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德勒
就像史诗里的英雄们刚打了胜仗那样,露西尔·埃文斯在最豪华的夜店里疯狂买醉。她的周围是几位白宫办公室的同僚,还有其他一些认不太准的熟悉面孔。电视的直播刚结束没一会儿,在昏暗的背景和刺激的音乐下,所有人都沉浸在理所当然的狂欢里。
“再来一杯,露希!你可是刚刚帮助总统赢了大选的功臣!”白宫公关室副主任约翰尼将又一杯波本威士忌推到她眼前,一只手准备揽上她几乎完全曝露的背部肌肤。
露西尔一手接过威士忌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下,同时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将约翰尼的手臂牵到自己的肩膀上,“我只是个投机分子,达令,哪能比得上你们每天兢兢业业为总统先生处理一个又一个的公关危机呢!”
另一边幕僚长的助理达西刚从舞池里退下来,这个英裔男人高挑英俊,倚在吧台旁笑着看露西尔,“你得慢慢习惯咱们的总统,”他笑着说,“他不怎么需要旁人替他解决危机,我们大概是白宫建成以来最游手好闲的一群公关助手了!”
露西尔配合着笑了笑,示意酒保倒了一杯格兰威特与达西碰杯。
“所以露希,你这样关键时刻的一臂之力才显得尤为要紧!”约翰尼再一次靠近她,身上的巴西烟草味熏得露西尔想往后退,“我敢打包票,总统一定会重用你的,他一定会——”
“我对椭圆办公室可没什么好感!”露西尔摆了摆手,喝光眼前的酒,由着达西牵着自己的手转身进了舞池。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约翰尼在身后费力地叫喊。
躁动的音乐和无限靠近的陌生躯体让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头顶上的射灯一明一暗闪着五花八门的光,露西尔几乎听不清音响里究竟放了什么,人群的叫喊和欢呼像是混合着体味的□□,为一个共同目标的达成,一个个兴奋地飘飘欲仙。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痴心妄想里,仿佛大选之夜过后天下财富就尽在我手,根本顾不得以后分赃时是不是还要和身边人打得头破血流。
总统先生肯定聪明多了,露西尔想,他此刻估计正和第一夫人窝在他俩那个宽阔富丽的钟楼上轻轻地碰杯,安静的品味着胜利果实。他才不会像这些俗物一样将自己内心的喜悦分享给一群不相干的人。他是那种黑夜里亮着眼睛猫着腰的动物,致命的危险,但不袭击你的时候,又是绝对的沉静。
总统先生喝酒的品味可真不错。露西尔想到他招待自己的那杯芝华士,回味着舔了舔唇角。那是即便放在白宫里都显得奢侈的年份。
露西尔用力地甩着头,摇晃着身体,在酒精和尼古丁的麻醉之下觉得自己就快要灵魂出窍。
“露希!电话!”
隔着层层人群,约翰尼举高着手臂挥舞,手上抓着她的手机。
露西尔闭着眼睛跳的陶醉,根本不想搭理。但她听到了约翰尼那永不休止的声音,“总统办公室打来的!”
露西尔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穿过人群,从约翰尼的手中接过手机,上面果然显示着白宫的号码。是幕僚长道格。她或许畏惧总统的威严,但她却是真真正正觉得幕僚长瘆人,那个平头小矮个对他的主子忠诚的让人害怕。
露西尔惊讶着挂了电话,将座椅上的手包抓起来,手机塞了进去。醉酒让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粗鲁。
“你怎么了,甜心?”达西从人群中穿过来关心地问道,“白宫出了什么事吗?”他随机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那样,他们所有人的手机都该响了。
露西尔目光恍惚地摇摇头,伸手想再喝一杯,但手指触碰到酒杯又缩了回去,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
达西和约翰尼都在身后叫她,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宫西翼仅剩一个窗在亮着。
露西尔穿过长长的走廊,高跟鞋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回荡着静穆的响声,狂欢过后的白宫一片寂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墓园里唯一的活物。
身上的酒味太重了,而且这坠着满身亮片露着背的小礼服无论怎么看都不适合去觐见总统。露西尔紧张地想到,她柜子里有工作服装,对,应该先偷偷去换下来。就去顶头上司/白宫新闻秘书柏尼的办公室,那个老女人的屋子又小又隐蔽,然后漱漱口再去椭圆办公室。这么想着,她步履便快了起来,推门走进办公大厅,摸黑找到自己的桌子,动作小心地弯下腰,伸长胳膊掏向柜子深处。
“露西尔?”
办公大厅的顶灯突然亮起,通电的工业嗡鸣声像教堂的风琴一样震颤着整栋建筑,低沉又黑暗的嗓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露西尔的动作暂停住,她的手臂抖了一下,背部僵直,闭着眼睛,很不情愿地回过头来,在转身那一秒唇角勾起一丝迷人的笑容。
“晚上好,总统先生。”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站在门口,疲惫苍老的脸上挂着一点阴沉沉的笑容。
“晚上好,露西尔。准确的说,凌晨好。”他向迟缓着站起的露西尔走去,拖着皱纹的双眸里是大胜过后的矍铄和得意。
他背对着光走来,露西尔从他逐渐靠近的剪影中读出那么些不可言说的孤独和失落。是一场硬仗过后的怅然若失吗?她说不好,她只知道总统先生无论何时看起来都该是胜券在握的。
“你在找什么,露西尔?”安德伍德总统在她面前站住,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和蔼。
“我的工作服,先生,”露西尔忍着晕眩试图解释,低头却见自己两手空空。她自暴自弃地耸耸肩,在总统锋利的注视下,觉得自己酒已经醒了大半,“我原本在和大家庆祝,是幕僚长让我来的”
“道格,是的,”安德伍德总统似乎想起什么,迈开步子自顾自的往自己办公室走去。露西尔看着他走过自己身边,直到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才回过头对她说,“ehere,我有事要对你说。”
露西尔维持着迷人的笑容,尽力让自己听起来甜美动人,“好的,总统先生,这就来!”
露西尔踩着她镶满细碎水晶的细带高跟鞋,努力的控制着身体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摇晃,尤其是在她身上的亮片一晃就会更加“闪耀”的情况下。
椭圆办公室比外面要温暖。露西尔看着那块带有国徽标志的蓝白大地毯,觉得柔软得让她只想躺下。
总统先生坐在会客沙发上,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要醒醒酒吗,秘书?”他看着她的眼神活像看着个没成年的孩子。
“不了,谢谢。”露西尔本能拒绝,这太丢人了。她走过去,站在茶几旁边,看着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一向舌灿莲花的自己居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坐,”总统指指自己对面的沙发,“我可不想待会儿还要费力从地毯上把你拖起来。”
露西尔摇摇晃晃地坐下,坐在这个平时只有国务卿、他国元首或者战术顾问才能坐的位置。天知道此刻她是真的有些醉了,否则她的表情一定比现在更窘迫。
看到她坐下,总统先生将茶推到她面前,“你喝了格兰威特,还是和我的公关副主任在一起?”他的疑问句听上去非常肯定。
露西尔下意识想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尴尬地伸出手去握茶杯,“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庆祝我们赢了,我伟大的上司——”
安德伍德摆摆手打断她,“我不是让你来歌功颂德的,小姐。”他看看手表,“已经凌晨2点多了,看来你们真的挺高兴。”
“没有”露西尔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我的意思是,是的,总统先生,我们的确很高兴。”
“那就好。”安德伍德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尽在掌握的得意,“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准会更开心。”
“洗耳恭听,先生。”她喝了一大口茶,觉得胃里翻搅的更厉害了。
“我要升迁你,露西尔。作为你之前帮助我的回报——”安德伍德将身体往前探,靠近她。
两党角逐,安德伍德险胜。在大选的最后时刻,一篇描述美国总统如何设计处心积虑谋位的报道文章引起全球舆论哗然。安德伍德夫妇的声誉一时间跌至谷底,露西尔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主动敲响椭圆办公室的门,向总统夫妇自告奋勇,在对方充满怀疑的注视下利用自己在网络中颇有影响的自媒体作为舆论工具,帮助总统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露西尔将茶杯放回托盘里,晕晕乎乎的思考了片刻,然后轻轻笑了一下,“我已经得到了一个很好的职位,总统先生。我是说,利用自己的专业帮老板解决危机,这是自我价值的最好体现,我要的是满足感——”她突然停住了,意识到自己失言。就算是喝醉了也不该和面前这人说心里话。
“我知道,你是个有职业理想的年轻人,”安德伍德说道,脸上说不清是轻蔑还是赞赏,“但是越伟大的理想也越需要同等的平台来实现,你已经进了世界上最重要的权力中心,没理由不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他鼓动着她,“权力正如地产,位置是重中之重,你离中心越近,你的财产就越值钱。何况这回你先给我提供了绝对价值的服务,我回报你同等的职位,这是应当的。”
露西尔在酒精的驱使下直视着总统的眼睛,那里面暗得不见天日,“那么,您给我提供了什么职位呢,陛下。”
“白宫新闻秘书。”他吐字清晰,不带一点含糊,并未在她称呼的不当上多做计较,“我会将柏尼调至别处,你就是连任政府第一个升迁的总统班底!”
露西尔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他居然要将她整整升一大级。两年前她才硕士毕业,半个月前她才从一家自营新媒体的白宫对接记者变成了白宫新闻办公室的一名写稿员,就因为一个突发事件,仅仅十几天的时间,她就要变成白宫新闻发言人了?列席美利坚所有最高级别会议的“第五个人”?
“等一下!”一股酒气突然顺着呼吸系统涌上来,她挥手止住要说话的总统先生,十几杯烈酒和一点没消化的沙拉全数吐在了毛茸茸的国徽上。
露西尔直起身体来,看着对面的总统笑魇如花,“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您两周前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两周前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显得一筹莫展。
哈里发帝国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对付,残杀人质的镜头已经传遍整个世界。然而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谋略能力。比起可怕的□□恐怖组织,此刻真正让他四面楚歌的是国内的舆论。
二十多个小时前,一篇将他描写成“残忍的夺位者”的报道占据了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这让他这个民调率本就不怎么高的现任总统的位置显得摇摇欲坠。本想通过向哈里发帝国发起战争引导舆论,但现在看来效果并不怎么好。
从一个毛头穷小子到美利坚总统,他经过了太多大风大浪,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人绝望。
“咚咚咚”
椭圆办公室的门响起来,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恢复了一个总统应有的气势:“进来!”
幕僚长的助理达西·哈里斯带着一位年轻女孩儿走进来。弗朗西斯皱了皱眉头,听到达西说:“总统先生,很抱歉打扰您,这位是‘深度新闻’的记者,她叫露西……”
弗朗西斯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他,不明白这种人是怎么被放进来的,“去找道格,我现在没空应付记者。”
“我向幕僚长请示过了,他现在脱不开身,让我先带这位记者女士来找您……”
“我说过了,我现在没空应对媒体!”弗朗西斯气冲冲地站起身,冲着达西走去,“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去把道格叫……”
“总统先生,我有办法解决您眼下的困境!”
清清冷冷的声音自信有力。弗朗西斯侧过身,不得不正视站在达西身后的这位女记者。
非常年轻的面孔,五官明艳动人,带着点亚裔混血的味道,飞扬的表情被眉宇间的东方元素衬托的刚刚好,不缺乏温柔的内敛。一身剪裁合体的海军蓝西装,修饰出她细长的双腿和好看的腰线,但衣裤的剪裁简单轻便,一头金色卷发不那么整齐的盘在后面,能看出从事新闻行业的快节奏生活,也足够表达她对这次会面的态度和重视。
弗朗西斯的目光盘桓在她脸上,“你说什么?”
“我说,”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郑重地解释,“我有办法助您渡过眼前困境,彻底重新导向舆论。”
弗朗西斯眯起眼睛,笑道:“你很勇敢。”
女记者笑了一下,然后直切要害,“汤姆·汉默施密特。我有证据证明他和您竞争对手最主要的资助人,存在不正当的利益关系。”
弗朗西斯的笑容更明显了,眉目间却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冲达西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弗朗西斯带着这位意外来客坐到沙发上,敛去笑容,重新问道:“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说,”她着重道,“我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汤姆·汉默施密特作为记者,动机不纯,他与您对手的首要资助人亚当·摩根,有着不可告人的利益往来。”
亚当·摩根,弗朗西斯当然认识他。摩根家族是美利坚六大家族之一,到了亚当·摩根这一代资产已经庞杂到难以计数,然而亚当·摩根为人十分低调,从不抛头露面参与政治娱乐活动,因此当听说他资助了自己对手时,弗朗西斯还感到了一丝意外。
“你有什么证据?”他的声音克制又怀疑。
对方拿出一部黑莓手机,点了两下,转过屏幕举给他看。
屏幕上是一张电子账单,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从汤姆·汉默施密特近三个月的几笔巨额入账。几个数字都来自同一账户。
“劳拉·巴顿。”他念出这个账户的名字。
她点点头,“这是亚当·摩根私人助理的名字。这是她的海外秘密账户。此事做得十分谨慎隐秘。”
这是重要的证据,几乎能间接证明他的“无辜”。如果能证明汤姆·汉默施密特是为了利益替他的敌人写了这篇报道,那么无论文章写的怎样真切,他都可以有力回击了。
“你怎么得到这个账单的?”弗朗西斯免不了有些心虚,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汤姆·汉默施密特收没收过别人的钱,那篇报道几近真相。
“我是个调查记者,”她笑道,“我喜欢查别人查不到的东西。并且用它们去做点有价值的事。”
开门见山。他欣赏这样的利落。
“你想要什么?”
“一份工作。”她说道,瞥了眼落地窗前那张庄严的写字台,“一份在世界上最重要的权力中心占有一席之地的工作。”
弗朗西斯沉吟了一下,很快作出决定:“白宫新闻部门助理。”
她笑得灿烂,说话间就将手机放置到他面前,“成交!”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似乎思忖了一下,“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那篇文章都是真的?我是杀人凶手?”
她的笑容加深了,她站起来,冲大门走去,门握上了把手,似乎想到什么,又重新放了下来:“您看过《基督山伯爵》吗,总统先生?”她念道:“‘亲爱的,你我都知道得很清楚,在政治上,是没有人的存在的,只有主义,没有感情可言,只有利害。在政治上,我们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除往了一个障碍。’”
“政治上并无谋杀这件事。”
他俩异口同声道。
弗朗西斯脸上的表情变了,紧张的面部神经得到了短暂的放松,眼睛深处的一丁点光芒就像是寻到了一个有趣的玩伴。
“你喜欢复仇的故事?”
“我喜欢复仇成功的故事。”
“忘了问你的名字?”
“露西尔。”她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眼中流动着稳定与自信,“露西尔·埃文斯!”
弗朗斯西·安德伍德从回忆中醒过神儿来。他看着对面沙发上半睡半昏的年轻女孩,唇角勾起一丝冷冰冰的笑意。
过去的两个礼拜对他而言是场艰苦的硬仗,他不仅要想尽办法赢得连任,还要稳定军心,洗脱犯罪嫌疑,将自己从舆论的边缘拉回来。这并不容易,多亏了眼前的女孩,如果不是她及时找到有利于自己的证据,自己也许并不会赢的这么轻松。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心思复杂的人,更何况他如今还坐在椭圆办公室正中的位置上。疑忌,这是每个当权者都无法超脱的通病。
关于露西尔为什么会找到这份证据?她背后有着怎样的动机?弗朗西斯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开始推测怀疑。
毫无疑问这是个充满野心和生命力的年轻人。她勇敢果断,敢于单枪匹马与总统做交易,这十分值得欣赏。从她过往的履历看来,也是规规矩矩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爬到了一间著名媒体驻白宫记者的位置。弗朗西斯愿意相信,这样一个女孩儿,每天面对着如此大的前途诱惑,也许一直就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和最有权势的人做交易的机会,一个让他正视自己的机会,一个跻身进白宫的机会。为了这样的机会,别说是上天入地的寻找证据,就算是让她伪造证据,她说不定也会干。
而这一切的猜想都终止于幕僚长道格拉斯呈上来的一份调查报告。这份报告上显示,露西尔·埃文斯出生于加州一个普通家庭,是家中独女,父亲曾经服过兵役。而与这位埃文斯先生共同供职于美国空军的另一位飞行员,则是大名鼎鼎的亚当·摩根。
弗朗西斯合上报告。
在亚当·摩根还不是摩根家族唯一继承人的青年时代,他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空军,这个消息应当可靠。可问题在于,埃文斯一家显然与亚当·摩根是认识的,也许还有不错的交情。露西尔为什么要将不利于自己父亲老战友的证据交到他敌人手里?她与摩根家有什么过节?她只是为了接近权力,还是另有私仇?
弗朗西斯站了起来,走到露西尔的身边望着她美丽的侧脸,然后突然间为自己的困扰笑出了声。
他从不介意别人有秘密。他有自信,能够掌控身边的人。如果她只是为了接近权力,那十分简单,他是世上最有权力的人;如果她与亚当·摩根有过节,那么更好,她会尽心尽力为他工作,以便借力打力。无论如何,她现阶段都威胁不到、也没有理由威胁自己。
侧趴在沙发上的女孩儿动了一下,似乎被酒精困扰而十分难受。弗朗西斯伸出手臂,横抱起她,瞥了眼已经被吐的乱七八糟的地毯,大跨步离开了椭圆办公室。
“总统先生?”
看到椭圆办公室灯开着的幕僚长道格拉斯本来想要过来看看,顺便问问上司是不是有事需要帮忙,却恰巧看到总统先生横抱着一位年轻女性从办公室走出来。
“埃文斯?”道格十分吃惊。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虽说替总统解决了大问题,但也顺势爬得太快,张口就要了份总统身边的工作,对于自己的能力也从不谦逊。大选最后的这两周,总统夫妇听她的建议倒比听自己这个正牌幕僚长的都多,这让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不禁大打折扣。
“里面的地毯脏了,找人去换掉它。还有……”总统先生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人,本想让道格找间附近酒店送她过去。但看到道格的神情后,决定作罢,“没事了,你收拾地毯就好。”
“是……”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敬爱的主人和他怀里的姑娘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露西尔在头痛欲裂中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四肢酸软,她费力抬起手臂遮住眼前的阳光,宿醉的痛苦让她几乎想再一次陷入昏迷。她挣扎着从手指缝里看天花板,然后确定这不是自己家,真糟糕,昨晚的记忆全部截止于将酒吐在总统的地毯上,之后发生的事无论怎么想都是一片空白。
她忍着头部明显的疼痛坐起来,眯着眼环顾房间。宽阔的卧室高贵典雅,布局和摆设都似曾相识——等一下!露西尔翻下床来,整个人愣在原地,这不是白宫的钟楼?
一阵干脆的敲门声划破空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然穿着的小礼服,哑着嗓子喊了声请进。
西装革履的总统推门而入,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早安,埃文斯小姐。”他整整袖口,离她一段距离停下了脚步,“你需要加快速度洗漱着装,上班时间马上就到,我们还有个重要的记者会!”
“早,总统先生,我非常抱歉”她尝试解释。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打断她,绕到一旁的茶几上倒了一杯白水,“噢别担心,小姐,我口渴了。我可不会再灌你喝任何东西,以免你将我的卧室也吐个遍。”他揶揄道,“盥洗室在左手边,请便。”
镜子里反射着白炽光。在一片雾气蒸腾之后照不太清人的面部。
露西尔伸手擦了擦眼前的镜子,里面果不其然映照着蓬头垢面的自己。她金色的长卷发乱糟糟缠绕在一起,脸色暗淡,眼窝深陷,目色迟缓,妆已经不剩什么了,往下看去,脖颈到锁骨性感的线条还在叫嚣着自己的优越感。贴身的小礼服皱皱巴巴,但还是能看出她精心锻炼过的好身材。
她的背后,一方几乎一模一样的洗手台立在墙边,台面上的化妆品和保养品摆放的更多些。总统夫妇每天就是这样洗脸照镜子的吗?背对着对方,从镜子里交流?
露西尔简单洗漱了一下,踩着有些歪扭的高跟鞋步入餐厅,总统先生正坐在那儿安稳稳地看报纸。
“吐司?”他冲着面前的盘子扬扬下巴,“入境随俗吧,克莱尔和我吃的很简单。”
露西尔有些局促,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他对面的餐椅上。
“很抱歉给您和第一夫人添了麻烦,请允许我向她道歉。”虽然她住的是次卧,但这也足够人尴尬。
“克莱尔清晨有活动要出席,已经走了。”总统先生阅读着报纸,“放心,她并不在意。与其冒着被拍到你大半夜醉倒在白宫西翼被拖出去开房的危险,收留你一夜不算什么。昨晚所有人都去狂欢了,一会儿道格会带你出去,你照常回办公室上班。”
“我非常抱歉,总统先生。我昨晚喝大了,但是我没有料到您下半夜还会叫我到白宫来,我……”
“我是临时起意。”安德伍德从报纸中抬起眼睛来看着她,“大选胜出意味着更多的事情堆到了眼前,我要尽快解决你的职位问题。”
“恕我直言,总统先生,我对自己现在的职位十分满意。”她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她是嗜酒贪玩,但对工作却从不马虎。
“well,”安德伍德合上报纸,两唇之间是狡猾的弧度,“我是总统。我说你适合哪个职位,你就得去哪个。你帮了我,我帮你,这是华盛顿的规矩。”
“请允许我重复,为您分忧是我份内工作,我不需要额外报酬。”
“我非常高兴你能这么说,”安德伍德提了提嘴角,“让我们边走边看吧。”
露西尔跟着幕僚长道格走过阴森幽暗的安全通道,写着刺眼绿色大字的门被推开,露西尔说了声谢谢,正准备推门回去上班,那个秃头的小矮个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注意点,埃文斯女士。一旦我发现任何会影响总统名誉的蛛丝马迹,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斩草除根,你最好相信我。”
“斯坦普先生,”露西尔握在门把上的手暂停了一下,回头笑着看这位幕僚长,“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这世界上有远比忠诚有趣的多的事情?”
白宫记者会。
安德伍德政府连任是自由世界最大的新闻,没有什么人能比这位跳过普选步骤、民调率曾达到历史最低,如今却胜在民意上的新总统更受媒体青睐。
作为新政府的新闻官,露西尔埃文斯站在椭圆办公室的墙根边默默地观察这位美国总统。他有着毋庸置疑的权势和笑傲华府的智慧,尽管嘴角的笑容看起来危险陡峻,但仍保持着极高的人格魅力,让露西尔一时间移挪不开目光。
同样令人嫉妒的还有他的第一夫人。克莱尔安德伍德金发碧眼,从头发丝到高跟鞋底,无处不透着无可挑剔的完美。
露西尔刚进华盛顿某家传统媒体时尝试过这样风格的穿着,但那看上去着实别扭。穿着熨贴套装的她就像是一条错套了貂绒的野狐狸,令她显得十分滑稽。
克莱尔安德伍德是家世显赫的南方小姐,除了与生具来的优越感,她那毫不遮掩的企图心也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当然,比起她野狼一般的丈夫,她至多算是花豹。虽食肉类,但极少主动攻击。
“露西尔!”克莱尔端着一杯香槟面带笑容走向她,“快到这儿来,我们得好好合张影!”
露西尔没有犹豫,将脸上笑容堆砌好,摸了一把裹着大腿的真丝布料,向这位总统太太、新晋副总统走去,恭敬的姿态堪称完美。
“夫人,”露西尔顺着她的手势站到她身边,冲着镜头笑,“你看起来真完美。”
“谢谢,”克莱尔揽着她躲过镜头,穿越人群走到大露台边,“希望你喜欢自己的新职位,露西尔。我和弗朗西斯都觉得新闻官很适合你!”
“非常抱歉,”被克莱尔抓着手臂的露西尔说不出心里是逃避还是抵触,不同声色与她拉开一点距离,解释道,“我已经向总统先生解释过了,这个新职位可能并不是那么适合我……”
克莱尔安德伍德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但语气仍是平稳,“good!那你想出任哪个职位?”
露西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觉得目前的工作就很好……”
“你还这么年轻,有不错前景,埃文斯小姐。”第一夫人脸上的笑容莫测,“关于升迁,考虑一下吧!”
从椭圆办公室出来,送走了最后一批记者,露西尔站在白宫的草坪上抬头看了看太阳,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白宫常驻记者到新闻发言人,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不真实,让她对新的生活产生了些许怀疑。
背后的大落地窗被推开,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埃文斯小姐,请进来!”
“就来了,总统先生!”露西尔随手折了一支白蔷薇,踩着高跟鞋摇曳入室。
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安德伍德正批着文件,鼻梁上架的镜片显然是加厚过的,两鬓白发多了不少,虽然气势依旧,但整个人仍透着不堪疲惫。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折白宫的玫瑰!”弗朗西斯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声音较以往更低沉,“我挺喜欢那些带刺的植物。”
露西尔举起手中的花儿放在鼻下闻了闻,“这是蔷薇,总统先生。她开得更灿烂,不那么高傲自敛。”
安德伍德笑了一下,摘下眼睛走到她面前,“扎人吗?”
“不,”露西尔将手上仅有的一枝蔷薇举到两人之间,“我只截取了她盛开的部分。”
“我以为所有的玫瑰都有刺,”他低头看了看那支白色的植物,“那是它自我保护的武器。”
露西尔捏住了花枝无刺的一部分,将它举到安德伍德眼前,“鲜花赠英雄?”
安德伍德被她孩子气的讨好逗笑了,顺着她的指尖捏过花枝,将它投入身后的笔筒里,“thankyou!”
露西尔看了看那张办公桌,说道,“这样多好。再严肃的空间也该有点新鲜生命力的点缀,对吗?”
安德伍德看着自己深木色的总统办公桌和上面突出的白色,恍惚间觉得这娇艳的花朵是从那沉重的木纹中生长出来,蜿蜿蜒蜒的攀升就是为了兀自盛开。
“关于升迁的事,”他收回无限蔓延的思维,恢复到谈公事的语调,“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上午被问了三次,工作又排的满满当当,露西尔几乎没时间思考该如何应对。
“恕我直言,总统先生。虽然您已经肯定了我的能力,但对于大众而言,我还是个政坛无名氏。您突然将连任政府如此重要的职位换上一个如此年轻的新面孔,公众势必会为此好奇,甚至会有很多不利于您的猜测。”
露西尔还有一半没说完的话:更何况您刚上任就曾力捧过自己太太,为美国的外交危机造成严重后果,大众虽然健忘,但也绝对不乐意他们的总统一个错误犯两次。
安德伍德笑了笑,显得不那么在意,“沃顿毕业,知名媒体人,你之前的履历很好看,有一定说服力。”
露西尔摆了个“谢谢您夸奖的”表情,继续解释道,“我认为,现阶段我还是继续做‘无名氏’比较好。”
她着实担忧。白宫新闻发言人固然是个非常好的职位,既能体现工作能力又能出风头。但她接近白宫的目的,需要一段时间悄悄地进行,不能有太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更不能冒被别人深度调查的危险。这些都太不利于她的计划了。
“总统先生,”她想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您的白宫需要一个新面孔面对世界,但比起年轻美丽,也许阳光可靠更重要!”
安德伍德依靠在办公桌上,手中摸着那朵白蔷薇的花瓣,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个说话的姑娘。他似乎在猜测什么,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眼中的笑容值得玩味。但停顿了片刻,他却只是说,“你说的有道理,道格也这么劝我。此事暂缓,你去忙你的吧。”
纽约曼哈顿
汤姆·汉默施密特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摩根大厦,心里突然间理解了自己死去的前下属卢卡斯·古德温。
与魔鬼抗争是最危险的事,且几乎没有胜算。为了将安德伍德这个恶人的真实面目大白天下,卢卡斯付出了生命,而自己,到如今已彻底失去了事业、名誉还有……一切。
汤姆到现在都觉得这是一场梦。几个月前,卢卡斯找到他,说当今总统是杀害自己另一位前下属佐伊·巴恩斯的凶手,但他没有任何证据。汤姆起初觉得他疯了,但越往后调查,指向安德伍德的证据越多。从前议员彼得·罗素的死到佐伊·巴恩斯的死,似乎都与总统之位的斗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快,从白宫走出来的人一个个向他证明了安德伍德的心狠手辣。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收集了足够证据,能够发表报道指证安德伍德的时候,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能凭借媒体公器将安德伍德拉下马时,一份莫名其妙的证据却将他打了个落花流水。他成了收受贿赂干涉大选、毫无职业操守的小报记者,为了钱不惜抹黑正在就国家于危难的美国总统。
他一生苦心经营的新闻事业就这么毁于一旦,而安德伍德,则靠着这份“证据”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洗脱了嫌疑,还成功连任。
他看着庄重威严的摩根大厦,突然就明白了卢卡斯为什么要豁上性命刺杀总统。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汤姆哆嗦着走进摩根大厦,走向穿着一水儿古驰套装的工作人员。
“我找摩根先生。亚当·摩根。”
对面的女性工作人员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神行落魄的中年男人,职业敏感让她心中响起警报。毕竟,就这么径直走进来,开口就要找摩根大老板的人极少。她在这里工作了大半年,就连一次大老板的面都没有见过,那几乎已经是个不再入世的神话。
“您……稍等。”警惕地看他一眼,女性工作人员将电话打向36层的副总裁助理办公室。
“是的,有位先生说他要找亚当·摩根先生,是的,”她偷偷地上下他,侧过一点去压低了声音,“中年男士……穿着很落魄……稍等一下,”她转过头来,“先生,您的名字?”
汤姆思考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汤姆·汉默施密特。”
“汤姆·汉默施密特。”她向电话那边报告。
汤姆等待着,这似乎是世上最长的一分钟,他的眼里还闪烁着希望。
“抱歉,先生。”工作人员冲他亮起公式化微笑,“总裁办公室说您没有预约,不方便接待您。”
汤姆又气又惊,竭尽全力忍着自己的愤怒,说了句谢谢,转身走开了。
就在工作人员以为没事,准备重新站好时,只见不远处那个刚走到门口的男人突然怒气冲冲地反身而归,大跨几步走到她们面前,然后伸手挥掉了吧台上摆的骨瓷装饰品,用力将电话砸到了地上。
“我要找亚当·摩根!你能听见我说什么吗?亚当·摩根!”他冲到那位女性工作人员的眼前,紧紧贴着她的脸,大喊道,“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说要给我钱又要出卖我?叫他出来,我不怕你们这些钱权勾结的畜生!我不怕!”
保安很快冲了上来,将他整个人架起来向外拖去,大厅里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他,惊讶地观赏着这个可怜的疯子。
汤姆一直被四名保安拖出大门,拖到路口,将他如垃圾般扔在了地上。
一位身材壮实的中年保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我劝你,先生。也许你觉得不公平,但这世上公平太少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汤姆跌坐在纽约闹市街头,无助和恨意混着眼泪流下来。
在他身后,一辆黑色幻影疾驰而去。
后座的男人目睹了一切,却冷漠地直视着前方。
“先生,还上去吗?”
前座的私人女助理回头问道。
男人挥了挥手,车子便径直开过了摩根大厦,汇入了曼哈顿的车水马龙。
“是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露西尔站在白宫新闻办公室的落地玻璃前,望着花园对面,斜对角椭圆办公室的拐角边缘。
这是安德伍德总统赢得连任后,白宫第一个不那么忙乱的下午。露西尔正在帮助自己的旧上司、前白宫新闻秘书柏尼和刚上任的接班人达西·哈里斯进行交接。
露西尔喜欢这个新上司。倒不是因为他几次对自己释出好感,不全是因为这个。这个男人英俊阳光,性格开朗,加上他尊贵的英国贵族血统,第一眼看上去就令人觉得十分可靠。这样一个新鲜面孔作为白宫门面面对媒体,实在是合适极了。
何况,比起在那个秃头幕僚长的身边每天阴沉沉地活着。人们的喜爱和闪烁的镁光灯明明更适合这个“上帝宠儿”。
“造物主一定特别偏爱你,”露西尔帮她的新上司整理着办公室,顺便打趣道,“把这么多好处都给了你一个人!”
达西抱着一盒子文件放到桌子上,然后拍了拍手走到露西尔面前,“真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上帝他老人家偏爱你多些?”
“你认真的?”露西尔露出夸张吃惊的表情,“因为我也是金头发?”
达西大笑,伸手轻轻触碰了一把她胸前的长发,在两指间摩挲,“美丽、聪明、勇敢、利落,这难道不都是你的天赋礼物?”
“不。”露西尔直直的站在那儿。她其实还想说什么,比如“幸福的家庭才是最好的礼物”,或者“活得快乐的能力”什么的。但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手机就响了。
露西尔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一串数字,说了声抱歉便闪身走出了房间。
挂了电话的露西尔感觉轻松多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到椭圆办公室去告诉总统先生这个好消息。
“进来。”
隔着大门,露西尔就感觉到那沉着厚重的声音有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心脏。
露西尔轻轻推开门,“总统先生,您在忙吗?”
安德伍德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在看新法案的草拟,”他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很快就要看睡着了!”疲惫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有攻击性,“有什么事吗?”
“啊,”露西尔回过神来,“是个好消息。”她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将电视打开,调到实时新闻。
摩根大厦一楼大厅的监控录像出现在电视里,汤姆·汉默施密特疯子一般的形象和举动在画面里来回重复。新闻标题写着“摩根家族陷入贿赂丑闻”“《华盛顿先驱报》前总编竟是收钱干活的疯子”。
露西尔握着遥控器,回头骄傲一笑,“怎么样,他这回坐实了‘分赃不均’的罪名,公众信任度几乎是零了。”
安德伍德仔细地看了新闻中的监控录像,也笑了,但却没有露西尔那么得意,“将一个人逼到死角,也许是最危险的做法。”
露西尔耸耸肩,似乎不以为意,“如果我只逼他,却不夺走他的勇气,那么就确实是助长了对方的战斗力。但是……”露西尔按了暂停,点了点屏幕上的画面——汤姆·汉默施密特跌坐在街头一脸茫然无措。
“我刚刚收到消息,他已经买了回南方老家的火车票。他祖辈好像还有间半废弃的农场——他已经出局了。”
她盖棺论定。
安德伍德又笑了,这回带了些赞赏。天知道他多么喜欢这种又彻彻底底扳倒了一个敌人的感觉。把对方摔在地上,看着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他从灵魂深处都叫嚣着快感。能和他分享这种快乐的人不多,他妻子是一个,但现在他们似乎越来越疏远了。自从成功的入住白宫,他们长年以来的共同目标不复存在,克莱尔的目标变成了超越他,甚至是,取代他。
他绕过又宽又长的办公桌,坐到沙发边沏了壶红茶,然后倒了两杯,一杯推到了对面。
露西尔见状,顺势坐下。
“我很好奇,”安德伍德问道,“你与汤姆·汉默施密特有什么仇,为什么要废了他?”
露西尔挑眉,“我与他没仇。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安德伍德继续问,显得十分自然,“那么,就是与摩根家族有仇了。”
露西尔举茶杯的手停顿住,眼角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她放下茶杯,下意识捋了一把包着臀部的裙子。当然,这一切都没能逃躲安德伍德的眼睛。
“看来我猜对了。”安德伍德向后靠去,稳坐在沙发上,“你冒着风险帮助我,甚至不管你帮助的究竟是不是一个无辜的人,不仅仅是为了进白宫。你还有更重要的目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不对?”
露西尔似乎被他说中心事,一直低头听着他的猜测,直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抢白道:“不。两者一样重要。说实话,这两者息息相关。”
“你……你要做的事,只有利用白宫才能做得成?”安德伍德似乎更明白了,她之前的许多行为都有了解释。
“我说过,我喜欢复仇成功的故事。”露西尔莞尔一笑,她似乎不打算再刻意隐瞒,“我有个仇人,他强大到坚不可摧,他拥有无可匹敌的财富,因此,我只能想办法,让自己拥有足以与之抗衡的权力。”说着,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电视屏幕。
安德伍德转向电视,那上面正在介绍着摩根家族现任掌门人,那个传奇的亚当·摩根。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过头,缓缓说道,“我同意。钱是现代房屋,保质期十年,权利是古老建筑,能屹立数百年。也许你真的能复仇成功。”
“不是也许。”她站起来,艳丽的双唇吞吐着掷地有声的字眼,“是必须。我势必成功。”
白宫的钟楼常年亮着冰冷的白色灯光。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起初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冷漠。但经历了夫妻不睦,和被暗杀的死里逃生后,他却觉得这白炽光线让他越发疲惫。所以他不介意克莱尔自从搬到白宫来后从未和他睡过同一个房间,也不在意那个为他们撰写演讲稿的托马斯住进了克莱尔的房间,他甚至能平静的吃上一顿三人早餐。他只在意,终究还是有克莱尔陪着他。
他爱克莱尔,他愿尽力满足她。从前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他们都能互相满足,他们是利益共同体。而现在,弗朗西斯自认在感情上已经给不了克莱尔什么了。所以他接受那个本为了给他写传记才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作家,接受了他对克莱尔的爱,和……克莱尔对他的爱。
弗朗西斯沿着对折楼梯上楼,看到克莱尔自己窝在沙发上看着什么资料。
“就你一个人?”他走到她对面坐下。
“是啊,”克莱尔摘下眼镜看着他,“我在做事,需要投入点。”
他点了点头,望着眼前与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妻子,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去拿酒,“我们似乎还没为连任胜利庆祝过!”
“我还有好多文件要看。”克莱尔温柔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估计会看到很晚。”
“好,”他要倒酒的手停顿了,重新盖上了水晶酒盖,转身说道,“我先去换衣服,你慢慢看。”
克莱尔颔首,低下头继续看腿上摆着的资料。突然间似乎又想到什么,重新抬起头来叫他,“弗朗西斯!”
他回过头,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关于那个埃文斯,”克莱尔用眼神传达着自己的担忧,“查清楚她的来意了吗?你明白,这一切都太巧合,她出现的太是时候,虽然救了我们,但不能不防。”
“我当然知道,”弗朗西斯面色郑重,“道格已经去调查过她的背景。她与摩根家族很可能一直就认识,也许她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们,只是为了搞垮亚当·摩根。”
“他们过去有恩怨?”
“我还在调查,有了结果会立刻与你分享。”
“那就好,”克莱尔微笑,“晚安。”
“晚安!”
他们的睡前问后就这样结束了,没有一句废话。
露西尔·埃文斯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望向白宫的月亮。
这是她到白宫后第一个不用熬夜加班的晚上。总统先生已经回去,很快,保镖、秘书、厨子们也都可以下班了。只有她还慢慢悠悠地收拾着桌子,有点恋恋不舍地关上了电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极了午夜无人的白宫西翼。
千军散去,白日的喧嚣似乎还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这样的时刻,她一点都不介意喝上一杯咖啡,慢慢地品味着空气中的血腥之气。
白宫是个吞噬人的修罗场。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战死,也每天都有人这里冉冉升起。
露西尔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冒着多大的危险。沃顿毕业,她的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过去一切的痛苦似乎就要结束了,她明明可以走上一条简单安全的成功之路,而命运却另有想法,将她推向了政治。
她想做的事,让她必须要靠近那个自由世界里最有权势、也最危险的男人。她战战兢兢地走进他的办公室,走近他身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抗拒。
十一月的华盛顿并不温暖。
露西尔紧了紧风衣向白宫外走去,脚刚要踏出花园门口,电话便突然响起。
“露西尔,你还在办公室?”
“不我刚刚出来。”
“good!有时间喝一杯吗?”
露西尔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动了一瞬间拒绝的念头,但还是冲着电话那头道:“当然啦,总统先生。”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换了居家装束,从钟楼步行下到椭圆办公室。
“你真的没走?”他看着一脸疲惫坐在门口的新闻助理,不觉讶异。
露西尔正在低头刷手机上的新闻,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扯了一下嘴角,“我工作刻苦。”
“值得奖励!”他笑着推开椭圆办公室的门,伸手打开顶灯,“一杯你心爱的烈酒怎么样?”
露西尔愣了一秒。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需要用热可可温暖的女孩!”
帮助安德伍德对付汤姆·汉默施密特成功后,他曾给她倒过一杯酒,聊表庆祝。当时自己便惊诧于这酒的年份,不觉多喝几口,没想到这点小细节都被他尽收眼底。
以后在他面前果然还需要更谨慎。
“我自从服务于美国总统后,先生,我就告诉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了。”
他举着两杯酒走来,声线温柔,“那就把这当做是命令。”
她坐着,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俯视自己的男人,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yes,sir”
看着她饮尽杯中酒,他脸上露出满意神情,“你似乎一直在防着什么?”
露西尔的心脏漏跳了整整一拍——他这是在试探她。很快,她恢复了冷静,“白宫是个危险的地方,先生。这里无异于住满豺狼虎豹的野生动物园,提防才能自保。”
“哈哈哈,”弗朗西斯仰头大笑,然后俯下身子,眯起眼睛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到这危险的地方来?”
“也许我有比‘危险’更害怕的事。”
“比如说?”
“比如说,无能为力。”
弗朗西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寻什么答案。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笑着收回那审视的神情,“你说得对,我就是豺狼虎豹。那么你是什么呢,埃文斯小姐?”
“我希望自己不是个小白兔,先生,”她咬咬下唇,酒还在她嗓子里火辣辣的,“可能是狐狸?”
“为什么?”他看着她,忍不住想笑的冲动。
“您看过伊索寓言吗,总统先生?”她眨眨眼睛,“森林里,狐狸总是需要依靠着老虎的威风。”
她纯真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狡黠的光芒,惹得他心中一阵欢喜。若他真是万兽之王,此刻只怕要忍不住舔舐这只已到手的小兽。
“所以,老虎为什么愿意做那个靠山呢,狐狸小姐?”
“因为”
她还未来得及想好说辞,一切就被堵在了一个吻里。
这个吻不同与她生命前二十七年里任何一个。它饱含着新鲜血液的腥甜之气,又像金属一样冰冷无比。它同时叫嚣着抗拒和吸引两种情绪,让她的身体在酒精波动的深夜里无限沉溺。
弗朗西斯用力的吻着身下这具年轻的身体,她的发丝散发阵阵清香,但他的大脑却清晰异常。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今天早些时候自己与幕僚长在这个房间里的对话。
“总统先生。”忠诚的仆人道格拉斯敲响了椭圆办公室的门。
“道格,”他能看出对方要汇报的不仅公事,“有什么好消息?”
“是的,先生。”道格拉斯走近他的办公桌,“这是cia的文件,比之前那份完整的多。”他语气里是忍不住的得意。
安德伍德放下手中工作,拿起那份并不算厚的个人档案。
“露西尔·埃文斯”的名字,正正写在第一页的上方。
他用极快的速度阅读着档案,分辨着其中于自己有用的信息。
“她十三岁前生活在内华达州的孤儿院?”
“是的。”
“她是被埃文斯一家收养的,被接到了加州,但档案上却查不到她被收养之前的姓氏?”
“是的。”
“她的养父——山姆·埃文斯,曾经与亚当·摩根是空军战友。”
“是的。”
“亚当·摩根十四年前曾经派人到加州寻找过一个同年龄的女孩儿?然后露西尔就被他的战友收养了?”
“没错。”
弗朗西斯认真翻阅着资料,上面详细记载了十四年来从亚当·摩根私人助理的账户上汇给山姆·埃文斯的每一笔钱。
“这数额大到足以养大一个孩子。”弗朗西斯冷笑道。
“没错,”道格拉斯接道,“还有档案上没写的。我去拜访了一位亚当·摩根与山姆·埃文斯共同的战友,现在在做联邦政府的战术顾问,他的妻子告诉我,亚当·摩根曾有一个私生女。”
弗朗西斯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切疑问似乎都有了答案。
“这位埃文斯小姐沃顿商学院毕业后,大概半年前,亚当·摩根曾派人去找过她。但她拒绝了一切,然后只身来到了华盛顿。”
弗朗西斯想起与她之间曾经有过的关于“钱与权”的对话,微笑浮现唇边,“证据的指向性似乎很明确。”
“是的,您还需要切实的直接证据吗?”
弗朗西斯挥手止住他,“这已经足够,再查下去恐怕会打草惊蛇。豪门恩怨影响不了我的棋局,道格。不仅如此,我还多了一颗心甘情愿被拿捏在掌心的棋子。”
“我不明白这个露西尔·埃文斯的动机,总统先生。亚当·摩根能给她的数字可不会小,她为什么拒绝,难道就因为自己被抛弃过?”
弗朗西斯合上了档案,站起身来,站到落地玻璃前,望着满园玫瑰。
“仇恨是一粒春天的种子,它有时看起来像初生的植物一样充满希望。有时,即使知道最后等待它的不过是死亡,过程也让人难以抗拒。”
零和博弈,又称零和游戏,指参与博弈的各方,在严格竞争下,一方的收益必然意味着另一方的损失,博弈各方的收益和损失相加总和永远为“零”,双方不存在合作的可能。
弗朗西斯将露西尔压在身下,两人鼻尖触碰中一呼一吸的尽是*。
“总统先生……”露西尔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哑着声音威胁道:“别动!”
露西尔入迷地看着眼前人。他的瞳孔里漆黑一片,深邃阴沉的让她难以想象,那几乎是个黑洞,未知而危险,却不着痕迹的将她这个微小的生命体吸引了进去,她在其中无助的费力搜索,却找不到一点能逃避的可能性。
“我只想说,”她轻轻启唇,“椭圆办公室也并非安全的地方。”
弗朗西斯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在示意自己这里也许也免不了被窃听。他笑了一下,想她也许不知道,他还在这里做过更危险的事。
“相信我,白宫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露西尔似乎还有很多顾忌,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
“我相信你。”
他继续用力用情地亲吻她,仿佛这年轻的*能将他垂垂腐朽的灵魂再次焕发新的生机。
那一刻露西尔的脑海中蒸腾出许多白云一般飘忽而柔软的念头,遥远的记忆拂面而来。
她只是个路都走不太稳的孩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扔进了孤儿院。
她是个冷漠的异类,虽然知道如何融入孩子群,但从不屑于刻意去做。
她拥有了第一个朋友。
她的整个成长过程都是刻苦上进,她要依靠自己改变命运。
她被养父母领养,加州的海边小屋让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家”。
她考进名校,不得不学着笑脸迎人,融入精英之中。
她踏入华盛顿,发誓要出人头地。
而现在……
现任美国总统在揽抱着自己欣赏华盛顿的夜景。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
弗朗西斯似乎感觉到怀里人微弱的颤抖,低声轻问,“怎么了?”
露西尔笑着将散乱的碎发往耳后捋了捋,“没事。我……可能不太习惯。”
看到她卸下防御的状态,弗朗西斯心里满意了些。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孔朝向自己,
“埃文斯女士。露西尔·埃文斯。”他阴阳上去地念着她的名字,语气却突然转硬,“也许我该称呼你,露西尔·摩根?”
她毫无防备,花容失色,全身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我手下有两个全世界一流的情报机构,小姐。”他捏过她的下巴,笑容蛊惑,“我是美国总统,调查一个人的身世对我来说可不是件难事。”
她想挣脱开他的怀抱,却发现他将她抱得更紧。
他示意她不要说话,探过身体与她耳语道,“你想报仇吗?”
她突然间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一场交易。
华盛顿最肮脏也最普通的交易。
“想。”
“你预备怎么做?”
“让他身败名裂,彻底失去一切。”
“很好。有志气。那么……”他笑着将她的脸捧到眼前,“我只要求你回报一样东西。”
“什么?”她不是没嗅到危险的气味,但她不能就此罢手。
“忠诚。”
她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给自己找一个忠诚于他的理由。
“成交吗?”他问道。
她咬牙,“……成交。”
“非常好!”他在她唇上留下一吻,“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小心点别让船翻,否则我只能救一个。”
弗朗西斯回到钟楼,发现克莱尔还没睡。他走过去敲敲她的房门,她从一堆文件中拔出眼睛看着他。
“你很高兴?”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是进了白宫后几乎再没见到的轻松。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他走到床边,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
克莱尔似乎也因为他的心情轻松了些,“我希望你开心,弗朗西斯。我们都有开心的权利。”
他听懂了妻子话中所指。他曾大度的容纳了她与那个作家的感情,她也不止一次的支持他用自己的方式做事。她是他的麦克白夫人。他们夫妻间,从不隐瞒任何事。
“这回我们能得到什么?”克莱尔已经预料到是那个姑娘。
“仇恨。忠诚。这远比要往上爬的决心力量大。”
克莱尔点点头,思索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丈夫,“同一个错误,不能犯两次,弗朗西斯。”
他知道克莱尔提的是那件事。他立刻警惕起来,明了的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克莱尔的房间。
弗朗西斯已经很久没想起佐伊·巴恩斯这个人。
他以为与露西尔·埃文斯相处会让他想起那个同样是记者的姑娘,但结果一次都没有。即使他对她们说过同样的话。
他从未主动想起过那个女人。除了上次被刺杀后,那个濒死的梦里。
那个梦里,佐伊·巴恩斯与彼得·罗素一起来找他索命。
在住进白宫前,他曾短暂的与佐伊·巴恩斯互相利用过一段时间。传统的权色交易,他为她提供政坛的独家情报,她与他维持着关系。然而有一天佐伊突然要脱离他的掌控,他恼怒但还是放她走,直到她向自己扬言要查彼得·罗素死亡的真相,那直接威胁到了他,那是他是否能完成自己多年夙愿做上总统的紧要关头,他不能容许任何意外。
于是他亲手结果了她。
一切天衣无缝。
自此之后,他一心统领自由世界,再没有心思去看身边的任何女人。
露西尔·埃文斯,她与佐伊·巴恩斯不同。
这是彻头彻尾不一样的两个人。
出人头地的*能让人委身苟且,而仇恨,它能彻彻底底烧尽一个人的灵魂。
露西尔·埃文斯十分满意安德伍德总统对自己接近白宫动机的理解。
她放开热水,迎着花洒让自己淋了个彻头彻尾。
她明知道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人,她明知道他对她不可能有多少真心,但她居然还是无法拒绝。当她看着弗朗西斯·安德伍德那鹰隼一般的目光,她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崇拜、恐惧和臣服中不住颤抖。
也许这是个愚蠢无比的决定,也许会葬送自己。但她还是做了。
露西尔将自己洗干净,步出淋浴间,在浴室的全身镜前看着雾蒙蒙的自己。
“露西尔。露西尔·摩根。”
她伸手抹了一把镜子上的蒸汽,美丽精致的面容慢慢显现了出来。
“总统先生,这不是交易。”
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道,
“这是场博弈。零和博弈。”
白宫的核心团队从大获全胜后一直都在一片生机勃勃的气氛里。
来自全世界各个政府的祝贺挤满了新闻办公室。
“露西尔,来帮一下忙!”
达西·哈里斯还一如既往的喜欢使唤她。露西尔想。
她从不介意与他单独相处。这位青年才俊让人如沐春风,与他工作舒服得很。何况自己与总统的关系是个被保护的极好的私人秘密,她也不想任何人看出异常。
“就来了!”她将正在撰写的演讲稿收了个尾,踩着高跟鞋向主管办公室走去。
“有事找我?”她抱臂倚在达西·哈里斯的办公室门口。
“当然,”达西抬起头来灿然一笑,“趁你还没有取代我之前,我可得好好地利用一下职权!”
露西尔对这打趣报以微笑。作为一个突然空降白宫的“外人”,这几个月来她从未少听过人们的各种猜测和闲言碎语。至少达西是善意的,她想。
“说吧,什么事?”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大事,也是好事。”他笑着说,“来自女王的邀请——”
“女王?”
“是的!来自伊丽莎白二世,英国女王陛下。她邀请总统先生对大英帝国进行国事访问,国务卿办公室刚刚传来的消息,露西。我们部门需要派遣一个与英国方面沟通的人,还需要一份体面精彩的演讲稿,所以……”
露西尔还没来得及回答,办公室的门突然响起。
幕僚长道格拉斯不待“请进”便推门而入,看到露西尔后脸色更阴沉,然后对达西说,“总统先生找你,现在。”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很不情愿的将眼神移动到露西尔脸上,“还有你。”
然后不待两人,自己快步离开了。
“达西!”
椭圆办公室里坐着总统、第一夫人、国务卿等一干人,显然在他们进来前就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讨论。
“是的,总统先生。”
“这次访问非常重要。”安德伍德抬起头看看达西,然后冲他身后的露西尔点了点头,“这是我们连任后第一次出访盟国,去女王陛下家里做客,可不能马虎。”
“是,总统先生。”
“这势必是一次载入史册的会面。英国脱欧的问题,太平洋协定的问题,北约的矛盾……”安德伍德看着达西,“新闻部门需要一个精英小团队跟随出访。”
“当然。”达西试图揣摩着总统的意思,“我和……”
“你和露西尔,你们都要去。”第一夫人发话,温柔端庄地看着他,“过来听听吧,我们这次要讲的核心问题……”
露西尔跟着达西凑上去,站在一旁听着总统先生气势如虹的指点江山。
伦敦啊……
那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露西尔打开酒店套房的凉台窗,闲倚在窗栏边,望着不远处高贵恢弘的白金汉宫。
伦敦的天气比她想象当中晴朗,晨曦之中一眼望去像是莫奈的油画。离开华盛顿的种种压力与束缚,她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总统先生与第一夫人住在白金汉宫北部一楼面向花园的比利时套房。这是最高规格的国事访问待遇,第四十三任美国总统还曾因为没被招待进白金汉宫住,而愤愤不平了好久。
“男人脆弱的自尊!”露西尔轻笑了一下。
为了保证随传随到,她与一干随行工作人员则住在附近的鲁本斯宫殿公寓。达西·哈里斯作为上级待她不薄,她分到了一处宽敞的顶层套间。
正这么想着,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达西?”
“是我,今天上午我们部门的安排不多,要一起去逛逛吗?还有安娜她们。”
露西尔摆弄着露台上种的玫瑰,不费吹灰之力的找了个得体的理由,“我可不想被幕僚长临时传唤却找不到人,你知道的,他最看不顺眼我,我还是乖乖地待在这儿以免被人诟病。啊,对了!”不等对方反驳,露西尔接着说,“感谢你给我分了间这么豪华的套房,好领导!”
“什么?那不是我……”
外屋的门铃“叮”了三下,露西尔看一眼手机屏幕上金发碧眼的照片,想当然以为是来邀请她“出去逛逛”的达西,便匆匆扣了电话,裹了件真丝睡袍,赤着脚小跑两步过去开门。
“早上好,埃文斯小姐。”
套间门外,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笔挺的站着,微笑望着她。
“总……总统先生!”
她惊诧过后下意识探过身体去看走廊里有没有其他人,弗朗西斯则径直走进她的房间,就像叫女儿起床的爸爸那样自然。
在确定门外没有其他人后,露西尔连忙关上房门,回过头,弗朗西斯已经惬意地靠在了沙发上。他今天穿了套深灰色的运动服,额角的汗显然被擦过,但还是沁出来不少。
露西尔下意识将睡袍裹紧了点,走过去为他倒茶,“晨跑刚结束,sir?”
弗朗西斯接过茶杯和托碟,看着紧张的露西尔笑道,“放轻松点,露西尔。顶层只有你一个人住,除了我的四个贴身保镖在楼下,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包括您的vp?”
弗朗西斯展露了一个难得笑容,“克莱尔知道你的存在,并且和我一样欣赏你。我们之间无话不谈。”
克莱尔·安德伍德在刚做上第一夫人时就忍不住让她的丈夫派她去联合国做大使,而连任竞选的时候,更是作为她丈夫的竞选伙伴副总统参与了进来。这夫妻俩作为利益共同体,野心有多么大,只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露西尔虽然对他们之间开放的夫妻关系早有心理准备,但被本人证实时还是忍不住有点讶异,“那还真是个难得的竞选伙伴。”
弗朗西斯没有再解释。他和克莱尔之间的情感,无法解释给第三个人听,他也没*那么做。
“套房的风景怎么样?”弗朗西斯转过身去往窗外看,白金汉宫的一角在树丛后若隐若现。
露西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反应过来,“所以,这房间是你安排的?”
弗朗西斯微笑着将手中的茶放回桌面,“我不怎么喜欢国事访问。冗长、繁琐,办不了几件正事,但却不得不做。”
“女王招待不周?”她笑着看他抱怨。
弗朗西斯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克莱尔一早跟着王子夫妇去探访慈善组织了,我一会儿也有安排,就是跑步到了这,顺便上来看一眼。”
露西尔面对着眼前的人,突然说不出话来。
她习惯了站在人群之上指点江山的那个美利坚总统,而对于这样温柔地表达着自己情感的弗朗西斯,她既陌生又害怕。
弗朗西斯知道她对自己又敬又怕,而他乐于被她崇敬畏惧。
手机在这时再次响起。
弗朗西斯从她手中拿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挑了挑眉,“我的新闻主管。他喜欢你。”
“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她说着便按了拒接。
弗朗西斯其实并不在意,他知道像达西·哈里斯那样形象扁平的“正人君子”对露西尔没什么吸引力。但看到她两颊晕着绯色的解释,他还是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嘴唇。
“我要走了。”他放开她,走向门口,“今晚的晚宴!”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喊道,“我会派人送礼服过来。”
“我也要参加吗?”她的身份可去可不去。
“为什么不?”他直言,“别忘了你走进白宫的目的,基督山女爵!”
伦敦,一个见证过人类文明最昌盛与权力最极致的城市。她的心脏白金汉宫,总是上演着无数精彩纷呈的好戏,一幕与一幕之间,背景华美,荡气回肠。
白金汉宫的舞厅是全英最大的房间,是维多利亚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的作品,整个厅内的地面与座椅铺着深红色的丝绸,墙上是一水儿的黄金装饰。皇室的舞蹈与音乐,更是让这房间保持着恒久的色彩斑斓。
比起正式国宴,大舞厅里的活动显然要“休闲”许多。没有电视直播,没有元首的演讲稿,今晚的舞会是威廉夫妇作为年轻一代白金汉主人款待安德伍德夫妇的“小聚”。
深夜十点,一辆非政府牌照的黑色轿车驶进白金汉宫的侧门,因国事访问进入最高戒严等级的军队也并未阻拦。
寝宫一侧,一身内侍官装束的老先生快步迎了上来。
“女王休息了吗?晚宴结束了吗?”
坐在副驾驶上的苏珊·奥尼尔摇下车窗,有些焦急地问内侍官。
内侍官摇了摇头,解释说今晚的晚宴会持续到很晚。
苏珊于是转过头向后座的人请示,在得到确定答案后,将车子开进女王的后花园。
舞会内场,交响乐队的演奏烘托得气氛浪漫高贵。
达西·哈里斯看着不远处与某位公爵笑语晏晏的女下属,心情并不那么顺畅。
露西尔·埃文斯今晚穿着一身象牙白的拖地绸缎长裙,裙子的两侧是手工刺绣的中国鹤,一头金发披在肩上,称极了她带点东方味道的混血面孔。除了有政务在身的第一夫人与王妃,她几乎是全场最迷人的异性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本可利用职务之便的天生尤物,今天上午却果断的拒绝了他的邀请。即使后来解释是身体不适,仍然让达西情绪低落。
另一方面,露西尔却并不享受自己扎眼的设定。她没弄明白弗朗西斯为什么要将她如此精心的打扮。欣赏尤物?他恐怕没有那种纨绔习性,他比务实更务实。
露西尔想将自己隐入人群,却发现并不容易,尤其是总统先生还点名赞美她的时候——
“感谢王子的发言。别笑,我知道这是个轻松的场合,我长话短说。王子说他要感谢在场的乐队和工作人员,我也代表美国友人向你们表示感谢,谢谢。然后我想感谢一下我的随行工作人员,昨天的国宴没机会提到他们,但他们确实比谁都辛苦。我的团队负责人斯坦普先生,我的新闻团队负责人达西·哈里斯,”
弗朗西斯每提到一个人,在场的上百位贵族政要们就望向那人为他鼓掌。
“还有我的新任新闻官——埃文斯小姐。”他在人群中很快找到了露西尔的身影,然后微笑不可察觉的深了,“感谢她不眠不休的将我这两天的演讲稿改了一遍又一遍,要知道,搞定一个上了年纪的且认为自己经验十足的老板可不是件什么容易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为大家的笑声留出缝隙,“感谢有这些年轻的力量,他们让我知道坚持下去是为了什么。”他的眼神并未在露西尔身上多做停留,而是转向身边的王子夫妇,“敬年轻!”
“敬年轻!”
克莱尔·安德伍德站在一旁,跟着人群一起微笑鼓掌,但心里却另有一番想法。参选时她不得不依靠弗朗西斯,而现在,如愿当上了副总统的她忙着为自己塑造一个完美的政客形象,几乎顾不上与丈夫有什么交流。这次出访英国,她为自己安排了满满的活动,除了必须作为第一夫人出席的国宴,她有意为自己塑造一个热心公益、关爱儿童的女性形象,并希望扩大这方面的影响力。
按照以往的默契,弗朗西斯应该能明白她的目的。而这次弗朗西斯却只字未提她做的事,还特意感谢了那个女孩儿。
克莱尔看着不远处被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尴尬和惊讶的露西尔,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还是太嫩了啊,二十多岁的年纪。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的是,这隐藏在欢歌笑语人群中的三角视线和微表情,却被一个站在层层人群后的男人看了个完整。
他的目光从弗朗西斯脸上转移到克莱尔脸上,最终定在了露西尔的身上。
嘴角上的弧度,似乎是突然找到了破解什么困难谜题的方法。
露西尔不知道弗朗西斯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自己。也许是酒精作祟?又或者另有打算?他既然已经认定自己是为复仇而进白宫,既然已经和自己达成了某种交易,那他做的这一切莫非都是为她的复仇铺路?
露西尔眼神跟着弗朗西斯移动,后者却很快被新的人群包围不见踪影。她思绪纷乱,明显感到有些头疼。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香槟,想要转身去找杯烈酒。一个突然,却猛地撞到了一位男士怀里。
“抱歉,抱歉!”
她杯中的酒撒了对方一身。这位男士身形高大,与周围锦衣华服不同,他的三件套十分严谨,领带的系法和袖口的挽法都像是来自维多利亚时代。她慌忙地说着对不起,甚至有些不好意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没事。”
沉着冷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男士的手臂有力的扶住她的身体,然后将自己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露西,你怎么了?”
达西正在寻觅着露西尔,想邀请她一起去向总统敬杯酒,却看到她摇摇欲坠地倒在一位体型高大的中年男士怀里。达西以为她喝醉了,走近看到了那位男士的脸,他却不由自主的收了声变了色。
“mrh”
那男人看了眼达西,“嗯”了一声,然后将还未站稳的露西尔往达西身边推了一下,后者连忙接住。
露西尔低着头,正准备掏出手帕,还未来得及向对方表示多谢,那人却转身离开,步履匆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舞会的另一头。
露西尔压抑着心脏强烈的跳动,在一片灯火阑珊中看着他朦朦胧胧的背影,喃喃道,“我……我没见过他,在国务院给的舞会名单上。”
“哈,”达西笑道,突然对自己英裔的身份感到骄傲,“他是大不列颠最有权势的特工头目。有人说他就是整个大英政府。”
“大英政府?”
“没错。虽然我也觉得这说法有点悬乎,但是……你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为什么?”
“因为,所有姓福尔摩斯的都是疯子。”
伦敦某间秘密地下室
女王画像的上方亮着屋内唯一一盏灯。
画像前坐着一个男人,左手来回旋转着右手无名指的戒指,脸上的表情比昏暗的地下室更阴沉。
过了一会儿,面前的电脑发出收到邮件的声响,屏幕上的对话窗亮起来。男人往前坐了坐,眯起眼睛阅读屏幕上的暗码。
“她居然还有几个可口的小秘密。”男人语气冰冷地嘲讽,“非常好。”
角落里走出一位黑衣女郎,低头快速操作着手机,“但是她离我们太远,不好控制。用cia的线接近她?”
“不,还不必。只是一颗闲棋,可以暂且搁在一边。”
“所以……确定了?我们接受这个任务?”
男人靠回椅背,双手合十支撑下巴,几不可闻地叹息,
“我别无选择。”
“好的,”黑衣女郎继续在手机键盘上飞速打字,“所以我现在立刻去升级贝克街的戒备等级?”
“不必。”他疲惫地撑住头部,脸上透露着决定了某件大事之后的尘埃落定,和随之而来的隐隐忧虑,“贝克街已经安全。”
毕竟他已经答应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所以年轻的福尔摩斯先生可以结束他的禁足了?”
“是的……”他脱口而出,却又后悔的补充,“不。还不行。我要先去一趟。”
“所以我们现在去贝克街221b?”
他以黑伞为权杖,撑地起身,下巴高扬,
“是的,我们去贝克街221b。”
华盛顿特区
结束国事访问后总统办公室陷入一段紧张的内政处理期。忙了四天三夜,露西尔终于有时间倒上一杯意式浓缩愣愣地站一会儿。
走廊另一头的副总统办公室正在忙进忙出。
同一部门的安娜走过来,也在看那个方向,“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回来才几天,就又忙着去巡回作秀了!”
“副总统和第一夫人是两个都很忙碌的职位。”她干巴巴的为她解释,似乎若有所思。
“谁说不是呢,”安娜哼了一声,“她回到德州,随便找几个贵妇朋友喝个下午茶,就是不知道多少亿的资助和多少张选票!”
克莱尔·安德伍德将要前往故乡德州参与几个重要的活动,从大学演讲到与环保组织洽谈,她大约要离开华盛顿至少一周。
露西尔知道,最近为了加深自己在议会中的影响力,这位第一夫人兼副总统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弗朗西斯在这个问题上似乎由得自己妻子,没有特意支持,也没表示过反感。
从英国回来后他们都很忙,除了个别公事上的汇报,她几乎没有再踏入过椭圆办公室。总统也没找过她。
露西尔又恢复到隔着层层人群偶然一瞥总统英姿的过去,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甚至没有时间问弗朗西斯,白金汉宫的那个晚上,他为何要将自己推向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伦敦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露西?露西?”安娜摇着她的手臂,“你的电话。”
露西尔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眉头紧皱,说了声抱歉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隔间的百叶窗,露西尔接起电话,却并未出声。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近一分钟,才缓缓的、试探着叫出她的名字。
“露西尔?”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是我。”
对方强打起精神,以轻松语气问候,“一切都还好吗?”
露西尔动了动嘴唇,本想沉默,但还是回答了“yes”。
“你……最近很忙吗?”
“白宫每天都很忙。”
“之前的事,我想我们该谈谈,关于你为什么要进白宫。”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哪怕是财阀巨头,摩根先生。”
“露西尔,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你知道我……”
露西尔抢白道,
“总统先生叫我,我要挂了。”
亚当·摩根看着手中“通话结束”的显示,苍白自嘲地笑了下,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报应。
“老板!”屋外,劳拉·巴顿的声音又尖又细,“你快来!埃里克毒瘾又犯了!”
亚当·摩根匆匆扔下电话,向地下室跑去。
即使是加州沿海最豪华的私人别墅,此刻这地下室仍显得比任何牢狱都来得阴沉沉。
埃里克·摩根——他的独子,此刻正被绑在地下室的一张床上,他面目狰狞的叫喊着,身体带着整张床不停地晃动。
“埃里克!”他叫着儿子的名字扑上去,试图以自己的重量压住他抽搐的身体。
“给我!给我!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给我药!给我!”
埃里克·摩根此刻已经失去理智,他四肢被绑着,上身竭力的探起来,目光狰狞。
“孩子,你冷静一点!埃里克!”亚当·摩根大喊着试图跟他沟通,“你听我说,妈妈马上就要来了,你愿意你妈妈看到你这个样子吗?你是个男子汉!做个男子汉!”
埃里克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不仅挣扎的更用力,甚至在父亲苦心的劝告后,冷笑了一下,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脸上。
亚当·摩根又惊又气,伸手就是一巴掌。
“是你求我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变成个样子的!是你求我一起瞒着你妈妈,你说你能戒掉!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掌下去,满满是亚当·摩根的心痛与恨铁不成钢。埃里克却似乎冷静了点,但还是哑着声音不停地嘶喊。
“你还要继承这世界上最富有尊贵的家族,你看看你自己!你哪有一点摩根家的影子!”
听到这话,埃里克似乎更生气了,疯狂地喊道,“我从来没说过我要继承你的东西!我不用看我自己现在的样子,我也知道的很清楚!我根本不稀罕做摩根家的儿子!”
“你!”亚当·摩根指着儿子的脸“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稀罕!你不是问我我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吗?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你!因为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你们的玩物!你们的炫耀物!你们自私自利的抱负和妄想!我从来都不稀罕继承什么破摩根集团!”
亚当·摩根气得发抖,转过身快走几步,想要离开这房间,然而撑在门口平静了好一会儿,身后儿子的呻吟和惨叫却怎样也无法听之任之。
他叫来在一旁不敢插话的私人助理劳拉·巴顿,两人又重新回到窗前按住埃里克。
折腾了足足有两个钟头,亚当·摩根才走出地下室,外面的世界已经夕阳西下。
他将已经昏睡的儿子抱到楼上的卧室,然后在客厅的落地镜面前自己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确认从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出刚才的一场恶战,然后走向花园去迎接自己就要回家的妻子。
“亲爱的!”西尔维亚·摩根脱掉自己绝版的雪狐毛大衣,满脸笑容的迎向丈夫,“这两天家里怎么样?东南亚真是好玩极了,我喜欢那里的海岛!”
亚当·摩根揽着妻子进屋,温柔地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一路见闻,似乎能从她身上找到一点安慰。
“埃里克呢?他在家吗?”指挥着随行女仆放好自己一路的战利品,然后随意地问到儿子。
“当然。哦,他昨天玩到很晚,下午回来,现在正在楼上补觉呢。”
“噢,”西尔维亚夸张地叹息道,“这个孩子,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是这么贪玩!我们真该好好的调教调教他!不行,我要上去看看他!”
亚当连忙拦在楼梯口,“哎!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了。他是个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出门那么久,一点都不想我?”
不像其他豪门婚姻,摩根夫妻结婚三十几年,如今虽已年过半百,但仍然感情甚笃。
西尔维亚对丈夫的柔情并不奇怪,摘下手套,伸手摸摸他的脸,“也对,我们不管他了。我今晚亲自下厨,做几样刚学的亚洲菜,你是不是好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
亚当·摩根跟着妻子走向西边的宽敞的中餐厨房,双手插在口袋里,精神似乎放松了些,“当然。上帝知道我多么想念你。”
西尔维亚给了丈夫一个美丽的笑容,开始吩咐下人准备食材,“萝卜、番茄、马铃薯……啊,亚当,哈尼,你能帮我把主卧衣帽间那身浅紫色的家居服拿来吗?”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连衣裙,“我恐怕没法儿这样做饭!”
“当然,”亚当走上去给了妻子一个脸颊吻,转身上楼。
确定丈夫上楼,西尔维亚转过身面对着墙壁,她极其克制地深呼吸了两下,然后打开水龙头用力冲洗着自己的双手。即使这样,她的手还是不可控制的强烈颤抖着。
埃里克·摩根是她亲生的、唯一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然而丈夫和儿子都想瞒着自己,他们用心良苦,她爱他们至深。因此她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一楼书房传来隐隐报警声。西尔维亚叫了丈夫两声,没有任何回应,估计是他正在衣帽间里听不见。于是她关了水龙头,自己走向书房。
原来是书桌上的座机没有挂好。
西尔维亚走过去将电话重新挂断,正准备重新回厨房烹饪,然而电话屏幕上显示的区号和数字却让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一刻西尔维亚·摩根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怎么会不认得这个电话。
那个女孩。那个被她的丈夫认定是自己私生女的女孩儿。沃顿毕业,才貌出众,在华盛顿混得有声有色,还狠狠的坑了自己丈夫一把。
她的眼中闪过尖锐的恨意。
即使知道丈夫深爱着她和儿子,但埃里克现在自身的情况却让她不得不防。如果还有另一个继承人,一个优秀卓越没有任何污点的继承人,那么她那个误入歧途的儿子将来的一切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她只有一个儿子。她不能容许任何人威胁到埃里克应得的一切。
想到这里,西尔维亚重新拿起电话,向华盛顿的另一个号码拨过去。
“嗨,克莱尔,这里是西尔维亚。你前两天是不是邀请过我一起参加什么聚会来着?”
露西尔撩起办公大厅的窗帘向外看去。
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那辆低调的银色轿车仍停在那里。露西尔不知道车上的人是怎么躲过白宫安保系统盘查的。毕竟像亚当·摩根这样掌控着世界经济命脉的人想做一件事太容易了。
但她此刻有些苦恼。
她不想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面对亚当·摩根,也不想与他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然而他既然能在白宫附近布置眼线,那她的公寓附近肯定也不能幸免。
露西尔迟迟不下班,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她在心里迅速过了几个方案,最后还是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那种。
于是便一咬牙向椭圆办公室走去。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或许阴狠狡诈,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勤奋的总统,且的确能力出众。
当然,他的心愿可不是“ricagreatagain”。他将所有心血注入国事,因为这正是他的兴趣所在,价值所在。
忙了一个多礼拜,这会儿他正准备歇歇,却听到敲门声。
他带着一点好奇喊了声“请进”,只见露西尔·埃文斯窈窕的身影闪了进来。
“总统先生,晚上好!”
她笑得灿烂美丽。
“晚上好,埃文斯女士。”弗朗西斯微笑着站起来,“我该猜到。这个时间还没下班,全白宫也没几个。”
“谢谢夸奖。”露西尔俏生生地屈膝。
弗朗西斯走过去,双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贴在她耳边问道,“你又要上呈什么新的情报,还是又有玫瑰要送人?”
露西尔一侧脸颊发烫,稍稍将脸转了转,“都不是。”
弗朗西斯笑着用食指将她的脸转过来,“所以?”
“我……”露西尔抬起眼睛看着他,有点底气不足。
“遇到麻烦了?”
她苦恼的点点头。
“说吧。”他放开她,双手背到身后瞧着她。
“……有人跟踪我。”
弗朗西斯皱了皱眉,但很快反应过来,“摩根家的人?”
她咬着下唇点点头,将总统先生领出椭圆办公室,走到一扇落地窗前,指着远处路边暗影里的车子。
“看来您的安保系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滴水不漏。”
弗朗西斯眯起眼睛,然后很快冷笑了一下,“愚蠢。”
露西尔等待着他的反应。
“今晚你就睡在这儿。”他似乎经过一番短暂的思考,突然抛出这样一句。
露西尔诧异地看着他。她原以为他会想出什么调虎离山之类的招数。
“但是,白宫允许员工随便留宿吗?”
“我是总统。我说了算。”他不待对方反对,便抓起她的手腕将她向楼梯方向领去。
她匆匆跟在总统后面,还欲挣扎,“但是,第一夫人……”
“克莱尔在德州。”
露西尔闭了嘴。这理由找的好差。
她只好跟着上楼。
白宫的国家楼层之上都是总统一家人的私人住所。
安德伍德夫妇搬进来后楼上空了不少房间,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子女。
弗朗西斯带着她打开一间北面的卧室。
“我会将你这几天的出入记录解决好,你放心的住在这里。”
露西尔有些局促。她虽然在白宫住过一晚。但那时她醉的不省人事,更重要的是,那时她和总统的关系并非如此。
“这冒得风险有点大。”她思忖着,不能让任何知道自己与总统的关系。
弗朗西斯笑了笑,“我冒得风险比你大。”
言下之意就是美国总统比全世界任何人都怕发生丑闻。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露西尔的眼睛对上他的笑容,倏然将担忧抛到了脑后。
他的自信、大胆和肆无忌惮,让她忽然间兴致盎然。
她将外套脱掉,扔到那张不知道什么时期的古董立柱雕花床上,伸手勾住了总统先生的脖子,“你就不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克林顿?”
“well,”弗朗西斯挑挑眉,将她揽入怀中,“你绝对比莱文斯基值得冒险。”
德州。黑尔旧宅。
自从母亲死后克莱尔有很长时间不曾回来。
此刻坐在母亲过去心爱的茶厅里,用母亲心爱的瓷器倒着茶,让她心里百味陈杂。
“所以,同时做副总统和第一夫人的感觉怎么样?”
她今日在家中招待几位最有名望和实力的贵妇人。这些人有些是她儿时的玩伴,有些是她成年后的社交关系。
西尔维娅·摩根在其中显得较为特殊。
同样作为德克萨斯上流社会的富家女,她们从十几岁起就一直在隐性竞争。西尔维娅先嫁进了全美六大家族之一,风光一时。而她似乎等了很久才等到弗朗西斯,那个承诺一生不会让她无聊的男人。
不管怎样,他做到了。他们志同道合,是最亲密的战友。
而西尔维娅……
克莱尔确实邀请了她。但她为什么会答应?
尤其是在她的丈夫亚当·摩根刚刚支持完弗朗西斯的竞选对手,又被弗朗西斯打败之后。她并不惊讶于商人的见风使舵,只是好奇西尔维娅的脸皮是几时变厚的。
在整个看似平静的下午茶时光里,西尔维娅·摩根一直在观察者克莱尔·安德伍德。
她们曾是旧识。后来一个选择权一个选择钱,各自都杀出一条血路,也就逐渐淡漠了联系。即使克莱尔成为了第一夫人,她也从未想过要巴结于对方。
毕竟摩根家族是即使改朝换代多少次也难倒的商业巨鳄。
想到这里,西尔维娅的底气更足了些。
“所以,总统的身边是真的多了那个叫露西尔·埃文斯的小姑娘?”
送走了所有客人,克莱尔表示乐意听听西尔维娅今天为什么愿意跑到这儿来。
“是的。她是现在白宫新闻部门的骨干。”
西尔维娅·摩根从鼻腔里发出不屑声音,“她可真有办法。”
克莱尔听出她语气中的敌意,也无心与她绕圈子。
“你想说什么?”
西尔维娅轻笑一下,“我要解决这个祸患。”
“所以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并不奇怪。只是能遭到摩根夫人如此的忌惮,更进一步证明了露西尔这个“私生女”身份的真实性。
“我将给你很好的交换条件,克莱尔。我知道你的野心不止于第一夫人。摩根家族的资助绝对是你竞选总统最强大的助力。我丈夫在议会中的影响力,也绝对不比任何一个政客小。”
“这要视乎亚当·摩根先生自己想不想认回这个女儿了。”克莱尔知道亚当·摩根很宠他唯一的妻子,但她也太明白如果没有亚当·摩根本人的资助,西尔维娅自己的力量能有多大。
“什么女儿?”西尔维娅叫道,“我丈夫从未承认过她,她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这就有点意思了。
克莱尔安静地听着。
“二十多年的时间,亚当从未见过她一面。突然蹦出来,难道不可疑吗?”
“你可以直接去做dna鉴定。”
“报告也可能有假,何况两个当事人都不想做。你想想,如果她身份属实,为什么不去做?难道是嫌摩根家族钱不够多?”
“帮你除掉一个隐患,于我有什么益处?”
“解决掉自己身边一个目的不明的定时炸弹,且获得来自摩根的资助。”
她可不是目的不明。
克莱尔想起自己丈夫看着露西尔·埃文斯时的眼神。
她轻轻啜了口茶,
“这个提议不赖。”
远在世界另一端的伦敦贝克街。
麦考夫·福尔摩斯的车子终于停在了221b的楼下。
他安插在贝克街所有的眼线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见这位足以撼动世界政局的特工头目优雅地步下车子,提着他的黑伞,步履清闲地走向那扇黑色的大门。
就在这时,二楼的窗户扔出一把被拉断了弦的小提琴,正正好砸到他眼前的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麦考夫皱了皱眉,只听身后的下属解释道,“他一直在往外扔东西。幸好,没砸到人。不过昨天砸伤了一只拉布拉多犬,主人扬言要告他,已经被我们解决了。”
麦考夫只好“嗯”了一声。
在看到门牌号下的挂式把手时,他的眉皱的更深了,然后伸手将它扶正,这才露出一丁点满意的表情。
然而这表情出现了不足半秒。
221b的楼上便传来了杀人现场一般的撞击声和……什么东西碎了一地的声音。
麦考夫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拉开大门径直上了楼梯。
“我说了一遍又一遍,把麦考夫·福尔摩斯叫到这儿来!这儿!贝克街221b,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夏洛克,我并不知道他……”
“你不知道他在哪!我知道你不知道!你也不可能知道!所以我也不是在说给你听!我是说给装在这满屋的监听器后的特工们听!给mi6听!给不列颠内阁听!”
“什么?家里有监听器?”
楼梯上方传来名满全英的侦探暴躁的叫喊声。
麦考夫上楼的步伐停顿住,忍不住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走进房间。
“夏洛克。”
他挂着一脸招牌式假笑叫着弟弟的名字。
一脸胡渣,像是毒瘾又犯了一样的咨询侦探猛地回过身,如同看见了好不容易找出的杀人凶手一般,用整个身体向他哥哥撞去,将后者扑倒在地。
“夏洛克!”
“麦考夫!”
约翰·花生与哈德森太太吓了一跳,连忙各自拉住扭打在地上的兄弟俩。
准确的说……是扭打在地上的夏洛克。
“夏洛克·福尔摩斯!”
被约翰·华生拉起来的“大英帝国”似乎气坏了,低沉的声音充满怒火,“我这是在保护……”
“保护什么?保护我?把我‘囚禁’起来?用一贝克街的卧底和眼线?那些你自己都信不过的公务员探子!拜托,这条街的智商简直再也回不来了!”
侦探先生咬牙切齿,可恶,这世界上还没有谁敢软禁他。也没有谁敢。
麦考夫·福尔摩斯一眼看透弟弟的内心,欠揍的假笑道,“我敢。”
“什么?”很久没睡的侦探反应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我可是刚刚拿枪崩了一个你要保护的人,麦考夫,我随时有可能再多来几个!”
听到他提到麦格努森,麦考夫的脸色阴沉下来。
“你的禁足解除了,弟弟。”
然后无不疲惫无奈的坐到了沙发上。
夏洛克眉峰舒展开,似乎没料到这么容易,他还有一腔怒火没发泄出来。
麦考夫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拍了拍手。
夏洛克敏锐的双目和感官立刻扫遍了全屋的监视系统——都被关闭了。
“很快会有人来拆卸它们——在你看不到的时候。”
麦考夫将伞在地上杵了杵。
“一会儿我走时,整条街的特工也会随之离开。你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了。”
“我能干吗?我最多也就是偷偷我哥哥的电脑!”夏洛克余怒未消。
麦考夫惊诧地看向弟弟。
如果不是他被下药也无知觉,还被弟弟拿走了笔记本去和麦格努森做交易,夏洛克就不会杀人,也就不用被派往凶多吉少的东欧。自己今天也就不用坐在这。
夏洛克的一句话勾起了麦考夫所有的自责,他望着自己的弟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约翰·华生感觉到气氛的变化,连忙上前扯了扯夏洛克,
“夏洛克,别这样。你才被'软禁'了不到36小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关了十年。
从被“流放”的飞机上下来,夏洛克就被麦考夫送回了贝克街。当时麦考夫走得急匆匆,什么都没来得及解释,但却叮嘱约翰和哈德森太太要紧紧看好夏洛克,并表示这是为了他的安全。
聪明绝顶的侦探先生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被一群特工看住。但他却无法骗约翰和哈德森太太,让他们伤心,于是只能在没有自由又一堆解不开的疑问中暴躁着,把矛头都指向他的哥哥。
“我该走了。”
即便有约翰的救场,面对弟弟的指责,麦考夫还是一脸的无所适从。
“慢走,不送。”
夏洛克看着他离开房间,然后挥手“呯”的一声带上了门。
“麦考夫也是想保护你……”
看着麦考夫离开的背影,约翰·华生第无数次试图做福尔摩斯兄弟的和事佬。
然而年轻的福尔摩斯先生却完全没有听到自己拍档的话,他的大脑陷入极高速度的飞转,像电脑程式一样一遍又一遍的过着所有的可能性。
“他这么快解决了问题。他一定是去和别人做了交易。问题是,和谁?什么交易?”
克莱尔·安德伍德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成功回到了白宫。
她一只手拎着随身箱,一手挂着厚毛呢大衣,往顶楼上走。但是越靠近上面的空间,她的感觉越不对。就像一只动物,天生的敏感就能嗅出是否有其它生物侵占或靠近过自己的领地。
她放慢了步伐,轻轻地走向走廊的尽头,那间平时并没有人住的“皇后居室”,手握在把手上将门推了开。
在那一刻克莱尔就确定露西尔·埃文斯进来过。
在她不在的一周里,那个女孩住进过她的寝宫。
她猛地退了出来,加快脚步向自己房间走去,路过中厅时,看到她的丈夫正坐在那里闲适的喝着茶。
“克莱尔,你回来了!”弗朗西斯抬起头来,笑着看向妻子,“都顺利吗?累吗?”
“是的,都很顺利。”克莱尔拎着小箱进了自己的卧室,“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所以没怎么感觉出疲惫。”
“那就好。”弗朗西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这几天可是从早忙到晚,这会儿刚空出点功夫……”
她丈夫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克莱尔放下行李和外套,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然后重新整理了笑容走回中厅。
“弗朗西斯,我有事要和你谈。”克莱尔表情轻松,但语气郑重的坐到他的对面,“我本来是想再等等的。但是……这会儿既然你刚空出时间来,不如就现在说。”
弗朗西斯翻着报纸的手停顿了一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当然,你说。”
“我认识西尔维娅·摩根——亚当·摩根的妻子。你知道这件事。”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等待着下文,“我知道。”
“我们这次见面了。我邀请了她,而她回到了德州。”
“克莱尔!”弗朗西斯伸手打断了她,“你想说什么?”
“露西尔·埃文斯。她的身份存疑。”克莱尔说完这句话,安静地直视着丈夫的眼睛。
这一刻弗朗西斯也许有一点惊诧,但也着实在意料之中。他了解克莱尔,相信克莱尔,但也同时在盘算着妻子的动机和*。
“我曾得到一份十分详尽的报告。”他试探道。
她却并不慌张,“但从西尔维娅的态度看来,埃文斯小姐未必像她表现的那样。”
“如果她不是亚当·摩根的私生女,那她为什么要设计重伤他,甚至投靠到他敌对方的怀中?”
“我早就说过了,弗朗西斯,她的动机也许并不单纯。如果她不是摩根家的私生女,她也就根本没必要复仇。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是谎言,她接近白宫也许另有目的。”
弗朗西斯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有的疑点。
cia的文件,露西尔对亚当·摩根的态度,深夜白宫外停着的车……克莱尔的话让他起了怀疑,但他很难断定这是个骗局。
“我清楚你的意思了。我还有个会要开,晚点见。”说着便快速离开了钟楼。
克莱尔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容。
怀疑是一颗种子,会在人的心里生根发芽,直到信任的土壤粉碎。
露西尔·埃文斯正在椭圆办公室的书房里整理着文件。过去的一周,比起一个新闻助理,她更像是总统的新任私人秘书。弗朗西斯交代她许多重要事务,让幕僚长现在看见她就会气的脸色苍白。
露西尔对自己还算坦诚。她知道自己喜欢目前的相处。弗朗西斯·安德伍德会站在她办公桌的一边,俯下身体细心地向她解释每份文件的核心点,引导她找到每件工作的价值所在。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前辈,不吝给予她自己多年的血泪经验,呵护她这颗小树的成长。
在职场中,尤其在政坛,这是太难得引领,她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学习着、吸收着,力求对得起这些难得的时光。
弗朗西斯推门进屋的时候正看到露西尔在修剪他办公桌上一捧新的白玫瑰。
夕阳落在她身上,一眼望去令人心神恍惚。
弗朗西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
“露西尔,”他叫她的名字,“好消息,亚当·摩根的人已经解决了。”
露西尔转过身看着总统先生,露出开心的笑容,“谢谢!”她将花瓶端到一旁的茶几上,不妨碍他使用办公桌,“动用了您最顶尖的特工系统?”
“不,”他没有坐到办公桌前,而是跟着露西尔坐到了沙发区,“只是个小小的交易,没动用到什么间谍情节。”
露西尔表示知道的歪了歪头,然后继续自己手中动作。
弗朗西斯坐在对面,观察着她,似乎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我从没问过,但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亚当·摩根为什么要跟踪你?”
露西尔并未停下手中动作,而是修剪着花枝,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他想找我谈谈,我不想跟他谈。”
“为什么?亚当·摩根不是个吝啬的人。”
“我不要钱,总统先生。我要敌人失败。粉身碎骨、彻头彻尾的失败。我以为我已经解释过了!”
“那你怎么能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复仇的对象?”
就在这一时刻,露西尔手中的剪刀终于暂停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僵硬,似乎一时间找不到能够回答的话。
弗朗西斯继续追问,“换句话说,你是怎么确定自己与他的关系的。”
露西尔眼睛看着眼前一捧娇艳欲滴的白玫瑰,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笑道,“是他来找的我。他,亚当·摩根,他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爱钱。我是说,他当然会这么以为。所以他看我已经长到差不多的年纪了,足以卷进资本主义的生产链,不会丢他摩根家的人,就派人来将我带到了他的私人住所,然后表示要认回我。上帝,多么可笑,他不是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一直都知道!他在观察!他在暗中观察我配不配做他的私生女,二十多年!就像观察一个、一个科学试验品!一个弗兰肯斯坦!可他一开始就知道他有个亲生女儿流落在外!”
露西尔说到这里,似乎已经要情绪崩溃。她扔下那把剪刀,双手颤抖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弗朗西斯很想再问下去,理智告诉他,如果这个故事有破绽,那么破绽就快要显露了。而他就是在那一刻做了个决定。他站起身来,走到露西尔·埃文斯的面前,伸出手掌抹去她高昂着头的满脸泪痕,将全身颤抖的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缓缓地拍着她的背。
深夜十二点多,克莱尔·安德伍德还没等到她的丈夫。
她决定去睡了。她知道弗朗西斯此刻已经做好了决定。
华盛顿特区的某间高级公寓。
露西尔·埃文斯绕过所有监控摄像头,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cod”
一身纯黑西装的安德伍德总统出现在她的公寓门口。
“您的贴身保镖呢?”
“只留了四个,在楼下等着。”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跟着自己回来,但他提出了要求,而她不能拒绝。
如果知道这一夜过去,明天她就会被只身派往异国他乡,也许她就会拒绝了。也许随便找个理由,也许用身体迷惑他?她说不准,因为那都是假设了。
弗朗西斯环顾着露西尔的公寓,有那么一点意外。
他曾到过佐伊·巴恩斯在华盛顿的住所。
廉价。阴暗。破烂。
那就是全部。
而这间高级公寓,不要说位置多么中心,内饰多么费钱,就连邻居也非富即贵。
“租的?”他走向她宽敞的吧台,看到了不少好酒。
“当然。喝威士忌?”她向酒柜上方扬扬下巴,“我去换衣服。”
她从卧室走出来,系着绸缎罩衫的腰带,看到弗朗西斯坐在吧台的一侧,仍然在打量着她家中的配置。
她莞尔一笑,似乎知道他心中疑惑的是什么,“别惊讶。我虽然做了记者,但毕竟学得是玩弄金钱,选对几个基金就是一栋房子。不然你认为亚当·摩根为什么会选择认回我?比起我的同期同学,这公寓已经算是下等水准了。”
“你的确很有潜质。”他不避讳的给予肯定。
从露西尔进入白宫开始,不过几个月时间,已经足够他对这个下属的能力和资质进行全面的评估。他愿意手把手的教她华盛顿的各种明规暗则,也是因为这实在是个值得培育的助手。
“你该走仕途。无论是新闻发言人还是撰稿人,都太屈才——即便是为我服务。你该得到一个真正大展拳脚的职位,一个有实权的职位,锻炼你自己。”
他说得认真。她忍不住问道,
“比如说?”
