅刨早安门啦。
“来了来了。”
一大早的,不要急啊。
付俊卓爬起来,开了门,一条大狗热情地扑了过来。
“汪!”
“球球乖。”
球球不乖,仗着自己个子高力气大,前爪扒着付俊卓,舔了付俊卓一脸的狗口水。
招架不住这只狗子的热情,付俊卓一把将球球扛起,从卧室门前抱到沙发前。
长大很多,抱着觉得非常之吃力。
付俊卓将球球放在沙发上,扶起它耷拉着的那只耳朵,捏一捏,很厚实的手感。
球球势躺倒在沙发上,露出肚皮,歪着舌头朝着付俊卓卖蠢——最近球球的长相已经趋于稳定,也能看出来当它完完全全长大是什么德行了。
时间真快,还记得那一小团小奶狗的样子,现在都长这么大啦。
付俊卓固定住了球球作势要咬自己的嘴巴,不许它再乱动。
谁家狗傻兮兮的,吐着舌头要咬人的呀?他很担心球球会咬掉自己的舌头啊。
球球甩着脑袋,和所有玩嗨了的狗子一样,全身上下冒出一股抵挡不住的傻气,一旁团长似乎是被这股傻气所吸引,翘着猫尾巴踩到了球球肚皮上,然后……踩奶。
大小调皮们,兵荒马乱的。
付俊卓放开球球,坐在沙发上看它们俩闹。
看着这一猫一狗的成长,自然而然想起了他和顾舟,他们也在一起挺久了呀。
挺好的。
对现状很满意的人,去厨房弄好了猫狗和自己的早餐。
吃过早饭,付俊卓将家里全都打扫了一遍,再窝着查看a市几处瞄中的小区。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又到了午饭时间。
付俊卓并不饿,但是长期和顾舟在一起养成的好好吃饭的习惯,还是驱使他去煮了包辛拉面,里面加上蔬菜和火腿,再打进去一颗蛋,也算是很美味的一碗。
球球趴在地上,前爪相互交替,很是矜持地盯着付俊卓吃辛拉面,如果不是口水流得让人不忍直视,整只狗看起来还是很正直很帅气的。
周末的时间,有人选择充分利用好,有人更愿意在家里葛优瘫掉。
今天付俊卓处于这两者之间,不想将时间安排得太过紧张让自己得不到休息,也不想无所事事将时间白白浪费掉。
下午三点,付俊卓给团长吃了掺着狗粮的猫粮,又给球球吃了掺了猫粮的狗粮。
然而,算在它们盘里添了对方的吃食也没有用,只见这两只安安分分地吃了饭,完事了各自在盆里留一点,再交换一个眼神,跑去对方盆里将剩余的粮全部清掉。
这种坚持要吃对方一口饭的行为,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付俊卓拍了两只和谐吃饭的画面,给顾着发过去。没过一会,顾舟回过来一条微信:“qaq忙飞了!晚上我爸的生日会,大概要很晚才能打电话_(:3j∠)_”
带上颜表情的句子,显得尤其可,付俊卓在心里捏了把顾舟的脸:“今天你好好地陪你爸爸过生日,晚上不要顾着和我打电话啦。”
“qaq不!一天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会狗带[调皮]。”
狗带?
对了,是会死的意思……
其实……这话挺中听的,付俊卓像是吃了一口蜂蜜口味的糖,满嘴馨甜:“好,有时间我们打电话,我等你~”
“么么哒!”
一整屏的小心心蹦下来,顾舟接着又发来一条:“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我妈怪怪的。”
“怎么了?”