“外交官。”
飞机飞行在伦敦上空。
机舱里安静到似乎能听见白云流动的声音。
半睡半醒的朦胧中,露西尔·埃文斯忍不住开始回顾自己之前的人生。
她从记事起就是个弃儿,但活得还算积极向上,很早就认清了要靠自己努力来改变人生的现实。后来考进沃顿商学院,也无非是想快点改变阶级命运。但毕业不久后,就当她以为人生会像原先计划好的那样走上一条金灿灿的奋斗精英之路时,亚当·摩根出现了。他带着一段往事走到她面前,她突然成了欧式小说里被“遗产”改变命运的那个主角。
再然后她就到了华盛顿,进了白宫,认识了大名鼎鼎的安德伍德总统。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半年之内。
露西尔经常一夜醒来,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而被派往伦敦做参赞大概是个……梦中梦?
面对一系列层层递进的小概率事件,露西尔以为自己已经开始逐渐适应。然而当她前脚刚到大使馆报了道,正准备松一口气,好好享受这段远离华盛顿的轻松生活时。后脚就被一个电话叫去了某位大人物的葬礼现场。
作为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乱臣贼子”,露西尔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一下上帝他老人家。
“他曾为英美两国的外交事业做出莫大贡献……我们纪念他。这位伟大的外交家,我的良师益友……”
与华盛顿类似,伦敦上流社会重要人物的葬礼也同样是绝佳的社交机会。在这种场合里,人们往往顾不得悲伤,而是忙着结交陌生的、有用处的政坛新秀。
作为刚从白宫调来的直系亲信,露西尔·埃文斯不得不跟着国务卿向主人家表达来自安德伍德总统的郑重悼念。
英国佬严谨沉闷,表达感情的方式总是滴水不漏,露西尔感觉不到葬礼的悲伤气氛,但社交的热络也没在华盛顿时那么明显。
联邦政府的外交官不算珍贵,是常被拿来做交易的职位。某位前总统的女儿就在一句日文都不会的情况下被派往日本做大使。大使是个风光职位,而一个使馆需要做的所有工作,几乎由底下的参赞与秘书们完成。
为了保证上次访英的成果,稳定与盟友的关系,安德伍德政府决定将驻英大使换任。在确定合适人选前,先派几位新鲜血液改变目前使馆中的旧格局,露西尔·埃文斯就是几个先头兵中的一个。
露西尔很快意识到这也许是弗朗西斯对她起了疑心,但同时她也毫不怀疑第一夫人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
然而总统先生只是将她“流放”,却没有将她“根除”。足可见,在弗朗西斯眼中,她还不算是个威胁,比起怀疑她,更大程度的原因也许只是不想因为她引起与妻子的不和。
露西尔决定将计就计,暂且离开华盛顿,也许距离在这时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就这样,二十七岁的露西尔·埃文斯成为了美利坚驻英商务参赞。
听着国务卿女士在台上侃侃而谈,露西尔坐在台下昏昏欲睡。
她自然也没能听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教堂长椅上坐了某位新客人的声音。
“埃文斯女士。”
咦……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埃文斯女士。”
哎?是叫她吗?
露西尔从朦胧睡意中回过头,看到一排排陌生冷漠面孔后,仿佛坐着一位似曾相识的身影。
她被国务卿女士突然提高的声调吸引的回过头来,用力地眨了眨眼,再次转回身,那人却不见了。
难道是过度疲惫后的幻觉?
露西尔握紧了自己的手指。
真希望这葬礼能快点结束!她在伦敦新租的公寓还乱的像个狗窝,而现在她困得只想从狗窝里扒点稻草躺上去!
跟随车队到了墓地,又听神父和主人家说了许多左耳进右耳出的悼词。
落棺的那一刻,露西尔随着众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耶稣基督,可算是到此为止了!
正当她准备去和国务卿打个招呼,然后偷偷溜走逃掉晚宴时,身后那个幽灵一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
“埃文斯女士。”
坐了十几小时长途飞机——下了飞机立刻去报道——报道完立刻被拽到葬礼现场来——在困意边缘挣扎了一整个下午的露西尔并没有考虑到这有没有可能是什么墓园灵异事件。此刻她烦躁情绪已经积累到顶峰,忍不住翻着白眼回头,
“谁啊?”
一身灰色格纹三件套的中年绅士微笑……不,假笑地看着她,眼中是露西尔摸不透的情绪。
“下午好,埃文斯女士。”
麦考夫·福尔摩斯握着他心爱的黑伞,站在墓地湿润的泥土上调动着他的“闲棋”。
露西尔愣住了。
她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个男人。
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不是香水。不是普通的植物。
是一种不同于任何中年男人身上酒气、腐朽气的特别气味。
危险,但是不刺鼻。
沉闷,但却让她突然间毫无睡意。
她在不知觉中转过身来,面对着这个男人,皱着眉,唇角却上扬了起来,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麦考夫·福尔摩斯又笑了一下,当然,仍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再次转身离开了。
再次……
记忆力某个画面似乎逐渐清晰起来。露西尔猛地想起了白金汉宫那个夜晚,不由的跟着他的背影渐渐远离了人群。
麦考夫·福尔摩斯笔挺的坐在墓园边的长椅上。
他的背后,是一片安谧祥和的死亡之气,伦敦湿润的空气将所有的墓碑都蒙上一层柔和的雾气。
露西尔·埃文斯走上前来。
霎时间,墓园的乌鸦与白鸽齐飞。
肃杀的鸣叫显得阵阵凄冷。
露西尔坐到那张长椅的另外一端。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直地望着远方那撮前来与亲友最后告别的人。
无动于衷将他们隔绝到另一个世界。
露西尔似乎也不期待听他说什么,微弱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来,将十分细跟的黑色高跟鞋脱了下来,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踝。
麦考夫·福尔摩斯双手拄在他的黑伞上,听到身边的声响,这才转过身来,在看到她的动作后,皱了皱眉,然后装作没看到的样子,重新正过头直视前方,语气冷漠又显得高高在上,
“我们见过了,公使女士。”
公使女士?
露西尔惊讶地转过脸看着他,她的任命还没公布,他是怎么知道的?
但她很快想起达西·哈里斯对这个人的描述——不列颠最有权势的特工头目。
这就不足为奇了。
奇怪的是他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知道的这些“不该知道的信息”。
“我想起来了,福尔摩斯大人。”
“我在大英政府中官居末职,大人这个词,于我严重了。”
“而我是个还没上任的外交官,公使这个称呼,似乎也不合适。”
麦考夫·福尔摩斯这才正式的侧过头打量这个女孩子。
她的外表看上去比真实年龄显得大一点,这和她从小是孤儿又混在政坛,心智格外成熟有关。她有一头金色长发,很顺帖,像绸缎一样披在肩上,眉目间有一点混血的味道,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东方血统。
她穿得简单、整洁、得体,但从细节之处却能看出心机。足以证明她的性格十分克制,但却富有野心。
她脱鞋的动作并不做作。她十分疲惫,而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些逃离了某事的轻松和愉悦。虽然在葬礼上她努力克制着,但这丝毫逃不过福尔摩斯的眼睛。
“所以,你庆幸暂时可以停止与总统偷情的生活?”
露西尔惬意冷静的面具一秒崩塌,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麦考夫·福尔摩斯。
她听说过这位的来头,但再怎样,他怎么可能连自己和总统的事都知道?这是连白宫里都没几个人知道的秘密。
而他,不止知道自己和总统偷情,甚至还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麦考夫满意而轻蔑地笑了一下,
“你忍不住维持这段错误的关系,你动了情,但同时也十分恐惧和矛盾,是吗?”
露西尔选择闭紧嘴唇,听着。
“你觉得,离开华盛顿也许就可以摆脱这种两难的困境了。你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欺骗、懦弱、狡诈……啊,所有黑暗的那一面。你没学会和自己的心魔和平共处,所以你将计就计,‘逃到’伦敦来了。”
“你怎么……”
“well。mi6也许这些年懈怠了,但查个把丑闻对他们来说还是小菜一碟——即便对方是美国总统。而你们国家的特工组织,不瞒您说,也有八成人掌握在我的手里。”
麦考夫·福尔摩斯勾起一抹阴沉沉的笑容,
“再告诉你一点事。即便没有这些情报机构,即便我今天只是第一次见你,你的这些小秘密,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他回过身来,高昂着下巴,被不远处的哭声烦得皱紧了眉头,
“我能看透人心,公使女士,你最好习惯这个。”
熟悉外交流程对露西尔·埃文斯来说并不算难事,纵使入门的工作量很大,昼夜不停的研究上任留下来的报告和数据十分痛苦。但相比起来,衡量自己目前的处境对她来说才是头等困惑。
前有安德伍德态度模糊,自派她到伦敦后近乎一月有余,一次都不曾私下联系过她;后有福尔摩斯暗中威胁,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但他知道到什么程度?预备做什么?她却毫无头绪。
直到确定了自己的新上司——驻英大使的最新人选,她的心情才转好那么一点点。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的搭档!”
达西·哈里斯风风火火的出现在大使馆。露西尔和一干公使早已在门廊前等候,见这位英俊亮眼的新任大使一进屋,便逐个迎上去。露西尔与他行了个亲热愉快的贴面礼。
与新同事短暂的寒暄后,达西·哈里斯带着露西尔走上楼前往自己的新办公室。
“我也不知道总统会这么任命,不是我争取的。但我想白宫有自己的考量,也许他是看好我的家族在伦敦上流社会还残存的一点影响力。”
哈里斯是个古老的贵族姓氏,移民新大陆前,达西·哈里斯的祖先曾在威斯敏斯特叱咤风云。当然,那已是百余年前的事了。
“这么看来,总统先把我派过来,也许就是为了配合你的调职,给你打前站呢!”露西尔从善如流的接道。毕竟她作为哈里斯的助手在白宫新闻办公室合作的相当不错,这个理由听上去不算牵强。
“可能吧,”达西·哈里斯耸耸肩,“所以,你已经来了快四周了。怎么样,喜欢伦敦吗?”
露西尔回想到自己过去一个月枯燥的两点一线生活,冲她的新上司笑了笑,“换任中的大使馆,所有人都忙得四脚朝天,除了到这儿第一天的葬礼,我还没机会离开过使馆和公寓呢!”
“太好了!”
露西尔挑挑眉。
达西·哈里斯却不掩兴奋,“嘿,我是说,今晚有个小小的私人聚会,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参加?”
上次在伦敦,自己如何被拒绝还历历在目,此刻达西·哈里斯不觉有些紧张,忐忑地望着女下属的面部表情。
“也好,”露西尔·埃文斯只考虑了一下,便爽快答应,“可能也确实该逃离一下这些枯燥乏味的文件和新闻!”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八点,我到你公寓门口接你!”
事实证明,这些英国贵族们对于“小小私人聚会”这件事的理解,与她这个美国土妞的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达西·哈里斯的车子停在首相的私人庄园门口时,露西尔“啊哈”了一声,差点拒绝从车子里出来。
“所以……私人聚会?”
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乡村古堡,露西尔·埃文斯揶揄着自己的男伴,挽上了对方的手臂。
“绝对私人!”达西·哈里斯贴在她耳边说道,“首相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小小的聚会。”
跟随达西踏进庄园内部,面对着包括首相夫妇在内所有人给予他男伴的热情,露西尔·埃文斯不得不用恰到好处的微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讶异。
这显然是首相为了欢迎新任美国驻英大使而举行的私人晚宴,除唐宁街10号里的骨干,和个别皇室成员,说他们加起来就是半个议会也不算太夸张。
露西尔早听说哈里斯家族在欧洲仍有不小名气,今日一见,这些“蓝血人”的关系网络果然盘根错节,让她这个西海岸孤女不得不服。
由于她的男伴是最主要的客人,因此埃文斯小姐整晚都被大家以礼相待,但是即便如此,这个在白宫都昂首阔步走路带风的女孩儿仍然清楚的意识到——她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
晚餐过后的一阵混乱的自由社交,在自己的男伴被首相拉去“闲聊”之后,露西尔一个人默默坐到旁厅的壁炉边喝酒发呆。
伴着炉火噼里啪啦的烧柴声,和几分淡漠的醉意,露西尔几乎将自己陷入梦里。
就在这时,她眼前的地毯上突然出现一双深棕色的伯尔鲁帝手工束带鞋。再过了不到半秒钟,一支黑伞拄在了这双鞋的前方。
露西尔手中握着半杯雪利酒,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念叨着“不会这么巧”,一抬头——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正在低头看着她笑。
“先生。”
她愣了一下,然后镇静地打了招呼。
麦考夫似乎对她这种反应很满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一派闲适地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你在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麦考夫挥手唤来男仆,叫了一杯圣埃米利翁酒,“我和首相是多年老友。”
“这并不难猜。”
他望着对面房间谈笑风生的几位当朝重臣,并不遮掩脸上的轻蔑,“每个走进唐宁街10号的人都认为他们掌握了一切权利。但事实上,只有我才是那个可以改变游戏规则的人。”
露西尔·埃文斯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放松点,女士,我也是来参加party的。”
露西尔轻笑了一下,自顾自喝了两口酒。
过了一会儿,男仆拿来了圣埃米利翁酒,麦考夫接过酒杯,满意地啜饮一口,“作为一个新晋的联邦外交官,你不趁着这场合社交去吗?这可有不少——伦敦新贵呢。”
露西尔瞥他一眼,似乎想通什么,然后笑意盈盈地探过身体,靠近着眼前这位掌握的信息和自身心机都深不见底的影子大臣,迷人的嗓音在他耳边盘旋着,
“您的意思是我该去勾引个青年才俊吗,福尔摩斯大人?”
麦考夫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靠过来,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然后板着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结,语气冰冷了不少,“请注意您行为的得体性,公使女士。”
是个可爱的禁欲派呢。
露西尔·埃文斯低低地笑出了声,陷回沙发里。
昏暗的环境下,壁炉的火光照映着两人俱不轻松的表情,周围的人各自谈欢,甚至没有人望这角落里多看一眼。
“你调查我,福尔摩斯大人。你知道我的秘密,你想拿它做什么?或者说,您认为它能够用来做什么?利用我吗?”稍稍扳回一成,露西尔大着胆子先发制人。
麦考夫·福尔摩斯扯了扯嘴角,暗暗的声音似乎就要流动进隐隐的火光,“我调查每一个人,埃文斯女士。但不是每个人的秘密都有价值。你的秘密……恕我直言,现在还不到我利用它们的时候。”
露西尔皱起眉头,
“所以你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一声,你知道了?”
“是的。”他脸上又堆起那虚伪的笑容,“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知道了。你最好乖一点,露西尔·埃文斯。”他站起身,将剩下的半杯酒泼进了壁炉。
“轰”的一声,露西尔被突然高起来的火焰下了一跳。
福尔摩斯大人倾下身体,将黑伞在地上点了两下,“否则,我不确定这些可口的小秘密会造成怎样程度的伤害。”
他唇角还留着一点嘲讽的笑意。就像之前的两次那样,信步由闲的走开了。
露西尔坐在沙发里,不禁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
该死!
问题在于,他到底知道到了什么程度?他不会连那件事都……不,不可能。那件事,全世界除她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
晚宴还在继续。
露西尔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耐心。
她的性格也许就适合在华尔街每天争分夺秒开盘定生死,或者奔波在战争一线抢占新闻先机。金钱游戏是明刀明枪,而政治游戏则难玩许多。大部分时间是表面风平浪静暗地波涛汹涌,她怀念大选时每天打仗一样的刺激,而如今混沌的社交让她无限疲惫。
达西·哈里斯刚从首相的书房退出来,她便快步上去表示,自己刚才看到那位传说当中的福尔摩斯了。达西还没来得及表示讶异,便又被一群人簇拥着推到了另一个房间。
露西尔站在原地,一口饮尽了手中的酒。
她甚至都没来及告诉他她想走了。
又在一楼大厅晃了一会儿,敷衍了几个上前搭讪的贵族绅士,露西尔觉得自己已经快窒息。
她观察到某位清理炉灰的女仆从某个侧门离开走廊,于是看看四下无人,这才闪身顺着那道门来到后花园。
令她意外的是,麦考夫·福尔摩斯右手正点着一支烟,站在不远处抬头望着夜空。
他高挑笔直的背影立在穹顶夜幕之下,显得孤独寂寥。
“我以为您走了。”
鬼使神差的,她并未躲避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出言威胁自己的黑暗系政客,而是提着裙摆走到了他的身后。
麦考夫·福尔摩斯回过头,在一片模模糊糊的黑暗中看清来人后,感到一丝意外,他仓促地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然后丢到地上按灭了它。
“哦。埃文斯女士!夜观星辰不宜带伞,尤其是黑伞。”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熄灭的火星儿,这才转过头微笑着问她——似乎刚才说要利用对方*的是什么别人,
“so,你是不喜欢party的美国女孩儿?”
露西尔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庄园,“我是不喜欢任何人群簇拥的地方。为了工作,应付尚可,融入让我感到无趣。”
麦考夫挑挑眉,不置可否。
他想起那个热闹与凄清形成鲜明对比的葬礼,又看了看自己和身边的人,突然意识到这画面陌生又有趣。
“迎合是最低级的游戏。”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骄傲又淡漠。
“自己是最好的朋友。”
她的笑容被月光映得冰凉又真诚。
二人站在空旷的高地上,背景里静静流淌的黑夜像是一首优雅的小夜曲。
“所以,”过了好一会儿,麦考夫转身笑道,“如果您不介意,那么能否允许我,邀请您共享一支手卷烟?”
露西尔绽出笑容,为了她刚才就开始犯了的烟瘾,
“乐意至极!”
“走吧,我知道个合适的地方。”
露西尔随着麦考夫·福尔摩斯走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
她看到楼上的大厅并未亮着,脚下便有一点顾虑。但福尔摩斯大人显然起到了非常好的“壮胆儿”作用。
麦考夫·福尔摩斯推开二楼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大挂画旁的暗门,也不开顶灯,径直带她走了进去。
露西尔觉得自己这晚宴客人做的就像是个探险家,她试探着踩进去一脚,前面的福尔摩斯却回头望她,催促道,
“快过来。”
她这才收拾起内心的一丁点未知的恐惧,随着前面的人走进屋子。
麦考夫·福尔摩斯从一片黑暗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木制香烟盒,取出两根,然后将房间的露台门打开,倚在门框边,点上了自己的那一根。
露西尔走上前去,倚靠在圆露台的另一边,接过麦考夫递给她的烟,后者为她点上。
在尼古丁的云雾缭绕中,两人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放松。俯视着楼下忙碌热络的人群,勾起也许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却几乎与对方无限相似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达西·哈里斯问她对晚宴感觉怎么样。
“愉快极了,我的朋友。”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起说话开始像那些英国人了,“我是说,非常好,达西。这是个让我充满意外,也收获惊喜的晚上。”
达西·哈里斯开心地吻了一下女伴的额头,“那真是太棒了,露西!我原以为你会嫌这场合闷,毕竟我整晚都没什么时间陪你……”
“不,”露西尔顺势挣脱开他的手臂,“我玩得非常愉快,大使先生。”
“那,那就好……”
露西尔望着窗外夜色中的植物,没有再去听达西的话。
她揉了揉鼻子,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支烟的味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露西尔都在忙着新上司入职的相关工作。使馆的大换血让她在同事们不知觉间成为了美国在欧洲部署的外交政策中,掌有不小实权的中坚力量,这也是当初弗朗西斯派她来时的意思。
弗朗西斯……
露西尔放下手中的文件,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
自她搬到伦敦,除了公事上的吩咐,他们未曾联系过一次。她几次三番想给他的私人号码发条短信,但都作罢了,转而用大量的工作自我麻痹。
这是一段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关系。清醒如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希冀些什么。
而另一方面,似乎也有好消息。
那个一直像幽灵一样声称自己掌握她所有秘密的影子大臣,最近也没有再找过她。
近些日子英伦内部政局不太稳,与欧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也许他也顾不上自己这些“小秘密”了罢。
“公使女士,找您的,内线。”助理敲敲她的门。
露西尔冲对方点头示意,然后接起电话以公式化口吻询问,“您好,美国驻英大使馆商务处,请问您有什么事?”
“公使女士,如果您方便,请现在速来威斯敏斯特宫一趟。”
露西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请您重复?”
“公使女士,请现在速来威斯敏斯特宫一趟。”
这次甚至省掉了客套话。
露西尔还没来的及问对方是谁,电话那边就匆匆挂了线。
“您……”
她坐在电话前皱着眉,威斯敏斯特宫?有谁会要她去哪种地方?莫非……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是现代科学也解不开的世界谜题。
当露西尔·埃文斯站在英国国会大厦的院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黄昏的泰晤士河如泣如诉,大本钟庄严肃穆。
一位一看就知道层级不高的办事员——鬼知道这人是怎么认识她的,向露西尔走了过来,在跟她简单的打过招呼后,引着她走进了威斯敏斯特宫。
在这座古老宫殿的一千多个房间里左拐右又上又下的转了十多分钟后,露西尔·埃文斯被带到了一间看上去阴暗无比的办事间。
这房间门比其他的办公室看上去都矮一截,带着露西尔进去的办事员只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连看也不看她,原路离开了。
露西尔打量着这个比她的浴室大不了太多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两张桌子,看上去至少得追溯到18世纪,桌子上的文件厚厚的铺了好几摞,每一叠上层都落着感觉近一百年没打扫过的灰尘,桌后的椅子皮已经破破烂烂,没有窗帘,因为这房间压根儿就没有窗。
露西尔皱紧眉头,这是什么意思?哈利波特?她刚才被施了什么穿越结界的咒语?
“ein,lady”
沉闷又熟悉的男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露西尔四周看了看,确定这房间确实没有人,也没有家养小精灵什么的。
然后带点愤怒地喊问道,
“您在哪儿?”
“ein”
露西尔这才顺着声音来源勉强找到方向,是一面贴着大马士革黑色花纹墙纸的墙壁,上方挂着18世纪的英国首相小威廉·彼得的画像。
露西尔走上前去,伸手将那画像扶正了些,然后试着推了推眼前的墙——这果然是道暗门。
露西尔·埃文斯发誓这是她此生到过最见鬼的政府房间——包括那间她曾与美国总统偷过情的椭圆办公室。
门后的世界豁然开朗。
面对着泰晤士河的房间有六扇挂着红色天鹅绒的落地大窗。
整个房间宽阔的可以打单人高尔夫。
这复杂的装潢和满屋的陈设都证明着这至少是个大臣议长及以上的官员办公室。
而坐在屋子里的唯一的人——
没错,正是那个见鬼的福尔摩斯。
苏珊·奥尼尔跟随麦考夫·福尔摩斯已有六年之久。
在她出现前,很少有哪个私人助理能在这位福尔摩斯大人手下做这么长时间。这位性格古怪且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从工作指令到私人生活,都十分不走寻常路。常人很难跟得上他的节奏,也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
六年前的复活节前夕,苏珊·奥尼尔战战兢兢的上岗,但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与她所听闻中的“福尔摩斯”截然不同的男人。
毫无疑问他的智慧旁人难以企及,苏珊自问十个自己能想到的事可能也赶不上一个他。但莫名其妙,苏珊却十分欣赏这个男人。
他有让人过目难忘的智慧神态,他精明稳重,总能护身旁人周全。
她看着他一次次力挽狂澜,救自由世界于水火。
然而在政府内部,围绕在这个男人身上的猜测谜团从未减少过。他们叫他“冰人”,说他隐婚,猜他是同性恋……而六年的日日夜夜告诉苏珊,她的上级似乎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她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动过心。男人也没有。
她甚至很少见他动感情,甚至哪怕是情绪波动。
当然,除了事情涉及到了年轻的侦探先生。
这么想着,车子已经驶离了贝克街。苏珊奥尼尔从后视镜中看了眼长舒一口气的上级,请示道,
“所以,‘夏洛克·福尔摩斯谋杀报业巨鳄’的事件到此结束了。”
后座的麦考夫叹口气,将手肘撑在窗边揉着太阳**,“是的,结束了。还有苏珊,不许再将‘谋杀’这个词与夏洛克连在一起。再也不许。”
“是的老板。”苏珊奥尼尔迅速接收指令,心里想着除非您亲的弟弟改行啊。
“那个任务……他们很快会问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这是件急不来的事。告诉他们,我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件。至于我怎么做,旁人不得干涉。”
“是。”
麦考夫转过头去看窗外,过了一会儿,又重新问道,“露西尔·埃文斯。她的完整资料确定只出现在了我一个人的桌子上?”
“是的,连唐宁街也没有权限。由于她直接涉及总统本人,因此是最高保密等级。”
“以防万一,将存底都销毁。”他的指令毋庸置疑,“要保证连夏洛克·福尔摩斯都查不到任何关于这个女人的事。”
“好的,但是……”
“你只管销毁文件、保存秘密,其他事我会去做。这件事……太危险……要让他远离……”麦考夫对着窗外喃喃自语。
苏珊偷偷观察着上级的表情,似乎在猜测他的下一个指令。
“去给他找几件谋杀案,爆炸案也行。要复杂点的,让他的生活尽快恢复正常。”
“是,我这去和苏格兰场联络。”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个特别提示音。
苏珊低下头,果然脸色大变。
“boss,有情况。安特卫普行动恐怕有变,玛丽安突然被送进医院了。”
后座的麦考夫闻言背部绷直,语气立刻变得低沉,“去大河之房,现在。”
“喝杯茶吗,女士?”
麦考夫·福尔摩斯那双无时不刻都像是在凝神深思的灰绿色眼睛望着她,摆明了没安好心。
露西尔·埃文斯摘掉手套,踩着高跟鞋往他坐的方向走了几步,语气透露着不悦,“您连使馆内线电话都能打进来,真不愧是‘大英政府’本人。”
“过奖了。”他又堆出招牌式的假笑,“请坐,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关于什么?”露西尔并没有坐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谈谈您是如何黑进友军安全系统的,还是谈谈您怎样威胁美国总统?”
“噢,关于这个,”麦考夫慢条斯理地斟着茶。他先是倒了点牛奶将茶叶搅了搅,然后将银勺子在茶杯沿儿上轻轻磕了磕,似乎刚想起有这么件事,“英美两国政府间的协议,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复杂许多。你的总统先生……他知道一点。不过,我没义务向你解释,你还不够资格。”
“当然。”露西尔脸上的笑容僵硬,“所以,我现在为什么在这儿?”
麦考夫放下茶杯,走到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前,拿起了一摞文件,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又摔回了桌面上。
“我需要你替我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麦考夫沉吟片刻,似乎还在做些什么决定,然后缓缓开口,
“我手下有个女特工,美国人,两天前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她手上有一条链接东欧武装力量的重要线索,一直由她本人单线负责。”他低头看看手心的怀表,“再过不到36个小时,是她和线人约好在安特卫普接头的时间。”
“所以?”
“我恐怕您要去跟哈里斯大使请个假,公使女士。我需要你帮我这个忙。”
“hy?”露西尔笑出声来,“您掌握着享誉世界的特工组织,连cia也有八成是您的人,而我们只见过三面,您凭什么觉得我会去客串这个‘女特工’。”她看着他的眼睛,忽而笑道,“即便我愿意——您凭什么敢?”
麦考夫将怀表放回马甲口袋里,抬起头似乎准备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他走到露西尔面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着露西尔的面容,
“你的外形、口音、背景,都与这位女特工十分相似。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了解目前欧洲局势的人,一个政治素养高的、能快速下判断的人。”
“放眼大河之房与兰利,符合这样条件的人不可能找不到吧?”
麦考夫还是那样望着她,似乎这事并没存在过第二种可能,“简而言之,我需要一个能亲自掌控的人。”
亲自掌控?
露西尔皱起眉,“您的意思是直接受您本人控制。”
“正是如此。”
“您在威胁我吗,福尔摩斯大人?如果我不帮您,你会将我的秘密捅出去?”
他的笑容奸诈,
“破坏力难以想象。”
“我似乎应该说不。”她昂起下巴。
他微笑,似乎早预料到这个答案,
“那么,美利坚总统又要换届了。而你将会成为下一个莱温斯基。”
露西尔侧过头看着他,眼中是恐惧和忌惮,还有极力忍耐的怒火。
正当福尔摩斯大人勾起嘴角的刹那,她忽而又笑了,
“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情,似乎应该总统本人更怕。如果我通知总统,也许他会用他的办法来解决您这个‘麻烦’。”
闻言,麦考夫·福尔摩斯并不恼怒,而似乎是在欣赏她的临危不乱,
“很好,有勇有谋,看来你真是个做间谍的料子。”他转身走过去端起刚才喝了一半的茶,“你当然可以告诉总统这一切。”
露西尔不再理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正当她准备推开那扇暗门时,身后阴沉沉的声音又传来,
“顺便说一句,如果安德伍德总统知道了你和……叫什么来着?啊,亚当·摩根的真实关系,你猜他会先来对付英国内阁,还是先解决了你?”
那一秒钟,露西尔顺着麦考夫的假设想象到了他所说的最坏可能性。
露西尔·埃文斯站在原地,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费尽力气转过身来,
“需要我做什么。”
麦考夫·福尔摩斯嘴角勾起自负的弧度,将刚才桌上的文件递到她手中,“这是你的身份和任务。快看,速记,然后毁掉它,要烧得连灰都不剩。”
“没想到英国人还在用纸质情报。”
“方便才是真正的危险,别告诉我你不认识阿桑奇,或者斯诺登?”
露西尔快速翻阅着文件,不过十几分钟,她动作利落的将文件合上,连带牛皮纸夹一起扔进了燃烧着的壁炉。
“你全都背下来了?”
十二分半,连夏洛克·福尔摩斯都比这快不了几十秒。
“我叫玛丽安·斯特里普,是个三十二岁的外科医生,有丰富的战地经验。曾跟随国际救援组织前往东欧进行救援。这次跟对方,做得是违禁药品交易。”
“非常好。现在差你的俄语了,我们还有不到1小时,我亲自来教你。”
“等一等,”露西尔挥手,“你要让我在1小时内学会一门完全陌生的外语?”
“噢,是的。”麦考夫十分淡定,“1个小时我有把握。”
“但是我没有!”
“收起你的疑问吧,埃文斯女士。这比你想象的要容易的多,你可是个外交官,语言嘛,技多不压身,当业余掌握了一门好。”
露西尔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自己眼前的“大英政府”,
“您还是把我交给总统吧,我想我活下来的可能性会大些。”(83中文 .83.)
<
比利时·安特卫普
这号称全欧洲第二大港口的古老之地,是座典型的欧陆城市,现代与传统的结合体。
与此同时,它还是钻石天堂和艺术之都,每天一面进行着大量的钻石交易,一面上演着中世纪的浪漫神秘。
露西尔·埃文斯走在斯海尔德河右岸的老城区街道上,与隐形耳机那头的麦考夫·福尔摩斯通着话,
“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福尔摩斯先生,否则我随时有办法将您部署了半年的任务搞砸!”
“用弗拉芒语说话,女士,”麦考夫·福尔摩斯并不继续对方话题,“相信你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市集广场引人侧目。”
露西尔咬咬牙,将对话调整成比利时方言,
“您有资质开办外语补习班,先生。不考虑一下赚点外快吗?”
“多谢您的抬举,女士。但是现在,你最好先仔细的观察一下周围,有没有可疑人物,注意——慢慢转身,头不要乱动,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周围。”
露西尔根据指令动作,嘴上却没停下,“为什么你还在说英语?”
“我在安全的地方,小姐,我没有生命威胁,所以我可以说任何一种自己喜欢的语言。”
露西尔发誓自己此刻想将身上的所有窃听器材都摘下来,用脚狠狠地踩烂,以报复对方过去十几个小时对她语言天分和智商的各种羞辱。
但她还是笑着说,“这真激励人啊,大人。”
“.”
露西尔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确认安全。所以我现在该做什么?”
“走到教堂前的广场上,支着绿色遮阳篷的咖啡座,在那里等你的线人,照之前交代给你的内容和他谈,注意,俄语不必太流利,玛丽安本人只在战地呆过非常短的几个月。”
“收到。”露西尔向露天咖啡座走去,想了想,又问道,“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空白了很短时间,麦考夫以一贯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监视你。”
“所以我现在……”
“少说话,多观察,小姐。别让言语成为你出现意外的原因。”
“sorry……”露西尔暗暗握了握拳,“我有点紧张。”
“……放心,”电话那头好似人工智能一般的声音软化了,“这只是个日常任务。”
露西尔走到咖啡座前,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了一杯红茶,太阳晒得她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
“跟你接线的人快到了。记住我的话,露西尔,别紧张,今天只是个简单的见面,对方审视过你,没有产生怀疑,才会同意与你进一步合作。”
露西尔点点头,好像麦考夫·福尔摩斯能看见似的。
她突然想到什么,以极小极小声音的英语问道,
“您……每场行动都亲自指挥吗?”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
“如果有需要的话。”
露西尔不再说话。
紧张和等待将时间拉得很长。正当露西尔的思维开始陷入一片空白后,一位穿着低调,身高中等的男士坐到了她面前的椅子上。
“斯特里普女士?”
麦考夫·福尔摩斯在监视器前坐着,向他过去十几年当中的每一次监视任务一样。
他的眉峰紧皱,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屏幕上的女人,以最快的速度分析着她身边的局面和行动成功的可能性。
“她表现的不错,老板。”苏珊·奥尼尔从手机中抬起眼,望着上司轻声道。
“千万别掉以轻心,”他的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让所有埋伏在附近的人员时刻警惕着。”
珊一面传递着指令,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也对,毕竟是个业余特工。”
麦考夫·福尔摩斯并未回答,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画面里的女人。正当那女人与接线人谈到要紧处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噪音。
“讯号怎么了?耳机为什么听不清?”麦考夫怒气冲冲地摘下耳机,回头呵斥他的下属,“快去检查!为什么在这种环节上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
苏珊·奥尼尔飞快联系着技术员,不过三十秒,
“好了,老板,耳机没问题了。”
麦考夫板着脸重新戴上耳机,屏幕中,那个男人已谈完起身,很快消失在画面中。
“叫她回来?”苏珊及时询问。
“恐防有诈,让她去给玛丽安·斯特里普租的那栋公寓。”
“是,老板。”
晚餐时间前,“玛丽安·斯特里普”回到了她的“家”。
英国政府为这个重要线人租了间不小的屋子,符合她外科医生的身份。房门的密码和指纹都已换成了她自己的,露西尔四处转了转,发现这位外科医生不仅有另一半,甚至还有个已经使用了许久的婴儿房。
她不抱指望的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找出了半个用刀切块的三明治,和一盒快要过期的牛奶,认命地拿着这点食物回过身去,准备垫饥。
麦考夫·福尔摩斯是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
他一手撑着那把伞,一手拎着一只不小的牛皮纸袋,高大的身躯优雅地靠在厨房的门框边,唇角含着一点笑意,
“饿了?”
露西尔·埃文斯动作利落地撕开包装精致的甜点和肉馅饼,后知后觉的看了眼自己的临时上司。
后者的眼神流露着无可遮掩的嫌弃。
“拜托,我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魔鬼速成训练,和一场惊心动魄的接头行动,我需要——”
“糖分和碳水化合物。这正是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露西尔像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吃烤肋排那样徒手抓着点心嚼咽。
“暴殄天物。”某位深甜食的政客冷哼。
这可是他让人从维也纳空运的限量货,粗鲁的美国人。
“你都是亲自给情报员送食物吗?”露西尔并未被美食完全吞噬理智,“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说吧。”
麦考夫的眼中这才映出一点满意神色,“他们相信了你的身份。很快会联系你,你要去和重头人物做交易了。”
露西尔放下手中食物,“在安特卫普?”
“没错。”
“我只请到三天假。如果我回不去,很难保证不遭人怀疑。“
“照我的估计,”他端详着自己的怀表,“4小时内也圆满结束了。”
她撕了一点麦考夫瞟了好几眼的那块点心,望着他问道,“你的估计有出过错吗?”
“从不。”
他坚定如石。
露西尔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饱腹感了。
“跟我来,”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给你看样有趣东西。”
麦考夫跟着她来到一间角落里的小房间,门口堆着公仔。
露西尔推开屋门,“看,她居然有个孩子。”
麦考夫面无表情,“她是我手下的特工。我当然知道她有个孩子。”
露西尔皱皱眉,“情报部门不嫌这样的女人拖泥带水?”
“她决定要做个女特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泥和水。”
露西尔望着那似乎还带着宝宝奶香气的婴儿床,感慨道,
“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做了母亲之后,还能像过去一样杀伐决断。”
麦考夫看着眼前这个聪明出挑却终究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儿,轻笑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也许,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会放弃自己的野心和抱负吗?”
露西尔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大脑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我不知道……也许不。但是,人的本能和情感是很难控制……”
麦考夫转身离开了那个充斥着奶味儿和尿布味儿的房间。
“你知不知道,”他的态度十分审慎,“作为一名情报人员,最致命的是假戏真做。”
“我知道。”她跟随他回到客厅,好像也恢复了冷静,“但是我也知道,说服不了自己的演技,一定也说服不了对手和观众。”
她望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是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你只是友情客串。”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然而我却每天都在演戏。”
她打开他带来的酒,从顶柜里翻出两个高脚杯,“共饮一杯?”
他放下黑伞,靠进沙发里,
“我的荣幸。”(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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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第二天,对方仍约在闹市见面。
这让露西尔感到很忐忑,悄悄问无线耳机那头的麦考夫,如果她人群恐慌症犯了该怎么办。
“想想你完成任务后能去做什么,女士,也许你会感到好多了。”
她的眼神倏然亮起光彩,“你答应了,我的条件?”
“前提是你安全的完成了一切。”
“一言为定!”
那位接线男士今天带来了他的同伙,露西尔本来以为接下来该安排交易了,但他们却似乎对她还有疑义,表示今晚在市政宴会厅正巧有个欧洲医学届联盟晚宴,玛丽安·斯特里普应该也在被邀请之列,让她准时参加晚宴,能够决定这比买卖的大人物会在那里和她见面。
“所以我到底在执行一个什么任务?”
对方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市政厅的晚宴中,证明这很可能是个政府与政府间见不得光的行动?
坐在沙发里麦考夫·大英帝国·见习甜点配送员·福尔摩斯似乎在深切的思索着什么,并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露西尔看了看桌上新鲜可口的甜点,又看了看玛丽安·斯特里普的衣柜里唯一合身自己的小礼服,深深地吸了口气,“是你说她身形和我差不多来着?”
麦考夫·福尔摩斯这才回过神儿来,看了眼那身橙黄色的紧身小礼服,显然不甚满意,
“我说的是身形差不多。没想到她品味这么骇人。”
露西尔咧开嘴角,“那怎么办?”
福尔摩斯大人站起身来,像是要做演讲那样郑重地开口,“所以,现在让我们找间像样的正装店吧,斯特里普医生。”
这感觉太特么奇怪了。
比被美国总统抓着接吻还奇怪。
露西尔·埃文斯挽着麦考夫·福尔摩斯的手臂走在安特卫普的大街上,佯装亲热,“所以你们执行特工任务的时候,都可以中途出来购物,詹姆士·邦德也这样?”
比起她这个见习特工来,她的男伴则非常镇定,缓缓开口,
“首先,詹姆士·邦德是个虚构人物。其次,我手下要是真有这么号人,费钱、耗装备、泡妞、泡队友,还到处惹恐怖组织首领的麻烦,我早将他人道主义毁灭了。”
露西尔咂舌,“你们英国内阁的影子大臣果然都是杀人不见血。”
麦考夫·福尔摩斯假笑道,
“这技能听起来不错。谢谢夸奖。”
“为什么带我来买礼服?”
“让我想想,因为真正的玛丽安·斯特里普衣柜里没有一件能穿出门去的衣服?”两人走近一家手工礼服店门口,麦考夫将手中怀表合上,停下脚步,“好了,进去看看,速战速决。”
露西尔满目疑惑地推开礼服店的大门。
麦考夫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等待着他正在换礼服的女特工。
“我以为这里像科林·费斯的《王牌特工》那样,有什么特别的装备室呢。”露西尔换好衣服,从拉帘后面走出来,贴身的祖母绿天鹅绒长礼服,露背,胸前是精致的刺绣。
“是它了,我们走吧。”麦考夫撑着他的黑伞站了起来。
“so,我的武力装备。配枪?或者手榴弹什么的?”提着裙摆跟在他后面的客串女特工问道。
“您大概是特工电影看多了,埃文斯女士。”他的步子十分优雅。
“所以?你要让我赤手空拳去对付战斗民族血统的武装组织?”
“只是个消息接线员,女士,这种任务用不着武装配备,你带着枪反而会引起对方怀疑。”
“非常好!如果我死个干脆,大概也不用担心你将我的秘密说出去了!”
“晚宴现场会有我们的人混在里面,如果真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会立刻通知上级。”
“谢谢您,大人,这话还真是安慰人!”
晚宴。
露西尔站在一群医学家中,努力得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另类。
她不知道这乌泱泱上百号人里哪个才是自己这边的,热闹的氛围显得她格外孤立无援。
她端着一杯酒,时不时抿一口,并不敢喝太多,直到等来了那个“大人物”的搭讪。
“斯特里普医生。”
“是的,先生。”
“听说您有能救士兵们的特效药,医生。”
露西尔的笑容自然,“是的,您想要的我都有。”
“我很期待合作,美丽的医生女士。”
“我也……”
“等一下,”眼前的男士突然贴近她,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看看你右后方,人群之后坐着的那个男人。他从我接近你开始坐在那儿不动,眼睛时不时的瞟向你这边。”
露西尔手中的酒撒了一地,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整个脖颈绷得紧紧的,艰难而缓慢的回头。
隔着层层人群,背后是嘈杂音乐。但露西尔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纵使他带着一张毫无破绽的面具,把自己化妆成了一个谁也认不出来的陌生人。
他还是穿着一身平整到强迫症都找不出一道褶的正装西装,翘着腿坐在那儿抽着他的低焦香烟。
被眼前的恐怖分子下狠力道捏着手腕,露西尔·埃文斯回头看着那个男人。
他威胁她,吓唬她,利用她,昨晚还似模似样的教训她。现在居然成了她辛辛苦苦演的这场戏里唯一的“破绽”?!
如果她还不给他点颜色看看,那岂不辜负他盯死自己的“美意”?
“你知不知道,作为一名情报人员,最致命的是假戏真做。”
——麦考夫·福尔摩斯的话突然间浮出她混乱脑海的海平面。
有趣。
露西尔·埃文斯决定自导自演一场戏中戏。
这么想着,她便在这个随手能取了自己性命的武装恐怖分子锋利的眼神下,身形绰约地走向那个抽烟的男人。
麦考夫·福尔摩斯坐在那儿,眼看着露西尔·埃文斯带着那个恐怖组织头目向他走来。
他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充满着光彩,走到自己身边,不能更自然的坐到自己大腿边的沙发扶手上,冰凉的手臂亲热的搭上自己的肩膀,嘴里是醉醺醺的笑意,
“您说他吗?哦,先生,您可别见怪,这是我的丈夫呀!”
这是我的丈夫。
她是这么跟那个所谓的“大人物”介绍麦考夫·福尔摩斯的。
她看到对方一脸怀疑,和福尔摩斯大人僵硬的五官线条。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他脸上的肌肤,顺着他的额头、鼻梁、鼻尖、嘴唇……一路滑下来,冲他风情万种的一笑。
“快别坐着抽烟了,亲的,起来跳舞吧!来,我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她将福尔摩斯拉起来,引到那个武装分子的面前,手中端着剩下的小半杯酒将两人互相介绍着。
“这位是我丈夫,他是个大学教授,挺呆板无趣的人。平时不怎么参加这些社交活动,今天还不是我求了半天!”
“这位是……”
“医生。我也是个医生。”那个男人伸出手去,眼睛像秃鹰一般敏锐的审视着眼前的人。
兵行险招啊。
身经百战的麦考夫·福尔摩斯忍不住斜眼看向他的“妻子”。事到如今,也只好配合着演下去。
露西尔的手臂贴在他的腰上,隔着西装的布料,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她还将自己的下巴支在她“丈夫”的肩膀上,一呼一吸之间带着香味的热气弄得他耳朵发痒。
“honey,你几个月才来安特卫普见我一面,不想我吗?”
他侧头看着那张靠在他肩膀上仰着头望着自己的小脸,心里的抗拒和担忧突然消散了不少,他以带点法语口音的比利时方言回应道,
“怎么不呢,亲的,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你。当然,如果我们能在久别重逢后二人世界,而不是在这无谓的舞会上浪费时间,那更好了。”他说着便搂紧了她的腰。见鬼,他下午为什么要挑一件这么省布料的衣服!
露西尔似乎迟钝了一下,腰上的肌肉霎时也绷紧了。
“我能邀请您美丽的妻子跳支舞吗?”在一旁观察着的男人突然道,向露西尔伸出了手掌。
“让我去吧!”“玛丽安·斯特里普”冲她的丈夫撒娇道,“我可不想一直呆呆的站在这儿呀!”
“当然,”福尔摩斯大人假笑,收在她腰上的手劲儿更大了,不知隔着这面具,那个恐怖分子能否看出他的反感,“一首歌,您得快些将她还给我。”
“谢谢你,我的丈夫。”“玛丽安·斯特里普”飞快的亲吻了一下她丈夫的脸颊,“我你!”
“斯特里普先生”勉强的给了个笑容,然后望着他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消失在舞池的人海中。
一曲终了,目标人物已消失不见。
露西尔回到她“丈夫”的身边,牵起他宽厚温热的手掌,“继续演吧,今天这出戏是要一演到底了。”
两人牵着手走进跳舞的人堆里,以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对话着。
“他说什么了?”
“交易地点和时间。明天下午,老码头,具体信息到时再通知我。”
“你的行为非常危险,斯特里普太太。”他一手托着她的腰,然后看着她在他怀中旋转。
“如果您没出破绽。如果您足够相信我而不是亲自跑来盯着。我不用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她步步紧逼,搭在他肩膀的手指跳来跳去。
“这舞会的安全在我们的掌控中。你怎么知道他看到的真的是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诈你?”
露西尔愣住了。当时电光石火,她只想到万一真被怀疑可能是死路一条,带着七分冒险三分玩味的“报复心里”,这才上前调戏起他。
“你没被怀疑。这几率太小,如果对方认出我呢?算我布置好了一切,你我九死一生。”
“别说的这么严重,福尔摩斯先生,“她勉强地笑,”这是一场戏,你不也每天都在演戏,每天都在撒谎吗?”
随着音乐的节奏,他猛的将她拉近怀中,然后紧紧地箍住,语气硬冷的俯视着她,“我说过了,这游戏可能会致命。”
这一刻在他严厉的表情之下,她也许有恐惧,也许有后怕,也许还有好奇和隐隐的不服气。
她知道不管是论智慧还是论实战经验,她都应该老实听话。但在那样浪漫的音乐和灯光之下,她望着与自己鼻尖相触,不过几厘米的这个人,望着他带着怒气却依然像个智者的眼睛,望着他因为常年的操劳和忧患而生出的皱纹。她似乎能穿过那张面具,看到那个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到的自己。
于是她还是继续维持着笑容。
“福尔摩斯大人,”她将右手滑到他胸前,轻轻解开上面的两个扣子,将手指绕过领结,缓缓伸进衬衣里,在他柔软的、甚至有些松弛了的脖颈和胸前的皮肤上,柔情地抚摸,“如果一个游戏由始至终都是一方进攻一方退守,那这游戏进行的也未免太无趣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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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嘈杂的舞会音乐和人们的交谈将他们层层包裹起来。
但某一刻,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对方。
她的指腹滑过他柔软的肌肤,鼻尖几乎与他的相触碰。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她看透这个男人层层面具下冷漠和无动于衷,手掌轻轻地抚摸上他布满纹路的脖颈,动作缓慢地捧起他的脸,
“噢,亲的斯特里普先生,我想你会同意,好的对手才能让游戏变得更有趣,不是吗?”
他停下舞步,却没有放下与她紧握的手,
“我没有对手。”
他的用词骄傲到目空一切,语气却寻常的宛若谦和。
她用眼神细细地琢磨眼前这个男人。
他俯瞰常人的一切,感情世界似乎无懈可击。为她送甜点、与她共饮一杯酒时,她曾错觉他真实的像个正常人;但再拉近距离看看,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他不给任何人以真情实感的缺口,她的美貌、才华、一颦一笑,似乎都无法撼动他那颗稳如泰山的心。
与同样高高在上的安德伍德不同,麦考夫·福尔摩斯似乎没有*。或者说,他从不正视这东西。
这个老派的政客带着所有位高权重的英国老男人共通的特性,体面冷漠,绅士有礼,自视甚高,不慌不忙,拥有顽固韧性。
露西尔·埃文斯曾是个天赋极高的经济学高材生。
但此刻却明显的感觉到,站在她眼前的,是一道复杂庞大到她难以解开的数。而这着实引起了她的兴趣。
一支舞毕,“斯特里普夫妇”离开人群,一前一后来到花园中。
与灯火辉煌的宴会厅相比,这花园暗得像是已被上帝遗弃。
麦考夫·福尔摩斯点上一支香烟,自己吸了一口,十分自然地转身递给身后的人,冷淡地抱怨道,“这宴会上没好酒。”
露西尔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好像要将刚才努力掩饰的紧张也顺着尼古丁的云雾吐出来,“没有圣埃米利翁的软木葡萄酒?”她说着,将烟递了回去。
他对于对方知道自己想喝什么只流露出短暂的讶异。他观察着她略微僵硬的躯体,试图安慰道,“不用这么紧张。我说了,一切由我掌控。”
她不再说话,只与他继续分享着那支香烟。
不一会儿,他的电话响起来。
看表情,露西尔知道找他的必是大事。
他听着电话缓步走开了。露西尔在月光中默默地抽着他留下的香烟,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的背影。
“内阁的电话,我必须马上回伦敦。”他带回了这样的消息。
“那明天的交易?”
“我都部署好了。也许明天我会和首相一起观看行动。”
她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失望与意外,但也不得不耸耸肩表示接受。
麦考夫带着“请原谅”的笑容,点了点头走开了。
但他仅仅走出了几步,又忽而掉回头来,站到她面前,像是好不容易战胜了自己的犹豫,伸手将右手无名指的戒指摘了下来,递到她的眼前,
“如果有任何情况,去下午我带你去的那间裁缝店,将这个戒指交给店主。”
她接过戒指,露出笑容,“所以……那还是间秘密基地。”
而他没有回答,只是说道,
“,.evans.”
第二天的行动并不如想象中进行的顺利。
露西尔的演技纯熟,但经验不足。
在交易完成后突然被对方用枪指着太阳**时,顷刻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更糟糕的是,那个说他能掌控一切的人此刻鞭长莫及,甚至连前几次行动中的耳机通讯都掐断了。她顿觉无依无靠,心里骂着那个引她进火坑的混蛋,举起双手等待机会。
她以并不熟练的俄语问道,
“为什么?货你们刚刚才验过,都是真的。”
“但你不是真的吧,斯特里普医生。”
“谁告诉你的?你这么容易轻信别人?难道这些药品不足以救你们军队的生命?”
对方不说话,但她却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全身所有的注意力瞬间都聚集到了头顶。
冰凉的枪口抵上她的皮肤。
只听“砰”的一声。
她全身一抖,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货仓的大铁门在这时被用力拉开,她感觉到一群人哗哗啦啦冲了进来。
露西尔这才睁开眼睛,看见拿枪指着自己那个人已经在血泊中倒地不起。她的眼睛穿过围在她眼前穿着防弹衣的行动组之后,一眼看到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刚要张口,还没得及说话,背后又被一把匕首抵住。
原本只是在旁边默不做声毫无存在感的敌对同伙用一只手臂箍住露西尔的身体,以极其快速的俄语与站在他对面的人讨价还价。
麦考夫回应了他几句,速度也极快。露西尔没有听懂,也可能是她紧张的根本没听。
但她认识麦考夫脸上那种反感不屑的神情。
紧接着,她看到麦考夫的左脚突然微微移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她看见他从身旁的人腰上以飞快速度抽出一把手枪。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前一天晚上自己是如何在他怀中旋转轻跃,她鬼使神差的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了身体。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零点几秒钟之内,麦考夫·福尔摩斯亲自上手,一枪毙掉了那个挟持露西尔·埃文斯的蠢货。
所有人都冲了上来,检查尸体的检查尸体,检查她的检查她。她被一群人摸索着全身,不知是在找伤口还是在找武器。
麦考夫·福尔摩斯握着他的黑伞,站在不远处冲她微笑,
“这下有进有退了吧,斯特里普太太。”
安特卫普的大街上,灿烂的午后阳光将橱窗里的钻石照映的更为夺目耀眼。
某家珠宝店打出了这样的广告:“在安特卫普,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买到了钻石的,另一种是没买到的。”
露西尔·埃文斯站在那块广告牌前,一时驻足。
“你的条件要求非常奇怪,埃文斯小姐。”
在她背后,“大不列颠先生”手持竹杖黑伞,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梦幻”的橱窗。
“不管怎么样,您答应我了,大人。”她快乐地笑道,“您可是代表了不列颠政府的尊严,您不会反悔的,对吧?”
麦考夫·福尔摩斯面部又挂上了那种假笑,“如果你坚持的话。”
“我坚持。”露西尔认真地点头,她指指那个广告牌,“看见了吗?玛丽安·斯特里普是第一种女人,我在她的床头柜里看到了一枚不小的钻石戒指。”
他挑眉,“这次行动的报酬,经我背书的话,应该足以买一颗不小的hrd认证钻石。”
“,”她遗憾地摇摇头,“这个广告的意思,”她指指那两行字,“可不是‘一种女人有钱买钻石,一种女人没钱买’!”
他眉心隆起,压抑着心中不耐,
“请您指教。”
她唇角勾起笑容,带领板着脸的“大英政府”走到一处手工珠宝店的橱窗前,指了指躺在黑色天鹅绒上的一只切割精巧的水滴形黄钻,又指指他,
“你去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请您重复?”
“您说您答应了我的条件,我才替您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任务,而我的条件是——为我买下这个钻石。”
“容我回忆一下,小姐。您当时说的是——陪您逛逛‘钻石之都’的大街——橱窗购物。而我现在正在兑现诺言。”他扯出敷衍笑容。
“没错,”她并不否认,“可是逛街哪有不买东西的?尤其是您还带着个女伴的时候啊,福尔摩斯大人。”
他被噎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奈之下,只好先伸出手掌,道,
“也可以。但您要先将我自己的戒指还给我,小姐。”
露西尔这才响起来他还有个‘代表身份’戒指放在自己这里,她一遍打开随身手包翻着,一边随口问道,
“首相的事这么快解决好了?”
“嗯?嗯。”
“你是不是恰准了自己关键时候能够赶回来?”
他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上下翻腾自己的里外衣物的口袋,
“您可别告诉我您将我的戒指弄丢了,埃文斯小姐。”
她反复翻了几次,这才想起戒指可能是在码头仓库最后行动时丢的。她有些抱歉心虚,但还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恕我直言,福尔摩斯先生。您无名指的戒指恐怕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你并未结婚,甚至没有订婚对象。几乎没有朋友,更谈不上什么旧情人。但您却常年将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请允许我大胆猜测——您恐怕是图个方便。在上流社会里打诨,免得总被人问及婚姻状况,不如给自己设定个身份。是这样吗?”
“算您再说得天花乱坠,小姐,”他笑得仍然僵硬,“你还是把我的戒指弄丢了。”
“我还您一个吧。”露西尔走进一家银匠店,在“吱呀呀”的木地板上转了几圈,最后,从一个复古柜的角落里将一枚锃亮的纯银指环放到麦考夫手中,“比起一个‘假’戒指,不如找个真女友,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没说话,低头打量着这枚被放进自己掌心的小银戒。
“小姐,这枚戒指叫‘甜点’,您看它像不像是锡糖纸捏起来的?”可的白胡子老板走过来推销自己的产品。
“这太巧了,大人,它了,我送给您,算是我弄丢您戒指的补偿!”
这样,麦考夫·福尔摩斯右手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一枚凹凸不平的银色指环。他原本只是像哄孩子一样,推地戴上,然而令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他都未曾再将它主动摘下来过。
走出银匠店,已是暮色黄昏。
露西尔还想再在老街上走一会儿,但她的手机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做了。
达西·哈里斯紧急来电,说白宫找人找了几小时,让新任驻英商务参赞立刻回华府述职。
挂了电话,露西尔·埃文斯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她看了看安特卫普晴朗的天空,想起了华盛顿的黑云压城。
弗朗西斯……他叫她回去,这么急,会有什么事?
“别恋恋不舍了,小姑娘。这只是一场戏。”旁观一切的福尔摩斯大人沉静开口。
“我看起来像是恋恋不舍吗?”
他轻笑一下,
“你恐怕是不舍得‘玛丽安·斯特里普’这个身份。”
“哦?您是怎么想的?”
“你不喜欢自己平时扮演的那个角色——露西尔·埃文斯。娇艳诱人的总统情妇,或者年少得志的联邦外交官。但是你却很享受做玛丽安·斯特里普的这个过程,即便你知道这都是假的,即便你是知道这很短暂。但是你的精神却松弛了许多,不是吗?这几天你比平时多话,会开玩笑,能吃得下甜食,还时不时会流露个人情绪。她有一个她的丈夫,会给她买钻石,她还有个可的婴儿,”他的语气冷漠,不见一丝一毫的羡慕,但所有的推测却都无比肯定,“你喜欢她的人生,公使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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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有时会怀疑自己将露西尔·埃文斯派往英国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不否认比起一个年轻的情人,妻子对他来说更为重要。但是在露西尔走后,他越来越明显的感受到,克莱尔与自己之间的逐渐疏远,完全无关乎于第三个人。为了完成两个人的抱负,她的前半生为自己妥协了太多,以至于有一天她几乎能和自己平起平坐时,她等不急要超越他。一刻也等不急。
她积极忙于第一夫人的各种事物,甚至将副总统的权职也扩大到前所未有,却唯独不再在乎自己还是他的妻子。
在这点上,弗朗西斯由得妻子的野心。如今他自己稳稳的坐在总统之位上,他的*和重心,已经从如何勾心斗角,变成了如何将自己的政治财产传承下去,如何让后世在提到他这位美国总统时,肯定他对人类历史进程作出的贡献。
他这一生,已经除往了太多的障碍,背弃了太多人与情。如今坐在诺大的白宫中,他无法不感到孤独。
他坐在椭圆办公室的圈椅上,面对着整片玫瑰园,脑海中响起露西尔·埃文斯年轻灿烂的笑声。
那个聪明又有野心,在政治上也极富灵性的女孩儿,的确是个颇有潜质的培养对象。她总是崇拜的看着他,全神贯注的听他讲话,干脆利落的执行他的指令。
她的身体年轻紧实,双唇极具弹性,还散发着阵阵香甜。她会针对不同的政策向他提出不同的问题,而他几乎都耐心解释分析。与她在一起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像个胸怀开阔的父亲,又仿佛回到当初那个汲汲等待合适机会往上爬的穷小子。
他被她强大的生命力影响着,几乎忘却自己年过半百的事实。
所以,当露西尔走后,当他空闲下来时,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突然觉得怅然若失。
他意识到自己几乎从未像现在这样需要一个女人。
当露西尔·埃文斯重新站在最靠近椭圆办公室的那扇白宫园门时,才想起来她已经不是白宫的人。
名义上,她现在属于美国国&务&院,顶头上司是国务卿杜兰特女士,以她现在的身份,甚至不能随意自由的进出白宫大门。
正当她在犹豫是不是该给安娜或者其他什么旧同事打个电话时,幕僚长道格拉斯走了过来。显然是受他主子的指示前来接自己。
这个平头小矮个还是像以前一样,阴森森的,没有笑容,看到她的时候脸都要垮得掉下来了。
“跟我进去,总统先生在等着你。”
露西尔没说话,心情复杂地走进了白宫。
“我以为你会再晚些才能到,”坐在椭圆办公室签署着一堆文件的安德伍德抬起头来冲她笑,“现在的国际航班都变得准时了?”
“我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总统先生。”露西尔将金色的卷发往耳后抿了抿,望着总统的双眼像是眨呀眨的星星。
总统先生打发走了幕僚长,眼神却没离开露西尔分毫。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眼睛里饱含着开怀的笑意,
“伦敦好玩吗?”
露西尔露出一点惊讶神色,
“我以为您是派我去处理国事的呢,总统先生!”
弗朗西斯也只是望着她笑,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才走到吧台边去倒上了一杯格兰威特,
“我打赌你想这瓶酒想坏了!但是为了防止你再弄坏我一块地毯,”他指指地上的美国国徽,“还没到下班时间,只能喝一杯。”
露西尔从善如流接过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以示自己的思念之情。
“哈……”她感慨道,“还真是不解馋呢!”
弗朗西斯将酒杯放回原处,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他观察着她。似乎是在找这一个多月来的异国生活在她身上产生的变化,
“你喜欢这个新职位吗?”
“您说过,您只要求我回报一样东西。”她看着他,眼睛勾起微笑的弧度,其中不乏自信的光亮,“我不敢说‘享受’,但只要您需要我,‘胜任’还是能做到的。”
“d!”弗朗西斯脸上露出赞许之色,“所以,做了一个多月的外交官,有什么见解,说来我听听!”
这是露西尔与弗朗西斯的相处中,她个人最喜欢的环节(包括*在内)。每当这种时刻来临,她会开始将最近遇到的工作问题娓娓道来,当然,是选择那些有价值的。她讲得精炼谨慎,他听得全神贯注。
弗朗西斯会在她陈述事件的时候,脱掉西装外衣,只着一件衬衫,偶尔带着背带,背着手在她附近踱步。
当她语毕看向他时,他几乎不需要再有什么沉思时间,能将刚刚她说的问题直至中心,引领她换个角度思考,想出最佳的解决方案。
因此每当这时,露西尔·埃文斯的眼中都会无可抑制的流露出崇拜与仰视。
得到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的指导,一般的职场问题总能像一道中学数学题一样迎刃而解。她觉得自己太幸运。至少在这个方面。
“达西·哈里斯只是个烟雾弹,他不是我能信任的人,你是。”弗朗西斯直切要害,“因此在欧洲局势如此复杂时刻,我需要一个能做我眼睛的人。”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你对英国和欧盟的分析还算在点儿上。这次回去后,我会跳过使馆的正常步骤直接联系你,你务必要给我传递可靠的信息,听懂了吗?”
露西尔点点头。
她当然懂。任何一种“幸运”都是有代价的。
两人坐了不一会儿,弗朗西斯不得不和国务卿开个重要会议,他将她揽到怀中亲吻,在她耳边低语,
“道格会带你上楼,今晚你住在白宫。”
“第一夫人又出门了?”
“是的。”他自嘲地轻笑,“谁说不是呢,我的副总统现在比我这个正牌总统还忙。”
她想拒绝。但却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理由说不。于是她亮出最迷人的笑容,轻啄了一下总统先生的脸颊,
“皇后卧室等您,我的国王!”
她爽快利落地转身离开椭圆办公室,在带上门的那一刻却怎么也维持不住那个笑容。
一样都是演戏。为什么在这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她能演得那么轻松,那么享受,那么乐在其中?
是因为对手的关系?
深夜
弗朗西斯带着满腔*推门而入,甫一看见她,便将她的手腕死死握住,将她整个推向墙角。
他的*和思念似乎已经压抑了很久。他的吻充满侵略性,烧灼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迎合这些吻,拼命地享受它们。几乎忘记自己真正该做的是什么。她随着他的动作摆弄自己的身体,在无限的快感和迷醉感之中寻求烟火一样的瞬间爆发。
她强迫自己享受这些性&,也许她根本不必如此,因为直至此时此刻,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对她来说仍然具有致命吸引力。但是在她给自己的身体下达指令——“去享受它”的那一刻,露西尔这才意识到,她在弗朗西斯·安德伍德与在麦考夫·福尔摩斯面前,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在白宫生活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弗朗西斯让她的心脏激烈的跳动,但也像她生活里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而在安特卫普,虽然一切都是做戏,却毫无心理负担,让她快乐得像个……如果她不是孤儿,如果她也有正常的童年,那么她也许会说,那时的自己快乐的像个孩子。
弗朗西斯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剥得*的姑娘,似乎能从她的神情中感到那微妙的、难以琢磨的变化。
比起离开华盛顿时那个没有感情的带刺玫瑰。现在的她眼神中却似乎多了一丝被温暖过的痕迹。
这种痕迹究竟来自于谁?他无解。
但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此刻这个女人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克莱尔·安德伍德对她丈夫的了解,也许还要胜过弗朗西斯自己。因此,当她听说弗朗西斯差人将露西尔·埃文斯叫回了华盛顿的时候,她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她的丈夫有过不止一次露水情缘,但哪次也没能改变他的冷酷狠心,哪次也没有见他离不开过谁,思念过谁。
于是克莱尔拿起电话,拨通了西尔维亚·摩根的号码。
“西尔维亚,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关于上次我们说的合作,我想有些细节上我们需要商榷一下。”
这两个同样都是为了绑住自己丈夫的女人,目的一样,动机却完全不同。西尔维亚·摩根是为了她的家庭和儿子。而克莱尔·安德伍德,她是光明正大的为了自己。
西尔维亚·摩根挂上电话,这才完全弄明白克莱尔·安德伍德的意思。
她想要一个确实的证据,证明露西尔·埃文斯的身份是假的,证明她与亚当·摩根毫无干系。这样她能带着这份证据走到她的总统丈夫面前,理直气壮地让他离开那个女人。
西尔维亚对此很是同意。克莱尔的身份特殊,不便亲自调查,但是她可以。
她可以用最通俗的办法,找个私家侦探,给上他一大笔钱,这样既能保守秘密,又能在暗中调查那个露西尔·埃文斯了。
问题是,找谁呢?
她需要一个与摩根家族完全没有利益牵扯,又能力过人、值得信赖的侦探。
也许美国以外会有不错的选择。
西尔维亚陷入思索。
谁才是这世界上最靠得住的私家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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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多年以来,无数受命运所困的人寻访到贝克街1b,诚恳或者伪装,真实或者自作聪明,想让伟大的福尔摩斯先生接下他们的案子。
年轻的侦探总是能像上帝一样指点迷津。他精通科学、洞察人性,抽丝剥茧时到比宗教的指引更令人拍案叫绝。
他总会挑选一些有意思的谜团,或者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他不以地位判人、不以金钱判人、不以出身判人。
嗯……但他会衡量涉案人员的智商和动机,以此来判断对方足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这么说来,西尔维亚·摩根无疑是个乏味的访客。
夏洛克·福尔摩斯没什么样子的斜窝在他的单人沙发上,准备喝完这口茶下逐客令。
“容我说句实话,女士。你最好直视自己丈夫有私生子这种事实,他可不是个什么情有独钟、遵规守道的人。”
对面的贵妇人并未表现出讶异,而是略有几分兴奋地表示,“您果然名不虚传,福尔摩斯先生。我在来之前特意为此行保守秘密,而您还是一眼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对这种自以为是的“恭维”不屑一顾,将身体转到壁炉那一面,“我的奉劝说完了,您请便吧!”
“啊,先生,您还没听我的案子呢!”
“在哪有案子?什么案子?”他带着鼻音轻哼,像只没启动发条的慵懒的猫,“您那些豪门恩怨血债血偿我可没有兴趣,太太。恕我直言,以贵公子的性情和对毒&品的上瘾程度,实在也不适合继承父业。还不如让给更适合的人,否则华尔街又要有大批失业人士涌上街头!”
听到对方直指儿子吸毒的事实,西尔维亚·摩根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但她还是没忘记此行目的,挣扎着将垮下的脸堆出些笑容,声音尖细带有些攻击性,“福尔摩斯先生,我劝您最好看看露西尔·埃文斯的档案。”她指指自己放到侦探办公桌上的u盘,“您会大开眼界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背影停顿了一下,似乎脑子里已转了一百个弯,然后他回过头,看着桌上那个外表十分寻常的黑色u盘,眼神这才移动到“委托人”的身上:
「极富阶层」「独子」「非常虚荣」「夫妻关系尚可」「有效调查期短」「权贵阴谋」等等诸多标签飞速出现又飞速消失。
“嗯,我真该在门口挂个牌子,上面写上‘婚外情与私生子’之类勿入!”侦探先生忍不住腹诽,嗯,又忍不住将腹诽的话说出了声。
西尔维亚·摩根略感不适地整整领口上的蓝宝石领针,“您要多少钱都可以,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付您十倍价格,或者二十倍?”
夏洛克·福尔摩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迅速地跳起来打开了走廊大门,堆出一脸褶皱的假笑,“不送,长途飞行愉快!哈德森太太,送客!”他冲楼下大声喊叫,“还有,您以后能别什么人都往我屋子里放吗?不是一条古董蓝宝石项链,我去麦考夫那儿给你偷上十个八个的不成问题!”
“您别着急,福尔摩斯先生!”
西尔维亚·摩根被“扯”到门口——用“扯”这个词可能太客气了些。她还想解释什么,但没来得及张口被侦探先生甩着真丝睡衣“扔”出了门口。
“她与大英政府某位身份不详位高权重的男士过从甚密!”
夏洛克呼出一口气躺到长沙发上,却听到门外传来这么一句话。
“她与大英政府某位身份不详位高权重的男士过从甚密!”
他皱起眉,脑海当中迅速过了几个画面。
“你说什么?”
果然。
西尔维亚·摩根面对着重新打开门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露出得意笑容,“我说,露西尔·埃文斯,那个可能是我丈夫私生女的小丫头。她不仅与美国现任总统牵扯不清,还与你们英国政府的某位重要人士有着语焉不详的关系!”她扬着下巴重新走进公寓,“据我所知,福尔摩斯先生,虽然我查不到你们英国政府内部的保密资料,但是这位‘位高权重的男士’,与你好像也有干系,不是吗?”
夏洛克脑海中的多米诺骨牌“砰”的一声,许多最近发生在他身边的“不寻常事项”好像一下都被串联起来了。
莫里亚蒂没有复活。
他的哥哥在五分钟之内将自己“赦免”出了“流放之行”。
他的自由是麦考夫用某种“代价”与别人换来的。
麦考夫究竟在与谁做交易?
是一笔什么样的交易?
它一定是涉及到了极其重要、极其隐秘、甚至是影响到整个自由世界安全的事件。
什么样的事能够的上这样的等级?
什么样的人会涉及到这样的事件里?
他哥哥为什么在他回到贝克街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都没再来烦过他?
“嗯……”他发出满意的轻哼,双手合十抵在鼻尖,“有趣!”
“一周时间,福尔摩斯先生。”西尔维亚·摩根扔出一只白信封,“查出露西尔·埃文斯的真实身份,我要铁证,这是定金!”
福尔摩斯先生没有去管那只厚厚的信封,也没再多看西尔维亚·摩根一眼,而是转身将黑色的u盘链接到他的笔记本,一手摸起桌上的手机顺着最近通话的第二个号码记录打了过去,
“亲的哥哥,我想我有个‘不得不赴’的邀请要针对你。”他同时一目十行的阅读着那个「露西尔·埃文斯」的资料,在图像文件夹里发现了几张“精彩”的照片,“啊,有趣,不是吗?你最好别带什么尾巴来,麦考夫,我有点……‘兄弟对话’要和你进行,”他从鼻腔里发出某种嘲笑,“太有意思了!下午两点,不行,这个时间!别闹了,我才不在乎什么首相质询和议会辩论呢!”
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直到飞机降落在希思罗机场,露西尔·埃文斯仍然对弗朗西斯的嘱托耿耿于怀。
他要她“做他的眼睛”、替他“盯着英格兰”,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先是被一个幽灵一般的特工头目派到欧洲大陆去做“客串间谍”,又成了总统直属的“情报人员”?
而她当初接近白宫的目的、接近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的目的,似乎已经离她的生活越来越遥远。
接连不断的机遇与偶然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推着她走向了毫无防备之地。
露西尔拖着箱子,站在机场门口,准备去找排队打车的地方,一辆墨绿色的劳斯莱斯却径直停在了她的面前。
“上车,露西尔。”
亚当·摩根,她的“父亲”,在后座的车窗后冲她微笑。
当麦考夫·福尔摩斯拎着他的小黑伞出现在贝克街公寓二楼时,他发现他弟弟的目光正像是一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扫描仪一般由头发丝到皮鞋底扫视着他。
噢。他甚至能听见扫描仪工作时发出的机械声音。
“有礼貌的对待你的‘猎物’,夏利,”麦考夫冲他的弟弟微笑,“我早说过,观察是对的,但不能完全不考虑到对方的感受。”
夏洛克·福尔摩斯收起脸上的兴奋。
他最讨厌被哥哥当作长不大的小孩子。
他明明是英格兰的英雄。是犯罪分子的克星。是敏锐又敬业的高功能反社会!为什么他的哥哥不能像对待一个成年人一样对待他!
夏洛克·福尔摩斯收回他的双目灼灼,端起自己泡的乱七八糟的茶叶喝了一口,“喝茶吗,亲的哥哥。”
麦考夫·福尔摩斯嫌弃地看一眼弟弟手边茶渍都没洗干净的白色瓷杯,无情的拒绝,
皱眉,“你不能真的雇个管家吗?我说的不是哈德森太太。”
夏洛克不甚同意地“嗯”了一声,“等我家里也有十个八个中世纪骑士盔甲和二十多个壁炉的时候再说吧,麦考夫。”他的眼睛瞄到了哥哥身上某个有趣的地方,“心情不错?”
“是的。”哥哥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新首相深得我心,你刚才看过辩论直播了?”
洛克还在小口的喝着他的茶,“为了估算你是否会迟到。”
“显然没有。”大英政府一脸傲娇得意。
夏洛克皱皱眉头,“一点小事,值得你心情好到这种程度?”
麦考夫理理袖口,手指在他刚买的一对新袖扣上划了一圈,“政治复杂。还是不跟你这个一条筋通到底的小脑瓜解释了。”
夏洛克不屑的冷哼,显然并没有打算让他哥哥的好心情延续下去,“你的马甲是新定做的,西装和西裤也是,价格不菲,意大利裁缝,同一块布料,因为你最近健身时间拉长腰身又收了半寸,而且赶在某个时间点以前穿在了身上。最近有欧洲峰会?否则是某个什么人要回来了。”他语速飞快用词刻薄,“你连袖扣都买了对新的,天呐,麦考夫,你让我怎么说你?嗯?陷入新恋情的伊顿男孩儿?还有看看你右手的戒指?那是什么东西?”夏洛克扯开一个夸张的表情,恨不得全身肌肉都动用起来抓住这个嘲讽自己兄长的机会,“时髦的设计?嗯?我想大概不到50欧元。特别的纪念?我以为你以前把那么个破指环戴手上已经够蠢的了——”
“停止,夏洛克!”麦考夫忍无可忍,斜眼阴沉沉地看着他的弟弟。
夏洛克被哥哥打断,但还是不服气的哼道,“你真该让二十岁的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麦考夫。连约翰·华生都能看出你这是怎么了。”
“你猜对了,弟弟,”麦考夫·福尔摩斯撑着他的雨伞站起来,俯视着他的兄弟,“欧洲峰会,下周。你真该关心关心时事。”
他转过身,不欲多做逗留。
“是吗,麦考夫?我该关心时事?比如什么?让我来想想,”他也站起来,声音调高了些,语调却突然放得很低,“啊,比如美国总统的谋杀指控?比如华盛顿升起的政治新秀?比如伦敦的某位青年女性外交官?比如你与cia、fbi达成的某种联合行动?”
他盯着麦考夫。反正他有恃无恐。
“比如,露西尔·埃文斯。”
麦考夫·福尔摩斯猛的转过身来,目光锋利的注视着他的弟弟。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脸上严肃的表情逐渐转换成了他那拿手的、虚伪的笑容。
“远离露西尔·埃文斯,弟弟。你听到了吗?”
夏洛克仍是冷哼,
“否则怎样?她也受你保护?另一个马格努森?”
麦考夫·福尔摩斯紧紧握着他手中的雨伞,声音中透着真实的威胁和无奈的劝告,
“听我的话,夏洛克。不要去调查露西尔·埃文斯。”
夏洛克·福尔摩斯眯起眼睛望着他的哥哥。
这个全世界他为数不多最亲近的人,也是全世界为数不多他看不透的几个人之一。
他孤独。冷漠。永远像个权威一样高高在上。
永远是他思维宫殿里的忒弥斯。
他永远陪伴着自己,但他的世界却总有自己看不到的角落。
也许那不只是角落。
也许那是另一片海,或者荒漠。
然而,谁又配走进他的内心呢?
“我希望这位露西尔·埃文斯女士是个有趣的人。”夏洛克结案陈词,坐回到电脑前开始继续自己工作,“去赴约吧,麦考夫,享受你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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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从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角度来看,亚当·摩根都是个讨人喜欢的特权阶级。他低调、谦卑、乐善好施,家庭幸福还不曾离过婚,不过度干预公共事务,完全没有老钱家族的种种劣根性,倒像是个硅谷新秀。
露西尔·埃文斯坐在肯辛顿花园某间顶层豪宅的沙发上,望着对面穿着一件不足00美元的黑色开襟毛衣,却富可敌国的摩根话事人。
“您以为在伦敦没有人盯着我们了吗?”露西尔直勾勾盯着亚当·摩根。
对面的男士笑容温柔,好像真是一位在与自己成年女儿谈心的普通父亲,“我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
“是什么?”
“一件武器。”他将一份厚厚的档案夹举到露西尔面前,“最近会有人来调查你,这个人不好对付,这是他的压制点。”
露西尔接过档案大致翻阅了一下,嘲讽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档案怕是在fbi、cia内部都查不到吧?”
“有些看起来很厉害的事情,你也不用把它想的太复杂。”亚当·摩根双手插袋,和蔼的解释,“只是这个女人碰巧跑到我眼皮子底下了。不过你记住,露西尔,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有人为因素。”
露西尔还是那样直直望着他,
“那么,我们的命运发生重合,是不是意味着你我的*也相互交叠了?”
亚当·摩根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黄昏中的半个伦敦,语气平淡,
“露西尔,和我一起吃顿晚饭吧。”
“抱歉,摩根先生,”露西尔看看腕表上的指针,情不自禁地嘴角含笑,“我已经有约了。”
坐落于伦敦中心肯辛顿花园之中的蛇形画廊由大不列颠艺术委员会在170年成立,原址是134年的一间古典茶室,得名于附近横贯海德公园的蛇形湖。这是英国上流社会玩乐艺术的聚集地,也是古典英伦与现代先锋艺术的结合碰撞。
从这个角度说来,蛇形画廊中的想必一定是伦敦最具设计感的餐厅之一了。餐厅屋顶是流动形设计,内部装饰简洁大方,特殊形状的柱子和四周落地玻璃窗很好的利用自然光照亮餐厅,让人感觉像在花园中用餐。
麦考夫·福尔摩斯挺拔的身形在被灯光映衬的夜晚花园中显得格外卓著。他穿着那身自己心的黑色条纹三件套,领带和胸前的帕巾从代表权力的深红换成了相称的紫灰色花纹,怀表的链条若隐若现,黑伞的纹路叠得一丝不苟。
望着缓缓走来的女伴,他撑起自己的一支手臂,
“晚上好,公使女士。”
“晚上好,福尔摩斯大人。”
露西尔·埃文斯跟随她的男伴走进餐厅,穿过长长的画廊与热闹的酒吧区,走进了安静的餐厅。
她四周看看,挑起眉毛,顺着男伴拉开的座椅坐下,
“我以为你会挑选法餐,或者意大利菜什么的。我想伦敦应该有许多……拜占庭或者普罗旺斯风情的餐厅?”
“我看起来像是个老古板吗?”福尔摩斯大人的笑肌难得的活动起来。
“嗯。沉闷的政客,还是个老学究。”露西尔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这听起来不像是夸奖。”福尔摩斯大人摇了摇桌上的铜铃,不一会儿侍者便推着餐车向他们走来。
“也不算是贬低。”露西尔不置可否,“您为这顿晚餐包下了整个餐厅?”
“我厌恶嘈杂。”他接过用餐布包好的红酒,十分绅士地询问他的女伴,“一点葡萄酒?”
“那会很好。”露西尔轻触杯底,从善如流,“又是来自波尔多右岸的庄园?”
“我对钟的事物始终如一。”他动作有种行云流水的优雅,为她倒上准确的一盎司葡萄酒,再为自己填上同样,“ell,敬一诺千金。”
露西尔于是端起酒与他碰杯,
“为什么是‘一诺千金’?”
“感谢你还算‘机敏’的行动执行力,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而我答应了你的条件,现在在实现承诺。”他拾起刀叉,“享受你的晚餐吧,公使女士。”
露西尔对这样清浅的肯定报以笑容,乖乖地低头享受美食。似乎反应了一小会儿,又经过略微的挣扎,才重新开口问道,“如果您不是在安特卫普答应过要补我一顿晚餐,您今晚还会来吗?”
在安特卫普临分别时,来不及达成露西尔“想要钻石”愿望的福尔摩斯大人答应她,会以其他方式补偿她的失望。谁知露西尔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那与我共饮一餐吧,福尔摩斯先生。不是外卖甜点,而是一顿真正的晚餐,可以吗?”
福尔摩斯先生皱起眉,手中动作停顿,“为什么列出这样的假设?为什么我会来吃这顿晚餐在我——根本没答应的情况下?”他笑道,“干嘛这样为难你自己?”
露西尔发现自己很难受控地陷入了他的逻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反驳,只好直接问道,“那,您到底会不会嘛?”
麦考夫·福尔摩斯放下刀叉,小臂抵住餐桌边缘,双手合十交叠在支在下巴上,耐心地解释道,“埃文斯女士,如果我不想吃这顿饭,当时会拒绝您的提议,而不是先假惺惺的答应,然后再爽约。我没那个必要,您明白了吗?”
“所以,”她绽开笑容,“您很享受这晚餐?”
麦考夫·福尔摩斯细细地品尝着一小块半熟的腰肉,又配以一小口葡萄酒,望着他的女伴笑道,
“良辰美景,为什么不?”
依照露西尔·埃文斯一贯的夜生活,她会在这顿美好的晚餐后选择去隔壁充满着文艺氛围的夜吧叫上几杯好酒,痛饮几十回合。
她喜欢在有了某种情绪或冲动后用酒精放大它们。尼古丁让她冷静,酒精让她放纵。
但是。
谁让她的男伴是个克己复礼的英国绅士呢。谁让他优雅沉默又禁欲的像是从十八世纪的油画上走下来的一样呢。
在麦考夫·福尔摩斯的提议下,她只好收起自己玩乐的心,挽着她男伴的手臂夜游肯辛顿花园。
“你们英国,有不是王室流传下来的景点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这里这个剧院是‘皇家’,那个花园是‘皇家’,这儿也皇家,那儿也皇家。好像什么都与女王一家人分不开联系呢。”
“皇室是英国尊贵的象征。这是我们的历史,也是英格兰民族的精神归宿。尽管有诸多问题,但也便于统治,没什么不好的。”
“你……与王室关系很亲近?”
“称蒙圣恩,非常不错。”他又挂起属于“政客福尔摩斯”的笑容,“公使女士对君主立宪制感兴趣?”
她摇摇头,放开他的手往湖边走去,
“你想过如果自己不从政会去做什么吗?”
他轻笑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听到他弟弟吵嚷着要做海盗一般。他提起黑伞,往她的方向缓步走着,
“我已从政二十余年。你这个问题问晚了。”
“我想过。”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权利,地位,让人痴迷,让人上瘾。但是却未必能长久。”
她回头看了眼已经走上前来与自己并肩的男人,也嘲笑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的太早。
他望着夜阑人静幽光若现的湖面,听到耳边的轻声叹息,
“我想要不善变的东西。想要稳固和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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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有人被谋杀了。距离白厅不远,还带着一个婴儿。”
夏洛克·福尔摩斯突然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犹如雾灯般穿透一切的绿色双眸闪闪发亮。
“什么?谋杀?白厅?!”坐在沙发上正在思考要给女儿做什么晚餐的约翰·华生张大嘴巴,“这是什么涉及国家安全的大案吗?你要接下这个案子?”
侦探眯起眼睛,迅速起身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俯视着人来人往的贝克街街道,“这当然涉及到了国家安全,医生。有哪个杀人犯闲来无事会跑到政府门口去进行谋杀,不是吗?”他嘴角上扬,“还有,我不是‘要’接下这个案子,我已经接下了。已经。”
“什么?”约翰·华生皱起眉头,“什么时候?”即便他已成家搬离贝克街,可他们还是会经常一起去办案子,没道理他接下了一个如此重要的案件,而自己毫不知情。
窗边的侦探但笑不语。
“啊,”约翰做恍然大悟状,“麦考夫!是不是?一定是你那个代表大英政府的哥哥让你接下这个案子的,像往常一样,你的消息也是从他那儿得到的,对不对?”
夏洛克·福尔摩斯对挚友的推理表示意料之中,但还是忍不住反驳,“恰恰相反,约翰。正是因为麦考夫坚决让我远离这个案子,我才感到更有兴趣。”
约翰·华生皱起眉头,“让你远离?为什么?”
要知道,仅仅在他有限的记忆中,麦考夫·福尔摩斯也没少交给他亲的弟弟那些危险的案件,没少让他深入虎**。
“瞧着吧,”黑发侦探观察着楼下的街道,“一会儿苏格兰场会来找我了,而麦考夫会在半路上拦下他们。”他冷笑道,显然对他哥哥的特权极不服气,“好像我没他的帮助还什么都做不了了似的!”
约翰·华生还在反应思考中,已经听到他伙伴将声音提高了八度,顺手带上了卧室的门,“换衣服,约翰!咱们该去工作了!”
太阳已落。两人从贝克街出来,往雷根斯圆形广场的方向走去,在快到詹姆斯街的一个路口,侦探先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推门走进了某家老戏院。
约翰·华生跟随他的伙伴登上狭长昏暗的楼梯,听到侦探那极具代表性不加标点的飞快语速,
“有什么人来过了。哼,军情五处,而不是六处。他们拿这个案子当作内政情报案件,或者是有人刻意要让人这么以为。”
夏洛克在二楼某个阴森无人的放映厅门口停下脚步,缓缓地蹲下来,“果然是享誉世界的情报机构,做事比苏格兰场要谨慎多了。约翰,看到了吗,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清理过凶案现场,几乎没给我留下什么证据。但是——”他摘下黑色皮手套,食指在木地板上轻轻划了一下,露出自信神色,“没什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在一番简单的侦查过后,约翰·华生跟随夏洛克·福尔摩斯走出那栋黑漆漆的剧场大楼。
“所以,你现在得到了几种可能性?”他故作轻松的询问。
见鬼的。这次案件连个尸体也没有!他可没有他同伴那对狼眼睛,在那个昏暗废弃的老戏院里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种。”侦探额前的卷发随着伦敦夜晚的微风轻轻波动,“玛丽安·斯特里普。”
“什么?谁?”
“玛丽安·斯特里普,死者的名字。她是个女特工。应当是隶属于cia,或者6,这个我还确定不了。”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被“清理”过的现场只有少数不多的粉末和刮痕,他再怎么样精细聪明,也至多只能推理出来杀人手法之类,怎么可能连死者身份姓名都知道?
“多留意时事吧,我的朋友。”
侦探留给他的友伴一个笑容,然后挥手拦截了一辆黑色出租车。
深夜。
刚刚解决完某个外交事件的女公使回到自己在伦敦的公寓。
当她脱掉外套和连衣裙,只穿着内衣底裤,准备放开热水好好泡个澡时,公寓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露西尔·埃文斯刚刚松弛下来的全身肌肉又紧绷了起来。
响亮的电话铃声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惊心。
总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她鲜少交朋友,也没什么亲人,这么晚了,谁会打给她。
结合之前每次的“意外”经验,露西尔·埃文斯猜测这又是某位政客先生的“恶作剧”。
于是她带着一脸不耐拿起听筒,
“您好,露西尔·埃文斯。”
“埃文斯公使。”
电话那头的女声低沉稳定,流露某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露西尔顺手扯了件睡袍披上,在电话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第一夫人?”
“是的。”克莱尔·安德伍德笑着问道,“打扰您休息了?”
“不,没有,”露西尔迅速在脑海中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哪里引起了这位总统太太兼副总统的注意,“您,有事吩咐我?”
“噢,不,”克莱尔声音压低,“我是有事要通知你。”
“您…西尔隐隐有不好预感。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过使馆通知她的?
“关于您和我丈夫的关系,”克莱尔在电话那头轻笑,“您应当知道,我与我丈夫之间没有秘密。”
果然。
蒙在上面的纸被戳破,露西尔反而冷静了下来。
“是的,我知道。”
“那想必你也知道,我和弗朗西斯调查过你。”
露西尔咬咬下唇,“我想我知道。”
“嗯,非常好。”克莱尔吸了口烟,“我想,关于你的身份,和你接近白宫的动机,弗朗西斯可能有些小小的误会。这不怪他,我的丈夫日理万机,也许还被年轻的肉·体蒙蔽了双眼……啊,埃文斯公使,您与亚当·摩根的关系,真的像资料上写的那样吗?”
露西尔沉默下来。
克莱尔·安德伍德也许知道了什么,但她没有选择直接告诉弗朗西斯,而是选择给她打电话,这足以证明她另有所图。
“您想要什么,夫人。”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埃文斯小姐,您能给我什么?我的丈夫是自由世界的领袖,而我个人的地位仅次于他。与这一切比起来,个把韵事算得上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要以为自己的秘密天衣无缝,别自作聪明。与弗朗西斯角逐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露西尔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响声。
她坐在黑暗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克莱尔·安德伍德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但是她却没有告诉自己的丈夫。从她的言语中推测,她并非需要自己做什么,那只剩下一种可能——她还没得到证据。
但是她可能快得到了,不是吗?
露西尔攥紧自己的睡袍。
亚当·摩根提醒她会有个不好对付的人来调查自己。
对了!压制点。
“恭候您已久,公使女士。”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右手盖在他的骷髅朋友上,背对着刚刚进门的金发女人。
“不瞒您说,我也一直在期待着这次会面。”
露西尔·埃文斯环顾整间公寓,观察着。她踏进咨询侦探的领地,并没有坐到委托者的椅子上,也没有靠近壁炉前那对沙发,而是站在窗边乱糟糟的办公桌前,那上面铺满了与自己相关的纸质材料。
“您做了不少功课。”
“我是个咨询侦探,我要对我的委托人负责。”
“你的委托人是谁,摩根夫人吗?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会对这些豪门丑闻感兴趣。”
“当然不。”侦探先生转过身,像一只在茫茫草原寻到了猎物的豹子,敏锐的眼神仿佛能让对方在一霎那失去全部的防守能力。
露西尔站在那儿,平静地接受着他的观察,待他眯起的眼睛似乎放松下来时,才嘴角上扬,笑着说道,“你知道吗,侦探先生。您的兄长和您一样具备看透旁人的能力,但他却不会将自己所有观察到的都表现出来,他令人舒适许多。”
“政客智慧。”他语气充满讽刺,“我是个侦探,我不需要假惺惺的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露西尔捡起桌上一份资料,翻了两页,“我想已经有人劝过你了,福尔摩斯先生,别来调查我的事件。”
“所以你承认,你身上有案件。”他露出微笑,走到他的餐厅兼实验室倒了杯咖啡,“当然有人劝过我。但是如果你真的了解了我的兄弟,埃文斯女士,你该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劝告。”
露西尔直视着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那位先生被气得牙疼但却束手无策的样子,突然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惹得笑出声来,叹口气,“可怜的福尔摩斯大人。”
侦探先生似乎也看到了那个画面,同时忍不住勾起笑意。
但他很快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我劝您放弃您的目的,女士。那项工作不适合你,代价太大,且不值得。”
“噢,福尔摩斯先生。听说您曾与死亡不止一次擦身而过,但真相仍然像海·洛·因一样吸引着你,不是吗?”
“别拿你的事和我相提并论,”侦探表情肃穆,“我们……目的不同。”
“我今天来,目的很简单。和你哥哥一样,劝你放弃。不要再来调查我。”
夏洛克·福尔摩斯放下他的咖啡,他走到那个金发的美国女人面前,低头看着她自信满满的笑容,似乎不再有耐性似的,飞快解释道,
“我擅长逻辑推理,排除错误可能性,从一堆无关紧要的表象中将事实的真相剥离出来。埃文斯女士,您从华盛顿远道而来,涉及到某件危害贵国国家安全的杀人案件,不仅如此,您作为一位外交官,还莫名其妙的参与了有关我国内政的特工行动。现在,您所顶替的那个女特工,死了,还死在了白厅附近。您自己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你自己不想给自己一个解释?”
“你是说玛丽安·斯特里普,她死了?”露西尔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侦探沉吟一声,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诚然。他比眼前这个女人要更加了解他的兄长。
“是的,她死了。也许她早死了。”
露西尔·埃文斯也许不如这世上最伟大的咨询侦探那么聪明绝顶,但她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那一刻,她突然从侦探的话语中联想到许多自己从前未曾在意过的表象,并且迅速的将它们整合了起来。
“还想试试吗?”夏洛克·福尔摩斯转身走回他的单人沙发,甩着他深驼色的新睡袍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缺乏父,崇拜权威,麦考夫和安德伍德这样的人对你有致命吸引力。但是女士,我不得不提醒您,游戏到此为止了。我已经掌握了证据。”
露西尔听着他刨骨剥心地结构着自己,并未恼羞成怒,“可能您手上已经有了关于我的证据。这证据足够毁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让我有性命之虞。但是,我也恰好有点证据,福尔摩斯先生,它能证明一些该消失的没有消失,一些本已死亡的,没有死。”
她不急不慌地走了过去,俯下身体,凑到他耳边。
夏洛克眉头轻皱,看到她接近着自己,朱唇轻启,在他耳边悄悄地念了个名字。
听到那个名字,夏洛克的瞳孔骤然缩紧。
露西尔看着他不动声色却着实意外的反应,轻轻笑出声,然后带着胜利扬长而去。
夏洛克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在他耳边轻轻提起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个女人叫,艾琳·艾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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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加州·摩根宅
“daddy,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进董事会。”
埃里克·摩根垂首站在书房一侧,像个穿着盔甲的兵人一样守着自己的固执与坚定。
亚当·摩根坐在书桌后,右手夹着一根点燃雪茄,却顾不上抽一口,他似乎已经与儿子拉锯的精疲力尽,“我现在让你进董事会,并不是强迫你接手生意,而是……你无论如何也该知道你的父亲,我,在做什么!知道摩根从什么起家!知道你的钱都是从哪来的!”
憔悴的埃里克揉揉一头乱发,似乎也不再对这个话题抱有什么耐心,“我一直知道我的钱是怎么来的,父亲,我知道那是劳苦大众的血汗钱,是一切制度不完善时野心家的种种阴谋诡计!我从小听那些故事,我从未觉得光荣!不想做他们其中的一个!”
亚当·摩根愤怒地站起身,夹着雪茄的手指直指儿子的脸,“我怎么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
埃里克并未闪躲,而是抬抬眼皮,带着不羁笑容仰视着他的父亲,“我生来如此。”
亚当·摩根气得将整根雪茄捏碎在手心,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正在开花园派对的妻子与其亲友,将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我知道,也许这一切都非你所求。但这是你的责任,你姓摩根,你是个男人,这是你不得不与人生做得妥协。更重要的是……我只有你,儿子。”
埃里克望着父亲的背影,并非毫不动容,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
“是吗?我以为我有个姐姐。”
亚当·摩根的背影陷入短暂的僵硬,但他很快缓和下来,
“你早知道了。”
“你养了她二十几年,却自欺欺人的以为我的母亲会什么都发觉不了?”他并非想伤害自己逐渐老迈的父亲,但却忍不住将自己看到的事实陈述。
“那本来是一个错误,”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那段韵事,“我只是尽我的责任,养她二十年的钱加起来,还不如你的一辆新车。”
“说实话,父亲,我不在乎。”埃里克笑了笑,“我没那么大的*,但我不反对别人有。如果她真的是个更好的选择,please,请您重新考虑您的继承人吧!”
亚当·摩根脸上露出极其悲哀的笑容,
“你知道,埃里克,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你和你母亲,我的一切,我从未想过要将它们交给其他任何人。儿子,也许你能走出来,也不是已经戒掉那东西了吗?你有坚强的人格,也许你也能忘掉过去的事,忘掉那些意外……”
“请你,求你,daddy,”埃里克痛苦地闭上眼睛,“不要再提那件事。”
“你知道吗,儿子?如果我真的选择了她,也并不是因为我花钱养了她二十几年,而是因为她自制、上进、有野心,胸怀格局不少,还颇有些生意头脑。”
“那很好,”埃里克将自己从派对端进书房的红酒一饮而尽,“恭喜你,父亲,您可算是后继有人了!而我,”他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我也可算是解脱了。”
露西尔·埃文斯坐在独属于自己而阳光充足的公使办公室里,解决完了几份有关汇率的报告,然后极不情愿地、不得不拿起手机向大英政府那位身材高大的“幽灵先生”发送一条约定见面时间的短信。
「下午能否抽出半小时。三点会很好。」
她想了想,又打了一小行字发送过去,
「否则我直接到威斯敏斯特宫去。」
很快,手机便响起了“无法显示号码”的来电铃声,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稳定又暗含威胁,
“您最好是有什么正经事,公使女士。”
她想都能想到电话那头的笑容。听起来他很不耐此刻被打扰,估计不是在白厅处理公务是在他那个什么木桶俱乐部。
“非常非常正经,福尔摩斯先生。”
“说吧。”他显得很无奈。
“也没什么,”露西尔将转椅划到一边,翘起腿来对着桌上的椭圆镜补了补自己的口红,“是与您弟弟有点关系呢,大人。”
果然。
电话那头响起算不得愉悦的语调,“三点十分,女士,上次那扇门,有人会带你进去。”
露西尔满意地挂上电话,觉得抓住这样一个男人的痛脚实在是令她感到快乐。
这位神秘冷漠,拥有令人咂舌的头脑和权势的中年政客,总是能看透她的秘密。而露西尔曾几次近距离的打量观察对方,却都找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弱点。
然而在全面的了解、研究过对方后,露西尔·埃文斯才算是找到了这位先生为数不多的、几乎是唯一的软肋——
他有个弟弟。
为了这个弟弟,他甚至可以付出一切,不择手段。
这有趣多了。
露西尔抿抿嘴唇,对自己今日的玫瑰唇色十分满意。
她还以为他是个毫无感情的机器呢。
一个像齿轮一样缜密,能汇集整个不列颠所有信息并将其一一整理、存档、输出的大型政府机器。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拥有人类感情的,不是吗?
当露西尔再次推开那扇挂着小威廉·彼得画像的暗门时,她的心情已经不像第一次踏进来时那么复杂和激动了。
她气定神闲地推门进去,看到麦考夫·福尔摩斯安静地坐在一张偌大的古董书桌后翻阅着文件。
她看到书桌上还摆着几只空空的红色文件箱。
“要给首相和女王的国家机密?”
“是的。”福尔摩斯大人皱着眉从文件中抬起头来,似乎要在几件什么事中做些取舍,“十分紧张的欧盟关系,不是吗?”
露西尔表示赞同地沉吟一声,往靠近壁炉的那张大沙发方向走去,“你们英国人,什么都自视高贵、自视特殊,这可着实增加了我不少的工作量。”她想起自己办公桌上也还摆着完全不比这里少的文件和报告,语气带了点嘲讽。
麦考夫·福尔摩斯放下手中文件,往她的方向转了转椅子,“说吧,埃文斯女士。我想你不是来与我谈论欧洲政局的。”
露西尔笑道,“我去过贝克街,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麦考夫的眉头仍皱着,脸上露出复杂笑容,“我应该知道吗?”
露西尔也将身体转向他,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托着腮,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闪亮地望着他,
“你不想知道我和侦探先生谈了什么?”
“如您所见,女士。”麦考夫将一摞文件叠在一起,竖起来在桌面上杵了杵,动作仔细地放进其中一个红色箱子里,“我工作实在繁忙。”
“无趣,”露西尔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我以为你会对你弟弟的小秘密有兴趣呢!”
麦考夫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很快想到了什么,继续整理着桌面上的文件,“看来您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初次会晤战果累累啊,小姐。”
露西尔没忍住唇角得意的弧度。当然了,她压根儿也没想忍。
麦考夫走向她,坐到她正对面,漆上一壶好茶,“干得不错,小姑娘,我的弟弟……不那么好对付。”
他回忆着每次去贝克街的情景,不禁暗自怀疑自己到底造了多少孽。
露西尔在那一刻迅速地捕捉到了对面男士的心境,和……一点几乎不易察觉的嘉许神色。她坐直了身体,似乎是受到了鼓励。
“说回正事,福尔摩斯先生。您的弟弟告诉我,玛丽安·斯特里普,死了?”
她不能把自己的消息透露太多,因此只好率先转移话题。
正端着茶准备喝的麦考夫挑了挑眉,语气仍然淡淡的,
“似乎是这样。”
“所以,”她努力对近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进行着推理,“您一早知道了?”
“我说过,她是我手下的女特工。没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那她的死与我有关系吗?与我在安特卫普替她出任的行动有关系?”
“您觉得我能告诉你吗,女士?”他勾着充满阴谋诡计却着实看起来彬彬有礼的笑容反问。
露西尔似乎也没打算在他嘴里得到什么实话,于是转而问道,“她是在那次行动后死的,还是之前?”
麦考夫仍然展现着他无懈可击的笑容。
正当露西尔·埃文斯准备再问什么时,书桌上的黑色座机却突然间响了起来。
麦考夫匆匆起身走过去接听电话。
他背对着她,露西尔与他有段距离,因此只听得断断续续,
“什么……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你们……他……还有多久……”
麦考夫·福尔摩斯用力扣上电话,转身走到沙发边将自己的女客人一拽而起。露西尔随着他走到盖着厚厚窗帘的大落地窗边,脸上露出茫然神色,
“你要干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你要……”
她话还没说完,看到他将自己往窗帘后面塞,她心中充满疑问,这种拙劣的藏人手段,连达西·哈里斯那样的男人都不会用,有谁要来了?难不成是他太太?他有太太?
正当这时,门外的楼梯传来了“咚咚咚咚”的有力脚步声。
她与面前的男人对视一眼,只见对方那双充满智慧的灰色眼眸中流露出一点罕见的“抱歉”之色,在她在心中大叫不好时,麦考夫·福尔摩斯低低说了一句,“抱歉了,女士!”然后迅速推开她身后的落地大窗,动作利落地她扔进了窗外的泰晤士河。
夏洛克·福尔摩斯平生只到过他兄长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办公处两次。
他的哥哥,一直努力让他远离政治。
虽然他本身也对那些勾心斗角毫无兴趣,但是一旦涉及了案件——他便不会退缩。
第一次时他才大学毕业,那时他只是个单纯的参观者。他观察着这栋帝国心脏的每一个细节,努力将它们储存到自己的记忆库中,后来证明,这些东西还是有点用处。
而这一次……
他乔装成了一位低级办事员,还算容易的混过了安检系统,然后在接近他兄长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某些不寻常的响声。
他推门进去,麦考夫·福尔摩斯稳稳地坐在那儿喝茶。
“下午好,弟弟。”
夏洛克环顾整间办公室,然后踩着轻盈的步子走近正对着泰晤士河的第三扇窗边,
“可怜的女人。”他轻哼道,“麦考夫,你太不怜香惜玉了。”
然后不待他的兄长多做回答,转身离开了那间散发着维多利亚时代气息的陈旧办公室。
麦考夫·福尔摩斯头痛欲裂。
为自己又一次涉及到弟弟的丧失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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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泰晤士河上出现了不寻常的景象。
一艘私人游艇停在距离英格兰中心的威斯敏斯特桥不远处,且没有任何水上警队前往阻拦。
刚被打捞上来的露西尔·埃文斯卷缩着不停发抖的身体坐在甲板上。她冻得只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眼前一片水雾,什么也看不清楚,四肢也开始逐渐麻痹。
船舱里跑出几个工作人员将她包围住,给她盖上救援毯,往她怀里塞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有人还试图呼喊她的名字。
“lucille?lucille?!”
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努力想抬起头来看看是谁,但脖子却怎么也直不起来。
麦考夫·福尔摩斯站在一旁,西装扣子解开双手插袋,眉峰拢得紧紧的,但仍是语调平稳的公式化口吻。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又走近了几步,高大的影子落到她眼前。
她的身体仍然不断发抖,她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几乎无法呼吸,有人捞起她怀里的东西试图让她自己捧着,但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一个完成的动作,手脚好像不听使唤一样。
那个高大身影挡住她的视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还好吗?别管那杯热水了,”他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体,转身冲船舱里的人喊道,“倒杯威士忌来,快点!”
她的珍珠白连衣裙被河水紧紧的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的线条全部暴露了出来,湿到彻底的布料简直达到了透视装的效果。
“s……”她用力吐字,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一刻她只觉得想将手中颤抖着的滚烫热水全浇到对方脸上,干脆把他的发际线烫秃噜算了!
“you!”
他听见她说。
估计她想表达出来的效果一定是要咬牙切齿,但可惜她现在没什么力气,因此听上去像一只被主人拿毛线球逗烦了的小猫,倒是有点撒娇的意味。
“这河水……还不到零度……你真是……好哥哥……”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哀叹着自己的遭遇为何如此干戈零落,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倒去。
麦考夫·福尔摩斯用肩膀接过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笑道,“还能生气,看来还死不了。我已经叫了医生来,你现在不能去医院,我得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看病……”
废话,她当然不能去医院!她要怎么向达西·哈里斯等使馆一干人解释,在上班时间自己掉进了冬天的泰晤士河?泡澡吗?游泳吗?
麦考夫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毛巾,伸手欲擦拭她滴着水的长发。
“非常抱歉,女士,”他看着眼前湿答答的女人,扯出一个略微尴尬的笑容,“我犯了个错误。”
“我知道。”她用力拽过他手里的毛巾,自己哆嗦着擦拭头发,“你只有一个底线,叫夏洛克·福尔摩斯。”
她抹了一把唇上的口红,下午精致涂上的玫瑰色此刻被河水化成一种可笑的形状,落魄的像此刻的她自己。她语气满含愤怒,极度的身体不适让她不由的感到不甘和悲切。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好啊,他可以不给任何原因,为了保护对方而将她推出窗外,而她居然还无处可去说理!
麦考夫看着她气呼呼的动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再辩解些什么。他放下悬在空中的手,仰起头看着泰晤士河沿岸的华灯初上,对自己失常的行为进行着反思,不一会儿便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
他回过头来,看到露西尔的头正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毛巾则被丢到了地上。像看到那个抽泣的卷毛小家伙儿一样,他突然该死的心软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行为“恶劣”,斟酌着重新开口,
“我不求原谅,但求一个补偿的机会。”
她没反应。
“再一顿丰盛的晚餐怎么样?这次你来挑选地方。”
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我……说过了,我很抱歉,真心的。”
这个女人还真是无动于衷啊。
麦考夫转过身,扶起她的身体,却发现她脑袋下垂,嘴唇发紫,眼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露西尔?露西尔·埃文斯!醒醒!”
这喊声真令人感到心焦啊。
船舱里的工作人员感叹。
等等!这是他们的福尔摩斯大人?
露西尔在梦中以为自己窝在一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她冰冷的身体感受到明显的温暖,似乎一切风雨都被挡在了这臂弯之面,她可以一直这样闭着眼睛安心的睡下去。
她在一段又一段的噩梦中挣扎着,觉得自己似乎像个尸体一般在被抬抬搬搬,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她还听见有人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有人用手掌拍扶着她的脸,想让她从悲哀的噩梦和*的痛苦中醒来。
可是,怎么可能啊!
这个世界上哪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该死的,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她像过去二十几年中的每一次一样,克制着无限沉溺下去的*,用自己冰冷的声音将肉身从烂泥地拽起来。
她的身边从嘈杂到静谧,她还似乎听见了林间的鸟鸣。
有个男人坐在墓园的石椅上,背影阴沉沉的,在一片充满死寂的薄雾中,她听到了神祇似的鸟鸣。
“乌鸦……白鸽……夜莺……是夜莺……”
“那是报晓的云雀,不是夜莺。”
她从梦中惊醒,艰难地睁开眼睛。
她被有温度的方向吸引着,转过头,看到温暖的火光前,有个男人正坐在壁炉旁边的沙发上低着头读书。
她想叫人,却发现自己沙哑的开不了口。
那个男人站起来,将书收进马甲口袋,带着一脸忧虑之色向她走来。
他站到她的床边,俯下身子抚摸着她的脸颊和额头,然后从旁边的柜子上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慢慢喝,”他这样说道,“你的五脏六腑才刚刚活过来。”
她闭着眼睛灌下整杯水,又被他扶着躺下,她睁不开眼睛,光让她感到刺痛,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全身上下除了疼是疼。
“医生刚给你拔了点滴,氧气也撤掉了。虽然现在大家都去睡了,但是如果你想吃点东西……”
“麦考夫·福尔摩斯。”她的理智终于也逐渐苏醒。
不像平时一样底气十足,倒显得十分疲惫和无奈。
“你把我推下了泰晤士河。”
他张张嘴,却没有解释,只是承认道,“……是的。那是个意外。”
“你……你老谋深算,”她使劲儿抬起发抖的右手手指,效果却不怎么明显。“有什么事能让你意外的。”
他不再说话,任凭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戳出十几个洞。
他站了许久,似乎在等着她清醒。当看到她乌黑的眼睛逐渐澄澈起来时,才试图在她身边坐下,“你觉得好点了吗?”
“不许坐在我床上!”
他站起身来,以鼻音笑了一下,
“严格的来讲,小姐,这是我的床。”
“……这是什么地方?”
她逐渐清醒,却看到自己躺在一张陈旧老派的古董大床上,壁灯上有蜡烛,油画等人高,头顶的天花板充满浓浓的都铎风格。
“我的房子。”
“你的?”
她皱紧眉,想思考,疼痛和晕眩却像浪涌般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捂着头,挣扎着坐起身来,用尽所有力气掀开身上的被子,想要抬腿下床。
她的第一次尝试显然失败了。麦考夫·福尔摩斯将她扶起,揽着她试图让她重新回到床上。
他居然没穿他那强迫症似的西装。而是只着衬衣和马甲,衬衣的袖子还被平整的挽至关节处,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
“别跟你自己过不去,女士。你要是还想囫囵个儿的走出去,乖乖给我躺下!别让我像威胁夏洛克·福尔摩斯戒/毒/瘾一样对待你!”
被无情推下水的愤怒让她还抗拒这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他居然还敢在这个时候威胁她!跟她提夏洛克·福尔摩斯!
“走开!”
露西尔咬着牙推开他,光着脚奔离了温暖的卧室,她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挂满油画的长长走廊,跑下蜿蜒的楼梯,推开厚重的大门,跑到了屋外,然后她被石砌的池塘和雕塑,还有修建的过人高的灌木层层包围了起来——发现那是个更大的花园。
露西尔·埃文斯在震惊中回过头,发现她刚刚拼命逃离的是一栋壮观气派的英式巴洛克庄园。
她站在那里,仰头望着那座房子,古老别墅的巨大力量和存在感强烈的压迫着她,几乎要让她渺小到消失。
别墅对称轴中央的上方,以古老的方式雕刻着这座庄园的名字:
伊斯顿·内斯顿
麦考夫·福尔摩斯紧随其后走出庄园主楼,望着震惊中的露西尔,试图缓和着自己的呼吸,严肃地命令道,
“快回去,你想冻死吗!”
“你……”露西尔看着不远处那个被人称作“大英政府”的男人,和他身后至少超过三百年的庄园,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某个时空漩涡里。
即便在凌晨的黑暗中,麦考夫还是阅读出了她脸上的表情,他从容地解释道,
“我帮女王解决了一桩小麻烦,这是她的慷慨赏赐。”他喘口气,想将该解释的一口气解释完,似乎懒得再为这点小事多费什么唇舌,“是的,它来自都铎末期,上一任主人是个俄裔设计师。前些年开始,庄园需要重修,许多英伦专家聚集此处,打开屋顶,研究地基与木质结构,也同时为它装置了最前沿的防窃设备与安全装置。也是说,即便是美国人的卫星,也很难在地球表面上发现这个古老建筑。严格的来讲,它现在是幢无坚不摧的堡垒。”
他看着露西尔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最后补了这么一句:
“非常诚恳的说,作为一名小小的公务员,我的薪水有限,但称蒙圣恩,能调动的资源却着实不少。毕竟,大英政府需要安全。”
他解释完一切,试着走向她,想将她轻飘飘的身体赶紧推进屋里,然而却发现自己越靠近她,她越是后退,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他叫道,“你现在的体温都快赶上屋里那炉子了!还在光着脚上演维多利亚·赫特的古堡小说!停下你的后退,给我回来!”
他带着平时只有在白厅才会拿出的气势大步上前,正要再说什么,却看到她双脚一软,整个人像被伐掉的树一样骤然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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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这世界时常让麦考夫·福尔摩斯感到厌倦。
无用的情感、嘈杂的人心、以及庸碌的生活方式,都无法让他提起一星半点的兴趣。
他曾扶着卓著超群的智商,踩着难以计数的信息,登上冰冷的云层,俯视着人间,给每只金鱼都冠以“蠢人”之名。
诚然,他不会像他的弟弟一样,时常把这种难以忍受挂在嘴边。但与此同时,他也同样无法像他那个纯洁的弟弟一样,在被人间温暖后试图守护它,或者拥抱它。
毕竟,政治场有时比犯罪场更见人性之黑暗。他起初还会在生命结束时皱皱眉,再后来,是连眼角抬一下都嫌费事的无动于衷。
权力这东西比起以上种种来讲,稍微要有趣那么一点。什么人民利益、国家安全、社会需求乃至性/都不过是实现自我目地的工具而已。他更乐于做个影子大臣,而不是追求虚名的原因在于,比起所谓的终极权力,显然“掌控”这两个字本身更让人乐在其中。
相较而言,哪怕女人所能提供的性/快感也望尘莫及。
“你可真是愚钝了,夏洛克。你能想象现实中的人是什么样子吗?我住在一个充满蠢人的世界里。”
他偶尔会跟那个还算是同类的弟弟这样抱怨。他告诉弟弟毫无用处,每颗心都将破碎。而他的弟弟却反过头来问他,你不孤独吗?真的吗?
“k.”
他这样回答。
只是,真的吗?
在这个充满蠢人的世界里,那个天才能够不感到孤独?
“这么说,我算消失在这里,也没人能够找到我?”
露西尔倚靠在一堆软绵绵的枕头上,面色仍然苍白,精神却明显好了不少。
她在伊斯顿庄园受到了可谓精心的照顾。可口的食物,安宁的环境,高端的医疗以及某个人因为自认为没尽到一个英国绅士应有的品格而作出的种种补偿。
其中包括几乎寸步不离的陪伴。
“是的。”从不耐烦到开始有些麻痹的麦考夫支着头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再纠正您一下,埃文斯女士。如果我想让您消失,算不在伊斯顿庄园我也办得到。”
他再次露出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的假笑。
露西尔使劲往枕头里靠了靠,继续问道,“那您怎么解决我突然消失的问题呢,福尔摩斯大人?”
“非常简单,”麦考夫看着壁炉里噼里啪啦的火星,“以‘你本人’的声音致电哈里斯大使,简单解释了一下您的身体状况。”
“没有任何破绽?”
“天衣无缝。”他挥挥手指,“还有一点你恐怕是忽略了,未免您是因为烧糊涂才忘记,我有义务提醒您——这几天是公众假期,您不去上班本属正常。”
“什么假期?”她大概真是烧坏脑子了。古老的庄园似乎有种凝结时间的魔力,让她今日不知昨日过,在贴心的照顾中睡睡醒醒虚度光阴。
“圣诞假期,女士。”他发誓这是他此生最讨厌的英文单词之一,“圣——诞——节。”
“为什么我会有——”她皱皱眉,“圣诞假期?”
麦考夫回过头,打量着她的表情,“您是个外交官,属于公务员之列,当然会有该死的圣诞假期。”
“请原谅,”她冲麦考夫的方向点点头,“我才进入公务员序列几个月,还没具体研究过自己的福利。”
麦考夫仍然坐在那儿,端起红酒来又喝了一口。
天呐。
除了酒精还有什么能麻痹这令人扼腕的生活。
这个连白厅都停摆了的日子,这个如果不躲着妈妈要回家吃炖土豆的日子,这个连恐怖组织和犯罪团伙都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集体罢工了的该死的圣诞节!
“您也不用上班吗?”
她的声音从枕头后面闷闷的传过来。
“是啊,”他举起酒杯,诅咒着一切商业化宗教活动,“真令人兴奋啊!”
“您……”她的声音低了些,“也不用回家,我的意思是,和亲人一起过节吗?”
“上帝保佑,”麦考夫笑容僵硬,“福尔摩斯家没有这种恼人的传统。”
多么幸福的抱怨啊。
他疏离依旧,但整个人更像是摘下了面具的舒适状态,似是比那个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大人物还要冷漠,也……还要柔软。
露西尔怀揣好奇,光着脚走下床来。
她脚步轻盈地靠近那个坐在壁炉旁的男人,像是温暖的火光能治好她所有的伤寒和病痛。她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坐下来,长长的白蕾丝睡衣盖到纤细的脚踝,一头刚刚洗过、略带卷曲的金发散乱在胸前。
像个等待听故事的小女孩儿一般,她托起腮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您讨厌圣诞?”任她智力不足以与他相提并论,但也不难看出眼前这男人言语间的厌烦。
“欢庆总是能无限放大人们愚蠢的本性,”他低下头,“然后没错,我讨厌圣诞节。”
她笑了,也许在得意这次没有被勒令穿鞋或者回到被子里。
在火光的映衬下,麦考夫·福尔摩斯脸上的细纹也都柔软起来。他不像他的同袍兄弟,那么棱角凌厉,而是带着某种让人想信任和托付的特质,充满智慧的灰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你眉毛的颜色比头发要浅。”她伸出手,想够着他的眉眼。
他躲也没躲,因为他知道这是个假动作。他仍然以面无表情回应眼前的女人。
在沉默中,露西尔猛地收回了自己堪堪停在半空中的手。
上帝啊,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自己才是被推下河的那个,明明自己才是从头到尾被利用的那个。她居然还觉得自己被他的照顾温暖了、感染了。这是什么?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回到床上去,”他命令道,“你该休息了。”
她低低眼眸,没再反驳,依言回到了自己松软的被窝里。
“所以,您将怎么渡过这几天呢?”
“我会有一个安静的平安夜——上帝保佑。然后在圣诞节的下午去拜访我的父母,”他站起身来,绕开了壁炉区域,“顺便提一句,您的病情已经相对稳定,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圣诞计划,随便你。”他向他的女客人示意,准备离开这间卧室去休息了。
“等等!”露西尔突然向他离开的方向直起身子,“我……没过过圣诞节。”
“请重复?”麦考夫似乎并不意外,但他还是转回身体,安静的等待着下文。
“你知道的,我是个孤儿。”她猝不及防地微笑,“我也厌恶一切团聚,虽然原因与您不太一样。”
这不难演绎。他挑挑眉,“但是你的养父母呢?档案上显示你从十几岁起被埃文斯夫妇收养,且据我看来,你们关系并不太糟糕。”
“不糟糕。”她耸耸肩,“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从没虐待或苛责过我,也从没与我亲密过。没有什么,没有重视,没有考到第一名后的拥抱,也没有怯场时台下的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苦笑,知道刻意也无法隐瞒过眼前这个男人的洞若观火,“我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我是不是不够好。毕竟,他们根本没必要收养我啊,他们没有无处可安放的。”
麦考夫听到了她心中未曾流露出的叹息。
“后来,当然,我知道了一切真相。如果没有亚当·摩根,他们根本不会收留我……”说到这里,她闭上了嘴。眼角眉梢有落寞,但也是一闪而过。
麦考夫顿了顿,然后迈开脚步走向自己那张如今被眼前的女孩儿占据的大床。
他也许不曾有过什么同理心,但他也并非毫无人性。这样的悲惨身世断然唤不起他的泪水,但想到未来她还会被卷入的种种事端,和不得不经历的一切,他确实觉得自己应该负上一点责任。
“veryell,”他走到她的睡床前,看着她小动物一样乌溜溜的大眼睛,伸手揉了揉她金色的长发,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僵硬的笑容,“让两个厌恶圣诞的人互相收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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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真希望在英格兰的每顿饭都能享受早餐待遇!”
英国乡间晨光像蜜糖一样洒进宽敞的早餐室。
露西尔撕了一小块面包,涂上黄油,转头向管家太太报以迷人微笑,“您真应该去参加世博展览什么的,哈代太太。您能名扬四海!”
哈代太太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着伊斯顿庄园的女客人,似乎对这样的赞扬有些意外,“感谢您的慷慨称赞,女士,但是我……”
坐在长桌另一头的麦考夫·福尔摩斯从展开的报纸顶端瞥了眼自己的女管家,不动声色地说道,“将餐盘收下去吧,哈代太太。”
“是的,先生。”
望着管家离开的背影,露西尔转头问道,“为什么不能给你身边的人一点鼓励,这甜饼明明做得口感非凡!”
“您在我面前似乎松弛了许多,埃文斯公使。”麦考夫端起自己面前的红茶抿了一口,挑起左眉。
“您不是从一开始提醒我了吗?您能看透人心,您知道我的秘密——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露西尔亮出无瑕笑容,望着对面的男士。
二十年孤独的披荆斩棘之路中,每一个教训都是刻骨铭心。作为一个没有任何亲人能够依靠的女孩,作为一个必须自己承担所有后果的人,露西尔·埃文斯很早学会了面对不同的男人,使用不同的办法。
要在这个规则既定的男权世界占有一席之地,只有她自己的力量太弱。她必须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让那些男人心甘情愿或者不知不觉间给自己提供帮助。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有点复杂。他拥有精准无比的大脑和极强的自我控制力。他冷漠无比,似乎对人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美丽年轻和聪明这样信手拈来的长处不足以让他灰色的眼睛闪出超过三秒钟的光彩。他从未像其他男人一样给过她缺口,那种她看准了能顺着钻进去的情感缺口。
露西尔自问看不透他,更糟糕的是,自己却反过来被他看了个彻头彻尾。于是在几次交锋后,露西尔决定调整策略。
——您不是想看透人心吗?
面对女客人的笑容,麦考夫垂下眼帘,继续阅读报纸,“如果哈代太太连个符合我口味的早餐煎饼都做不出来,我为什么要高薪聘请她。”
露西尔耸耸肩膀,似乎对他的解释无话可说。她咽下面包,也给自己灌了点香味浓郁的伯爵茶,然后拍拍手上的面包渣,抬起头来充满希冀地望着麦考夫。
“所以,我们的平安夜是怎么安排的呢,福尔摩斯先生?”
大英政府皱起眉,低沉的声音和着一阵报纸抖动的沙沙声响起来,“我几时说过要过平安夜。”
“如果我没记错……昨晚?”露西尔站起身,顺着空间颇有深度的餐室走到另一头,倚靠在他面前的餐桌边,低头望着他,“您说什么来着,啊,互相?”
麦考夫依然笔挺地坐在他的餐椅上,“您可能记错了,女士。我所说的是‘互相收留’——比如您现在正在我的屋子里用餐,这与圣诞节没什么关系。”
“那么说是我误会了?”露西尔笑道。
“这是最符合逻辑的可能性。”
“也罢。”她并不纠缠,收回眼神,看向窗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园风光。伊斯顿庄园有着修剪整齐的花园,屋子的窗户跨坐着庄园的中轴,也将庄园向远处延伸。极目远眺,一片田野点缀着冬色,将更广阔的天地联系在一起。
“那么我能否邀请您,福尔摩斯先生,作为向导介绍一下您的领地?”
伊斯顿庄园往南一百五十码曾是个村落,至今仍有着中世纪教堂的遗迹可做证明。
他像个乡绅一样被她挽着手臂走在田间,然而这感觉却并不讨厌。
垂着头,用力按住他的手臂,跳过一个小水坑,“您是不是喜欢这乡间别墅远胜于蓓尔梅尔街的官邸?”
即使他清晰的记得自己从未在她面前提到过自己的住所,但他并不奇怪对方知道的如此清楚,毕竟她连夏洛克都有办法暂时压制住。麦考夫撑起女士的手掌,助她安稳渡过脚下泥泞,“安静,我需要安静。人的思想太嘈杂,会扰乱我的心绪。”
露西尔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您不认为人的情感有趣?您觉得被扰乱心绪是件糟糕的事,像柏拉图一样,你‘上了机智的清淡,并且越来越喜欢’?”
“希腊先贤智慧无边。然而柏拉图,从某种程度上却被高估了。”麦考夫笑了一下,抬头望着天边稀薄的云,“你应该有答案了,不是吗?”
“hy?您有口腹之欲,却无肌肤之求?”
阳光依然很好,路被通向画的尽头。
“这个平安夜来得有些晚,埃文斯女士。”
伊斯顿庄园的厨房
露西尔敲了敲木纹鲜明的棕色屋门,厨房的人行忙碌让她的声音并不显著,“哈代太太?”
“埃文斯小姐,”管家太太从一堆食材中仓促抬起头,“下午茶时间到了吗?还是您有什么需要?”
“实际上,我确实有点。”她底气并不太足地靠近着看来复杂的料理台,“而且大概只有您能帮我。”
晚餐
麦考夫·福尔摩斯对于哈代太太做饭的手艺从未有过什么疑问。诺大的庄园需要许多人打理,他的女管家绝对是物超所值的雇员。比如说,即便知道他没有过节的习惯,但却仍然在平安夜准备了丰盛精致的食物。这让他心情感到了轻微的愉悦。
但他的女客人在长桌的另一头,显得有那么点心不在焉。
“公使女士?”
露西尔抬起头,以为自己的刀叉发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声响,“嗯?怎么了?”
“这与您想象中的平安夜有所出入?”他聚起精神看她的表情。
笑着摸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晚装布料,“我没有比较,所以觉得什么都好。”
麦考夫礼貌地报以微笑,正准备低下头继续享受食物,仆人们便端着甜品盘走进了房间。
“啊,圣诞布丁。这可是哈代太太的看家本领,”他向自己的客人介绍道,“吃过这道甜品,您的圣诞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女士。”
“噢,福尔摩斯先生,今年的甜品可能与您想象的有点……”
她话还没说完,麦考夫已经看到自己眼前被掀开盖子的甜品盘里装着一种类似圣诞布丁但有略微差别的东西。
他拢起眉,似乎是对在吃甜品时需要做简单推理略显不耐,“你下午去了厨房?”
“是的。”
“这是……”
“舒芙蕾加圣诞布丁,先生,改良体。”
“为什么?”
“我喜欢你们在布丁中放浓度酒的传统,福尔摩斯先生。”她放下刀叉,将擦巾扔到一边,端起摆着肉桂棒的煮红酒喝了一大口,“良辰美景,不正该如此吗,先生?”
他捏起一旁的甜品叉,在那个精致的糕点上小小剜了一块,送入口中感受。
英式圣诞布丁的味道,法式舒芙蕾的口感。甜香的酥皮,浓滑的酒心。糖渍樱桃、柠檬皮……然后是雪利酒、伏特加、黑朗姆,含量依次递减……
他眯起眼睛,品尝着口中美味,觉得自己的大脑皮层像是刚处理完一场政治危机似的被按摩了三个来回。
“你第一次下厨。”
“我想要点回报。”
“什么?”
“陪我跳支舞。”
露西尔走到一旁,将唱片机的跳针拨了下来。
“门德尔松?”
他站到壁炉前,接过女伴纤细柔软的右手。
“嗯,”她笑道,“伟大的艺术家。既含有古典主义的逻辑性,又有浪漫主义的幻想,从前的人却觉得两者不可兼得。”
“艺术家是个特殊行业。”
“您的过人天赋不也继承于艺术家?”
“看来您好好地研究了夏洛克。”
“福尔摩斯们是有趣对手。靠运气可无法在白宫活下来,大人。”
“靠性吸引力?”
她停下脚步,咬着嘴唇,声音像是刚刚那口香甜却醉人的伏特加舒芙蕾,“我大概是……患上了某种病。”
“病毒性感冒,小姐。我是罪魁祸首,但是您会好的。”
“我非常确定你是。但是……真的会好吗?”
“我承诺,很快。”
她凑近他眼前,手从他肩上滑向他脖颈后,两人呼吸间的酒气几乎让人迷醉,
“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我存在的地方,嗯?葬礼、宴会、钻石之都……”她将疑问柔软地抛出,唇齿在他耳边一启一合,声音充满蛊惑,“你想接近我吗?你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我和安德伍德总统都做过什么吗?”她另一只手向下滑去,“为什么你不直接问我呢,福尔摩斯先生?可能我会告诉你呢……可能,我会对你……很坦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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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露西尔·埃文斯在过去二十七年中扮演过许多角色。
在修女和收养人面前,她是个令人怜惜的孤儿。面对孤儿院中同龄的孩子,她是个迷人机敏的小领袖——尽管也有许多孩子不喜欢她,因为她太快地接受了被抛弃的现实。这点她从未强求过,毕竟一个自愈能力强的人,是不值得别人同情的,因为她永远显得没心没肺。
后来被埃文斯夫妇收养,她开始扮演起努力上进、阳光可人的“乖乖女”——呀,山姆·埃文斯大概至今都觉得她是那个被隔壁的臭小子抢走了纸杯蛋糕只会坐在台阶上哭的小姑娘。可惜他没机会看见那个臭小子是怎么被糊了满眼的奶油然后又尖叫着被自行车轮碾断了右手小拇指的样子,啧。
顺便说一句,她从不主动伤害别人,因为她需要隐藏自己,隐藏那个真实的露西尔——露西尔——算了,管它姓什么呢。
经历了不太平整的青春期,她进了沃顿商学院——奖学金——她不想欠任何人人情,她懒得与任何人建立真正的亲密关系。
沃顿是个为了培养那些继承了前辈财富的年轻人成为国家新的商业领袖而建立的地方。它的校风严谨务实,诚然,阶级也一样。
但她在费城还是很受欢迎。在那里,她意识到手上天生握着好牌的人有大把,既然决定上牌桌,没有点搏命意识和警觉性会输的精光。她开始尝试着从年轻的二代继承人身上学习上流社会最新鲜的游戏法则,尝试着从那些名誉教授或者商界巨擘身上学习领导智慧和先进主义。
她学会利用自己的年轻貌美,学会在无意识中展示自己紧实平滑的*,学会将每个微笑调整的恰到好处,学会了和男人博弈。
起初她不是很服气。毕竟这世上有大把男人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即便是在沃顿这样精英人满为患的地方,她的能力仍然足够将大多数人甩在后面。但是与真正握有实权的几个男人交往过后,她很快明白,硬碰硬是个错误选项。上帝对男人太慈悲了,他们只需要有力量和野蛮的冲动,不需要有智商,可以获得万人敬仰。
所以,她渐渐学会了扮演各种角色。她学会以一个满足男人幻想的姿态融入他们,她变得温柔可人,或百媚千娇,然后静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打败他们。
噢,不,这里的打败指的可不是在一场翻云覆雨后将匕首指在男人喉咙,而是说,她可以迅速地学到对方的长处,然后踩着对方的肩膀或脑袋,登上更高的山峰。还总是能在对方不自觉间。
所以说啊,上帝对男人真是太仁慈了。
离开费城,她的世界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此时的她早已摩拳擦掌。她开始收起机锋,整理羽毛,调整笑容,步入这个真正的世界。
于是在亚当·摩根面前,她是个绝对值得利用但不那么容易搞定的小辈;在弗朗西斯·安德伍德面前,她眼波流转,生机勃勃,将自己的爪牙若隐若现,有心让他察觉到自己是同类。
一个孤独、自负的灵魂,惊喜地发现原来身边有一个与从前的自己如此相似的新鲜人,*强烈如弗朗西斯,他怎么能不靠近?
露西尔喜欢他。他阴险狡诈,但却迷人有趣。每当他看着自己露出深深笑窝,她都会恍惚间以为眼前这人其实是无害的、善意的。天呐,多么危险啊!
一个孤独、自负的灵魂……
露西尔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世界的另一端,竟然还有另一种孤独灵魂的存在。一种像那些实验室里的化学试剂一样,无论是颜色还是状态都令人琢磨不透的存在。它时而像液体,灵活却有重量;时而像石头,冰冷坚硬;时而像高寒天地里的植物,不理大自然兀自生长;时而又是一阵烟,一瞬间消失在眼前。
他与弗朗西斯相似,但又是截然不同的反面。
他也阴沉危险,但他高贵、自制、纤尘不染。他对自己偶尔流露出的体贴与关心,完全来自于一个英格兰绅士的教养和自觉,礼貌且疏离。他伸出的手掌、赞许的眼神、撑起的手臂,看不到丝毫*的痕迹。
不像弗朗西斯,是一团永不燃尽的火。
起初露西尔也用老招数对他。
她不经意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在壁炉边映着火光贴近他的身体,在对峙时展现自己的勇敢和智力,在一场场戏中戏里投入或多或少的感情,她触摸他的肌肤,亲吻他的脸颊,然后发现一切无用。
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她还是被剥得一干二净,像只待宰的小人鱼。
但是拜托,她怎么可能说放弃。她披荆斩棘,历尽种种,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任何难题,任何阻挡在她前面的人或事,都只能激起她更强的斗志,引起她更深的兴趣。
她说过什么来着?
扮演角色,隐藏自己。
于是露西尔化身他眼中那个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逃不出他手掌心的待宰羔羊。她抓住一个被他按住的机会,俯下身体,作出臣服姿态,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放下长发,抹去艳妆,做个天真无邪的goodgirl。
这会令他厌倦吗?
可能吧。
这会令他轻视她,然后放松警惕吗?
噢,绝对是的。
聪明人最大的弱点,是自以为是。
更何况是一个自负高傲到极点,甚至认为除他之外全世界都是金鱼的男人。
露西尔将手伸进他西装,解开他马甲的牛角扣,环住他的腰,手指轻轻地隔着衬衣划过。
“你知道吗,福尔摩斯先生?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讨厌被认为智商低人一等,讨厌和比自己聪明太多的人同行。”她踮起脚尖,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低语,“但是我却死了这种感觉,这种每当你沾沾自喜,都发现对方永远比你高一筹,你所已知的任何事情,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隅,他的平静总让我每每更加欲罢不能。”
她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鬓角上,她的声音像是一道倒多了烈酒的错误布丁!有那么一瞬间,福尔摩斯的大脑闪出一个不该有的画面。
眼前的女人是突然露出尖牙的吸血鬼,一口下去咬穿了他颈动脉,用他冰冷但殷红的与常人无异的血液浇灌着自我的鲜美。
“噢我的上帝,我这种智力上被虐杀的快感,你明白吗?我的大脑喜欢被刺激。”
她低下头,额前略微抵着他的下颚。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他高昂着头,他恍惚间以为她是要去咬自己系得完美平整的领带。
“你是牧师吗,是主教?你知道吗,你越冰冷,越自我禁锢,越让人越兴奋。我不介意我身边的人比我聪明,恰恰相反,我很享受它。”
她抬起头,带着毫不遮掩的澄澈的*。
“你的心态很奇特,埃文斯女士。”他维持着与她共舞时的动作,手既不上一分,也不下一寸,“大多数人不这么想。作为病情,您可能需要请教弗洛伊德,或者弗里德里希·尼采。”
“您也认为这是病情?”她的呼吸穿过衬衣领子打进他的身体,带着笑意,“我以为您是全世界最明白‘不像大多数人’这件事不是种错误的人呢!”
“我不认为这是种错误,”他将虚留在她身上的双手收回,“但这不代表它不是病态的……”
“别无趣了,福尔摩斯先生。您都放任您自己做个异类四十几年了,那这又算是什么?英国病人?”
“做忠实于自己‘怪物’,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的声音饱和着平静,像是杯子面突出来的摇摇晃晃的水弧。
“我接受它。”她回答的简单轻巧。
他将头颅缓慢地低下,看着这个贴在自己胸前,仰着一张小脸,纯真无暇的“小白兔”。
他当然知道她绝非善类,但他也毫不怀疑自己能完全掌控住她那点有限的杀伤力。
他插进西装裤口袋的双手手指慢慢地蜷起,与此同时,他像一只准备进攻的野兽将力气聚至双腿和脊背,他准备将手伸出口袋了。
露西尔在这时突然地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她退了一小步,眼中含着笑意和满满志趣。
她抓起自己闪烁震动着的手机,看了眼屏幕。
的笑容带着一种不理智的蛊惑性,还是走过去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吻,然后径直走过他身边,一手拎起他挂在门口的黑色长外套,给自己披上,
“as!”
麦考夫·福尔摩斯没有阻止他的女客人在平安夜独自离开伊斯顿庄园。
他当然不会阻止。他为什么会?
他站在庄园的顶楼大窗前,望着远处村庄遗迹附近停着的达西·哈里斯的轿车,脸上的线条和纹路在月光冷冷的映照下格外明晰。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颈窝,低头看了看。
可笑。他这是在做什么?当然不可能有任何血迹。
这个小小的插曲结束了。
又一个针对露西尔·埃文斯的考验,她在最后一刻险将通过。
他面无表情,转身回到了自己久别数日的卧房。
露西尔穿过庄园长的望不到尽头的树林,走过乡间的野路和大道。英格兰刺骨的寒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她将双手伸进麦考夫的外套,握起拳头,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试图抵挡无情的冬风。
她觉得自己走了好久,才得以走近那间距离伊斯顿庄园只有不过千余码的村落。
她望着不远处亮着的车灯,回过身试图寻找伊斯顿庄园。然而那幢神秘的建筑果然如麦考夫·福尔摩斯所形容,在丛丛树林和田野后消失了踪迹。
露西尔·埃文斯从那天之后说服了自己,伊斯顿庄园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她自我说服还算有一套。她将那些不真实的点滴温情打成碎片,收进记忆某个阴暗角落,打算从今往后再见到那个男人,要换上一张崭新的面具。
如果她仔细翻阅、认真研究过艾琳·艾德勒的档案,那么她应该意识到,那位女人在自己的故事里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告诫。
与福尔摩斯游戏,不要投入真实感情。
他们的理智永远胜于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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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卡梅伦参选的时候,如果没有自由党的临阵倒戈,他能不能驻进唐宁街10号还是个未知数。工党面临下台,保守党席位不够,三党鼎力有个好处,是对最弱势的那方最有利。”
露西尔·埃文斯坐在贝克街二楼的长沙发上,试图对一脸冷漠的侦探晓以大义。
“sohat?”夏洛克·福尔摩斯扬扬眉毛,“你要做尼克·克莱格?从没落的自由党领袖成为‘改变国家命运’的副首相?”
屋里的窗帘都拉着,落地灯的炽光显得他更加苍白。
露西尔笑了笑,解释道,“面对‘大英政府’,你我都是在野党。至于究竟我是大卫·卡梅伦还是尼克·克莱格,我想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形成联盟,不是吗?”
“为什么?”夏洛克转过脸看她,似乎在揣度着她的深层动机,“他是我兄长,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一起对付他?”
露西尔摆出吃惊表情,语调提高了些,“我以为你会很有兴趣看他小小的失败一次呢,福尔摩斯先生!毕竟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对吧?”
”don'k,i'.”
麦考夫从小到大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彻云霄。
夏洛克沉吟一声,“我可以去调查玛丽安·斯特里普的案件,但是却与你无关。我为什么要向你汇报我的调查进度?”
“不是汇报,先生,是情报互换!毕竟我才是那个假的‘玛丽安’,你一点都不好奇我在安特卫普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可能这对您破案也有点帮助呢。”
侦探的眼睛上下扫视了一遍,欠揍地说道,“我已经看到了。”他转回脸,语气冷冰冰的,“这条件对我不够诱惑。”
“噢我保证,”露西尔笑着摇头,举起右手做起誓状,“还有您看不到的。”
她的语气话中有话。
夏洛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视着这个声称要与自己共同调查“玛丽安·斯特里普”死亡真相的年轻女外交官。她显然也对自己这次莫名其妙的“特工行动”起了疑心,她决定弄清楚缠绕在这许多事后的真相,于是找到了自己,这个提示她这一切有问题的人。
“你知道吗,埃文斯女士。在您被麦考夫推下泰晤士河,又与他在庄园里‘谈情说’的这段时间里,鄙人独自去了一趟内达华州,探访了一间教会孤儿院。”
他停下话头,等待着对方的表情和反应。
这……真有趣啊!
夏洛克提起嘴角,“想必我不用多讲了。你是谁,你自己最清楚。”
露西尔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发麻的头顶,她闭上眼睛,认命般地开口,“你已经告诉你的委托人了?”
洛克回答。
露西尔显然感到意外,她睁开眼睛,盯着咨询侦探,“那你为什么非查出我是谁不可?”
夏洛克提了提嘴角。
他之所以要去调查露西尔·埃文斯,是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麦考夫,涉及到麦考夫究竟是与人做了什么交易才将自己的杀人罪责一笔勾销。露西尔的真实身份以及她与摩根的关系只是整个大谜团中的一环,如今他已把这一环解开了。
露西尔看着夏洛克脸上罕见的微笑,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也不那么讨厌他,是吗?你那个“大英政府”哥哥。”
侦探收起脸上的得意神色,恢复他嶙峋的颧骨。
露西尔也站起身,“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那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你没去告诉西尔维亚·摩根,谢谢你。”
“我对豪门恩怨没兴趣。”
“但是你对你哥哥做的一切却感到无比的好奇?”
“我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回来。”他傲娇地抬起下巴。
谁说不是呢,堂堂夏洛克·福尔摩斯怎能忍受自己身上缠绕着谜团。
“你想知道麦考夫·福尔摩斯为什么要接近我,所以你决定从我的身份下手?”
“我还以为麦考夫永远都不会给自己找只小金鱼呢。”他轻笑,带着对兄长个人生活的揶揄。
“所以,我们的联盟成立了?”
“我没这么说过。”
露西尔冲他笑了一下,套上了大衣,整理好手套,“我身份不便,调查方面恐怕要由您来进行了,但我会实时向您提供有用情报。”她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冲咨询侦探眨眨眼,“相信我,福尔摩斯先生,这联盟不会无趣的。毕竟大卫·卡梅伦与尼克·克莱格最终还是战胜了首相,成立了联合政府!”
露西尔结束了贝克街之行,便回到大使馆继续自己圣诞期间被暂时搁置的工作。
一阵不经察觉的忙碌,还是被短信提示才回过神来。
令她有些意外,短信来自弗朗西斯的加密号码。
「欧美局势稳定?」
「他们乖乖的。」
「英式圣诞节怎么样?」
「有点小无聊。」
「想念dc?」
「我喜欢那件海军蓝。」
安德伍德总统的圣诞演讲穿着他心的海军蓝西装。那颜色衬的他容光焕发。
短信暂停了几秒,露西尔似乎能看到手机那头人的微笑。很快,对话框出现了新的单词。
「你一会儿有个快递。」
「?」
「记得亲自查收。」
露西尔凝眉,还没来得及再回什么,内线电话闪了起来。
“赛琳娜?”
“公使女士,有人找。”电话那头的女助理言语间流露出犹豫,“好像是公事,但是……没有预约。”
露西尔起身走到百叶窗前,拨开几片白色薄片,果然看到大英政府手持黑伞,身后跟着随从,走路带风地往她办公室而来。
露西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拎起椅背上的小西装旋身套上,拉开了她办公室的大门。
“稀客啊,福尔摩斯大人,欢迎您来视察美国使馆!”
麦考夫对左右两人示意,然后十分优雅地迈入露西尔的办公室。
他环顾一周,这办公室采光极好,屋里摆着不少植物,办公用品与家具简洁甚至有些寡淡,显然是主人根本无心打扮它们。他的眼神瞟过门边挂着的几件适应各种场合的衣服,作证着这位女公使的谨慎,果不其然的,他在其中找到了自己心的那件长款正装黑外套。
“六十年代的老建筑了,看来美国人的维修工夫勉勉强强。”他打量着新换上的墙纸边缘。
“我看过新使馆的图纸了,非常不错。不管怎样,也比6的大楼好看些。”她微笑。
“6的旧楼能抵御炮弹攻击分毫不坏,”福尔摩斯大人笑意分明,“不知美国大使馆经不经得起恐怖分子的袭击呢?”
他转头看着露西尔。
今天的她与之前数次见面都不同。
她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装,将优美身形包裹了起来;她有点略卷的金色长发被几颗珍珠盘在了后脑勺,似乎是为了不影响低头工作;她妆容浅淡,连口红都没涂,只抹了接近唇色的膏状物;她还带着一副金属边的眼镜,将那总是望着自己满含情感的眼神全数遮挡在了镜片后面,连她的笑容都比在安特卫普或伊斯顿庄园时少了几分自由。
而多出来的,是完全属于一个代表国家利益的外交官的——完美的理性形象。
“采光不错。”——他最后这么总结道。
而露西尔·埃文斯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画像。
麦考夫·福尔摩斯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黑皮鞋,她喜欢他的裤型,他有一双又长又细的简直不该属于一个中年政客的腿。再往上看,马甲有点紧,显然是回家过圣诞吃了不少妈妈的心食物,也作证着他最近几天应该没什么烦心事。领带的系法还是那样,应该是他自己系的,他的手——
等等?
露西尔直起身体,盯着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右手。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她送他的“甜品”不见了!
露西尔扯出一点笑容,冲客人椅比了个“请”的手势,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当然。这大概是整栋老使馆最好的房间。毕竟我代表的美国总统本人,您说是吧?”——她如此回应。
麦考夫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她,心里想的是:这女人是电视机吗,摁一下换台,今天又调到哪个频道了?
他清了清嗓子,挥掉了脑子里没用的想法,决定直接说正事,“你今天上午去了一趟贝克街。”
她自顾自地翻起文件来,好似对方是个前来汇报工作的下属,“是的。”
“你与他谈了什么?”
“您不应该已经知道了吗?”
“你明知道——”他有些生气的按了按手中黑伞,将不自觉拔高的声音又压低下来,“你明知道夏洛克在你进屋后毁掉了所有窃听设备!”
“我该知道吗?”她抬起眼看看他,表情一派无辜。
“你该知道我无意让夏洛克·福尔摩斯牵扯进来。”他往后一靠,双手撑在自己的黑伞上,气压十足。
“那要问您弟弟自己的意思了,福尔摩斯大人。”她飞快的在文件上签了几个字,“啪”的一声合上。看着他气结的表情,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得说,令弟非常可——虽然他年长我几岁,但是显然被保护的很好——希望我这样形容没有冒犯您。不过他倒是比你我都……怎么讲?‘有人性’不少,这点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你以为冷血是福尔摩斯家族的遗传?”他冷哼道。
“或多或少吧。”她耸耸肩。
“你知道,公使女士,你我都是政客。政治上没有对错,尤其不分善恶。而侦探的世界却恰恰相反,壁垒分明。”
“您在维护他的智商吗?”露西尔合上一份刚刚签署完的文件,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哥哥的表情显得不那么好看。
“您知道我看到的事实是什么吗?我觉得您不像个哥哥,福尔摩斯大人。”
他停下来,似乎不再生气,带着微笑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女人,摆出耐心倾听的表情。
“您倒像是个……”她手指贴上唇上,寻找着合适的喻体,“像是个丧妻多年的单身父亲,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的独子,维护着自己心底深处某种仅剩的、珍贵的情感。好像抓住了他,能证明您其实也并非彻头彻尾的冷血混蛋。”
她抬起头,像支刚刚在森里里经历过冬眠的玫瑰,将自己身上干瘪枯萎的荆棘抖落掉,露出了刺来。
“公使女士,您的信件,已经经过安保检查了。”
露西尔起身走到门前,接过赛琳娜手中那个包装简单的小小的盒子。
“你曾对我说,做个忠于自己的怪物,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您说的很有道理。”她转过身,做了个请便的动作,“我决定付我的,你最好也做好这种准备。”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伸出手指勾起挂在一旁的那件黑色长外套,将其拎到半空中,
“请便!”
麦考夫用力拽过自己的外套,目露凶光地瞪了露西尔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露西尔送走了她的客人,关上了房门,然后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她的“圣诞礼物”。
躺在那块深蓝色天鹅绒上的,是一支小巧精致的白金玫瑰。在花朵下方的枝叶上,还做出了惟妙惟肖的玫瑰刺。
短信声又响了起来。
「翻过来看看。」
她依言用食指勾起那朵小玫瑰,翻了过来,发现那后面烙印着极细极细的两个缩写——
“q.r.”
’.她与他无限温存的那个白宫顶楼房间。
露西尔·埃文斯情不自禁地勾起笑容。像她手里的白金玫瑰,温柔又锋利。
从大使馆出来的麦考夫·福尔摩斯阴沉着一张脸坐上自己的黑色轿车。
“怎么了,先生,不顺利?”苏珊·奥尼尔从副驾驶回过头来。
怎么了?
侮辱!
这简直是他继被那个熊孩子弟弟反手摁到贝克街门框上之后受过的最大侮辱!
他手里用力的攥着自己的黑外套,声音平静却令人感受到浓重危险气息,“全面启动‘安特卫普’计划,我倒要看看他俩能不能从我眼皮底下查到事情真相!”
“好的,什么时候?”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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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夏洛克·福尔摩斯形容他兄长的人生是一条既定的自我轨道。他如行星运转,终日来回在白厅、第欧根尼俱乐部与自己家之间,若非事态紧急,绝对懒得多走一步,不干涉旁人也从不被旁人干涉,规矩又无趣,但却另有一番天地。
而那位年长的福尔摩斯先生知道自己至少有三个常驻办公空间,分别是威斯敏斯特宫密室,6最高权限指挥室,以及第欧根尼俱乐部的地下室。
与此同时,他又有两个家。一个是距伦敦百余公里的伊斯顿庄园,一个距白厅千米的蓓尔梅尔街官邸。
这是内阁大臣们的标配。豪宅与庄园是他们人生的正反面,前者是体面规矩的自我,后者是惬意松弛的本我。
从前麦考夫·福尔摩斯不太需要后者,融入人类已经花费他太多不必要的精力,若能难得空闲出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宁愿在第欧根尼里干坐着给《泰晤士报》挑挑错,也懒得陪首相公爵们去打猎钓鱼。
但是现在不同了。如今每当这位大英政府又殚精竭虑地妥善处理好某件紧急政务,可以暂时告假时,他便会动作利落地拎着自己的小黑伞钻上回伊斯顿的车子。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他会看看怀表,然后唇角迅速勾起一点笑容又落下。这感觉挺蠢的,但还不算坏。
这天他往回走的时间较之以往都早些,所以他特地吩咐司机绕路到科文特花园,取上那件早准备好的小礼物。
到家时天还没黑,金色暮霭笼罩着整个伊斯顿,让他的庄园看上去多了点不真实的美感,像这一切只是他思维宫殿里被主观构建的一环。
当他推门进屋时,便立刻根据空气中飘散的香甜之气和地毯上的推车轮痕判断出了今天的晚餐。
他扬扬眉毛,似乎对推理出的结果十分满意。
果然,当他刚要弯下腰放黑伞和公文袋时,便听到他妻子的高跟鞋声从餐厅传了过来。
“今天这么早?”
露西尔迎向她的丈夫,带着清浅的笑容与他进行贴面礼。
麦考夫一边亲吻着妻子柔软有弹性的脸颊,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了声“yes”。
露西尔的鼻尖蹭过他修剪的一丝不苟的胡渣,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香奈尔?”
麦考夫表情十分平静,将外套交到妻子手中,跟随她的脚步步上楼梯。
“是的。恐怕还是最俗气的那款。”
“一位女议员?”她在脑海中过着丈夫今日的工作流程和场合,“让我猜猜看...50左右?”
“五十六。”麦考夫补充道,“一个可怕的年纪。”
是这样的女政治家们让他的日常工作变得格外棘手。她们难以取悦,固执乖戾,为了证明自己与男人一样不惜压抑真实本性,但时不时的还是会犯女人特有的错误,然后他不得不多花时间给她们善后。
“你们英格兰的情报机构没有年轻点的女雇员吗?”她似乎读出丈夫心声,回过头调笑道。
“有,”他解释道,“不过大部分都在基层与外勤。我讨厌外勤!”
最后几个词咬的倒是清楚。
露西尔笑了,默默想到某次外出办案子,这位伟大的大英帝国坚决不肯在追捕逃犯时跨越别人家的院子栅栏,最后只能是可怜的军医跨过去之后再绕到门口替他打开大门。
夏洛克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拜托!有逃犯追时他哪能顾得上他哥哥!
他们上到二楼,一前一后走过挂满油画的长廊,露西尔推开主卧大门。
“上次新做的西装送来了,晚餐还有一会儿,要先试试吗?”她走向衣帽间将麦考夫的外套仔细挂好,套上防尘罩,拉上了柜子门。
麦考夫摆出从善如流的表情。
露西尔转身从另一边柜子取新西装时,两人眼神触碰到了一起,于是他们相视而笑。
“我喜欢这件深青色!”她将两件都扔到床上,眯着眼睛看了看,拿起其中一件比到麦考夫身上,“灰色太严肃了,若非首相质询或多国会谈,可以适当少穿,有点颜色看起来更有人情味。”
“为什么我需要......'看起来有人情味'?”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展开双臂,由妻子摆弄着自己身体。
露西尔为他套上上衣,然后绕到他面前开始为他系纽扣,“因为实际上你一点都没有,”她扬起脸冲他微笑,右手在他胸前拍了拍,“看起来和善能替你省去很多麻烦。”
他沉吟一声,仰起头来似乎在思考。任由她的小手在他腰间划来摸去。
露西尔后退一小步,侧过身体开始为他整理袖子,“肩膀合适,袖长也可以。领子倒是可以再小一点,更显脸型。”
她又从他身后拿起一条领带,踮着脚尖为他套上,麦考夫顺着她的手握了一把,接过褐红的领带自己系上,低头看着在自己身边钻来钻去的妻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的生活看上去挺充实。”系好领带,他突然将她搂紧怀里。
露西尔·埃文斯身份特殊,素日不便出现在白厅附近,因此麦考夫总是只身回伦敦。而伊斯顿庄园及其领地几乎是麦考夫为她划出的唯一自由活动范围。起初他怕她无聊、不适应,总是特意观察着她的每个表情和语气,也偶尔会像给夏洛克找案件那样特意交代她点事情做。
现在看来她适应的倒是不错。最起码与自己的新身份能够和平共处。
“我喜欢将伊斯顿整理的井井有条,这像是一个......”她感受到丈夫放在自己腰后的手掌,双手搭到他两肩玩味笑道,“背景华美的悠长假期?”
“我喜欢这个比喻。”麦考夫闻言勾起笑容,收在她腰间的手臂更紧了,他附过身体,贴在她耳边给了她一个湿润的吻,“假期结束我会通知你的,斯特里普。”
她痒得缩了缩脖子,手指绕上他后脑的发梢,声音在他耳边浮浮沉沉,“我们得先吃晚餐,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家的晚餐时光总是相对令人愉悦,麦考夫作为长子成功的将这种好习惯传承到了伊斯顿庄园的餐桌上。
“今天的甜品是贝克韦尔布丁。”
麦考夫对甜品的热大抵是他一生中唯一算得“放纵”的事。诚然,现在他已经减肥成功了,但这点可怜的好却还是在与他纠缠。
——尤其是当露西尔学会了英式甜品的烹饪技巧后。
他见过他的妻子在政坛野心勃勃大杀四方,那样的她危险美艳,而他总是坐在黑暗中安静欣赏。
可他得承认,他没怎么料想到露西尔还有坐在案台旁边,低眉信手地为苹果派捏着花边的时候。这种时刻的她总是专注又温柔,令他思绪恍惚,又该死的心头一热。
“我看到了。”麦考夫在长长的餐桌那头冲妻子笑道,“我有个小小回礼。”
“我的生日?”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笑道,似是目睹了什么怪象。
“no,”他搁下刀叉,轻轻扣了扣桌面,不一会儿男仆便捧着一个包装典雅的盒子走了进来,“一点为人夫的日常行为。”
她惊诧地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盒子,在对方微笑的眼神中抽开了缎带绑的蝴蝶结,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一件做工精致的珍珠白色绸缎衬衣。
露西尔某次逛考文特时看中过一件极其相似的古董衣,麦考夫以上个主人有不好的卫生习惯为由拒绝了她想买下的提议,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那件看上去崭新崭新的衬衣上看出上个主人的卫生习惯的。但是,总之,福尔摩斯的判断总是令人安心的。她相信他。
麦考夫绕过长餐桌,走到妻子面前,两手插袋低头看着她,“上去试试。”
她眨眨眼睛,“甜品还没吃呢!”
他笑道,“去吧。”
麦考夫·福尔摩斯推开卧室门时露西尔正在系最后一颗扣。
她还没来得及配裤子,又细又直的双腿还轻轻踮着脚尖,显露出好看的线条。
“好看吗?”她回头冲他粲然一笑。
他点点头,走上前去为妻子将长发从领子里放出来,“这衣服值得被你穿。”
露西尔甩了甩长发,揽住丈夫的脖子踮起脚尖,嘴唇与他的逐渐靠近,“那么.....得吗......”
麦考夫一手握住她纤细腰肢,一手伸进她滑不溜手的衬衣布料里,在她背后来回摸索。
他俯下身体,然后听到电话铃响了。
啊。还是安全线路,不能不听的那种。
不知道是军情六处还是内阁,总之电话那头的人惨了。
露西尔看着丈夫阴沉着走过去接电话的面部表情,心里这样想到。
大英政府燃烧着体内熊熊烈火,用力接起电话,“什么事?”
露西尔也光着脚走了过去,靠在他旁边的书桌上笑着看他。
“你的意思是有人删除了五角大楼共享给我们的最新权限?所有权限?”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支支吾吾说了什么,露西尔只看见麦考夫愤怒的翻了个白眼,右手扶上额头,“是谁招来的这种蠢货!”
露西尔笑了。她转身趴在桌子上勾着另外一头的便签纸,然后用麦考夫的签字笔在上面写了个名字,然后将它举到了丈夫面前。
后者挑挑眉,很快领悟了妻子行为背后的原因。
他对电话那头的人念了这个名字,并在妻子表情的示意下交代对方去找这个人解决权限,然后又嘱咐了几句才将电话挂上。
露西尔坐回床边,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麦考夫也坐了过来,然后抓住她解扣子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露西尔突然将丈夫扑到了他们的枕头上。
她跨坐在他身上,低头看着他与平时无异的表情,长发的发梢垂在他耳边扫来扫去。
她眯起眼睛,声音充盈着诱惑和不满,
“你有国家安全任务,我要去客串做特工;你代表内阁时,我要做个空中钢丝人似的外交官;当你为人兄长,我需要帮你保护弟弟;你是伊斯顿庄园的主人,所以我替你管理领地,你是福尔摩斯先生时,我还要为你钻研甜点,搭配食物,整理衣帽......”
她没有亲吻他,而是随着一声鼻哼低下了头,敏捷地咬住了他的领带结。
她的唇齿在他喉间晃来晃去,带着香气的呼吸打的他喉咙发痒。
麦考夫觉得她说的好笑,但似乎又都是实情。
“你说,你是不是不该找个妻子,而该去找个万能管家啊,福尔摩斯大人......”
麦考夫那么躺在那儿,他闻言轻笑一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不老实小嘴紧紧贴上自己冰冷的双唇。
乡间的夜晚有时还真是月色无边啊,你说是吧?
又结束一次可谓浩荡的安全行动。
麦考夫·福尔摩斯拖着一身精神紧绷后的疲惫,扭开了蓓尔梅尔街官邸的大门。
他没开灯,在黑暗中静静地行至厨房,这才将公文包和黑伞都随意往地上一搁,随着一声叹息深深地将身体舒展开。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随便一个小案子都能让他脊椎酸痛的不想说话。
麦考夫捏捏后颈,脑海中晃出一幅伊斯顿庄园壁炉前的画面,画中还有那个坐在他腿上为他捏着双肩的女人。
那画面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麦考夫认命的走向冰箱,抱着空落落的希望,希冀那里面还能省点什么吃的。
该死的他每次都忘。他甚至都不记得打个电话或者吩咐女助理一声,为他填一填他这个终年空着的见鬼的冰箱。
麦考夫不报什么希望的拉开冰箱门,但他眉毛却突然舒展开。
亮着唯一灯光的双开门冰箱里摆着满满现成或半现成的食物。
麦考夫伸出手,两指夹住贴在保鲜盒上的便签纸:
「见过夏洛克,吃这个」
「没见过夏洛克,这个,听话!」
他带着一点兴趣好奇取出保鲜盒,看到一盒是营养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另一盒里则已甜食为主,还摆着几块维多利亚海绵蛋糕。
他拿着盒子,往冰箱里探了探头,果然每个盒子几乎都贴着小小的注意事项。
“!”
麦考夫笑了一下,像是终年雪山抖落掉了料峭雪峰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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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没人能否认,椭圆办公室绝对是这世上最糟糕的偷情地点。即便第一夫人现在大部分时间根本不在dc,即便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露西尔在白宫过夜时仍然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和心理负担,根本无法入眠。
与她截然相反,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却总能在这种情况下睡得十分安稳。露西尔起初对这种现象很好奇,她坐在一边观察闭着眼睛的美国总统,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怎么也琢磨不明白究竟是是什么力量致使他对自己的信任能达到这种程度。
他已经不再年轻,平躺时衬衣上的褶皱也无法将肚子上的赘肉完全遮挡。他头发的颜色比初上任时白了不少,皱纹也深了,但五官仍然英俊而充满魅力。
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这种苍老和疲惫会在无边沉静中格外凸显。露西尔看着他,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枭雄暮年”的悲哀和怜惜。她被对方那莫名其妙给予的信任搞得无所适从,于是更加无法安眠。
她厌恶这种夹缝中的情感,同时也实在无法抵挡这既危险又刺激的诱惑。因此当弗朗西斯·安德伍德需要前往西海岸处理某些内政问题,并邀请她同时前往加州“汇报公务”时,她只是犹豫了片刻,很快答应下来。
这对一名驻外公使来讲并非寻常,但弗朗西斯为人做事谨慎周密,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总能被他运筹帷幄的不留一丝痕迹。
加州
总统的临时住所被安排在海边一片封闭安静的别墅中,周围的闲杂人等已都被安全部门清理过。
克莱尔只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且与丈夫睡的并非同一间卧室。第二天一早,两人共同用过早餐,她便匆匆赶往下一个活动。
露西尔·埃文斯晚餐前才赶到。
她被白宫的人接下飞机,直接带到了总统的住处。夜幕已经笼罩住整片海岸,唯有总统下榻之处格外明亮。
两位面熟的贴身保镖带着她进了别墅,弗朗西斯正坐在侧厅的一张单人躺椅上等待着她。
“you,lucille!”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中暗含着久违的危险。
“!”
她微笑,像他每次见到她时那样。
他站起身来,走到露西尔面前,以某种特殊的音调拉近着与她的距离,“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在笑?”
“我有吗?”露西尔望着他眨眨眼睛,作势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勾出好看的弧度,“笑容是最便捷的面具,您才是深谙此道的人啊!”
弗朗西斯低下头,看着地面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而后他重新抬起头看着她,问道,“这么说你在我面前也不是真实自己?”
这个“也”字值得玩味,露西尔想,他有可能是指自己平素对其他工作伙伴更加虚伪,也有可能是指他对自己也一样不坦诚。如果是第一种,那答案很简单,但如果是第二种意思……露西尔飞快地思考,那可能是某种试探了。
“我有很多个自己,每个都很真实。”她斟酌着词句,最终给出一个算不得谎言的答案,“如果你看到了某个陌生的我,希望能不要惊讶,也许我还是值得您好好欣赏。”
弗朗西斯没有接话,而是伸手扯了扯她的连衣裙领口,在看到那朵白金玫瑰时,满意地将其捏在两指之间,
“适合你。喜欢吗?”
露西尔知道弗朗西斯绝不仅仅是想听一句“喜欢”或者某些轻佻而又无谓的讨好。于是她解开了大衣,摘下了手套,将衣物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我饿了,总统先生,”她坐到他的那张单人躺椅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望着他,“飞机餐实在是太难吃了!”
“我可不能因此去开罪波音公司,”他轻笑一下,走向厨房,“沙拉?还是吐司?如果你想吃别的,可以叫人去买些回来……”
“今天没有肋排吗?”她跟着他步入厨房。她喜欢听他过去的故事,她甚至喜欢想象他吃烤肋排时那粗鲁的样子。
整栋建筑上下三层,除了门外的安保人员,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的间隙,露西尔几乎能听见不远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弗朗西斯转头打量着她的贴身连衣裙,“我以为女人都有保持体型的习惯。”
“我健身,”她倚在案台边,看着他往吐司上涂花生酱,“比起克制*,我更喜欢放大它们——”她接过吐司,撕了一角,“然后逼着自己不得不去填满。”
他看着她,这次眼角也带着些许柔情笑意。
“看来幼兽还是应该扔到森林里去,没用的那些会被吃掉,而能活着回家的,必然有所成长。”
弗朗西斯不待她回应,便掷下手中锃亮餐刀,将她整个人按在厨房的中央案台上。
“你将有个十分愉悦的短假期,埃文斯公使!”
露西尔从未想过在与总统维持秘密关系的过程中还会有现在这种画面的出现。
她躺在面朝沙滩大海的卧室里,三面墙上具有浓重加州风情的木质窗被海风吹得飘来荡去。
阳光、海水、植物的味道在空气中被混合成某种特殊记忆。
比起威严的白宫,这屋子不算大,但却让她有温暖惬意的错觉。
弗朗西斯已陷入睡眠。
而露西尔虽然仍在望着天花板出神儿,但却莫名的直觉今晚自己不会再失眠了。
她很明白这短暂的独处不过是偷来的快乐,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比到头来一无所有强,不是吗?
第二天一早,弗朗西斯因公事不得不匆匆喝了杯咖啡离开。他走后,露西尔抱着自己偷来的、不可言说的那一点快感,光着脚在吱呀呀的木地板上行走,准备用手机解决一会儿公务,然后也许坐下看会儿书。
然而偷来的快乐毕竟不属于自己。
露西尔很快便接到了亚当·摩根的电话,这通电话刺透了她一切虚妄的幻想,让她不得不回到“正轨”上继续完成那个真实的自己。
“你该知道加州是我的地盘。”
亚当·摩根的声音总是显得几分悲哀几分无奈,这种悲悯让人不得不缴械投降,好像他要杀你,你还要主动举起手来承认自己的确是个坏蛋。
“他来是公务,我是被传唤。”她咬着下唇,脸色并不好看。
“你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进白宫。”
“……我没忘。”她望着窗外深蓝海岸,声音坚硬冰冷,“不可能忘。”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他比这世上最凶猛的野兽、最致命的毒药还要可怕百倍,”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情绪难以按耐,“你明白吗?这不是你能犯傻的时候,他不是你该犯傻的人。”
露西尔沉默,又轻轻笑起来,直到那笑声可被称为尖刻,她才收起笑意,面无表情的冲着电话那头说,“别傻了,我最不需要的是这东西。”
“但愿你能一直保持理智。”
“否则呢,”她轻笑,丝毫不想遮掩语气中的轻蔑,“您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最好弄清你的目的和砝码,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露西尔挂上电话,矗立在面朝大海的窗前久久不动。
弗朗西斯今日的行程似乎很顺利,露西尔惊讶于他竟然能按时完成所有计划。毕竟她曾在白宫侍奉过,她知道“没有任何突发状况”这是件多么偶然的事。
下午在游泳池里恶狠狠地游了几个来回之后,露西尔穿着泳衣裹着一张厚厚的浴巾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一会儿听到了车队接近的声音。果不其然,电视画面里那个人径直走进了房间,走向她身边。
弗朗西斯的脸上带着“这是个幸运日”的愉悦神采。
露西尔时常觉得他的笑容太具欺骗性。一个拥有他那样一颗狠心的男人,实在不该拥有那么好看的笑纹和酒窝。
身为世界顶尖的政客,弗朗西斯与麦考夫都可谓是极其危险无情之人。但弗朗西斯的笑容看上去真实灿烂,总能感染着旁人;而麦考夫则是终日将僵硬的假笑挂在脸上,似乎是对这个无趣的世界连应付或虚伪一下都嫌麻烦。
“你游泳了?”他走进屋来,倒了杯凉水灌下去,“这泳池怎么样?”
“相当不错。”她拉起浴巾揉揉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我还想去沙滩上躺一会儿,听见转播开始了。”
她指指电视屏幕,正是弗朗西斯下午探访造船厂的画面。他穿着浅蓝色的敞角领衬衫,还系着象征权贵的温莎结,亲切地激励着工人们。
“把它关上。”略略看了一眼,弗朗西斯命令道。
露西尔依言关了电视,披着浴巾走向总统,“您想换了衣服游一会儿吗,适当的运动有助于缓解疲劳。”
“你邀请我参与这个只有一个对手的*运动?”他挑起眉,声音依旧低低的。
“有些运动是要一个对手才好玩啊。”她再次笑起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弗朗西斯轻轻伸手剥掉了她身上裹着的浴巾,看着眼前这个像剥掉皮的水果一般的玫瑰色小姑娘,觉得自己的疲劳已好了大半,甚至比出门时还有精神。
她眼波流转,满含感情,朱唇轻启,还有一丝怕被拒绝的不安。连她自己也分不出这里面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能有幸成为您的对手吗?”
她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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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加州海边别墅
露西尔端着两杯格兰威特敲了敲卧室半敞的房门。
“共饮一杯?”
坐在床边处理公文的弗朗西斯抬起头来,看到他年轻的情人斜倚在门边,玫瑰红色的真丝睡衣在落地灯昏黄的映衬下显得明暗有致。
“我还有公务。”
他面前摆着满满的文件,从演讲稿到企业背景,令镜片后的眉峰常聚不散,语气无不疲惫。
露西尔走过去,坐在那堆公文前,将右手的酒杯推到他面前,“我还以为这是您表示对我思念和欢迎的惯例呢!”
弗朗西斯抿了抿嘴角,有点无奈地摘下眼镜,将手中的文件合上,摆到一边,接过了酒杯。
“你有不小酒瘾,埃文斯小姐。”
他的目光锁定在她脸上。
“我喜欢喝酒,”她看了看手中澄澈的液体,“但绝不让好成为因小失大的原因。”
“你做的不错,”弗朗西斯笑道,“比如在椭圆办公室将酒吐到国徽上?”
露西尔刚举起酒杯的手僵硬了一下,瞥他一眼,“那是下班时间!”她倾过身体,探向他,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我拿着公务员的一点点工资,为什么要随时随地被传唤!”
弗朗西斯低低笑出声来,将没端酒的那只手伸到她脖颈后面,将她的脸往面前拉近了些,“你不服气?”
“我不满足。”她轻轻亲吻了他一下,然后仰起头,伸展双臂,“做个外交官太累了,英国人真是固执——”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无趣!为什么他们不能诚恳的面对自己的情绪和*,然后收放自如点?”
“以偏概全,”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你遇到什么不好对付的人物了?”
露西尔眼睛转了转,自然不欲将麦考夫·福尔摩斯其人在弗朗西斯面前提出来,“所有人,整个大英政府!”
“你要知道,”他捏捏她的脖子,“每解决一个问题,你向你的目标更靠近一步。这是走不得捷径,别人也替代不了的一条路。”
她不置可否地扬扬眉,“干杯!”
弗朗西斯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露西尔站起身将两个酒杯搁到一旁,回头向那堆文件示意,“你需要很久?”
“是的。”弗朗西斯点点头,“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晚。”
她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那我去隔壁睡。”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戴上眼镜继续手上的工作,刚看了不到两行,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唤她,
“露西尔!”
“yes?”她探回头来,“anythinghelp?”
“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她似乎有点意外,但同时也流露出适当的惊喜开心给对方,“我可以吗?”
“当然。”
露西尔依言走到离床不远的单人沙发上,扯了块毯子盖上,“我可以看会儿书,这样比较不会打扰到您。”
“如果你愿意。”他给了她一个英俊迷人的笑容,似乎是对她行为的鼓励,然后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那一刻,露西尔好像突然明白了弗朗西斯对自己的需要和信任究竟出自何种原因。
他也许并不是信任她。
而是,他太孤独了。
从前这种孤独只是由于秉性和天赋,因为他不欲将自己黑暗的内心世界流露出来给他人看。况且那时他还有与自己算得上同类的妻子始终陪伴在身侧。
露西尔毫不怀疑安德伍德夫妻间的感情有多坚固——即便她相信*更胜。但只要他们其中一人遭到攻击,遇到问题,另一个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拼力相救。
同时他们也是对方最重要的精神伴侣,灵魂契合到甚至不在乎任何*的背叛。
这是种令二十七岁的露西尔·埃文斯琢磨不透的男女关系,因此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做着轨道外的那个棋子,且随时承担着被其中一轮火车碾碎的危险。
她与弗朗西斯互相需要,但她才不会傻到认为那个如死神般冷酷的美国总统能对自己产生什么真实的情感。
哪怕是怜惜呢。
弗朗西斯最瞧不起泛滥的同情心,他厌恶一切平凡的痛苦,一切变不成出人头地的动力的、无用的痛苦。
可是,也许,岁月能在一个人身上形成的改变,是连那个人本身都无法察觉,无法控制的魔咒。
露西尔望着斜倚在床边,眯着眼睛努力研究着公文的弗朗西斯,心中纠缠起复杂的情感。
他身边几乎不剩什么。
人、亲人、朋友,全都与他离心离德、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他获得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地位,获得了最极致的权力。他享受于此,但也难免会有是人都有的孤独感。
“你为什么没要个……”她下意识问出口,但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这问题的愚蠢。
“孩子?”弗朗西斯倒是表现的很坦诚,“我认为我不要孩子对孩子是件好事,你觉得呢?”
露西尔望着他的笑容,心中突然流淌过一阵冰凉的甜意。他是个很难令人赶到温暖的男人,但他坦荡自我,锋利准确,没有半句废话,对她几乎从不虚伪。
她走向双人床,像只优雅的猫一样爬到他身边,双手支在那一堆文件上,“真希望遗弃我那个人是你。”
他揽住她,将她拥进怀里,语气倒是不乏嘲笑,
“那样你是美利坚公主了?”
主动亲吻他,凑上去咬住他的嘴唇,“那样我可以毫无顾忌的恨你了。”
在情\欲的缠绵中,她低低的呻\吟,“为什么……我的仇人……不能像你一样……”
美国总统是这世界上最忙的人。
他也最应该忙。
毕竟整个世界的走向要看他的决定,整个世界的和平与他的性情息息相关。
露西尔撩起窗帘看着屋外已经准备绪的车队,突然对即将结束的短假期感到诡异的不舍。
系好鞋带的弗朗西斯走过去从后面亲吻了她的脸颊,“我半小时后出发,再晚点会有两名安保人员护送你去机场。我建议你早些离开,他们提示我今天会有暴雨。”
她回应着他的吻,眼神却依然看着楼下的车队,“你的安排总是最周密的。”
弗朗西斯没有继续求索她的身体,而是扳过她,令她正对着自己,“为什么心不在焉?”
“没有,”她仓促一笑,“我只是有些……有些……”
“舍不得?”他唇角勾起独属于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的笑意。
看似喜悦,实则危险,让你找不出任何错误,但也没有一丝温度。
将脸瞥向另一边。
她不想直视他,也不愿直视此刻的自己。
“你知道你必须回伦敦。”他放开她,走到衣柜前拿起自己的西装,“你至少要在外交官的职位上坐三年,填补你空白的仕途经验阅历。”
露西尔没说话,窗外的海浪似乎凝聚了她所有的心神。
“快穿衣服,然后下楼吃饭。”他撂下精准吩咐,然后离开了二楼卧室。
露西尔知道自己此刻该离开这落地窗。发呆似的盯着屋外的景象没有任何用处,只能徒增她的痛苦。
她做了某个决定,但还没下执行的狠心。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一旦她做了这件事,一切会像一台巨型机械的齿轮一样,一环扣一环的开始转动。
所有纠缠在这事件里面的人都难逃命运。
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这么做,她会连眼都不眨的开始行动。但是此刻,站在这个空气中都混合着她和弗朗西斯味道的卧室里,看着凌乱的床单和一地的狼籍,她还是犹豫了。
露西尔换好衣服下楼,看到餐厅的椭圆形餐桌上摆着满满的食物,除了三明治、水果、牛奶,居然还有肋排和美式汉堡。
“这早餐也太丰盛了些!”她皱着眉,却忍不住笑。
“我知道英国人的食物难以下咽,想必你也不怎么喜欢吃各种土豆,”弗朗西斯捏着手中三明治,“也许你会想念家乡的味道。”
“做美利坚总统的诱惑真是难以抵挡,”她眯起眼睛看弗朗西斯,含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我早说过,”他得意的表情也同样迷人,“权力是最值得追逐的东西,即便是与金钱相比。”
她从鼻腔间发出一声满意的哼鸣,“看来我还真是挑对了老板。”
弗朗西斯望着她微笑,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表,“你可以慢慢吃,汉堡打包拿上飞机也可以,这点面子波音公司还是能给的。”他微微颔首,“我该走了,车队已经等了不短时间。”
“但是您有私人飞机。”她笑着说,“空军一号也不等人吗?”
“我坚信美国总统是受限制条例最多也最细的国家元首,”他扔下餐巾,离开餐桌,“看见你总是很高兴,埃文斯公使,希望你能在伦敦继续维持好我的国家利益!再见。”
“再见,总统先生。”
送走弗朗西斯,露西尔回到二楼卧室,久久站在窗前。直到车队完全离开她的视线,消失在绵延的公路尽头,她仍然在望着无穷无尽的海面。
蔚蓝深海的尽头,层层黑云成倾倒之势压境而来。
安保人员叩响了她的房门,
“埃文斯女士,我们可能需要快点走,很快要变天了。”
“当然。”她回应道,漆黑的眼睛望着远处翻滚而来的乌云,似乎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无形中推使着自己。
“暴风雨要来了。”她喃喃道,“暴风雨马上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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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西南部的太阳总是又毒又辣。
汤姆·汉默施密特扛着大捆稻草,穿过农场的边缘,踹开仓库的大门,将肩上的东西扔进了草垛。
这里寂静无人,除了植物和两匹马,他是唯一的活物。离开华盛顿,重整农场成为他生活的唯一重心。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几乎吞噬了他过去所拥有的一切,华盛顿的地位、名誉、金钱,或许还有一颗曾经怀有新闻理想的真心,都已付诸东流,无可挽回。
人到中年,他不再像那些孩子们一样坚信邪不胜正,也不再相信或者许多事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眼前他只有一条路,是活着。
他用挽起的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正准备转身继续劳作,却在回过头的那一刻,看见了一堆杂草底下压着的一只文件袋。
汤姆·汉默施密特皱起眉头,记忆告诉他这东西绝不应该出现在仓库的杂草堆里,几十年新闻记者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因此他踩着极其缓慢而谨慎的脚步,慢慢地靠近那只文件袋,他犹疑着伸出手去,捏起文件袋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将它从那堆杂草中拽了出来,他打开绑在文件袋上的绳子,然后尽量动作轻的开了一个口。
汤姆·汉默施密特呼出一大口气。
好险,不是炸弹。
似乎是一摞文件?
他取出文件袋中的东西,却在看清的那一刻再次深吸一口气,皱紧了眉头。
那是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总统在加州暂居的别墅。照片里的安德伍德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离开了别墅。
汤姆·汉默施密特继续翻着照片,发现同一组照片里,有个行迹可以的年轻女人同样从别墅中走了出来,身边护送她的还是总统的贴身保镖。
汤姆捏紧了手中的文件,但他还不敢确定,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己那栋小楼,打开了他的台式电脑,控制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开始搜索安德伍德最近在加州的行程。
果然。
时间、地点、人,全都符合。连第一夫人也在到达加州的第二天离开了别墅。如果真的是偷情,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老汤姆给自己点了支烟,他必须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遵循着新闻定律在确认这些照片可能性的第一时间将它们公告天下,享受着全民讨论带给自己的一时风头和揭露真相的责任感和快感。但是现在不行,他已经输给安德伍德一次,惨败,还是在一切条件有利于自己的情况下败的干干净净。他失去了一切,回到了农场。
但是,上帝!是不是连上帝也在帮他!是谁给他寄来了这份“礼物”?他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好好的利用这份“礼物”,那便可以打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说不定甚至可以将安德伍德拉下总统之位!
但是这究竟是谁在暗中帮他?这个人想干什么?他是不是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或者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根本是个陷阱?
他烦躁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失去一切的恨意和报仇雪恨的预支快感致使着老汤姆。他犹豫片刻,还是掐掉手中香烟,拨通自己一位旧部下的号码。
回到伦敦的露西尔·埃文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早晨例会时,哈里斯大使叫了她几次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是陷在某种深切的沉思中。
这很不寻常。
达西·哈里斯自认几个月来的“共同奋战”使得自己对露西尔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但他此刻却说不明白这个从来反应比别人敏捷,下手比别人快准,开会时更是刀刀切中要害的女公使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愣神。
因此在例会结束不久后,达西·哈里斯敲开了自己女下属的办公室门。
“露西?”年轻的大使倚在门边,带着他亲切帅气的笑容关心道,“你没事吧?”
露西尔从文件中拔出眼睛,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给了后者一个完美的微笑,“当然!怎么了?”
这是一个礼貌却疏离的笑容。
出身贵族世家的达西当然能懂,但他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明白的样子,走进了露西尔的办公室,拉开她面前的椅子坐了上去,
“,luc!!”