“等等,我爸找我有事,一会儿说。”
“嗯。”
付俊卓等了十分钟,没见顾舟动静,于是他决定出门遛狗。
都说,最近a市天气有些令人摸不清,付俊卓没曾想到,分明出门的时候天气还行,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遛一半忽然下大雨,浇得一人一狗一头一脸。
看着湿漉漉的球球疯疯癫癫地沿地滚了一圈,付俊卓忍住了当街对狗动用暴力的冲动。
这完全是自己挖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进去。
没办法,自己遛的狗,跪着也要洗完,算了……回家洗狗吧。
家里有很久以前准备了的狗狗浴盆和吹水机,况且现在下雨,去店里洗不方便。虽然还没在家里给球球洗过澡,但是付俊卓想,球球在店里洗澡的时候可乖啦,而且他自己也预习了功课,查过很多给狗洗澡的方法。
所以,没问题。
到了家,付俊卓把球球擦了一遍,先喂了点狗狗零食,又摸摸头,然后将莫名其妙被奖励了好吃的的狗骗进了浴室。
由于当初两人没料到球球会长这么大,所以狗狗浴盆买小了些,目测球球勉勉强强能蹲下。
还行……吧。
然而,很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的。谁能想到,在店里洗澡很乖的狗,在家洗澡完全是翻了天。
帮球球洗澡,简直和打仗一样。
付俊卓将球球淋湿的过程中,球球觉得付俊卓正在和它玩水,异常兴奋地对着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各种咬,甚至水冲到它的尾巴上,它能对着自己的尾巴是一口。
“喂!这是你自己的尾巴!”
“嗷呜!”
一时间,狗飞咸鱼跳,浴室里热闹得很。
付俊卓艰难地将球球浑身上下淋湿,又专门冲洗了球球肥肥的屁屁,接着按照以前查过的方法,给球球挤腺。
挤腺的过程,球球倒是有点乖,不动也不闹。等挤完,付俊卓给它打上稀释好的狗狗沐浴露时,又闹腾得不要不要的。
付俊卓争分夺秒,用他最快的速冲洗狗。
最令付俊卓崩溃的是,只要花洒水一停,球球会立即甩毛抖水,付俊卓一次次被甩得一头一脸,遭受了很多来自一只狗的灾难。
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好不容易将球球冲洗干净,把它泡进狗狗浴盆的温水中,球球一个闹腾,盆……翻了。
付俊卓好急,他抓着球球的大爪子,威胁:“再甩没有鸡腿吃!”
球球摇摇尾巴,小小地:“汪!”
然后终于乖乖地被泡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付俊卓将球球擦干:“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个吹水机。”
事情坏在付俊卓拿吹水机的短短两分钟,球球不仅越狱了,还跑到付俊卓床上,将满床的被子当做吸水毛巾,愉快地蹭了几遍。
付俊卓拿来吹水机,看到的是这样一幅令他想要失去梦想的画面。
好……气啊。
想打狗。
“开心吗球球?”
球球欢快地摇尾巴,表示很开心。
付俊卓一把将球球抓过来,捏了捏脸,塞进浴室,用吹水机将狗吹干,忙完这一切后,又凄凄惨惨地去洗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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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付俊卓将一切都收拾妥当,瘫倒在沙发上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精-彩-东-方-文-学 m手打】
好饿啊……
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过这种饿法,付俊卓甚至怀疑以前那些没有食欲的日子都是假的。
他叫了个外卖,专心等着,将咸鱼事业进行到底。
快递员在楼下等着送外卖时,大概想着,这个点能吃宵夜的绝对是个胖子,所以当电梯一开,看到出来的是个脚步虚浮的瘦子时,外卖小哥明显地惊讶了一下。
“是住80室……的吗?”外卖小哥问。
“是我。”付俊卓拿了外卖,笑着感谢,“谢了啊。”
“嘿嘿,照顾我们生意,我才该说谢谢。”外卖小哥挠挠头,“任务完成!那我先走了,下次点外卖记得还点我们家!”
“一定的。”付俊卓朝着外卖小哥挥挥手。
说话间,电梯口又走进来一个人,付俊卓一看,正是那位店老板。
同住一栋,当然会碰上。
怎么说呢?
从第一次去邬吃饭,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就感觉有些不舒服,加上这人对他们家团长下过手,付俊卓登时觉得脊背上有细细密密的针在扎。
和这样一个人同处在这么小的空间,付俊卓显然是非常不愿意的。
算了,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付俊卓提着外卖进了电梯。
然而,直到电梯门关上,邵会领也没有踏进来。付俊卓没特意去关门,也没特意去开门,就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一直升到8楼。
暖色调灯光下,付俊卓咬着饭勺微信联系顾舟:“今天给球球洗了澡,我已经差不多废了。”
顾舟没有回复。
大概在忙。
付俊卓放下手机,认认真真吃饭——他点了一家粥店里的特色炒饭,色香味俱全,里面加的料的种类也多,每吃一口都是超级满足的感觉。
瘦子任性,吃宵夜不需要罪恶感,付俊卓吃了一半,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停下饭勺不吃了。
给狗洗澡的时间过得飞快,吃完炒饭等着顾舟联系的时间却是如此的慢。
先前的安心感尽数褪去,付俊卓有些坐立难安,总感觉心里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
是因为顾舟没有回微信吗?不该的呀,分明知道对方是因为忙着,才没有回复,偏偏还是有些不安。
二十六七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呢?