“tellyouhat?”露西尔觉得有些好笑。莫说她其实也没想什么,算真的想了,恐怕她心里那些事也说不得。无论是对谁。
她必须做个守紧秘密的夜行者,在错综复杂的危险中想办法自己一个人硬闯或者躲过去,她没有亲人,今后恐怕也不会有朋友。她不与任何人交恶,但恐怕今生也无法与任何人交心。
情感太不可靠,甚至血缘也是如此。她必须将自己千锤万凿,让自己无坚不摧。不为情所动,只埋头前进。
“lucy,也许你可以信任我。”达西·哈里斯的眼角弯下去,流露出完全善意的表情,“任何人都需要朋友,你也一样。”
露西尔笑了,眉眼间含着困惑和强行维持的尊严,“谁说我没有朋友?”
达西·哈里斯没有说话,而是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敲了敲她的桌面,然后转身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露西尔收到来自自己顶头上司的一条私人短信。
「我会等到你想明白的一天。」
天呐,他简直像个纯情少男!
露西尔脑海中突然毫无预兆地划过麦考夫·福尔摩斯翻白眼的样子,她沉浸在那个形象的画面中笑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想了一下,关闭了和哈里斯的对话记录,翻开了通讯录里另一个号码。
「进行的顺利吗?」
「我在休假。」
休假?
露西尔皱皱眉头,她才不相信夏洛克那样执拗推理狂和别扭弟弟的综合体会在调查他哥哥背后的事件时还有休假的闲情逸致。她很快想明白,笑着打了个地名发了过去。
「安特卫普?」
短信停了三秒半。超出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正常的打字速度和思考速度。露西尔几乎能想象到咨询侦探在那头被猜出来后不服气还想努力挽尊的表情。
「别着急,麦考夫会去找你的。」
果然。
不要惹福尔摩斯。(这事有谁警告过她来着?
他们会戳你最痛最痒的那个点,然后再在上面若无其事的碾上几下,平静的等待着你跳脚的反应。
露西尔决定暂时放弃与年轻的福尔摩斯先生沟通。她深呼吸一口气,放下手机,准备继续投入到正职工作中。
但她刚刚转回到电脑前不到半分钟,手机却再次响了起来。露西尔显然认为这又是侦探先生搞的鬼,因此她没有多想,连看都没看,凭借记忆抓起一旁的手机,随意地瞟了一眼。
但是这一眼,却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她收到一封邮件,来自无法查询的地址。邮件的内容是十几张一连串的偷拍图片。
是那栋海边别墅。是弗朗西斯。还有被保镖护送着离开的她自己。
这是谁干的?
是弗朗西斯?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忠诚率先出牌,提醒他自己手中有把柄?不可能,这是两败俱伤的事,如果是弗朗西斯这照片里不可能还有他自己。
是克莱尔·安德伍德?因为觉得自己羽翼已经足够坚硬,所以决定不惜用丑闻毁了她的丈夫和自己?可能性也很小。安德伍德夫妇婚姻关系极其开放且十分有默契,既然她有弗朗西斯的出轨证据,那弗朗西斯肯定也有她的,她不可能这么愚蠢。
露西尔很快否决了几种可能性,最后,也是最可能的是亚当·摩根。
这是露西尔在看到这些照片后脑海中呈现出的第一反应。
她握着手机看了半天。照片并没有将她拍清楚,只能看得出是个女人,甚至连年龄都不是很能确定。唯一能确定的只是总统和这个女人都从这栋别墅里走了出来。
她想到亚当·摩根在电话那头说“加州是我的地盘”,他还郑重的提醒自己,不要泥足深陷。
露西尔烦躁的走到窗边,打开一扇窗户,点了一支烟深深洗了一口,这才镇定下来一点点。
是亚当·摩根。一定是他,他等不及了,他要自己出手。
可是,怎么办,他的这种行为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他不了解弗朗西斯,他不明白,对付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是你死我货,成王败寇,没有中间地带,如果一招不能致命,那是再也无法翻身的失败。甚至是死亡。
露西尔深深吐出一口烟,忽略了自己吞咽的声音。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捏着烟的右手正在发抖。
这不是慌乱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必须先阻止亚当·摩根,既然他没有选择直接曝光而是发送给自己,那么这事还有转换的余地。
这么想着,露西尔便决定先给亚当·摩根打个电话。
但她拿起电话,正要拨出,电话的信号却突然中断了。紧接着,她的手机像是被黑客进攻一样,突然的陷入黑屏,然后在开机画面一阵不稳定的闪现后,露出了黑底白字的一排英文:
「上楼下的黑车,现在。」
“f***!”
她在心中诅咒了地球上一切姓福尔摩斯的男性,然后狠狠将那个烫手的愚蠢的手机扔到了一边,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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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苏珊·奥尼尔起初进军情六处时,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基层信息整理员。她出生于英格兰南部的一个中产之家,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剑桥数学系,毕业后却只能在大河之房做个办事员,每天查阅着各地呈到6总部的碎片信息,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从中找出点什么。
一个恐怖分子即将形容的预兆?一个重要的文学家想要改变阵营的倾向?
遗憾的是,这些事最终都没能从她手上经过。于是她继续与人合租在伦敦潮湿破旧的公寓里,过着拮据且毫无激情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一过是三年。
在她认为这样一眼望得到的日子终将消耗尽自己对生活的所有热情时,一个偶然的任务将她送至了麦考夫·福尔摩斯面前。
说实话,苏珊·奥尼尔直到那次任务的执行中才弄明白原来麦考夫·福尔摩斯是这大河之房种种行动背后的操盘人(也许是操盘人之一?)。
他冷静而有力量。他有着平常人难以企及、甚至难以想象的智商,却同时也有着低调的性格。他擅长不动声色语调平缓的威胁,他的神情总是如此平静,而眼神却霸气慑人,让旁人心虚而产生怯意。
她仰望着这位高出自己不知多少等级的顶头上司,对于他做出的每个判断、下达的每个命令,都在心中报以真切的仰视和崇拜。
老天保佑,她的运气不错,那次行动中她不仅没出什么岔子,还表现的十分完美。她的机敏听话和处理信息的高速度很快得到了福尔摩斯先生的赏识,不久便被破格晋升为他的办公室助理。
又过了没多久,他的上一任助手“提前退休”,她便顺理成章的接任了麦考夫·福尔摩斯私人助理的职位。
她开始事无巨细的包办着这位大人物的生活。她为他安排日程,简化工作,清理他身边的废物;与此同时,她还需要为他定时修理黑伞,记清楚他喜的每一家伦敦外卖餐厅,还有处理他那个侦探弟弟破案后留下的种种尾巴。
这种掌握着大英政府背后大臣全部生活的错觉影响着她,蛊惑着她。
虽然她不知道,但是安德伍德总统有句名言很适合形容她——靠近权力会让有些人误认为自己也拥有它。
她从未见过麦考夫·福尔摩斯身边出现过任何亲密女性(或者男性),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对他来说最亲近的女人。
当然,那是一个太难接近、太难琢磨的男人。即便是苏珊·奥尼尔,寸步不离的跟了他六年之久,她也不敢此认定自己是了解这个男人的。
他的心思太深沉。
对他来说,除了他自己和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世界上剩下的所有人似乎都没什么不同。因此苏珊也从未想过要将自己对他的那一点点恋慕表现出来,她依然做着那个能用手机查询一切摆平一切的女助手,安静的像个ai一样,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的生活似乎发生了那么一丝说不出来的微妙变化。因为她的上司似乎多出很多“私人时间”,这些时间里他不在大河之房也不在第欧根尼俱乐部,至于他究竟去了哪儿?别傻了,福尔摩斯大人怎么可能对她区区一名女助理解释这些。
她猜测他可能是去了伊斯顿庄园——那地方她只听说过,从未去过,特工头目们的生活都复杂的很隐蔽的很,因此她只是猜测。
当然,以她对福尔摩斯生活的参与程度,这猜测*不离十。
她想过这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但那念头只是在她脑海中随意晃了一下,她自己也并没有认真思考。
直到她被命令去迎接一位女访客。
那是第欧根尼俱乐部建成后的第一位女客人。
“请进,埃文斯小姐。”苏珊·奥尼尔摆出主人姿态,“下面请,福尔摩斯大人等候已久。”
露西尔跟随那位几乎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过眼睛的女助理下了阴暗楼梯,在地下室一间四方形的屋子里,看到了端坐在那儿,一派优雅沉思中的麦考夫·福尔摩斯。
“你追踪了我的手机。”
她一路上憋得火简直要从喉咙里冒出来,看到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双手抵着下巴和鼻尖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露西尔的声音将麦考夫从沉思中唤了回来,他抬起头,收起双手,语气平稳的解释道,“我在监视你,没错。”他挥挥手,示意助理退下,然后一如往昔,表情平淡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这又是哪?”她问道。
“第欧根尼俱乐部。”
“什么?”
“第欧根尼——你该不会需要我给你解释他是谁吧?”
“不用,谢谢了,维基百科。”
“威斯敏斯特宫不是我常驻的地点,之前那几次,确是政务繁忙,情况特殊。平时只要白厅没有紧急要务,我下午四点三刻到会准时出现在第欧根尼俱乐部,通常待到七点四十分。若是有要事相商,可以来拜访。若您来的次数勤,搞不好还能遇上前来求助的夏洛克,啊!顺便关心一句,你们那个小小的联盟进行的怎么样了?案子查明白了吗?”
“多谢关心,令弟十分值得人信任。”
“但愿如此。”
又来了!又是这种不痛不痒的假笑!
这淡定的反应让露西尔无可奈何,她气极反笑,拉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又怎么了,说吧。我还有好多事要解决。”
“我知道你准备去忙什么,那的确很重要。”地下室顶端压抑的格光线落在麦考夫轮廓分明的五官上,显得他的表情更加阴沉。
他知道照片的事?怎么可能?
露西尔拧起眉头,心中波澜浮动,与他对视,似乎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做。
麦考夫·福尔摩斯观察了她三秒钟,然后将身体仰到椅背上,摆出一副等待求助的姿态。
这模样在露西尔看来高高在上又自鸣得意,让她恨得牙痒,但却拿他束手无策。
“你不该黑进我的手机。”
“我观察着一切可能会左右世界政局的信息,而埃文斯公使,你只是其中之一。”
“这是我的私事。”
“可你这私事的另一位主角身份太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将会影响整个白宫局势。”
“那您该从一开始去关注真正能影响一切的人,而不是总朝着我使劲!”露西尔怒气冲冲站起来,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办公桌。
他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接近自己、观察自己、考验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冷静点,女士。”麦考夫瞥她一眼,脸色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好看,“你正在把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的困境。”
“你又知道了什么?”
“你手机里的一切。”
这是承认了。
露西尔气得撇开头去,选择不看他。
“这么做极其愚蠢。”他用语气为她下着判词,“你该知道,想要对付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这种人,只有这种小打小闹的擦边证据是不够的。你得把他钉到十字架上,还要保证他不能复活。”
杀意。冷酷。
这是露西尔能从麦考夫·福尔摩斯脸上读出的所有表情。也许还带着一丝对自己的轻蔑?
“这不是我干的。”她压低着声音解释。
“我知道。”他扬起左眉,“但这照片上对方清楚,你却模糊。如果我是安德伍德总统,我会第一个怀疑你。”
“得了吧,”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才不会呢。”
“好吧,我确实不会。”麦考夫不置可否,“这太傻了,哪个偷情的人会蠢到自己这么做!”
她轻哼一声,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本来局势已经复杂的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先是她和弗朗西斯的感情,又是亚当·摩根的私自动手,现在连麦考夫·福尔摩斯都知道了照片的事。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干脆对他承认一切?说她的确需要寻求他的帮助?
不。
露西尔才没有那么傻。
或许她曾经在他面前扮演过无辜的羔羊白兔,但那也是在自己“自愿”的情况下,那只是她权衡两方实力后暂时选择委身扮演的角色,是她众多面具中的一张,甚至还真的或多或少在他心中起了作用。
他要操控她,他要自己一步一步跟着他的节奏走。他们都一样,弗朗西斯、亚当摩根、麦考夫……他们手握权力,自以为是,从头到尾都摆布她如棋子!
“你以为你自己是权威?你以为你无所不能?”
露西尔看着麦考夫·福尔摩斯背后挂着的女王画像,突然闪出冷笑,“您知道聪明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她突然探向他,唇角勾起看似美丽实则危险的笑意,“自以为是。”
麦考夫皱起眉头,静静听着她。
“你以为我是个纯情的小女孩,情窦初开且迷恋权威。我被情人冷落,受您摆布,然后狼狈落水、落难至此,我孤单,且需要向您寻求和庇护,是吗?”
她笑了。或许是想到了伊斯顿庄园里那些不真实的温情。
麦考夫观察着她脸上跳动的神经线,感到自己的内脏突然像是预料到会遭到攻击一般不甚舒服的缩成一团。他深深地皱着眉,忍着不适,也看得出她的笑容并没有多少是来自于喜悦。
“我早说过了,福尔摩斯大人,靠运气可无法在白宫活下来。你以为我引诱美国总统靠的是年轻貌美?”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用“引诱”这种词主动形容自己同安德伍德的关系。
她预备做什么?预备和自己摊牌吗?
不。这一切本该是由他来掌握。
“不。我靠的是全心全意地演出。全心全意地扮演一个他要的角色。所以你从一开始说你看透了我,我干脆自己脱掉那层狐狸皮。然后我楚楚可怜,洁白无暇,一心求您关注。”
她扬起尾音。不知为什么,他看得出她的得意,但却同时也在她脸上看上出悲哀在闪烁。
“你以为我是个陷入情的蠢货,是吗?你以为我是个全心依赖你的孩子,是吗?假戏真做是致命游戏,过渡表演可不是什么优点,这是您教给我的,福尔摩斯大人。”
她脸上勾出胜了一局的笑意,但却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开怀之色。
“上了年纪的男人总要抱着他们那可怜的自尊心共度余生。男人们总是臆想,以为女人是天生次等于他们的附属品。他们活在自己的动物世界,以为所有想要得到权力和地位的女人必定是被男人伤害过才那么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惨遭情郎抛弃,然后不得不依靠自己最终变得像个恶魔或者巫婆。太蠢了,男士,我充满*,不是因为我曾对某人求而不得,而是因为我天生如此。”
她站起来。她直起身子。
她的动作让麦考夫不得不抬起头来以仰视的姿态看着她。
“你以为自己站在这个游戏的绝对优势上,你要用智力碾压我,要用经验打败我。那我不,让您表演咯?”
在那一刻,一直凝神聚精的麦考夫才从露西尔脸上搜寻出那么一丁点熟悉的神情。那个有些小聪明的女性,那个优雅自制但同时也充满*的年轻女公使。
她充满野心,摩拳擦掌,但偶尔也会像个小女孩一样在商店的橱窗前拽着自己的袖子央求一颗钻石。她曾在壁炉前试图触摸他的眉毛,她曾快乐的为自己烹制圣诞布丁,她用三十五欧元赔了他那个价值连城的戒指,只因为那枚银戒的名字叫“甜点”……
她怎么突然不见了?
突然之间,她变成了一柄刺向自己的利刃,剑锋陡峭,但却毫无悔意。
在第欧根尼地下室幽暗的光影中,麦考夫·福尔摩斯脸上露出牵强的笑意,
“可能我自以为是,那是因为这世间总是充满蠢人。但是自以为是的仅仅是我吗,埃文斯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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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走出第欧根尼俱乐部,露西尔深深呼出一口气。
伦敦的雾又聚拢起来,如同油画中的十九世纪,将整个城市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阴冷之中。
神秘?
那只是有心人为邪恶冠上的好听名字。
任何不为人知的秘密背后,一定有连宿主本人都不堪面对的黑暗。于弗朗西斯,是即使结束他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权欲;于她,是无可依靠的恐惧和随之而来抓住一切的*。
于麦考夫……她看不明白。
她从未对任何男人说过那段话。地下室里那段。
她利用他们,踩着他们往上爬,同时也付出自己的身体和感情,这是两不相欠的买卖,没必要临了时痛击对方一拳。
因为她心如明镜,也根本无意伤害他们。
她偶尔也会想象那些男人知道一切都是做戏后会有什么反应,挫伤自尊?生气暴怒?伤心失望?
但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是想想,却从来不曾真的这么做过。
麦考夫·福尔摩斯真的惹急了她。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自以为是之人!
他掌控别人的*怎么能那么强烈!
露西尔回想着当她说完一整段话,那位大英政府脸上露出的表情,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当中舒坦。
当然了,她也绝不后悔。
那一刻麦考夫脸上的确是流露出了些许的讶异和困惑。但很快,那点松动的情绪被一种公式化的审视和不知从哪儿而来的怜悯覆盖掉了。
毫无疑问麦考夫也有一张面具。
那张令人再也熟悉不过的,冷漠、无情、高高在上还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又总是想打烂的面具。
他戴上了它。
当他敏锐地扑捉到自己的真实情绪竟然出现了波动时。
他能看透人心,他太知道如何伤害一个人,所以他在沉默中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并且还在眼神中适当的添加了一点她最受不了的“怜悯”。
仅仅是那一点,已经足以让露西尔转身离开,消失在地下室的黑暗之外。
他当然可以做到更多,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让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掩面哭泣仓皇而逃,再不敢踏进第欧根尼一步。
但那一刻他大脑中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确实失守了。他看着摘下面具,诡魅无情的露西尔·埃文斯,脑海中总有些逻辑碎片怎么拼也拼不上。
他将名叫「虚伪」的那块对到「*」旁边,却发现中间似乎还隔着什么;他将自己最嫌弃的「感情用事」对到「雌性本能」,但露西尔澄澈的眼睛却在他眼前乱晃。
麦考夫·福尔摩斯闭上眼睛,将自己思维宫殿里属于露西尔·埃文斯那张画像用力击碎。
没关系。
他可以再拼出一副新的。
很快可以。
露西尔坐上出租车,本能想赶回使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意识到眼前还有更紧迫的问题在亟待解决,因此她立刻让司机调转方向,赶往肯辛顿花园附近的豪宅公寓。
“我要见亚当·摩根。”
她站在公寓门口,对守门人言辞精简。
“这里没有一位叫……”
“让我上去。”
“可是女士,您……”
“让她上来。”
对讲机那头突然出现声音。
“你该和我商量下,至少提前通知。”
坐在顶层公寓的沙发上,露西尔对着屏幕那头的亚当·摩根面容冷峻。
“我给了你几个月时间,配合你种种想法,但事到如今却一点进展都没有。”亚当·摩根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言语虽有责怪,但语气却不见愤怒。
“我要接近他。如果我不真正接近他,让他对我产生真的感情和信任,我怎么有可能达到真正目的?”
“他对你产生真感情了吗?信任?”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对她产生真感情了吗?
这是个她自己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需要她,想念她,喜欢她,露西尔相信。但她更相信的是,只要有一天他的利益和自己的发生冲突,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铲除她,甚至是杀了她。
这是一段从一开始彼此只放了兴趣,没投入多少真情的关系,她还能再要求什么?
她将眼神瞟到别处,“我在为此努力。”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不会信任任何人。”
“信任是相对的,我至少要等到他对我放松警惕。”
“我同意了你的计划,我的问题是,需要多久?”
“……我现在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你永远也给不了。露西尔,听着,如果抓住了伤害敌人的机会,不要放过,要狠狠痛击!”
“但是摩根先生,您要明白,这几张照片所能对安德伍德造成的伤害,远远算不上痛击。他有许多办法解决这种公关危机。”
屏幕上的亚当·摩根坐在椅子上,冲她微笑,
“你可以试试。”
露西尔眯起眼睛,在脑中回放着他的话语和神情。
他说的是“你可以”,而不是“他可以”。
在那一刻露西尔突然明白过来,亚当·摩根从头到尾根本没想过要用这几张照片拉安德伍德下马。他只是为了挑拨弗朗西斯和自己的关系,造成怀疑,阻止他们变的更亲密,仅此而已。
那么,她不可能成功的说服他。弗朗西斯一定会看到这些照片。
露西尔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知道一个好导演和一个伟大导演的区别是什么吗?”她勾起笑容,此刻面对着亚当·摩根,心里想到却是另外一个人,“信任你的演员。你的英雄梦境需要靠她去完成,她若不全心投入,没有观众会上当。”
离开公寓,露西尔沿着街一直走。
她没回去上班,也没选择回家。她将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平时前方,一路走一路思索。
伦敦凝重的雾气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她一直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边有三个定.时.炸.弹,引爆方式和针对性不同,但杀伤力却一个比一个大。她小心翼翼的生存,战战兢兢的平衡,像是在行走空中钢丝,是为了不让这几颗炸弹随时引爆。但在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她主动或被动,先后一个个点燃了他们的引爆线。
一旦真的爆炸,任何一个都足以令她粉身碎骨无回头之日。
亚当·摩根也许算与她对立程度最低的那个,但此事已经足以证明,他并非像一开始想象的那样,能和她维持好暂时的同盟关系,至少等白宫事结束。
她早知道满足他的条件是要有代价的,却没想到这代价竟然是他本人给自己挖下的陷阱。
露西尔思索再三,最终在脑海中先将亚当·摩根的档案暂时合上放到了一边。
第二份文件,麦考夫。
她在车川人流中过了马路,一个人行至肯辛顿花园,不知不觉走到了蛇形画廊附近。
今天似乎有大展览。
画廊周围被人群层层围住,还有bbc的转播车停在一旁。她绕开人群,走到面对着草坪的那一面,走来走去,却怎么也没找到那晚麦考夫站在那儿等自己的那扇门。
或许那根本没有一扇门?
或许是夜幕太浪漫,灯光太耀眼,他的正装礼服和黑伞太完美。以至于她其实根本忽略其中隐含的问题,和一切不寻常的背景。
露西尔站在那,正对着他们手挽手走过的路,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现什么,但却怎么也无法将一切串到一起。
她需要引导,需要逻辑。
贝克街!不行,侦探去了安特卫普,贝克街现在没有人。
她看不透麦考夫,而相对能看明白他的那个人,也未必会帮助自己。露西尔十分明白,夏洛克·福尔摩斯纵使想看他那个控制狂兄长出糗,纵使想让他也尝尝滑一跤的滋味,但他却永远不会背叛他,不会作出任何主动伤害他的事情。
这么说来,这位年轻的福尔摩斯还真的是和天使站在一起的呢。
她提了提嘴角,转身离开了蛇形画廊,继续在肯辛顿公园中信步。
麦考夫·福尔摩斯将她叫到自己的私人场所,与她谈论照片的事,是为了什么?如往日一样,只是告诉自己他知道了?
不。
露西尔很确定的否认了这个想法。
在那个地下室里,在自己还没说那番话之前,他的行为,他的语气,都在昭示某种坦然和自如。
他……似乎是有话要告诉自己,一些特别的,重要的话。
露西尔不知不觉间走到湖边,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皱起眉。
会是什么事?
当然她确定这与男女之事没有丝毫干系。如果在这场相识中,自己扮演的是个楚楚可怜投入过多无用感情的女性角色,那么麦考夫无疑一直是那个站在法庭之上的人。
他根本不用伪装。
他比他所能表现出来的还要无情。
露西尔回想着地下室里他的表情和语气。一定是正事,是公事,可能与某个外交事件有关?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又可能……
露西尔下意识摸摸外套口袋,这才想起手机在出门前已经被自己摔烂了。
想到这她又气不打一出来。
他真不愧是个沉迷于犯罪的特工头子,一个享受于权力的幽灵大臣,他总是要不走寻常路的选择自己的出场方式,用各种公器展现他的无所不能。
但是此刻,露西尔回过头,环顾四周。
宁静优美的公园中,有迎着雾慢跑的年轻人,有遛狗的老太太,有野餐的孩子们,有坐在长椅上与朋友聊天的女性和匆匆而过的路人。
他似乎是真的动怒了,或者根本懒得理她?
她气冲冲地离开蓓尔梅尔街已经三个多小时,没有黑车迎上,没有手机追踪,没有强制的命令或威胁,没有任何音讯。
露西尔有那么一霎那整个心下意识松动了一下。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在这次问题上帮自己,那么自己的行为和表现一定把他了个半死。
但她很快挥灭了这个想法。毕竟算他愿意出手相助,也不会是为了什么善意的理由。
她真该在发火之前先让他把自己手机赔了啊。
露西尔掏掏空落落的口袋,望着天这么想到。
她那么在那儿坐着。一直坐到天黑。
一直没有人来打扰她。
直到伦敦的夜幕降临,深深的黑暗与雾霾将她包围,露西尔才打开她脑海中的第三份文件。
弗朗西斯。
他此刻想必还不知道自己的名誉受到了威胁。
但只要亚当·摩根想,他很快便会知道。
既然亚当·摩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放出这些照片,那么一定会是一个比平时更具杀伤力的时间点。
一个敏感的、重要的时间点。
国情咨文!
露西尔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若她记得不错,今晚是安德伍德发表新年国情咨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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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一切变节都来的太快。
露西尔刚踏入使馆,便被勒令即刻赶回华盛顿,原因不详,下了飞机后她被四位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带走,他们没有将她带往白宫,而是将车子停在空军一号旁边。
国情咨文已经结束。
他在大会上获得无数掌声,媒体一致好评,两党都有赞誉。但在这个他三年总统任期中几乎是最风光的时刻,几张从互联流露出来的照片将他的形象大大损毁。
“美国总统与年轻女子共住加州别墅”的花边新闻在国情咨文结束后的短短三小时内刷遍了全球社交络的头条。
而白宫还未回应。
她站在下方抬头仰望着舷窗内的亮光,想象着弗朗西斯此刻的模样。
当他感受到威胁时,当他满腹怒火时,当他察觉到自己有可能是被出卖时,那种阴沉着的野兽一般的神情。
灯光会从他上方照射过来,他低着头,一对双目灼灼的眼睛从下往上斜视着自己,法令纹路格外深切明显,嘴角下垂,背部弓起,像是随时要亮出爪牙扑上来将自己撕碎。
她踩在悬梯上,一步一步上攀,走得极其缓慢,却保证着每一步的稳固。从伦敦飞回dc的一路上,她设想了弗朗西斯种种反应,和自己逐个的对应方法,她搜寻着脑海中关于弗朗西斯的一切,想找出一点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但最终却宣告失败。
她没把握。
此刻脚踩阶梯,手握在冰凉的把手上,露西尔·埃文斯看起来走得从容坚定,但她心里却没有一点底,她无法确定弗朗西斯会怎么做。
“总统先生,”安保人员敲了敲机舱门,“埃文斯公使。”
弗朗西斯正坐在空军一号他自己的办公房间假寐。与每次相见时的场景不同,露西尔并未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任何他正在处理或者处理完的文件,从桌面到地毯,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水杯都没有任何被使用过的痕迹。
整个以灰色为基调的机舱显得无比压抑。
弗朗西斯听见工作人员的声音,并未睁开眼睛,而是微微颔首,待到房间里只有他与露西尔两个人时,他还是合着眼。
露西尔想说什么,但空气中冰冷的沉默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站在那儿,望向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的弗朗西斯,两臂垂在身侧,拳头一松一握。
“我……”
她正准备开口,却被弗朗西斯伸手打断。
“你知道,克莱尔曾经警告过我,你的身份可疑,你接近白宫的目的有问题。”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语气听不出一丝愠怒,唇角含笑的望着她。
露西尔感觉到背后一阵发凉。
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同她之前所想象的任何一种,对于他的态度,她无法琢磨。但透过层层表象,露西尔能看到她面前这个男人此刻如同一只在一片旷野上与猎物周旋的野兽。
这像是捕猎前最安静的一刻,他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你,早已看透了你的致命之处,你瑟瑟发抖,但他毫无恻隐之心,他展示着自己的力量,他只是在等,等一个最佳时机。
所有的安静都像是死亡威胁。
“我告诉过你,我……”
“你告诉过我,是。你暗示我你与亚当·摩根有不可描述的联系,种种证据证明你是她的私生女,甚至连摩根家族透露出的态度也在佐证着这一点,所以我相信了你。”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她身边,目光充满寒意地望着她,“我告诉过你,钱不值得你费尽心机,因此我培养你,提拔你,给你更好的前途;我也告诉过你,我只要求你回报我一样东西,忠诚!”
他两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其勾起,呼吸变得粗重,“我告诉过你,不许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你。”露西尔仰着脸,看着他。她知道自己此刻说得并非假话,但她的声音却忍不住发抖。
“再说一遍。”他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力掐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到墙壁上,“再说一遍!”
“我说,”她的脑袋被狠狠地撞到机舱的墙壁上,磕得她几乎痛出眼泪,“我,没有背叛过你。”
他眯起眼睛,流露出凶狠表情,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滑向她下巴的两侧,用力捏着她的下颚骨,“你向别人透露了你的行踪?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没背叛过我,那还有谁能拍到那些照片?嗯?”弗朗西斯死死捏着她的下颚,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他回想到那个海边别墅里发生的一切,他温柔的对待她,她与他温存缠绵,她表现的乖巧忠诚,她在他身下予求承欢。过去几个月里,她对他那些崇拜的目光,那种完全接受他种种劣性的仰慕,那种荆棘带刺却永远向着自己盛开的姿态。
越是这样想,弗朗西斯越是愤怒。他愤怒自己的轻信,愤怒自己因孤独而产生的软弱,愤怒她的美丽和危险是让人如此的矛盾。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像克莱尔说得那样,她将是个祸患,是个威胁。
“总统先生……”露西尔被他死死扣在墙角,下颚的剧烈疼痛刺激地她忍不住呛出眼泪,他手下没有丝毫留情,几乎要将她的下巴捏碎。
“再说一遍!说你有没有背叛过我捏着她的脸,将她的后脑勺撞到墙壁上,一下又一下。
“我没有。”露西尔听见自己的身体贴离着墙壁的强烈撞击声,还有她骨头被捏的咯咯发响的声音,她用力地扭着自己被箍住手腕,曲起膝盖顶住他的大腿,将他的身体尽力与自己远离,她拼劲所有力气,在他一遍遍的逼问中,试图给自己争取一点**的空间,“这种伤害你的方式对我有什么好处!”
弗朗西斯手上的动作随着这句话停顿了一下。
动机。
这也是他一直琢磨不明白的问题。
若她真要害自己,她到底有什么动机?
看准对方一丝的忧郁和停滞,露西尔竭尽全力挣脱开出自己的手,然后两手死死地捏住他的右手手腕,这才将自己从被撞晕捏断的威胁中拯救出来。
她顺着墙壁弯下身体,大声不住地咳嗽,
“您是美国总统,您有不少敌人,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我。从我进白宫的第一天起,我的利益和前途被和你捆绑在一起。你胜我升迁,你输我跟着败。伤害你,毁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弗朗西斯站在原地,眼神依旧充满敌意,但他也在深切的**,在盛怒过后,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
她说得都是事实。
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事与她有关。这可能是他的任何一个政敌,可能是他过去结下的仇,甚至是境外势力,他手下的人还在调查。但他是怀疑她。
克莱尔的提醒历历在目。
那颗种子,那颗当初将露西尔派往英格兰的怀疑的种子,好像是找到了肥沃的土壤一般,顺着某个方向滋长起来,力量巨大,破土而出,让他无法忽视。
“你到加州的事除你自己之外还有谁知道?”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露西尔自然在脑海中过了亚当·摩根与麦考夫·福尔摩斯的两张面孔。她知道是谁干的,但她不可能告诉他。不仅不能告诉他,她还要想办法将他的疑心转到其他人身上。
这是一步险棋,到事到如今,已没有安全可言。
“所以你从都到尾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语调邪佞,似乎恨不得所有吐出的字都能化身为剑锋,在对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我完全不知道。”
他沉默,与她四目相对,望着她眼神中一如既往的澄澈,他甚至还能在那湖水一般的黑瞳孔中搜寻出她对自己那些若有似无的情谊。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人并不可靠,但本能却一再推使着他。
“你知道我不会给一个人第二次背叛我的机会。”
“那将这种可能性扼杀掉,”她似乎也很生气,因为自己无缘无故地被怀疑,语调扬高,“但不是在一个错误的对象身上一再浪费时间。你想想,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被拉下总统之位,谁能得到好处!”
弗朗西斯怔住,瞳孔放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从露西尔·埃文斯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在暗指什么?
如果他作为总统因为丑闻被弹劾,那顺理成章接位的自然是副总统,像当初自己接任总统时那样。
他的副总统……
不。不可能。
这事不可能与克莱尔有关。
他们之间有几十年的默契。她根本不在乎自己与露西尔·埃文斯的关系。
他们是战友,是同类,是彼此的唯一,是余生都要搀扶着走下去的人生伴侣。
但......但克莱尔的确背叛过他,不是吗?
她曾将自己那张不可见天日锁在内心深处的照片公诸于众,是为了狠狠的挫伤他,让他配合她上位。
弗朗西斯眯起眼睛,陷入深沉思索中。
露西尔看出了他的犹疑。
这够了。
她只需要将矛头转开,而不必去害任何人,再多说反而会显得自己心虚或者别有所图。
克莱尔·安德伍德想让弗朗西斯怀疑她。
那么她也可以将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多公平的游戏。
弗朗西斯站在那儿,他摇了摇头,伴随着一声冷笑。
露西尔望着他,她知道自己怒火该燃烧的差不多了,此刻她该眼角含泪,露出不必太明显的痛苦之色,让他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情感,然后细细品味。
然而弗朗西斯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突然将她反身按到墙上,狠狠推了一把,然后撩起她的连衣裙裙摆,松开自己的腰带,整个人顶了上去。
露西尔被他按在墙上,拼命挣扎,她想尖叫,但却只能发出愤怒羞耻的低吟。
他的声音混合着威胁和*,呼吸打在她皮肤上,每一下都令她全身刺痛,
“如果你与此事有关,我会让你永远留在英格兰。如果真的是你背叛了我,你明白,我会让你永远消失在政坛。”
露西尔用力回过头看着他,这并非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毫无遮拦的展示他的卑鄙和权力。但制裁的对象是她,这一切却让她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即便她早已预料到,即便她从接近他的第一天起设想到了种种与他反目成仇的场景,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无法克制地感受到了从身体深处慢慢升起的涩意的疼痛。
白宫的公关团队拥有世界最顶尖的危机处理能力。
对于这种来源不明的“花边丑闻”,他们有至少十六种解决方案,此刻都摆在了椭圆办公室的桌子上。
“把克莱尔那几天的公开行程拿给我看。”
弗朗西斯接过文件,戴上眼镜简略的阅读,“让他们去发声明,说照片里的人是克莱尔。”
“可是,第一夫人有什么理由在离开以后又返回去……”
“家庭事务。说是关于德州的遗产处理问题,并请公众给我们夫妻保留最后的*空间。声明稿务必写的谦卑真挚,我需要你们用文字激起公众的愧疚和可怜的良心。”
“是,总统先生。但是那些照片......”
“照片没有照到正脸,只是远景。没有底片电子备份,只有扫描件被上传到推特。专家已经告诉过我,这种情况的界定非常模糊,算我们说是动过手脚也没问题。这么办,我已经决定了,你们提高效率。”
“是,总统先生。我现在去吩咐。”
那组海边照片被流传出的第二天,安德伍德夫妻携手在白宫的花园里召开了一个简介的记者会,没有记者提问。
克莱尔·安德伍德的表演实在精湛。
在提到*被侵犯时,她坚定为公众人物发声,在提到她与总统的家庭问题是,她低调谦和,在提到母亲后事处理与遗产交接问题时,她的眉目间还透露隐隐伤情。
她的形象实在是太好。操持环保组织,为被性·侵的女性发声,做大使,做丈夫的竞选伙伴……
美国人民对于这个**又优雅的第一夫人充满深深喜。
因此没有人会怀疑她。
弗朗西斯在一边观察着他的妻子。
他说过,他克莱尔,像鲨鱼嗜血。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剑走偏锋的处理方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克莱尔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她表现的落落大方,没有一丝心虚。若只这么观察,弗朗西斯简直找不到任何怀疑她的理由。
他回过头,看到一群工作人员后角落里站着的露西尔·埃文斯。
在她坚定体面的微笑之下,那双眼睛是如此的失落脆弱,像每个刚刚被心上人伤害过的女子一般。
结束了记者会。
总统夫妇在众多镜头与工作人员面前亲密耳语,让人再难生怀疑。
然而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真正的对话内容。
“我说过,她不可信。这回是我帮你。”克莱尔与丈夫贴面。
“ell,谢谢你的帮助。”
弗朗西斯的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他的眼神却不自觉瞟到远处人群后。
闪光灯留住了总统夫妻这亲密的一瞬间。
他们闪亮无比,天生一对,以白宫的建筑和所有虚了焦的配角们为背景。
没有人知道,为何有一位年轻的女公使也出现这个画面里。
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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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与充实紧要的政务工作相比,麦考夫·福尔摩斯的私生活显得十分无趣。
他不甚喜自己在蓓尔梅尔街的官邸,那只是为了方便,毕竟拐个弯能到白厅。他又嫌伊斯顿庄园太远,即便离伦敦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仍嫌麻烦。他讨厌一切麻烦。
所以他总会选择在第欧根尼俱乐部里渡过自己那些难得的休闲时光。
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一群和他一样沉闷的英国佬(他怎么会用这个词?),他不用刻意将自己的冷漠伪装起来,他不用表现的好像真的在意那些爆炸隐患和示威游行一样,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脑子里装了全世界,但又什么都不去想。
这让他觉得自在。
虽然他最讨厌贵族们扎堆抱团。但是这里不一样啊。这里的存在不是为了信息交流和利益互换,而恰恰相反,这正是为了让大半个内阁成员们抛开浮华名利,松弛地做会儿自己。
建立第欧根尼俱乐部大概是他所有的公器私用里用的最舒服的一次。
没错。其他指的是开着直升飞机追踪夏洛克诸如此类。
太糟心了啊,真的是。
麦考夫·福尔摩斯想到他那个蠢弟弟满伦敦瞎转悠是为了在地图上给他写个“滚”,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被黑乎乎雾蒙蒙的无可奈何装满了。
“我说什么来着?”
他脑海中突然有个女性声音咯咯笑了起来。
“我说你像个寡居父亲,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露西尔·埃文斯坐在伊斯顿庄园的壁炉旁边巧笑嫣然,“我去做点香草舒芙蕾怎么样,加点白兰地进去,大概会让你感觉好起来了!”
然后麦考夫生气了。
不是对他弟弟,也不是对那个女人。
而是对他自己。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怎么还在自己的思维宫殿里。
麦考夫闭上眼睛,试图将露西尔·埃文斯从黑夜的伊斯顿庄园中撵出去,但他越是这么做,露西尔的眉目却越是清晰。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把着扶手,深深地叹息。
他不是夏洛克,他从来不会为了“保全理智”而刻意拒绝女人。他没那个必要。他与她们发生性接触,甚至维持过一些短暂的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理智。
他的头脑强大。除了涉及家人时,几乎可算得上无坚不摧。情从未让他深陷其中,他总是冷眼旁观,抽身而退,因此他从不畏惧。
他与女人*多少怀有一些目的。职业需要,或者隐形交易,甚至连出于性需求的时候都少之又少。
哦,顺便说一句,他是真的性冷淡。
他技术精湛(观察一个人的敏感带真的是太容易了),有时也享受征服的快感,但这一点也不会让他觉得性是有趣的。他真是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男人对床第之欢食髓知味,最终还为此身败名裂。
愚蠢啊,愚蠢。
金鱼们的本性真是太幽默了。
作为一个拥有超乎常人理性的人,麦考夫·福尔摩斯自我审视过,然后十分确定的得出结论:自己对那些常人趋之若鹜的艳丽和温暖并不渴望。
这大概是所有天才的困扰。
看透一切真是太无趣。
人间还有什么值得他惊奇?
他没有像夏洛克一样徘徊在情感的大门口,用燃烧自己的方式向伟大的人性致敬。他只是背对着这一切,一直留一个后脑勺给恼人的情感。一直一个后脑勺。
所以说,他真不希望夏洛克陷进去啊。真的。
无论是友情也好,情也罢。
他一个人已经够无趣了,有时他真想留这个还算是同类的弟弟在身边,让他不要走进茫茫人海。
别看那里温暖,别看那里亮着光啊傻弟弟,他们无情起来可比我可怕多了。他们伤害你的方式只会让你有口难言,无言以对,你那样天真柔软的心,最终会被那些糟糕的凡人来回践踏,你以为做个屠龙英雄人们会记得你吗?当你为他们奉献了一切,尤其是生命,你最终还是会被无情遗忘。
有时麦考夫真想告诉弟弟这个世界的真相。
比如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你用什么诱捕也没用。
但他还是会于心不忍。他宁肯站在他身后,沉默着保护他,给他他想要的一切,给他舞台,给他剑和斧,甚至给他一个令他兴奋的对手,然后……看着他表演。
弟弟真是他人生的悖论啊。
麦考夫扶着脑袋想到。
噢,不。
他的脑中突然随着一声轰鸣拔地而起几块大石,形成阶梯状,他自己的声音在里面沉沉浮浮。
“产生悖论的根本原因是把传统逻辑形式化、把形式逻辑普适性绝对化,所有的悖论都是因为形式逻辑思维方式产生,都是形式逻辑思维方式发现不了、解释不了、解决不了的错误。”
他听见他自己的声音说,
“你的思维内容与思维形式、思维层次与思维对象不对称了,麦考夫。”
“我知道。”他恶狠狠地对着那个自己说,“但他是我弟弟!”
“在意可不是什么优点呦,”另一个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用黑伞的伞尖在空中画了个圈,指着他,“你知道你改变不了任何事,即便你是他哥哥。”
他还在笑!那个自己。
实在是太欠揍了。
“还有,你知道我指的不只是夏洛克!”
麦考夫无语地扁了扁嘴唇。
很好,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把他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别跟他提夏洛克。要是他想,他能把那傻小子骂得哭不过气来。)
麦考夫只好这么安稳自己。
“先生,”女助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十分冷静,“安全警告。有恐怖组织扬言要炸伦敦的某个大使馆。”
“again?”
麦考夫皱起眉。
没点新意么,成天炸来炸去的,连他弟弟都要对这种低劣游戏免疫了。
“具体内容五处和六处还在调查,他们倾向于这是境外势力,也不排除与难民问题有关。”
“叫车来接我,”他看看怀表,“十五分钟以后。”
“是。先去六处吗?”
“先调查。”他命令道,“连对手是谁都弄不清楚让我去坐在那儿喝茶吗?英伦三岛每天都有几百个安全威胁难道我还能一个一个亲自排除吗?”
“……是。”
苏珊·奥尼尔战战兢兢地挂上电话。
今天boss心情不好。
八成又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惹他了。
“去蓓尔梅尔街,”她迅速通知待命司机,“估计一会儿还要先去一趟贝克街,你做好准备吧。”
“先生!”苏珊·奥尼尔扬起笑容面对从官邸大门走出来的上司,“下午好!”她为他打开车门。
麦考夫“嗯”了一声,拎着自己的黑伞钻进车里。
他坐好,调整姿势,确保西装及外套不会被压出任何折痕,然后满意地闭上眼睛,准备静一会儿神。
“您要的调查结果,先生。”副驾驶上的女助理向他递来一份文件。
“爆炸案?”他有些讶异,五处和六处现在工作效率有所提高啊。十五分钟能取得突破性进展了。
“不,先生。”女助理解释道,“是关于艾琳艾德勒。”
考夫沉吟一声。
他知道。
他知道夏洛克是个麻烦精,闯祸精。在这一点上他大概这辈子这样了。
麦考夫·福尔摩斯甚至都没有翻开档案,已经确定了一切。
露西尔·埃文斯为什么仅仅一次会面能压制住夏洛克?
算她算得上“聪明”,算她……好吧,成功的骗过了自己。但要这么快压制住夏洛克·福尔摩斯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夏洛克必定是被她抓住了把柄,因此不得不暂时放弃调查她的身世,或者为她保守秘密。
可他能有什么把柄呢?
麦考夫·福尔摩斯几乎不用动什么脑子,便着手吩咐手下特工去重新调查艾琳·艾德勒之死。
然后,果然,卡拉奇那一夜有问题。
问题来自于谁呢?
这简直不言而喻。
麦考夫·福尔摩斯觉得自己现在是打开看一眼这份档案都是对他智商的羞辱。
他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
先是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现在又发现自己被弟弟在某事件中瞒了整整三年。
难道真的是人到中年?
麦考夫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需要李子布丁。很多很多的李子布丁!
去第欧根尼吧。
他的眼睛亮起来,又暗下去。
不,还是去健会儿身吧。
大英政府坐在后座,望着窗外,右手五指曲起,食指轻碰双唇,小指上下活动了两下。他垂眸,似乎有些不适应食指没戒指的日子。
“贝克街,”他冲司机吩咐道,“我们去贝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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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三个小时前,夏洛克·福尔摩斯进行了此生唯一一次的特殊咨询,对象是他的兄长。
仅仅这个对象可算是绝无仅有了,是吧?
当然了,他兄长本人是绝对不会承认这其实是一次咨询的。
毕竟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还都特别的“福尔摩斯”。
三小时前
麦考夫·福尔摩斯将文件夹拍在夏洛克桌上,阴沉着一张脸。
“你撒谎的技术真是越来越纯青了,夏洛克。”
正在做实验的侦探从显微镜前抬起头,瞥了眼桌上的文件袋,在推断出里面装的是什么后,皱了皱眉,但还是摆出一副高傲样子,“我以为你早该知道了,这可比我想象的晚了多半年,麦考夫。”
“是啊,”麦考夫语气同样不善,“托了某人的福,这半年我又要忙着解决前外聘杀手的退休问题,又要给一桩堂而皇之的杀人案擦屁股,期间还要维持大英政府的运转,我真是充满了空闲时间!”
夏洛克冷哼一声,“所以你来干什么,质问我?看来最近内阁政务清闲啊,新首相已经入你套路了?”
“不列颠内阁运转如常,”他的假笑充满得意,“不劳你费心了。”
夏洛克沉吟一声,知道这是他承认了。那么既然他不是因公事而心烦气闷的,那一定是——
“你丢东西了?”
“什么?”麦考夫皱起眉。偶尔他也会这样,对弟弟的脑回路感到疑惑。
“你丢东西了。”他的语气变成肯定。侦探观察着他的兄长,像审视着一位陌生来客,“并且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得了麦考夫,这都用不着演绎法,你从小到大最讨厌东西不知道被搁到哪里去的事情发生,这会打乱你作为强迫症患者的生活,这会让你烦躁——我以前还以为你一点带温度的情绪都无法产出呢!啊,让我猜猜看,你的戒指,是不是?”侦探站了起来,走到他兄长面前,笑着指了指他握在黑伞伞把上的右手,又看看他西装上衣的口袋,“你把它摘下来了,临时性的,还带着某种目的。但是你下意识担心它真的不见,所以将它放到了上衣口袋,放在你那讲究的帕巾底下。那枚戒指很细,所以旁人几乎看不出来——”
“够了!”
面对弟弟“无礼”的推测,麦考夫下意识舔了舔自己那颗隐隐作痛的上牙,然后沉着脸打断了他,“我是来质问你艾琳·艾德勒的!你——”他看着夏洛克,几乎气结,“我告诉过你,不要陷进去。”
“我没有……陷进去。”侦探虽然仍高昂着下巴,但似乎决定坦诚,“我只是救了她。”
“这么做是不明智的。”
亏他还担心了这熊孩子好一阵儿!亏他还找人专门做了一份“证人保护计划书”当证据!亏还在楼下的小咖啡馆和华生合计了半天!
麦考夫斜眼看着他的弟弟,语气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
“我知道。”夏洛克垂下眼眸。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他看着他,拿他无可奈何。
夏洛克·福尔摩斯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心底暗暗决定了什么,“她已经不是个威胁了,麦考夫。她不会再去破坏你的安全计划。”
“哦?”麦考夫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她?”
这种冷笑是夏洛克所熟悉的,它代表着危险,代表着那个只有理智不讲任何感情的大英政府。
夏洛克站到他兄长的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像是个死死护着自己玩具不想被哥哥夺走的小男孩儿,“你知道我会保护她。”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麦考夫翻了个白眼,“她可不是什么白雪公主,你也不是个骑士!她很危险,她是个疯女人,她伤害过你!”
夏洛克抿了抿唇,显然是默认了兄长指出的锋利事实。但他却没有像平时一样予以尖锐的回击,而是沉下气来说道,
“我已经三十几岁了,麦考夫,你知道你不可能永远掌控我的生活,尤其是私生活。”
麦考夫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会不知道,但这却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兄弟二人一时无言,许多情绪横亘其中。
“你放心吧,哥哥。”夏洛克先打破了沉默,“我不会娶她,不会坠入河,不会和她……在一起。”
“那你这是为什么?”他似乎是真的看不透弟弟的小脑瓜了。
“保护她,我将永远保护她。”
他的眼神澄澈坚毅。里面有麦考夫熟悉的强烈自我和无所畏惧,也有些令他感到陌生的成分。
那似乎是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流淌在他弟弟那会变色的、好看的虹膜之下,映衬的他眼中充满光芒。
麦考夫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然后确定了那是他一直警告对方毫无用处的情感。
“太不聪明了,夏洛克。”他这样讲道。
“你总是这么说,”夏洛克提了提嘴角,学着兄长的语气,“‘别自作聪明,夏洛克’‘别做蠢事,夏洛克’‘别陷进去,夏洛克’!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相信你是对的,然而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吗,在这个问题上?”
他是对的。他永远是对的。
当然如此,必须如此!
“怀疑自己什么?”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怀疑自己……”夏洛克拖着尾音,眼神又重新聚焦到对方上衣的口袋处,“那只戒指是在路上丢的,今天早些时候,不,是昨天,昨天天黑之前。你当时大概是收到某个紧急通知,不得不赶往白厅开会,但是人却被困在路上,你有点赶时间,又遇到了一些意外小情况,所以你下意识拿出胸前手帕,却一时忘了里面还有那枚戒指。多么有趣的暗喻,麦考夫,”侦探脸上勾起一抹笑容,似乎对自己的推理结论感到十分满意,“你尝试妥善收好一份情感,却还是会为了‘正事’忽略它,遗忘它,甚至是……丢弃它。”
“我没有丢弃它,它是被……”麦考夫禁了声,狠狠剜了一眼将得意之色直接挂在脸上的弟弟,“这是个糟糕的话题转移。”
侦探不置可否,也决定见好收,他合起手掌,换了工作面孔,“所以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说吧,只要不是又一桩地铁爆炸案怎么都好说。”
“让你猜对了,我的弟弟。”麦考夫坐到一旁的扶手沙发上,他弟弟对面那一只,“爆炸案,与境外势力有关。在我来的路上,6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但你也知道的,官僚主义。他们效率太慢,此事恐怕拖不得。”
不是很有趣的案子,若不是哥哥亲自登门拜访,还带着艾琳·艾德勒的档案,他是万万不会接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陷进沙发里,哼道,“炸哪里?”
“大使馆。”
“伦敦的大使馆?”
“是的。”他耐着性子回答道。
“哪一个?”
“还没确定。”
啊哈,这有意思了。
侦探依旧对案件本身兴致缺缺,但却发现了比作案手法更有意思的事。
“露西尔·埃文斯回美国了?”
“是的,不过明天下午到伦敦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侦探笑道,“随口一问。”
“她与这事毫无关系。”麦考夫咬着牙申明道。
“我知道。”侦探扭了扭脖子,唇边依旧挂着笑容,“一会儿将资料发到我电脑上,随便你用什么方式。”
“你与露西尔·埃文斯似乎建立了某种特殊的联盟。”哥哥坐在那儿,并不像夏洛克那样喜形于色,而是更善于不动声色的观察。
咨询侦探那得意的笑容这才消失,他不太自在的在自己沙发里调整了一下坐姿,“她身上有有趣谜题,仅此而已。”
“哼,”麦考夫冷笑道,一派俯视气势,“你得出结论了吗?”
夏洛克的神情变得不太自然,“还差一点点。”
“继续加油,弟弟。毕竟你已经”他笑道,“非常接近了!”
夏洛克黑了脸。
非常接近意味着没有结果!没有意味着失败!
从小到大,麦考夫都是这么告诉他的。
刚刚想看好戏的心情又被一小片乌云遮住了,夏洛克感到心浮气躁,于是便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推理,
“你这个非要找到某样东西的习惯是改不了是吗,麦考夫?即便那只戒指掉了,我想你对那东西本身也没什么兴趣。我是说你的确某些繁碎配饰,但那戒指的‘现代设计’显然不在你的审美范围内,对吧?但你还是非要找到它,你大概是动用了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吧?还有伦敦市政的某些人,啧啧,大冬天被派往城市下水道只为寻找一只不到五十欧的银戒,做个底层公务员真不容易!纳税人的钱真是浪费的可怜!”
麦考夫闭上双目,再次深呼吸。
“你自己还下去了一趟,是吗?你这个卫生整洁狂,这个鞋底踩了一块口香糖都再也不会穿一次的洁癖。我知道你对伦敦的下水系统特别熟悉,毕竟你是维基百科,”他笑道,“但还是没结果,是吗?你会不会从此决定在银戒上也装个定位监视器呀,我的哥哥。”
“多谢你的提议,”他扬起下巴,“我想这个方法我可以考虑接受,只是需要改良。”
“你也会做这种‘滑稽事’,麦考夫。”
侦探突然正了色,眼神锋利地扫向他的兄长。“你明知道它是愚蠢的。”
“别犯傻了,夏洛克。”麦考夫突然笑起来,“你知道我没有那种感情,一点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你对性并不陌生,麦考夫。但你可曾与任何一个女人好好说过一句话?除了公事,我是指。你试着了解过她们,正视过她们?如果都不曾,你怎么能确定你没有。”
他试着解读他兄长的内心。
这很难。
三十多年了,他几乎不曾成功过。以至于当他的兄长说出那种“失去你会使我心碎”的话来时,他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
“你对她另眼相看,是因为你气自己竟然没看透她的谎言。毕竟她只是个‘金鱼’,而你是天才,对吗?她那些不小心迷惑了你的面目,并非胜于智商,那完全是另一种东西,另一个世界。你一直觉得那个世界无趣,所以冷眼旁观,暗自发笑,但你若不曾进去,也永远无法弄明白她究竟是用什么骗了你……”
当夏洛克·福尔摩斯在说这些话时,他自己也不能否定他的脑海中闪现了许多过去的画面。他在当中初尝了情,体验了诺言,感受了心碎。
贝尔维利亚丑闻案。那是他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一个案件。那个女人成为了一个情感缺口,让他逐渐变成了约翰口中那个更完整、更真实的人类。
再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有了朋友,有了情感牵扯,他不再是高高在上无坚不摧的了。但他却并不厌恶这样的变化。他甚至问他的兄长,在自己消失的这两年,是否想过给自己也找一条……金鱼?
孤独,他们太熟悉了。
但是温暖,难道完全不值得尝试?
“麦考夫,我同意是个无用的缺点,也同意太在意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是友谊,这东西开始对我来说无非是为了更通人性,更理解他人,更便于办案。而女人,她们是感性的代名词,但也许我们对她们的理解一直有所偏差。”
麦考夫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弟弟说的话。
他的傻弟弟啊,是这么天真。
“上帝!”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久到夏洛克都快睡着了),麦考夫仰头叹息。
这个世界怎么了?连夏洛克·福尔摩斯都可以坐在这儿一本正经地向他传授情感经验了。
“所以,”被这声喊天惊醒的夏洛克重新开口道,“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去做吧。约翰是对的——我的意思是,偶尔,某些特定问题上他是对的——人生真的没有几次机会。”
再三番四次的拉锯之中,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
麦考夫觉得自己一分钟都不能再坐下去。
“谢谢你,夏洛克。我真是受益匪浅!”他站起身来,提高着音调讽刺道。
“再见,哥哥!”侦探的声音倒是显得愉悦又轻松,“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流浪汉们倒是很熟悉伦敦的下水道系统!”
“fine!”哥哥大声说道,“icandoitby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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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若以加入安德伍德竞选团队作为起始点,露西尔·埃文斯已从政五个月零十天,在这短短百余天中,她以为自己已逐渐适应了自主意识根本不被尊重的生活状态,然而现实却一再给她新的冲击。
当她暂时告别了美国绯闻风波与弗朗西斯的威胁,拖着疲惫的身心从希思罗机场走出来时,便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看到使馆的车停在门口等待。
她觉得眼前一幕简直像是绑架现场一般。
但她能怎么办呢。她现在的第一身份是个外交官,代表联邦利益,这是她的本职工作,算生活当中有再多纠缠甚至生命威胁,她也只能先把本分做好。
“哈里斯大使换过司机?”
在大略的观察过后,她这样问帮她开车门的工作人员。
对方没给她任何回应,这倒是引起了她的警惕。
果然,车子驶进伦敦市区,却并未往美利坚驻伦敦使馆行驶。
她闻到了危险气味,“谁让你们来接我的?”
前面的人自顾自的开车,副驾上的男士也面无表情,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被无视让她充满不安,但强烈的自我控制系统又让她忍耐,她不想表现出任何焦躁样子。她皱着眉,攥着拳,将修剪的干净漂亮的指甲□□手心。
一直到车子驶向蓓尔梅尔街方向,她的焦虑才突然减轻,紧绷的肌肉也莫名其妙的松弛下来。
车子停在了白色庄严的第欧根尼俱乐部门口,这回甚至没人在门口接她,但她俯着身子走出车门,轻车熟路地走向了地下室。
作为曾经的世界中心,如今仍然是西方文明地标的伦敦,每天都在受各种不同程度的安全威胁,爆炸隐患是其中一种,只是这次涉及使馆,牵扯到外交问题,不免让麦考夫觉得有些头痛,但归根究底,这问题层级对他来说不过也是“平常”。
在看过6的报告,又与可能受爆炸威胁的国家共享了情报后,他决定不管这事了。他回到白厅,开始着手处理内阁这几天的要务,但卫生大臣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在他耳边没完没了的嗡嗡,他越是“稀松平常”地对待,夏洛克的话在他脑海中却越是清晰。
他让手下实时汇报着调查进展,心里计算着最近一班从华盛顿飞回伦敦的班机。
事到临头,他还是拿起电话,忍不住直接将车派往机场。
“为什么你对仪式感如此痴迷?”
一周不见,露西尔·埃文斯对他的愤怒似乎消散了些,她显然是在华盛顿经历过不止一次糟糕瞬间。她整个人冷静了下来,也收敛了不少。
“你知道,”他坐在第欧根尼地下室的转椅中,双腿搭在桌面上,两手撑在扶手上十指交叉,笑着回答道,“普通的仪式感是一种心理依赖,而我只是更喜欢按部班。”
“所以无孔不入的监视还有控制一个人,对你来说只是日常的工序?”
“正是如此。”
露西尔笑了,将眼神瞥向别处,对他荒唐的坦诚感到无可奈何。
逐渐地收回笑容后,她凝视起他的眼睛。
依然睿智,依然冷漠,依然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空气中流动着凝重的沉默,而他勾起的唇角却令一切都变得仿佛轻盈起来。
这感觉很奇怪。
正是在这个空间里,几天前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撕下面具的难堪对峙。她的愤怒和随之而流露出的狡诈,他的意外与几乎崩塌的面具,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她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会让一切变得尴尬,但是这一刻,她直视着麦考夫·福尔摩斯的眼睛,她突然有点庆幸。
“我们又见面了。”
他收起翘在桌上的修长双腿,突然来了句开场词。是这样一句话,将过去的一周突然被拉得很长,似乎在这几天里,两人的世界都在对方观望不到的情况下发生了翻天覆地、沧海桑田的变化。
这句话带着一种“久违”的意味,而“久别重逢”这种情愫,似乎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值得人高兴的。
麦考夫·福尔摩斯将桌面上一方小盒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这是我的歉意。”
她接过来,边打开边问道,“为了什么?”
是一只新手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你的手机被摔坏了。”他斟酌了一下,这样回答道。
“是我自己摔的。”她拿起手机。电已充满,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室信号不足,但款式却真正典雅精致。
“我需要负一半责任。”他点点头,在看到对方挑眉的表情后,又补充道,“好吧,一半以上。”
“你的歉意,为了什么?”她并没有被牵着走绕过这个问题,而是再次平静地问道。
麦考夫·福尔摩斯看着她,张了张嘴,又垂下眼眸,最后靠回椅背,将自己的面部表情落回黑暗里,这才不怎么情愿地承认道,
“……我的自大。”
露西尔有些意外,她死也没想到竟能从这位大英政府的口中听到这种承认自己有所偏差的话。也许她对他的了解从来不够深,也许从一开始她有偏见?她将这个男人与他身上的许多符号连结在一起,她碎片化的理解那些符号,但却符号化的理解他。
怪不得她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麦考夫。也许她从一开始站错了方向。那些周围人烘托气氛的形容,那些听起来耸人听闻的标签,那些貌似神秘的权力,那些亦真亦假的关心……
露西尔闭上眼睛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阵狂风卷过一般,所有关于麦考夫的信息都随风而起,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好似纷纷落叶。
她看着他,最终却只能问出口,
“为什么又让我到这儿来?”
关于上次一自己究竟为什么被带到这里,露西尔尚且没有定论。这次又是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已无法再忍受更多的谜团。
麦考夫没有直接回答她。
他看着她的脸,凝起眉心,审视过后,露出担忧神色。
露西尔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她站起身,往后退一步,“你不说,我要走了。我搁置了太多工作需要完成。”
“等一下!”他叫住她,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毋庸置疑,“你现在不能回大使馆。”
她回过头看着他,有些好笑,“为什么?”
这是她的工作,是美国的内政,即便他是特工头目又与他何干?
“听我的,”他扬起眉毛,着重语气,一字一句地重申,“不许回去!”
露西尔差点又被他那副样子激怒。
权力啊,有时让男人充满魅力,有时却又让他们无比的讨厌!
“为什么?”她还是问,却不再说别的废话。
他与她对视,翻滚的情绪在无休无止的沉默中被激起如海浪一般。
麦考夫·福尔摩斯叹了口气,打开桌上的电脑屏幕,其中赫然是几个不同国家驻伦敦的大使馆监视画面。
“你连使馆也监视,这符合国际法例么。”
“这是特殊情况,”他盯着屏幕解释道,“有人要炸大使馆。”
“什么?”她无比惊诧,看到他一脸严肃后,明白眼前一切并非儿戏,于是她向前探过身子,注视着屏幕当中的画面。
“目前能够锁定在七个国家之内,美国虽不是一级警告,但也在其中。”他转了转身,向她解释道,“我们已经与cia和联邦政府共享了一切资料,他们应该开始做准备了。”
“什么准备?”她皱起眉,心中隐隐有不详预感。
“撤离准备,反恐准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你现在回去,使馆里是一团乱。”
“但那是我的职责。”她转身,几乎没有犹豫走向门口。
“那份共享报告今天上午应该摆在椭圆办公室的桌子上了。”面对着她离开的背影,麦考夫这样说道,“那时你还在飞机上。我们将情报共享给美国政府,国务卿很快作出应变措施,将近十个小时过去了,但是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通知过你一声,是吗?”
露西尔停住了,迈出去的步子迟迟挪不动一寸一毫。
她只听见麦考夫还在继续说,
“我们是同盟,因此所有关乎两国国家安全的情报,英美自古共享。有时,我是说特殊情况,我们也会装作没有收到情报,故意引恐、怖、组、织入瓮。”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左右不了椭圆办公室的决定。”
但他却可以将她叫出来,让她离开有可能被炸成废墟的使馆。
麦考夫的眼神从她僵硬的背影上收回来,双手插袋盯着屏幕,“他们排查完第一二层了,现在在往你工作的楼层行进。”
她回头看着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我……”
他从屏幕中抬起头来,眉间那含笑的担忧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看着她,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突然间令他表情大变。
麦考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盯着她的脖颈处。
露西尔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拉了拉毛衣的衣领,“你看什么?”
他不说话,皱着眉,伸出手想要抬起她的下巴,但在几乎将要触碰她皮肤的那一刻,手指却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停顿住了。
“愚蠢。”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密闭的幽暗空间中显得格外危险且不真实。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
麦考夫观察着她身上被遮掩的每一处,他的眼神扫过她的脸颊,她的脖颈,她的胸前,她的手臂,她的双腿,心里像是被一把燃得正旺的火烧得又热又疼。
“二十一处。”
他眯起眼睛,声音冷得像一块寒冰。
“你说什么?”她对他突然而来转变毫无头绪。
他生气了?生谁的气?她的?为什么?
麦考夫发现自己刚才那收回的右手再一次被举到了面前,他动作缓慢地伸出手去,捏住露西尔的领子,将它扯开——
果然,与他推断的一样,下巴与脖子上紫黑色的淤青赫然暴露于他眼前。
不。甚至比他想的更糟。
那是一个男人手指的形状,经过五天六夜的扩散,周围是略浅的青色,中心处那些被破坏的毛细血管却争先恐后的证明着当时的情况又多恶劣。
麦考夫·福尔摩斯不说话了。
他皱紧眉头,又身手拉起她的袖子,那自然是更多的伤痕。
他背回手,低下头,像一只沉默的野兽,周身散发着危险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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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露西尔重新整理好衣领,将袖子放下,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出于种种理由她羞于将这些淤青和伤痕见人,其中麦考夫·福尔摩斯尤甚,但事已至此,她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我警告过你!”麦考夫突然吼道。
露西尔吓了一跳,抬起眼来望着他,连整理袖子的动作都忘记。
她从未见过他动怒。
他一直是站在暗影中操纵一切的人,他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即便世事偶有失控,也很难让他那终年不化的冰冷面孔表现出任何松动的痕迹。
即便,除非,纵使对象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总是能让他的情绪失控。
麦考夫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她,“我警告过你,他会第一个怀疑你!”
“我知道,”她抬头望着他,眨着眼睛,“可这件事我无法逃避,除了面对面的解释,我哪还有其他办法?”
麦考夫再次合上眼睛,觉得自己简直无法直视她那无辜的、坦然面对一切伤害的眼神。
他愤怒,不止因为那些伤痕,更是因为气他自己的不作为。那天在第欧根尼俱乐部,他原本的确打算给她一些指示,或者说提点,助她渡过这次危机,但她突如其来的摘面具,弄得他反应停滞了几十秒,在这短短的几十秒内,两人之间的格局翻天覆地的变化,麦考夫没有阻拦露西尔的离开,他堵着一口气,甚至没有再去联系她。
但是现在,他显然后悔了。
他知道他可以做到更好。他知道!
“你为什么生气?”
她的声线温柔起来,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麦考夫转过身走回电脑前,重新盯起屏幕里的监视视频,压着声音回答道,“我没有。”
露西尔突然笑了一下,但却没有再问。
有时不回答是最好的答案。若麦考夫只是觉得她蠢,认为她处理的不得当,那么依照他那孤傲的性子,一定会当面指出来。他不说,证明他还在盘算着别的事,她继续问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麦考夫拿起一旁座机,拨通某个号码,“接六处,特别行动小组。”
他等待了一会儿,在线通之后立刻用冰冷语气问道,“还有几个使馆没排查完?”
“三个,意大利、瑞典、美国。”
似乎像什么线索被触动了一般,麦考夫皱起眉继续问,“排查到什么程度了?”
“意大利人秩序太混乱,我们带着行动小组进去,他们一定要与我们一起工作;瑞典因为是最后锁定的使馆,因此开始的晚,但相信很快能结束;现在比较麻烦的是美国使馆……”
他神色一凛,语气更冷,“美国怎么了?”
“cia坚持要用自己人,我们沟通困难。”
“为什么不早向我汇报!”他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眼神满含怒气。
“您、您吩咐过这几个钟头谁也不能打扰您……”
露西尔闻言面露困惑,拢起眉心。
麦考夫匆匆瞥了她一眼,冲电话那头道,“你的任期也快到此结束了!”说着便气冲冲地将电话挂断。
“我必须回去一趟。”
她语气坚定。
“不。你现在哪儿也不许去。”
“你凭什么监禁一个美国外交官?”
“我代表大英政府!”
“我代表总统本人!”
她脱口而出,但立刻便后悔了。她收了声,两人一时无言,她将头转向别处,“算你是大英政府,也无权限制我的自由。”
说着,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但在她手握把手,将门推开,一脚已经踏出去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却忽然沉了下去。
他的怒气和所有的掌控欲好像都突然蒸发了,那声音无奈至极,疲惫不堪,又似乎毫无它法。
麦考夫·福尔摩斯说,
“’tgo!”
露西尔·埃文斯的背影顿住,她不知该不该踏出这一步,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头。
“这不是来自于大英政府的命令,”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而是来自于……”他停顿住,像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但露西尔仍以背影对着他。
他似是要下定决心那般,闭上双眼,唇齿紧咬,用力的吐字,“来自于……我。”
我?
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我”?
难道代表大英政府的那个不是真正的他?是那个劳心劳力的兄长?是那个阴险狡诈的政客?那个冷漠无情的“冰人”?那个高高在上见头不见尾的特工头子?
露西尔迷惑了。
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麦考夫·福尔摩斯,像她也根本从未分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众多危险诱人的故事里,究竟哪个才是她心甘情愿要扮演的角色?
此时此刻,露西尔收回的这一步,所需要的勇气远远不必麦考夫说出那句话的勇气小。
她收回已经踏出去的脚,转回身来,冲麦考夫嫣然一笑,
“这不好玩,我的舞步已经很生疏了。”
麦考夫以同样的笑容回应她,心中品味着这句话。
“我的舞步已经很生疏了。”
这不是一次你来我往的游戏,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舞蹈。这是真正的生命威胁,是死神的召唤,却被他提前预知截断。
她转回身,关了门。
一方天地,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过来,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冲她招招手,微笑道。
是这清浅的语调,没有丝毫平时那种刻意为之的虚伪假笑的痕迹,触动了她的记忆,让她鬼使神差地走向他。
在安特卫普,在伊斯顿庄园,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这样温柔的命令,曾经令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令她忍不住相信他的判断,听从他的指挥。
露西尔重新向那台电脑走去,屏幕里分别放着三间使馆的监控视频。
很快,麦考夫收到汇报,瑞典使馆已经排查完毕,
“那现在只剩意大利与美利坚。”
他站在电脑前,俯下身看着屏幕,眉心微微聚拢,大脑飞速运转,“不行,这样一间一间的排查太慢了,我们需要提高速度。”
他拿起电话,正准备拨出去,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
「美国使馆。不是恐\怖\组\织,来人另有所图——sh」
“是夏洛克?”
看着他那表情,露西尔便能猜出一二。
与研究情报时公式化的表情不同,只有收到来自弟弟的帮助,他的脸上才会露出这样略感欣慰和骄傲的神色。
“yes,”他叹口气,“看来这还真是你与你的职责范围沾上点关系了。”
“确定了,是美国使馆?”她探向他,略显焦急。
麦考夫点点头,重新拿起座机,拨通安全线路,“接最高指挥室,目标锁定美国大使馆,安特卫普暂时安全,重申,锁定美国大使馆,引爆物在美国使馆!”
他正在申明,与此同时,手机上又收到了新的信息。
「距离引爆时间还有十分钟整——sh」
他忍不住提高声音,冲电话那头大声命令道,“距离引爆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将所有人力聚集到美国使馆,先帮助cia一起将使馆外交人员撤离,然后立刻替我接通兰利,重申,先撤离!”
他将屏幕上成三角形的三个小窗关闭掉两个,放大了唯一仅剩的那个,
“现在,告诉我,你的同事们应该先从何处开始撤离。”
他脱下西装外套,往身后椅子上一搁,只着衬衣与马甲,双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人的精神高度集中。
露西尔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屏幕上的使馆画面,看着画面中那些虽没任何感情但也朝夕相处的同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手抖得那么令人绝望。
她闭上眼睛,试图回想使馆的内部结构,但无数种紧张的情绪扰乱了她的心和大脑。她痛苦地皱起眉,冲他说道,
“不行,我想不起来。我……我想不起来。”
“看着我,”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麦考夫伸出双手,轻轻抚上她头部两侧,似乎是在帮助她稳定情绪,“我现在在指挥所有人撤离,我需要你帮我,明白吗?”
她望着他,抿着嘴唇,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闭上眼睛,”他命令道,“回到你自己的办公室里。你的办公室里有七盆植物,门边挂着你常穿的外套,你站在门口,能穿过走廊看到对面的办公室,有没有问题?”
她点点头,“我能看到。”
“非常好,”他引领着她,像是第一次给夏洛克创建他的思维宫殿,“我们估计引爆物在你办公室那层北侧。现在,告诉我除了北侧的安全出口,本层的工作人员可以往那儿走。”
她闭着眼睛,跟随着他的声音,一步一步踩在使馆走廊的地毯上,“西侧有防火通道,但是楼梯设计偏窄,能走的人流量有限。”她皱着眉,努力回想着整栋建筑里的一切,“电梯间的隔壁有一排大窗,窗外的外表建筑是梯形设计,一般人员爬下去应该不成问题,在我办公室隔两间屋子,在达西·哈里斯办公室的正下方。”
“很好。”麦考夫拿起电话,“让所有人员分批撤离,行动迅速的近从北侧走,大使与公使从防火通道走,其余人员从四楼的大窗撤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露西尔与麦考夫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撤离画面上,空气安静的几乎可以凝结成冰,谁也没有在这时多说一句话。
在距离理论引爆时间还剩三分四十秒,所有人员撤离结束,安全部门也相继退出建筑,只剩下拆弹部队准备走进去的时刻,美国驻英大使馆的四楼临街窗户突然爆炸。
露西尔在屏幕前目睹了这一刻,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好在,无一伤亡。
但这无疑将被视为施暴者与美国政府的一次宣战,国际舆论将被此新闻时间占据成年累月,英美之间的安全信任甚至都会被重新评估。西方世界的安全再次受到威胁,新的国际问题法案也许明天将摆在眼前这张办公桌上。
但是当然,当下的露西尔·埃文斯根本还想不到那些。
她的脑海中回想着刚刚剧烈的爆炸声音。那扇她熟悉的窗户,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走廊,那个她日日夜夜工作的建筑,居然在顷刻之间黑烟冒顶,虽不至于化为乌有,但也足以令人感到劫后余生。
画面里,那些面孔熟悉的同事脸上流露着强烈的惊恐,达西·哈里斯披着一张安全毯,站在救护车前,抬头望着破碎的使馆大楼,毫无意识的张着嘴巴,恐惧和惊乍写满双目。
在那一刻露西尔才切切实实的意识到自己是刚刚与死亡擦身而过。
如果她不是今天被麦考夫叫到这里,如果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推断几乎完全正确,如果他不是柔软的放下那不可一世的自尊,如果她不是听了他的话……
她此刻已经是个被炸烂的尸体。
抱着这样的恐惧和后怕,还有高度紧张后的疲惫和虚惊一场,露西尔深深低下头,双手捂住脸。
“你还好吗?”
麦考夫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人性真是贱啊。
麦考夫望着天这么想到。
她欺骗他,让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她装作无辜可怜的样子,还在这房间里撕裂了一切。但他却执迷不悟地将那个被自己推进泰晤士河的、全身湿漉漉的小姑娘深深刻在脑海中,以至于后来即便是想到她那狡诈鬼魅的样子,竟然都恨不起来,甚至气不起来,只觉得致命有趣。
作为一个凌驾于所有金鱼之上的存在,他一定要与自己所处物种的天然劣根性抗争到底!
一定!
大门在这时被敲响,苏珊·奥尼尔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些意外喜悦的笑意,
“一个好消息,先生,您的戒指找到了……”
她后知后觉的看到站在那儿的露西尔·埃文斯,麦考夫的手还扶在她的肩上。
戒指?
露西尔回过头,果然看到那位女助理手上举着那只银戒。
没错,是“甜品”,她的“甜品”。
麦考夫清了清嗓子,从女助理手中接过自己的戒指,
“谢谢你,苏珊,你先……去忙吧。”
“是,”她的眼神忍不住在尴尬的两人间跳来跳去,“是,先生。”
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麦考夫·福尔摩斯将他失而复得的银戒握在手心。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握成拳的右手,似乎陷入非同一般的思索。
而此刻抬起头来,望着麦考夫满目含泪的露西尔呢?
她看到了那枚戒指,看到了麦考夫在看到那枚戒指后的表情。哪怕只有零点零几秒,她确定自己从他眼中读出了惊喜。
她突然有点庆幸,庆幸自己在他面前早已脱掉伪装。
露西尔·埃文斯站在那儿,解开了胸前的连衣裙纽扣,一颗接着一颗,
“你在想我此刻是不是又再跟你玩假面游戏,是吗?我扮演了许多角色,展现了许多性格,但她们没有一个是假的,那全都是真实的我。”
她将衣服扯开,麦考夫听见那件黑色毛线连衣裙“哗”的一声落到地上,她从里面走出来,像一条刚换了皮的青蛇,又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摇摇曳曳,蹒蹒跚跚向他走来。
她*雪白,站在他面前,神色凌然地对他说,
“!”
“轰”的一声。
麦考夫听见自己思维宫殿里有个房间顶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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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对露西尔·埃文斯而言,如果将她与安德伍德的sex比作一次次刻意承欢的讨好和两个激荡灵魂的享受,那么与福尔摩斯sex则无疑是一场灵肉互搏的角力。
两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在彼此的汗水与呻/吟中进攻与试探,想要让对方先沦陷在肉/体的快感中,先失去理智。
麦考夫·福尔摩斯观察着她的每个敏感点和每种享受的姿势,他的表情冷静,身体却投入其中,那汪灰蓝色瞳孔随着两人的动作,在无数次聚散中波光流动。他的手掌宽厚,手指柔软,每次触摸她肌肤时都允许自己在*面前稍作停留,但绝无多余的情感。
他对于女人的身体并不陌生。
一开始,sex对于他是有趣的实验,他以此种特殊方式观察着那女间的区别与微妙关系,那时他尚是青年,为了确保结论的可靠性,他与不同异性维持了数次关系。离开学校后,性对于他变成了接近普通人的捷径,比起种种伪装方式,性成本较低,但效果十分不错。他可以在一场场坦诚的接触中直面人性弱点,甚至加以利用,这是他走入人群的方式之一,但他几乎从未享受其中。再后来,性成为一种交换方式,这是他在政坛摸爬滚打几十年最不屑的路径之一,但如若必要,他也绝不排斥。
他乐于掌控他人,而*是十分便捷的起始,多少人为了肉身的燃烧不惜将灵魂双手奉于对方眼前。
他擅长展示自己的魅力,勾起对方的兴趣,他拥有着一个雄性动物应该有的几乎一切优势。情于他不过是小打小闹,他可以表现出自己的智慧、体贴,可以展现自己的权力与占有欲,这都是让女人痴迷的元素,而他甚至能够任意调配。
但绝大多数时刻——这种绝大多数被略归为“全部”也不为过。
绝大多数时间,他一个人。
也许这是凌驾于所有人类情感之上的代价。
当杀人不见血的大胜过后,千军万马尽退场时,他一个人;
当团聚节日亲人各有归处,万家灯火初明亮时,他一个人;
当鲜花掌声尽付那些出风头的政治明星或个性小子时,他一个人;
当黑暗龃龉接踵而来,魑魅魍魉都需变成永恒秘密时,他一个人;
当那所有一切都必须要一双肩膀扛起,且到死都只能无怨无悔的孤寂下去时,他想过,他应该还是一个人。
他不后悔,因为国家和亲人是他一生的使命。是他的责任,他的义务,他的光荣。
但他偶尔也会叹息。会在精疲力尽时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妄想着当他叹息时能有个人走过来哪怕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感受一下来自另一个躯体的温度。
但他从未这样做过。他告诉自己他不需要。
这是个悖论,因为也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靠近他。
他不止是个聪明人,他还拥有可以消弭寻常烦恼的智慧。这其中包括他绝不妄想,绝不做没把握的事,绝不二过。
面对露西尔·埃文斯,他有利用,有怜惜,有欲念,有渴望。她是他条理分明的大脑硬盘中一行乱码病毒,一个错误的数据,解开需费脑筋,删掉附带损失太大,但留在其中,却还要时不时出来叫嚣,令他对自己异常愤怒。
愤怒让他的动作变得粗鲁。
他抱揽着她纤细腰肢,抚摸着她紧实身体,那种独属于眼前这个女人的香气在他鼻尖缠绕,他与她上下求索,亲吻她的耳垂,将自己日积月累的孤独和每一次因掌控不住局面而对自我产生的愤怒化为肉/体深处的力量,他寻找她,深化她,撞击着她,贴合着她。
他控制着自己,却绝没想过要放过对方。
与此同时,露西尔·埃文斯以从未失败的经验展现着自己的性感和柔软身姿。她的身体能勾起优美的弧度,她的长发像河水一样流淌过他的肩窝,她在他耳边低吟、轻叹,做出陶醉模样。她解着他的纽扣,剥开他那些体面而虚伪的伪装,环上他的腰,坐在他的腿上,扬起天鹅一般的脖颈,锁骨凹陷的恰到好处,闭上眼睛用身体感受一切。
她喜欢身体的亲密,一直如此。
这是她与这世界交流的最便捷的方式,是她判断一个人,尤其是将男人分门别类的最容易的手段。
起初她也尝试结合与自己类似的年龄。但她不喜欢那些年轻男孩儿,他们的自我混沌又空虚,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只有一味的索取,她甚至只能假装高/潮。
后来她也尝试了些有地位有财富的男人,这类人多半已有一定年纪,这其中当然包括弗朗西斯·安德伍德。他们喜欢展示魅力,其中权力尤甚,对于他们而言,性是一场演给自己看的拳击秀,对方的作用只有一个,是被击倒,击溃到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了,她也能配合,她能将这场一早知道结局的拳击秀演得天/衣无缝,令对方洋洋得意,可是苍天作证,她极少从当中获得真正快感。
与所有竭力向上爬的饮食男女一样,她的性总是走在前面,她往往没做好准备建立一段真正的亲密关系,已经将对方的身体探索的毫无神秘感可言。久而久之,这游戏对她来说也失去的原有的乐趣。
可是上帝作证,这是她最喜欢英格兰的地方。
她慢条斯理上唇紧绷的英国男人。他们好像不会因生活中的任何巨变而惊慌失措——或者只是伪装。但这在她危险紧张的职业生活中实属罕见,这种特质让她安心,并觉得值得依靠。
她脑海中反复重复着一段话,像是一个飘渺的记忆中的童谣:
“他们呼之欲出的雪茄烟和白兰地酒气,似乎让世界变的井然有序又富饶繁荣。他们自视甚高,却不会显得狡猾,而且他们散发出一股很强烈的为大众服务的感觉,至少给人的印象是这样。他们很认真的看待娱乐(喝酒、美食、钓鱼、打桥牌等)而且有些人显然还打过很有趣的战争。”
在这其中,麦考夫·福尔摩斯给她的感觉尤甚。
这位身怀秘密,阴沉高傲的中年男人,比起那些雪茄和白兰地又更高一筹。他藐视红尘俗世,但杀伐果决起来却英俊无比。
他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屑一顾、抱有怀疑。这让露西尔感到挫败,但也充满好奇。不知从何时起,她想让这个高高在上,绅士有礼的人变成她的男人。
毫无疑问,她能撩拨他。在伊斯顿庄园那个只有他们二人的圣诞夜,篝火的温暖,甜品的诱惑,她的表白和介于伪装坦诚之间的一丝真实,几乎让他手在口袋中的双手再也无法忍耐。
但她知道自己对他的诱惑还没能到让他yu火焚身的程度。
他对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力,且这种控制力几乎不分场合和对象。
她喜欢他的克制。
他那些微略的蹙眉,压抑的嗓音,总是能让她沉醉其中,而他淡淡的笑容总是能鼓励自己。
对露西尔·埃文斯来说,麦考夫·福尔摩斯像是个解不开的**之谜。
因此当她与他共处一室,刚刚经历了生死大劫,甚至还因环境和情形而不可抑制的流露出彼此间那难以言说的牵扯和暧昧时,她知道自己几乎是碰上了最好的时机。
他们拥抱,亲吻,缠满交合。
他们都企图让对方先倒下,都想清醒地看到对方yu仙yu死的模样。
对他们而言,这场角力的敌人不止是对方,更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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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这场角力本该旷日持久,但它是被两段电话声打断的。
麦考夫·福尔摩斯与露西尔·埃文斯的电话几乎是同时响起来。麦考夫太知道这时有谁会非要找到他不可,他几乎不用什么推理,但电话铃一响再响,让他无法忽略,他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越过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去够桌上的手机。
“内阁。我必须现在走。”他皱着眉阅读通话记录及短信,一手扯了衬衣套上,开始系纽扣。
“我也一样。”她拿起自己手机瞥了眼,又将它重新搁回桌面。她看着眼神与右手都锁定在手机屏幕上,只有一只左手凭着直觉找纽扣和扣眼的麦考夫,轻轻笑了一下,转过身来帮他系衬衣。
他似乎对对方动作感到有些意外,观察着她对待每颗纽扣认真的表情,唇角不自觉勾起笑容,干脆将两手都放开,微微扬起下巴,任由她在自己胸前动作,“哈里斯大使找你?”
她专注而敏捷地系好最上方的一颗纽扣,呼吸打在他颈间,
“是总统。”
她突然冲他抬头一笑。
他扬起眉毛,环住对方上身的手掌在她后腰上拍了拍,“看来我们要各归各位了。”
她站起来,从地上拎起自己的连衣裙,
“大使馆已经被封锁,我估计会被叫到临时办事处。”
麦考夫这才观察起她窈窕身形,但比起沉醉,他的表情毋宁说是严肃。他看着她从头到脚的二十一处伤痕,淤青的颜色深浅不一,有些甚至还达到了外伤程度,他可以判断这些伤痕的疼痛级别,他甚至可以设想出安德伍德在她身上施暴的方式!
麦考夫感受到自己腹腔的火气徐徐上升,但他极力忍耐,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英国政府将会为你们提供临时避难处,具体地点我还要和外交大臣商量,但极有可能是金钟大厦或者保得利大厦。”
“保得利大厦会更好,”她将连衣裙套上,动作迅速地整理妆容,“那里更近,我甚至可以回公寓换身衣服。”
“听起来可以,”他不置可否,“需要送你吗?”
“不必。”她在他脸上轻啄一下,“眼下是敏感时期,还是避嫌的好。”
“我同意这点,”他坦然接受了这个吻,“晚点见?”
“晚点见,福尔摩斯先生。”
距离爆炸过去一小时四十分钟后,露西尔跟随达西·哈里斯在保得利大厦的临时办公室里与椭圆办公室进行视频会议。
“这是联邦政府的耻辱,哈里斯大使。”视频那头的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压抑着满腔怒火,“我们在伦敦的使馆遭到了攻击!上帝,是伦敦!我们的盟国!而那栋建筑已经一百多年了!”
“我非常抱歉,总统先生。这是我的失职。”经历了一场差点夺取性命的爆炸,达西·哈里斯现在还处在震惊和恐慌中,脑子有些混沌。
“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安德伍德表情阴沉,“cia和国土安全部已经开始深入调查,锁定背后组织,在我们进行反击前,你必须要保证使馆所有外交人员的安全,我会再派些人手过去。”
“是,总统先生。”
“埃文斯公使,”他冲画面角落里的露西尔说道,“英国政府提前给我们调查报告有问题,在爆炸前我们被定为‘低级威胁’,我们必须现在组成临时小组与英国人谈判,重新商讨情报共享和安全隐患问题,cia和nsa会派出主要人手,我要你在那里代表我的命令,你明白了吗?”
“明白,总统先生。”她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
“我需要你态度强硬,该问责的必须问责。为什么在提前得到情报的情况下还会发生这么大的损失!”
“我明白,总统先生。我将全面传达您的意志。”
“很好。希望48小时内能取得成果,两位,静待你们的好消息!”
“感谢您,总统先生。”
“我们会在一间内阁会议室谈判,露西尔,我需要你帮我。”达西·哈里斯与露西尔走在保得利大厦的走廊中,步履匆忙神色紧张。
“冷静下来,哈里斯大使。”她跟在他身后,抱着厚重的调查资料,在他耳边提示他,“我们面临严峻挑战,挑战带来改变,改变是机会。”
“是,是,”他的步子慢下来,回头看着露西尔,“你说的有道理,我们需要冷静。”
“没错,”她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职位,知道自己必须首先保证国家利益,“我们需要冷静,尤其当我们面对的是一群古老政府中老谋深算的官僚主义时。我们的谈判对象,大概的确不好对付……”
她眯起眼睛,眼神瞟向窗外的议会大楼。
短短一个下午内,露西尔不得不见了麦考夫·福尔摩斯两次。
此时,同样站在一张桌子的两端,他们的立场却变得壁垒分明。
“总统先生的意思很明确,”露西尔微笑,“为什么6给白宫提交的测评报告与结果截然相反?”
麦考夫·福尔摩斯坐在会议桌拐角的一处皮椅上,他那深灰色的三件套和紫罗兰花纹的领带帕巾上看不出任何翻云覆雨的痕迹。当然,他的表情更是如此。
“此言非也,埃文斯公使。”他双手扶在座椅把手上,呈现出独属于“政客麦考夫”的笑容,“6的报告是根据当时已知的所有情形和变量下出的判断,并且在第一时间共享给了贵国,是你们轻视了这种威胁,行动才变得相对迟缓。”
“我看过报告了。”露西尔翻开眼前的档案,“我是外行,福尔摩斯先生,但报告上分明写着‘低级威胁’,我不知道您手下的情报机构是如何理解这个词的,但对于一个母语是英语的正常人来说,这恐怕并不等同于——‘大使馆爆炸’。”
麦考夫嘴角勾起弧度。他看着露西尔,短短两个多小时,那个身着黑色连衣裙,坐在他身上眼神迷离的随着他节奏摆动的女人此刻已焕然新生。
她换了一身米白色贴身套装,稳妥优雅的坐在那儿,头发盘的一丝不苟,戴着细边眼镜,笑容淡雅礼貌。这并非他第一次看到“公使露西尔”,他曾初见她在白金汉宫,接近她于某位政治家葬礼,对于这个体面高雅的年轻女外交官形象,他并不陌生。
但是此刻,他心里的感觉却总有那么些不一样。
麦考夫想笑,但他忍住了。
“威胁级别的分类,埃文斯公使,”他将身体前倾,作出谈判的标准姿态,“这非常复杂,相信您并非当中人士,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和数据来判断每一种行动的附带伤害值。在提交给贵国总统的报告中,相信6也做到了这一点,那些数据有些复杂,但您可以往后翻阅,”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果然看到对面的一排人都下意识翻开手中资料,“如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在倒数第三页的附录上。”
露西尔简略地瞟了一眼,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不必拐弯抹角。损失已经造成,你我需共力弥补,相信贵国政府会同意这点。”
“当然。”他笑道,“首相与总统正在电话沟通,这是大事,关乎整个西方世界的安全走向。”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相信您与哈里斯大使也清楚,今天的会谈只是个开始,往后我们还可能要一起做许多事,甚至是……”他的眼神从露西尔脸上转移到达西·哈里斯脸上,又转了回来,“一起创造历史。”
达西·哈里斯愣了愣,想到来的路上露西尔对他说的“挑战带来改变,改变是机会”。
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这种“大使馆被炸了个窟窿/友军大使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炸了”的事都可算是灭顶之灾。总统将背负舆论诟病,自己的职位甚至摇摇欲坠,但眼前这两个人,这两个分别代表英美的谈判主力军,却好像在将此视为契机。
仿佛在他们眼中,此事没有损失,只有附带价值。
“福尔摩斯先生,”一直没说话的达西·哈里斯清了清嗓子,“我想英国内阁可能确实应该给我们一个……”
“一个交代?”他的笑意寒气逼人,“我同意。英国的情报已经在锁定疑犯了,我想这是比任何赔偿和妥协都更有价值的交代。”
“这个观点我赞同,”达西·哈里斯立刻说道,但他想了想,还是回过头看向露西尔·埃文斯,“露西?露西?你怎么说?”
露西尔此事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太冷静了,太游刃有余了。
即便对于麦考夫来说,这种冷静程度仍然是值得人怀疑的。他的反应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次安全危机的负责人,更不像是刚在生死一线救了百余人生命的英雄。他流露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这种笑意也许对谈判桌上其他人来说都是稀松平常,但她却太熟悉。
她太熟悉麦考夫·福尔摩斯认为自己已经全然掌控住某事时的神态。
“福尔摩斯先生,我可否多问一句,这情报您是在什么时候收到的?”
撤离的当下。她当然知道。那时她在他身边。
但其他人不知道她知道。英国政府不知道、美国政府不知道,尤其是安德伍德总统,他更加不可能知道。
“撤离之后,埃文斯公使。”
这是谎话。夏洛克·福尔摩斯给他发的短信在所有的撤离行动之前。当然,她并不惊奇麦考夫隐瞒了自己弟弟也是情报其中之一。
“撤离之后,爆炸之前?”她继续问道。
“容我提醒你,公使女士,”麦考夫面色微变,“这两者之间的时差不足50秒。”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露西尔向后靠去。
她回忆着当时情形。在夏洛克给他发短信后,他第一反应是救人,这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完全可以同时与美国政府协商将拆弹部队先送进使馆,甚至可以同时下达锁定凶手的追捕命令。但是——露西尔仔细回忆,他的第一个命令是疏通撤离,第二个命令是接通与cia的通讯,仅止于此。
在白宫还没来得及作出反映的短短几分钟内,他凭借距离的优势,形势上的主动,还有自己在6与cia中的绝对权力指挥了整个行动。
但他却没有阻止爆炸。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下达过阻止炸弹爆炸在美国大使馆的命令。
露西尔眯起眼睛望着他,看到后者的笑容依然淡定自信。
他想救人,但却不想阻止美国在全世界面前出丑,为什么?
大使馆爆炸,总统会立刻成为新闻焦点,以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的民调和形象,只要处理的稍微不得当,他便极有可能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难道……他的目的是打击弗朗西斯?
可是为什么呢?
这没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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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露西尔·埃文斯极少有什么私人空间。
在学校时,她的业余时间被无数的功课和研究填满,进入媒体行业后,她忙着争分夺秒地抢新闻,从政后更不必讲,她几乎需要与自己的办公桌共存亡。
她一直在与时间赛跑,她给自己制定了明确的长期计划与短期目标,且极尽苛刻地逼迫自己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超额完成。她会选择舍弃睡眠时间,舍弃饮食时间,舍弃所有娱乐,只为把事情做好。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如此,她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她又怎会受到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青睐。
也正因如此,她极少会在构建自己的私人空间上花费时间。她的住处永远以“是否工作便利”作为首要也是唯一的条件,她喜欢宽敞,但惰于布置,她的公寓总是空而凌乱,像是没人住的旧屋一般。
在沃顿求学时她开始尝试做些投资规划,搬到dc后,她用在费城赚到的一点钱投资了一处高级公寓,但她连装修的时间都懒得花费,买那处高级公寓的原因只是她要重新调整自己的社会定位,她要跻身进dc的精英阶层,住处与手上所有的牌一样,不过是符号和入场券。
尤其在进入白宫之后,她每天能留在自己住处的时间不超过6小时,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打造自己私生活的样貌,也没有必要。
被调到伦敦后她的下班时间多少变长了些,但这也不意味着她能休息——她只是少了一些必须坐在办公室不可的案头工作,多了更多思考的时间。但这并没有使得她租的那间公寓变得精致起来,不仅如此,它还变得更加凌乱,更加私密。
她不太在意细节,因此她会将喝完的酒瓶随地一搁,抽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很久不倒一次,如非保洁人员敲门,她甚至懒得洗衣服——她总会去买新的。
当然,这样的生活一直也不成问题。因为她没有朋友,更莫论访客。
露西尔坐在谈判桌前听着达西·哈里斯与英国内阁成员商榷新安全计划的具体实施方法,眼神显然有些涣散。她的表情变得不那么专心。
没过一会儿,手机响了,她下意识不是去看放在桌上的手机,而是抬头瞥了对面的福尔摩斯一眼,果然,他刚将自己的手机放回桌子上。他以简介文字劝告:
「试着和善些,别忘了最终目的是将事情谈成。」
她笑了下,轻轻松松打了一行字:
「我的公寓。」
他的不甚同意写在脸上:
「显然我处更安全。」
她解释道:
「不。你有多少安保措施有多少外泄可能。」
对方没有再回答,她知道他是默认了这个方案。
事实证明处理一次恐怖威胁加外交隐患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远远超出了露西尔的预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担当两国间大事的重要角色,达西·哈里斯经验略丰富于她,反应却远不如她,两人磕磕碰碰,举步维艰。
她在议会大厦附近来回奔走了两天一夜,中途还冒着危险回了趟正处于被封闭状态的大使馆取重要资料,一面对付英国政府的老家伙么,一面应付来自白宫的压力,这期间她几乎不吃不喝,只在议会休息时借着时差在临时会议室的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她甚至都不敢让自己真的陷入睡眠,因为她必须保持大脑持续处于兴奋状态。
因此当两天两夜过去,她终于能拖着疲惫身躯回家换身衣服,冲个澡时,她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约会。
露西尔打开公寓的大门,脱下高跟鞋,将左手抱着的公文袋和风衣往玄关的地上随手一放,正准备伸个懒腰,客厅的却突然传出一阵男性的干咳声。
她一个猛子站直,进入警备状态,在屋外照进的一阵晃眼灯光后,她模模糊糊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
“forgod’ssake!”她不满的低吼,这才想起来两人之间的确有约。但他是怎么先于自己从那一堆繁碎事物中脱身,还不知不觉摸到这儿来的?鉴于一直以来与眼前这个男人打交道的经验,露西尔决定放弃质问,转而抛出一个更实际、更眼下的问题,
“为什么不能把灯打开?”
麦考夫·福尔摩斯坐在她的沙发上,脸上的笑容依然冷淡又优雅,“恕我直言,埃文斯女士,您的客厅实在——”他环顾一周,“不忍直视。”
露西尔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用力的。
她将高跟鞋撇到一边,穿着丝袜走到厅里打开顶灯,“忍忍吧,阁下,单身公寓是如此。”
“我恐怕无法苟同,”麦考夫蹙眉,“你好歹可以留个坐的地方给你的客人。”他站起身来——从一堆换下来的衣服当中——天知道他刚才是怎么坐下去的。
“茶?”
“谢谢。”
“冷泡的,在冰箱里。”
她指了指厨房,转身闪进了自己的卧室。
经历整整两天两夜高强度高危险系数的折磨,露西尔·埃文斯在看到自己那张大床后发出了陶醉释放般的低叹。
与整个公寓中所有随心所欲的角落不同,她的床总是特别舒服。她坚信一张床是一个住处的灵魂。
她转个身将自己甩进柔软的被子里,那精心挑选的床垫还将她往上弹了弹。
露西尔满意的闭上了眼睛,唇角露出舒服微笑。
躺一会儿。她发誓,让她躺一会儿。
麦考夫·福尔摩斯慢悠悠地跟着她走了进来,在看到眼前画面后,依靠在门框边,抱着手臂指了指她,
“不要穿着外衣躺在床上。”
这命令听上去毋庸置疑的。
“……”她睁开眼睛,仿佛觉得哪里不对,“这是我的床。”
“我知道,但是我今晚要睡在这儿,”他向那张双人床歪歪头,不可一世地命令道,“所以起来,先去把衣服换了。”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心中不禁浮起许多不文雅词语,“福尔摩斯先生,我刚刚连轴工作了四十八小时,安置了所有美国驻英大使馆的人员去处,归档了近十年所有与爆炸案相关的大使馆遇袭事件,还为英美间处理了一次严重的外交危机!”
“我知道。”麦考夫·福尔摩斯站在那儿,理所当然地解释,带着欠揍的微笑,“做得真不错,小姐!但是现在你需要去换衣服,否则我将考虑更改今晚的做\地点——”他故意拖长尾音,收尾干脆,“及方式!”
“上帝!”
她低声咒骂。
真是突然有些想念贝克街那个潮呼呼的卷毛侦探,全世界恐怕只有他才明白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露西尔将自己陷入浴缸深处。
她憋着一口气,极力感受水带来的压力和窒息感。
在哗哗水声中,她听到浴室外的麦考夫·福尔摩斯正在呼唤她。
“areyouhungry?”
她从水中坐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调大自己的声音,
“notatall!”
实际上,她工作起来根本感觉不到饥饿,在思考时更是如此。即便下班回家需要补充食物,也多半是将了事。她并非口腹之欲重的那类人。
所以当她裹着厚厚的白浴巾,头发湿答答的从浴室走出来,看到自己已然整洁的如同总统套房似的卧室,以及金色手推车上丰盛的食物时,她不禁顿住了。
“……这是?”
“宵夜。”
麦考夫·福尔摩斯笑容可掬,面对着推车上考究的菜肴。
“hatfor?”
她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走到床边坐下。
这的确有些好笑,不是吗?
谈论正事时的他严谨又枯燥,即便私下见面,他的生活仍然呈现的像是个没有任何私人乐趣的禁欲修道士。
但同时他也很讲究。三件套总是搭配的低调高贵,怀表和黑伞不离身,领带夹上还镶嵌着好看的绿宝石。
这种人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嗯,怎么形容?会享受眼前这些“奢靡浮躁”的男人。
麦考夫·福尔摩斯站在那儿,已脱掉了外套西装。他的腰身在剪裁恰当的马甲中显得格外修长,即便有一点中年男人特有的小肚子,仍然可算作“身形标准”。他的四肢特别好看,除了简直不该属于政客的笔直双腿,他的肩膀宽厚,双臂细长。他极少解开衬衣顶端的纽扣,因他只在极少数人面前流露“松弛”。但此刻,他解下了领带,衬衣扣开了两颗,露出胸前毛绒绒的金色。他将衣袖挽到小臂处,举着一瓶香槟,手上使了点力道,筋骨突出,手臂上的线条简直如同一种若隐若现的诱惑。
“砰”的一声,香槟被打开了。
他一手举着酒,一手冲露西尔勾了勾食指及中指,“给我两个杯子!”
露西尔闻言递上香槟杯,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倒酒动作,再次问道,“hatfor?”
“庆祝。”他笑了一下,递给她一只酒杯,“为你成功的化解了一次外交危机,为你……创造了历史。”
她接过酒杯,勾起笑意,与他的轻轻相碰,
“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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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那并不是一个很完整的睡眠。但它好过大多数的夜。
伦敦的凌晨没有像华盛顿一样给她近乎窒息的压迫感,但它却像个“灰衣女士”,冰冷且缺乏感情,让她无法真切感受。
她在华盛顿的深夜中痛苦挣扎,却在面对伦敦的黑夜时无言以对。
她从不知道什么叫“一夜好眠”,尤其进入白宫后,琐碎而危险的梦境是常客,她尝试与自己梦中的各方鬼怪做抗争,但久无效果,后来索性放弃,无论睡到几点,惊醒后无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如果隔天有事,则会选择用烈酒将自己“放倒”。
在静谧的深夜中,她转头望着自己身边陷于睡眠、表情平静的男人,轻轻笑了一下。
残月在他智慧的五官上留下银色的光泽,他的鼻尖高挺,颚角圆润,深深的眼窝在月光下映出好看的暗影。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望着这个男人时,露西尔对此情此景感到十分惊诧。
她喜欢酣畅淋漓的性/。那像发着高烧一般火热的身体,那只有*没有感情的吻和抚摸,都让她无比享受。她全情投入,精疲力尽后往往可以换得至少半个夜晚的安稳睡眠。这让她感到惊喜,于是在下次性/来临时更加用力。
但只要她能选择,她不会与男人共寝一夜。她会在*与温存都结束后找个借口离开,但大多时候那是默契。
她不知道麦考夫·福尔摩斯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过夜。她是说,当然,这没必要。而且以她对这些位高权重人士的了解,他们往往极其惜命,在安全问题——尤其是有关性的安全问题上,都十分谨慎。弗朗西斯·安德伍德会在到访时带着至少四名保镖(且不会过夜),而这位福尔摩斯先生不仅在内阁身居要职,还掌握着安全机构的最高权限,他没有道理对自己如此放心。
露西尔想爬起来走到床边去看一看楼下是否守着类似安德伍德身边一样的安保人员,但她看了眼身边安眠的麦考夫,和他无意识间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最终选择作罢。
于是在整个凌晨到黎明的漫长变化中,露西尔开始转为审视自己。她问自己为什么会留福尔摩斯过夜,且几乎是没经过犹豫的答应。那些繁杂的情绪和回忆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她伸手够着天花板的方向,却一抓一个空。
可惜啊,露西尔·埃文斯没有麦考夫那样的思维宫殿。她能意识到自己的感受和判断,却无法迅速而清晰的分门别类,因此她与这世界胶着着,不像麦考夫,他早已置身事外。
麦考夫·福尔摩斯是个很谨慎的人。
这倒不全然是因为他肩负着国家安全。即便他未选择从政(说得好像他还有什么选择似的),他依然会以严谨科学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他会审视现状,考虑变量,忖度全局,预防失衡。
他与真正的天才共处一室,他同人间的魔鬼互利互惠。因此,当他打从心眼儿里断定一个人没有问题时,那个人可以说是最接近安全的。
他相信露西尔·埃文斯。
从外交机锋中,从政治交易中,从流连眼波中,从骨肉纠缠中,他几乎看尽她愿意展露与试图隐藏的一切,那是一片久旱的荒漠,天生条件恶劣,上帝不予怜悯,但上面却开出了一片片艳丽的花。那些鲜艳的血红之色凭借本能寻找着光和热,它们高昂头颅,身姿摇曳,在阵阵东风中冲他袅袅婷婷地招手。那花的种类他从未见过,但他能确定那不是玫瑰。
决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不配被放在如此坚韧勇敢的奇观中。
他们喝过香槟,他扶着她的腰缓缓倒进松软的被子里,她身上刚被冲洗过的香气清凛凛的,他的视觉、嗅觉、触觉、听觉……被刺激的体无完肤,纵使大脑精密如仪器,此刻也免不了有些停滞。
他亲吻她,不再像地下室里那样激烈,却更加柔情细腻。她被他亲得咯咯发笑。
“你笑什么?”他问道。
她搭在他脖后的双手沿着他那敏感位置的肌肤游走过来,她捧起他的脸,笑道,
“你知道自己哪里最火辣吗?”
他眯起眼睛,似乎是听到自己被“火辣”这样的词形容而感到不适,脸上流露出有些茫然的思索神情。
“stop—thinking—”她突然翻个身,坐到他身上,娇软的小嘴咬住他的下唇,齿间吐香,“你简直性感得让我想犯罪!”
“那不太可能,小姐。”他握着她的两臂,扶正了一下她的身体。他的狡猾在平静的外衣下总是让人无法指责。“我们现在算是‘五十度灰’也不违反什么条列。”
她露出吃惊表情,满眼写着“你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流行文学”。
“我监视一切,”他亮出专属于福尔摩斯的慧黠笑容,“包括推特!”
露西尔沉吟了一下,然后将他握住自己的手掌掰开,从床头柜扯下他卷好的领带,以一手与唇齿为他绑住双目,然后轻柔的、神圣的亲吻他的额头。
“那来让我看看,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事……”
那是一个“撞邪”了的夜晚。发生了许多从未发生过的事。
对他俩来说皆是如此。
但最最“撞邪”的是,麦考夫居然没有反对。
他没有立刻扯下那条领带,而是由她“解剖”着自己大脑好一会儿,方才出手相对,将她按回身下。
她不视他为冷血怪物或政府机器。她敬佩他的头脑,欣赏他,肯定他。
他喜欢和这样的女人*。
但为什么他们能在一场*之后并枕而眠?
天色破晓前,麦考夫醒来,他在朦胧中侧头望了身边的女人一眼,唇角略微牵动。
他知道,她需要一个能让自己敢于丢盔卸甲的人。
她也许不期待,但并非不需要。
她从未被人保护,从未被人真正怜惜。
同样,她也无人可以信任。
她美丽,聪慧,有才华,她有常人艳羡的天赋,也注定得不到多少他人真心的祝福。
这个世界从来不同情天生坚强的人,也从不心疼那些获得了天赋却要与这天赋恪守终身的孤独者。
还有谁比他更懂这个吗?
怀抱着这样充满“罪责”的共情与自怜,麦考夫·福尔摩斯缓缓地伸出手,将熟睡的露西尔·埃文斯揽入怀中。
漫长黑暗之后,天方亮。
第二天上午,收拾齐整的麦考夫走进客厅,看到披着件浴袍、光着脚的露西尔正抱着一桶冰欺凌焦虑地来回踱步。
“你这走来走去的像个……”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像个孩童一样,是在干嘛?”
看得他实在是眼晕。
“等新闻。”她挖了一大勺朗姆冰淇凌送入口中,指了指电视上的直播cnn。华盛顿估计是天刚亮。
*!果然凉得她呲牙皱眉。
麦考夫见状,睫毛微抖,走上前去伸出手掌,“that!”
“hy?no!”
“!”他板着脸重申。
露西尔没有再拉扯,嘴里含着最后一勺冰淇凌,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了冰淇凌桶。
麦考夫转身将它扔进了冰箱里。
“安德伍德总统的声明?”
西尔点点头,“我得第一时间预估好我接下来几天的工作量。”
他哼笑一声,“我能给你预估。”
「美国东部时间早上六点,安德伍德总统在白宫发表了关于美国驻英大使馆被袭击一事的重要讲话……」
麦考夫他双手插袋,皱眉注视着直播新闻,冲露西尔的方向扬扬下巴,“大点声。”
露西尔的注意力也聚集在电视上,闻言瞥他一眼,从沙发上拾起遥控调高了音量。
「……安德伍德政府两年多来的反恐态度一直受外界诟病,总统个人的执政方式更是遭到多方抨击,对此,美国现任总统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表示安全问题一直是他……」
果然。纵使这几天他们没日没夜的忙,取得了小小成果,却依然无法抵挡外界对白宫的猜测和诟病。尤其是总统本人,他简直成了所有媒体的靶子。
“哼。”
露西尔转过头,看着麦考夫,挑起眉毛,“你笑什么?”
“什么?我没有。”
“你笑了!”
“没有。”
他板起脸,整了整西装领子,“吃早饭吗?我预订了喝茶的地方。”
这一刻她几乎可以确定。确定麦考夫是在看弗朗西斯的好戏。
她凝眉直视距离自己只隔着一个单人沙发的男人,思索着,观望着。她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一二,但……这原因说不过去,即便是对她自己。因此她迟迟不敢确定。
“露西尔?露西尔?”
看着整个人站在那儿发愣的露西尔,麦考夫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他只好走上前去,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露西尔?”
“嘶——”
她猛地抽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被按住的肩膀。
麦考夫扯开浴袍,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大块才表出来的瘀伤,“sorry……”他面色微变,盯着她伤口的眼神突然间威胁冰凉。
“没事。”这眼神让她有些害怕。她笑了一下,抽回自己手臂,转身向卧室走去,“不是要吃早餐吗?我去换衣服。”
麦考夫站在原地,望着她单薄背影,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对美国现任总统做的事,关于世界格局,关于是非大义。那只是他长年累月的计划当中微小却关键的一环,他怎么可能以那么多外交人员的性命开玩笑,又怎么可能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但是……
他脑海中响起另一个声音:“麦考夫,别骗自己了,算你是为了引蛇出洞,但又怎么可能与她想的那个原因完全无关呢。”
隔了五六分钟(她听见他似乎是在客厅泡了杯茶),麦考夫才走进她的卧室。
“穿好了——”他带着审视笑容走进卧室,询问他的女伴,却在看到她穿了什么后将那完美笑容凝在了脸上,“……吗?”
露西尔·埃文斯,那个除了被他丢进水里那一次(他发誓是最后一次)之外,永远都端庄得体的女外交官,此刻正穿着一件胸前带着蝴蝶结的、浅粉色的刺绣衬衣,和一条贴身的、将她腰臀曲线完全展现出来的牛仔裤,笑容灿烂的站在那儿望着他。
“有……什么问题吗?”她转身,笑着问道。
“no……”他皱皱眉,脸上的肌肉线条却是向上运动的,“atall.”
“good!”她轻笑,从衣帽间的地板上挑了双细跟鞋,坐在床边穿了起来。
“不要穿着牛仔裤坐——”
“坐在床上?”她笑着接道,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床垫,“你也可以过来呀!”她眨眨眼睛,换了一种神态,带着点神秘的俏皮感,“福尔摩斯先生,我还不到二十七岁,我想我大概还可以穿任何我想穿的衣服,您说是吧?”
麦考夫对这样的她有点陌生,于是他顿了顿,
“我在门口等你。”
他不能让到自己的眼神那么上上下下的扫视着那个女人。
他转身离开卧室,四处看了看,从客厅的挂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和黑伞,对着落地镜考究地整理好身上的细节,然后笔直的站在玄关等待他的女伴。
没一会儿,露西尔·埃文斯便走过来挽上了他的手臂。
她轻轻盈盈的,好像一阵风,带着初夏时英格兰乡间的花香。
也许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退去种种身份之后。她还那么年轻,她不该张扬,但却应该得到一点点无忧的快乐。
“我们准备好了?”他侧头,笑着问他的女伴。
“准备好了。”她挽着他的手臂,仰着脸点点头。
于是他们一同走出了家门。
美妙的培根蘑菇在等着他们,香喷喷的黄油吐司和早餐茶在等着他们,伦敦的阳光也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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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伦敦难得的大晴天,麦考夫与露西尔在一处乔治王风格的俱乐部建筑二楼喝早茶。
面朝泰晤士河的大平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想喝酒,”望着楼下的泰晤士河,露西尔突然感慨,“格兰威特,或者别的什么也行。”
此情此景,只喝伯爵未免寡淡。
麦考夫从报纸上抬了抬眼眸,又看了眼怀表,“现在不行。你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露西尔闻言开始翻着手机上的工作日志,“我下午似乎没安排。”
麦考夫轻笑,“一会儿有了。”
不详预感。
比起一开始与麦考夫·福尔摩斯打交道的各种反应迟钝,露西尔现在已经能慢慢跟上一些节奏了。
“又要开安全会议?”她试问道。
麦考夫只是看着她笑了一下。
她皱皱眉,“我记得今天下午应是哈里斯大使带着另外两位参赞去参加谈判。”
今天下午的具体细节商讨对她来说极为无趣,考虑到她几天几夜不曾休息,达西·哈里斯答应放她半天假,会议结束后继续回去上班。
“你可以等等看。”他翻了页报纸,望向她盘中的狼藉,“还想吃点松饼吗,树莓?”
露西尔摇摇头,思忖着要不要给达西·哈里斯发条短信询问一下工作安排是否有变化,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正在这时,露台门被推开,苏珊·奥尼尔步伐迅速走到她的上司面前,开始汇报起一天公事。
露西尔十分自觉,站起身来准备回避。而麦考夫只是伸手向她的方向点了两下,示意她坐着好。
“……大致是这样。”苏珊·奥尼尔将概况汇报完,“还有一点小事您吩咐过要提醒您,先生。”
“什么事?”他的大脑已经开始分析今天的工作计划,因此表情波澜不惊。
“那个,”苏珊犹豫了一下,显然也不是很想将话题转移到下述问题上,“您父母三周前预定的歌剧,在今天下午……”
“好的,”他平静地点点头,又突然转向他的女助理,“什么?!”
“是的,先生。”苏珊低下头不忍看福尔摩斯那惊恐痛苦的表情。
“是今天?”他似乎仍不愿相信,反复确定,“今天?”
“恐怕是这样,先生。”
麦考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压着声音喊了句上帝。
露西尔坐在一边,颇有性质地观察着此刻“特别”的麦考夫。
紧接着,他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像每个在约会时接到母亲电话的男孩子那样,麦考夫堆起电话那头其实根本看不到的假笑,
“亲的妈妈,假期怎么样呀?”
作为家中长子,麦考夫总是需要将所有福尔摩斯的行踪准确掌握,以便时刻护家人周全。
但最近真是太忙了。先是夏洛克陷入危险,又是美国大使馆被炸,他几重身份每个责任都鬼使神差的重叠在了同一时间。
人到中年啊。麦考夫望天。
若非政事焦头烂额,他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今天这日子的。
露西尔·埃文斯没有感受过父母亲情,因此对于血缘其事,总是隔岸观火,看不真切。她不明白坐在自己对面的福尔摩斯先生究竟在头痛什么,父母想去看歌剧不好吗?即便需要他这个做儿子的陪伴在侧,又有什么问题呢?
她突然有点羡慕麦考夫。羡慕他那欲哭无泪欲诉无门的甜蜜负担。
当然了,大概要到很久以后,露西尔才能完全明白,若要为眼前这位大英政府先生的人生列个单子,上面写上他这一生的最恐惧和最无奈,“陪父母看歌剧”这件事,绝对能够挤进前十,仅次于“究竟该怎样帮弟弟戒毒瘾”。
说句题外话,那份单子挺长。比她想象的要长的多。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看起来如此的无坚不摧油盐不进,软肋却是那么致命,也那么令人心疼。
“不行,妈妈……”麦考夫扶额,“今天真的不行,我今天下午有重要会议,不,不能不去……妈咪……我……我知道票已经买了……”
露西尔实在看不下去,那扑面而来的无奈感简直要惹得她笑出声,于是她忍着笑在他面前比了个交换的手势,冲他挑挑眉毛。
“啊,妈咪,对了,你看能不能这样安排,我找个人替我陪你和爸爸……找夏洛克,他最近没什么正事……可是……我真的……妈咪!”
似乎谈得不太愉快呢。
露西尔同情地望着这个可的中年男人。
与她一直熟悉的那个无所不能能力强大的政客相反,此时她将对方的无能为力尽收眼底。
“我可以帮忙,福尔摩斯先生。”她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句话。
对面的麦考夫皱了皱眉,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请您重复?”
“我是说……”她坐直身体,眼睛不再紧紧盯着他,恢复了理智,“如果您需要的话……”她耸耸肩,试图轻松以对,“我很乐意听场免费歌剧。”
麦考夫让电话那头的母亲稍等,然后转过头难以置信的望着露西尔,“请您再重复一遍?”
“我说我很乐意去……”她被他问的有点没底气,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越了分寸,“这只是个提议。”
“而且你不想去开下午那个会。”他盖棺论定。
“公平交易。”她端起眼前茶杯,啜饮一小口。
麦考夫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露西尔很快听到他与电话那头的父母商议见面时间及地点,一切确定后,他挂了电话,冲她微笑,
“成交!”
于是在与助理交代好手头工作后,麦考夫带着露西尔赶往西区剧院。
福尔摩斯夫人在看到大儿子从他那黑色捷豹上手持黑伞下来后,正准备了满肚子唠叨,但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她的长子下车后转回身,左手拄着黑伞,右手掌心向上,微微弯腰,从车中牵出了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女人?
福尔摩斯夫人眨眨眼睛,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啊,她的小迈克真的牵着一个年轻小姑娘向自己走过来了啊!
“妈咪,”麦考夫向坐在遮阳棚下的父母打招呼,“爸爸。这是埃文斯女士,露西尔·埃文斯。我的……同事。”
福尔摩斯夫人挑起眉毛。
“下午好,福尔摩斯先生,福尔摩斯夫人。”露西尔展露出真诚微笑,比属于外交官的笑容动人,比面对麦考夫的笑容矜持。
“下午好,埃文斯小姐。”
福尔摩斯夫妇礼貌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这是迈克带来的姑娘呢!
不是别人,是迈克呢!
她还以为迈克永远都不会带回姑娘来给他们看了!她还以为她的大儿子要孤独终老了呢!
哎呀,这真是太开心了。
福尔摩斯夫人这么想着,这觉得对眼前这温柔动人的姑娘越来越满意。
“妈咪,妈咪?”
麦考夫扯扯母亲的大衣袖子,皱皱眉。
他妈妈这是怎么了?
“啊,埃文斯小姐,”福尔摩斯夫人缓过神来,看了看有些紧张的儿子。哎呀,迈克是在担心自己第一次见面表现的太过分吗?
不会的。她可是个数学家呢!
“您是……key的同事?”她这样问道。
key?
露西尔转头望着麦考夫,满目的难以置信,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黑着脸的麦考夫从自己肩膀视线望向她,分明看到她的眼里写着“really?key?”
啊!
麦考夫仰望苍天。
他知道今天一定是他的灾难日。
“我在美国驻英使馆工作,夫人。”露西尔冲老太太笑着解释,“从大致上来讲,可以算是福尔摩斯先生的……嗯,同事。”
“啊,是这样……”妈妈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个女外交官呢。年纪轻轻,仕途无量,还算配得上她的迈克。嗯。
露西尔仍然在忍着笑。
与性格棱角分明的一对兄弟不同,福尔摩斯夫妇实在可以算得上一对“善良可”的老人家。年长的福尔摩斯先生没怎么说话,但态度也很和善。他们对自己的儿子唠唠叨叨,但对她却温柔又礼貌。
“我下午真的有要紧事,妈妈。”麦考夫再次声明。拒绝了母亲提出要“四个人一起看戏”的提议。
“美国大使馆刚刚被炸了个窟窿,我这几天都必须在内阁里守着……”
“如果我记得没错,露西尔——抱歉,我可以这么教您吗?谢谢,露西尔才是美国使馆的正式工作人员,她有时间,你却很要事缠身啊!”
“妈咪……”
怎么办,老太太说的好有道理。
露西尔偷偷向福尔摩斯先生投去同情眼神。
局势太险恶了。
麦考夫让自己强行微笑了一下,然后立刻解释道,“对不起各位,我得走了,国家的安全问题一刻也不能耽搁。再见,爸爸,也许咱们可以晚餐见。再见,妈妈,享受你的歌剧。再见,露西尔,谢谢你!”
“再见”露西尔接受了一个礼貌的贴面礼,“k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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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麦考夫坐在古老会议室的角落中,经历了几小时的双边会谈,今日的主要议题已基本敲定,达西·哈里斯等人仍在争执细节,但他却早已将局势看得清明。因此,此刻他允许自己只划拨出三分精力听取会议内容,剩下的七分则全部用来安排即将到来的四人晚餐。
一位真正的英国绅士,不仅会讲究自己的衣着,注意日常的礼节,还有能说上一篇篇谁也不得罪的漂亮话。最重要的是,他能给每个人保留善意的体面。他也许学识渊博,地位卓然,但他一定谦逊有礼,不去破坏任何社交中的“假性和谐”,给每个“自我”都保留空间。
麦考夫·福尔摩斯毫无疑问是位真正的绅士,不仅如此,他还是位“智慧超群”的绅士。因此当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及父母、还有露西尔·埃文斯将同桌进餐的场景时,理智要求他务必将一切安排地妥妥帖帖。
他要让父母享用愉快一餐,同时也要保证那位女士不会感到任何尴尬或不适。至于他自己……如果他们都开心,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于是,麦考夫开始在脑海中筛选着伦敦最值得光顾的几间餐厅。首先要考虑的条件自然是环境,环境要是优雅的,务必安静,以他对父母的了解,这顿晚餐将是“聊天”重于饮食的活动,因此餐的地点务必给人以身心愉悦之感观,但糟糕的是,伦敦大部分高级餐厅的设计是以室内装饰为主,也许是为了保证私密性,他们会在装潢古典的餐厅中摆满鲜花植物,或者灯光昏黄,适合约会。但这显然都不适用于今晚场合,封闭空间会给人以压抑感,他必须要保证大家心情是开阔的,“聊天”是流畅的。
其次是菜品的风格,精致自不必讲,还要满足四个人的口味,主菜最好有点创意,重要的是甜品也必须出彩。
斟酌片刻,他决定将晚餐地点定在duck&affle,那里视野开阔,位置合理,靠近伦敦塔及圣保罗大教堂,且作为伦敦的最高餐厅,它拥有环绕式落地窗,能俯瞰优雅的城市景观。是定位置麻烦了些,这家餐厅的靠窗位要提前至少一个月预定,而他最近对华夫饼的钟程度着实有所下降。
思索至此,麦考夫便拿起手机给女助理发号了一个明确的指令,他知道她能搞得定这些事——其实是调查一下今晚的预定人,或许随便做个小交易能搞定了。
果然,洽谈刚结束,麦考夫还未走出会议室,便收到了来自苏珊·奥尼尔的回复信息。
位置已定好,他只需要在他们到达餐厅前再与助理确认一下时间好。
一直到很久以后,露西尔·埃文斯回忆起来,也会承认这是非常“脱轨”的一天。
她不意外自己与麦考夫之间发生的性,虽然她也未预料到自己竟然会对这样一个男人兴致盎然,但她不得不承认,那些性是美好的。与他共存的床第之欢妙不可言。他打破了她对男人的许多刻板印象,大多数男人在床上极尽自我放纵之能事,但麦考夫·福尔摩斯不一样,他享受其中,却始终能够自我控制。在两人缠绵激烈时,这点让她有些气愤,但他那些带着魔力般的抚摸和亲吻,却让她欲罢不能,当他的眼中**着情\欲,哪怕他还能控制着□□,露西尔也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念头,是在他柔软温暖的身体上继续攻城略地,将他铜墙铁壁般垂垂老矣的灵魂一点点的击破。
在他怀中,她体会到人生最美妙的无非四个字:共赴□□。
若要这么说,随之而来的一切似乎不足为奇了。他们同睡,自然要同起,他们一起早餐,一起喝茶,一起看新闻……如果不是发生了这种偶然情况,那么这一切都还能够解释。
露西尔其实没看进去歌剧。
并非她厌恶。她挺喜欢这些缓慢又老派的娱乐,但她坐在黑暗中,望着身边的福尔摩斯夫妇,福尔摩斯夫人那种看着“儿子女性朋友”的暧昧眼神,让她一瞬恍惚,突然开始回想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与父母相处的麦考夫于她来说像一个崭新的陌生人。他依然有高人一等的坏姿态,但却因为亲情捆绑而多了些烟火气。他居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个听话顺从又严肃的“乖孩子”,他答应陪父母去看歌剧,还会与妈妈还嘴,你来我往,零零碎碎的讨论着些几乎与他形象完全不搭界的琐事。
即便权倾朝野,他仍然是个被宠的儿子。
果然啊,有谁告诉过她“只要有妈妈在你永远是个孩子”来着?她想不起来了。算了,反正说这话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有谁会在一个孤儿面前秀母。
像所有缺乏家庭关的人一样,露西尔不由自主地向无害的“温暖”靠近,向“母亲”这种词汇靠近,并且她会在“父母”的面前努力隐藏不够好的那个自己,希冀得到他们的认可。
所以仅仅是一通电话,她替他来了。不仅如此,只是一场歌剧,一顿简单匆忙的下午茶,她与福尔摩斯夫妇成为朋友了。
因此当麦考夫在餐厅看见她挽着自己的母亲走向自己时,他面上的表情如同是见到了什么世界奇观。
他望着她,眉目间是诧异神色,眼中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在伦敦最高餐厅风景最好的靠窗位旁,福尔摩斯父子各自为自己的女伴拉开了座椅。
老福尔摩斯夫妇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将所有无声的计划瞬间化作一个眼神。
而麦考夫,他为露西尔拉开自己对面的餐椅,在她耳边轻轻地感叹了一句,“歌剧很适合你。”
“非常不错。”露西尔回头,冲他嫣然一笑,贴在低下身子的他的耳边说,“你会后悔自己错过的。”
麦考夫闻言笑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里,“这点我倒是可以确定。”
“什么?”
“会议。听哈里斯大使讲具体条文和讨价还价真是比《悲惨世界》更加悲惨。”
作为一个与达西·哈里斯共事,且每周都要开一次会的人来说,露西尔立刻笑得明了无比。
与他预估的那样,在美好的夜景与可口食物的配合下,晚餐十分愉悦。父母表现了他们和蔼可亲的那面,母亲作为知识分子保持了应有的素养,并没有对露西尔做出过分的询问或其他什么举动,父亲更是如此,体贴且幽默风趣(只是那种“好小子,有这么漂亮的妞也不带回来给爸爸看看”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另一方面,露西尔也令他有些许吃惊。她居然还有如此温顺的一面,她收敛锋芒,但不掩饰自己的优秀,快乐的倾听妈妈讲数学理论却不展耀自己任何所谓“加分项”,她笑得灿烂温柔,让他忍不住侧目观看。
眼前这个女人优雅得体,还哄得自己父母阵阵欢笑。
麦考夫忍不住跟他们笑了起来。
好吧,一直到甜品上来时,福尔摩斯家的餐桌陋习才显现出来那么一点点。
“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ke,下周末是夏洛克的生日,我想你们今年最好都回家来!我准备在家里给你们过生日。露西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有兴趣邀请你来我们乡间的小屋看看,那是个不错的度假地点……”
“妈妈,松饼。”
福尔摩斯夫人有些不悦地瞥了眼打断自己的大儿子,“key,我在说你弟弟的……”
“生日派对吗?我想他不会接受的,妈妈。”
露西尔适时的笑了下。
福尔摩斯夫人转过头望着她,“你认识夏洛克?”
“是的,夫人。”她笑着接过麦考夫手中的肉桂粉,“我们有幸见过两面。”
“噢,这样太好了!那么你一定得来了……”
“还要加果汁吗,妈妈?”
“不用了,谢谢亲的。真是的,夏洛克这孩子怎么也没跟我们提过你们的……”
麦考夫转身唤服务员,“西柚汁再来一杯,”他望着母亲,“好东西,降火的。”
福尔摩斯夫人不以为然地挑起眉,“不用这么做,ke,你们必须都回来!夏洛克得来,你也得来!”
“恐怕不行,妈妈。”麦考夫切了块撒着奶油的松饼松紧口中。
啊!美妙!
“未来一周我要出国,露西尔也一样,我们不是学者,我们都非常忙,妈咪。”
福尔摩斯对这种“职业歧视”不满意极了,“政治机器!”她这样回击她的大儿子道。
麦考夫双手交叉,扬起一个属于“坏小孩”的欠揍笑容,“恕我直言,恐怕您们的安全还要靠我们这些政治机器不眠不休的工作来保障,妈妈。想加份甜品吗?”
福尔摩斯夫人决定不和她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长子废话了,她转而选择继续与自己的丈夫商讨此事。
“出差?我们要去哪?”露西尔用叉子戳了块蓝莓送入口中。
“日内瓦,女士。”
“你已经收到消息了?”
“不用什么消息,”他停下手中的切割动作,微笑着耐心解释,“大使馆被炸意味着整个西方世界的反恐安全存在漏洞,这不再仅仅是英美两国之间的问题,所有的西方主要国家都要参与进来,对未来的反恐战略进行重新规划。因此,恐怕万国宫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各国元首都将参加这个会议?”
“没错。”
“你作为什么身份参与?内阁?jic?”
“安全顾问。”
“那我呢?”
他放下刀叉,向后靠去,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意味,“那要看美国总统怎么安排了,埃文斯公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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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露西尔·埃文斯作为谈判团队的先头兵,需要比各国政要率先两日到达日内瓦。在无数质疑声音与各方压力之下,她预感到这将是一次非凡的挑战,同时前路也将危机重重。
她从不害怕危险,毕竟那意味着机遇。但这次不同,弗朗西斯·安德伍德与麦考夫·福尔摩斯,任其一个都需要她耗尽心力来与对方周旋,她无法想象当这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时,那将是怎样的局面。
自从照片事件后,弗朗西斯与她之间隔阂渐深,此次国际谈判,代表着政府尊严与总统脸面,照目前局势,弗朗西斯不得不用她,但他的疑忌并未因此而消弭。弗朗西斯将会摆出何种态度对待她?这令她感到忐忑。
另一方面,福尔摩斯先生则一直号称掌握着她的身世之谜,并且还知道她与总统的关系。这种幕后掌控总是给她以对方随时可以玩弄自己之感,眼前的亲密也许能暂时麻痹她,但在脑海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露西尔,这个男人是个定时炸弹,他随时随地能毁你于无形。
与安德伍德稍有不同的是,她与麦考夫的情感并非建立在桃色交易之上。这是一场自然而然、两相欢喜的靠近,比起弗朗西斯对她的占有欲,麦考夫对她更多的则是保护欲。只是到时二人会面,她夹在中间,麦考夫将会做出怎样举动?这不得不令她感到担忧。
怀着如此心情,她与美国政府新建立起来的临时安全团队在日内瓦昼夜不分埋头伏案。
目前的大形势十分复杂。英美两国从来是彼此最坚实的盟友,如今使馆被炸,且责任不明,这无疑是对两国关系的一次巨大冲击。自美国**后,两国间鲜有在国际问题上出现分歧的时刻,如今这历史恐怕要悄悄演变了。
当然,这并不会影响英美间的同盟阵营,分确责任的外交危机也已经通过几天几夜的谈判化解得七七八八。这其中露西尔与麦考夫作为两方主力都没少利用个人对对方的了解转化谈判桌阵营,这种了解让许多交易变得更简洁干脆,也让两人间的情感更加迷离。
经过cia与6极有效率地层层排查,哈里发帝国被确定为这一恐怖袭击的最终负责方。
最终,两国政府联合声明,面对恐怖组织的挑衅(至少美国政府是这么认为的),英美将会坚守同盟,维持一贯的共同进退。
但美国驻英使馆被炸显然不止是这两个国家间的私事,新闻一出,此事立刻被视为对整个西方世界的挑衅。欧美主要国家的领导人将共聚至日内瓦,这将是一次汇聚全世界目光的会议。
战争问题、移民问题、安全隐患……众多影响人类文明进程的对立矛盾似乎到了需要重新洗牌的时候,许多听上去荒唐的异见不得不被正视。
值此敏感时期,西方世界必须拿出自己明确统一的态度,以此对抗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们的恐怖组织。
露西尔再三分析局势后,便将会议的准备重点放在了跨国反恐合作以及移民劳动力上。在整个团队中,她年纪最轻资历最浅,虽是总统亲信,但依然阻力重重,每个环节都推进得极其费劲。
这样一忙是两天两夜,这四十八小时中,她几乎与外界切断了一切联系,除了上头直达的命令,她连手机都不曾开过。
直到美国总统的专机抵达,她才被人从临时办公室中叫了出来。
“总统到了,埃文斯公使。”
“是他传召我去吗?”
“女士,今天所有外交人员都要到那里开会……”
“我知道了,谢谢。”
在赶往总统临时下榻处的途中,露西尔·埃文斯打开了手机。除一些电脑已接收到的公文外,仅有几条私人信息,全都来自于福尔摩斯。
「这是安全号码,无监听。我保证。」
这显然是来自大英政府。紧接着的是一小串文字讯息。他拉拉杂杂与她说了几句无关正事的闲话,用词简单,没有情绪,但露西尔却能感受到来自远方的牵扯。
「日内瓦见。」
他在最后一条上这样写道。
露西尔握着手机微笑。她知道他会跟着首相一起来日内瓦,他们很快能见到了,也许在会议室中,在众多生冷面孔的层层人群后,也许在镁光灯下。
带着这样的设想,露西尔继续阅读剩下几条未读信息。
「盟友恐有诈」
——这条是来自年轻的侦探。
盟友恐有诈?
露西尔皱紧眉头。
作为美利坚外交官,她的盟友自然是英国政府。但她前后考虑了夏洛克的做事方式,认为答案绝不会如此简单。
夏洛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他是否也知道自己真正的“盟友”?倘若侦探先生指的是那个“盟友”,倘若是那个人有诈……
露西尔收起疑惑思考的神态,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夜色投影在车窗玻璃上,霓虹林立如同她纷杂的思绪。
“我们才是主人!”
还未进房间,露西尔听到了弗朗西斯那不可一世的命令。
“美国的主导地位不会因为任何意外而改变!”
她跟随工作人员走进去,弗朗西斯在看她进屋后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连一个点头都未给她,不动声色地转回头,继续自己的讲话。
“我们要抓住这个时机让全世界都知道美国政府的反恐力度从未减小,我必须要让敌人闻风丧胆!”
“总统先生。”
她不得不主动与他打招呼。
“埃文斯公使。”弗朗西斯这才冲她微微颔首,勾起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您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已经传到您秘书的邮箱里。”
“非常好,”他继续与国务卿等人商讨第二天的会议内容,“cia与国土安全部联合制定了新的计划书,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看一看。”
大会议结束在午夜之前,大家退出总统的单人套间时,弗朗西斯留住了露西尔。
“我还有事要询问埃文斯公使,关于爆炸现场的情况。”他这样对幕僚长等人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务必养精蓄锐,明天开始是场硬仗。”
待所有人都退出客厅,他才背着手,缓缓走到露西尔身边。
夜幕下,灯光中,他半明半暗的面孔如同一只苍老却英俊的魔鬼。
“你面色很差,”他走到她面前,低下头,低沉的呼吸打在她前额上,“你在害怕?”
露西尔没有抬头,她与他视线错开,将脸转到另一边,颤抖着动了动嘴唇,“……是的。”
弗朗西斯笑了,屋子里气压突然活泛了起来,他走到一旁去端起咖啡喝了两口。
“我今晚不会对你做什么。国务卿杜兰特不能使我完全信任,达西·哈里斯也不是我的人。我明天还需要你做谈判主力。”
“我的荣幸,总统先生。”
“明天只是初步洽谈,我与英国首相还有德国总理都另外安排了单独会面。欧盟问题是个麻烦,但还不算棘手,你不必太紧张。”
“是……总统先生。”
弗朗西斯半倚在沙发里,全身的肌肉陷入松弛状态,他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抵着太阳**,目色含笑地望着露西尔,“你知道当我第一次进入议会时,我还是个没人听说过的无名氏,几乎所有人都不认识我,认识的那些也都以为我是个老好人,但我却很快混出了名堂。”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紧闭双唇的露西尔,为她到了一杯酒推过去,“你需要酒精。”
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露西尔对他的威士忌总是无法拒绝。她犹豫了一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听着他的声音在耳边继续。
“年轻最怕的是张狂,最好的伙伴是谨慎。没人认识你,你是一张白纸,只要你能抓住这个机会,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在等着你。”
她被烈酒呛得咳了两声,用手捂着擦了擦嘴角,“我可无意做女总统,先生!”
这是个恰到好处的笑话,缓解了两人之间冰冷尴尬的氛围,将过去的欢笑带了回来。
“机会不常有,即便是我不会给你多少次,要把握它!”
笑过之后,弗朗西斯还是敛了那些属于私人的情绪,郑重地扔下一句嘱咐。
“我知道。”
她回应他以同样的认真。
“还有,”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突然低头给了她一个吻,“记住,”他的手指抚摸起她白皙嶙峋的脖颈,食指与拇指不动声色的使上力气,漆黑的瞳孔中暗含威胁,
“不,许,背,叛,我!”
“我知道……”
“重复一遍!说出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收紧,她如同一只待宰的家禽,死亡的威胁让她无法维持任何的优雅美丽。
“我、我不会……”
弗朗西斯的占有欲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压力,将她重重包围,他手上没使多大力气,但她却着实感觉到自己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我不会……背叛你。”
她用尽全身上下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看着对方满意得胜的表情,只觉得眼眶酸痛,鼻腔里又辣又呛。
“很好。”他微笑,“记着,如果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会让你永远消失。晚安,埃文斯公使,我要休息了。”
他放开她,走进卧室,随手带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露西尔全身一震,她感到自己身体里似乎有条什么线被崩断了。
散落一地的不止她对他那些缱绻的迷恋,还有她这二十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自尊。
被抛弃是无能为力,她这一生都渴望用自己的努力重新掌握回人生的主动权。
但在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这样的绝对权力面前,她还是一只蚂蚁。是不足一提,脆弱易碎的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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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你知道,算上现在逗留在日内瓦的所有与会人员,你与我是最不该见面的两个人。”
日内瓦某间百年旅馆阁楼上,露西尔提醒着她面前大衣落雪的男人。
“是‘私下见面’,”他举起黑伞在半空中点了点,“你少了个重要定语!”
露西尔坐在窗边,转头望向窗外银装素裹的古老街道。
“这是绝对保密的会面,”他走到一旁的吧台去为自己倒茶,一手插在西裤口袋中,“我保证。”
“一次又一次的秘密会面,”她显得有些不耐烦,“总能被人找出规律。”
“也许。”他不置可否,面色却往下沉了一点,“但不是现在。”
露西尔不再回答,过了半响,才望着他问道,“你此刻该在伦敦。”
“是,没错。”他走到一边去放下窗帘,古典优美的雪景被隔绝在外,“我将会在明天上午与首相一起抵达瓦克万兰特国际机场——在官方的版本里。”
“你可以明天再来。”
“我当然可以。”他挑挑眉,是一贯将一切掌控在手的自傲。
“那么……”她站起来,走到他背后,伸手抚上他黑色大衣的面料,声音变得暧昧起来,“是有什么特殊原因让您非早到不可了,大英……政府……先生……”
他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温度,于是放下茶杯,转过身,抓住她不听话的小手握在手心捏了两下,“我有时会专程到日内瓦来看看雪景,调试一下紧张的政治生活。”
“所以……今年的雪景美吗?”
她眼中闪耀着动人的光辉。
“无与伦比。”
“很好!”她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麦考夫看着与自己逐渐靠近的女人,微微低下头,从她的举手投足中预估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而露西尔与他越贴越近,几乎要以眼睛触碰到他的双唇,然而她在触碰到那刻轻轻地低了下头,右手绕到他的脖后,动作轻柔的将扎得一丝不苟的宝蓝色丝巾扯了出来。
“你身上落雪了。”
丝巾柔软的质地缠绕在她指尖,她眉间含情的望着他,在后者以为她将要做什么时,露西尔只是伸出手,为麦考夫拂去他肩上已然晶莹的雪花。
她的手从外套的领口间伸了进去,摸索着他胸前的纽扣。
麦考夫探下身子,眯起眼睛。幽暗的环境抹去他眼角眉梢的冰冷与无情与壁炉的火光照应得他整个无关都有了温度,带着色彩,他那双好看的灰绿色眼眸,他那凉薄的双唇,都像是听到了音乐的舞者,雀跃了起来。
“你需要一个冰凉的亲吻吗,福尔摩斯先生?”
她说着,便踮起脚尖来够上他的唇角。
在阿尔卑斯高原的雪夜里,他们再次共赴高/潮。
「自·11后,美国主导了数次国际反恐会议,英国作为盟友一直是联合主办国家,此种会议主要以论坛形式为主,从人道主义援助到真刀真枪的反恐战争。此次美国总统前往日内瓦,外界猜测安德伍德是希望巩固美国在联盟中领导地位……」
一场酣畅漓淋之后,他们相依在围着纱帐的在立柱窗上观看午夜新闻。
“对寻常男女来讲,也许这时看场罗曼蒂克黑白电影才是最好选择。”
趴在他胸口的少女扬起笑脸来望着他,那颠倒昼夜的笑容让他几乎失去分辨她话语真假的能力。
“很遗憾的是,我不是寻常男人,你也不是寻常女人。”他在她额头留下温柔一吻,“享受我们式的‘罗曼蒂克’吧,少女。”
她被他弄混了自己年龄的称呼叫得有些错愕,但新闻内容、与他看到新闻后的反应则更令她感兴趣。
「观察家注意到,参与此次峰会的多为美国为打击“哈里发帝国”所组建的国际联盟成员。尽管“哈里发帝国”在叙利亚境内肆虐,但该国被排除在了国际联盟之外,这令解决这一问题的国际努力前景存疑。」
他神情的变化表示着他在思索,新的信息让他不得不将许多细节重新布局。
“英美安全资讯委员会。”她突然想起这个名称,喃喃念道。
“什么?”他反映了一下,也很快琢磨到了她的思路,“你已经在这个组织的边缘转悠了好几圈了。”
“我知道。”她突然陷入沉默,“我以为它会更神秘。”
“你比你想象的要接近权力中心。”
“你也是这个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她随机摇头,“不。你是创始人之一。”
他只对这种猜测报以微笑。
他眯起眼睛抬头看新闻,在看到接连几条有关美国的新闻后,不禁发出由衷的感慨。
「自美洲自由贸易区成立后,美国和阿根廷在一系列问题上展开了多种合作。美国商务部长日前表示,两国具有巨大的合作机遇,包括气候变化,可再生能源,防止核扩散,反恐,维和,当然,还包括推动双方经济发展……」
“我讨厌美国。”他这样说道。
“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吗?”她笑道。
“因为你们对待国事时的粗鲁、对待盟友时的自我,以及你们把完美无瑕的英文单词破坏的支离破碎。”
她的手推在他裸露的胸前,与他拉开一点距离,直视着他的表情,“我也讨厌你的工作。”
“恕我直言,”他挑挑眉,“我们恐怕是同行。除此之外,如果细分起来,难道其中最虚伪的不是外交工作?”
“嗯……似乎也没错。”她低声哼笑,“秘密,谎言,还有宣传。”
“正是如此。”
“但你也只比我少一项么,内阁秘书兼特工头目,”她突然从被单中坐起来,跨到他身上,“为什么只想做个影子大臣?”
“原因在少的那一项里,女士。”他轻轻扯了扯嘴角,“我讨厌镁光灯。我不喜欢让别人认识我。”
“那有碍于你做自己?”
“以及一切我想做的事。”他捏捏她的下巴,“还有人。”
电视上美国与阿根廷合作的新闻还在继续。
“八十年代初期,我那时刚刚接触政治,整个国家被讨论最多的是是马岛战役。英国人夺回主权,也赢得光荣。”
“你说的是英国与阿根廷的那次海战。”
他点点头,顺手将电视的声音调低。
怀中的人也已经摆好倾听的姿势。
“阿根廷在八零年代初发生过严重的经济危机和大规模的反对以当时总统加尔铁里为首的军政府的运动。阿根廷政府试图通过对马尔维纳斯岛采取军事行动,来缓解国内危机。于是他们在马岛上升起了自己国旗,战争一触即发。”
“那当时的英国呢?”
“局势同样复杂。记住,所有的外交矛盾最终都将指向内政。英国政府最初对阿根廷的进攻感到吃惊,派遣了一支海军特遣战斗队来对抗阿根廷海空军的进攻,皇家海军陆战队也加入了战斗。在一番激烈和艰苦的争夺后,英军夺回了马岛的控制权。但至今为止,这个岛的所有权仍存在争议。”他停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出故事的结尾,“阿根廷的战败导致了更大规模的*运动,最后导致军政府倒台。对于英国来说,恰到好处的国主义情绪横扫全国,加强了以当时首相撒切尔为首的政府权威,同时帮助保守党赢得了183年的普选。”
“还真是因祸得福。”她笑道,带着谈论与自己无关的往事的轻松。
“是顺风借势。”他纠正道,“玛格丽特·撒切尔是个极其傲慢的人。但如我一直艰辛的那样,傲慢的人总有其资本。”他叹了口气,着重道,“两个国家间的战争,也许是为了争夺一个岛屿;但两个站在权力中心的人,想要的绝不尽于此。”
这个话题停落在一片安静中,空气里的沉思像是两个轻盈的气泡,摇摇曳曳,胡乱飘舞,寻找着对方,也在触碰到对方那一刻迎来破碎。
“能帮个忙吗?”她突然皱起眉,认真地看着他。
他放下那些陈年旧事,给了她一个混合着“什么”和“乐意为您效劳”两种神态的表情。
“闭嘴,然后过来吻我。”
她的祈使干脆利落。
阳光照雪融,万国宫内外,所有与会的领导人车辆陆续驶入,几百家国际媒体和转播车占领了整条道路。
「白宫表示,本次峰会是美国反恐和国家安全计划的一部分,召开峰会是为了强化社会各方对反对暴力极端主义的注意力,并非针对近期发生的特定恐怖袭击事件,也不仅仅是为了商讨如何进一步打击“哈里发帝国”……」
作为这次会议最主要的两个国家,美英两国的领导人在万国宫大气恢弘的大厅中迎面而遇。
“弗兰克!”首相迎上前去,“好久不见。”
“文森特!”安德伍德笑意盎然,“我等这个机会已等了好多年!”
所有跟踪媒体的镜头都聚集到两人身上,这注定将是明日占领全球新闻最多最大的版面照片。
在这两位首领的身后,构成复杂的团队正在一片混乱和热闹中观察着对方。
美国安全团队当中的有些人认出了大名鼎鼎却久不出山的麦考夫·福尔摩斯,英国安全团队则看到国务卿杜兰特及那位白宫亲信兼现任驻英公使。
他们知道这是对方在组合派出自己的最强阵容。两国首领看来融合,实则都百般准备,严阵以待。
年轻的新首相需巩固自己地位,险胜的连任总统需通过这次大会将自己的颜面扳回。
经过短暂的交谈,会议前两位重要领导人的会面被媒体要求一定要来张合照。
合照时,麦考夫·福尔摩斯像过去一贯的那样悄悄退出了镜头对准的位置。
在大自然里,所有野兽都有感知危险的天赋。
仅仅是麦考夫的这一个动作,已经足以引起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的注意。他揽着首相,冲媒体展示着笑容,余光却瞟到了角落里那个男人的身上。
他听说过他。那个在背后掌握着大英政府的男人。
对这样的传言,弗朗西斯总是嗤之以鼻。以他对政坛人士的了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是一种在普遍不过的情况。
但也许是机遇使然,也许是两人轨迹本不同,几十年来,他们从未见过一面。
他从未亲眼目睹、仔细观察过这个人。
于是只有这一眼,那一个动作,他便感受到了同类之间的召唤。那是个与他一样阴险狡诈的男人,微笑的面具下是一个腐朽苍老的灵魂,他们对权利同样渴望,也同样聪明。
自打进了万国宫的大门,露西尔的眼神未从弗朗西斯身上移开,她的精神高度集中,随时防备着眼前这种情况的出现。
这样碰面,对她危险至极,但却在所难免。
她怀揣着担忧,眼神在弗朗西斯与麦考夫之间扫来扫去,充满不安。
露西尔不知道,也许在那一刻她也根本顾不上了。
是这样的眼神,将她自己与麦考夫的关系完全曝露在弗朗西斯的眼皮低下。
那是一个多么机警、多么敏感的男人。他能从一个浑浑噩噩的穷小子一步步爬到美国总统,他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智慧。
他对局势的把我,对敌人的审视,和长期的经验累计出的直觉,足够他在这样的场合中将所有人的内心都看个透彻。
更何况他还曾与她*相对,更何况她今天的所有地位都是来自于他。
起初,露西尔并没有发现弗朗西斯从麦考夫身上移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只是观察着两个男人,带些焦虑,带些局促,暗暗祈祷他们千万不要与对方发生任何形式的沟通。
在这样的局面中,两人所有的优势都被推到了极致。
他光芒万丈,他阴沉如幽灵;他主动出击,他解机锋于无形;他要感受万人拥戴,他只为将一切暗自掌控。
他们同样站在权利顶端,但却南辕北辙,一天一地。
弗朗西斯并不知道早在几个月前,在白金汉宫的那场舞会里,他们三个人的目光已经形成了一个雏形般的、脆弱的三角。
只是那是麦考夫在暗处,他在光芒中央,他拥有一切,所以对身边形不成威胁的人并没有注意。
时隔不到百天,三人再次站在同一个房间里。
如同当初麦考夫·福尔摩斯一眼看出弗朗西斯与露西尔的关系一样,弗朗西斯·安德伍德也一眼看出了露西尔对那个男人的情愫。
霎时间,过去几个月露西尔·埃文斯的所有变化在他脑海中像蒙太奇一样过了一遍。
那种莫名其妙的愉悦,那种刻意的迎合,那种被什么东西温暖过的痕迹全部都向一柄柄手术刀一样迎面而来。
弗朗西斯暗自咬了咬牙,在他那迷人的微笑之下。
他观察这麦考夫·福尔摩斯,那个男人神态自若,毫不在意。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露西尔的眼神,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在权利漩涡与镁光灯下,他的表情冷淡的如同听今天的天气预报。
相比之下,他的用力展现自己显得何等可笑。
他以为他爬上王座能得到一切,掌控一切。但结果是他住进白宫后才开始真正的面对一次次的失去。
失去妻子、失去健康、失去唯一的朋友……而他唯一以为自己的得到的——那个全心全意崇拜着自己的女孩,此刻却在看着另一个男人。
他观察着麦考夫·福尔摩斯,脑中搜索起自己知道的一切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他历经几代首相,稳坐内阁不动;他扬名于各国巅峰政界之中,为人却嫌少露面;他的势力根深叶茂,他的手段难以捉摸。
这样一个男人能给露西尔什么?什么是他这个美国总统、他这个自由世界权利最大的领袖都给不了的?
也许是安全感、保护欲,也许他能弥补露西尔缺失的那部分情感。弗朗西斯的思维带着寒意。
总有些东西是他给不了她,但自己能给的。
强烈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驱使着他。
他望了望神态忐忑的露西尔,又望了望人群与镜头。
没错。
他能给露西尔一个舞台,一个聚焦全世界目光的舞台,然后将她推到中央,看着她表演。
而麦考夫·福尔摩斯做不到这个。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他转过身,看着自己身侧的年轻女下属,附耳嘱咐了几句,然后看着她眼睛亮了起来,昂首挺胸地走向会场中央的发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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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下午好。作为一名刚刚经历过伦敦爆炸案的外交人员,我很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与诸位共商未来的国际安全。”
露西尔·埃文斯站在万国宫的中心,话筒开启,灯光瞩目,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安静。镜头冲着她,人们看着她,她略微停顿,整理思绪,环视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弗朗西斯·安德伍德的身上。
“三个月前,我被安德伍德总统指派到美国驻英大使馆,开始了我的外交生涯。在这短短百余天内,我每时每刻都在拆解难题,这份工作让我战战兢兢,因为我知道,如果处理不当,这些问题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将会造成远比一个炸弹爆炸更严重的后果。”
她站在那里,脑中回顾着过去,用她的心和眼睛带领所有人畅想预测着未来。
弗朗西斯给了她一个机会。
一个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她经历了长久的孤独,熬过那么多危险的时刻,做了那么多愚蠢的交易,都是为了终有一天,能站在一个广阔的舞台上,展现最好的自己。
这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恰到好处的机会。
从长远的角度讲,她的自我累积已经到达一定高度,她的眼界和城府,在弗朗西斯与麦考夫的带领之下,日日提升,虽不敢说登峰造极,但也以列于在场大多数人之上。虽只有短短几个月,她已完全不是进白宫之前的那个她。
从具体的事件上说,她是唯一全程经历了此事,能够最有说服力的讲出前因后果,且准备充分,又能够结合当前国际局势的人。
过去一段时间的不眠不休都在这时体现出了作用,那所有难记的数据,所有触目惊心的前车之鉴,所有对未来世界的观点和对各方势力的把握,全都成了她源源不断的灵感。
弗朗西斯在台下望着她,脸上露出赞赏而骄傲的神情。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和反应将会被清楚的记录下来,所以他也太清楚这场戏应该如何表演。
此时此刻,在世人面前,他要扮演的是一个不急不躁的自由世界领袖,一个慈的前辈,一个自信又骄傲的上司。
他会扮演好这个角色,因为他有一个全情投入的对手。
台上他那个年轻的情人,精湛的演技足够以假乱真。
弗朗西斯眉目含笑地望着露西尔·埃文斯。
她是那么年轻靓丽,她自信却不傲慢,笑容惹人欢喜;她姿态优美,整个人却散发着理性的光辉,她的美不招摇,但却让人信服,新闻官与外交官两个职位淬炼了她,她的字字句句都节奏分明,停顿与上扬都精致的无可挑剔。
有那么一瞬间,弗朗西斯对自己这个一手扶上来的情人是满意的。她从未停止进步,也几乎没给他惹过麻烦,此刻,她站在那儿傲视群雄,吐字铿锵,为他和他的政府班底赢回了丢失的面子。
露西尔·埃文斯最终交给日内瓦一份完美的答卷。
但在整场演讲中,她未敢直视麦考夫·福尔摩斯一眼。
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微笑着望向安德伍德,眼中充满感激与崇拜,但她却不敢好好的看福尔摩斯一眼。她只能将眼神落在首相的身上,然后用余光扫视他身边的福尔摩斯先生。
也正因如此,她看不太清麦考夫的反应。她只知道她坐在那儿,几乎一动不动,但也看不出有多投入。
他会称赞她吗?
他会像弗朗西斯一样以她为骄傲吗?
他会向自己投来赞许目光,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吗?
这可……比出一次外勤特工任务难多了啊。
她的眼睛在人海中飘摇,心里却这么想着。
演讲结束在一片海浪般的掌声中。那些欣赏肯定的目光和声音,扑面而来,席卷了她,几乎要掩盖了她。
但她保持着理智,对这一切报以从容微笑,穿过人群重新坐回总统身后,继续扮演自己安守本分的副手角色。
在多国交流的环节中,英美两国史无前例的没有维持完全统一的阵营,而是在许多细节问题上针尖麦芒起来。
弗朗西斯维持了美国在一切国际问题上的霸道气势,麦考夫则像滑入历史的大英政府一样,保存颜面,借力使力。
擅长蛊惑人心的美国总统每句质问都掷地有声,他带着强大的气场,和那些拥他进白宫的个人魅力。
如此比较,英国首相的表现略微逊色了。他也擅长辩论,毕竟出自议院,但他的能量却远比不上安德伍德的杀气,面对对方的步步紧逼,他只能转身先与自己的智囊团低声磋商,再站起来给他他要的答案。
作为所谓的“安全顾问”(他找这么个名头纯粹是为了省事),麦考夫·福尔摩斯的作用正是替首相和本国政府把握方向。
露西尔的演讲将安全隐患与移民问题结合在一起,预估了未来十年西方世界有可能受到的威胁和冲击。她讲得不错。但麦考夫却要看到更后面的事,他要站在更高的位置,俯瞰各国,衡量未来。因此,眼前的得失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会借势而动,将对方种种攻击化解在乾坤太极之中。他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能够像手术刀一样切割对方的思维。
他看着露西尔与安德伍德耳贴唇唇贴耳的不断交流,他无疑看到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但也将他们之间那些暗潮汹涌的矛盾尽收眼底。
安德伍德对她的欣赏建立在眼前一切的基础上。
暂时的劣势,负面的评价,还有露西尔为他带来的镁光灯与掌声的汇聚。他们的利益重新捆绑,但距离却不再似从前般亲密。
麦考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不值得他在意,更不值得他一直盯着看。
这是他早预料好的,不是吗?
如若有人预料的那般,露西尔在安全峰会上的讲话成为了全世界媒体的头版头条。
时事新闻不停转播,社交络将演讲片段不停转发,报纸杂志连夜印刷她高清的照片,所有的评论家开始像占星师一样挖掘着这个年轻女外交官的前世今生。
最终,多边会谈以和平共荣的形态收尾。
美国如愿以偿的巩固了自己的主导地位,安德伍德政府漂漂亮亮的扳回一城,弗朗西斯还在与英国的谈判中取得了不小成果。
庆祝晚宴上,这位刚刚胜利的美国总统主动带着他的“新宠”昂首阔步地走向麦考夫。
“常务秘书先生。”他伸出手,脸上挂着真诚笑容,“不知我这么称呼合适吗?”
正端着半杯香槟在与德国人谈事的麦考夫转过身来,唇角勾起一丝冰凉有礼的弧度,“一个称呼而已。您可以随意,总统先生。”
两人的目光汇聚到同一个点。
那一霎那,觥筹交错与莺歌燕舞成为华丽的背景,对立的阵营与白日的纷争只不过是舞台的装饰。
两个彼此共通但又天差地别的灵魂在一次握手与一次对视中碰撞交错,他们看着对方,似乎那一眼要看尽对方的生命。
“hokindofyou,”他与他握手,“s!”
“彼此彼此。”
他们居然……相视而笑?
跟在总统身后的露西尔·埃文斯睁大了眼睛。
她设想了这两人种种会面场景,却没想到剑拔弩张之中,竟还有如此的惺惺相惜。
趣味。
他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趣味。
权力是游戏,通往权力的路铺满了虚伪与死亡,但这游戏是越危险越上瘾。
这是那些蠢货永远不会懂的。
他们微笑,他们握手,因为他们深谙:
一个人的政治生涯取决于他们是怎么表演给别人看。
“容我为您介绍年轻的驻英公使,”弗朗西斯率先切断了这种精神沟通,他牵过身后的露西尔·埃文斯,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推到两人之间,“露西尔,和福尔摩斯先生打个招呼!”
麦考夫的眼神还停留在弗朗西斯的脸上,但他其余所有的感官早已经叫嚣着露西尔的靠近。
“您好,福尔摩斯先生,”露西尔勉强勾起一点弧度,“晚上好。”
麦考夫今晚穿着一身纯黑色宴会礼服,上衣的燕尾衬的他整个人更挺拔,他站在那里,不必说任何语言,已经是一道让人无法忽略的风景。
“晚上好,埃文斯公使,”他伸出手,彬彬有礼,官气十足,“我想我们见过了。”
“我们……”露西尔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他准备做什么?
他准备让弗朗西斯知道他们之间早已认识?
他准备说到什么程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见过?”弗朗西斯摆出意外表情,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啊哈,瞧我,露西尔已经在伦敦工作了几个月,外交部门活动丰富,见过才是应该的!”他用笑容勾勒着一个成功总统应有的胸怀,转过身贴在露西尔耳边轻声问道,“你们熟吗?”
“呃……我,”露西尔一时语塞,只好将眼神求助似的望向麦考夫,但情绪却不敢太凸显。
“首相邀请过哈里斯大使,”麦考夫道,“我们是在首相的乡间大宅见过一次。”
“是吗?”弗朗西斯冲着露西尔问道。
他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止于此。
但他要亲眼看到她脸上的波澜。那些女人陷入情里才会流动的情绪,那些盲目的、愚蠢的眷恋。
算她演技再好,对付男人的方法再老练,恐怕有些谎言也依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的,”露西尔微笑,从走过的侍应手上接过两杯香槟,一杯递给弗朗西斯,“我们见过一次。”
弗朗西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再纠缠。
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露西尔只是他手中的一张牌。除自己之外,她是否还有其他的情人,这原则上同他毫无关系。
“看来福尔摩斯先生果然如传闻所讲,深居简出。”他接过露西尔递来的酒,“影子内阁的生活方式令人羡慕。”他喝了一口,皱起眉来,“噢,这香槟糟透了!有格兰威特吗,我记得你最喜欢那个!”
露西尔下意识转向吧台,在看到酒后,正要转身示意弗朗西斯,但后者以虚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引导。
她不能打草惊蛇,只能跟着他匆匆离开。
她甚至没来得及再看麦考夫一眼。
麦考夫·福尔摩斯站在原地,直到他的女助理靠近他身后。
“英国这回可礼让了不少,先生。”
“嗯。”
他淡定的反应令苏珊感到诧异,
“您、您早知如此?”
麦考夫没有说话,他望着弗朗西斯与露西尔远去的背影,将手里的红酒又喝尽一大口。
苏珊·奥尼尔几乎可以确定她心中料想。
今天,在会场当中,她发现局势在向一个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方式行进。
麦考夫·福尔摩斯一改往常掌控一切的战略,可以说亦步一退,冷静但迟缓,眼看着让美国人占了上风。
不。这不像他。这不是他的行事方式。
他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直到露西尔·埃文斯突然爆出,得到所有人的掌声与赞美,苏珊才将所有事串联了起来。
在露西尔·埃文斯演讲成功,鞠躬谢幕时,所有人都起立为她专业而又悲天悯人的发言鼓掌赞叹。
那一刻,苏珊下意识侧过头,看到了福尔摩斯脸上一闪而过的赞许神情。
那种近乎于“温柔”的笑容仅仅出现了不到半秒,他便再次恢复了一脸无动于衷的冷漠。
但苏珊知道她看到了。
于是她在酒会上目睹了他与露西尔还有安德伍德间发生的一切。此刻,站在他身边,她这位女助理不过是为了验证自己上司究竟意欲何为。
“我猜对了,是不是?”她突然说道,“你是为了她。你所做的一切……”她停住了。
她在第欧根尼第一次接待了一位女客人。
后来那位女客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俱乐部。
再然后她的上司便陷入无端愤怒中。
他放她回美国,他对爆炸案的故意疏忽,他引蛇出洞,以七国领袖为群演、万国宫为背景、导演了一出三堂汇聚的好戏。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她捧上舞台,助她得到一切。
苏珊·奥尼尔望着她上司的背影。
突然觉得漫长的六年,她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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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日内瓦的演讲将露西尔一夜之间推向国际舞台。
这位年轻女外交官的演讲预测了未来世界的社会矛盾,她站的舞台太大,聚集在她身上的灯光太多,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美国总统,甚至是西方世界。因此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镀上一层无限放大和美化的效果。
舆论对这样一个新面孔的出现惊喜万分。
这位女外交官不仅思维敏捷,能力过人,容貌也在大多数之上。她也许并非国色天香,但在“女政治家”这种群体中却着实算得出众。她气质磊落,七国会谈随着总统大杀四方;她年仅二十七岁,却在收获褒奖后不骄不躁,低调行事。这种尽力避开媒体的姿态引起了各方好奇,很快,露西尔·埃文斯的二十七年全都被挖掘了出来。
她竟然是个孤儿,从小被遗弃,生活在教会孤儿院里,完全靠自己拼搏考上名校又跻身华盛顿高层。一位如此出众的政坛新人竟然有如此悲惨的身世,如果还是这样励志的结果,任谁能不对这样的故事侧目。
媒介宠她,评论赞美她,短短48小时之内,连第三世界国家也认识了这位年轻美丽的美国外交官。
二十七年,露西尔·埃文斯终于从一无所有走向出人头地。
“……甚至有人说你在三十岁以前能获得‘诺贝尔□□’。”麦考夫抖了抖手上的报纸,躺在沙发上显得无限惬意。
窗外的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他们所在的这栋木头房子却暖和的像是初夏。
半周前,日内瓦的会议接近尾声,国与国之间的单独会谈也几乎要进行完毕。弗朗西斯已经乘坐他的专机离开了瑞士,美国谈判团队里只剩下露西尔还有几个文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楼下外围满记者,露西尔皱着眉拉上了套房的窗帘,寻摸着如何才能顺利走出这间位于日内瓦市中心的星级酒店。
身后传来敲门声。
“客房服务?”
露西尔认出了这把声音,她眉心舒展,像是在穷途末路中遇见了救星。
她回过头,果然看到麦考夫·福尔摩斯靠在门上笑望自己。
“我恐怕支付不起您的服务。”她耸了耸肩,尖细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走向她的“先生。
“您现在是国际名人了,小姐。”他调侃道,握着黑伞的右手松了松劲儿,“《时代报》刚刚列了一份您的现有个人资产评估——虽然其中有些地方显得很离谱,但你在沃顿时做得那几笔小生意着实精彩。”他笑道,“我倒一直不知道你还是个小富婆呢!”
露西尔皱眉笑着,给了他一个“别揶揄我了”的表情,
“我志不在此,你知道的。”她这样回答。
将天生的智慧单用来敛财,那是多么愚蠢又值得同情的选择啊。
麦考夫当然明白。他走上前来,站在她面前握了握她的肩膀,
“只不过我需要一些其他的支付方式。”
“您能为我提供怎样的客房服务呢?”她眨眨眼睛,晶莹的情感像散落满地的碎水晶。
“你猜怎么着?我已经提供了。”他抬起手捏捏她的耳垂,笑得不怀好意。
露西尔露出疑惑的神态。
“猜猜看。”他收回手,双手拄着黑伞,一脸跃跃欲试与拭目以待。
露西尔歪了歪了撇脑袋,并没有弄明白他所指何意。
这一大清早的,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到自己房间来,难道不怕被人看见吗?
等了几秒钟,麦考夫看出她无心猜测,于是便道,“不猜也可以。”他坐到一旁去,骄傲又快乐地昂着下巴,平日的沉闷一扫而空,像是在等待一个亲吻的初恋男孩,“真是遗憾了。我还想带你突破重围,离开这酒店呢。”
“你有办法躲过媒体?”她眼睛亮起来。
“隐藏正是间谍工作的强项。”他得意。
露西尔抿了抿嘴角,脸歪到一边去偷笑了一下,这才凑到他身边去,弯下腰,双唇渐渐靠近他的脸颊,
“哎——!”她突然收回那个还没沾到皮肤的吻,“事先说好了,我要许愿!”
这是什么流行文化的象征典故吗?
麦考夫皱了皱眉。
没听说过用亲吻许愿的啊!
他转过头,看着她脸上少女一般的期待,和那种莫名其妙相信他无所不能的依赖。
啊,真是……
好吧,好吧,许愿许愿吧。
“请陈述您的愿望。”
“哪有许愿之前说出来的?那不灵了!”
还有这个说法?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几十年没在蛋糕上插过蜡烛。
他简直忍不住想翻个白眼,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起来。
见此状,露西尔低头勾了下嘴角,然后趁他不备,突然给了他一个柔软的、香甜的吻。
这个吻像一滴滴进雪中的春日雨露,融化了他脸上的终年冰冷。
她往他身边蹭了蹭,他顺势将黑伞搁到一边,以半张开的姿态迎接她坐到自己腿上。
“只是个小假期而已。”她伸出手掌,“五天!不,三天,三天好!”
麦考夫皱皱眉。
可以是可以。可是,她一个美国公使放不放假,这似乎不该是向他“要求”的事啊……
“我知道你能搞定的。”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这样的期待。
“三天。”他抓住她的手指,心里开始打算此行的保密计划与安全部署,“在瑞士。”
“随便去哪!”
她许愿居然这么灵了,这简直让人无法不雀跃!
麦考夫望着立刻站起来收拾行李的露西尔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她真是……学的快啊。
居然这么快抓到了他的软肋。
从小到大,只要身边人认为他可以的,他一定要让自己可以。只要身边人认为他该做到,不管多难,他一定会让自己做到。
对父母如此,对夏洛克如此,对鲁迪叔叔也是如此……
那么放个假吧。
虽然用“苦心孤诣”或“殚精竭虑”这样的词太严重了。但这几个月来他也的的确确没睡过完整一觉,一环连着一环的事件让他的精神持续紧张,趁着眼前麻烦告一段落,那些隐患的矛盾还没有爆发,他也的确应该放个假了。
阿尔卑斯山中的某栋度假木屋里。
露西尔坐在壁炉前,撕着一块的早餐吐司,桌上的手机一直不停的响,推特和脸书不断有信息提醒,连ins上的私人账号似乎也被人翻了出来。
“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媒体的伤害范围比核爆炸更可怕。”她往吐司上涂抹了点花生酱,两只脚搭在麦考夫眼前的茶几上晃来摆去。
“把脚放下去。”他从报纸后探出头来,严肃地警告道,“这是喝茶的桌子!”
露西尔不为所过,继续着自己制作三明治的过程。
这两天她都起的很晚,麦考夫没有叫她,而是任她睡到自然醒。这么做唯一的坏处是等她起来,他的早餐早已吃完了。
麦考夫翻个白眼,伸手捏住她白玉一般柔润纤细的脚趾,将她双腿移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然后继续阅读自己手中的报纸。
“好看吗?”她对随口问道。
“算是低等有趣。”他无所谓的回应,“看看这份,波士顿的报社,你都快被捧成雅典娜了!”
露西尔轻笑一声,“我喜欢‘和平’‘少女’这两个隐喻!只是从父亲大脑中破颅而出是否显得太过……血腥?”
“脱胎于众神之父的智慧。”他倒是对此欣然,“没什么不好。”
“宙斯是个糟糕的父亲。”
传说中,为了保全自己的统治,他不惜将刚生下来的小女儿雅典娜吞进腹中。
麦考夫挑了挑眉。他知道“父亲”这个身份的象征地位在露西尔的世界中只有痛苦没有快乐,只有空白没有记忆。他思考了一下,说道,“无论有一个怎样的父亲,雅典娜还是成为最受欢迎的光明女神了。”
他说完便看着她,似乎是有些担心在这个敏感问题上言语不当伤害到对方。
谁知露西尔却说,
“我一直觉得‘受欢迎’这事,其实被高估了。它根本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噢?”他放下报纸,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掌声,镁光灯,我以为你喜欢它们。”
“我想得到它们,”她意得志满地笑道,“得到够了。”
得到证明她可以。
至于她还想不想这么做,那选择权则全在她了。
她要做自己的主人。她不会允许别人再来掌控她的人生。
“但不迷恋它。”她这样总结道。
麦考夫若有所思的观察着她,推理着她的心境。
他原以为她会更加享受其中。他原以为她会在万众瞩目下多多留恋,她会与善待她的媒体打成一片。她有这个能力,对此他丝毫不怀疑。
但是事实似乎发展的有些偏离。
她享受成功,却不让自己被名利所捆绑。她费劲心机满足自己的*,但也极其克制的对待它。
面对举到自己面前的镜头,她选择了回避。她请求自己带她走,带她离开突如其来的名利漩涡。
面对外界种种猜测、追捧或谣言,她付诸一笑,然后继续低下头研究怎样制作好吃的甜品。
屋外白雪皑皑,山中万径人踪灭。
他们在温暖的壁炉前笑谈世事,像是两只趴在云朵上慵懒俯瞰人间的神仙。
“我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富商包养了的封面女郎!”她突然翻身趴到他身上,与其愤愤不平。
麦考夫轻哼一声。
他看他是该做点“包养”时该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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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声明远播是好事,坏的是那些紧随其后的龃龉。然而那与世隔绝的短暂还是美好得像一场梦。
露西尔挎着篮子推开小屋的橡木门,门顶的铃铛奏鸣清脆。她抖了抖帽子上的雪花,环顾一周发现客厅里没人,麦考夫准是在楼上看书。
她放下塞着几只黄油面包的野餐篮,脱掉被雪地沾湿的短靴,提起一只被装得鼓鼓的大纸袋往楼上走去。
几天来,除了*,大部分时间他们各自他们并没像其他热恋情侣的假期一样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他们关注个人空间,彼此的精神世界都丰富不匮乏,他们在对方沉思的时刻绝不互相打扰。
他们还共同烹饪,麦考夫喜欢厨房里香甜的空气,穿着白衬衣围着方格围裙的露西尔像个快乐的小农妇。她会哼一些不知名的调子,灵活的双脚还会随着音乐在厨房的木地板上旋转轻跃。
他洗漱完毕,站在镜子前梳好最后几根乱发,然后套上黑色条纹马甲走向那间面向山谷的小厨房。
“北欧早餐?”他看着她快乐的背影,从案台上的食材推测自己的食物。
“是的,”她转过身,给了他一个早安吻,“睡得好吗?”
“如在下记得不错,”麦考夫将她揽在怀中,仰起头,做出回忆沉思的样子,“好像是我先醒来的。”
“嗯……”露西尔沉吟一声。他下巴上的胡渣扎得她额头微痒,“如在下记得不错,我昨晚听到了你的梦呓。”
“这是谎话。”他低头看着她,“这不可能。”
他受过专业训练,绝不会在睡着后说出任何无意识的话语。
她大笑,“我说你防着我。”
麦考夫皱皱眉,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
露西尔转身,从一旁的瓷罐里用食指勾了点蜂蜜含入口中,然后看着他严肃困惑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圆润的脸颊,食指在他柔软的唇上来回摩挲。
“甜吗?”她将手指送入他口中。
同时抓住她的手腕。
“甜的是蜂蜜还是我。”她双目含星望着他,在看到对方的停顿后,笑着问,“你能分辨出来吗?”
*。
他的大脑不擅长这样露骨的*。
这与逻辑背离,这是隐喻,这是艺术。是天马行空与荷尔蒙失调。
蜂蜜。露西尔。
这与自己是不是防着她有什么关系?
麦考夫开动起自己已休息四十多个钟头的头脑。
准确的说,他并非防着她,而是不能信任任何人。不是麦考夫·福尔摩斯要这么做,而是大英政府不允许在任何安全问题上掉以轻心。
“我不在乎。”她突然又将含满他口水的那根手指送回自己唇边,轻轻舔了舔。
“什么?”
“我说我不在乎。”她笑着走开,继续烹饪早餐,“信任,不信任。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她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然而她的声音毫无破绽。
麦考夫站在那儿看她忙活了一阵儿。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来,笑着将两盘精致可,色彩温暖的食物拼盘端到他面前的小圆桌上。
“快点吃,吃完我们要下山!”
麦考夫刚将刀叉准备好,他想先尝一块儿荞麦松饼,再用裸麦面包搭配点肉汁。但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下山?为什么?”
“我们需要黄油。”她摇了摇手中的铜罐,“否则您明天享受不到任何甜品了!”
为了这个?
麦考夫冷静表示,
“我完全可以打电话让人送上来。”
断然拒绝,“说好了这几天不与外界联系的!我不想让任何人破坏这个**假期,你的手下也不行。”
“我可以让他们把车停在几百米外,悄悄在院子里把黄油放下……”
露西尔像是在听他讲天方夜谭,满脑子是“你懒到这种程度吗?”的不可置信。
“我们需要运动。”
她只是想与他手挽手走走山间小路,一起去镇子上买买面包啊。
难道大英政府不能沾烟火气吗?他又不是真的女王。
“恕我直言,”他打定主意不出门,他最讨厌爬山了。“我们这几天最不缺乏的是各种……‘运动’。”
“你拒绝我。”她闷闷不乐。
“登山一点乐趣都没有!”他为自己倒了杯黑咖啡,冲她摊手。
“我们可以开车去,”她提议道,“后院听了辆老爷车,大概还能发动!”
“no!”他都被这匪夷所思的提议逗笑了,转身到一边去收起用完的餐盘,“快换个话题。”
这是彻底的拒绝。
露西尔叹口气,但却于心不甘。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那么你得答应我另外一件事!”
他刚要开口问是什么,却突然反应过来,“不!”
“please,”她语气夸张,“哪有人到山里度假还穿三件套西装的!”
“鄙人。”他平静地点点头。
露西尔翻了个白眼。
关于希望他换身衣服这话题,几天里他们已经谈论了至少五次。
“牛仔裤会很适合你。”一开始她看到他搭在沙发凳上的修长双腿,突然蹦出这么个念头,
他像是受到莫大精神侵犯一般,在推理出她这念头是怎么来的以后赶紧收起自己的双腿坐好。
第二次是因为他不得不挽起袖子帮她打打下手。
“开衫毛衣也会很好,”她提议道,“你不觉得穿着衬衣马甲干家务活很不便吗?”
“我觉得毫不讲究的生活会让我更不便。”他将垃圾袋扔到屋外面,转身关上了屋外地风雪。
第三次是她在翻阅杂志时看到了纪梵希本季新出的黑色羊毛粗呢大衣,羊角扣系到连体帽的下方,她觉得他穿起来一定特别像一只大号的帕丁顿熊宝宝。
“这件!”她将杂志举到他眼前,“黑大衣里还是可以穿西装,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又低调又年轻。”
“不行。”
“我送给你!”
“不要。”他重重合上自己手中的《道德与立法原理导论》,站起身离开房间。
不要?
露西尔冲他离开的背影低声吐槽,
“这很贵唉!”
第四次她只好将请求放到最低,在他目色迷蒙陷入*时提出要求,
“尝试一下吧,算换件休闲款的平绒西装也很好啊!”
将她不听话地小手按到枕头上,身体开始随着某种自己心中的节奏律动起来。
于是今天早上在厨房中,这是她第五次重新提起这个话题。
“是什么让你觉得脱掉西装是对你‘体面’的冒犯,嗯?”她腰靠在他环起的双臂上,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晃了两下,“公平交易,说好的。想吃甜品,我去买黄油,你换衣服!”
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勾起她的我下巴,无奈地叹道,“谁允许你把华盛顿那一套带到这儿来的?”
“这……”她眨眨眼睛,满目真诚,“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这句话来得毫无防备,像一句咒语,让他无可抵挡地卸下自己那些体面的盔甲。
像是被三岁的夏洛克拽着裤脚央求一颗糖果。
他顿时失去拒绝的能力。
木屋有个小阁楼,堆满各种非英文的古版书。这显然是麦考夫的一个定点。看来他说自己“常来赏雪”并非一时戏言。毕竟阿尔卑斯实在是欧洲不可多得风景,更遑论日内瓦这座城市的政治地位。
麦考夫坐在阁楼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腿上放着看到一半的书,但眼神却一直锁定在手机屏幕上。
他的下属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看看时间,露西尔应该快从镇上回来了。他必须在这短短半个钟头内想好应对的措施。
她……她看到这样的新闻会有什么反应?
这种担心使得麦考夫眉峰聚拢,握着沙发扶手的手指关节变得紧绷起来。
“打扰您了吗?”
露西尔拎着那只被装得满满的纸袋爬上了狭小的阁楼。
她站在楼梯的半中间,扒在地板上望着麦考夫。
麦考夫赶紧将眼神从手机屏幕上抽出来,冲她微笑,“没有。这么快回来了?”
“我搭了段顺风车,”露西尔踩着最后几阶楼梯上来,动作轻盈语气快乐,“我挺谨慎的,只让他送我到三公里外的农庄上。”
“做得不错。”他弯起眼睛夸奖,“黄油买好了。”
她点点头,“还有面包!”
“新鲜出炉的?”
“你闻到香味儿了?”
“是啊,”他将手机放到一边,站起来走向她,“拎的什么?”
“礼物。”她神秘一笑。
所谓神秘,不过是她自己认为罢了。
麦考夫早已看到她手中那只大纸袋,同时也毫不费力的推理出那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他有点无奈,因为他根本不想穿那东西。
但是他要先转移开她的注意力。她回来的比他想象要快,他必须加紧时间想个将此事应付过去的方法。
他无法瞒着她,但至少要减少此事对她的伤害。
露西尔从袋子中提起她的“礼物”。
果然,是一件与杂志图片上极其类似的黑色大衣。
手工缝制,面料一样,款式也大致相同,只是这绝对不是纪梵希。
“这是小镇上最好的了,”她一边提起大衣,一边解释道,“我走遍整个镇子,竟然真的找到一间老裁缝店!试一试?”
她带点怯意地问道。
大脑里还飞速分析着刚刚收到的消息,露西尔的话只有差不多一半进了耳朵。
他凝眉思考着,在女人的动作引领下,背过身来。张开双臂,让她为自己套上了那件“大衣”。
她从他张开的臂膀下钻到他面前,因为没穿鞋子只能踮起脚来为他系最上面的扣子。
低矮的阁楼显得有些拥挤,麦考夫只能微微低着头。
他还在思考。
露西尔为他整理好帽子,又扯了扯两边肩线,这才满意的后退一步,看着自己的“作品”。
她露出满意微笑,
“嗯,不错。”
然后又伸手拨了拨他一丝不苟的头发,“我能拍张照吗?”