付俊卓开始纠结着一个问题:要不要给顾舟打电话。
纠结来纠结去,最终,想听见顾舟声音的感觉还是占了上风。
算了,就打一分钟。
飞快地拨了号码,等着听到顾舟的声音。没想到,手机里传出来的却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付俊卓走到餐桌前,百无聊赖地又扒了一口饭。
亮亮的炒饭,硬硬的,全然没有了刚才热乎乎时候的好吃劲。付俊卓拧着眉把这一口吃掉,然后坐在饭桌前盯着炒饭看。
记得上次他和顾舟一起去那家店,点过这种炒饭,那时候顾舟就说要回来自己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炒出这么好吃的炒饭。
还没来得及回来研究。
扯远了。
付俊卓狠狠地吸进去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
感觉似乎是好了一点。
应该是手机没电了吧?毕竟是在家,有一堆的家长要应付,不会时时刻刻捧着手机。
为了避免自己再胡思乱想,付俊卓连忙转移注意力。他将手机声音调到最大,微信来信提示音和震动都开好,确保手机发生一点点动静都能听到后,开着电脑继续看白天看的房源信息。
他没有一直去打顾舟的电话,因为实在不喜欢类似“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之类的提示音。也总归,顾舟不开机,他联系不到顾舟,顾舟一旦开机,会主动联系他。
此刻他和顾舟的空间上离得很远,唯有通过手机才能得到对方的消息,所以“关机”,意味着他没办法得到顾舟的消息。
至少现在,他就像个古代人一样,被空间距离限制着,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这种感觉真不好受,难怪古人有那么多千里寄相思之类的诗句,全是有感而发。
一小时后,手机没有动静。
付俊卓又试探地打了一次电话,结果和上次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一晚上不联系死不了。
还有可能是顾舟喝醉了酒,手机也忘记充电了呢?要放宽心。
付俊卓努力说服了自己,不要脸地从球球怀里抱起了团长,准备抓人家陪自己睡觉。
球球警觉得很,更何况是怀里一团热乎乎的猫忽然之间被人抱走呢?它一下子就醒啦,醒过来后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方向,循着脚步声,跟到了卧室。
然后……球球爬上了床,挨着团长继续睡觉。
这天晚上,一人一狗一猫,睡得还算不错。
付俊卓做了一晚上的梦,全是顾舟回来和自己一起吃完晚饭的梦。
梦中他问顾舟,为什么不接电话,顾舟说,其实他是外星人,在地球出差了这么长时间,偶尔也需要放空一下,接受来自母星的讯息。而且,他已经成年好几年了,是时候回母星找大姑娘结婚去了。
什么?
外星人?大姑娘?结婚?
急得付俊卓大喊一声:“不行!”
然后就醒了。
睁开眼,发现球球和团长依偎在一起,都拿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己。
付俊卓头有点疼,又想起了那个外星人的梦,不免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拿起手机查看。
手机上什么也没有。
原本以为,就算晚上因为关机没有联系,第二天顾舟也总该会开机,却没曾想到,接下来一整天,顾舟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和顾舟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安心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联系不上顾舟,付俊卓简直像是三魂六魄丢了一魂。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又越降越低,付俊卓内心的焦躁越积越多。
在哪里呢?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手机丢了?
还是,顾舟……出事了?
种种疑问充斥在心中,一颗原本就不算坚强的心仿佛遭受了狂风暴雨,暴风雨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当夜幕逐渐降临,顾舟没有如约回绿洲白马吃晚饭,付俊卓不淡定了。
想来想去,还是打了房东电话,表示最近顾舟回家手机关机,他有事联系不上顾舟,问房东知不知道别的方法可以联系到顾舟。
房东给了他一个顾舟家的座机号码。
拿到了顾舟家里的电话,付俊卓稍微定了定神,喝了半杯水,准备打电话。(8中文网 .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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