他陷在沉思中,根本没有注意她在说什么,因此只随便从口中吐了个“好”字。
露西尔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获得了首肯,她原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那么,既然如此,当然要拍了!
露西尔想象着他这幅模样出现在自己手机屏幕上的场景,笑得更开心了。
她这么开心啊。
麦考夫望着她的笑容。
那此刻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那个消息了,还是等自己调查好一切,确认了消息来源和可靠性再说比较好,也许一切根本是假的呢。
露西尔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手机不在,她转过身,正巧看到麦考夫放在一旁的手机,于是便探过身子去拾了起来。
“no——”
麦考夫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
但一切已经晚了,露西尔拿起了他的手机,并且看到了上面的消息推送。
她愣住了
“亲生……父亲?”她费劲地读着屏幕上的法文新闻,“谁得亲生父亲?”
麦考夫没有回答她。
她将手机往下滑,但却发现在锁屏状态下自己无法阅读完整的新闻推送。
“露西尔……”麦考夫闭上眼睛,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担忧情绪,“你听我说。”
“我在听着呢。”露西尔捧起他的脸。
这个穿着羊角扣连帽大衣的麦考夫,这个头发乱糟糟的麦考夫,这个卸下平静伪装会生气会傲娇的麦考夫,这个允许她为自己穿一件自己不喜欢外套的麦考夫……
让她的心中溢满温柔的情感。她想亲吻他,想拥抱他,想为他做甜点,想为他整理房间,如果他需要,她也愿意再去客串女特工,如果他需要,她也许还会在谈判桌上故意放水……
与他在一起时的生活是那么无忧无虑,那么平静温暖,他们几乎能够心意相通(即便她笨一点)。她想……为他做一些事,嗯,也许是好多事。
“露西尔,”他深吸一口,忖度着该从何说起,“有一家加拿大媒体,他们说他们联系到了你的……亲生父亲。”
露西尔愣住了。
她觉得自己准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望着他,笑容还挂在唇边,“我的什么?”
“父亲,你的亲生父亲。”
父亲。她哪来的亲生父亲?
露西尔收回双手,后退一步,“你在开玩笑。”
“显然,并非如此。”
这阁楼简直太难让人呼吸。她深深吸气,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
“什么人?什么媒体?什么时候爆出来的?影响范围有多大?”
“加拿大北美日报,说是有一位男士主动联系的他们,他……他说他认出了电视上的你。”麦考夫停顿住,许多细节在他受到的采访视频中都有提起,但他此时并不想在露西尔面前重复它们。“上午刚刚被报道出来,社交媒体都在转发,依靠着你最近几天的话题度,估计很快全世界都会知道此事。”
“荒谬!”她咬着牙说道,“我没有亲生父亲。”
麦考夫挑起眉,伸手摸了摸额头,“这情况挺棘手的,亚当·摩根也很快会收到消息。”
经他提醒,露西尔这才想起还有摩根那么档子事。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她不是没想到自己声名远播后会有人主动贴上来,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对她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人动作也太快,这才两天时间。
露西尔知道,所谓“亲生父亲”,故意造假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但这其中却有几种不同动机。
是单纯的趋炎附势,还是背后令有人操控?
如果是前者还好打发,如果是后者……那么要想办法弄清楚对方究竟属于那个阵营,又究竟想通过抛出这步棋来干什么了。
“我需要烟。”她冲麦考夫说。
麦考夫“嗯”了一声,准备转身下楼,想了想,还是牵起她的手,这才往楼下走去。而后者没有拒绝。
露西尔的情绪还在一片空白中。分析局势和种种可能性用尽她的大脑,她只想快点理出头绪,毕竟什么“亲生”不“亲生”的,已经距离她二十多年,她不关心那些,她早斩断来处,只想拥有此时。
她接过麦考夫递来抽了一半的雪茄。
“只有这个了。”他为她点上。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捏在手里吸了一口。这才冷静下来不少。
麦考夫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显然有话想说,但又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果你想延长这个假期,我可以……”
断然拒绝。
她知道命运不可能如此优待自己。她知道一切所谓“平静”只是假象。等着她的也许是悬崖万丈,也许是惊雷风暴,但她都必须一个人勇敢面对。
她的身世也好,名利场也罢,无论自愿还是被动,那都是她必须承担的人生。
露西尔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在一片云雾中压低声音,
“我们回伦敦。”
为保证安全与保密性,麦考夫与露西尔分头离开日内瓦。麦考夫主张自己先走,他想在露西尔落地伦敦前调查清楚此事,也许他可以很快将其摆平。
露西尔陷在自己思绪中,麦考夫的安排她几乎没有异议。
麦考夫在当天晚上回到了威斯敏斯特。他先是安排军情六处去调查那个号称是“亲生父亲”的人身份,然后他马不停蹄的回到内阁,以首相名义下了三道保密令,命所有国家媒体不得主动报道此条新闻。
他知道这命令的有效持续期不会超过1小时,但这点时间也已足够他将事情调查清楚。
这事如同一滴滴进盆中的墨水,将本来清明的、由自己一手掌控的局势变得浑浊而复杂起来。
如果有人想通过这个“亲生父亲”试探露西尔,或者是试探自己。那么前一种可能性,那个人一定会威胁到露西尔的安全;后一种可能性……那更复杂了,那证明他还有隐藏的敌人。
露西尔在第二天上午抵达伦敦。全世界的媒体早已聚集在希思罗机场。
她被使馆工作人员从特殊通道接出来,但几十名记者已经等在关外。
她没带墨镜,穿着一件在伦敦街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灰色大衣,妆容精致。
她在向全世界和她隐在的敌人宣告着某种态度。她并未因此是失魂落魄,她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与此同时,她也无意借势炒作,她会低调依旧,不与对方公开宣战。
此刻,麦考夫正坐在白厅他自己的办公室内处理政务。
他刚与首相商榷了日内瓦的遗留问题,也与外交大臣交代好了美国使馆的后续建设日程。
他在白厅这么多年,这个于常人来说危险阴沉的地方,是他最如鱼得水的世界。他在这里从容自信,几乎没有在他手中解决不了的问题。
然而此刻,看着电视画面中的露西尔被长枪短炮重重包围,麦考夫突然感到十分沮丧。
人群中的她依然优雅淡定,但却异常孤独。
他坐在几十公里之外,不能站在她身边保护她,为她遮挡一切伤害,也不能牵起她的手告诉她别害怕。
他摆出的姿态从来都是对情感不屑一顾。
因他自己很清楚一点,在诸多世事中,他屹立本能之上;但情感的牵扯中,麦考夫·福尔摩斯并非无所不能。
虽然他让自己看起来很强大,但这世间有许多他无能为力的事。尤其是当他面对着一个自己想保护的人,当他明确的意识到自己愿意付出许多许多,以确保她不会受到伤害。
他能给她她想要的舞台,却无法光明正大地牵她的手。
于是这种无能为力在他的世界里变得突然变得加倍巨大。
突然间,麦考夫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他想带她回伊斯顿庄园,然后看她穿一身雪白的礼服,不再皱眉,不再无措,不用再与人厮杀搏命,只是笑语嫣然地叫着他的名字。
这是个可怕的念头,它驱使冰冷的人走向温暖,理性的人走向盲目,但却毫无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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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露西尔·埃文斯也有秘密。
她的秘密不如麦考夫要背负的多,但她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露西尔认为她之所以活得比世界上大多数孤儿快乐,是因为她从不会绞尽脑汁为身边的一切下定义。
比如她为什么要做弗朗西斯的情人,究竟是桃色交易还是致命吸引?
比如她为什么要答应亚当·摩根的条件,她有那么想让自己“私生女”的身份被承认吗?
比如她为什么会去找贝克街的侦探调查麦考夫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她是过于看轻他们的兄弟之情,还是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比如她为什么在一场场虚与委蛇和反复试探中对麦考夫·福尔摩斯产生感情,这种感情究竟算是什么?
她不去费力想这些问题。她的大脑空间有限,她要去关注更重要的事,比如如何做好眼前工作,保证属于自己的地位和机会;比如如何让自己攀上更高山峰,且避免摔下去的危险;还比如如何对付想要伤害她的人,将一切防患于未然。
她要做的事太多,如果要尝试为每一件事都冠以一个“动机”,一个“理由”,那么她会活得很累。
人生对她不太慈悲,但她至少可以善待自己。
因此当有足够大的诱惑迎面而来时,她很少拒绝,她当然会衡量,会分析,会审视自己有没有接受的资格。但如果她研判过后发现自己有超过百分之五十成功可能性的,那么她一定会放手一搏。
赢了得到一切,输了也不必踌躇,转身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好。
因此当弗朗西斯或者麦考夫这样的人想要靠近她的时候,她可以说是十分坦然,静待其变。
男人的占有欲带着攻城略地的主动性,他们像动物,看见美味的猎物时会兴奋,会张开爪牙,会伺机而动,异常生猛。而她要做的是在一旁安静观察,因为冲动之下总有漏洞。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要的是尊严、互利还有掌控。
麦考夫·福尔摩斯有趣的地方则在于他不总想着掌控别人,他有先天优势,他能自我掌控。
如果说露西尔·埃文斯的本能是能透过表象看到男人背后那各具形态的张牙舞爪,那么当她看到麦考夫·福尔摩斯时,她只能看到他背后的一团烟云。
他不允许自己被本性控制,他视情感为低等愉悦,他永远沉静,不让别人靠近他,也避免了自己上别人、或者伤害别人的可能性。
这样的距离让露西尔感到安全。
她喜欢彼此没有过多期待的两性关系,即“我们首先做彼此,其次才需要讨对方欢欣”的共同认知。麦考夫比这种认知还让她更惊喜一点,因为他连后半句都不需要。
他的感情十分冰冷,似乎从不期待对方做什么,更不需要自己讨好他。如果他想她,他会主动站在她面前;如果他想为她做什么,他也会十分自我的去做,不会与她纠缠不清,计算得失。
这是种无牵无挂的关系。
这对露西尔来说完美的像个情电影。
不,电影里也没有这么完美的情感。
但渐渐的,这种两不相欠开始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她一直未弄明白,麦考夫究竟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他不会无缘无故上一个人。他不是罗密欧,他甚至连丹麦王子都不是。他接近自己,绝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年轻漂亮,他甚至不像弗朗西斯那样渴求自己的身体,他一定另有目的,但这目的是什么?
露西尔经历了对他的好奇、愤懑、感动还有激烈碰撞后,突然想通了。她还是不明确那个答案,但她不再去急切地渴求它,她不会再去找夏洛克·福尔摩斯与他联手调查麦考夫。她选择等。如果他不说,她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他永远也不会说呢。
也许一切都是她想多了而已。
整个威斯敏斯特都知道,麦考夫·福尔摩斯如果想要调查一个人,那人算是真正神魔恐怕也无处遁形。
且不说他手下掌握着全世界最出名、体量最庞大的两个特工机构,仅说他自己的侦查能力和判断事物的直觉,也几乎没有出错的时候。
当然,与他近些的人,如苏珊·奥尼尔等可能会说这其中夏洛克·福尔摩斯该要排除在外。但显然这事与年轻的侦探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麦考夫·福尔摩斯决定要弄清那位号称“露西尔·埃文斯亲生父亲”男士的身份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事非做不成,不仅要做,还要做得快,做得没纰漏,否则……一旦有完不成任务的情况发生,福尔摩斯先生可从不是什么宽容仁慈的上司。
顶着这样的压力,6与cia的联合行动小组连夜布置了天罗地,第二天一早,露西尔·埃文斯所乘坐的波音飞机还没有落地,一份详细的背景调查资料已经摆在了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办公桌上。
麦考夫翻开资料,阅读这几十页的个人背景介绍花了他不足五分钟。他冷笑一下,将文件夹扔回桌子上,手抄西裤口袋站了起来。
几十年前,这位号称是露西尔“亲生父亲”的男人是内华达州一个稀有金属矿矿主的独子,但他终日沉迷酒精与赌桌,四处留情,父亲去世后,他很快败光家产,变得一贫如洗。他在美国欠了一屁股债,先是逃到了南美,十几年后,仇人也已经四散天涯,他才结束了四处躲债的生活,辗转到了加拿大。在他以为自己一无所有,余生只能独孤的靠社会救济度日的时候,他偶然发现自己某位前任可能为他生了个女儿,而这女儿如今还出人头地,混成了国际名人,是美国总统的得意门生,还在政坛颇有影响。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因此他找到当地最有影响力的媒体,找到当年自己与女友的合照,和一些破碎的医院证明,还叫嚣着要认回女儿,要让露西尔跟他去验dna。
一个愚蠢的、低劣的、下作的跳梁小丑!
麦考夫气得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他控制着发抖的手抓起桌上的电话,刚想给cia下达“抓人”的指令,想了想又觉得太欠考虑,将话筒摔了回去。
“先生,有事吩咐吗?”
女助理听见声响,闪进来敲了敲他的房门。
“没事。”他语气不善的回答道。
苏珊识趣地退出办公室。
那份报告她也看了。表面上没有任何破绽,人物、地点、时间都对的上,仅有的几分书面证明也已经确定了真实性。cia为了表示对她上司负责,甚至连那位男士当年逃难的出境记录都翻了出来。如果他是假的,这简直是个完美无缺的故事。背后黑手至少要有莫里亚蒂那个水平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如果这是真的……
那露西尔·埃文斯还真是值得人同情。
“我认为这不该瞒着你。”
麦考夫坐在露西尔公寓的客厅里,眉目严肃地望着她。
露西尔正在认真地阅读着手中资料,
“你认为这有什么疑点吗?”
“有。”
她迅速抬起眼睛,“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是一闪而过的担忧,
“最大的疑点是没有疑点。”
露西尔深深呼出一口,似是在做什么打算。
麦考夫看她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时间太短。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可以……”
露西尔摇摇头,“对我来说这不是个补偿,这是个丑闻。”
听到她这么说,麦考夫似乎略微放下心来,他斟酌一下,还是问道,“你真的不想见他?”
她转过头直视他,仿佛在看着什么怪物,
“这个人对我有什么意义?连故事都缺乏想象力,我不歧视无情之人,但我厌恶蠢货。”
麦考夫略微提了提嘴角,觉得心上一天一夜来的沉重负担这才轻盈了些。
干净利落,绝不困于凡情俗性。
这才是他欣赏她的地方。
他愿用一切保护此等珍贵。
“那么,交给我处理吧。”他站起身来,拎着自己的黑伞,“这是个不错的锻炼手下的机会!”
露西尔从善如流,轻轻点点头。
麦考夫走向门口,似乎想到什么,脚下步子停顿了一步,回过头冲她说道,
“不过收拾战场可能有点血腥,你最好避一避。”
“我去哪?”
媒体每天堵截她,大使馆里的氛围古怪,她当然想暂时离开这风口浪尖,但她避无可避。她甚至没个朋友,能够找合适的地方借住两天。华盛顿吗?恐怕那只是更危险的深渊。
“我有个提议。”他张了张嘴形,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一个绝对安全、绝对安静的地方。”
“哪里?”
他叹口气,这次是对自己的无奈。
“伊斯顿庄园。”
麦考夫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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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在前往伊斯顿庄园之前,露西尔避开麦考夫独自去了一趟位于肯辛顿花园旁的高级公寓。
她特意选在首相质询的星期三,以确保麦考夫绝对不会突然出现。
如她所料,亚当·摩根在老地方等着她。
这次不是视频会议,老摩根亲自从加州飞到伦敦。
“如果我再不出现,恐怕你会将正事彻底抛到九霄云外。”亚当·摩根这样说道,语气是一贯的温柔。
“如果您一直关注着我在做什么,会发现我与他的关系越来越近。”
“但你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有效情报。”
“我不是个女间谍。”她抢白。
“露西尔,”亚当·摩根坐在她面前,像闲话家常似的对她说道,“这是个交易,交易的本质是互换。你做不到我的要求,我无法提供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露西尔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向沙发后背靠去,“你该重新衡量一下自己究竟能做到哪种程度。如果根本没有把握,不如提早告诉我,我也好早做其他打算。”
“他……”露西尔有些犹豫地说道,“他更信任我的能力了。”
“很好。还有呢?”
“他很高兴。恐怕他已经认为我是自己人。”
“你认为你能从他手上搞到证据吗?”
“我……”她回想着对方的行为处事,“我不认为还有什么证据存在。我只能尽可能从他口中套出真相。”
“这很危险,也很难。”
露西尔仍然轻笑,“接近他本来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但是我既然承诺过你,我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很好。那么——”他突然拖长尾音,“另一个男人呢?”
露西尔感到背后一凉,“什么另一个男人?”
“你知道的。”
“……他与我们的交易无关。”
亚当·摩根沉思片刻,重新将身体探向露西尔,“你知道,只要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不会亏待你。”
这话让露西尔哭笑不得,“埃里克毒瘾彻底戒掉了?”
亚当·摩根愣了一下,声音变得沉闷起来,“这事与他无关。他已经被从继承名单上剔除。”
“多么尽职尽责的父亲。”
“还有,”摩根面色微变,将话题转移开,“那个‘亲生父亲’是怎么回事。”
露西尔没想到亚当·摩根会主动提出这个问题。
难道这是与他无关?
那侦探先生所说的“盟友恐有诈”是怎么回事?她还有什么盟友?
如此斟酌着,露西尔只好选择暂时按兵不动,
“八成是趋炎附势的,cia已经去调查了。这点事你不被操心,影响不了我们的计划。”
“露西,”亚当·摩根突然面色温软,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苦口婆心地提醒着她,“你不该对他动心,他在利用你!”
利用?
谁与谁不是互相利用?难道亚当·摩根不是在利用她?
“我知道,”她冲亚当·摩根笑了一下,“我根本没上心。”
我根本没上心。
这句话用上了露西尔·埃文斯这一生最出色的演技。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胸腔内明显的、剧烈的疼痛。那痛感持续的时间远超过她的想象,一波一波向她袭来,直到她离开肯辛顿才有所好转。
“那好。”亚当·摩根微笑,“你也不想再回到内华达去过那种从此无人问津的生活。”
这是一个可怕的假设。
孤独。贫穷。歧视。远离中心世界的一切。
这件事像个诅咒。
一盆冷水浇到刚得到一切名利的露西尔头上,浇得她彻头彻尾的冰冷。
从亚当·摩根的公寓离开,露西尔满脑子充满各种古怪的假设。她直觉自己似乎已经被推到危险的边缘,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被堆到一起的麻烦。
露西尔仰头看了看伦敦灰蒙蒙的天空。
在一片云雾之上,似乎还是有湛蓝的清澈。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想扑倒那个男人怀里,不必说话,用力圈着他高大厚实的身体,听他冰冷冷的声音说一句——
“好了,没事了。”
麦考夫·福尔斯今天在议会的公事进行得十分顺利,所以他的心情不错。他之前答应今晚派人送露西尔去伊斯顿庄园,但因为公事解决得很快,所以他决定亲自送她回去。
他高高兴兴地亲自坐车到她公寓楼下,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但她却好似没看见他似的,冷言冷语、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从伦敦到北汉普顿的一个多钟头里,露西尔的面色一直不太好。她脸色发黄,时不时地咬嘴唇,当麦考夫先询问她是否感到不适时,她也只说自己“头疼”。
两人并肩坐在车的后排座位上,她将脸转向了窗外。
麦考夫只好嘱咐司机开慢一点,于是本来一小时的车程,他们硬是开了双倍的时间才到家。
“好了,没事了。”
在终于看到不远处伊斯顿庄园的轮廓时,麦考夫这样拍了拍她放在两人之间的手。
露西尔像是从困意中突然惊醒一般猛地转过头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右手,局促一笑。
他以为自己在担心发生危险吗?
不。有他在的时候,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担心,一秒都没有。
她只是在想……想一切其他事。
车子停到庄园门口,露西尔在管家的迎接中走下车来。
面对着再次见面的伊斯顿庄园,许多回忆涌上心头。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柔软的一面,充满人性的一面,关心自己的一面。那是一段不错的回忆,带着香甜之气,尽管故事的开始她被推到水中,后来的结局也不算圆满。
但在看到这座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庄园时,她想到了自己披着睡袍,像《乱世佳人》或者《蝴蝶夫人》之类的什么老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冲下楼梯推门而出,却暮然回首发现自己身后有座古老庄园时的情形。
露西尔与走上前的麦考夫会心一笑,然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欢迎回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他这样说道。连抬头纹都变得有些可了。
一切原本进行的十分顺利。
露西尔在伊斯顿庄园中躲清静,麦考夫也将公务尽量带回来处理。他在确定了露西尔的真实意向之后,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发了那个号称“亲生父亲”的人渣,并且确保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内。
露西尔没问他是怎么做的,她相信在这样的问题上对方一定处理的比自己要妥当。
于是她的生活突然间轻松了起来。
她学着鉴赏长廊里那些油画,听麦考夫讲这栋建筑最初的主人弗摩尔家族的故事,那些互惠互利的政治婚姻,那些在抵押与联姻中方能流存下来的古董。
麦考夫带她去欣赏他的珍藏。
露西尔这才发现庄园西面那栋**的二层建筑是麦考夫的“个人收藏宫殿”。从凯尔特时代的人类遗迹到中古时期的艺术作品,从欧洲大陆失传已久的画作到本应独属皇室的文献徽章。
他的收藏不算多,但却样样都是传世之作。
他能从一副肖像画上如数家珍的聊起英国史,且绝不拘泥于史书记载,带着自己的角度和理解,还能考虑到听者的理解力而深入浅出。
露西尔挽着他的手臂,陪他在诺大的庄园中游走,他会选择一些值得讲的故事,一段家族历史或者拍卖时的风波。权力的斗争总是充满血腥,诱惑或胁迫,牺牲或出卖,完全臣服于*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
那些故事遥远美丽,令露西尔醉心驰往。
她原以为与他做/已是人间乐事,然而这时方才意识到,听他讲故事亦能令人精神高/潮。
这次两人间不再有猜忌埋怨,露西尔甚至能在喝茶时讲落水那件事化作笑谈,他还送她礼物,一条做工精致的银项链,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也并非价值连城。但当他伸出手将那条项链从天鹅绒上取下来时,露西尔却注意到,他干净细长的手指上戴回了那枚戒指。
来自安特卫普的“甜品”。
于是她高高兴兴地戴上了那条银项链——那上面挂着一枚比他戒指更小的圆环,款式却与他手上的凹凸不平的装饰出奇一致。
一直到咨询侦探的到访。
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那天管家太太说要去镇上买东西,恰逢麦考夫要开长达三小时的视频会议,露西尔便提出自己也想跟着去转转,她还没有好好看过他的“领地”。
麦考夫欣然同意,还准许她从自己库房中骑走一辆女王本人骑过的自行车。
“我等你开完会再往回走,”她给了他一个暂别吻,“我准会将你的‘古董车’完整无缺的开回来,连一片铁锈都不少!”
她与管家走后,麦考夫开始收拾心思专注工作。会议其实比他预估得要快,正当他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书房去倒杯茶喝,顺便问问露西尔逛得怎么样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来人动作粗鲁,声音巨大。
麦考夫抬起头,显得毫不惊讶,
“果然是你。”
他对自己的弟弟这样说道。
夏洛克·福尔摩斯身着黑色长大衣,领子立着,面容严肃却有些莫名的兴奋。
“你下了盘大棋,”他环顾四周,确认了哥哥书房的安全措施做得还算可以,“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夏洛克盯着他的兄长,上下唇轻轻碰了碰。
在真相来临之前,他不介意再让兄长“得意”一会儿。
“关上门再说。”
麦考夫命令道。
“我是看着她走了才进来的。”
夏洛克虽然嘴上这样反驳,但还是转身关上了书房大门。
麦考夫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搭成三角,望着他的弟弟,
“说吧,你不是要来展示你的推理吗?”
夏洛克对兄长知道自己要来做什么只显露出片刻的讶异,他威风的开场白被这样堵在了态度冷淡的预料之中。这让年轻的侦探很是不高兴。
“我已经知道了,麦考夫。”他着重道,“所有事。”
做哥哥的笑了一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因此有些欣慰。
这种神情触动了夏洛克的情绪,他的大脑开始迅速组织语言破坏这种被哥哥掌控全部的局面,
“你知道这件事是我故意安排的。”
“你指得是哪一件?”
“‘亲生父亲’。露西尔·埃文斯的身世,整个故事。”
“当然。”麦考夫又露出了那招牌式的假笑,“但是我不得不说,亲的弟弟,你这次做得几近完美,我没从中找出任何破绽。我手下所有的调查人员都被你骗过了,可见你一早开始部署这件事了。”
“几近?”
“没错,”麦考夫提了提嘴角,“你的技术完美无缺,所有可考的证据都与真的一样,编故事你更拿手了,对吧?但你独独忘了一样——完美无缺是最大的问题。”
一开始他只是感到怀疑,并不确定,直到身边的助理顺口说了一句“除非是莫里亚蒂否则谁也作假不到这种水平”。他恍然反应过来——莫里亚蒂是死了,但和他水平一样的那个人可还活着。
于是他主动提议带露西尔到伊斯顿庄园,他故意装作不知道露西尔去找了摩根,然后果然,他等来了他的弟弟。
夏洛克紧皱的眉心豁然放松,“你是凭直觉,不是凭证据推理出一切皆我所为。”
“凭我对你的了解,夏洛克。”
哥哥仍然那样望着他,眼中是想阻止又舍不得阻止的无可奈何。
“你知道我会去查这件事,这谜题千丝万缕,还是因我而起,我不可能坐视不理。”侦探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着麦考夫的反应,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继续说,“一个多月前,露西尔·埃文斯到贝克街来让我放弃调查她的身份,再之前你也这样讲,可是西尔维亚·摩根最先找到了我。她知道调查‘私生女身份’这种事引起不了我的兴趣,于是她暗示我这件事与你有关。”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轻笑起来,“我一开始还好奇她怎么可能知道你,还有你与露西尔·埃文斯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个大骗局,包括她找到我,也只是一场惊喜策划的戏。”
麦考夫仍然不说话,面色却往下沉了沉。
“于是我顺着这三条线索找到了交汇点。亚当·摩根想做什么?露西尔·埃文斯是谁?还有……”他目光锋利的扫向他的哥哥,“你为什么要牵涉进来。”
“你得出结论了吗?”麦考夫同样目光如炬。
“恐怕相差不远。”看到麦考夫认真起来的表情,夏洛克这才露出点真正的笑意,“事情开始于我的去留。我明明该被派去东欧,但却没有走成;莫里亚蒂明明没有复活,但却需要我留下来。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哥哥。”
“你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这都是为了我……”一种无措感突如其来,侦探的双唇抿成一条长线,“我……我很抱歉。”他顿住了,眼神扫向地毯,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哥哥一眼,在得到对方并没有生气或者伤心的信号后,这才继续推理,“你一定是与人做了什么交易,这个交易大到能换回我的命,所以你不得不接受。”
这并不容易,但他不能装作不知道。夏洛克这样想到。
“那么这一切容易多了,对吗哥哥?与你有关的事,还是件大事;与露西尔·埃文斯有关;与亚当·摩根也有关,符合这所有箭头指向的地方并不多,最可能的那个是——白宫。”
麦考夫不再笑了。他眼中的轻松变成了极其沉着的凝视。
“政治博弈。”夏洛克轻声说道,“你告诉过我。凡在政治中看起来无缘无故走到一起的人,必定是被利益所捆绑。你和露西尔·埃文斯能有什么利益捆绑?露西尔·埃文斯和摩根家族又能有什么利益捆绑?”
夏洛克转身走到书架前,那上面还摆着他与麦考夫小时候的合照,那时他哥哥还是个笑起来傻乎乎的小胖子。
“先说露西尔与亚当·摩根。我专门跑了一趟内华达州的教会孤儿院调查此事,她并非摩根家族的私生女——这并不难猜。但是既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亚当·摩根为什么要助她进白宫?他们的共同目标是什么?顺着这位女公使的整个成长之路,我发现由始至终,其实一直都有两个被遗弃的女孩儿。一个是露西尔·埃文斯,”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另一个,叫做佐伊·巴恩斯。”
夏洛克看着他的兄长站了起来,他那略高于自己身高在此时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既然猜到了露西尔为什么要接近弗朗西斯·安德伍德。那么你为什么要接近露西尔·埃文斯,这也不难猜了。你在安德伍德访英时看破了这位年轻女公使与总统之间的私情,从那时起你动了利用她的心思,是不是?”侦探的笑容也变得十分僵硬,这番推理于那些委托人身上时那么容易,但用到自己的兄长身上,却让他自己也有了强烈的不适感,
“西尔维亚·摩根与克莱尔·安德伍德是旧友,她可以对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吹枕边风,让露西尔·埃文斯离开华盛顿。只是这一点估计你也没有预料到——露西尔·埃文斯被派到伦敦来了。这简直顺了你的心里,你都不必费心再在白宫安插别的眼线,眼前有颗现成的棋子,她是总统的情妇、她通过了你的‘特工测试’、她还崇拜你……”
夏洛克望向他兄长的眼睛,那里面已经如黑夜冰川一般。
“一开始我奇怪你怎么也会陷入这种恋游戏。现在看来,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还真是什么角色都能演,连罗曼蒂克与权色交易也不在话下……”
“砰!”
门外突然传来瓷器被摔碎的响声,夏洛克·福尔摩斯打开门。
一杯热茶混着瓷杯的碎片散了一地。
露西尔·埃文斯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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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一年前
露西尔·埃文斯刚刚结束了波士顿的工作,拖着一只登机箱独自飞往华盛顿。她在《华盛顿邮报》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实习机会,她已经验证了自己赚钱的能力,现在她想尝试点别的。
当然,如果知道这份面试会彻底改变她今后的生活,露西尔认为自己至少会再多考虑些时间,也许继续念个学位,或者再在波士顿积累些资本。毕竟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等在华盛顿给她面试的人会是大名鼎鼎的亚当·摩根。
“摩根先生。”
看着坐在面试官位置的亚当·摩根,露西尔感到意外之极。
“请坐。”
这位商业巨擎笑容和蔼。
“您是,亚当·摩根?”
“正是。”
“这太让人意外了,我的意思是,久闻大名。”作为一个商学院高材生,露西尔对这位商界绅士闻名已久。但这不代表她能明白这位男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我是来面试新闻主编的。”她这样试探道,“我以为还有其他面试官,主编什么。”
“我知道。而我是这家报纸的老板。”
“当然。”露西尔坐了下来,“但我没料到会是您来为我面试。”
“露西尔·埃文斯。”亚当·摩根拿起他面前的简历,“你很年轻,履历却很丰富。”
“我厌恶虚度光阴。”她微笑。
“你是加州人,在沃顿以优异成绩毕业,从实习期间开始到现在已经参与了三起著名机构上市及收购案。”
“是的。”露西尔准备介绍一些自己与新闻相关的工作经验,“我在学校的时候为《波士顿早间报》写了两年专栏……”
亚当·摩根示意她停止,他合上面前的履历夹,突然话锋一转,“你出生于内华达州,三岁的时候被母亲遗弃,送进了当地的教会孤儿院,你在那里度过了整个童年,但你从小显示出了自己的优秀。你很有‘领袖气质’,在当地的早教机构中十分出名。十一岁的时候,你被退役空军山姆·埃文斯收养,夫妇俩将你带到了加州生活,直到你以全额奖学金考上沃顿。”
“您等一下,”露西尔打断了对方,“我不知道在华盛顿面试一份工作还需要被人调查身世。”她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想我……”
“露西尔·埃文斯。”他沉着声音念出她的名字,“你也许不曾想过。你应该叫露西尔·摩根。”
转身准备离开的露西尔身形顿住,她缓缓转过身,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您说什么?”
“露西尔。你该是摩根的继承人之一,你是我的女儿。”
“这、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问题,摩根先生。我与您素未谋面……”
“二十七年前,我认识了你的母亲。我当时刚刚接手家族企业,被安排了联姻,一切进行都进行的极不顺利,那年夏天的时候我要去内华达开会,我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遇见你母亲的,她酒量极好,我们……”
“对不起,”露西尔不得不打断他,“我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亚当·摩根认为这孩子的反应完全是因为充满怨气,他充满耐心地解释道,“露西尔,我希望你理解我。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一直到三年过去,你意外母亲去世,才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我派人去找你,却发现你已经被送进了教会孤儿院。11月1号,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你被送进去的日子,我想尝试着接你回家,但我当时在家中与公司中的处境极糟,所以我只好默默资助你。山姆·埃文斯,他是我的老战友,他们夫妻一直很遗憾没有孩子……”
“后来您发现我有点天资,值得这笔投资,所以让埃文斯夫妇来收养了我。这中间隔了七年多,摩根先生,如果您真的是身不由己,又真的想关注您女儿的成长,为什么您处心积虑的等待了七年,才找人去收养她?”
“我的婚姻……这很复杂,露西尔。我无法对你一一解释。其实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的成长,你小时候很可,金色的卷发,圆脸,我还存着你小时的照片,后来你在数学竞赛上的获奖我也看到了,你很有天分,我还偷偷去看过你几次……”
“所以您决定认回我?二十几年,一个女孩独自成长,因为被遗弃而经历无数嘲笑与歧视,您知道孤儿院里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优秀?您知道如果我不坚强起来,不展现那些所谓的‘领袖气质’,我会被怎样对待吗?您知道埃文斯夫妇是怎么对待我的吗?嗯?您知道您养育我的钱都被拿来干什么了吗?二十三年,如今我一个人闯过所有难关,终于获得了您的首肯,配得上做个‘私生女’了,是吗?”
“露西尔……”
露西尔脸上呈现出尖锐的笑意,她望着亚当·摩根,眼中带着明显的敌意,“您感到很无力,是吗?但是您知道您的诱惑足够大,我一定会答应的,是吗?”
亚当·摩根皱紧眉头,表面是难堪伤情与难以置信,内心却再次认定了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判断。
她有这个天赋。
她有继承他一切的潜力。
“那么你究竟答不答应呢?”
露西尔仰头大笑,“我想答应啊,摩根先生。但是您恐怕弄错了。二十七年,由始至终,你都弄错了!”
亚当·摩根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没错。我今年二十六岁,按道理来讲,您说您是我的父亲,二十七年前遇到了我的母亲,有了我,在我母亲过世后我被送进孤儿院,这都没问题——”露西尔走到她面前,颇有兴趣地望着他的表情,“但是我不得不告诉您,摩根先生,二十三年前的十一月十一日,被送到内华达州教会孤儿院的三岁女孩儿,不止我一个。”
她笑了一下,欣赏着面前这位自私自利、事令她听得极为不悦的摩根掌门人脸上惊恐的表情。
“我们曾是朋友。”她像是突然陷入那些孤寂遥远的日子,“孤儿院里。我和她,我们两个人。我们同时间被送进去,后来几乎也是同时间被人收养。我被送到了加州,而她被送去更远的地方……”
“不可能。我一早找人盯着你,这不可能出错,你凭什么说——”
“凭什么说我不是你的女儿?我虽然三岁被遗弃,但那一天、那个画面,我终生都忘不了……”
那是她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她哭喊,她无助,她抓着母亲的衣脚被拖在马路上往前走,母亲威胁要遗弃她,然后一辆车撞来,蓬头垢面的母亲成了车轮下的亡魂。
“你说的那个女人不是我的母亲。我虽然没见过自己的生父,但我听母亲说过无数次。我的母亲也不是几年后去世的,所以,我不是你的女儿。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认错了人,给错了钱。”
露西尔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她瞧不起他,纵使他家产万贯、富可敌国。但他遗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在暗中观察多年,事到如今还振振有词。这是怎样的一颗狠心?
“那……”亚当·摩根还是不敢相信,但是他必须去验证这种可能性,“你说的另一个女孩儿,那是谁?”
“佐伊·巴恩斯。”她眼中闪过失落,“她现在应该叫佐伊·巴恩斯。”
“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恐怕不行,摩根先生。”
“我会补偿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先生。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佐伊·巴恩斯。她已经死了。”
那位父亲像是遭遇了晴天霹雳,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
后来亚当·摩根当然去重新调查了一切,包括与露西尔做dna测试,结果露西尔是对的。她并非他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年一直认错女儿和亲生女儿已经死亡的双重打击令他痛不欲生。他在这时得到了另一个消息,佐伊·巴恩斯应该是被谋杀的,且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找寻真相的念头鼓舞着他,复仇的念头指使着他。他再次将露西尔·埃文斯找到面前,并表示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将对方当作亲生女儿对待。虽然他们不曾相认也不曾相处过,但他投入的精力、金钱、感情都是真的,只要对方愿意帮他,他对考虑将自己的一部分财产留给她。
“怎么帮你?”
“我要查出是谁杀了我的孩子。”
“警察和fbi都束手无策。”
“我会送你进报社,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机会吗?接近她过去的社交圈,帮我调查此时。”
露西尔于是被安排进了华盛顿的新闻圈。不久之后,一篇推理美国总统如何玩弄权术占领白宫的新闻报道被大肆宣传。佐伊·巴恩斯的死似乎要被浮出水面。
“接近他,我会辅佐你进摩根集团,将你培养成继承人。”
这时的露西尔已经调查清楚,亚当·摩根的独生子埃里克·摩根有严重毒瘾,且无心经营祖业,如果不想将全数财产交予他人,老摩根只有她一个选择。
“我才到华盛顿几个月,还是个小记者,他已经不再是可以任意活动的党鞭,我如何接近美国总统?”
于是亚当·摩根设了一个局,他先是资助了安德伍德的对手,让自己被放到一个敌对的位置,紧接着他又在暗中帮助老主编汤姆发表了那篇文章,保证那报道在最大程度上被流传开,然后轮到了露西尔的登场。
帮助安德伍德、勾引安德伍德,让安德伍德以为她才是那个私生女,让他以为自己与亚当·摩根积怨已久,让他喜欢她、信任她。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直到她被派往伦敦。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大洋彼岸还有另一个人也在调查总统谋杀的案子,这股力量结合英美两国的情报机构,比他们专业的多,但仅仅是缺少一颗棋子,一颗被放到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身边的棋子。
麦考夫·福尔摩斯自己也未料到,他接下了这样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在这世界的另一端,居然有人已经为他培养好了他缺失的那步棋。
伊斯顿庄园内,夏洛克·福尔摩斯完成了对露西尔·埃文斯整个故事推理。
“于是你接近她,故意与她暧昧不清,你还编造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玛丽安·斯特里普’,你为她编造了整个人生,包括这个角色的死亡,是为了要验证一下,露西尔·埃文斯有没有做一个女间谍的潜质和资格。”
夏洛克·福尔摩斯站在他的兄长与露西尔·埃文斯之间。
他们无言地盯着对方,脸上具没有任何表情。
露西尔的手中还握着瓷杯的碎片,她整个手臂都在发抖,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滴到了麦考夫的地板上。
麦考夫望着她,他上唇紧绷,脸上是肃穆神色。
突然之间,他又回到了她初认识他时的模样。
目色冰冷,毫无笑意,面具紧扣,是个最标准和悲哀的政客。
“埃文斯女士……”
夏洛克率先开了口。
他曾经历过类似场景。他与那个女人互相敌视又相互渴慕,在最后的对决中,他们渴望对方的真情,也都惧怕自己内心的败露。这是场谁动了情谁会输得一败涂地的游戏。
以他对他哥哥的了解,麦考夫不会在这时解释一句。即便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他也只会沉默,只会用重新带上虚伪的面具掩饰自己内心的伤痛和恐惧。
如果约翰·华生在这里,那么他一定会告诉自己,bekind,别去做伤害自己兄长的事,也别去做伤害一位无辜女士的事,尽量妥善的处理这种局面。
于是夏洛克停止了他的推理,他叫着他哥哥的名字,想要让那两个人从可怕的对视中脱离出来。
“麦考夫……”
“是的,夏洛克。”麦考夫转向他,“不错的推理。虽然还差了些细节,但也可算‘正确’。”他笑得十分僵硬,“还有什么事吗?”
“我认为,你最好……”
最好什么?将自己剖析给对方看吗?在这种情况下?
不,骄傲如麦考夫,体面如麦考夫,他决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他是那种即便死也要死得干净讲究的人。夺走他的自尊心和他的伪装无异于毁了他的一切。
于是年轻的侦探停住了。片刻犹豫后,他选择这样说道,
“危险。你们处在危险的因素里。”
然后他望了麦考夫一眼,似乎是想给他传递某种鼓励。
他不确定他的哥哥此刻是不是在怪他。他在他喜的姑娘面前揭了他的底——即便他不是故意——可他哥哥耐心和脾气一贯不怎么好。
侦探突然间也有些无措。
他们虽然做了一辈子兄弟,却没有共同面对过这种情况。
不。小时候那种故意破坏他和那些俗气的女孩约会之类的绝不能够相提并论。
那时的麦考夫不是现在的麦考夫。
现在的麦考夫太孤独,太冷傲。以至于他身边不再有任何人,除了露西尔·埃文斯。
侦探不得不承认他又给哥哥闯了个祸。他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尾,他看到露西尔·埃文斯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板上。
那近乎是麦考夫心里的声音。
“如果你不介意,”麦考夫向他的弟弟微笑,“请给我和埃文斯公使一点时间……”
侦探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西尔·埃文斯突然开口。
她声音嘶哑,踩过脚下的碎片,走进麦考夫的书房,“再没有什么是别人不能听的了。”她的眼睛眨也不眨,那么望着对方,“你还有吗,福尔摩斯大人?”
麦考夫只好冲弟弟动作微弱地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他眼前的女人。
“这是场严肃的政治博弈。没有什么戏闹的成分。”
他双手插袋,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戏闹?”露西尔·埃文斯嗤笑一声,“难道这从头到尾不是一场戏?”
麦考夫没有回应。
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夏洛克的那些推理,他的动机、他的计划、他接近她的目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能解释什么?他该解释什么?
他努力地自我克制着不让自己去看露西尔滴着血的右手,他望着她的眼睛,她在颤抖,她的眼睛瞪得可怕,他几乎能数出其中一条一条的血丝。
露西尔·埃文斯没有等来任何回应。
她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
她曾在他面前扮演了一个不真实的角色,她有什么资格要求对方真实?
更何况,她一直都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他接近自己的是有目的。
只是这个目的如今被夏洛克·福尔摩斯说出来,倒也少了长久互疑的麻烦。
她不该有拖沓的感情。
她该认定自己的目标,坚定自己选择的人生。她该认真获取安德伍德的信任,从而获得她想要的一切。
她不会知道其实麦考夫竟然也有那么一丝的庆幸。
他也演得累了。
他对于与自己想建立亲密关系的人只能维持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感到疲惫。
他无法表达,无法发声,只能默默站在黑暗中,不能对任何人坦诚与她的关系。
他想结束这一切,只是他没料到这一切是由夏洛克来操刀。
而他毫无防备。
“我把你的车子骑回来了,”她突然提了提嘴角,重新提高了声音,“它有一个轮子铰进了铁链,我只好折返,我怕它坏在半路上。”
“其实那……”他想说没关系,他想告诉她即便那车子坏了其实他也不会怎样。他甚至只是想看她骑车子时,那条碎花长裙被迎风吹起来的样子。但是他说不出口。
“那只是个自行车。”他这样说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她望着他,“那只是个自行车。只是个自行车。”
她重复着她的话,她的语气变得正常起来,她的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难看。但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她的眼睛依然一眨不眨。
突然之间,她大跨两步走到麦考夫面前,她伸手抓起他的右手手腕,将他的手从西裤口袋中拽了出来。
她握住他宽厚温热的手掌,那分明人类的温度。
她狠狠地抓住他的手,鲜血在他们交合的手掌中粘合淋漓。
他看着她将自己的手举到两人之前,他下意识将手臂往回收,对方却坚定无比,他没有再挣扎,他看到在一片鲜红色中,那枚银戒闪闪发亮。
“所以这是什么?”她笑着问,声音是被强行控制的冷静,但眼眶却是无法克制的酸疼。
“所以我是什么?嗯?”她从鼻腔间发出一声似哭不似笑的疑问,“一颗,”她将荒谬的声音提高,嘴角裂开弧度以保证一个句子能完整的出口,“一颗金鱼棋子?”
麦考夫低头看着她。
他看到了那些不曾出口的挣扎,那些被强忍在眼中的泪水,那些现在看来显得滑稽可笑的回忆,那些还在炽热,却几乎要被燃尽的情感。
麦考夫用左手握住他们贴合在一起的手,将自己的右手使劲抽了出来。他从自己胸前的口袋取出白色手帕,垫在手指之间,将自己右手粘着她鲜血的戒指摘了下来。
“这不代表任何事。”
弹劾美国总统是关乎世界格局的“天下事”,政局变幻意味着社会安全,意味着两国关系,意味着成千上万条活生生的性命。而他个人的情感,他个人的渴望,他个人的痛苦,永远不能凌驾于前者之上。
夜幕渐渐吞并了黄昏。
夏洛克·福尔摩斯站在伊斯顿庄园的大门外,看着他身边的兄长。
麦考夫整了整西裤,蹲下身去,动作缓慢地整理好被扔在花园草地上的自行车,然后拒绝了自己兄弟伸过来的手,深深地叹口气,将它扶了起来。
露西尔·埃文斯离开了伊斯顿庄园。
这次连头也不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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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在·s出生前,croft从未想过自己此生会拥有子嗣。
像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拥有人,也从未准备过经营婚姻。
距离lucille正式搬进伊斯顿庄园已经过去许多年,如今麦考夫常能在她脸上看见柔情笑意,她开始拥有完整的睡眠、正常的胃口,她的眼底不再隐含悲观失措或者尖锐敌意,在某些特定时候,她甚至是他向外界散发能量的全部来源。随着岁月绵长,croft判断自己经营婚姻经营的还算不错,在丈夫这个身份上,他至少合格。
与此相比,croft不太能确定自己是否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面对他的女儿,他总有一种隐隐担忧,甚至焦虑。他来不及等到她长大再去验证一些事情,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她,百般担惊地观察她,但却一直没能确定自己心中的那个问题。
在最一开始,这个问题是随着妻子隆起的腹部一天天在他心中扩张的。
“放心吧,先生,她是个健康的女孩儿!”家庭医生在阅读完产检报告后这样告诉他。
他赶紧松开自己锁满担忧的眉,向卧在一旁满目疑问之色的妻子微笑示意,转身带着医生离开了他们的卧室。
croft动作仔细地带上了卧室大门,将他的家庭医生请到楼下的书房。
他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现在家里到处都有这酒,毕竟女主人的品味决定着家庭的细节),询问医生是否需要,被婉拒后,他也显得不甚在意,自己迅速喝了一口。
“baby很健康,妈妈的身体情况也很好,您不必过于担心,福尔摩斯大人。”医生望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再次申明。
“我知道,”他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端着酒杯转过身,笑了一下,“我看过产检报告了,那上面写得很明确。”
“那您这是……”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家庭医生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遗传基因,斯宾塞医生,”croft叹口气,“我担心这个。”
“您的家中……”作为家庭医生,斯宾塞了解福尔摩斯家几乎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除夏洛克·福尔摩斯有药物成瘾的问题以外,家庭中几乎没有什么严重的遗传病基因。但作为服务过眼前这位先生十几年的老伙伴,他也很快跟上了对方的思路,“您觉得您妻子需要做一些特别的排除性测试吗?”
croft怔了一下眉,然后迅速否认道,“不,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他犹豫片刻,才重新解释道,“您知道,我与舍弟在成长过程中都接受过专业的智力测试与精神测试。”
生点点头。
然后沉默流动在两人之间。
虽然有些艰难,但croft不得不率先开始这个令自己忧心忡忡的话题,他顶着空气中的压力,缓缓地开口,“您知道,还有另外一个skid也参与了这个测试。”
斯宾塞也皱起眉,似是陷入不快回忆。
他曾听说过s家的第三个孩子,为这个家庭解决心理问题的另一位医生曾上了那个传说的孤岛,后来在他身上发生了怎样的惨剧,那致使斯宾塞医生一度想要请辞。好在croft知道此事后,再三表明绝不会派他到谢琳福德去,并给他介绍了一笔不小的生意,这才抚平了他的恐慌。
如今,再次谈起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斯宾塞医生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位大人物在担心的是什么。
基因是个说不明白的东西,它的传承选择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许多骨肉相连的危险会隐藏着血脉之中,谁像谁,谁遗传了谁,这是件足以令人警惕的事情。
作为一个s,楼上那位太太腹中骨肉极有可能是智力超群的,但在确定了孩子的健全、健康以及性别之后,眼前这位准父亲的眼中未像寻常一般,未有骄傲神色,反而充满担忧。
croft·s也许时常是阴郁的,但愁眉不展对他来说总是不那么必要。即便国家大事也不总是让他感到棘手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斯宾塞医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如果您真的担心,呃,”他尝试着为自己的客户分忧,“也许您可以尝试做一些基因取样检测,但是这并不一定……”
他的客户摆了摆手,几乎没有犹豫,“不行,这会吓着lucille。”
“那么只有等孩子出生后从旁观察了s.”
准爸爸眉头皱得更深,思索着每一种可能性。
他的女儿最终比预产期早一点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天croft生平头次感到一种矛盾的喜悦与无措,直到他将她香香软软的小身体抱进臂弯,他望着那个粉白色的小肉团,看着她毫无防备、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怀中,他突然意识到一种在白金汉宫中都没有感受过的庄严与伟大。
他的女儿会哭会笑,能吃能睡,撒起娇来像每一个正常的婴儿一样,这让他那不能与人言说的提心吊胆逐渐有了缓冲的余地。
她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像她妈妈。她走起路来时那头金色卷毛软软弹弹,像是夏洛克小时候。她喜欢笑,她极其粘在自己手臂上睡觉,她还有一种能识别周围氛围的天赋,在每一段紧张的家庭对话中,不会说话的她总能通过自己的“语言”缓和大人之间的矛盾。这种善解人意大抵遗传了她的母亲,croft欣慰地想。
他为她女儿摒弃了家族的起名传统,似乎是怕那种传统将一些不好的东西承接到他女儿身上。他叫她“”一个来源于法语的女孩儿名,在古语中意为弓箭手或射手,常用来形容聪明但友善,懂得人情世故,只是有点傲慢的金发美人。
他的妻子在冲摇篮中的女儿喃喃念了几遍,且受到婴儿快乐的回应后点了头,家里人也都表示赞同。只有他的弟弟看透了他的期许。
“你是个天才,但你却只想让你的女儿做个快乐的凡人。”
k·s总是一针见血。
两个中年“男孩儿”在育婴房外短暂的放松,将那些尿片奶味和空气中溢满的“婴儿语言”抛至身后,他的弟弟难得主动给他点了一根烟。
“你的担心也许并无道理,”k这样宽慰他,“eu**s是个百年难见的特例。”
croft没有说话。
他不想告诉他弟弟,别说eu**s,他甚至不想他女儿做自己或者k。他们承受了多少常人难以忍受孤独和痛苦,那种蚀心浊骨的疏离感即便他想象着会发生在他女儿身上,都会让他难过的无法言语。
他与k至少相对幸运k有约翰·华生带他走入人间,自己虽依然要承担许多,但好在有lucille,他也十分知足。
那么如果像他们,但却没有他们这样的幸运呢?他与她相差四十几岁,他能陪伴她的时间是那样短暂,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她将渡过怎样孤独的一生?
他透过窗子看着屋中被妻子抱在怀里冲自己微笑的女儿,对他的弟弟说道,
“如果真的有最坏的情况出现k,我希望你能帮助她。”
k看到他眼角颤抖着一种令人心疼的微笑,像他每次劝自己不要再吸毒那样。
“如果我与lucille死于非命,我是指,如果。”他顿了一下,“你知道我一直在竭力避免这种状况发生。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而她走上了eu**s的老路,答应我,帮助她。”
哥哥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恳求。
侦探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下点了头。
他的兄长已经为保护这个家庭付出了自己的所有,若他能为他分担,哪怕一丁点,那么他绝无怨言。
于是·s在成长过程中多了许多本来没有的室外技能活动。
比起在papa的书房中读书,她更多的时候在伊斯顿旷阔的草地上骑马k带她去森林“探险”,以树枝教她击剑,她被长辈带着去看山川河流,大洋大陆,她的大脑总与世界交流,她的心胸一天比一天开阔。
当然,她还是有很多s特有的长处,她在学会阅读法文之前已经能够识别各种常用□□;她偶尔也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但侦探总会费劲心思的在过程中教她识别善恶;她没有像其他特权阶级的小孩一样在启蒙教育时总被关在家中,她继承了母亲的“外交”天赋,她被放到同龄的孩子群中,这其中她尤其与罗斯曼德·华生关系亲近,后者继承了其父亲性格中的正义、宽容、忠诚、善良及关怀人性,她的父母都认为她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期间夫妻俩也有教育分歧,这说起来令侦探忍俊不禁。
“你不能让她像你小时候那么吃,c,她是个女孩儿!”
k第一次听见这话题是在他公寓的楼梯上,那位前外交官的声音在他房门外若隐若现。
“如果她十几岁的时候胖成你十几岁那个样子,我发誓她会怨怪你的,daddy!”
他很高兴又有一个人与自己同一阵营戳croft的痛处了。
一切看起来岁月静好,父亲最初的担忧也在小姑娘快乐爽朗的笑声中逐渐淡化。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那么些时刻会发现父亲对她的关注过于紧张,第一次是她很小的时候,她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croft第一次真正感到紧张是在他女儿刚学会说话的时候。
诚然,意料之中,她比同龄孩子牙牙学语的年龄早了许多·s还穿着连体裤在地方爬的时候已经能用明确的英语表达自己的意思。
她喜欢爬到papa的阅读角去,那里靠近壁炉,十分温暖,papa身上有着令人感到安全的味道。
“no!”
croft眼睛都没从书中抬起,便知道女儿准备做什么趴到他的皮鞋上,两首抓着他的鞋带,在听到这个勒令后扁起嘴巴迅速地酝酿好眼中的湿润。
“这招数对我没作用,viv,”他眼睛还投射在字里行间上,但那些文字早已不在他脑海中,“我不是y,我不会上当。”
闻言迅速收起眼中雾气,绽开一个天使般笑容。比起装哭,现在与papa做游戏是她更热衷的事,“papa,抱!”
croft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书合起来放到一边(若不先这么做那么一会儿他将失去这本绝版书),伸手捞起了他的女儿,“我知道你妈妈不能让我安静地读完这本书,”他将金发碧眼的小天使举到眼前,挑起起眉,“说吧,你想干什么?维基百科?”
他女儿喜欢听他念维基百科,这是多么有趣的好啊。
croft在三个月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事实,他曾为此骄傲了一个多周,他妻子取笑他下巴都不会向下弯了,他的弟弟闻言大笑不止。
但这却是父女间乐趣十足的温馨互动,他认为他女儿在三个半月时已经有初步的知识分类意识了。
他在心中衡量了这是否是一种“不祥预兆”后,倾向于相信这种程度的情况还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于是他决定继续为这件事骄傲。
小婴儿没有去理会父亲发出的邀请,而是扭过身体,突然对挂在沙发扶手上的一把黑伞感到十足的兴趣。
“!”papa的声音充满警告意味。
croft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清了清嗓子。
他曾是一个不断说“”的兄长,因此他在他女儿出生前暗暗告诫过自己尽量不要做个常常“no”的父亲。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现在,younglady,”他轻轻扒开女儿握在竹节伞把上肥肥短短的手指,“你该去睡觉了!”
对于这种拒绝是非不适应,她总被允许对任何事产生好奇,papa会耐心对她解释一切,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不允许自己触碰这个黑乎乎的东西。
在一番拉扯中,做父亲的率先失去了恒心,他叹口气,不得不解释道,“这是爸爸的防身之物,这个很危险!”
在听到这个“危险”这个词后眼中呈现了意思困惑,但她很快露出更灿烂的笑容,似乎是这个词让她对这东西更感兴趣了。
她扒住伞把弯曲的部位,小脸贴在上面呈现出一种“绝不离开”的姿态,然后皱着眉对父亲说道,“要!”
父亲似乎感到自己的威严被轻视了,脸上也露出严肃神情。
这场拉锯战最终以母亲柔声细语地劝告告一段落。
看着lucille抱着女儿离开的背影,croft突然胁下伪装,忧心忡忡。
他的女儿……在意识到“危险”这个词时显露出兴奋的表情啊。这似乎并不是个好的兆头。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中几次三番的表达出对父亲黑伞的“热”与“瞩目”。
为此,croft中断了自己将黑伞投入门口伞筒或者挂在椅子扶手上的习惯,不得不将他的防身之物换到庄园的各个角落隐藏起来。
但那孩子估计是和他家的小侦探在一起呆久了,无论他将伞塞到哪个角落,他女儿总能手脚并用(有时还加上嘴)地将其拖出来,连滚带爬地挪动到他面前,带着一脸“胜利”的笑意。
因此麦考夫不得不又去定制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黑伞,将“芯”偷偷该换——新的这把里面没有剑和枪。
他不再拦着女儿玩伞,于是女儿也对这把伞逐渐失去了兴趣。
直到几年后从一个粉琢玉雕的小婴儿成长为一个活蹦乱跳,喜欢抱着她的矮脚马蹭着脖子笑的小姑娘,有一天,她突然向他的父亲要求一把伞。
“我也想要一把伞。”
她穿着一条浅黄色的淑女裙,站在她父亲的书桌前,双手背在后面,显得有点局促。
父亲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宝贝,你想和妈妈一起去逛集市吗?”
摇摇头,“不,我想和你一起去,papa。”
croft显然对这个提议感到一丝意外,他将处理好的文件整理到一旁,双手交叉摆在桌面上,“你想让我一起去逛集市?”
为保证女儿有个正常的童年,他参与了大多数家庭的日常性活动,其中有许多是不符合他性格的,但这其中显然不包括“逛集市”。
人太多了。他拒绝。
简直是池塘,金鱼的狂欢节。
“不,”小姑娘再次摇摇头,“我想要一把和你一样的伞,”她仰视着父亲,语气有点怯怯的,似乎是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大人。”
大人?
这称呼谁交给她的?
麦考夫皱了皱眉。他意识到最近他将许多公务带回伊斯顿庄园中,因此家里也多了不少来自西敏寺的客人。小孩子的吸收能力很强,且她女儿喜欢在各个房间中乱串,因此学会这样的称呼也显得不奇怪了。
“她想要一把黑伞y。”他牵着女儿来到卧室,他的妻子正在准备出门的衣服。
“你需要从庄园的账上批钱吗,福尔摩斯大人?”女主人笑道。
“不好笑,lucille,”他放开女儿的手,走过去为妻子套外套,借机贴在她耳边解释道,“她说她要一把和我一样的伞’!”
lucille怔了一秒,但她很快恢复了过来。
“那去给她买一把一样的,先生。”她拍拍丈夫的胸口——心脏的那个部位,给对方某种温热的鼓励。
lucille一直认为她的丈夫对于女儿成长是一种过渡担忧——他连在一旁照看viv蹒跚学步时都能紧张的额头冒汗——当然这个他绝不承认。lucille当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起初她也有同样担忧,在女儿出生前。别的准父母都在担心未出生的孩子会不会有智力障碍,独独他们要担心自己会生个天才。
但随着viv的成长,母亲的天性让她坚信女儿是健康快乐的。她在孤儿院长大都得到可谓幸福的人生,而她的女儿拥有所有人真诚的,拥有一个完美父亲无孔不入的保护屏障,这样的孩子没有理由仇视这个世界。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croft带着他三岁半的女儿来到了位于伦敦老街巷中一家古朴店面。
像所有特工电影中那样,不起眼的背后是别有洞天的丰富与华丽。
·s环顾整个屋子中琳琅满目的复古配件,小小的嘴巴张成了圆形。
父亲未展露在她眼前的那个世界突然在眼前初具形态。
“请给我一把一模一样的小号伞,谢谢。”
croft冲银发老伙计微微一扯嘴角。
其实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教女儿使用这把伞。他希望女儿的剑术比他好一些——
“这时你倒承认你技不如人了?”他听到k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他打断了这个想法,转过身,低下头,准备向他的小天使解释这样的伞需要定做,她今天恐怕只能先拿一把看起来一样的解解馋。
“daddy!”
“yes,darling?”
“我想要那把红色的!”
croft顺着女儿的手指看过去,意外地一把英伦国旗红的小号伞挂在橱窗旁。
croft挑起眉。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
许多有关“黑伞”的点滴在他脑海中如珍珠般被串起来:
她不是对“危险”感兴趣,而是对“爸爸的防身之物”感兴趣;她每次找到伞时脸上露出的笑容不是“胜利”,而是期待赞许;她不是热那把象征着“危险”与“杀戮”的剑,而是崇拜着她的父亲。
他担心他的孩子像他的妹妹喜危险与杀戮,但真相是这个孩子只是崇拜父亲。
他成为一个怎样的榜样,他的女儿更有可能拥有一个怎样的人生。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croft险些在他的“秘密装备点”中哭出来。
于是当lucille接到丈夫电话,从集市上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伦敦绵绵细雨中,大英帝国一手撑着自己的黑伞,一手牵着他们的女儿。而他的小女儿则撑着一把比她能承受的大小略大出一个号的小红伞。
那把小红伞在她手中摇摇晃晃的,雨珠像晶莹的水晶帘散落在她的周围。
父女俩站在那儿,父亲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女儿却笑得甜甜的。但不知怎么,她是觉得她女儿的神情简直像透了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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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从伊斯顿庄园出来,露西尔独自行走在宽广而枯寂的田野。英格兰乡间的冬天比她想象的要冷,然而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个。
铺天盖地的思绪和回忆席卷了她,她脑中一遍遍回想着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那些推理,想要与自己的记忆一一对应。侦探细致的观察和缜密的逻辑似乎将一切都串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陷在一个骗局中、一个阴谋中,这样她痛苦,于是她只能用理性来克制自己的感官。
但是,总有那么些细节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她现在明确了麦考夫是弗朗西斯潜在的敌人,他们虽然分别统治着两个盟国,但却在某些问题上分属不同阵营。麦考夫·福尔摩斯要搞倒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表面原因是作为英美间某个联合特工组织的负责人,他肩负着调查“总统杀人案件”的责任,那么更深一层呢?她不相信麦考夫在乎的只有“谁是凶手”。
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在乎的事,那是一个侦探应该在乎的事。
麦考夫·福尔摩斯不仅不是侦探,他的工作几乎可以说是侦探的反面,比起破解,他制造更多谜案,他的兄弟甚至认为他与幕后犯罪头目“相差无几”。
他认为真相很少纯粹也绝不简单,他曾侧面向自己表明过,在是非问题上,他与自己是同类,而对夏洛克的某些认知则持保留态度。
也是说,夏洛克看到的一切、推理的一切、陈述的一切,极有可能不是事情的全部。
另一方面,弗朗西斯在这张角逐中却显得十分被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大洋彼岸还有这样一个强劲的隐在敌人。他在苦心建立政治遗产的同时,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周围危机四伏。
但这可不像弗兰克·安德伍德的作风。
露西尔的步子慢了下来。
或许他知道?或许他有所察觉?
但以弗朗西斯做事之杀伐决断、心狠手辣,一旦他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潜在危险,他绝不会留隐患在自己身边,一刻也不会。若弗朗西斯知道这一切,她恐怕早已是一具死尸。
露西尔突然极其恐惧的意识到,在这场权力巅峰的游戏中,自己离死亡的距离是那么近。
而死亡意味着一切无可挽回。
她站住了,在凛冽的东风中,寒意刺骨而分明。
另有一种可能是弗朗西斯意识到这一切,却碍于某种顾忌而没有选择对她灭口。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已经是一颗弃子,对任何一方来说,她都已没了利用价值。
因此结合整体局面来看,弗朗西斯不知此事的可能性最大。但以他的精明,若自己真要成了麦考夫手中的“女间谍”,他发现这一切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于是露西尔·埃文斯不得不重新审视局面。
她开始回顾自己是怎样一点一点陷入这个迷局的。
弗朗西斯、亚当·摩根、还有麦考夫。一人以权力诱她,一人以财富诱她,一人以情感诱她。
前二者都以为自己给予了足够满足她所渴望的地位,他们自信满满、自以为是,她也便于反控。只有那个人,他的给予润物于无声,看起来不求任何回报,让她一点一点脱下了伪装与防备,然后他像藤蔓与水草,钻进了她的身体,爬满了她的心。
露西尔咬着牙,攥着拳头,吞咽着她的痛苦。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但不被允许流出来。她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来源于欺骗。
她对他的信任,他对她的欣赏;她对他的仰视,他对她的赞许;她对他的柔情真实,他对她的百般温存……
一切都结束了。
麦考夫·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心狠决绝地摘下了那只带着血的戒指,对她的离开没有丝毫的阻拦。
他甚至懒得解释,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而她呢,她必须停止抱怨,重新入场。
面对致命危险,要想在这个游戏中存活,想要理解这些男人,她必须要站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她必须要有全局观。
露西尔终于回到了大路上。
她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她要回伦敦,要回到她的战场去。
在舆论的漩涡中心,整个世界的眼睛还紧紧地锁定着这位政坛新秀。她的表现和坎坷身世令人印象深刻,她具有成为一个政治明星的潜质,许多既得利益集团试图包装她、定制她,将她塑造成一个新潮的**女性形象。
随着夏洛克找到自己心中的真相,由这位咨询侦探所操控的“亲生父亲”一事也很快归于平静。
那些甚嚣尘上的谣言被翻了页,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一回,她开始重新对待自己的正职。从前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是建立与弗朗西斯之间的关系,找寻他杀人的动机和证据,因此对于外交其事,她只尽职尽责,绝谈不上热情洋溢。她小心翼翼地聚拢着自己的私生活,生怕有一丁点的疑点被旁人发现,因此她不敢交朋友,不敢随便进入伦敦上流社会的社交圈,甚至不敢在外交晚宴上过分出挑。
她与美国总统的私情是丑闻,她与大英政府的关系是……
露西尔的大脑停住了。
她想不出一个词,任何词,无论是英语、法语、还是她那不太灵光只学了几小时的俄语或者美式俚语……什么都无法用来形容那段短暂的欢愉。
“c**sh”都不准确,她何曾为他燃烧?
于是她开始重新定位自己。
从华盛顿到伦敦,她压抑着自己那些轻浮的欲念和生命力,她为了接近那两个垂垂老矣的灵魂而学会将自己的灵魂沉寂。她怀念大选之前的自己,她想念那个在酒精和尼古丁里舞蹈,还能吐得椭圆办公室一地毯的露西尔·埃文斯。
何况她现在是个外交官啊。她为什么不能拾起这种生活?
于是露西尔·埃文斯开始参与每一个外交活动。
代表美国政府的、代表英美关系的、贸易的、教育的、欧洲大陆的、公学校友的……
她甚至不再拒绝哈里斯大使的任何邀请。
她精心打扮,眉眼勾人,意得志满让她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名气和美貌成为她战无不胜的武器。
她成为了一个“称职”的外交家——用个人魅力换取国家利益。
她曾与高手过招,得天才真传,尽管偶尝下风,但对付寻常人简直易如反掌。
她的政绩日益彪炳,名声也在伦敦上流社会逐渐传开来。
她白天忙得争分夺秒,夜晚却比白天更丰富。
烟酒令她放松,华美的服装和灯光使她兴奋,男人的渴慕和女人的侧目令她享受,那些礼节性的*和醉言醉语令她的灵魂飘飘欲仙。
她似乎彻底放弃了那些不可言说的罪孽,只想得到眼前能抓住的轻盈。
弗朗西斯公开的对她放任,露西尔知道这更加巩固了两人间相互利用的定位。
而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当然也会听闻他的近况,在那些混沌迷醉的场合中,她靠在一边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偷偷地听着内阁要员和那些来自西敏寺的人是怎样形容他在最近主要问题上的手腕。
她躲在一边仔仔细细地听,力求不放过任何细节。她绝不会承认自己希冀着能从那些细节中听到哪怕一点自己的影子。
他是否也会黯然神伤?是否也会无精打采?是否也会有失水准?是否也会像她这样,突然性情大变。
然而情理之中的是,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他依然是别人口中那个冰冷无情手段高明的影子大臣,不配知道有这号人物的永远也不会认识,认识了他的人永远也无法忘记。
他一如既往的精明,一如既往地处理着国家大事,那些传说和听闻中,没有任何情闻佚事的影子,他依然是那个‘冰人’。
露西尔给自己点了支烟,在一阵晕眩中强迫自己镇定。
她是否该对自己的演技和隐藏感到骄傲?
从伦敦到伊斯顿,从安特卫普到阿尔卑斯,她没留下任何痕迹。或者说,他没让她留下任何痕迹。
他再没来找过她。
没有突然出现的短信,没有突然响起的电话铃,没有突然蹦出来的预约,也没有永远为她等候在外的黑车。
他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像个真正的幽灵。
除了恐惧和回味,没再给她留下任何东西。
有那么几次她在凌晨寂静的伦敦街道上游荡,她喝得不分东南,小礼服的剪裁使她大部分肌肤□□在外,她却感觉不到冷,她踩着高跟鞋走在几世纪前的石板路上大笑或者跳舞。
她以为她听到了树动或鸟鸣,她警惕期待地转过头,但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根本没有对她动过心。一丝一毫也没有。
直到达西·哈里斯的那次大使宴请。那是新使馆落成的正式晚宴,连首相都来露了个面,与白宫交好的伦敦政要几乎都在,欧洲大陆也派了相应的使节。年轻的哈里斯大使没有夫人,因此露西尔·埃文斯成为了当晚理所应当的唯一的女主人。
经过正式的大使讲话与贵宾发言,酒会时间又是所有人交流信息和花边的最佳场合。
像过去几个月的每一次那样,露西尔很快将自己喝得微醺,她要放松下来才能忘掉该忘的事,只有忘却能让她暂缓痛苦,只有思维的停滞能让她自由的笑和言语。
她的左后方是几个下院议员,他们正在讨论着最近通过的新法案,对话中时不时的出现了那个名字。
露西尔本能地停了步子,靠在一边端着酒边听边喝,在听到那位先生是如何连首相也设计了进去、运筹帷幄决胜两党对垒之上的时候,她忍不住问身边的人要了根烟,那烟劲儿挺大的,她没抽过,猛地吸一口把她呛得一个劲咳嗽。她赶紧从走过的侍应盘子上端了杯香槟,喝下去发现没什么用,眼泪鼻涕还是呛得直流,于是她又要了一杯伏特加,连酒带冰一口吞了下去。
正当她端起第二杯伏特加准备再一口灌下去时,她发现她左后方的人群安静了,她背过身,想看看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准备往嘴里送酒的手腕让人抓了正着。
来人手掌宽厚,手指细长,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像攥着一只努力求生的动物的脖子。
她挣扎着,生气着回过头,看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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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美国驻英大使馆新馆建在泰晤士河河畔,是一栋四面均采用全玻璃幕墙的现代派立方体建筑。它的四周被花园与一片人造水域包围,湖面成为了天然的安全屏障,因此也不再需要那些难看的围栏和石墙,美国政府认为这是能够体现其开放、透明、互信的建筑,而媒体却毫不客气的评价这是美国建筑的衰落和国家面临的低潮共同作用带来的败笔,英国本地《卫报》更是评论直接——冰冷、充满距离感、强硬。
这栋新使馆在爆炸案发生前一年多已开始建造。它花费了安德伍德政府10亿美元。
黑色捷豹沿着夜幕中的泰晤士河奔驰,车的后座坐着面无表情的大英政府。
“先生,大使晚宴已经开始了。”
苏珊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回头提醒她的上司。
福尔摩斯先生没有回答,又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望着窗外的沿岸夜色。
苏珊识趣地收了声。
车子继续匀速行驶。
其实今晚的大使宴会他根本没必要亲自出现。达西·哈里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他与安德伍德之间的互相示意也根本不拘泥于这种虚礼。他早早地结束了白厅繁碎的工作,本想好好回家睡上一觉。
但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一段他在美国使馆安插的眼线传来的短视频。
露西尔·埃文斯又一次在公开场合将自己灌醉。她的面色潮红,笑声**,被一群黑苍蝇似的蠢货围在了中间。
她居然又——他本以为在今晚这种全世界瞩目的正式场合她能收敛着点!
麦考夫气得直咳嗽。
他气她这种幼稚的、愚蠢的、不计后果的放纵!气她对待自己前途和名声的不负责任!气她对自己的不知惜!
为了让她绽放,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她的骄傲,耐心隐忍地梳理她的洁白翅膀上的羽毛。他给她舞台,为她调好追光,甚至为她选好对手戏的演员,他这么费尽心思地将她托上云端,难道是为了让她做个交际花吗?!
麦考夫弯着腰大声地咳。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白厅走廊,显得即孤独又可笑。
快接近使馆新区的时候,苏珊才不得不再次打破僵持的沉默,
“p发言已经结束,他很快会离开新使馆。”
麦考夫这才回过神来,瞥了前座的女助理一眼,仍然没什么表情,但也不像平日沉思正事的模样。
“先生……”苏珊犹豫着该如何相劝。尽管她的上司如此固执,但她还是该尽职尽责,“我们今晚去的意义其实……”她顿了一下,看了眼挂在后座麦考夫身边的透明塑料管,“斯宾塞医生多次重申您需要休息。”
“从使馆西门进去,咳……将车停在湖边等我。”麦考夫这样命令道。
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现在对他来说似乎有些勉强,他说完后开始不住地咳,以至于不得不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白手帕,攥在右手手心捂着嘴。
车内昏沉的灯光下,点滴液在透明的塑料袋中晶莹发亮,顺着细长的输液管,苏珊能看到针管安静的躺在她上司左手手背的静脉中。
加倍剂量的强效消炎药使得他本温度过低的血液更加冰冷,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令他整个左手手臂又酸又僵。
麦考夫不得不放缓动作,松了松左手手指,轻轻地握了几下拳,持续的痛感才略微有所舒缓。
为了保证右手随时能够签署文件政令,几天来所有的针管都下在了左手手背。直到今天晚上出门前,糟糕的身体状况使得他的私人医生不得不勒令他卧床休息,但他却执意赴宴。
“作为您的医生,福尔摩斯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斯宾塞医生对自己位高权重但却从不知好好休息的病人有些生气,“您已经持续发烧超过五天了,这对一个中年人的健康来说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打一针消炎药,医生。”他坐在那儿,开始挽起自己左袖,“我只要撑过这个晚宴,我保证我今晚会回来好好休息。”
“我们到了,先生。”
苏珊敲了敲他的车窗,然后在他的点头示意下为他打开了车门。
他一脚迈了出去,然后又皱着眉回过头,袋子里还有一点药液没输完。
苏珊看到她的上司撕开了黏在自己手背上的医用胶带,右手手指在他已经整片乌青的左手手背上点了点,然后他抬起自己还插着针管的左手费力的取下了右手无名指的戒指。
“苏珊,”他命令道,“过来帮我把针拔掉。”
苏珊·奥尼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侍奉麦考夫·福尔摩斯并非一件轻松的工作,六年来她几乎已经在这个职位上练的无所不能,但她还从未做过护士。
可她知道福尔摩斯下的指令毋庸置疑。
“是、是,先生……”她踩着高跟鞋,窝下腰,犹犹豫豫地抓住对方的手腕,然后极其紧张地哆嗦着捏住针管的外部,以一闭眼一恒心的莽撞勇气,猛地拔出了针管。
鲜红的血顺着针管飞了出来。
麦考夫赶紧用手帕捂住伤口。
苏珊看到她上司的脸上一阵青白。
“对不起,”她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对不起,福尔摩斯先生……”
“没事。”麦考夫勉强地提提嘴角,算是安慰了自己可怜的女下属,“在这等我。”
他走下车来,衣着齐整,拄着他的黑伞走进了晚宴会场。
他很快在一堆锦衣华服中识别出了那个女人。
露西尔·埃文斯站在吧台一旁,脸上听八卦听得全神贯注的表情显然证明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喝得摇摇晃晃。她居然还再要了一杯伏特加!
麦考夫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快冰冻了的血液一下子全涌到了头顶。
他穿过层层人群,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她又要往自己嘴里灌酒的手腕,气得整个五官都胀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没有语调,不像任何有呼吸的生物,但却暗含危险,听得露西尔脊背发冷。
她回过头,看着他。短暂的惊讶之后是尖锐的敌意,她甩开他的手,狠狠地一下子,
“晚上好啊,福尔摩斯大人。”
她后退一步,将那杯被阻断的酒不由分说地灌下去,脸上堆起客气的假笑,“美利坚欢迎您!”
麦考夫闭上眼睛,用力吸上一口气。他的大脑努力控制着自己因在病中而多少有些不听使唤的身体,不断地说服自己:这是在美国大使馆,周围有许多熟人,这不是能随便发脾气吵架的地方,尤其他们还分别代表着两个国家的形象……
麦考夫重新睁开眼睛,眼刃锋利的像极寒天地里的冰锥。
“停止这么做,跟我走!”
他像从前每一次那样命令她,期望她也像从前每一次那样听从他的话。
一种极为讽刺的笑容出现在露西尔·埃文斯的脸上,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又让侍应倒了杯原酒混冰块喝上一口,夸张地笑了两声,“您恐怕是弄错了吧,福尔摩斯先生。这儿是美国使馆,我是美国驻英参赞,领公使衔。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我能邀请你来,”她顿了一下,向他倾过身子。
像她每一次要亲吻他的时候一样。
那一刻,麦考夫还对这个无比熟悉的动作抱有一丝希冀。
但紧接着,露西尔便贴在他耳边,语气冰冷地吐字,“要走,也是我命令你走!”
露西尔·埃文斯抬起头,看到麦考夫·福尔摩斯脸色铁青。
她知道,他最恨失去控制,他最讨厌有人在掌控局面的时刻凌驾于自己之上,他要注视一切,他总要掌握所有。
因此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挫伤他自尊心的方法。
露西尔冲他冷漠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准备离开。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麦考夫并没有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选择站在原地无所作为。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以一种迅速敏捷地超过他正常反应的方式。
露西尔惊讶地回过头,她甚至忘了自己应该挣脱。
“露西,你怎么了?”
在不远处看到露西尔与一个男人互相拉扯的达西·哈里斯走上前来,想要为自己的得力女下属解围。
却在接收到麦考夫·福尔摩斯瞪着他的眼神后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
“福尔摩斯先生……”
他这样叫道。
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
是在这样一个酒会里,是在这样的人群中,甚至是这三个人,这三个角度和位置。
那是露西尔·埃文斯第一次遇见麦考夫·福尔摩斯。
现在回想起来,她甚至记不得她是怎么撞到他怀里的,她甚至记不得他当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记得他到底对她说没说过什么。
她只记得一种气味。
一种清凛的、强大的、极为绅士但又远离人群的气味。
她后来是靠这种气味才能在墓园中识别他的。
那是错误,这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不过是在个晚上在那一刻看透了自己与安德伍德夫妇的关系,才选择加以利用而已。
她的记忆是错误的,是被篡改过的,那些画面证明不了任何事情。
“那是错的……”
麦考夫听到露西尔·埃文斯喃喃自语。
“错误的开始……早该结束……”
麦考夫没有再去管旁人的眼光,没有再去理会哈里斯大使,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拖离了人头攒动的主会场。
“放开我!”她一路低声吼叫着被他脱离会场,“放开我!”
夜晚的新使馆花园十分寂静。安保措施做得很完善,巡逻的警备队伍这个时间也应该刚走完了这里。
“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将她拖到空无一人的花园,用力将她推向那片刚修剪过的草坪上。
露西尔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才避免跌倒,然而高跟鞋还是很快陷进泥里。
“你看看你自己!”
他终于可以放开声音。他快要气疯了。
“你这是什么样子!?”
经历了醉酒、偷听、争执,露西尔本来盘好的头发散了有将近三分之一,显然她近期没有过一次超过三小时的连续睡眠,她有些轻度的营养不良,她的眼眶深陷,嘴唇干裂,眼中布满血丝,握了一把才发现她的肩膀胳膊都瘦得硌手。一切都是靠化妆和锦衣华服才能遮掩。
“我信任你、塑造你、给你机会成你——”他压着声音,若不是几十年来沉淀在他内心深处的绅士教育,他此刻一定会深处食指直指她的脸,“是为了看你自己毁了这一切?!”
露西尔笑了,一下接着一下,似乎那笑声是能攻击到对方心里的枪药,“什么信任?什么机会?什么塑造?”
她一步一句地靠近他,步步紧逼地迎上他的愤怒。
“信任我的智力绝不足以逃出你的手心?创造让我接近那个随时有可能取了我性命的男人的机会,让我去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情?把我塑造成一个新的新闻目标,好让整条食物链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靶子在哪里?嗯?”
她站在他面前,头发蓬乱,一身酒气,那些被欺骗的羞耻和被利用的屈辱终于混着眼泪流了下来。
那是一番毫无保留的痛苦。
那些怨言和恨意甚至比情话更戳心,甚至比性/更□□。
愤怒和痛苦使得麦考夫的体温不断升高,那些全都聚集到头顶的血液使他脚下发虚,头晕目眩,露西尔内心的声嘶力竭在他耳边时近时远,他想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安抚她,对她解释,但却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我……我……”
他想开口,但却发现自己像失了声,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单词。
“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嗯?我是什么样子?”她仰起头,漆黑夜幕竟无一颗星斗。
她望着他的眼睛,她选择无视当中的心痛和惜恨,她继续说,
“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我本来是个靠取悦男人换取向上爬机会的投机分子,我是美国总统的情妇,为了功名利益我不惜在白宫偷情,为了取得你的欢心我不惜在你身下承欢卖笑,”眼泪烫化了她精致妆容,她难看的比街边乞丐还不如,“你让我看看我自己,”她抓起他的手掌,抚摸在自己脸上,
“这是我啊,你不是要利用这样的我吗?如果我不是这副样子,你接近我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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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苏珊·奥尼尔在不远处目睹了一切。
麦考夫·福尔摩斯是如何拽着露西尔·埃文斯走出使馆主楼的,麦考夫是如何气得不停指责对方的,埃文斯公使是如何反击的,他们又是怎样再次靠近的,对峙又僵持不下的……
虽然因为距离,她一句话也听不到。但是……他们一个发着烧,一个醉着酒,两个人一个多月来恐怕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他们能谈出点什么结果?
这是一个正常人的想法。
正常人谈正事要用理智,如果不用强大的自制力控制自我,成年人的世界恐怕会每时每刻都大打出手,难以达成任何妥协与共识。
但这世界上另有一种人。
理智才是他们的庇护所,自我控制是他们的常态。他们为其所用,也被其所累,他们逃不出理性的怪圈,因此当这种人面对生命中突如其来的激情时,他们会错愕无助,甚至逃避。
他们只能守着自己冰冷的理性在见不到光的地方偷偷舔舐着身上的伤口。
算这样,他还要担心别人会不会知道,知道了会不会笑。
情真是太折磨人了。
没想到对麦考夫·福尔摩斯来说竟然也是如此。
露西尔·埃文斯的质问字字泣血。
他那烧的天旋地转的大脑像是被刮进了狂风骤雨的中心,对方所有的言语和眼泪都是锋利的凶器,将他曾妥善收藏的那颗心千刀又万剐。
他咬着牙,忍着剧烈的头痛,想要抬起手哪怕摸摸她的肩膀。但是他用尽全身上下整套控制系统,最终只能完成大脑的一个指令——
别倒下。别在她面前倒下。
苏珊看见那位年轻的女公使在咄咄逼人地对自己的上司说了一番话以后,放开了他的手,扬长而去。
而她那病中的上司,站在原地摇摇欲坠,眼看着要一头栽下去。
苏珊·奥尼尔带着司机才将几乎虚脱的麦考夫·福尔摩斯扶上车。
他已经不太能组织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苏珊扶他的时候发现他那熨贴的西装和衬衣已经被一阵一阵的冷汗浸透,他高大的身躯此刻使不上一点力气,整个人靠在车的后座上,嘴里还喃喃念道着什么。
“回、回伊斯顿……”
苏珊第一次做了个违背福尔摩斯的决定——她实在是担心一个小时的车程会让那位先生永远昏迷在这辆车上。
无论从什么来讲,他没有道理再拖着这样的病体跑到乡下老宅去,更何况那里也一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思前想后,苏珊决定将上司送回蓓尔梅尔街的官邸。
到了门口,她想和守在暗处的安保人员一起将福尔摩斯大人扛进主卧的床上。但纵使已陷在半昏迷状态中,那位先生依然绝不放弃自己的体面。
他拒绝任何人用“扛”或者“架”的方式帮助自己,但他实在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最终只好勉强接受女助理的搀扶。
苏珊在路上已经给私人医生打过电话,她知道麦考夫·福尔摩斯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下属在这里过夜。可她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悬心,因此她不得不拨通了侦探先生的电话。
“福尔摩斯先生,这么晚打扰您很抱歉,但是您的兄长他……”
“病了?”
“您知道?”
“我没想到他会在今天倒下。”电话那头的侦探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太紧张他兄长的病情,“晚安,奥尼尔小姐,你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
“可是……”
“噢放心吧,今晚会有人照顾他的!”
苏珊不知道小福尔摩斯先生所指何意,但她还是利落地收了线。她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也是她能在h身边做这么多年的主要原因——不与福尔摩斯们做智力纠缠。
露西尔没有回她的公寓。
她现在害怕一切与麦考夫·福尔摩斯有关的记忆,她不能把自己关在一个与他共处过的空间里,那会把她逼疯。
于是她带着爆发之后的三分酒意,飘飘荡荡,走到了那段当初自己被扔下水的泰晤士河。
她坐在河边,水面上的风吹得她额头发凉,星星落落的灯火和船舶让她沸腾的思绪逐渐安静了下来。
在她坐在那儿,拎着半瓶子酒,摇摇晃晃几乎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夏洛克·福尔摩斯出现了。
他和他的兄长一样,出门要穿着那招摇过市的外套,整理独属于自己的一身行头,每一步都踩着蔑视一切的骄傲。
从前这种相似令露西尔欣赏,如今所有的细节却皆成为眼中之刺。
“我身上还有什么‘有意思的谜团’吗?”
接着酒劲儿,她开口便讽刺。
谁知侦探几乎没有犹豫,回答道,“有。现在有一个。”
“什么?”她扯扯嘴角,“为什么我这种看见鱼钩上的蠢货能引起你哥哥的注意?”
探也坐了下来,在长椅的另一头。
“那是什么?”
“酒好喝吗?”侦探似乎也在沉思。
“还可以。宴会上偷来的。”
“你们使馆的主厨品味尚可。”
“喝吗?”她主动将酒瓶子递了过去。
侦探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唔。太苦了!”
“抱歉了,”她自我取笑道,“都是心碎的眼泪。”
侦探扯扯嘴角,神色中流露出些挣扎着的歉意,“我当时无心……”
露西尔挥挥手,接回那半瓶酒,
“我也没有傻到那种地步,我早有心理准备。”
是啊。她早有准备。她知道麦考夫·福尔摩斯接近她的目的绝不单纯,她知道那些看似美好的温存一直都闪烁在真真假假之间,男女之情本来如此。她该明白的。
“我的哥哥他……”侦探试图为他的兄长解释什么,以弥补自己的无心之过。他的眼神落到不远处的河面上,他忽然明白这一切其实不该由他来解释。
“也许他很高兴呢,你为他解决了一个问题。”露西尔这样说道,“你帮他开了他开不了的口。我倒是有些好奇,如果不是你揭穿那些秘密,他会怎样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
“他当然高兴。”侦探挑选当中对的话着重重复,“但不是因为我替他解围——我没有这么做。”
“那是因为?”露西尔转过头望着他。
“你猜怎么着,你得自己去找答案。”他站了起来,走到年轻的外交官面前,“‘联合政府行动’结束了,我找到了真相,虽然没能击败当局,但也平稳了局面。严格的来讲,我帮助了你。”
露西尔耸耸肩,不慎同意但也无从否认,“严格的来讲。”
“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侦探顺水推舟。
“你需要感谢信?”她的笑意依然尖锐,“总不至于也要你哥哥与我的那种‘回报方法’吧!”
侦探反映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这是被言语调戏了。
他正想说“no”,但露西尔也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吧,你要我怎么还。”
于是露西尔被带到了蓓尔梅尔街。
——骗到了。严格的来讲。
侦探趁她又醉又困的时候将她推下了出租车,说了句“”,然后带着一脸小坏蛋对哥哥恶作剧的坏笑绝尘而去。
留她站在凌晨的伦敦街道上吹着冷风。
她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她定了定神,在寒冷中恢复了些许理智,然后发现不远处是那个该死的“第欧根尼俱乐部”。
那么这里是——
她回过头,看到那幢她从未来过但又无比熟悉的官邸出现在自己眼前。
露西尔缓步迟疑着走上前去,她的手握在大门精致的铜把手上——然后又松开——她离开了那个低调但隐隐透露着主人威严的门厅——然后又折返回来。
鬼使神差一般,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压了门把手推门而入。
大门果然没锁。侦探绝对是有预谋的。
她在黑漆漆的一楼客厅内四处张望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发现。她动作尽量轻缓地步上楼梯,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一般。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温暖的黄色灯光顺着门缝流淌出来,整座屋子除了墙上的挂钟没有任何声音。
她站在原地,想象着门后那个人的眉眼。
她能无比明确的在脑海中刻画出他那眉头深皱的神情,她的大脑虽然也因为大量酒精而有些停滞,但这并不妨碍她可以判断这里在发生着什么。
她极为犹豫,足足在楼梯口站了有十几分钟。
但那温暖的、从缝隙中流淌出来的灯光像是一种神秘的召唤咒,她最终还是走向了那个房间。
她推开门,然后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那个人双目紧闭的躺在被子里,身上挂着点滴,贴着侦测体征的仪器,脸上呈现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露西尔其实知道他病了。
在使馆的花园中,两人是那么接近,她举起他的手,虽然自己整个人被强烈的痛苦和愤怒包围,但她并不是丝毫没注意到他被触碰手背时细微的表情变化和那些星星点点的针眼。
她料想他是病了。但她没想到他病的如此严重。
露西尔忍不住走上前去。
床头柜上的水还是温热的,医生显然刚走了不久。连时间都是计算好了的。也是难为了那位侦探,白白被世人指责不通人情,却将对兄长的关心埋藏的如此之深。
麦考夫·福尔摩斯陷在昏睡中。
他像被贴在火上煎烤的鱼一样,整个人失去了水分,从头到脚热的濒死一般。他想挣扎,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又咳又热的煎熬使得他下意识在□□,一种类似于受伤野兽的闷哼从他喉咙底发出来,像是种求救的讯号。
露西尔·埃文斯的话在他混沌的大脑中不停地重复。
他那丰富的、无与伦比的大脑,被物理疼痛和精神疼痛翻搅的像万花筒一般。所有的意识都成了碎片,他赖以生存的理智几乎要随着身下火烧的温度灰飞烟灭,而那些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求在这时全部显露了出来。
人在生病时最脆弱,因为你的身体在向你抗议;人在极度的压抑下最容易生病,那是你的心灵在向你求救。
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
那舒服的凉意顺着他的五官抚摸下来,轻轻贴着他的面颊。他下意识往那手心靠拢。
然后是温热的水,起初是被一根吸管送进嘴里,但他实在烧得厉害,长时间发炎的喉咙红肿到吞咽困难,他不得不吐出了那些温水。
又过了一会儿,一股温柔的凉意贴上了他的双唇,被含在口中的水顺着唇齿被送进他口中。他被人握着没吊点滴的那只手,那种小心翼翼地安慰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他这才勉勉强强地咽下一些可供维持生命的液体。
正当他眉头略微松动,想要反握住那只手时,来人却似乎从他的床边站起来了。
她准备走!
这种想法让他再次焦虑起来。
他汇聚了所有能使上的力气,死死地握住自己掌心的手,艰难地张开嘴唇,
“no…”他说,“please…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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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尔回头,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两次试图将其抽出,但最终也没能狠下心来。
他挽留的低语像是一条生了锈的锁链,一圈一圈的围捆着她的心。面对他蹙紧的眉宇,她感觉到自己每呼吸一下都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露西尔只好坐回床边,手也不再挣扎,而是温柔地与他干燥的手掌反握。
她的拇指在他几乎已经看不出肤色的左手手背上来回摩挲。原本白皙的皮肤如今是一整片大块的乌青,从黑紫色晕开到浅青色,上面还分布着斑斑点点的针眼。
从这些针眼的数量来看,他至少已经病了半个多月。难道是为了保证能工作,所以他这样虐待自己?
难为医生居然还能找到血管。
露西尔望向他的另外一只手,那上面现在插着针管,顺着点滴管向床的上方望去,那里还有一大瓶药液在等着被输进他的身体。
他大概真的是已经虚弱到毫无反抗之力,才会允许医生在自己的右手上下针。
露西尔在心底深深叹息。她知道自己其实想要牵起对方那千疮百孔的手背给他一个温柔的吻,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
“还疼吗?”
她这样问道。
面对这样自我苛待的麦考夫,她暂时收起了那些不满和恨意,只余下纯粹的情感。
像是母亲在心疼自己的孩子,像是天使在慰藉挣扎的凡人。她的语气轻柔,俯下身来,贴在他的耳畔,替他拢了拢鬓边的碎发。
“u”
他双唇紧闭,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回应,然后似乎十分痛苦地将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
露西尔于是再次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额头,
“温度在往下降,药效需要时间,你再撑一撑。”
他今晚其实完全没必要去参加那个见鬼的晚宴!
露西尔某名有些恼怒。
她是说,尽管她的确以使馆的名义向他发出了邀请函,但是她根本没预料着他能来。自从发生了伊斯顿庄园的事件,他对自己可以说能避则避,而她喝遍伦敦政坛各种大大小小的聚会,却没能看到半次他的身影。
她以为他在躲着自己,而他居然生病了!
病得这么重为什么还要跑到使馆去!
他明知道那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谈话!
哪有人拖着病体故意去找气生的!
露西尔更加肯定自己一点也看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
她想象着对方在高烧的身体状态下承受着自己花园里说的那些话……她突然从剩余的酒精中彻底清醒过来了。
疼痛在这一刻战胜了酒精的麻痹。
面对着这样的麦考夫,她无法不承认,他可能也一样痛苦。
她痛心,他伤身,这再公平不过,再完美不过。
麦考夫·福尔摩斯也许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才会放任自己一直咳下去,他才会放任自己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将所有的力气都撑在那把可怜的黑伞上,一步一步地走去见她。
露西尔带着一脸晕开的妆容,挥之不去的酒气,还有哭过之后浓重的鼻音和有些沙哑的言语。她知道自己此时其实应该起来——至少去用清水洗把脸。但是她是迈不开步子。
她将手掌顺着枕头伸到他的后脑勺下,想努力将他的头部往上抬一抬,
“你需要喝水,多喝一点!”
她一点都不会照顾人,她的动作因为过度又持续的醉酒而显得笨拙又迟缓。
她端起水杯,但却发现病人无论如何都不肯配合,干裂的嘴唇闭得紧紧的。
露西尔只好恢复之前的办法。她将水先半吞到口中,然后靠近他的双唇,以唇齿相送。
这么来回喂了几口,她终于也折腾地**起来。
她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迹,有点嗔怪地瞥了一眼昏睡中的病人,想揶揄对方一句什么,却在看到他略微舒展开的眉头后,陷入了某名奇妙的欣慰。
他似乎好一点了,喉咙中还是有时断时续的呻/吟,皮肤还是滚烫,但表情平和了下来,嘴唇也不像刚才那么干裂,只是握着她的手仍然十分用力。
露西尔只好放下水杯,轻柔地拍拍他那紫青色的手背,似乎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对方,“我不会走的。”
高烧的并发症状是在凌晨时突然间显露出来。
在用冷毛巾替他擦拭了脸和手脚,又想尽办法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替他换了贴身衣物外的睡袍之后,露西尔终于累得趴在一旁睡着了。
但是她刚刚陷入睡眠没一会儿,头顶上传来一阵不小的呻/吟声。露西尔立刻惊醒,凑到他耳边去呼唤着他的名字。
陷在昏睡中的麦考夫自然给不了什么言语上的回应。
露西尔有些焦急,她攥着他的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脑子一片混沌。几秒之后,她掀开被子,开始检查他是否有肌肉痉挛的现象。
“呕……”
她正在为他检查下身躯体,对方却突然间弯折起身子,开始对着地板呕吐。
露西尔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绕到他身后去替他拍背。
带着腥气的粘稠液体从他的口腔中被呕吐出来。
露西尔皱眉看着,没有一点粮食,甚至没有一点水果,他这是一口晚饭都没吃。
他下意识用拳头顶着自己的胃部,眉目紧锁,看上去让人难受极了。在露西尔以为他要将胆汁都这么吐完的时候,他才终于停止了呕吐。
他酸软的身体向后倒去,露西尔几乎没经过思考,赶紧坐到他身后去接住。
“你还好吗?”
他迷迷糊糊地靠在她身上,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隐隐约约“嗯”了一声。
“喝水?”
他皱着眉点点头。
露西尔连忙一手扶着他的身体,一手去勾床头柜上的水杯。
“能自己喝吗?”
麦考夫轻咳了两下,然后略微点了点头。
她将杯子送到他嘴边,动作仔细地一点点喂着水。
麦考夫勉强喝了几口,便再次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露西尔不得不在放好水杯后赶紧往上坐了坐,想办法用自己明显瘦弱于对方的身体撑住他。
“你醒了?”
靠在她身上的庞然大物不说话。
露西尔低笑了一下,没有让自己出声,似乎是觉得这时候笑出声对病人有些残忍。
麦考夫还是紧闭着眼睛。
但没错,一阵疯狂的呕吐后他舒服了不少,也清醒了不少。
他现在能明确的感受到自己靠在谁的身上。
但他全身上下疼的厉害。他不想动,一点也不想动。
“嘿,”露西尔不得不握住他的手臂晃了晃,“我得起来收拾一下,你不想伴着这‘味道’继续睡吧?”
半睡半醒中的大英政府还是没说话,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尽管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
露西尔在等了超过半分钟后看到他松开了拽着自己衣袖的手,。
虽然松开的明显还是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十分配合地说了声“thanks”。
简单地处理好一片狼藉后,露西尔看到福尔摩斯先生已经在昏黄的灯光中尝试着微微睁开双眼。
“别装了,”她站在床边,重新拿起温度试帖来试他的温度,“醒了睁开眼睛。”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烧退了,”她拍拍他的手,“快起来,你需要换身衣服。”
麦考夫在内心叹口气,然后不得不挣扎着睁开双眼。
长时间陷在黑暗昏迷中让他有些不适应刺眼的灯光,他眯着眼睛,看着灯下一个窈窕的身形影影绰绰。
“几点了?”
他轻轻咳了两下,撑着酸软的身体半坐起来。
“三点半。”她放下刚才因干活挽起的袖子,转身为他又倒了一杯水,坐到了他的身边,“医嘱写在桌子上,让你醒了吃这个。”
麦考夫侧过脸,看到她手掌上躺着的三颗浅红色药丸。
他叹口气,十分无奈地接过药和水,仰头一口吞下。
然后他将水杯递还给她,却忍不住在交接的一霎那往回用了一点力。
两人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露西尔僵硬的扯了一下嘴角,放好水杯,直了直腰准备站起来。
麦考夫忽然从身后将她抱住。
“放开我。”她扭了扭身体。
他伸出双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微微发烫的脸颊蹭在她早已散开的长发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don’tgo!”
“……我要起来。”
“露西尔……”
他的声音变得更微弱了,听得她心里一阵发疼。
“你需要换衣服。”她只好这样说,“带着一身呕吐物和汗,我是不会和你躺在一起的。”
他这才放开她,带着一点得逞的微笑。
于是在天亮之前,露西尔在那张大床上躺了下来。
前提是麦考夫乖乖地让她为自己从里到外换了一身睡衣。
她在他身边躺下,枕着他伸在枕头下方的右手手臂,伸手关上了床头最后一盏灯,闻着他怀中熟悉的清香气味,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他转过身体,亲吻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箍在怀中,觉得这一场劳筋累骨的病痛全都得到了补偿。
“晚安,”他对她说。
“晚安。”她的声音那么柔软。
第二天天亮时他从梦中醒来。
诺大房间空无一人。
怀中没有任何残留的余香。
他惊觉这竟是大梦一场。
直到他命前来检查体征的护士将挂在门口的外套递给他,他赫然发现西装口袋中的那枚银戒不见了。
那是极要紧的东西。尽管他病得不知西北,也绝不会不慎丢失。
他这才确定那人真的来过。
麦考夫明白,这是她要让自己也尝一尝,在最渴求的时候得到一夜温存,醒来却发现不过是幻梦一场,这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曾劝弟弟不要对艾琳·艾德勒动情,结果是他了一场后才明白,伤害自己的人是莫大的罪过。
与痛苦一样,推己才能及人。
只有自己被伤害过,才能明白不要伤害别人。
他的疼痛更深刻了。
他靠在床头,仰着头,闭着眼睛,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再也不会从这场恶疾中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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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心情本来非常不错。
他最近一直有点愧疚于他的兄长。
但这事本来不怪他,谁让他那个从来都号称“情乃身外之物”的哥哥在一场纯粹的权力斗争中掺杂上了真正的个人情感。
这个他也没想到嘛。
所以他像一贯揭露真相时的方式一样,噼里啪啦地说完了整段推理,结果暮然回首却发现自己闯了大祸。
首先他绝对无心伤害无辜之人,比如露西尔·埃文斯。
而且夏洛克得承认,当他看到麦考夫蹲在自家庄园的草地上修自行车还拒绝自己上前帮助的那一幕时,心里挺难过的。
他太了解他哥哥了——也许还不够了解——但绝对比这世界上其他的人了解,所以他能看透他在那种表面的平静和强忍的理智下是多么的落寞。
麦考夫也许是这世界上与“孤独”二字最相熟的人了,但这也不代表着他能在尝过了“温暖”后一点都不受影响,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原点继续顾影自怜。
所以夏洛克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似乎是某名奇妙的“欠”了哥哥一点什么,尤其是妈妈还恰好打了通电话过来,让夏洛克“帮助他哥哥邀请那个叫露西尔·埃文斯的女孩儿回家吃饭”。
夏洛克乖乖地应付完妈妈,然后那本来只有一丁点的愧疚又被放大了。
怎么回事?
麦考夫居然还带她见过父母了?
这是认真的?
秉着约翰·华生教给他的“理解人情”原则,他再一次尝试剖解哥哥的心灵。
结果是令他感到意外的,那个露西尔·埃文斯似乎还真成为了一只“不可或缺的金鱼”!
于是侦探开始想办法尽量省时省力地弥补自己犯的过错。
他知道麦考夫病了——他掐准了麦考夫最适合演“苦肉计”的病况——他将美国大使馆的邀请贴故意摆在麦考夫公文桌上显眼的位置——他找到了露西尔·埃文斯,将她领到了蓓尔梅尔街。
至于他们到底该怎么去解决问题,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现在只是很满意自己的安排和对情况判断的正确程度,因此他在送完露西尔后回到贝克街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上午,他模模糊糊地裹着被单从卧室中走出来,正在考虑要不要关张半天,但却因为起的太晚而没能拦得住当天的第一位委托人——
西尔维亚·摩根。
“福尔摩斯先生。”贵妇人坐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我是来结案的。”
“什么案子?”侦探皱皱眉,“我从没接下过你的案子。”
烦躁。露西尔·埃文斯不是亚当·摩根的私生女,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为什么这个穿着华贵的蠢蛋看不出来,还要用这种事来浪费他的时间?
“可你明明收了我的定金!”西尔维亚直起腰板,“享誉国际的大侦探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定金?”侦探先生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最终在办公桌上一堆文件中发现了装着一叠现金的信封,“瞧,还是美元,我都没换过!”他将信封递给来人,紧了紧被单准备回屋再睡一会儿,“慢走不送,摩根夫人!”
西尔维亚·摩根睁大了眼睛,“你、你……”
“我言而有信,说不接的案子不接。”侦探露出一种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微笑。
西尔维亚没有去接那只信封,而是咽了口气,继续问道,“所以您查清楚了吗,露西尔·埃文斯的真实身份。”
侦探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清楚。但是我没接您的案子,也没义务向您揭示真相,这位太太,大门在那里,”他指了指楼梯的方向,“需要我找人送您吗?”
“噢!夏洛克·福尔摩斯!”西尔维亚仰头大叹,“你的坏名声真是名不虚传!”
“多谢肯定,摩根夫人。”侦探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所以,”西尔维亚·摩根换了严肃面孔,“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不想告诉我,是不是?”
侦探准备离开了,他实在没有耐心听这样的人自以为是地推理。他将信封扔到一旁的茶几上,甩着被单坐回自己的单人沙发。
“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是因为真相对我有利吗?所以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我丈夫的什么私生女,对不对?”
侦探百无聊赖地将手臂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头,思索着今天他的好搭档什么时候才能来开工,“您请继续。”
“她根本不是摩根家的人,她故弄玄虚,是为了要来谋夺我儿子的财产,是不是!”摩根夫人似乎越说越生气了,语调提高了上来,“上帝!你们都在帮着她谋划这一切,你根本不是什么侦探,你这个帮凶!”
夏洛克听到这话使劲儿皱了皱眉,他本对这些权利争夺毫无兴趣,若不是事情的真相与自己为什么下飞机有关,他可能根本不会让自己牵扯进来。如今被一个某名奇妙的女人指着鼻子说是“帮凶”,这简直是荒谬。
“恕我直言摩根太太,您在这场戏里扮演的角色似乎有点偏离定位了!”他侧过头,看着他的“委托人”,语气极其不耐烦,“一开始您应该是与丈夫亚当·摩根商量好了出演其中的某一个角色——一个忌讳丈夫私生女的妻子,将这样的信息通过克莱尔·安德伍德的嘴巴传递到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耳朵里,以便佐证露西尔·埃文斯私生女的身份,让美国总统更加相信她的这个身份。”侦探站了起来,飞速地细述着那些本一眼看穿的细节,“毕竟您越是容不下她,她的私生女的身份显得越真实,对吧?”
委托人的脸上呈现出精彩的变化,侦探满意地继续推理,“但是您也没有料到您儿子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不仅有严重毒瘾,还毫无争产□□的兴趣,任您怎么相劝也拒绝继承摩根集团。这有点尴尬了,对吧?”
这位母亲咬紧牙关,面无血色。
“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劝过你,放弃你那张想为儿子争夺一切的年头,那会让情况变得糟糕透顶。当然了这不关我的事,我也丝毫没有兴趣。但是您现在跑到我这儿来要真相太可笑了,你想做什么?你发现你丈夫的意念是无论露西尔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都打算分给她一部分继承权,所以你着急了,你发现自己被利用了,你要点证据,将计计,彻底毁了露西尔·埃文斯?”
侦探站了起来,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看着他的“委托人”,“真是讽刺啊,不是吗?你认为丈夫几十年来对你无比钟情,结果是你新婚不久被背叛过;你以为丈夫对你体贴入微,自己拥有幸福家庭,结果是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儿子无心继承,丈夫看起来信任你但其实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还留有后手。”侦探斜睥着他眼前的女人,“放弃吧,摩根夫人,这根本不是你的智商玩得了的游戏。”
西尔维亚·摩根笑了。
被戳破所有真相后强烈的羞耻感和愤怒使得她五官扭曲,她站在侦探面前,提了提嘴角,然后从手包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手/枪,突然对准了眼前的人。
从蓓尔梅尔街走出来的露西尔游荡在白厅附近。
她本来没什么目的性,要不是在看见一辆同样游荡在清晨大街上的黑色出租车驶过自己面前时,想起了侦探“恶劣”的行径,她估计自己也不会那么巧正好决定要去贝克街。
她在1b附近下车,找了个商店临上两瓶酒,预备好好和侦探喝上一会儿,以报复他将自己推向那位病中政府的行为。
她拎着两瓶子苏格兰威士忌,踩着楼梯,刚上到二楼看到西尔维亚·摩根举着枪正对准着年轻的侦探。
在那一瞬间,露西尔心里想的是:不。这不行。失去夏洛克会令那个人痛不欲生。
于是她在几乎没有经过反射作用的电光石火之间,扔掉了手中的酒瓶,整个人冲上前去,将西尔维亚·摩根重重扑倒在地上。
一片混乱中露西尔找寻着对方手中的枪,心想着这要是擦枪走火自己要这么玩完了。
“上帝,这是怎么回事!”拎着一袋子早餐来上班的约翰·华生被眼前情形吓得一声惊呼。
短暂惊讶后,两位男士很快上前将露西尔拖起来,且将西尔维亚·摩根迅速制服。
侦探夺过那把枪,拎在手上把玩。
惊未了的露西尔突然抓住他的手。
“不?不什么?”侦探哭笑不得,“你以为我要枪击她?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西尔摇摇头,否认道,“不要叫苏格兰场,也不要叫任何稽查人员,让她走。”
“为什么?”一旁的约翰·华生显然没明白过来。
这个女人刚刚可是拿枪指着他们!
“把她抓起来会让矛盾升级,局势很复杂,你哥哥还没准备好与亚当·摩根做敌人。”
露西尔平静地望着夏洛克·福尔摩斯。
“什么?”约翰显然还没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但侦探显然懂了。
“拜托医生,”他冲他的伙伴点点头,“请送一下这位收到惊吓的女士吧!”
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片空白的西尔维亚·摩根在跨出房间门的那一刻听到露西尔·埃文斯对她说,
“告诉你丈夫,为了灭口,去开罪大英政府最有权势的内阁要臣是不理智的。他是个生意人,最好算清楚这笔帐,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该动的人。”
结束一切后。
约翰·华生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喝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对面的侦探笑起来,
“你知道吗,夏洛克?你知道露西尔·埃文斯为什么要救你吗?”
“为什么?”侦探显得对这个话题不那么有兴趣,“‘善良的本能’?”他揶揄道。
生笑着否认了一下。
“那是为什么?她不想让摩根与麦考夫两边的矛盾变得更复杂更脱离她的掌控?”
这听起来是个靠谱多的答案。
但医生的回答依然是——
“不。”
侦探扯着睡袍扭到一边,“你说吧!”
约翰再次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这很简单,夏洛克。这是个食物链。因为她在乎的人在乎你,所以她不能让你死,仅此而已。”(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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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未愈的麦考夫·福尔摩斯还躺在床上收到了令他差点再次昏厥的消息:
他的弟弟和昨夜刚刚从他床上离开的女人半小时前差点一起被打包送去见上帝。
靠坐在床上处理晨间公务的大英政府被早餐茶呛得咳出了眼泪,赶紧一个电话拨到了贝克街去。
“夏洛克,这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以一种“你居然来质问我”的语气立刻将他顶了回来,“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麦考夫。你们这些阴谋诡计权力斗争现在都已经明目张胆的波及到家属安全了吗?”
他听见电话那头重重的关冰箱门声音。
看来他弟弟的身心安全一点没有问题。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与弟弟赌气,他现在精力确实有点受糟糕身体状况的限制,他下意识捏了捏鼻梁。
“露西尔怎么会到你那儿去?”
侦探笑了一下,刚才约翰对他解释的真相有意思极了,他现在有心调戏调戏他那病怏怏的哥哥,“我怎么会知道?她照顾了你一晚,你居然都没留人家吃顿早餐吗?”
麦考夫气得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在暗中作祟!”
“噢,亲的哥哥,”侦探叼着半颗苹果,语气听起来无奈极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妈妈都拜托我了!”
“什么没办法的事——”麦考夫将刚刚签署完某张逮捕令的签字笔气呼呼地扔到支在自己面前的小方桌上,“什么?妈妈?这和妈妈有什么关系?!”
“妈妈拜托我的呀,”侦探脆生生地咬了口苹果,“顺便说一句,麦考夫,妈妈邀请你和露西尔周末去乡间那栋别墅吃晚餐,我已经替你答应了!”
“什么?什么晚餐?什么叫你替我答应了!?”
“周末见,亲的哥哥!”侦探说着便收了线。
他周末其实要去威尔士查个案子,但是他现在只要想想电话那头麦考夫的表情和反应,觉得自己心情简直好极了。
电话那头“嘟嘟”的断线声让麦考夫陷入沉思。
妈妈。乡间别墅。晚餐。周末。还有……
露西尔·埃文斯。
一个正在和他冷战的,正想尽办法让他体会什么叫“自作自受”的露西尔·埃文斯。
这真是……天呐!
本高温运转还夹带残留病毒的大英政府牌硬盘瞬间当机了。
露西尔·埃文斯是在周末之前收到来自福尔摩斯夫人的邀请的。
“露西尔,很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的工作了?”
福尔摩斯妈妈的声音让人听来十分舒服,她语气极为善意,也保持着恰好的礼貌。
“没有,”露西尔立刻笑着表示,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空出手来整理桌上的文件,“我正准备下班了!”
“噢那真是太好了!”福尔摩斯夫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正事,“是这样,夏洛克告诉我你救了他一命,我说这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好好的感谢你一番!”
露西尔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立刻解释道,“不必如此,福尔摩斯夫人,那件事原本是我……”
她忽然顿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恐怕福尔摩斯兄弟也根本不曾把涉及到美国总统的这些政治麻烦带回到家里去,她没必要让老人担心。
“侦探先生也帮了我,夫人,您真的不必要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
“至少吃顿饭,露西尔。”福尔摩斯夫人换了长辈语气,“你一个人在伦敦工作没有亲人,估计也不会好好做饭。你需要一顿‘家庭晚餐’,小姑娘!”
这种“家长式”的关心突然触动了她的心。她对于来自“母亲”的关怀从来陌生,但此刻却觉得心里流淌过一股明显的暖意。
“可是我周末……”
“周六晚上,露西尔。我已经打电话通知过麦克了,我本来打算让他打给你的,但是他这个孩子别扭极了,说什么也不!所以我自己打过来了,露西尔?你没问题吧?”
露西尔陷入自我的想象中,她想象着“key”是如何在妈妈的不断唠叨下举手投降,推说政务繁忙,又纠结了半天都没能给自己打出一通邀请电话的。
她不禁莞尔。
“没问题,福尔摩斯夫人,周六晚上见。”
挂掉电话,露西尔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几天内她的生活已经逐渐正常起来。
大使晚宴上发生的对峙让她那些压抑的、无人可诉的、愤懑的心情多多少少发泄出来了些。
还有那些原本以为麦考夫生活丝毫不受影响的不平衡和伤心,也在看到他那病得昏昏沉沉的模样后不可抑制的心软了。
露西尔深深打开面对着泰晤士河的办公室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也许她现在已经能平静的面对他了呢?
她想试试,家庭晚餐应该是个会让人不那么尴尬的机会。
周六那天麦考夫换了身粗毛呢三件套,浅褐色,里面搭着一件他最喜欢的细方格衬衣,贴身的布料极为柔软,让他酸痛的病体着实放松惬意了不少。
他在得知露西尔爽快答应赴宴后感到了略微的惊诧。
从那一夜之后,她像是救了王子上岸又转身回到海底的小人鱼,在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他听闻近几日她的作息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了,那些莺莺燕燕昼伏夜出的活动也不再每个都有她的身影。
麦考夫陷入一种矛盾的感受中。
他这场病似乎是病的值得?又或者将她推得更远了?
抱着这种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忐忑不安,他在周六下午的时候拨通了露西尔的电话,询问是否需要自己去接她。
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并表示会自己开车去,只要他发个具体定位好。
于是,怎么讲,他毕竟是麦考夫·福尔摩斯。他立刻表示没问题,然后保持着姿态迅速挂掉了电话。
晚餐时他大概是全家唯一一个坐立不安的人。
当然,他摆出的姿态是一以贯之的那种对局面的胸有成竹和十拿九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焦虑的很,他无法预测露西尔·埃文斯会给出他怎样的回应,而席间的氛围会发展到那个方向去。
他曾对她扬言自己能够看透人心。
现在看来——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这话可能有点说大了。他的确能看透许多纷繁复杂的表象,他能轻而易举的推理人性和动机,他总是能知道周围的人在想什么。
但这完全不代表他能对一个……一个与自己有情感牵扯的女人一眼望到底。
也许夏洛克是对的(仅仅在这个问题上),如果他从未真正正视过那种情感,认真去了解过她的感受,他怎么能确定自己看透了她?
情感远离逻辑之外。
这不是他能决胜千里的领域。
因此在整顿晚餐中,麦考夫谨慎小心地侧头观察着母亲的女客人。他看着她与自己的父母言笑晏晏,看着她和柔温顺,配合着母亲的每一个笑话或者他与夏洛克小时的趣事。
她没有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一丁点曾与自己决裂的痕迹。她在父母注视的目光下该羞怯时羞怯,该微笑时微笑,该向他投来求助目光时也绝不闪躲,因此他也知道跟着继续演下去。
“斯宾塞医生告诉你病了,key?”妈妈从厨房端来她拿手的牧羊人派。
“是啊,妈妈。”麦考夫扯起嘴角,“感谢您在晚餐快结束时终于想起这码事来了!”
“你应该听医生话,打针!吃药!”妈妈显得有些不满。她的大儿子一直都不是什么会顺顺当当听人嘱咐的孩子,他总有自己的想法,固执且一本正经。
“想必斯宾塞医生应该也通知过您了,”麦考夫将一颗切割出核的樱桃送入口中,“那是五天前的事了,我已经退烧好多天了。”
妈妈瞥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对露西尔悄悄说,“你看看,这是男孩子,他都四十几岁了,还是不能照顾自己!”
“妈咪!”
他翻着白眼放下刀叉。
露西尔则明了地冲他妈妈眨眨眼睛,满脸“我明白”的同盟笑容。
“这下好了!”他看着两位女士那默契的根本不需言语的眼神交换,感叹道,“这下我更是最不听妈妈话的坏小子了,是吧?”
剩下三人大笑。
露西尔笑过后转身拍拍他的手臂,有心安慰他,“妈妈总是担心最不听话的那个!”
他继续扯着僵硬笑容,“是吗,我怎么从来都没看出来?”
饭后福尔摩斯太太又留客人坐了一会儿,他们围在起居室的壁炉前,两位女士在研究着英格兰乡下甜食的做法,妈妈还顺便教给了露西尔“key生病时最喜欢吃什么”。
那位女外交官的社交应变能力多强啊,她立刻虚心求教,该装作不懂的地方装作不懂,该表示明白的地方一点通。
麦考夫腿上本来随意摆着一本妈妈的数独,但他根本无心填字,不由自主地被两位女士的笑声吸引,安静地看着她毫无破绽的完美演技。
直到时钟打了九下,麦考夫不得不提出他们该走了,回伦敦的路还需要不少时间。
他十分绅士的为他的女伴提好外套,然后拎上自己的黑伞,站在门口等着与父母贴面礼的她。
露西尔的车子停在北面的一块田间空地旁,乡间黑漆漆的没有路灯,麦考夫执意要送她过去。
晴空朗朗,月色安静的照撒在两人身上。
比起屋内的拌嘴热闹,恢复到独处时的两人立刻陷入了沉默。
他们并肩走在门前的小路上,麦考夫忍不住转过头看她的侧脸,心里似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却都成叹息。
“谢谢你救了夏洛克。”他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是说,他常将自己陷在危险中。”
她淡然的微笑,语气听起来也十分轻松,转身冲他笑了一下,“他是你唯一仅剩的良心,我认为还是让他活着比较好。”
两个人继续走在夜幕下的乡间小路上。
一种尴尬的安静横亘在两人之间。
“谢谢你来,妈妈很高兴。”他思考了半天,最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蠢死了麦考夫!他这样在心里骂自己。
这简直是烂透了的高中生台词!
“这没关系,”女外交官耸耸肩,“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对互帮互助的……好同事!”
她想到他第一次是这么对父母介绍自己的。
“是啊,同事。”
麦考夫对这个单词报以微笑。
天知道他笑得有多假,还好夜色笼罩了他。(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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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使馆落成,为表重视,国务卿凯瑟琳·杜兰特将亲自前往伦敦出席正式启用仪式。
理论上,作为从始至终监理着使馆搬迁过程的露西尔应与国务卿的私人团队沟通相关适宜,一般情况下以邮件和电话为主,至多开上几次视频会议,但距离杜兰特飞往伦敦三天前,华盛顿却一道命令将她召了回去。
虽然召回令来自国务\院,但露西尔直觉这并非国务卿女士的本意。
“国务卿女士!”
露西尔对凯瑟琳·杜兰特并不反感,她是活跃在白宫的杰出女性中对自己职位胜任度极高的一位。且从前任政府开始,这位国务卿可谓安德伍德忠诚的盟友,在竞选连任时,她对克莱尔的背书更显得尤为重要。
“埃文斯公使!”
两位总统的“自己人”客气友好地握手,杜兰特将露西尔引进自己的办公室。
“所以,伦敦的情况怎么样?”杜兰特选择了最寻常合理的开场白。
“ell,”露西尔做了小半年联邦政府的外交人员,但碍于与总统的关系,这竟然是她第一次亲自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述职,“新使馆的完成度非常好,我们所有的外交人员也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工作,但是爆炸案的真相还在调查,英国政府也在协助我们。”
“欧盟呢?最近伦敦与欧洲大陆关系如何?”
“一如既往,”她答道,“尴尬中带着对对方的各种瞧不上眼。新首相的公投提议很危险,我们都在替他捏着一把冷汗。”
“当然。我们都是。”凯瑟琳·杜兰特点点头,似乎是这才完成了寒暄,微笑看着露西尔。
“您召我回来另有要事?”露西尔试着问道。
国务卿女士看着她,思索了一会儿,才选择开口,“你知道,露西尔,虽然你并非我提拔上来的人。但是我对你的工作表现一直非常满意。”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行事一贯谨慎。但要说白宫中除了第一夫人与幕僚长之外,还有谁对总统与眼前这位女外交官间存在不正当关系隐约知道,那大概是国务卿杜兰特了。毕竟那些本应该经她手完整的提拔和指派,在露西尔·埃文斯的身上她只走了个过场。新政府组成前后,所有人对这个年轻的白宫实习生还都非常陌生,而她从新闻助理的位子一跃成为外交官,则全由总统亲自授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凯瑟琳·杜兰特十分了解安德伍德的手段,但她没看明白这个年轻姑娘有哪一点特别值得利用——除了汤姆·汉默施密特那件事之外。随着这位自己手下的女外交官几次三番在外交事务上越过自己与总统间直接发生沟通后,她很快明白了过来,两人之间必有不寻常关系。
“我是您手下的外交官,您有需要可以直接吩咐。”露西尔不动声色地回答着。
“英国与阿根廷之间有过一段争执,虽然你年纪尚轻,但想必也应该听说过。”杜兰特这才将对话引入正题。
“马岛战役,我知道。”露西尔点点头。她不久前才听麦考夫提起,那是英国近几十年里为数不多的光荣战役。
“没错,你应该知道,总统先生非常重视‘ftaa(美洲自由贸易区)’,美国与阿根廷在一系列问题上具有巨大的合作机遇,包括气候和能源,反恐与维和,当然,还有商务部长不久前刚刚对媒体重申过的双边经济。尤其是眼下移民问题如此敏感,我们在处理南美问题时也应小心翼翼。”
露西尔的大脑随着国务卿的话飞转。
麦考夫在日内瓦会议前向自己提起这次战役,但他当时只是点到为止,露西尔以为那只是个隐喻,或者与他说的‘英美安全资讯委员会’有关。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还是想的太简单。
“前不久,在爆炸案发生前后,联合国大陆架界限委员会突然判定,马尔维纳斯群岛位于阿根廷领海内。”
露西尔皱起眉,突然意识到什么。
“英国人当然立刻否决了这个判定的正当性。总统先生没表态,但你可以想见,”杜兰特以眼神对她发出某种示意,“他不愿意得罪盟友,但他更不愿意得罪国会和选票。”
“所以,”露西尔一边设想着两方处境,一边点头,“您此次到伦敦不只是为了‘开幕剪彩’而已。”
“正是如此。我知道你虽然去的时间不长,但与英国政府关系交好,我需要你帮我这个忙。”
“我明白了,国务卿女士。”
露西尔坐在那里,谨慎斟酌这用词。
她想起了麦考夫的话:
——所有的外交矛盾最终都将指向内政。
日内瓦大会,表面看起来安德伍德政府占了上风,大英政府疲软不堪,但实际上露西尔这个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还是掌握在麦考夫的手中。
也许有人(诸如苏珊·奥尼尔),会认为麦考夫是为了成露西尔·埃文斯,为博红颜一笑。
但大英政府的眼光怎会如此短浅。
麦考夫·福尔摩斯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如若能得到最终利益,让他安德伍德三尺又何妨。
马岛的所有权只是一个诱因,他要动摇安德伍德在国会中的地位,将他推向众矢之的,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
而弗朗西斯呢?
总统先生对周围危险的嗅觉敏捷的像荒原狼,他也许会暂时失策,但绝不会坐以待毙。
日内瓦大会不过是一次小试牛刀的交锋,等着她的将是改变世界政治格局的暗潮汹涌。
国务卿顿了顿,似乎在等待露西尔思索完毕,
“很好。我的话说完了,你恐怕需要去白宫一趟。”
果然。
在□□短暂露了一面,她很快被接到了白宫。
“总统先生。”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椭圆办公室,一切已斗转星移。
阳光依然从落地窗中扬洒而入,玫瑰园中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他的办公桌上不再摆着娇艳的白玫瑰,他的地毯也早已换了一块新的。
“埃文斯公使。”
弗朗西斯点点头,命令前来送文件的秘书离开了办公室。
他的头发已是纯银的颜色,他依旧双目灼灼,望着露西尔的笑容中仍旧含着那种类似于长辈但更胜似情人的暧昧。
“你刚从杜兰特那里过来。”他笑着问她,目色简直可以用和蔼来形容。
“是的,总统先生。”
露西尔小心把握着与他之间的距离。他们曾经看似亲密,他们的身体曾互相纠缠,曾在对方的耳边密语。他们曾当着满白宫和所有的媒体镜头给予对方微笑,他们曾互相帮助,互相成,所以今天才能如此相对而立。
然而露西尔很清楚她与弗朗西斯之间从未建立过真正的亲密关系。他们之间那些千丝万缕的*,从来都隔着猜忌和利用,那是从前无法逾越,今后也根本不可能再有所改善的横沟。
他们注定只是对方在爬山登顶的中途巧遇的偶然。他们也许互相搀扶,但那只是短暂的,注定只是一段风流往事,一切都到他们的利益不再共存为止。
她不知道弗朗西斯现在还对她残存多少信任。
她对麦考夫·福尔摩斯也许充满失望和伤情,但对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她则充满恐惧,脊背发凉的恐惧。
“坐吧,”他冲会客沙发的方向伸手示意,“你熟悉这里。”
露西尔勉强以微笑对应,抚着自己贴身的白色连衣裙坐在了那张沙发上。那张他们第一次夜会,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做/的沙发。
弗朗西斯静静地望着她。
露西尔·埃文斯,他年轻的情人,他得力的手下,联邦政府杰出的外交官,所有人眼中他的得意门生。
他曾反复地索取她的身体,但最终也给了她她想要的功成名。
这看似是一场两不相欠的交易,一段华盛顿最肮脏最寻常的露水韵事,他不是那些会被下半身毁了自己政途的蠢货,他知道有些关系该在什么地方开始,也知道他们该在什么地方结束。
弗朗西斯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了露西尔·埃文斯的面前,
“当你第一次主动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喜欢复仇成功的故事。”
露西尔抬头望着他含笑的眼睛,微微颔首。
“你帮我对付了汤姆·汉默施密特,我帮你躲过了亚当·摩根的追踪,我们曾有个很好的开端。”
“是,总统先生。”她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裙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给了我快乐的时光,”他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说过我会帮你,我做到了。”
“我……”
他低下身,给了她一个吻。
那个吻冰冷无比,不含丝毫情感,甚至是性的*。与其说是亲吻,毋宁说是无声的威胁——你还掌控在我的手里。
露西尔·埃文斯感觉到自己背后汗毛霎时间全都竖了起来。
“露西尔。露西尔·埃文斯。露西尔·摩根。”弗朗西斯勾起轻蔑笑容,语调夸张刻意,“你说你要报仇,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名声,地位,你都有了,你预备怎么报仇?嗯?”
他抓住她的手腕,膝盖顶住她的腹部,倾下身体深深闻着她脖颈间的香气,
“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嗯?露西尔?你究竟是谁?”(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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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结束一次议会辩论的下午,麦考夫·福尔摩斯坐在第欧根尼的地下室着手准备接下来6的某项任务安排。
美国国务卿杜兰特刚刚离开,她的到访是为了缓解英阿之间的矛盾,且在英国与欧盟之间相斡旋。麦考夫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安德伍德总统的授意,面对美利坚国内矛盾的日渐加深,他必须要在外交问题强硬起来,以此对国会和选民有所交代。
于是麦考夫在暗中操作下,内阁对于此次非正式访问显得极其热情和善,凯瑟琳·杜兰特很快放松了警惕。但在媒体会谈的关键时刻,首相狠狠地摆了杜兰特一道,令那位久经沙场的国务卿女士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麦考夫从镜头中能看到她那一脸的愕然,她立刻回头寻找自己此次出访的得力助手,英美间的新桥梁——露西尔·埃文斯。
对于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套路,整个美国政府中不可能有比露西尔更熟悉的人。她虽然无法在短时间内破解麦考夫设置的局面,但想办法让场面恢复冷静,帮助国务卿在所有媒体面前机智应对还是能办到的。
孺子可教。
镜头后的麦考夫露出得意又欣慰笑容。
“福尔摩斯先生,有访客。”
俱乐部侍应敲响了他的房门。
这间地下室虽在第欧根尼内部,但因涉及到他的工作,因此只有少数人拥有通行权限。
尤其是伦敦最近刚发生了使馆爆炸案,美国那边山雨欲来,夏洛克甚至在自己公寓险些遭遇枪击,这一切使得他不得不将俱乐部的安全防卫等级再一次升高。
“什么人?”
麦考夫继续阅读着手上的文件,声线没有丝毫波动。
“一个女人。”
“女人?”
麦考夫皱了皱眉。
年轻的侍应点点头,“她让我交给您这个。”
麦考夫抬了抬眼,正好看到对方举到眼前的托盘
——一只孤孤单单的银戒躺在上面。
麦考夫合上手中文件,
“让她进来。”
与每一次被动相见不同,露西尔此次主动前往第欧根尼,是经过多番挣扎和深思熟虑。
本来,以她与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现在的关系,依照本心她绝不想主动找上他。
但是现在局势复杂。摩根夫妻摆明各怀鬼胎,亚当·摩根还寄希望于自己在安德伍德身边找证据,而西尔维亚·摩根已经恨不得她死无全尸;白宫钟楼内的夫妻俩更是让她不寒而栗,现在想来,克莱尔·安德伍德与西尔维亚·摩根合力对付自己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嫉妒”或者“碍眼”,第一夫人的野心如此昭彰,她是在给自己找寻失去丈夫这股实力后的靠山。
作为全美经济支柱之一的摩根家族,既然主动向她抛出了橄榄枝,那她没有任何道理不接受这样的钱权互利。
金钱在华盛顿能起到的作用远比弗朗西斯这样的人愿意承认的要大,且不说总统竞选靠得是资本投入,说国会中能够买通的人,恐怕也比外人想象当中的要多得多。
如果她的目的是做史上第一位女总统,那么得到摩根的资助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这个角度来讲,克莱尔·安德伍德与摩根夫妻是一伙儿的。
然而最终令露西尔决定前往第欧根尼的还是弗朗西斯。
他对自己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如果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废掉自己?为什么继续让自己担任重要职位?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那种种试探又是为了什么?
弗朗西斯的笑容和低语成为她的梦魇。他们彼此都怀着恐怖的秘密,怎还能温柔地与对方缠绵。
尤其是在杜兰特女士警告了她之后。
露西尔更是清醒地意识到,如果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要置她于死地,那么她将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
媒体访问时,露西尔刚好小小地帮了国务卿女士一把。因此在专机驶离伦敦前,凯瑟琳·杜兰特语与她进行了一次语重心长却十分简短的对话。
“我知道你和总统间存在不寻常的关系。”她随机挥手止住想要反驳的露西尔,“这和我没关系。这种交易在白宫中太寻常,我已经服务过几代总统,屡见不鲜。我只想警示你一样,露西尔,你要弄明白权力是否是你此生最想到得到的东西,为了它,你不惜牺牲生命中的全部,一切美好,甚至是生命本身。”
杜兰特女士这样说道,
“我们的总统。他很明确,他是这样的人。也正因如此,他能爬到权力顶峰,可以左右我们的命运。但是露西尔,”国务卿脸上露出一种惨白的后怕。
竞选连任前,安德伍德在椭圆办公室阴测测的笑容,他是那样无所畏惧不知神明的坦白着自己亲手杀死一男一女的事实,那些细节,那些手段……他最后仰头大笑,说这一切只是玩笑而已。
但是在一实一虚之间,凯瑟琳·杜兰特的恐惧已经被他完全的激发出来。她不再敢与他唱反调,她选择无视他的那些失德,以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生命。
“露西尔,”她重新睁开眼睛,她不愿眼前的女孩再次遭受那样的精神酷刑与生命威胁,“你知道他。为达到目的,他会不择手段,任何手段。所以,如果在你心中有比权力更重要的事,那么放弃他,即使你已经付出了你的身体,或者感情,及时制止这一切,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
看着国务卿的专机消失在伦敦上空,露西尔在机场的空地上站了许久。
权力是否是你此生最想到的东西?
如果这个问题早半年问她,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即便付出身体亦如是,即便付出青春亦如是,即便如初生命亦如是。
她过够了无人问津的生活,受够了因为命运的不公而得到的白眼和冷落,她一步一步爬地如此艰辛,全靠自己,为的不过是功成名,让所有人正视她是如此卓越,即便她是被抛弃的,即便连一个姓氏都没有,她也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方式得到常人艳羡的一切。
短短半年时间,她几乎已经做到了。
她从沃顿毕业,为自己累积财富,选择移居华盛顿,她蛰伏在人群中二十几年,一切都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是如此戏剧化。
一个认错女儿的父亲,一个从天而降的继承权。
如果得到美国金融业实力最古老强劲的家族继承权的代价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勾引美国总统,那么她简直没什么需要考虑的。
她不怕死,因为她没有任何牵挂。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人,她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情感牵扯,默默无闻与殊死一搏,她当然选择后者。
但是这半年,这半年将她的生活彻底颠覆,她已经不再能做出这样决绝凌烈,义无反顾又极度悲哀的决定。
从华盛顿到伦敦,她拥有过两个能与自己灵魂共同震颤的情人。
她与弗朗西斯互相理由,与麦考夫角力制衡。
她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滋味。
她遇见一个也许并非全情投入,但永远像磐石一样坚实可靠的男人。即便他也像石头一样冰冷坚硬,但她仍然不由自主地一再靠近。
她无法再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个问题。
她比以前更贪心,她想要很多权力之外的东西。
很多很多。
但是再次站在麦考夫·福尔摩斯面前,露西尔·埃文斯选择换上一副冷漠疏离的谈判姿态。
她不停地对自己重申她是来谈正事的,除了交易,他们之间没有别的。
“你出去吧。”麦考夫·福尔摩斯的眼睛锁定在露西尔·埃文斯的脸上,冲侍应挥挥手,“在门外等着。”
这里专职服务他的侍应都经过精挑细选,门口这个年轻人更是拥有专业的特工身手。
屋内只剩下两人。麦考夫没有选择先开口,他将托盘中的戒指拾起来,套在食指上把玩。
“这是我送给你的东西,”她冷着脸解释道,“我来还给你。”
她警示过自己不要再在其中牵扯感情。她要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理智,无坚不摧。
麦考夫轻笑了一下,站起身来,“你是为了来还我戒指?”他站到她面前,双手插袋,微微皱眉,“你把你的项链摘了。”
点点头,没有对这一事实加以掩盖。
她要斩情丝。不止对他,是对他们。
“你是来找我谈判的。”他也换上了严肃面孔。
站在那里,依然干脆利落。
“那么好,我们来谈谈。”他坐回自己的转椅上,双手握住扶手,表情平静却是沉着气势。”
“你弟弟说你要利用我,你接近我是为了扳倒美国总统。”
麦考夫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启唇,
“是。”
露西尔点点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自由世界最有权力的领袖,为什么他是你的敌人?”
麦考夫沉吟不语,似乎经过一番思想挣扎,
“英美安全咨询委员会,我以前告诉过你。没错,我是这个组织的发起人之一,自二战以来,英美之间的情报机构一直维持着信息共享的习惯。冷战时期,这个机构是外交部门的情咨研究部,我接管情报部门在国际问题上促进几次改革,最终成立了这个机构。表面是为反恐而立,实际是交换两国间的最高机密,且在必要时借对方之手处理内政问题。”
他顿了顿,给对方留了片刻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解释,
“因此我在任时期,cia与6之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沟通和互利,想必你听说过贝尔维利亚丑闻案,那是个很好例子。”
“不够好,”她接道,“这个案子证明了你最大的安全漏洞是你弟弟。”
“没错。”他的面色沉下来,“夏洛克·福尔摩斯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所有人验证着这件事。”
“所以,这一切还是为了他?”
“一开始是。我与安全咨询委员会的美国部门做了个交易,他们给了夏洛克一个赎去杀人罪责的机会,我帮他们完成他们完成不了的事。”
“找寻美国总统杀人的证据。”
“自己人调查自己人本是锁着镣铐跳舞。这本来是fbi的事,但是权力与制度之间的抗衡太复杂,他们没有把握将安德伍德绳之于法。”
“你接受了这个任务?”
“这不是任务,这是交易。”
“你还真是……”她垂下双眸,摇了摇头,“我蠢。我自投罗。侦探说的对,这世界上哪有这样巧的是,我简直是命运推送千里迢迢赶来做你的棋子。”
她看见麦考夫从下向上斜视自己的眼神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感。她侧开脸,深吸一口气,
“所以你预备让我做什么,”她眼中闪烁起残忍的笑意,“将‘美国总统绳之于法’?怎么做?让他对我承认他杀过人?”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也太高看我在安德伍德心中的地位了。”
“你的任务是将他拖下总统之位。至于你用什么手段,那是你的事。”
好一个冷酷无情的大英政府。
露西尔在心中第一万次嘲笑自己,她的声音都因为苦笑不得而带着明显的颤抖,
“你在要求我背叛我自己的国家?你要求我做个叛国者。”
“不是背叛。是拯救。”他申明道,“是你的国家要求我做这件事。如果你真的在乎背叛与否,应该知道你要忠于一国而不应忠于一人。”
“我没有理由答应。”
“你没有别的选择。”
“我帮你,一旦事情泄露,他们想杀我,那太容易了。扰乱白宫内政,泄露国家机密……随便一个理由我都会从人间彻底消失。”
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政客,这样的交易对于麦考夫来说本应是最寻常不过的工作,他应该不带丝毫个人感情的谈好价钱,将一切处理的干净利落。
但是眼前这种对峙令他那强大的意志力饱受煎熬。
他维持着一贯的冷漠和高高在上,却无法忽视她眼中的绝望。
麦考夫望着她,那些公事公办的字眼看似理智,但他却清楚明白的感觉到自己和对方都要被拖进痛苦的深渊。
他望着让自己强行淡定,但内心已经濒临崩溃露西尔·埃文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再次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去,伸出手握住她僵硬的肩膀,
“露西尔,我将保护你,你听见了吗?”他试图让自己冷硬的声音温柔起来,“我会保护你,我保证,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也许。”她抬起眼睛,惨然一笑,勾起的眼角无比迷人又令人绝望的落寞,“但是你伤害了我。”(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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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伤害了我。”
麦考夫握在她肩上的手顿住,一时间不知该收回与否。
他们四目相对,也许在旁人看来这一对一双的眼睛仍然充满感情,但他们彼此却都知道,情感在这时候起不到任何作用。
面对着终究还是忍不住流露脆弱的露西尔,他几次冲动要揽她入怀,悉心安慰,但麦考夫最终还是收回手,继续自己谈判时的姿态,
“我将为你提供庇护,这是我开出的价码。”
他比冰更冷的声音狠狠地劈头盖脸而来,露西尔知道自己眼中噙着泪,那些沉重的液体在她双眼中摇摇欲坠,她只好反复提醒自己,不要眨眼睛。眼泪是无用的,把它们咽回去。
“公平交易?”她扯出一个还算完整的笑容。
“公平交易。”他点点头。
“成交。”
她转身离开,在背对他的霎那眼泪才被允许漫溢出来。
男侍应跟随露西尔离开了地下室,麦考夫这才重重跌坐回他的椅背,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
露西尔从黑暗中走出来,回到阳光普照的大街上。
人间烟火让她那颗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心逐渐恢复了温度,却也让她陷入了另一种撕裂般的低沉。
举目门万扇,无一我归处。
她站在人流穿梭的伦敦街头,阳光太灿烂以至于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拨了拨头发,试图遮挡住那些无声的泪水。
“埃文斯小姐。”
正当她现在强烈的自我情绪中,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后腰,身后响起一把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您恐怕要配合我做点事情。”
整个人还瘫在原地的麦考夫允许自己花上五分钟静下来。他望着自己手掌中的戒指,面无表器地愣神,地下室昏暗的灯光让他身上那终年不散的阴郁之气凸显的更加鲜明。
他认为自己无法去正视内心对露西尔·埃文斯的情感,他太了解他自己,他怕衡量过后的真相会令他对自己失望。
情感是无用品,麦考夫。
他这样提醒自己。
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下理智,棋盘上的黑白子尤其如此。
他闭着眼睛,攥着那枚戒指,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服自己。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身着黑大衣的年轻侦探突然踹了大门冲进来,他的声音较平时格外高,“露西尔呢?露西尔·埃文斯呢?”
他四周张望,紧张地问道。
麦考夫皱起眉,对弟弟冲动地行为表现出严重不认可,“即便这是我的私人地盘,夏洛克,你也应该保持最基本的……”
“闭嘴,胖子!”夏洛克及时制止住他,不惜以一种恶劣的方式,“快告诉我露西尔·埃文斯去哪了!快点!马上!”
“她刚走,你找她干什么?”麦考夫疑惑地看着他的弟弟,对他行为的不寻常进行着推理。
“该死的,麦考夫,你那聪明的要命的小脑瓜呢?”侦探戴着手套的双手近乎抓狂地抓着自己的一头发卷,“她处在危险里!麦考夫!她很危险!”
“你在说什么?”麦考夫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什么叫她处在危险里。”
“危险。死亡威胁。”侦探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是在搜寻者原地还有没有残留的证据,“你没有想过安德伍德为什么不怀疑她?你没有想过如果他怀疑了她为什么还在三番四次地放她回伦敦?还有摩根!我早提醒过她摩根靠不住!那种没有大脑的特贵家族根本不是什么靠得住的‘盟友’!该死!”侦探咬着牙,“她到哪里去了?”
麦考夫当然知道这些。所以他将这里的安全戒备提高了等级,他向露西尔保证自己会给予她安全和庇护。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那些威胁着露西尔安全的人,安德伍德夫妇,摩根夫妇……他怎么可能对如此复杂的局势掉以轻心。
“我已经安排过了,”他试图向弟弟解释道,“她最近会出入的所有场合,包括美国使馆内部,我都安排了自己的眼线……”
“多久了?”夏洛克突然转过身来问他。
“什么?”他的大脑硬盘比夏洛克大许多,这也意味着他极少发生夏洛克那种过度使用和高速飞转后濒临疯癫的状况。
“我说!露西尔·埃文斯!她离开这里多久了!”侦探咬牙切齿,“快点!我们没时间了!”
麦考夫即刻拿起怀表,“六分钟三十五秒。”
“六分三十五秒,六分三十五秒……”侦探喃喃自语,拼凑着脑海中所有碎片化的证据,想象着这段时间有可能发生出的所有情况,“侍应!你的那个男侍应!”他突然张开眼睛,指着门口有人站过的位置,“你为什么没让他离开!”
“他是个训练有素的特工人员……”麦考夫此言一出,才后知后觉地望向他的弟弟,“你是说?不可能!我的人都经过精挑细选。”
“那才更容易出问题。”侦探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你告诉过我,完美无缺是最大的问题。你把过多注意力放在露西尔最近会出没的地方,却忽略了她在你这里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因为你对自己的安全系统太过自信。”
麦考夫看到弟弟冲自己点了点头,“巨人的眼皮子底下最容易逃走,因为目标太小。”
“不。”
夏洛克看到他的兄长紧紧握住自己手心的戒指,霎那间脸色惨白,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袭遍他的全身,夏洛克还没来得及再说下去,他的兄长已经夺门而出。
兄弟二人坐在麦考夫的车子里。
夏洛克正用他对伦敦地图的熟识程度搜索最有可能找到露西尔的地点。
麦考夫亦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赶紧工作起来,尽管此刻他极难集中注意力,“肯定不会太远,他是职业杀手,我训练过的,”他咽了口口水,“他要保证尽快做掉目标。”
“不可能在人多的地方动手,因此一定是相对僻静的地点,这范围小的多了,毕竟这是白厅附近。”夏洛克继续往下推理。
“杀完人会马上逃走,所以一定是方便撤离的地点——剧院!废弃的剧院!”麦考夫冲司机命令道,“前面两个路口往左拐!”
夏洛克也想到了,那间距离蓓尔梅尔不远处的二层废弃剧院,他曾在哪里查过“玛丽安·斯特里普’的案子。
他忍不住侧过头看着他的兄长。
一向镇定地麦考夫脸上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
麦考夫的大脑此时正处在天人交战之中。
他刚才那么“无情”的伤害了她。他硬着心肠与她将一出“谈判”的戏码演下去,他那么背着手看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公平交易”。
麦考夫痛苦地闭上眼,他无法想象如果露西尔·埃文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将如何抱着这样的回忆渡过余生。
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恐惧感席卷着他。
“你在害怕。”夏洛克看着他,这样说道。
麦考夫双目紧闭,眉头紧皱,无言以对。
侦探莫名地浮起一丝笑意,“这是个好兆头,我还以为你一点人性都不会有。”
“夏洛克,”他张了张嘴巴,似乎这样的倾诉能稍稍减轻他的痛苦,“我从没想过让她死……”
“这很好。”车子还未挺稳,侦探已经跳下车,“我们大概还有0秒钟阻止这一切!”
当麦考夫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位训练有素的男特工正将枪口对准双手举起的露西尔·埃文斯。
面对福尔摩斯兄弟的突然闯入,男侍应极其具有职业素养地没有选择自卫,而是匆匆瞥了一眼后,继续扣动扳机。
随着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露西尔认命地看着它以一种笔直的线条钻向自己的胸膛,但“嘭”的一声,她被什么推倒在地。
然后是侦探的惊呼。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她跪坐在地板上,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在自己的怀里摸了一把,满手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麦考夫·福尔摩斯正倒在她怀里。
那颗子弹没有打进她的胸口,而是被麦考夫挡在他身体里。
扑面而来的强烈血腥味使她的大脑无法正常思考,她哆哆嗦嗦地捂住他胸口上窟窿,看到鲜红的液体正在带着他的生命奔涌而出。
她想尖叫。
她拼命忍着自己的哭声,双手死死按在他的伤口上,但那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听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像发了疯一样的狂吼和撕打的声音,她听见那个要杀了她的男人被侦探打倒在地,迅速结束战斗的侦探向她双手捂着的地方递来自己的围巾,她看着侦探在打救护电话,她开始听到自己像呼吸不上来一样的啜泣声音。
“露西尔……”
她命令自己低下头,她看到自己怀里的男人面无血色,忍着极大的痛苦艰难地开口。
麦考夫看着自己胸前血流如注的窟窿,挣扎着努力去握住露西尔按在自己伤口上的双手,“我很高兴……高兴我有机会验证……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不,不!”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露西尔听到自己尖叫的声音。
她看着那只想要握住自己的手正在一点点的松开力气。
不!她不允许!
她赶紧反握住他脱力的手,但她只用一个手却捂不过来那个血流不止的血窟窿,她跪在原地,血和泪模糊了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侦探试图伸手去抱起他的哥哥。
露西尔看见侦探将刚刚夺过来的手/枪仍在一边,而侦探身后那个才被击晕的男人见此机会正试图去够那只枪。
那一刻露西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她迅速拾起那把枪,对准那人的额头,用自己沾满麦考夫鲜血的双手用力地扣动扳机,毫不犹豫地将他击倒在地。
“可恶,你是不肯减肥!”
她看见侦探跪在她面前,抱着他的哥哥,试图从地板上站起来,他咬着牙,深深提起一口气。
露西尔赶紧扔下枪,帮着他将麦考夫整个人托起,
“her,你肯定不想最后没能留住你的是我们两个!”侦探对他的兄长说。
而露西尔只能凭借着本能动作,她说不住话来。她甚至顾不上自己刚刚杀了一个人。
她的眼睛紧紧地跟在麦考夫身上,她看见他闭上的双眼和微微张开的嘴巴。
她害怕极了。
她看见全世界都在她眼前争先恐后的塌陷。
她按着那条沾满血的围巾,努力地张开嘴,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
“求你,别死,求求你,不要死……”(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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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考夫在闭上眼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在走向死亡。
他听见露西尔在叫他,听见夏洛克的怒吼,但他再也支撑不住,一点点合上了眼帘。那些声音也随着黑暗距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与主动进入思维宫殿不同,这次是被动的。
那是一条又长又深的隧道,他置身其中,步履缓慢地寻找着出口。这像是生与死之间的甬道,甚至像是母亲的□□,但他相信这应该是他记忆宫殿的某个连接处。
黑暗笼罩着他,他不得不用手和脚试探着眼前的路,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他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孤独和疲惫侵蚀着他,一成不变和对神秘的黑暗挫伤着他。
这种追寻显得了无生趣。
直到他终于发现远处有光。那刺眼又纯洁的光线从洞口传来,但紧随起来的是令他全身颤抖的疼痛。他捂着自己受伤的地方,撕裂般的痛感将他整个人拽起来天旋地转,然后狠狠地扔到另一个空间。
恍惚间,他的世界发出一片刺眼的光芒。
他被半知半觉的痛感扔到了童年老宅的院子里。
他看到那些可笑的墓碑,看到滑稽的圆滚滚的自己和另外两个孩子追逐跑闹的身影。
那里充满笑声,欢快的不真实,他忍不住走近,那些墓碑上的字在眼前清晰起来。
croft·s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
他听见小女孩尖锐阴森的笑声,他听到夏洛克的尖叫和哭泣。
他试图去拥抱他们,可是他脚下悬空,动作突然,一下扑了个空。然后他看到整个庄园被火海淹没。
他想去救他的亲人,但他被围困在烈火中,火焰亲吻着他的皮肤,烧灼着他的血肉,他挣扎,但却没有呼救,因为他很清楚没有人能救的了他。
在他以为自己要被这样烧为灰烬的时刻,他来到了伊斯顿庄园。
他欣喜的走上前去,推开大门,想象着有人等在屋里的景象。
然而大门一开,却是拿着镰刀的黑衣使者站在他的面前。
“你要来带走我了吗?”他听见自己平静地询问。
“你相信我吗?”死神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熟悉。
“当然不。”他挥手扯掉了死神的兜帽。他不允许自己的思维宫殿中有这种有失礼仪的东西存在。
他打开了庄园的大门,那里面依旧被黑暗笼罩。
但他熟悉这里。
他知道这里每一尺每一寸放的是什么。这是他思维宫殿的所在之处,他在每个房间都安置了有用的信息。所有的情报和知识被分门别类,归纳齐整,那是全世界最让他舒心的地方。他伸出手摸索着,他记得他将某件东西小心翼翼地锁在了某处,一个隐蔽的小房间,那里空无一物,除了他的一颗心。
他已经很久不将它拿出来用了,他妥善的收藏着,因为智慧总能为他摆平一切。
“croft!”
有人在背后叫他。
他回过头,看到冲他笑得楚楚动人的露西尔·埃文斯。
他想要转过身去拉她的手,却发现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站在原地,一只脚迈进庄园大门口,一只脚留在大门之外,在这时,钻心刺骨的疼痛再次席卷了他。
他站在原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所有的记忆像洪流一样将他埋没,他在其中窒息,连挣扎都忘记。
露西尔与夏洛克站在手术室门外。
与侦探的异常冷静相比,瑟瑟发抖的她看起来像是被死神的镰刀吓破了胆。
她的身上沾满麦考夫的血,那些粘稠的液体又腥又热,将她的针织连衣裙紧紧贴在皮肤上,她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阵的翻搅,她试着用右手去按住左手,但那只是徒劳的动作,她的颤抖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或者减轻。
救护车上,她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往他身上加挂那些维持体征的仪器,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尽管他已经一点回握的力气都没有。
医护人员不得不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为他做心肺复苏,她看着他们在他身上动作,试图挽回他的生命,而他是一点要呼吸的征兆都没有。
侦探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他命令他的兄长思考,他念出许多单词,那些他认为能够触动他记忆的,深深锁在他思维宫殿中的触碰点。
然而躺在那里的人毫无反应。
露西尔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他。
她死死握着他的手,但却无法停住他的生命力在流逝。
手术室的大门被护士一次又一次的撞开,她看着他们运输血袋,和夏洛克沟通病人的疾病史,他的私人医生也很快被叫到这里。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但她知道麦考夫的情况听起来糟透了。
“他的炎症一直没好……不,他只是这几天才开始不发热……算救回来也能会有并发症……”
她听见私人医生和夏洛克还有护士们正在交谈。
她试着去找一面墙壁,或者其他什么能够暂时支撑住自己的东西,她跌坐在一张长椅上,盯着自己手上的血,眼泪不停地流。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强迫我的兄长,除非他自己想这么做。”
眼前突然落下一抹暗影,露西尔抬起头,看到侦探冷峻的五官。
“为什么,”她哽咽着声音,“为什么?我想不明白,我不明白……”
“你说杀你的人吗?”侦探正在手机上迅速打着什么字,“我推测还是西尔维亚·摩根。安德伍德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他不相信任何人,如果他要杀你——我怀疑他会动这个念头的——他绝对会选择自己动手。但是他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你手上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他的实质证据,而他是美国总统,他随便一个借口可以将你永远逐出政治世界。亚当·摩根也不会如此轻率行事,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一直在暗中动作,他是个极其在乎自己好名声和形象的人,这种人最害怕脏了自己的‘清白’。但是他很有可能预感到自己的妻子在对付你,但是他选择沉默——极度伪善,我想你也应该了解到了。”
侦探看着她,想了想,又继续道,
“钱。职业杀手。她会找最出名的私家侦探来调查丈夫的私生女,也会不惜更大代价雇佣可以替自己除去心事之人。惹麦考夫,安德伍德和摩根都不会如此轻举妄动,只有那个头脑简单的贵妇人会这么做。”
“但是她怎么可能雇佣到你哥哥的人……”
“哦公使女士,别小看钱的作用。能进特工机构做职业保镖或杀手的人大抵没什么常规道德可言,即便有也会被麦考夫他们那种变态的训练方式很快消除。连我哥哥自己都承认他信不过自己手下情报机构的任何人,他说他们‘只是收人钱财负责监视而已’。只是他没有预感到这威胁是针对你的,仅此而已。”
侦探低下头,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波动的情感,犹豫着开口,
“谢谢你……我是说,之前的事,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露西尔早将那件事抛之脑后,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当时自己主张放西尔维亚·摩根走,也许今天麦考夫不会躺在里面。
她望向紧紧关闭的手术室大门,自责和悔恨使得她心中锐痛加深,她试图用手背去擦拭眼泪,但是那些半凝固的深红色混着眼泪留在她的脸颊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福尔摩斯先生。”护士突然从门内冲出来,“病人还有其他家属在吗?”
“没有。”夏洛克下意识看了眼从自己身边站起来的女人,“暂时没有。”
“医生可能会下病危通知。”护士眼中流露出同情,“病人的内脏被震伤,子弹所在的地方很难取,医生正在尽力,但是……你们要做好最坏打算。”
此言一出,空气中弥漫着无比压抑的沉默。
侦探的声音还在努力维持着冷静,“我们知道了,谢谢您。”
面对着护士离去的背影,侦探听到他身后那濒临崩溃的声音微弱响起,
“他、他会坚持下去……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
露西尔停住了。
他信守承诺的保护了自己。可是他何曾许诺过不离开她?不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
她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要求他对自己信守这样的承诺?
夏洛克转过身,被她身上那种无助的绝望和悲怆感染。
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次死亡威胁,面对过不计其数的生命逝去。但没有一次像眼下这样艰难。
他想到在几个月前,他也被一颗子弹击倒,致使两次被救护车送进医院。
但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倔强的向他兄长表示自己绝不放弃追逐真相。
他不后悔。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哥哥做了多么糟糕的事。
这种担惊受怕的折磨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夏洛克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意识到在手术里与死亡抗衡的是麦考夫,但正在体验濒死经历的却不止他一个。
这是一场漫长的手术。
从取弹、止血、到内外缝合,经历了整整一个下午。
其间6和d(英国国防部)的人来过一趟,他们带走了谋杀露西尔那个男人的尸体,与侦探小声讨论了些什么,然后从护士那里取来了麦考夫的贴身衣物。
“公使女士,”一名面目严肃身形高大的特工将装在证物袋里衣服递到她眼前,“我们需要与您确认,这是否是福尔摩斯先生的衣物?”
露西尔抬起头,那些触目惊心的颜色刺激着她的灵魂,那被团成一团的西装外套,失去了它一贯的平整体面,卷缩在透明的胶袋中,上面沾满主人的血迹和被弹头带出的脏器残渣。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大脑像是被什么撞击一般不停的晃动。此时此刻,她只能靠想象着一墙之隔的麦考夫在经历怎样的意志力磨难,来强行命令自己保持理智。
露西尔僵硬地冲着那袋衣服点点头。
“我们恐怕也需要您的衣物,”对方说道,“那上面的血迹和火药反应,还有脏器残渣都需要取样化验。”
“u”露西尔站起身来,仓促无措地在她的连衣裙上抹了两下,“我可以去找个地方换下来……”
“那会很好,谢谢您。还有一件事,”特工收起那袋衣服,又递给她另外一只小证物袋,“这个是您的?”
露西尔看着那个袋子,她的“甜品”躺在里面,上面沾满麦考夫的血迹。
她点点头,“是,这是我的。”
她被护士带到医护人员休息室去换衣服,护士帮她拉上窗帘,关上门,然后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知道她此刻应该利落的将衣服换下来,好好的清洗一下自己身上的血迹。她全身粘腻的难受,但那些留在自己身上血像是她和那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她一点也不想洗掉,一点也不。
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想要给自己一点安慰。
她还处在震惊之中,几个小时过去,她也没能从巨大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想不通,麦考夫没道理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她之前,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啊!
但现实却是如此令人惊讶。
为了救她,为了守护自己的诺言,麦考夫·福尔摩斯义无反顾飞身上前,然后那颗本来应该打在自己心脏的子弹在他的胸膛上开一朵艳丽的花。
她一直以来怀疑的那些事,不愿意相信的那些事,挣扎着让自己不去想的那些事,都以一种如此突然而又残忍的方式摊开到她的眼前。
她不得承认他对自己有真情实感。那么,当她知道他在利用自己后所认定的那些欺骗,根本从始至终都存着真实的成分。
他眼中的怜惜是真的,他的拥抱是真的,他的亲吻是真的,他的百般呵护和温柔,也许初衷并不单纯,但最终却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的赤诚。
露西尔手中攥着那枚套着证物袋的戒指,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嚎啕大哭。(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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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手术结束时天已经黑透,医院走廊的灯亮了起来,麦考夫被推出了手术室。
露西尔迎上去,看到他躺在那里,面如纸色,口鼻以一种没有丝毫尊严的方式被插满各种仪器。与他一同推出来的还有几个叫不上名的医疗机械,冰冷的机器和身着白色的医护人员围在他的四周,像是一群要将他推向天堂的亡灵使者。
他们勉强救回了他的命。
但是他没有丝毫生气,像一滩坏死的腐肉一样躺在那儿,被推进了icu。
露西尔和夏洛克站在病房的玻璃外。
侦探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疲惫的神色似乎有所放松。
“或许应该通知你的父母?”
露西尔也镇定了许多。在这个几个小时之中,她试图让自己站在麦考夫的高度,思考每一种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如果他真的无法清醒过来,那么她要想办法替他作出最能符合他心意的选择,来应对各怀心思的数路人马。
她暗自下了许多决定,包括最坏的打算。
但当她看到他躺在自己三米之外,只隔着一层玻璃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安稳,充满力量。
她不会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失望,她绝对不会脆弱不堪,缴械投降。
“再等等,”夏洛克回答道,“他会醒过来的。”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麦考夫此刻在经历着什么。
那种死亡边缘与魔鬼共舞的诱惑与恐惧,那些看似安详圣洁的白光,那些被锁在内心深处从不敢在外示人的秘密和心思,那些令他的躯体抽搐、蜷缩、撞击地面的疼痛。
他熬过来了,凭借着惊人的求生意志和保护挚友的决心。那么麦考夫也一定能挺过来。
他知道他哥哥是强大的,他坚信于此。
两人在病房外守了四十多个小时,期间夏洛克离开去处理其他事情,也许与这次刺杀有关,但露西尔并没问。
麦考夫的女助理苏珊也带着内阁的某些人来过一趟,在与夏洛克沟通过后知道自己在这里确实没有任何能帮上忙,于是她被小福尔摩斯先生提议回到白厅,利用麦考夫那已长年累月既定成一套个人模式的运作机制,替他继续处理他该做的事。
夏洛克·福尔摩斯没有命令她的权力,但她很清楚,这也会是她上司较为赞同一种选择。
内阁会因麦考夫的生死不明暗潮涌动,如果被投机者或对手抓住把柄,无疑将引起轩然大波。
这其中,尤其不能将麦考夫受伤的原因泄漏出去。
为保护一个美国女外交官而不惜牺牲生命,这对福尔摩斯先生来说绝不是什么美丽的风流韵事。这将会毁了他在威斯敏斯特宫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冷面形象。无坚不摧的他将露出第一块短板,一个死**,更遑论露西尔·埃文斯的背后会牵扯出多少见不得人的黑暗勾当。
露西尔看到那位女助理在离开病房门外时有意无意的瞥了自己一眼。她没去细想,只当作对方是因为关心上司而迁怒自己。
第三天清晨,医生通知他们病人的情况恢复的还算稳定,他们其中一个将被允许进去探望,也许还能为他的苏醒提供一些助力。
侦探收起了平时的一身棱角,将目光转向她。
“我进去会把他烦死的。”他这样打趣道,“我怕他跳起来揍我。”
露西尔配合的提了提嘴角,“我多么希望他能。”
于是露西尔·埃文斯成了第一个被允许去探视麦考夫的人。
理论上这是不被允许的,她不是他的至亲血缘,没有探视资格。但好在福尔摩斯大人虽然昏迷,余威尚在,这算是个小小的“特权优待”了。
“hi!”
她穿上医院提供的特殊防护服,头发被扎在塑料帽里,蹑手蹑脚地走向他的床边,像是怕一不留神破坏了这里的无菌环境。
他的两个手臂都露在外面,一个又一个的盐水袋在等待着被静脉注射到他身体里。
露西尔想要去握他的手指,但她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又突然收了回来,转头问带她进来的护士,
“我可以碰他吗?”
“当然,”年长的女护士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只要别影响到那些仪器!”
露西尔立刻点头,这才伸过手去,犹豫着抓住他纤长的手指。她低下头给了他贴满胶带的手背一个吻,“hi,医生说你有醒过来的征兆了?”
回应她的是滴滴答答的仪器声。
“你得快点醒过来,”她的声音温柔极了,“你可以想想现在英国内阁是什么鬼样子,你一定不想那帮蠢货趁机得势……我也不能一直请假,已经好多天了,我想回家洗个澡,我可不想你醒来时我还是一身血腥臭味儿……”
她伸出手指抚摸他的脸颊和眉毛,
“你能听见我吗?我知道你能听见。你无所不能……”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天边浮云,在他耳边缠绕飘荡。
“那些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不想让你听见的,你都有办法听到,都有办法看穿。所以这些我想让你听到的,你也一定能听到。”
她探过身去,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紧闭的双目,光洁的额头,
“我从头到尾都是个傻瓜,在该用脑筋时错放情感,在该用真情时举棋不定。如果我相信这其中有真情会怎样?如果我承认自己对你也是真挚的又能怎样?”
她流着眼泪,却轻轻笑起来。
他与她自诩超群,但却是作茧自缚的两个蠢货。
几十年来,他牺牲了自己的情感换取权势,将自己孤立情与人群之外。
她钻营攀爬以为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名利,以情感和性吸引为筹码,却从来没有学会过与他人真正建立亲密关系。
事到临头,他们还要死死抱着那肮脏的自尊心,以至于互相伤害而不自知,最终坐困愁城。
但如果一切最终是让他肝胆俱裂,那这代价也太大了。
“你得醒过来。你必须醒过来。”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打在他冰冷的皮肤上,她又慌乱地去为他擦拭,“我知道你从来都懒散自傲,对世间一切都瞧不上眼,庸碌而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对你没有任何吸引力……”她越说越怕,似乎是认清自己找不到任何能留住他的理由。
那颗圣洁卓越的灵魂,如真能脱得*之身,也许他会回到神明或魔鬼存在的地方,那才是他真正的归处。
他的灵魂好像从一开始不属于人间。
他与红尘格格不入,这里只是靠束缚和责任强留住他。
万一他决定不要这责任呢?
万一他想要自私一回呢?
监视器上一成不变的波动像是隐喻着他的回答,比往日更加沉闷冰冷。
露西尔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不。不!也许,你会发现人生还是有惊喜的呢……也许除了权力和家人之外,还有别的东西能给你带来触动和快乐呢?你说你信任我,对不对?你说过你信任我的能力,你会将我托向巅峰,那么、那么你也该相信我……相信我有能力让你快乐起来,有能力让你发现生活的乐趣……”
她一个人拯救不了他。除非他们互相拯救。
“please,这一次。”
这一次,求你为我放弃神性。
她将他的手掌抵在自己额头,祈祷着,像是在对着圣母颤抖。
“你知道,比起耶稣的,我宁可你。”
又过了二十多个小时,第五天夜晚,麦考夫终于从那场漫长的昏睡中苏醒过来。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露西尔已在军医夫妻的多次劝说勒令下被带回公寓休息。
当时守夜的人轮到夏洛克,他看着医生连夜为麦考夫做了一系列的简单测试。
然后他站在他兄长的床前,像他们每次久别重逢一样既别扭又有点眼眶发热。
从前他们如果很久不相见,大部分情况都是出在夏洛克这儿。他有时候会躲着他哥哥,想脱离后者的掌控,再长大一点,他喜欢开始“擅自妄为”,认为没有哥哥自己也能处理好身边的危险。
但他每次都会被哥哥找到,像在塞尔维亚一样。
“这次躲起来的是你,croft,”弟弟背着手,表情十分沉闷,“休假的感觉怎么样?”
刚被拔掉呼吸辅助的麦考夫显得十分虚弱,他现在只能勉强动动手指和眼睛,面对弟弟别扭的关心,他舔了舔嘴唇,努力地想以言语回应他,
“我……我睡了多久?”
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怕。
夏洛克忍不住皱了皱眉,
“五天四夜,一百多个钟头,你可真是够懒的。”
“那个人呢?”
夏洛克刚想问什么人,但他很快反映了过来,
“死了。露西尔·埃文斯动的手。半个脑壳都被崩到墙上了,没想到她枪法那么准,震惊之下动作还挺干净利落。”
麦考夫皱了皱眉,夏洛克描述的那个画面让他本虚弱不堪的身体感到明显不适。
“她……”
“你想见她?你要叫她回来吗?”侦探毫不意外,掏出手机来准备打电话。
考夫轻微摇摇了头。
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观察力还在。他能看出他弟弟回家换过衣服,洗过头发,并且在自己醒之前刚回到医院不久。也是说,露西尔在这之前守了自己更长的时间,她恐怕才到家躺下没一会儿。
“那么你要做好准备了,”侦探收起手机,“我担心她知道你醒来却不告诉她,她会……”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金发女人趴在他哥哥胸口放声大哭的画面,不适地扯了扯领子,“恋的酸腐气!”
如侦探所想,第二天提着早餐来医院,准备与他分享的露西尔在看到麦考夫已经睁开眼睛,正在做反应测试的时候,把他的早餐哗啦啦洒了一地。
麦考夫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但被主治医生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好吧,他此刻确实也没这个力气。
医护人员们识趣地迅速结束检测,退出了病房,走之前还带上了一脸光明正大准备偷看的夏洛克。
“早上好,露西尔。”
他躺在那儿,侧过头望着她,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斑斑点点洒在他虚弱的五官上,他向她露出了微笑。
他在冲她笑。
意识到这一点后,露西尔立刻扯起局促的笑容,但他们都知道此刻比起笑容,放声哭泣才更符合她的心情。
她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整个过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她看着他的胸口问道,犹豫迟缓地伸出双手,
“我可以吗?”
“噢,”他张张手臂,努力想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当然。”
露西尔这才动作轻柔地靠过去,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上,闭上双眼。
麦考夫艰难地抬起手,这次虽然动作极缓慢,但不再有一点犹豫,安稳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和肩膀。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柔声提议道,
“小姐,你知道你贴着的地方还有个伤口吧?”
露西尔不得不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
她其实动作很小心,一点都没压到他的伤口。否则他早疼得叫唤了。但她还是很配合的坐起来,似乎是怕自己把对方哭烦了,又往他身边靠了靠,乖乖地把眼泪擦干。
他们四目相对,足足有十分钟没有讲一句话。
“死神可怕吗?”她问道。
“哦,是的。我看见他站在那儿了,冲我招手。”他望着她,像小孩子一样笑了笑,似乎刚刚经历的是一次有趣的冒险。
露西尔没有回答。她看着麦考夫抿了抿唇,灰色的瞳孔中光芒聚了又散,这才决定将那些装在自己心底许久的话说出口,
“我从未想过当我面对死神的时候,背后还能站着什么人……”这是一句很诚实的话,虽然听来令人心碎,但他语气却是寻常,“但是,我很高兴那是你。”
他愿意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爬回来,是因为他知道,有人为他站在了死神的对立面,为他以一己之力抗衡着自然命运。
福尔摩斯们从不会说,露西尔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听到的最温柔的情话。
她笑了起来,凝重认真地氛围随着她的破涕为笑变得欢快了些,
“我比死神更可怕?”
“是的。显然如此。”他跟着笑。
“所以你回来了?”
“所以我回来了。”
<
</script> 在麦考夫还没脱离危险期的那段时间里,夏洛克一直在做他兄长的眼睛和触角。
可以想见,历经此事后麦考夫更加信不过自己手下的特工人员,尤其是当自己还躺在病床上,每件事都无法亲力亲为的坐镇。
于是侦探遍布各国的地下眼线活络了起来,这致使他只能偶尔到医院去探望他哥哥一次。
大部分时间他仍在昏睡,但只要是他清醒,那无与伦比的大脑仍然能够极为精准的预测各种可能性,且通过夏洛克每一点微小的情报推断出情势的发展。
即便整个人躺在病床上,大部分时间连说话的气力都不是十分足够,但麦考夫仍抓紧着每天如同婴儿作息一般珍贵的清醒时间,将手上该做的事一针一线的捋清楚。
内阁距他最近,靠多年根深叶茂的势力范围,和苏珊·奥尼尔的执行,局面大抵不会脱离掌控;枪击的事情交给了夏洛克,他很相信弟弟破解案件和搜寻证据的能力,但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再三叮嘱他,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将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唯独在白宫埋伏卧底这回事,他自醒来以后再没主动提过。
他既然不主动提,露西尔也没有过问。
两人现在小心翼翼地捧着“失而复得”这件从天而降的恩赐,似乎是完全不愿意去惊动那张将世事盘根错节到一起的大。
于是福尔摩斯兄弟间新兴起的情感食物链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几何体。
麦考夫是大脑,夏洛克是行动,而露西尔·埃文斯成了保证大脑维持健康清醒且能与行动和谐共处的重要介质。
简单来说,除外交工作以外,她现在几乎成了大福尔摩斯先生的生活助理。
“这是清单,”麦考夫靠在病床上半坐着,递给她一张文件纸,“每件东西的后面都注明着它们位于何处,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给你钥匙。”
露西尔十分疑惑地接过清单,看见上面拉拉杂杂列了三五十样必需品。
今天医生才刚刚同意他坐起来而已。
“k?”她坐在床沿,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拿笔在上面涂涂写写,“医生可没说你可以开始处理公务了。”
“啊哈,”他仰起头笑了笑,“那你当我是用它来看电影吧,毕竟这里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一个人,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她被逗笑。虽然有点介意他完全无心静养,但也只好对此默认。
“我已经尽量把工作压缩到最短时间了,”她试图地解释道。随着他身体情况一点点转好,最近几天他们不得不回到各自的工作中去处理被这场意外打乱的事务,来得确实少了些。
“何况是你说我必须回去正常上班,‘不要打草惊蛇’的,没错吧?”她试探着,声音软软的。
“当然,”他裂开嘴笑道,满脸的不诚恳,“我说的是个意思。”
露西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阅读清单,
“洗漱用品,镶贝壳那套——我们已经买了医院的无菌套装,不需要这种东西;浴袍?你要浴袍干什么?你现在又不能洗澡。”她说着要划掉这一项。
因为伤口的愈合速度比较缓慢,病人刚醒来时连擦拭身体都不被允许。但大英政府先生岂能忍受自己的身体长时间处在不清洁的状态,于是在他再三的威逼利诱之下,露西尔只能在护士的从旁指导下开始帮他擦拭身体。
“——”,麦考夫连忙制止住她,“单纯的,把它们给我带过来。”
露西尔不赞同地将脑袋歪向一边。
他想维持的“文明”太多了,又要工作,又要掌控一切,又要体面好看。而他现在只是个病人而已,一个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病人,他只有一个责任,是给她好好儿的活下去!
“你知道你是受了枪伤吧?子弹被打进你的身体里,不到二十秒你失去知觉了,失去知觉之后,身体肌肉松弛,也包括括约肌,在这期间,病人大小便失禁,这意味着除去血污之外,你还被自己的排泄物弄脏……”
“好了好了。”麦考夫举手投降,“洗漱用品用医院的,但是浴袍还是要给我带来!”
这是他不再后退的妥协。
关于照顾病人的问题,这其实是个专业活儿。他们其实有专业的营养师和看护。当三角体的另外两个点需要回到各自工作岗位的时候,其实会有更专业的人员来伺候他的日常需求。
但邪门的是——尤其是最近几天,只要露西尔工作繁忙,甚或还需要在下班后参与某场外交酒会,而看护伺候了麦考夫一天,那么隔天他绝对会不是胸闷是心悸,连吗啡都要多打一针。
一开始露西尔会即刻将事务排开,在他身边守上整整一夜。但这样的事情在一周内重复了三次。
他绝对是故意的。
“睡袍?还是真丝睡袍?你要套银刀叉干什么,吃果冻和营养餐用得着吗?”
露西尔继续在他的清单上涂划。
“医院的衣服太粗糙了,贴身没法儿穿,”他解释道,“我需要保证睡眠,所以必须穿自己的睡衣,埃及棉的那套会很好,摞在放家居服那个柜子的最上面,希望你能找到。至于银刀叉——”
露西尔冲他摆了摆手,“别说了,我去找。”
“谢谢你,还有——”他突然想到什么,“拿文件的那个箱子打开需要指纹权限,如果你打不开,你可以考虑找人帮忙搬过来。”
“今晚有个重要的商务代表团在伦敦,我必须去晚上的酒会露个面。”
“当然,”麦考夫弯弯的眼睛布满狡猾的波动,“你还有7个小时,在病房结束探视时间以前,可以慢慢来。”
露西尔将自己徐徐上升的怒火努力往下压着,僵硬地笑道,
“我记得你好像有个私人助理?”
“奥尼尔小姐是我的工作助手,她在白厅执行我的命令,恐怕□□乏术。”他继续微笑。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去参加酒会是为了去玩的?
“监视你弟弟和他室友的私生活也算是工作?”她皱着眉表情古怪地质疑。
麦考夫张着嘴巴,被问得迟疑了一秒,还是很不要脸地回答道,“yes.”
露西尔用力抽出自己被握着的手,将文件纸叠了两下放进衬衣口袋。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得慢慢来了,估计至少要——7个小时!”她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吻,转身离开了病房。
从病房里出来,露西尔叉着腰来回踱步。
她告诉自己她是个成年人,还是个位高权重的成年人!她得成熟点,不能和病人计较!
但是转过身来,她似乎都能穿过墙壁直接看到麦考夫那一脸尽在掌握的得逞之相。
她又恨不得跺脚。
真是好气啊。啊啊啊啊。
夏洛克偷偷摸到他哥哥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准备趁这几天他哥哥没功夫过问官邸趁机去翻阅一些高密文件。他是用偷来的磁卡正大光明从大门进去的,但他还是步履尽量轻盈,直到他听见厨房有声响。
他提高警惕,心中存着某种怀疑,穿过昏暗的走廊慢慢靠近厨房。
“露西尔,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皱起眉,即便预料到是她,但第一次在哥哥家里看到女人这感觉还是真是有点不那么适应。
露西尔两手指弹了弹被钉在墙上的一张清单,
“都是你们家女王需要的‘日常用品’!”
夏洛克莞尔,眼睛在被忙活的乱七八糟的料理台上转悠了一圈,本想推理出点什么——他的意思是他当然能看出来她在做晚餐,为他哥哥准备的,当然。但是——
“这都是些什么?你要做什么?”
侦探望着被堆的满桌满地的食材和功能用具,觉得令自己一贯引以为傲的冷门知识范围似乎受到触动了。
“你说这个吗?”露西尔看了看侦探眼睛盯着的地方——那里摆着一只土黄色的大陶罐,还从中间被平均切割成了两块。
“这是做葡萄牙烤鸡的容器。”她解释道,“你哥哥最近胃口不太好,医生说是因为子弹震伤了他的胃部……”
“还有肠道和肝脏,我知道。”侦探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带着点讽刺口吻,“所以他需要吃葡萄牙土鸡?”,他的眼神又转移到两只塑料罐上,“还有那是什么?荷兰垂耳兔?”
“哦,那是调料罐!”露西尔伸过手去捏了捏塑料兔子的两只耳朵,“这个是买给我自己的。”她看着侦探一脸“你特么是在逗我”的表情,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不知道他能吃下去什么。”露西尔两只手撑在料理台上,叹息着翻阅一旁的料理书,“医生说他伤口愈合的比正常速度慢,他可能需要点刺激食欲的东西。你妈妈说过他小时候吃这个,所以我想试试。”
“我赌100镑他出院后会胖回15岁时候的水准!”侦探冷笑,“继续你的侍奉吧!”
他说着便要转身上楼,刚踩上楼梯听到身后的人将他叫住。
“等一下!”
“hat?”侦探皱着眉,“你需要我帮你用‘小兔子调料罐’撒胡椒吗?”
西尔绕过料理台,“你哥哥让我帮他拿几份文件过去,但是显然,我没有这个权限,所以他让我找个人将整个柜子搬到他病房里。既然你在的话——”
“用不着这么麻烦,”侦探皱皱眉,语气里又升起那一点忍不住的得意,“我有他的指纹密码!”
露西尔在蓓尔梅尔街的福尔摩斯官邸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一顿带着南欧风情的晚餐做了个差强人意。当然,她有点担心这屋子的主人在看到厨房现在的情况后会考虑重新装潢。
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将热气腾腾的晚餐仔细装好,然后打了个计程车赶往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她看到麦考夫·福尔摩斯正准备吃一盒冰淇凌。
“给我。”她将晚餐放好,面无表情的冲他勾勾手。
“我需要点低温的食物,我的消化系统——”
“我说,给我……”
露西尔一手抚摸上他□□在病号服外的脖颈和锁骨,探过身在他敏感点附近有意无意地呼吸了两下,趁他手腕发软的时候夺过了那盒冰淇凌。
“唔,还是朗姆口味的!”她惊喜地叫了一下,然后将甜腻爽口的冰淇凌送入口中,“真是好东西,”她感慨道,“你吃东西的品味的确不错!”
大英政府生气地翻了个白眼,
“上帝,我救了你一命!”
“我知道这个,”她说着又将一勺冰淇凌送入口中,“所以我才任由你将我像个仆人一样驱使。”她坐到他眼前,舔了下唇角化了一半的奶油,“想吃吗?”
她说着便倾身过去亲吻他的嘴唇。
麦考夫双手揽住她靠过来的腰身,以舌尖撬开她微闭的双唇,将味蕾深入她口中品尝着朗姆和奶油的香甜之气。
露西尔一边回应着他的吻,将冰淇凌顺手放到一边,在他没受伤的部位乱动起来。
该死的,他是个伤患!又不是死人!
麦考夫忍不住将她的真丝衬衣从半裙中扯出来,将手伸进去抚摸她的后背。
他正吻的投入,露西尔却突然将他推开。
“no,croft,”她将他的手从自己裙子中带出来,“你是个病人,病人应该听话!”
她站起身来,从自己带过来的那一堆“日用品”中拎起一件鼓鼓囊囊的浅紫色睡衣。
“吃完饭好好清理一下,今晚穿这个!”
“什么?”病人发指,“我的真丝睡袍呢?我的埃及棉?它们在哪?”
“没有真丝睡袍,也没有埃及棉。”她弯腰冲他笑道,“要不然,你可以继续穿这个——”
她将一件手术后病服拎到他面前。
一件又轻又薄,像围裙一样要从正面穿套,然而背后只能系三个蝴蝶结的……衣服。
“no!”他的声音饱含着醒来后都没有过的中气十足。
同情心呢!人权呢!
麦考夫暗自想,他出院以后一定要主张议会革新“有关病人合理维护自我权益”的法案!
“这是惩罚。你应该长个记性,福尔摩斯先生,”她将衣服扔到床上,自己靠到他身边坐下,“一命换一命,这很愚蠢。”
“我知道。”他苍白的面容上挤出一点虚弱的笑容,“死亡是人类一生中唯一确定无疑的事情。”他语气轻松,但却温柔无比,“如果我能用它来换取自己想要的,我想我也不是很介意自己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你救了我一命。”她的声音突然沉下去。
仰头轻哼,“你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也许你可以试着补偿你的救命恩人。”
“怎么补偿?”
“那要看你接受哪种方式了。”他的手往她腰下游走,肢体语言满含暗示。
“这个不行。”她将他的手拉回来,拍了拍,“你的主治医生会杀了我!”
“那俗气一点的,我想我也可以勉强接受。”他正了正身体,往靠枕里靠好。
“什么?”
“你可以以身相许。”
他眼中流动的情感平静了,像是在汪洋中托着一只小船的海浪,调皮过后微微地摇晃着,静待他的小船会作何反应。
女孩子觉得她双耳有些发热,她瞥开眼神,笑着回答道,“我记得我还救了你弟弟一命,我们这算是扯平了,福尔摩斯先生!”
她在他唇上留下轻轻一吻,然后转身去给玫瑰换水。
夏洛克!
又是夏洛克!
麦考夫气呼呼地想。
弟弟真是他感情之路上永远的克星!
侦探先生拿到那些他想要的“高密文件”后回家研究了一番,然后发现那都是假的——他哥哥早知道他会趁机去偷东西。
他气呼呼地带着那一叠文件跑到医院去准备兴师问罪,然后在推开病房大门的那一刻顿住了。
“胡萝卜丁?”露西尔手上端着一小碗用白色烤瓷碗盛着的蔬菜汤,正在往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嘴里送。
人言辞拒绝了那些鲜艳的维生素。
“粟米粒?”露西尔又舀起另一勺,这次倒是顺利地喂下去了。
“你们在干什么???”
侦探脸上的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
“哦,夏洛克。”哥哥转过脸,满目“我早预料到你会去偷东西我也早预料到你会来”的模样。
“吃晚饭了吗?一起?”露西尔也转过脸来望着他笑。
这下轮到侦探迟疑着到底该不该迈进这个房间,
“你们……麦考夫……你……”
这是他哥哥?
等等!
这真的是他哥哥?
那个他和女人哪怕发发短信都会立刻义正言辞一本正经地警告他“毫无用处”的哥哥???
他哥哥可是大英政府啊!
“进来呀,侦探先生,”露西尔笑道,“你该不会也需要这种方式才能吃下晚饭吧?”
“哦!麦考夫·福尔摩斯!羞耻于你!”侦探咬牙大叹,“这简直是英格兰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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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尔在新使馆中得到一间十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那个房间面冲着泰晤士河,两面都是落地玻璃,层数中间偏上,视野极好,能将两岸风光一览无余。
当然,房间的大小与层数只是诸多证明她地位上升中的一环。现如今,她是总统亲信这件事满世界已经无人不晓。在世人眼中,她年轻有为,风头正劲,舆论一直在等待着她将会在如此大的名声之下交出怎样答卷;在同僚眼中,她后台强劲,从华盛顿到哈里斯大使都对她欣赏有加,明眼人都能看出“外交官”不过是白宫栽培她的一块跳板,她注定不会在一个职位上停留太长时间。
枪击事件被福尔摩斯兄弟隐藏的密不透风,至少从她周围的情报网络来看,美国政府内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因此,从比利时回来,又经历了身世风波后,露西尔发觉自己的本职工作范围内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变化。她命不错,趋炎附势的人很少,摸不清局势故意给她使绊子的人也不多。她依然保持着从前与周围人群的距离,讨每个人喜欢,但不与任何人亲近,她有无数“熟人”,但没有一个“朋友”。
坦白来讲,这个事实只有在极少数时刻会让她自怜上几分钟,大多数时间,她享受这种表面和谐的疏离感。
无牵无挂才能一往直前,没有过多的情感牵扯,目标才能历久弥新。推开烦扰的社交生活,她就能将精力投入到真正在乎的地方。
她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有了细微的变化,也许她本质如此,但不得不说那个英国男人影响了她。
她现在有了更实在的权力,她可以将许多具体工作交给手下人去做。比起如何处理好那些新闻、情报、投资项目,她将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局势变化。
露西尔端着一杯热伯爵茶,站在玻璃前,俯瞰新伦敦的景色,身心都感到无比愉悦。
如果倒退几个月,回到她刚到伦敦的时候,那时她是万万没有心情站在落地窗前欣赏河景的。
那时她身边充满谜题。弗朗西斯暧昧不明的态度,将自己派往伦敦用意何在?亚当·摩根能给自己多少支持,又会不会在发现形势不对后立刻背弃她?摩根夫妻是否真的达成共识?还有,麦考夫·福尔摩斯究竟为什么接近自己?
如今,当初那些困扰她的问题至少有一样她已经弄明白了。其余的几样也可以倒推下去:
西尔维亚·摩根现在对丈夫有异心。也许她当初答应了丈夫陪他一起演戏,将“私生女”的身份做实下去,但是她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又或者是看着自己后劲十足而感到担忧,总之,她铁了心要除掉自己。那就好办了,她是敌人。不必拉拢,只需想办法让她干脆利落的出局。
比起那位太太,亚当·摩根先生显然城府深了不止一个等级。他是个商人,商人讲互利。他很会装作真正关心自己的样子,很会拿“长辈”腔调,但是他静观时局变化,一直在“弃子与否”间徘徊,一旦让他发现势头不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推自己出去,以保全他本身。
与这对夫妻相比,安德伍德夫妇则显得难对付更多。
分拆夫妻来讲,克莱尔目前似乎还不是她的敌人。尽管第一夫人看上去对自己与总统间的关系心有芥蒂,但实际上,露西尔非常清楚这一点——克莱尔·安德伍德拥有无比大的野心,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个牵扯了丈夫精力,也许还会让局面更有利于自己的小鱼。她会在一开将计就计的陪着西尔维亚·摩根将那场戏演下去,就证明比起是否忠诚于丈夫这件事,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仕途。比起丈夫会不会被人抓住杀人把柄,她更想做女总统。
与此同时,弗朗西斯目前是她最大的困扰和危险。她看不清对方对自己的情感,摸不透他的心思,得不到他真正的信任。
也许他愿意欣赏她,栽培她,成就她。但是露西尔一直相信,弗朗西斯对自己也就仅止而已。他到现在还没对自己出手,并非出于不忍,而是只有一个可能:他还不知道真相。弗朗西斯是一个永远选择主动出击的人,他对真相的接受速度极端,他能很快做出给对方造成最大伤害的反击。
也许他怀疑过。但她远在大洋彼岸,暂时对他造不成威胁,还能做他的手和眼睛,因此他姑且留自己在原位,静待风起云涌。
露西尔很明白一点,真正可怕的不是他们当中某一个。而是这对夫妻合体时的力量。安德伍德夫妇是一对杀伤力极强的致命武器,一人可以挡百,携手将所向披靡。
要破解这个局,她只有离间这一招棋可以用。
想到这,她端起手上红茶喝了一口,脸上露出微笑。
但以上种种,都不是她眼下最大的问题。
摆在她面前最棘手的难题只有一个,就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这段时间来,因为受伤,麦考夫在她面前展现了从未有过的虚弱和真实。
他已经用血淋淋的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的感情,更甚的是整个恢复期间,他全心全意的信任她、依赖她、需要她。
他在她面前表现出*对自我的折磨,当疼痛袭来,他会面色惨白,汗津额头,紧紧抓着她的手,发出一声声沉闷的□□,似乎那个握手的动作就能将两人的精神连结到一起,似乎她握着他的手就能给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他会在食谱上给她挑错,会随着自己的胃口对她提出不同的要求,面对不想吃的东西他会皱眉,觉得她手艺不错时会一整天都心情愉悦;
他将家里的钥匙毫不犹豫的交给了她,他细致的向她展现自己个人生活的每个部分,几乎没有丝毫保留,甚至在某些问题上还邀请自己参与意见;
当他需要换洗衣物,或者清洁身体的时候,他通常拒绝任何职业看护触碰自己,刚做完手术那会儿,他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依靠在她身上,尽管她知道他的头脑一直在告诉自己“坐起来,这很丢人”;
他会在她面前冷淡的抱怨,会用各种间接直接的方式想要多留她一会儿,会在自己守在旁边的时候睡得格外安稳。
他的种种行为在传递着一个信号:他是认真的,他愿意将自己交付于她。
这是很致命的东西。
这对常人来讲也许简单,甚至是一种懒惰。但对福尔摩斯来讲,这是最高的信任,是最坚定的认可,是纵观全局后决定面对自己情感的理智和无悔。
但另一方面,露西尔很清楚,他可以让自己看起来人模人样,真心赤诚,但他也可以阴险至极,杀人于无形。挡子弹这种本能的自我牺牲打消了她大部分的怀疑,让她回到了他身边,但她仍然在观察着这个男人,和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
“露西尔,”有同事过来敲她的门,“快下班了,大家在商量晚上去喝两杯,一起吗?”
“不了,”露西尔回过身来,和善地拒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露西尔赶到医院时早已过了正常的晚餐时间。她下班前临时接到任务要为一个跨国教育项目的启动写致辞,推脱不开,也不想引人怀疑,只好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打字,但一颗心却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
天黑和亮灯这件事提醒她该给自己买份晚餐,因此她从工作餐厅叫了一份三明治,但又怕再耽误时间,只好说服自己暂时忘记饥饿,将三明治扔进手提包里继续工作。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麦考夫正在复健师的帮助下尝试拄着拐杖站起来。他前两天差点成功一次了,但他实在躺了太久,四肢肌肉都需要恢复,因此医生建议他还是慢慢来。
看到他脚下虚浮,皱眉痛苦地表情,露西尔赶紧迎上去扶住他,
“你还好吗?”
她的语气里带了点责怪,一手握着他拄在拐杖上的手,一手揽住他后背,将他整个人的重量尽量过渡到自己身上。
麦考夫皱着眉勉强笑了笑。
复健师动作谨慎地将病人交过去,微笑道,“好了,福尔摩斯先生,您今天恢复的不错。这事急不来,你还是先休息吧,我要下班了!”
麦考夫冲他点了点头,看着他在露西尔的道谢声中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你撰写文章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些,我猜今天的质量可能有所下降?”他由她扶着坐回床边,这才抬起头来笑着看她。
露西尔也毫不奇怪他能推理出自己的加班原因,只是走到一边去将外套和手提包放下,然后转头解释道,“本来就不是我的本职,□□门的工作,我只是帮忙而已。”
“伯明翰会很高兴有你这位‘最火热女外交官’做开学演讲,”他握了握手杖,皱眉道,“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那根,为什么他们不能发明一个看起来优雅一点的手杖?这根……丑死了!”
“这是医院,先生。这是帮助您恢复的医疗器材,不具备杀伤功能,你需要的那种要找6定做,要不然您现在下单看看出院前来不来得及做好?”
6的实际管理者语气坚定,“如果我需要他们那么做的话,他们会做到的,这是命令。”
“ok,命令!”露西尔摆出个“你说了算”的表情,“你心情不好,为什么?晚餐不合口味?”
“又是果冻。”他连白眼都懒得给一个,“皮和骨熬成的食用明胶加一点令人作呕的糖,为什么会有这么邪恶的食物?为什么要给病人吃?我以为‘羊杂布丁’已经是英国厨子的极限了!”
“停止抱怨吧,”露西尔从包里掏出什么来,冲他笑着眨眨眼睛,“你想吃点别的吗?”
她坐到他身边来,将手上已经干的掉渣的三明治掰成了两半,用手肘戳戳他的胳膊,十分大度的表示,“我的晚餐,分你一半!”
麦考夫斜眼睥睨着那半个可怜的三明治,一副冷峻面孔还没绷起来,就忍不住笑了。
“这不是我的风格。”大英政府扬了扬下巴,试图收回他的严谨,“这不是人类该吃的食物。”
“嘿!”露西尔不满地叫道。但她看了看他那撑着拐杖,睡袍也要一丝不苟地穿好,脸上还要维持着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时,她终究还是没忍心再反驳什么。
“你走了有一会儿了?”
“嗯。”
“累了吗?”
“还可以。”
“你想躺一会儿吗?”
“……不想。”
“来吧,我陪你躺。”
她说着便从他手中将手杖移开,动作小心地扶着他躺下,帮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轻车熟路地往上一靠,也挨着他半躺下来。
“我来的时候去问医生来着,他说你最近恢复速度快起来了!”
“是,外面还有大把事等着我去处理。”
“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就能去散步了。”她又往他肩膀上蹭了蹭,惬意地闭上眼睛,“我来的时候路过格林公园,绿荫道漂亮极了!那个公园地理优势真好,我猜那些高大的乔木有不少年景了吧?现在外面天气和温度都不错,真是绿树成荫。”
“是啊,那些乔木有上百年历史了。你看见那些悬铃树了吗?在那附近就能看到白金汉宫的侍卫换岗。当然了,18世纪的时候,那还是决斗者们生死较量的首选之地……”
“听起来挺酷的,不过我猜你不喜欢这种解决争端的方法。你大概不会为了‘爱’什么的和别人刀剑相向……”
“ell,这就要视乎是何种情况了,原则上我觉得这挺蠢的,但是我认为……”
他们相互依偎着躺在那张窄窄的病床上,望着被冷光打着的灰色天花板,心中却看到了整片花园。(8中文网 .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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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麦考夫在自己漫长的恢复期中思考了许多问题。
譬如他该如何妥善处理自己显然已经无法随意舍弃的情感;譬如他该如何解决那些围绕在露西尔身边的危险;譬如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怎么又惹上麻烦了,好端端去招库尔沃顿·史密斯干嘛;譬如安德伍德之事该何去何从,他该如何重新定位露西尔·埃文斯在整盘棋中的位置。
坦白来讲,露西尔现在依然是接近安德伍德的最佳人选。从前她的方式太过直接莽撞,若不是靠得自身条件过人,比如外貌和那双百转千回满含柔情的眼睛,一切进行的恐怕不会那么好运。
作为一个卧伏在自由世界领袖身边的“女间谍”,她太缺乏基本的“职业培训”,她厘不清自我和目标的关系,没有基本的自卫意识,甚至连最终目标都不太明确。
麦考夫最近常有机会闲闲的靠在床上看她做事。
或者是给病房的鲜花换水,或者是为他整理切好的新鲜水果,有时她也需要带着自己的工作过来,当然,他们还是恪守着最基本的职业道德,有关两国内政问题,绝不会和对方商议。
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听她说说话。他知道她其实也没那么多话要说,只是担心自己寂寞,怕这病房太冷清,又或者弥补自己几天没能来看他的愧疚。她会站在靠近露台的小茶几旁,手上随便忙活点什么事,然后给他描述着医院外面进行中的一切。
“我今天特意跑到格林公园去看侍卫兵换岗来着,没什么意思,听你描述要比亲眼看他们有意思多了,不过悬铃树真美——虽然这个季节看不到‘铃铛’,有好多人在树下野餐呢……”
“你看今天的首相质询了吗?笑死人了,你们下院议员的嘴皮子真是比总统候选人溜多了,工党那位老先生居然还给首相列出了好几条辞职之后的出路……”
“侦探先生这两天来看你了吗?噢,我听说他身上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是华生夫人,是不是?他们说她差点死了……”
“露西。”
“嗯?怎么了?”她回过头来看他。
“过来。”他冲她招招手,看着她从窗边的光影下走到自己的病床边,“我有点事要拜托你。”
她在他面前坐下,笑着看他牵过自己的手在掌心握了握,眨着眼睛问道,“怎么了?有关夏洛克的?”
他点点头,知道自己担忧的神态已经出卖了一切,“关于玛丽·华生,我警告过他,不要陷入太深。”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自己在婚礼那天对弟弟的警告,和对方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无休止付出,不禁叹了口气,“但是他显然没听我的。”
“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吗?”她轻轻问道,带着心疼。
“不,不,”他赶紧否认,眼神从她手背细嫩的皮肤上移动到她那闪着柔光的面庞,“我已经吩咐人去解决玛丽的事了,她的那个杀手组织之前……总之,我会保住她的性命。”
她反握住他的手,提了提嘴角,“你已经尽力,别再想了,嗯?他是个成年人,你不总能替他抵挡一切伤害。”她声音越来越轻,似乎在斟酌言语的界限,她并不想给他造成自己在干涉的感觉,又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知道你想护他周全,为了不让他心碎,你还想护他朋友周全,他朋友的妻子周全……但是,你现在是个病人。”她垂了垂眼眸,却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底气一点,“有人也在担心着你,像你担心夏洛克一样。”
他有些愣住了,似是没料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如此直白的关心。他们之间关系复杂,从相识的第一天起,一直在互相猜忌与利用之间徘徊,也许用行动证明了许多,但从未口头承认过什么。
露西尔的话让他心头一热。
他惯于付出,无论在家庭中还是工作中,他习惯为身边人挡风遮雨,他的生长是为了强大,不是为了依附,他将自己锻炼的无情无义,其实那种无情无义正是为了保护他心底真正的在乎。
但他从不希冀别人懂他,也不稀罕。
暗地里的付出其实也有种掌控一切的快感,他苦中作乐,也算是享受其中。
因此几十年来,他站在家人身后,为自己在乎的付出一切,却从未指望过有一天竟然还有人会站在自己身后。
她的温柔能给他力量,她的在乎会让他悸动,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也是被着的。这让他心底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暖意,似乎是多年的飘零忽然有了依靠,长久的付出被神明所肯定。好几种感觉互相激荡着,又酸又甜的。
“我知道,”他伸过手臂将她往怀中拉了拉,“你看,我都没迈出这房间一步,我只是……有些担心他。”
她顺势依靠在他胸膛,问道,“所以我能做些什么?”
他叹口气。
这个女人啊,太了解自己了。这一点都不好。
“我已经想办法保住玛丽的命了。她需要假死一回,像之前夏洛克一样,此事务必做到真实,因此我连6的人都没动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然后我会处理好夏洛克处理了一半的那些烂摊子,给她找个新身份,让她在约翰·华生身边好好活下去。但是,唉……”
“你连夏洛克也没告诉?”
拍拍怀里人的肩膀,叹道,“这小子做事太莽撞。他总弄不清楚,有时过分自傲也会置人于死地,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得利用他这致命缺点一回,让他长点记性!”他提提嘴角,看到怀里人扬起小脸连满目疑问,“这期间,他和华生之间的友谊必将受到考验,他肯定又会把自己往死里折腾。而我现在……”
“而你现在躺在这儿,所以你需要我去看着他?”
“拜托你,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他无奈地挑挑眉。
顺着他的逻辑和情感,露西尔自然能预料到话题会走至此。帮他看护幼弟这件事,实际上难度不大,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只是不放心,只是需要自己做他的眼睛,以确保夏洛克真的会没事。
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确保侦探在折腾自己的时候别真的搭上性命行了。
但她心里总觉得有那里酸酸的。
她想起他们最初相识时的互利模式,其实大差不差,而且时至今日,至少她能相信他的这种行为不再是一种试探,而是一种信任。
被信任似乎是件好事?
她有点不情愿地撇撇嘴,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故意拉长了一声叹息,“反正我是被推倒河里的待遇!”她靠过去狠狠地咬了他嘴唇一口,恶狠狠地说,“比起夏洛克·福尔摩斯来,别人都是草芥!”
他怔然扬起眉,似乎是被这结论吓到了。张了张嘴,立刻表示,“当然其实他自己也可以……”
“好了,好了,”看到他无措甚至还有一丝慌乱的神情,她这才满意地打趣道,“我是随便说说。不是多去几趟贝克街么,包在我身上了。但是事先说好,你那个弟弟,要真折磨起自己来我可拦不住!”
“没让你拦他,”他也跟着笑,“他多痛些时日才好,否则又白教训了!”他冷哼一声,似乎是对自己的教育成果感到并不满意,“让两个贝克街男孩好好感受一下友情危机吧!”
他舒展了舒展身体,这才舒舒服服的给了眼前人一个吻。
结束了一个不带任何□□,却像“感谢”似的长吻,露西尔重新站起来去摆弄茶几上那些花花草草。
她还是有些心酸。
为他,也为自己。
倒不是说自怜,半点这个意思也没有。
提起被推下河那事不过是为了刺激刺激他的内疚感,她难得能在麦考夫·福尔摩斯脸上看到“抱歉”这种人类才有的神色。一场重伤似乎多少还是将他那身完整体面的盔甲打碎了些,露出了他本来的皮肉。伤中之人少了许多攻击性,虚弱让他显得需要被照顾,而不再那么阴险多疑。
他的脸色不好,但表情却比从前可多了。
但是很快的,露西尔意识到这种变化其实对自己来说极其危险。
这个男人能力上足以护她周全,心灵上却依赖着她。
任哪个女人能抵挡这样的情感。
她抵得住金钱诱惑,玩转的了白宫权势,但却无法不对脱下一身精致西装的、真实的麦考夫·福尔摩斯心动。
弗朗西斯是危险的诱惑,而麦考夫是坚实的依靠。
从他醒来后,她其实一直很想问他,我是不是还需要去做那个卧底?你的计划是不是还将继续?我们有没有成功的希望?甚至是……我和你之间,有多大的可能性?
但她不敢问。
她害怕面对他的答案。
她明知道他一定会选择理性的那一个,她明知道纵然他能力超群,也断然没有在博弈中随便换棋子的权力。
更何况,如果他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他应该会选择主动告诉自己。
他不提,证明他自己也在盘算。
他可能在脑海中早已将手中棋子重新布局了千遍万遍,试图找到一个不需要自己上场的战略,又或者他其实早决定了,只是他自己也说不出口。
露西尔装作不知道。
这件事成为了一个禁忌,他们彼此默契地想要延长眼前虚妄的幸福,似乎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能将那些建立在纸牌上的脆弱情感化为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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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与白宫的视频会议,露西尔抱着一堆文件步履匆忙回到办公室,准备立刻着手整理总统交代下来的任务。
与情感方面不同的是,她现在在政务上与弗朗西斯配合越来越默契,往往华盛顿的命令还没下来,她已经能估计个差不多。而总统先生想得到有关欧洲的哪些信息,她也总能在适当的时间点一一呈上。
过去那段权色交易,不知不觉间双方都不再提及,弗朗西斯停止了私下与她任何交流,而她似乎也不再需要他的情感。
刚刚握上鼠标晃开电脑屏幕,手机便响了起来,露西尔在看到屏幕上的「无法显示」后笑了一下,施施然接了起来。
“还在处理文件?”
电话那边是麦考夫的声音,听起来是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
“是啊。”露西尔看看表,“我预计要比下班时间晚半小时左右,你已经结束了?”
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今天晚上……”
“啊,我记得,今晚订了那家有大提琴演奏的西班牙餐厅?你先到的话能等等我吗?我大概只会晚——二十分钟!”
“不,不是这件事,露西尔,”麦考夫不得不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歉意,“我父母提前度假回来了。”
“yes?”
“他们要去找夏洛克,你也知道,他那里现在几乎是个毒窝子,我现在都根本不想跨进贝克街半步,”他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又是无可奈何的叹息,“所以我把他们拦下来了,我找了个理由,说他出去办案子了,所以……”
“所以你今晚要到你父母那里去?”
麦考夫的声音有点尴尬,“……恐怕是的。我得保证他们不会突然袭击贝克街1b。”
“所以,我能做什么?”她带着耳机与他继续对话,手上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处理文件。
“如果你不介意,我是指,如果这不会给你不好的感觉,那么我当然诚挚地邀请你……和我一起回去。”
他声音听起来洪亮又正常,但露西尔却能在稳定之中听出那些隐含的焦虑和隐忧。
露西尔停了停,暂时没有回答,故意让空气中的沉默流动的时间延长了些。在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似乎有些紊乱后,才笑了一下,故意调高声音说道,“我还需要40分钟才能结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福尔摩斯大人,你的女伴会很高兴有人能接她下班。”
“当然,”福尔摩斯大人清了清嗓子,“i’nay.”
一周前,身体已经基本恢复的麦考夫终于被医生允许出院。
其实遵照医嘱,他应该再在家中静养些时日,但国家大事和国际安全似乎一刻也等不得,任由露西尔皱眉或好生相劝,这位内阁要臣兼特工头目还是毅然决然回到了工作岗位。
一开始露西尔着实有些担心。毕竟经历一场抑郁导致的大病,又接连一次重伤,这位中年人本不怎么健壮的身体可以说遭到极大消耗,几位会诊专家都建议他还是疗养一段时间为好。
但是,当然,没有人能勉强麦考夫·福尔摩斯。
另一方面露西尔也逐渐发现,在病床上躺久了,重新回到西敏寺的麦考夫不仅没有任何疲态,反倒像是沉睡了许久的野兽,日积月累的力量蓄势待发,她只见他活动活动筋骨,伸伸懒腰,便准备开始大开杀戒。
内阁有动荡,外交部门也自然会感到余震。
露西尔甚至不必日日见他,只消坐在办公室中,听到白厅这个部门换了主管,那个办公室又新上任了秘书,便能知道他恢复的着实不错,最起码整人的精气神十足。
他们还是几乎天天见面。
一开始是由于她的愧疚和持续的感动。
露西尔总觉得他为自己挨的这一下有些不值当,觉得自己似乎欠了他什么,她不否认这种感觉有幸福的成分在,但也有别的,她说不清楚,只是不安,埋藏的极深的不安。
她对他的关心和无微不至的照料从病房中延续到出院后,她最近市场下班后跑到蓓尔梅尔街去,他们一起晚餐,各自阅读,偶尔电影,偶尔一起听晨间新闻。
一切都似乎进行的顺风顺水,他甚至都在自己官邸中为她准备空出了一处衣柜,里面贴心的准备好适合她上班的正装和舒适又典雅的家居服与睡衣。
她也时常被这些周到细节所感动,然后他们会亲/热,做/,相拥至高/潮。他的手会插/进她凌乱的金发中,极其忍耐地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这关系看上去特别正常。但两人都知道问题出在哪。
这是一段不能被任何人承认的关系,首先关系的双方都不会承认。她作为一个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女外交官,没有任何可能对外承认她与所驻国家的内阁要员建立了稳定的亲密关系,不要说制度容不下,连法律也不允许;而他作为大英政府无坚不摧的屏障,更不能露出任何致命要害,挡抢的事已经瞒得他好了许多精力,往后二人的相处更是要谨小慎微,切忌被任何人抓住任何把柄。
这本来也应该是一段见好收的桃色交易,但却生生被意外和命运推至无法回头的田地。
车子从伦敦行驶至福尔摩斯家的乡下别墅大约一个多钟头,隔着一公里地,麦考夫便吩咐司机停下车子,大约四个小时后来接他们。
他牵着露西尔的手,老远看见妈妈的厨房烟筒飘出袅袅炊烟。
“南瓜派,”他皱皱眉,“我讨厌南瓜!”
她转头看看他那困扰的神态,伸出双手在他眼角到嘴角的弧度间捏了捏,认真点了点头,说了声“像”。然后快走两步,将他甩在身后率先进了院子。
被无缘无故调侃了的大英政府正准备板起脸来揶揄回去,却在看到女孩快乐的背影后生生将那些漂亮词藻咽了回去。
意料之中,父母对于露西尔的到来表示了无比真诚的欢迎。她继续发挥着那些讨人喜欢的特质,将两位老人哄的笑声阵阵。
他也极其配合,继续扮演那个对所有浅薄的都漠不关心诸多抱怨的男孩儿,小小的乡村旧屋中盈满了淡淡温馨。
说起来,他与她之间似乎有某种说不清楚的默契。
他们彼此都知道该在什么场合扮演什么角色,才能给对方起到最大帮助,也是为自己提供最大便利。外交酒会上他们是不太熟的“点头之交”,但偶尔脱离酒醉的人群,他们才会找个角落共同分享一只香烟;两国谈判间他们是针锋相对的对手,暧昧纠缠在巧言令色之下,国家利益在这时似乎暂时占了上风;国际交汇间他们只能隔着层层人群给对方一个眼神,但彼此都很放心的是,只要有可能,自己定会在暗中助对方一臂之力;面对父母时,他们关系暧昧,眼角眉梢都是情意,但对所有的试探和关心也都是兵来将挡。
如果生活是一场戏剧,那么这两个做惯了独角戏的桀骜灵魂,几乎可以说是终于找到了最适合做自己对手戏的演员。
你来我往,你退我进,起步旋转自有韵律,离合拉扯无需言语。
“ke,别愣着,过来帮帮忙!”
妈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坐在沙发一角望着灯火下与母亲一起收拾餐桌的露西尔,不知不觉间竟出了神。
“hat?”他无奈地叹息,翻开自己面前的报纸,“需要我吩咐一个特工小组帮您清洗桌布吗?”
“礼貌点,boy!”妈妈的不满更甚,“我说,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快过来,带着你的……呃,女同事,过去聊点什么!别还像七岁的孩子一样吃完饭抱着书坐在沙发上不动弹!”
女同事?
这个称呼惹得他眉头紧皱。
这个该死的、难听的、见鬼的称呼!
到底是谁先这么叫的?
大英政府坐在那儿,无端忽略了来自母亲的吐槽,突然间陷入恼人的定位紊乱中。
他焦躁地站起来,在沙发区来回踱步几次,然后似乎是怒气冲冲地走向餐厅,将母亲手中的餐碟夺了过来,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不是‘女同事’,妈妈,没有什么女同事!”
他故意清晰无比的咬着这几个字,根本没有去注意两位女士都被他这没头苍蝇似的动作中搞得愣住了,连同在一旁收拾木材的父亲,屋子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他该说什么?
噢!他明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那些他现在不能对这个世界承认的,今后也极有可能永远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但是却清清楚楚、一日比一日更深重的真挚和渴求。
他至少可以在家里承认吧?
他至少应该对自己,对父母,对这个温暖甜蜜的屋子承认,他根本不想让露西尔·埃文斯做个什么该死的同事!
“女朋友。”
他犹豫过后又是思考,似乎是不知道该将手上的餐盘到底放置何处,再一番挣扎和衡量过后,终于说服着自己将那个无比陌生、好似从未吐口过的单词说了出来。
麦考夫站在灶台旁转了转身体,最终找到了准确的位置,将手中的餐盘扔进了水池,然后全身上下紧绷着的神经和肌肉似乎立刻轻松了,
“是女朋友,妈妈!”
他说完这句话,转过身来,眼中莫名其妙盈满得意和畅快。他喜滋滋地揽过一头银发的母亲,给了她一个额头吻,然后扯着某种奇怪的笑容离开了厨房。
两位女士足足在原地愣了有半分钟。
还是老福尔摩斯夫人阅历丰富,能够对人生的各种异象见怪不怪。
“女朋友,”她转身用手肘碰了碰露西尔,神秘地眨了眨眼,脸上说不出是长舒一口气的骄傲还是无奈,“你听见了,女朋友。我从未听过我儿子说过这个词!”
露西尔看着福尔摩斯夫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整个人仍然愣在原地,连一个反应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说了点什么?
听错了吧?(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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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妈妈坚持留他俩在楼上的小房间里过夜。
“那是ke小时候的房间,”老太太转身冲露西尔小声说,“他住到快上大学呢!”
露西尔的大脑其实还处在晕眩中,但她想方设法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因此她很快回过神来,表示自己很有兴趣上去瞧一瞧,看看大英政府青少年时期的个人空间有哪些出人意料的特色。
“不行,”麦考夫握着露西尔的双肩将她移到一边,“我明早有重要会议,今晚必须回伦敦。”
“key!”
“晚安妈妈,”麦考夫顺手拎起两人的外套,冲父母笑了笑,“我想您今晚已经得到您想要的了,不是吗?”他向楼上的方向看了眼,“做人不能太贪心。做个好梦!”
回伦敦的一路上,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露西尔觉得自己好像在等麦考夫先说什么,又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自己问。
麦考夫则显得坦然许多。
他们坐在黑色捷豹的后座,他像往常一样望着窗外景色,却悄无声息地握住她的手。
露西尔看了一眼两人相覆的手背,提了提嘴角,继续保持了这个动作。
回到伦敦官邸后,麦考夫像平日下班一样在门口放下了公文袋和黑伞,脱掉西装外套,搭在左手手臂上,准备上楼洗澡。
这熟悉的整套动作流畅至极,但露西尔却总是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等一下!”她叫住他。
麦考夫从楼梯上回过头,扬了扬眉,“嗯?”
“你……没有话要说?”
“什么话?”他有点想笑,不等她回应,便转回身来继续上楼。
露西尔太熟悉他的这种表情。每当他想表达某种情感,但又不屑于说明白,脸上会呈现出这种微弱浅淡的笑意,一闪而过,好像在等你自己看透。
露西尔有点生气,跟在他后面回到二楼主卧。
她看着他将自己的西装挂好,解下领带,放好怀表,又扭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换了拖鞋准备往浴室方向去。
“等等!”她忍不住调高了声音,“你准备去干什么?”
麦考夫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洗澡,不够明显吗?”他边说边继续解左右手的袖扣。
露西尔更生气了。
他总是这样,自己能通过动作和微表情看穿一切,总是觉得她也应该一样。
“你……”她扬了扬下巴,简直已经做好争执一番的准备。
但是大英政府却张了张双臂,微笑道,
“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洗?”
那该死的表情。
该死的暗示!
到底这性冷淡的谣言是如何传出来的?
谎言!
莫大的谎言!
露西尔气冲冲地脱掉高跟鞋,快速走到他面前去,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比足足高出半英尺的男人,猝不及防冲对方一笑,
“你想让我一起吗?”
麦考夫抓住她摸到自己胸前的手,另一手臂推着她的后腰将她按入怀中,
“为什么我会拒绝?”
露西尔制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双手手臂挂在他肩膀上,将腰部的力气支点全都靠在他手臂上,在他耳边吞吐着温热气体,
“你想让我一起……那么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今天……对你妈妈说……我和你是……什么?”
麦考夫扬起眉毛,
“啊,这件事!”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点想逃避地试图转向浴室方向。
露西尔及时制止住他转身的动作,将他试图挣扎的身体扳正,面对着自己,“说啊,你没话要问我吗?”
麦考夫翻了翻白眼,“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hat?hen?”露西尔觉得要不是自己早已和他过招八百回合,此时简直要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表情糊弄过去了。
“露西尔,听着……”
“听着呢。”
“我……”大英政府张了张嘴,那笑傲群儒的三寸不烂之舌却好似打了结一般。他闭着眼睛思考了片刻,又重新睁开眼睛,看到她还是一脸期待之色,这让他近乎有些恼羞成怒了,“你要我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我不知道!”她几乎要给气笑了,“你不觉得在你给我套上一个新身份之前,你应该先询问一下本人的意见?”
“问什么?”麦考夫也笑了,笑得莫名其妙,无谓的言语拉扯让他的耐心很快被耗尽,他将手□□口袋,换上了政客姿态。
这不应该也是属于他们的默契吗?
为什么需要他问出来?
这有什么可问的?
难道她还会说不?
露西尔看着他的神态,很快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那些高傲的困惑。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以此来遏制住自己想要拾起一旁的高跟鞋扑上去行凶的冲动。
耐下心,试着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一件东西,一份……”她闭了闭眼睛,思考着措辞,“文件!随便你盖上个章印,留下个火漆,成了你的私有品!”
“我没这么说过。”麦考夫的表情更加困惑了,他的眉峰简直都扭成了疙瘩。
“但你是这么做的!”
麦考夫·福尔摩斯愣住了。
千军万马战前布局不曾让他愣住,九死一生国际危机不曾让他愣住,手足争执血亲反目不曾让他愣住。
但这一刻他的表情、动作、言语、甚至是思维,却都好像被冻僵了一般。
但他毕竟是麦考夫,是大英政府,是咨询侦探的理性之光。他不仅善于智力游戏,情商也从未低过。
这世界上从来都只有他不想做、不屑做,很少有他做不到求不得。
“so……”他伸出手,握住头顶好似冒烟一般的露西尔的手臂,觉得尝试着解释点什么,“你需要一个请求?”
摇摇头,“不是这样。”
“那是我先前的行为让你心存芥蒂了。”他眉头舒展开一些,“我很抱歉,关于这个。但你需知道,我没有任何要阻碍你个人意志的意思,我只是……这和之前的情况很不一样。这不是一回事。”
“……听起来很难分辨。”她眼神往上挑了挑,似乎并不受用。
麦考夫深深叹了口气。是对于已经发生事情的无奈。
他没有能力倒转时光,抹去自己想要利用她的那一节。更何况,如果没有那糟糕的目的为起始,他们也根本没有机会走到今天。
但是当然,他应该说清楚。他不应该给对方造成“为什么我做什么成为谁都是你说了算”的直接感觉。
这很愚蠢。
算是普通的工作关系他也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他知道自己今晚是有些冲动了。
然而他只是……
太想给她一个承诺。太想给她保护。
太想向全世界,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宣告——她是我的人。
露西尔·埃文斯,是我的人。
想到这里,麦考夫决定抛弃那些无谓的言辞争执。
他闭上眼睛,将露西尔大掌一挥揽入怀中,让她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
“我……”
他睁开眼睛,望着她满含期待波光粼粼的眼睛。
啊,该死的!
管他的呢!他是想占有她!让她成为他一个人的!
现在!
麦考夫倾下身去,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
这个吻从任何物理层面上或者生物层面上来说都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这不是他第一个吻,不会是他最后一个吻。
这不是他最具□□的一个吻,最离经叛道的一个吻,这甚至都不未必是他最享受其中的那个吻。
但麦考夫知道他会永远记住这个吻。
这种直面自己*的感觉轻飘飘的,让他的身体愉悦极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半空中的人,像是某种天生会飞行的生物,他想迎着风张开双臂,他前半生所有的谨慎和蹉跎都被一种轻盈的气体吹拂的舒展开了。
他那些无法言说的牺牲,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那些沉重的、让他步履蹒跚的责任,那些让他的本能从来不敢放纵、从来被锁在内心深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的天生理性。
忽然间都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
他知道自己抱着一个女人。
他能感受到她的热度,她的微笑,她的愤怒,她的欲念。
此时此刻,他只想竭尽全力地满足他,用他的吻,用他的臂弯,用他那点少得可怜的情感,用他腐朽的灵魂和圣洁的身体——
啊!
我的罪恶,我的欲念之火。
我那为了维持文明和理性而付出一生的昂贵代价。
我的不自由,我的性/欲。
我那可笑的纳西索斯情节!
我拒绝做个精神无能的人!
“天堂必须永远重建。它并不在某个遥远的极地,它常常在一种幽灵的名义下徘徊。”
露西尔不知道这个吻从何而来。
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把自己揽进怀里强吻的男人。她看到他深沉的*顺着两行滚烫的热泪流出眼眶。
眼泪顺着他日渐苍老的肌肤流淌,流过他的脸颊,流过他的颚骨,他的颈子,他被修剪的洁净的胡渣……直至一切干涸为止。
她本能地拥抱住他的身体,回以他仰望似的吻。
他的眼泪回应了一切她要问的话。(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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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考虑到男方有伤在身,他们最终没能来一场轰轰烈烈的□□。
但至少酣畅淋漓。
露西尔扬起头看到他瞳孔中那些被高/潮时响起的嗡鸣打散的光芒,在快感和痛感中绷直了整个身子。
“所以,”麦考夫撑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坐起来,看了眼睡眼迷蒙、一头金发散在自己身边的女人,“现在,你想和我一起去浴室了吗?”
恢复过来了,这熟悉的清冷语调。
就像是一颗“嗡嗡弹”直接砸在面前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似的。
露西尔不满地“哼”了一声,猛的一口,狠狠咬在他腰上。
麦考夫痛得嘶叫,“松口,你这个——”
他低下头望着她眼中的愤怒。
这个什么?
狡猾的小狐狸?
敏捷的小狼崽?
外表美艳心肠蛇血的吸血鬼?
麦考夫咽下了这些也许恰当但不合时宜的比喻,像安抚小动物那样拍了拍她裸/露在被单外的脊背,柔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你要去哪?”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看他扯了件睡袍围住了下身。
“浴室。”
露西尔趴起来,凌乱的被单略略盖在她腰后,整个人从背到臀的性感线条呈现的完美无瑕,翘起的小腿和托腮的手臂还带着娇俏的诱惑。
“你需要有人陪你吗?”
“我需要洗个澡。”
麦考夫最终没能痛快地洗完这个澡。
花洒刚被打开时电话就响了起来。
露西尔斜倚在床上,听到水被关上的声音,和他接起电话的声音。很快,披着浴袍的麦考夫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头发还*的,连泡沫都没冲干净。
比起刚才进去时的惬意,此时他身上明显多了些非同寻常的紧张。
“什么时候的事?哪家医院……好了,我知道了……叫人备车,现在。”
露西尔不由自主从床上坐起来,将凌乱的头发顺着头顶往后捋顺了一把,问道,“夏洛克?”
尽管他依然镇定,语调波澜不惊,但露西尔还是能读出那些无关乎公事的心烦意乱。
“yes,”他开始擦拭身体,动作速度正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又把自己折腾进加护病房了。”
“很严重吗?”
“摄入毒品过量,奄奄一息,大概还剩半条命。”他松了松眉,冷笑道,“不。不算很严重。”
比这严重的情况有的是。
他该庆幸。这回臭小子惹得麻烦好歹还在英国境内,自己费费神就能处理干净,要是再来一次塞尔维亚事件……麦考夫不保证凭借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足以让两个人都活着离开。
“有任何我能帮上忙的吗?”她这样说着,已经准备好起身换衣服。
麦考夫将她一把按了回去,“不,你不能去。库尔沃顿·史密斯曝光率太高,夏洛克差点捅死他,医院恐怕会有媒体。”
“你现在去医院吗?”她只好乖乖坐下。
麦考夫摇摇头,“贝克街。”
她看着他转回身去,一边从衣柜中拿出干净的衬衣领带,一边继续以电话下命令,“调一个特遣小队包围医院……不,不用管他,就算史密斯进去也不用管……没错,保证他别断气就行;再带一个鉴证组和两个戒毒医生到贝克街去,我会给约翰·华生打电话……1分钟后向我汇报。”
露西尔裹着被单走下床来,绕到他面前去以眼神示意他专心打电话,自己则开始帮他系纽扣打领带。
黑西装,灰领带。一副国丧打扮。
她看着他眉头紧锁,法令纹因为不愿出口的担忧而加深。还有自己好不容易才让他偶尔能上扬一下的唇角,也因生着气而瘪得下垂。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趁他发短信的功夫,她赶紧从浴室里拿来吹风机帮他把湿答答的头发吹干。
“华生医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是的,我知道你刚从医院出来……”
她抿着双唇,能听出电话那头军医语气不善。她看着他对电话那头的人强扯出的笑容,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烧灼涌了上来。只好专心给他系着领带,扣上袖扣,然后恋恋不舍地送他到门口。
“大衣?”
他还在打电话。只好一只手一只手地伸出来让她给自己套上外套。
“不冷?”
她踮着脚尖为他围好长丝巾,摸了摸他冰凉的手。
“没事。”他简短作答,在迈出家门那一刻才好不容易挂上电话,回过头来看她,
“我今晚不会回来了,你自己休息,嗯?”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睡得着,但还是乖乖点头。
“注意安全。”她突然踮起脚,奉上一个用力的吻,“你自己的安全。”
他用没执伞的那只手将她搂了一下,回应了这个吻。然后一刻不敢耽误,钻进车里,离开了蓓尔梅尔街。
露西尔站在门廊下,只好暗自祈祷那位伟大的侦探别真的发生什么性命危险。
贝克街。
一整个特工小组在公寓里蹿上蹿下。
麦考夫用手机监视着医院里情况,直到约翰·华生终于赶到。
这还是他在对方妻子“去世”后第一次见到他,那位退役军医的脸上依然带着生人勿近的悲怆。
坐在那儿看起来气定神闲的自己和满屋子的特工都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个特工小组来保护自己家人,嗯?”
他语气不善。
麦考夫并没放在心上,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告诉对方:我不止保护了自己家人,也保护了你的家人。你太太没死,我救了他。
他从椅子上坐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伤口。
估计是生气加上先前动作大了。
胸口一阵阵发疼。
“就算我是他哥哥……也改变不了任何现实。”他望着满屋子冰/毒,那种久违的无力感再次漫卷尘沙而来。
“一个秘密兄弟?他怎么了?被关在塔里还是怎么着?”
麦考夫望着约翰·华生。
这个看起来精神极了的矮个子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讨论的是什么。
麦考夫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纠缠于此,救夏洛克要紧,赶紧把话题导向玛丽。
哈德森太太就是在这时上楼的。
有些意外,她倒是按照自己剧本走了。麦考夫在心里松口气,很高兴自己不用再重复着这些没用的废话。
夏洛克那边恐已千钧一发。
最后一刻,华生终于“了解了真相”,赶到了医院。
麦考夫在整场戏中扮演的依然是那个冷漠无情,公事公办的“官僚恶人”,当然了,他也不是很介意,只要方法有效就好。
至于可爱又可怜的贝克街男孩们。他们重归于好也罢,抱头痛哭也罢,都跟他不再有关系。
从贝克街出来,他又回到大河之房去监视医院情况,在确定夏洛克没有生命危险后,他不得不命苏格兰场立刻将史密斯缉拿归案,并派以值得信任的人加以审讯。整个过程还要尽量保证不能曝光给媒体。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麦考夫才坐上回家的车。
解决好一切后,一股强烈的疲惫感铺天盖地将他席卷。
他靠在车座椅背上,闭上双眼,捏了捏鼻梁,这才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他不明白夏洛克为什么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
去折腾、去冒险、去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人间的规则和生死的界限。
他几乎从他出生起就肩负起保护他、照料他的责任。他是哥哥,是长兄,是他的导师也是他的指向灯。
他觉得自己确实就像是个矗在海中的灯塔。
坚实,稳固,沉默,永远可靠。
但是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经历一次与死亡的擦身而过,他更是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保护他多久,也许下一次他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每一次从贝克街回来,他总会带着一身的冷嘲热讽。
那条街简直就是和他命格相克!
夏洛克对他毫不客气的沟通方式成了一个约定成俗的惯例,似乎每个住在那栋房子里的人都有资格随便讽刺他。
他还必须笑脸相对。
麦考夫觉得自己本来只是有些刺痛的太阳**像是被针戳穿了似的。
他按了按头,胸前才愈合不久的伤口也跟着疼起来。
他用力攥着手中伞柄。
大脑中继续思考那些还没处理完的事。
麻烦永远都是一波接着一波。
夏洛克这边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美国那边还迟迟没有新的动作。
西尔维亚·摩根好对付,自己随便两下子够击垮这个蠢货的——叫她金鱼都算是抬举她了。
亚当·摩根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必要时他们甚至可以互相利用。
难办的是椭圆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位。
即便——他是说即便,自己能赢得棋局,在对两个国家和国际局势的影响都做到最小的状况下扳倒了安德伍德。
那他该如何保证这个过程不会波及到露西尔?
麦考夫在思维宫殿中给自己构建了一个复杂的数学公式。他将几个要素带入,解来解去,所有的结果无不证明着失去露西尔将给他造成莫大的损失。
从任何角度来讲,牺牲她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承诺过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他迈进家门的那一刻就闻到了酒味。
不算刺鼻,但却很明显。
他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找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露西尔·埃文斯。
她在黑暗中裹着一条毯子,正坐在客厅里半睡半醒,眼前摆着半瓶灰雁伏特加和一只喝空了的酒杯。
麦考夫放下黑伞,打开灯,顺手将外套一挂,坐到了她旁边。
“怎么不开灯?”
他对于眼前的情况感到毫不意外,但还是忍不住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舒展疲惫的共鸣。
“我看天都快亮了。”
她喝得有点晕,又把毯子往上裹了裹,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不是让你自己休息吗。”
“我尝试了啊,”她指指酒杯,“喝了多半瓶呢!”
麦考夫瞥了眼自己将近一千英镑的限量珍藏,无奈地轻笑道,“好喝吗?”
她点点头,晕乎乎的,又摇摇头,
“没味道。”
麦考夫哑然失笑,
“那还喝这么多?”
“我就数着,一个小时喝上一个指头这么宽,不知不觉也这么多了……”她冲他微笑,带着半分迷蒙醉态,“你还好吗?”
“当然。”他打起精神亮出一个还算完整的笑容,“一切皆好。”
“夏洛克呢?”
“恐怕已经进入梦乡了。”
“他的医生朋友呢?”
“陪着他呢。”
露西尔不说话了,飘飘荡荡的眼神流转到他脸上,伸出食指,抚摸上他的五官,“不想笑就别笑了,谁勉强你了。”
她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
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有点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他们……又骂你卑鄙无情来着吧?”
“嗯?”他抬眼看着她,似乎在推导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你,”她笑得眼泪汪汪的,“你还以为自己一点都不受影响呢,你的脸色简直难看极了。”
麦考夫不说话了,垂着头坐在黑暗中,脆弱又沮丧。像是个没能解开数学题的孩子。
露西尔掀开自己的毯子,体温顺着空气流淌出来,让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暖意。
“进来呀,”她冲他招招手,“天亮之前还能再睡一会儿。”
麦考夫看了看她,一股酒气,小脸因为喝了高度酒而红扑扑的,眼睛眨得很迟缓,却别样妩媚。
他叹口气,脱下鞋,将自己平躺在沙发上,脑袋枕上她大腿。
露西尔顺着他的姿势将毯子往他身上移了移。
“暖和吗?”
“嗯……”
“你再往这儿点,再感冒斯宾塞医生就该疯了!”
“……我不冷。”
她顺着他的头发轻轻抚按着他那些此起彼伏的隐隐作痛。
他也没去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头疼的。
他侧过身体,蜷了起来,不知不觉已靠近着温暖的这一方。
他闭上眼睛,陷入睡眠前听见有人对他说,
“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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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开始的时候没有丝毫预兆。
夏洛克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做哥哥的也终于能暂时喘口气。
那天晚上他们本来约好去邦德街的拍卖行,麦考夫看上一套二战时期的珍贵书信,并且志在必得。
原本这种事情是不值得他亲自出面的,但邦德街附近实在是约会的好地方。他们约在距离苏富比不远处的“皇家科学研究所”,重修之后那里有几个有趣的地下实验室值得一看。麦考夫设法让那天的闭馆时间往后延了一个小时,而露西尔也没有反对。
古老庄严的场馆中,壁灯因她的到来而点亮了黑暗。
那些略显枯燥和沉闷的磁电实验和科学史因为他的介绍而变得妙趣横生,露西尔默默享受着整个场馆只有他们两人的空旷与寂寥,对这种动用了特权的偷情毫无抵抗之力。
现在想来,那天晚上他们就应该干脆睡在旁边的凯馥酒店,而不是像结婚二十年的夫妻一样结束约会就开车回家。
夏洛克闯进来的时候他们正窝在影音室刚搬进去的双人沙发上看黑白片。
麦考夫选的片子,露西尔没听说过。
她在看到胶片盒上的名字后疑问着念了出来:
“ladybebad?”
麦考夫一边往放映机里放袋子一边冲她一笑。
“hy?”
麦考夫没有回答,握着她的手将她牵回房间。
——“你知道我可以逮捕你。”
——“为什么?”
——“穿着一条这样的裙子。”
——“那你想我把它脱下来吗?”
“等等,”露西尔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拍的?”
麦考夫眼角含笑的望着她,“你觉得熟悉?”
屏幕上,摆设陈旧色调昏暗的办公室,代表着诱惑的女人,代表着“规则”的男性,还有那些暗潮汹涌的*。
一切简直似曾相识。
她看着对方古怪的微笑,爬上他的胸膛,双唇在他下巴的胡渣上微微剐蹭,“你想亲自做场戏吗?”
麦考夫眼睛还停留在银幕上,手已经将她箍在怀中,
“老实点,把电影看完。”
她扭了扭上身,又往他腰上蹭了蹭,
“要是我不呢……”
——“那我就真的要采取措施了。”
他的话和屏幕上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任君处置。”
她的也是。
——“他们不就是这么开始的吗?”
——“谁?”
——“亚当和夏娃。”
——“哦,他们。”
她从沙发上跪起身,一边持续着那个吻,一边解着胸前的衬衣扣子,感觉到他没捏烟的那只手正在自己身上摸索。
香烟和口红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伴随着胶片机嗡嗡旋转的声音。
——“我觉得那应该是一切人类苦难的起点呢。”
——“好吧,你之前说要逮捕我来着?”
——“嗯,可能不逮捕你了。”
——“不吗?”
他掐灭了那只烟,两手将她抱到自己大腿上,面对着自己坐好,双唇抿住她嶙峋锁骨。
露西尔将手指伸进他金色的袖环,隔着衬衣的布料摸划着他的手臂,整个人被他身上讲究的细节拉进一种由实到灵的仪式感中。
——“我可以密切地监控你。”
——“非常密切?”
——“嗯哼。”
——“可惜,我本来挺期待落到官老爷手里呢。”
就在麦考夫准备一把扯下自己领带之时,银幕上突然出现了跳带痕迹,某些珍贵的私人影像与黑白电影交织在一起,一闪一灭,他不知觉间停了手上动作,抬起头来看着。
露西尔回过头,以为是带子出了什么问题,她看到麦考夫回头去看放映室的方向,自己则被银幕上画面所吸引。
泛黄的胶片。海边,一家四口正在野餐。坐在沙滩上胖嘟嘟的小男孩正抱着什么在吃,另一个比他小得多的孩子冲过来,揽住了他的脖子,赖皮的蹭在他身上。胖男孩脸上露出宠纵的笑容。
露西尔回过头,看到麦考夫脸上也露出一样的表情。
“这是……你?”
她直觉就认出了屏幕上的人。
大的那个是麦考夫,小的那个自然就是夏洛克。
麦考夫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但一个笑容尚未展开,他就被屏幕上的字吓得愣住了神。
自从认识了福尔摩斯兄弟,露西尔没少在生活中遇到不可解释的异象。
但她还是明显感觉到了震惊,当她看到屏幕上闪出“i’ack”的时候。
很快,胶片被烧断了。
露西尔看到麦考夫大惊失色地站起来,将自己的手紧紧拉住。
“穿好衣服。”
他低声在自己耳边说。显然是感觉到了某种严重的威胁。
他担惊,像是对虚空中某种不可解释的力量。
他的神态,他的举止,他周身散发的寒气。
这绝不仅仅是危险而已。
露西尔不明白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能将麦考夫·福尔摩斯吓成这样。她没问,连忙将衬衣扣系好,跟在他身后走向门口。
他伸手扭了扭门把,果然被锁了。
房间里忽然发出可怕的声音,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麦考夫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同时安抚地拍拍露西尔的手。
就在这时,另一扇门被打开了。
他牵着她十分戒备地走出影音室,然后听到门猛的被关上。
他们走在长长的走廊里,麦考夫走向他的黑伞,动作利落地举起,“噌”的一声将其中的剑刃抽出。
他咬着牙,表情严肃狠绝,将露西尔护在身后,
“跟着我,跟在我后面。”
他们走在楼梯间的几层门廊之中,人影穿梭而过。
是个小女孩儿的形象。
露西尔被他护在身后,听到他跟自己说,
“别害怕。”
她点点头,虽然知道自己已经被某种黑暗的力量所包围,但内心没有丝毫漂浮着的慌乱。
流血的油画,扯着盔甲上银剑的小丑。
这明显是有人在故意吓唬他。
麦考夫显然被吓得不轻,而露西尔虽然被他护在身后,但却显得镇定许多。
她看着他亮出□□,被他牵着跑下楼梯。
然后,果然,这一切都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恶作剧。
“实验结束,结论,我有一个妹妹。”
“什么?”
在倏然亮起的大厅中,露西尔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结论二,我的妹妹,欧若斯,显然,从很小开始就被囚禁在一个被我大哥控制的安全机构里。嗨,哥哥!”
危险信号解除,麦考夫还陷在惊吓过后的**中,整个五官都因极度恐惧而变得扭曲。
“你为什么要搞出如此荒唐的一出戏,为什么?”
“等等,”露西尔放开他的手,望着二楼的侦探,“你说什么?什么妹妹?你们有个妹妹?”
“是的,现在还是我的心理医生。”约翰·华生也走了出来,“非常抱歉,露西尔,我们无意打扰你,但是,咳,”他清了清嗓子,瞟了眼麦考夫,“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必须要以这种方式吗?”露西尔有些生气,但还是笑着问,“这件事乐趣在哪?”
“不让他吓掉魂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所以你们就这么闯进来了。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就为了把你哥哥吓掉魂?”
“看来你也需要一个解释。”
露西尔转头望向麦考夫。
他有个妹妹,但是自己不知道,这不奇怪。露西尔这么说服着自己,他一定有的是秘密是自己不知道,也绝不打算告诉自己的。
但为什么连夏洛克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
即便这是真的,妹妹为什么会使他惊吓至此。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即便是在生死边缘。
他用双手捂住脸,发出崩溃的喊叫,
“你完全不知道你在和什么打交道!完全不知道!”
她皱起眉,感应到是他的心而并非胆量此刻正在饱受煎熬。
这背后有故事。令他心碎的故事。
但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从头到尾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将自己护在身后。
露西尔没有去管闯进来的两个捣蛋鬼,而是牵起他的右手,望着他流血的拇指平静地说,
“你受伤了。”
一直到夏洛克他们离开,麦考夫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露西尔将他还在流血的手指含进口中,轻柔的舔舐。
她什么都没问,而是给她倒了半杯威士忌,让他兑着冰块一口喝下去。
约莫小半个钟头过去,他才说道,
“趁天亮之前,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放下酒杯,惨白的脸上终于勉强挤出个笑容。
他们没有叫司机,而是亲自驱车前往马斯格雷夫庄园。
露西尔坚持他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深夜驱车,因此他坐在副驾驶上指引着她,由她将车子开到了福尔摩斯一家的祖宅。
那是一栋已经完全烧毁了的旧屋。
房子的样貌还在,但破碎的玻璃,被烈火熏黑的痕迹,年久失修的荒凉,无不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惨剧。
然而即便面对这样的破败和凄清,他的脸上依然浮起了温柔的笑意。
“夏洛克最喜欢在这里玩,他在这读书。”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前院的一片墓中,那里的墓碑都矮矮的,夜幕之下,露西尔看不太清上面的字,只知道这大概是片祖坟。
一定是发生过极其糟糕的事。
但也有过美好甜蜜的回忆。
他眼中那些眷恋是那样温暖,温暖的令她心碎。
他走到其中一块碑前,停下脚步。
露西尔走近,借着月光看到上面刻着:
“鲁迪,艾丽斯;享年4岁,6岁”
“你的亲人?”
麦考夫蹲下身来,面对着墓碑上的字,“是他带走了欧若斯,”他停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也是他带走了我。”
“你们被带到哪去了?”
“不,”他摇摇头,“不是同一个地方。欧若斯被带到一个孤岛上,那是个监牢。而我……”
“被带进一个更大的监牢。”
她接着他的话,所有的信息似乎已经能将事情一点点拼凑起来。
他坐在那块碑前,给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天生的与众不同,孤独和恐惧,一场大火,红胡子,还有那神奇的自我愈合系统。
“可是,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
他们涉着回忆上岸,她给他点上一支烟。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监视着他,照看着他,不敢让他走进人群,就是怕他再受到一样的伤害。”
“他比你想象的要强大,麦考夫,”她吐出一口烟,声音也是一样清淡,“你永远把他当做个没长大的小男孩是错误的。”
“也许吧。”他提了提嘴角,自嘲道,“也许我从来就不是个合格的哥哥。”
她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忍看着他了。
她没有家庭,也不知道血浓于水和骨肉相连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有常识,她甚至也在与他建立亲密关系的过程中试着去学习付出爱的方式。
但她还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将所有的一切揽到自己肩膀上,一扛就是三十几年。
对弟弟那小心翼翼的关注,对妹妹担惊受怕的保护。对于家族传承的责任,对于政府和国家无止尽的奉献和付出。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无法带给他来自身边人一丁点的宽容和理解,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躺在这里长眠于地下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决定就可以判下一个孩子的一生!
“c…”
她叫着他的名字,却明白任何言语都不足以抚慰这颗孤独的灵魂。
她觉得自己的能力是如此的有限,她甚至无法让他哪怕好受一点儿。就一点儿。
他们相顾无言的坐在碑前,直到凌晨的黑暗陷入最深。
在太阳的微光照到这片土地之前,他站了起来,他的手指抚摸上碑面,对她说道,
“有一天我也会死。”
露西尔也跟着站了起来,她心中隐隐有不好预感。
他早已经决定将自己的一生都用来维护这一切。
如果能救他的亲人免于苦难,即便付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如磐石冰冷,也如磐石坚定。
他如灯塔给他人以希望,无情的现实也像海浪一样一次一次地用力拍打着他的身躯。
她知道,天亮之后他将前往贝克街。他已经准备好告诉夏洛克一切,揭开自己独自守护了几十年的秘密,然后带着他前往谢琳福德。
她听见他的声音就像是烟尘一样飘荡在这些亡灵之中,
“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块碑,没有名字,错误的日期,在荒草中埋没,终为尘土。这就是我注定的命运。”
温暖的晨曦洒在他身上,恍惚间,露西尔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传说中的希腊神将。(8中文网 .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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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那天早晨,他在前往贝克街之前再三提醒她,不要离开这栋房子,即便被夏洛克闹了一场,这仍然是相对最安全的地方。
露西尔认真地点头答应,心中其实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安危。
他离开以后,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烟抽了一包又一包。她看着自己点烟时颤抖的手,想象着他此刻在经历怎样的煎熬。
然后就是一直安静的电视突然被打开,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长发女人。
“露西尔?”
“是。”
“我是欧若斯。”
“我知道。”
“麦考夫对你说过了?”
“是。”
“那么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了。”
“我不知道。”
“他们就快到了,到谢琳福德。”
露西尔看了眼挂钟。
“别担心,他还安全呢。除了我之外,能伤害他的人不多。”
“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好笑。他为什么要关着我?”
“因为你杀人了。”
“没有好坏这一说,道德是童话,法律是笑话。”
“那就怪不得他把你关起来了。”
“你想来吗?”
“谢琳福德?”
“对。”
“为什么会我想去?”
“我不知道。也许你还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屏幕上突然出现贝克街公寓。
“轰”的一声,1b的楼上被冲天火光炸得粉碎。
从窗口逃出的只有两个人,夏洛克和约翰。
露西尔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整个心揪了起来。
“他还活着呢,我大哥动作不灵敏,但逃命水平还可以。”
“他没有选择逃,他还是带着夏洛克去见你了。”
“他别无选择。”她提提嘴角,轻蔑又自负,但却别样迷人。与她两位兄长的神态极其相似,“我将杀了他们,他们每一个。”
露西尔攥紧拳头,她决定换另一种方式,
“你对夏洛克似乎有某种奇怪的执念?”
屏幕那头的人细微停顿,
“这是你自己的假设。”
“但我的假设没错。你是个女孩子,孤独的、特别的女孩子。从某种角度讲,我比你两个哥哥更懂你。”
“谁教给你的自以为是,麦考夫吗?”
“不,他不懂。所以他害怕你。”
“你不害怕吗?”
“我去过老宅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设计这场戏。”
“你找到红胡子了?”
“不。这方面我不如福尔摩斯兄弟,我没有过人的推理能力。但我比他们更懂一个女人的想法。”
她笑了,活脱脱是个纯真孩子,
“解释给我听。”
“你渴望爱,但你说不出口。”
屏幕那头沉默了。
“你想要得到关怀,但你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看着对方不再说话,眼神混合着脆弱与杀机,露西尔继续说,“欧若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感觉到孤独。我明白比没有自由、挨饿受冻、被人用异样眼光看着更可怕的,是身边没有任何人。但是……你该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证明自己是否爱着你,而不是……”
“停止。”欧若斯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你认为你距离死亡不够近吗,我成全你。”
露西尔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后一阵刺痛,整个人昏了过去。
当露西尔醒来,她发现自己正被捆在一把椅子上。
她的面前是一个穿着囚服女人的背影,她的背后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
她立刻就知道自己被送到了谢琳福德。
“醒了?”
欧若斯转过头冲她笑,
“给你看场好戏。”
她说着,打开眼前的电子屏幕。
一间囚室中,从左到右依次站着华生、夏洛克和麦考夫。
她想叫他,但是她的嘴被什么塞住了,她发不出声音。
她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的人。
有人吞枪自尽,血和脑浆喷了一玻璃,夏洛克和华生脸上都是压抑与痛苦,但比起他们,麦考夫则像是失了魂一样。
他衬衣最上方的那颗扣开着,领带微微松开,出门前被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乱了,但他完全无心于这些平日视之为立身之本的细节。
他的眼中布满惊慌失措和无助,他在扶着墙呕吐。
他完全不是那个坚不可摧的大英政府。
他们转向了屏幕这边。
露西尔试图挣扎绑在她身上的绳子,但显然没有任何效果。
他们都看不见她。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与欧若斯之间是一面单向玻璃。她能看到玻璃那头发生的事,但是他们看不到她。
她看着他们进入到第二个房间,三人合力找出凶手,然后欧若斯毫不犹豫地处决了那些人。
第三个房间,棺材与“我爱你”。
情绪已经几近崩溃的麦考夫在面对选择时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对华生说,“如果她失败了,飞机坠入河里,多少人会为此而死?”
露西尔大概从一开始就预感到他的决定,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她更加确定了。
直到砸棺材之前,夏洛克还保持着镇定,而麦考夫的意志力几乎已经被摧毁。
这并非她第一次看到他动情,但却头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
直到最后一个房间。
他为了救华生,为了结束这一切,为了将这一切对夏洛克的伤害在已然如此的情况下尽量减到最低。
他不惜扮演出从未有过的自私卑鄙。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刀一样扎在人心上。她试图喊叫,但这无谓挣扎起不到任何作用。
直到她看见夏洛克终于向他的兄长举起了木仓。
“别冲着脸,拜托,我答应过要把大脑捐给皇家学会做研究。”
露西尔看到自己眼前的画面变得更近、更清晰了,她听到他说,
“我想我的身体里某个地方还有一颗心,我估计不怎么容易命中,但是……”他系上纽扣,整理好领带,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为什么不试试呢?”
不!不!
露西尔听见自己内心的歇斯底里。
她看着夏洛克的木仓指向了他的身体,她拼命挣扎,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上。
“停一下,夏洛克。”享受其中的欧若斯忽然下了个语气轻巧的命令,“我还有个礼物送给你们哦!”
房间里的三个人望向她。
她转过身——
露西尔·埃文斯被绑在她的身后。
“露西尔……”
麦考夫脸色大变,那些为了要安慰弟弟而表现出来安然赴死瞬间崩塌,“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在这?”
“哦麦考夫,这份是准备给你的。”欧若斯冲他笑道,“我给夏洛克准备了太多礼物,也该给你准备一个了。毕竟,我可不像你那么偏心,对吧大哥?”
“欧若斯,”麦考夫痛苦地闭上眼睛,“停止。她和这事完全没关系。”
“但是你在乎她,没错吧。”欧若斯站了起来,走到露西尔面前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拽了起来,伸手拔掉她口中塞的东西。
“麦考夫。”她大口**着,努力让自己不带任何哭腔,叫着他的名字。
他的眼神锁定着她,那双一贯睿智深明的瞳孔深处浮起令人心碎的绝望,“欧若斯,不。”
“选择权还在夏洛克。夏利,”她叫道,“二选一的规则仍然有效,你动手,否则我动手。”她举起枪,对准露西尔的太阳**,“我们也可以比比谁更准!”
“k,please,”麦考夫闭上眼睛,他的决意比之前更加坚定。
他站得笔直,以淡然姿态迎接死亡。
“nofloers,request.”
侦探的手指几乎要弯起。
“!”露西尔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尖细的刺耳,“k,别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她拼命吞咽着自己的眼泪,让自己不要去想他那无望的表情,“不能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我不允许。”
“唔,爱情!”欧若斯皱起眉头,手指扣进板机,“有趣。那么就是我动手了。亲爱的哥哥,你确定吗?”
麦考夫下意识摇头,他听到她说,
“夏洛克,你知道我无法带着他的生命活下去。”她闭上眼睛,“我是更脆弱的那个,我承担不了这个后果。如果你选择对他开木仓,那么死的还是两个。请求你。”
他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是这个无情的世界发生在她身上最好的事。
如果只有自己的生命才能换得他活下来,她会毫不犹豫地赴死。
她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忽然明白了他那面对死亡时的镇定和从容从何而来。
“我将灵魂寄存彼处。若能妥放安然无恙,则等同于托付终身。”
抱歉没能一起走到最后,但如果我结束生命是为了你,那便毫无遗憾可言。
希望我的表现没令你失望。
“真感人,麦考夫。我还以为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你呢,真令人羡慕,不是吗?”欧若斯将枪口对准,“我要动手了哦——”
洛克忽然将枪口调转,“刚才有个勇敢的男人让我铭记他,我将铭记典狱长。”
他说着将枪口对准自己。
“十。九。八。七。六……”
昏迷之前,露西尔只听到自己耳边焦急的尖叫。
再次醒来之时,露西尔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中。
她的手和脚还是被绑住的。她被关在一个和身形大小类似的盒子里——棺材。
她在晕眩和疼痛中逐渐苏醒,听到隐形耳机中有人在说话,
“你们每人一份礼物。夏洛克,你的仍然是约翰·华生;麦考夫,可能你想去救你的女朋友?”
“欧若斯,这一点也不有趣,别制造另一个'红胡子'!”
“我知道。你真让我惊喜,哥哥。几个月不见,你居然都能与人相爱了。我猜猜看,她也是你利用的一颗棋子,对吗?就像你利用所有人一样,就像你利用我一样。我猜她的功能不是登陆推特防止犯罪事件吧,是什么呢?啊,我猜还是为了夏利——”
“欧若斯,这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很后悔我和你做了那些交易,”他闭上眼睛,“如果你认为是我的处理失当,那么我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但不是让她死,你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欧若斯的声音显得很愤怒。
即便她不会承认,但当她在孤岛与世隔绝,而他们却在享受被爱。这让她无法忍受。
“但是,当然了,如果你能找到她,那么她也许还有活着的机会,听见了吗,麦考夫?就像红胡子一样。除非你的解谜水平比起三十几年前没有任何进步,那就不能怪我了,对吧哥哥?”
麦考夫放弃与她纠缠,他与夏洛克对视一眼,分头去找两个被关起来的人质。
夏洛克很快发现约翰在水里,麦考夫也通过耳麦不断地叫喊露西尔的名字。
“我……我在这里……”
“感谢上帝,你在哪?告诉我你周围都有什么,我这就过来找你。”
“木头……”她挣扎着伸出手敲了敲周围,“应该是具棺材……”
“很好,继续观察,还有什么?”
“我……我看不清,这里很黑……”
“露西尔!”他叫道,声音焦急,“想想我教给你的!少说话,多观察,保持镇定。现在,告诉我你还能看到什么?”
“不,”她拼命呼吸,闭着眼睛,在大脑近乎缺氧的状态下遵从着他的思想,“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被关在棺材里,地下……应该是地下……我感觉不到氧气,这里很闷……我快不能呼吸了……”
“很好,很好!”他继续鼓励她,大脑飞快地转。
坟墓!墓碑!
他奔向祖坟,找到夏洛克,后者正在用墓碑上的数字解谜。
“约翰·华生在水,露西尔在土。她被埋在地底下,上帝,她把她活埋了!”他叫道,“你解开谜面了吗?解开了吗?”
“别吵,”他在半空中移动着那些数字和字母,“马上就解开!”
思维宫殿,他们的游戏,他带着夏洛克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推理方式。
他随着夏洛克的动作,很快也看清了那些飘在虚空中的字。
他赶紧顺着那些痕迹助他继续排列组合。
“麦考夫……”
“我在这。”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说……”她艰难地**着,能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轻,“正式见面,也是在一片坟地里。”
接道,“你穿了一条黑色连衣裙。”
她轻轻笑道,“那是葬礼,所有的女人都穿着黑色连衣裙……你……你没有对我另眼相看,我知道……”
急切地反驳,似乎是怕再不说出一切都会为时已晚,“我只记得你穿什么,是因为我只看见了你。”
“这是谎话……”
“不。露西尔,这不是谎话。我……”
“我解开了,我明白了,”夏洛克大喊,“麦考夫,露西尔就在这里,”他转了几圈,看着林立的墓碑,“你能找到她的,就是这其中某一块。我去找欧若斯,还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他没有工具。
迅速地观察后,他对着那块看起来与前一夜相比像是被人动过的墓碑跪下来,徒手挖着地上泥土,一下又一下。
“我找到你了!露西尔,继续说话,继续和我说话。”
露西尔感觉不到他,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氧气正在一点点消失。
她越来越无法呼吸,眼前从整片黑暗逐渐变成许多闪烁着的芒点,
“我好困……”
“不要睡,和我说话......和我说话,露西尔!”
“我……就睡一会儿……五分钟……”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微弱,“我保证……我……我会起来脱牛仔裤的……福尔摩斯先生……”
他愣住了。
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回忆打得他避无可避。
他的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他仰起头,狠狠闭上眼睛,试图阻止那些毫无用处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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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露西尔醒来时天好像刚亮,她扶着脑袋清醒一会儿,很快便确认自己是在伊斯顿庄园的主人卧室。
麦考夫呢?他去哪了?
还有夏洛克、华生医生、欧若斯?
她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于是她挣扎着坐起来,扯掉脸上挂着的呼吸机,掀开被子要下床。
“我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她急忙地转过身,看到麦考夫·福尔摩斯坐在卧室另一头的角落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抵着太阳**,看起来无比疲惫倦怠。
“你没事?”
她惊喜地叫道。
“是啊,”他缓口气,站起身向她走过来,“有事的是你。”
她笑了,心里松了口气,“我没事。”喘了两下,又说道,“是有点头晕。”
麦考夫走到床边,拾起一旁的呼吸机,以眼神示意,指了指枕头。
“我说我……”
“嗯?”他挑挑眉。
露西尔只好躺下,然后看着他将供氧设备再次挂上自己鼻前。
“我把你挖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停止呼吸了。”他转到一边的壁炉旁去给自己倒酒,“幸亏救护车来的快,要不然你恐怕要长眠于福尔摩斯祖坟中了。”
“也不算太糟,”她将手臂搭在额头上,望着朦朦胧胧的天花板,自嘲一笑,“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同意,”他啜口酒,“权力真危险,不是吗?”
露西尔有点恍惚。
她隐约好像记得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麦考夫也太正常了。似乎经过一夜,他的焦急、慌张、失败、无措……统统都不见了,他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宝相庄严。
吸了两口氧气后,露西尔再次扯掉了呼吸机,撑起身体冲麦考夫勾了勾手指,“我不需要这个。也给我一杯”
麦考夫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反驳,而是顺手递上了自己只喝了一口的酒杯。
露西尔像久经沙漠撞见绿洲的行者一样迅速喝完它,又渴又饿、兼带缺氧的身体被烈酒刺激的立刻发起热,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轻飘飘的了。她把空杯往他面前一推,说道,“再一杯!”
“够了!”他立刻恢复了处理正事时的疾言厉色,冷冰冰地夺过酒杯,“我去给斯宾塞医生打个电话,你需要再一次全身检查。”
露西尔知道自己没事。
她的意识非常清醒,回忆里的每个画面都很准确。但是她不得不耐着性子任由家庭医生将自己从头到尾检查了个遍。
“各个体征都恢复正常了,先生。如果还想做更详细的检查,要等回伦敦是借助些仪器才行。”
不像麦考夫感到长舒一口气,露西尔倒是觉得这诊断结论再正常不过。
送走医生,福尔摩斯先生双手插袋站在她床前,整个人莫名的怒气冲冲。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临了多大的危险!”
他生气了?
他又在气什么?
自己以身犯险吗?
但是那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拜托,你们自己家的事请自行解决,我可不想葬身此地”?
露西尔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是啊。缺氧窒息像睡过去一样,我还没睡醒呢,天亮了。”
麦考夫几乎气结。
他转回身去踱步,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她也生气了,气什么?
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吗?
看起来不像啊。
露西尔看他气压低沉地站在一旁,与他无言相对,只觉得福尔摩斯三兄妹一遇到情感问题时蹦出来的那一套自以为是还沾沾自喜的逻辑简直是令人崩溃!
她当然生气了!
她不是气他没保护好自己,也不是气他完全不顾自己一心自我牺牲,她甚至不是气他那些为了救人而表现出的拙劣演技!
而是……而是他又恢复了这幅死样子!
在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经历了他这一生可能能遇到的唯一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自我怀疑与否定后,在经历了他情感世界中的最大一次分崩离析与洗牌后,他居然还是选择用冷漠无情伪装自己!
用漠不关心将所有的在乎都化为淡淡的一句话。
即使是在只有他们两个情况下!
即使是面对刚刚死过一次的自己!
“所以,”露西尔耸耸肩,“医生确定没事,我可以走了?”
她站起来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又要去哪!”他不客气地将她拽回自己面前,“又要穿着睡衣飞奔下楼然后昏厥过去,嗯?为什么女人是改不了这些对戏剧的、愚蠢的情感投射!”
“sorry?”露西尔气得想笑,“愚蠢?是哪个男人寂寞到把自己理想中的*桥段拍成了电影还每天把自己关在个黑屋子里翻来覆去的看?嗯?你又在扮演哪个想象中的角色!”
麦考夫咬牙看着她,两人那么对峙着。半晌,他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捏着她的手劲儿却没有放松,“给我躺回去。”
“不!”
“不要让我再多说一遍,小姐,”他脸上挂起那拿手的‘威胁’笑容,一字一句道,“躺、回、床、上!”
“否则怎样?”她轻笑,“你会像对付手下特工一样把我关起来?对我施刑?鞭打我?惩罚我?”
他提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到紧挨着自己胸前的位置。
露西尔下意识低下头看自己被捏的发疼的手,却在看到他手指的那一刻苍白了所有预想的反驳。
麦考夫那双白净柔润,因坐惯办公室工作而纤尘不染的手因为在泥土里刨挖了太久而伤痕累累。
即便认真处理过,但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细小伤口里还是能看到土色的痕迹。
露西尔立刻忘记挣扎,她站在原地,眼睛从他的手指移动到他的面庞,又是生气又是感动,逼得她大脑和五脏六腑简直都快爆炸。
“又怎么了?”
他皱起眉。
“没怎么,”她扭了扭被攥着的手腕,别扭的将眼神移到别处,“放手,我回去躺着。”
麦考夫似乎有点不相信,但还是放开了手,看着她气呼呼地躺回了床上,将被子一盖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个背影道,
“躺够了收拾收拾,下楼吃早饭,”他顿了顿,故意称呼道,“小姐。”
“s!”
露西尔发誓,只要她还能喘气此生将绝不再踏入伊斯顿庄园一步!
他们这么气鼓鼓的对坐了一天。
傍晚的时候,晚餐都快吃完了,露西尔放下刀叉,都已经准备上楼收拾收拾换个场景继续赌气了,麦考夫却优雅地用餐巾按了按嘴角,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拿起自己外套。
“你要去哪?”她跟在后面问道。
“回伦敦。”
“为什么?”
麦考夫觉得这问题问的挺笨,“什么为什么?我还有一大堆事没处理完。”
把她带到伊斯顿来是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险些失去她的恐惧让他只想尽快给她最坚实的保护。但是既然她已经脱离危险,那么伦敦还有一大摊子烂事在等着他回去擦屁股。
“关于夏洛克?关于欧若斯?”她忍不住随着他来到大门口。
他闭了闭眼睛,不太愿意但还是承认道,“是。”
“我跟你一起回去。”她也不伸手拦,只站在他身后,语气坚定。
麦考夫回头望着她,想了想,并没有再拒绝,“那上楼去换衣服,快点,我只等五分钟。”
回到伦敦后,麦考夫现将露西尔送回了她自己的公寓。再简单的嘱咐了几句后,连一个吻都没来得及给,匆匆赶往第欧根尼。
露西尔带着一身大伤小伤和无限疲惫回到自己住处,一进家门将自己扔到了大床上,深深叹息一口气,似是再也不想起来。
面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在伦敦上流社会的私人社交圈颇具威严的秘密俱乐部,麦考夫头一次看到内心如此显著的忐忑。
其实从老宅离开后,他将露西尔送回伊斯顿,自己在跟着守了她整整一天一夜没回伦敦,多多少少也是下意识在逃避即将要发生的这一幕。
夏洛克在地下办公室等着他。
“不行。”他听见他弟弟的声音在脑海中十分坚决,“必须告诉爸爸妈妈。”
麦考夫按了按额头,只觉得极度惊吓和连续两天没睡的痛感更明显了。
趁着这股要命头疼晕眩上刑场吧。
他这样告诉自己。
搞不好还能减轻凌迟时带来的锐痛呢!
情况果然像他想象的一样糟糕。
不。
比他想象的还要再糟糕一点。
爸爸妈妈在听说了整个故事之后对自己从眼神到动作都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和
“这么多年一直都活着,怎么可能?”妈妈的话像针扎一样刺进他耳朵里。
他试着以自己所能做出的最好方式解释,“当鲁迪叔叔开始了这个计划,我认为……应该继续。”
实际上他哪儿有选择?
难道他能在接掌了一切后第一件事立刻放自己“死了十几年”的妹妹回人间?他有多少把握能保护她?或者保证她不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他又该以什么面目面对自己一生苦心维护和经营的国家制度?
但是母亲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犹豫了两次都没能说出来的那个“我”,她气极了,直说他是个“蠢孩子”,说他“能力有限”。
他试着对父母解释,她不仅仅是你们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
可这持续了几十年的弥天大谎和令人痛心的现实让他们也暂时性的丧失了所有对他的宽容。
那些被他小心埋藏又渴望被发现的情感和关心并没有获得他们的理解。
他们一定要去谢琳福德,非去不可。
即便他再三申明着没有意义,那里很危险,她已经不说话了。但他终究无法违背父母的要求。
其实在他决定要告诉父母真相的时候已经料到对话会进行到这个田地。
他要开始准备了,准备时不时送夏洛克上岛的直升飞机,准备转移那所监狱中某些不安定的恐怖分子,准备从此以后的家庭聚会都将在那死气沉沉的监牢里。
他能力有限,他别无选择,他是“不够成熟”的那个。
但这些事还是要由他来做。
唯一令他好受一点的也许是夏洛克那句维护的话。
与他最后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选择一样,“弟弟长大了”这件事终于还是给了麦考夫一丝安慰。
也许露西尔是对的,夏洛克早不是个小孩子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生死历练,他成长成为一个强大的、有“心”的好人。
这也许与他的初衷多少有所偏离,但是,现实如此,他该学着放手,毕竟走到这一步,他能再付出的已经很有限,毕竟……也许夏洛克是对的。
再次从第欧根尼出来,麦考夫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活脱脱扒了层皮一样。
将整个伦敦都笼罩的黑暗也没有令他好受一点。
他坐上那辆黑车,却没有选择回家
露西尔发誓麦考夫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他没敲门,也没开灯,露西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只知道自己睡的正香,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她吓了一跳,连忙惊醒回过身来,却看到麦考夫连大衣都没脱,手套还戴在手上,躺到了身边。
“别说话,”他闭着眼睛,疲惫的声音在黑暗中浮浮沉沉,“陪我躺一会儿。”
闻言,露西尔往他怀里靠了靠,替他摘下手套,将他受伤的手指放到唇边,温柔地亲吻。
她知道自己很想为他分担一点,哪怕一点好。
但那是他的家事,是他不愿与外人道的最黑暗的秘密。何况她能力有限,在欧若斯的问题上,她确实无法为他分担什么。
但是……
她还是有可以为他做的事。
第二天醒来,两人吃过简单的早饭,穿戴好,准备各自出门上班。整个早上麦考夫都知道露西尔有话要对自己说。
但是她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他也没问。
终于,在自己要走出公寓房间门的时候,她还是叫住了自己。
“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已经梳妆打扮好,踩着优雅的细跟鞋,穿着得体的连衣裙,金发盘的高贵又迷人。
她站在他面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我做了个决定,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这么做。”
他隐隐已经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地问道,“什么决定?”
“‘安特卫普计划’,你是这么叫它的,对吧?关于我勾引美国总统并找寻他杀人证据这件事。”她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我决定了,我接受。”
他站在那里,与她相对,看着她退去了所有被“”赋予的软弱,坚定的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
“你需要我做你的手下,做你的女间谍?需要我接近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很好。”
“露西尔……”他转回身,带着黑手套的双手握在伞柄上,试图终止这段自己将无法控制的对话。
“不。别说不。”她将手指抵上他双唇,“别说你不需要。”她望着他,绽开笑容。
我知道你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事,从开始到现在,周而复始。
我知道你恨不得自己是一把伞,能撑的宽广一些,再一些,你想保护的太多。
我的能力仅此而已,但只要你看着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期待的、赞许的眼神,我能使出最大的力量,能发掘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勇气。
“从今往后,教导我、指引我、雕琢我,告诉我怎么做才更好,告诉我哪才是你瞄准的终点。你能做到这个,你想做这个,对吗?”
她走到他面前,比他初见时更美艳,比她退去一身衣物后更坚决。
“让我做你的加拉泰亚。”
她昂起头,仰视着他,抚摸着他的脸,如此叫着他的名字,
“做我的皮格马利翁。”
她的声音,她的话语,她的美貌和身体,都成了他那不可言说的妄想,他能抑制住自己对于一具身体的欲念,却无法抵抗成一幅作品的渴望。
她笑了。
她看到他的挣扎,看到他的犹豫。她觉得自己忽然对这一刻的痛苦狂喜不已,她对他说,
“你想让自己成为一把伞?好,让我来做你的剑!”
<
</script> 在听到露西尔·埃文斯那番“表白”后,麦考夫迅敏地思考了一番。
她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麦考夫·福尔摩斯一生阅人无数,见识过许多擅长利用自己性别优势的异性,但却从未听到过这样鼓舞人心的蛊惑。
她眉目间饱含的深情,遣词用句所表现出的坚定,还有她那无畏而温柔的姿态,都令他心跳异常。
他看着她,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地掏出怀表,并伴以平淡语气向她表示,
“内阁会议还有一个钟头,我不能迟到。你知道新任外交大臣是个蠢货,而上院那位女男爵也不怎么好对付。”
他走到门口,还是停了片刻脚步,
“你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我想我们可以晚餐时讨论,你介意吗?”
“不。完全不。”露西尔微笑,“晚餐见。”
匆匆赶往内阁例会,大英政府又开启了一天的忙碌。
被刺杀加上谢琳福德失控,最近一段时间在威斯敏斯特有关他的谣言甚嚣尘上。
有人说这与他不支持新首相脱欧有关,有人说这与外交大臣在某些对美策略上公开与他叫过板的事有关,甚至有人说这与他暗自控制苏格兰场,涉嫌势力外阔有关……
即便他迅猛地打压了那些妄议枪击事件的喽啰们,并且暂时隐瞒住自己与露西尔·埃文斯的关系,但知道谢琳福德存在的人可不止他一个,在这个问题上他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渎职”。
因此,怀着内疚和亏欠将欧若斯再次关押回人间炼狱,顶着压力解决好父母与夏洛克对于此事的后遗症后,麦考夫不得不耐着性子回到西敏寺去处理那些由于这个“家庭问题”而引起的争论和质疑。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命令私人助理提醒自己,今天他需要准时下班,且若非事态紧急下班后最好不要打扰他。
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露西尔租的那间小公寓里。纵然没有香薰蜡烛与新鲜玫瑰,但他预定的那间餐厅服务周到,随着热气腾腾的餐点送来的是高挑俊朗的法国侍应生,他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布置餐台,摆好菜肴,而后如他所料,服务人员们离开后不出五分钟,露西尔回来了。
早晨听他说要在晚餐时讨论那个问题,露西尔认为他只是需要时间来针对自己的提议做安排,所谓的“晚餐”不过是一个拖延的名目。但当她下班回来,看到自己家中又一次被装点的好似星级酒店一般,且晚餐的丰富和精致程度甚至超出了这位先生平日里对食物的考究程度,露西尔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一餐简单的晚饭。
“你准点下班了?”
她一边脱着高跟鞋,一边询问那个坐在她的沙发上却悠哉的好似在自己家一样的男人。
“很显然,”他翻了翻手中的时评杂志,抬起眼眸瞥她一眼,“你有三分钟左右的时间换洗一下,现在食物还是温的。”
与往常很容易被他气得跳脚的状态不同,自打她决定对对方坦诚自己的想法,并且真的这么做了之后,她觉得自己平静多了。
对于他明显想拖延话题这件事,并未气恼,因为她知道最终他们还是会走向那个话题。
早一天晚一天,早一刻晚一刻,那都是一件跳不过去的事。
“两分十五秒,”她走过去给了他一个吻,“我放下东西洗一下就好。”
露西尔进屋后,麦考夫站起来走到了餐桌旁,他捻了捻侍应生摆好的郁金香花瓣,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好笑。
他说不清究竟是受了谁的影响,夏洛克或是欧若斯,他开始不得不直面“情感”此物。前者几次三番邀请他到人间感受温暖,后者则用自己为案例证明着错误表达情感将酿成多大悲剧。
也许他在夏洛克心里已经是个老顽固了,但他还是得说,谢琳福德事件让他经受了极大的精神震撼,甚至动摇了他某些执念。
在那个封闭的小岛上,他与平时根本没机会被放出来的那个自我并立共存,他看着自己做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惊讶的选择。他知道他愿意为他人而付出生命,但似乎没料到也有人愿意为他这么做。
单方面的付出,也许只能叫投射,而得到了回应之后,那些飘在虚空中的形而上的意念则成为了连结。
当他的女伴从卧室内穿着家居服走出来后,他就更加这么认为了。
麦考夫安静地观察着露西尔。
她进卧室前一定还在犹豫究竟是换一件小礼服配合自己的三件套与晚餐的庄重,还是选择更加符合正常生活习惯的一套天鹅绒家居套装。
除去换衣服和盥洗的时间,她只用了不到十秒来决定这件事,而她选择了后者,以示自己对这顿晚餐的平常心。
这回轮到麦考夫有些恼火,也有些无奈。
她摆明了一个态度,即无论麦考夫在那件事上给她怎样的回答,都不会影响她自己的决定。
面对他的“严阵以待”,她则“淡然”的很,甚至温柔攻势对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是当然,作为一名绅士,福尔摩斯先生还是夸赞了他的女伴,且体贴地为她拉开了座椅,这才走到餐桌的另一端去,坐定拾起刀叉。
“贴心极了,”她冲他笑得眼睛弯弯,“您怎么知道我今晚既不想出门也不想动手烹饪?”
麦考夫挑挑眉,不得不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最近都缺乏正常的作息。”他笑得很疲惫,但还是说道,“与即将到来的事比,之前的只能算是模拟与预演。”
露西尔不置可否,倒是对他无心跳过敏感话题的坦诚有所讶异,“我以为你今晚不想提这件事。”
他低头割着羊肉,语气就像是在讨论菜品一样平静,“我答应过,就会想办法做到。你应该清楚这个。”
“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她想叹气,只好用半片黄瓜堵住了嘴,细细咀嚼过后方才重新张口说道,“我恐怕一顿晚餐而已,还不用付出那样血腥的代价。”
麦考夫咧开嘴给了个看上去真诚点的笑容,“说的是。”又想了想,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还有别的事要问吗?”
露西尔摇摇头,“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她知道了面对危难,他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而易地而处的选择也未曾让自己犹豫片刻。
比起审时度势,这是更重要的东西。
那些危险和磨难当真成为了财富,她从前一直怀疑自己对权势趋之若鹜的初衷,如今终于确定了。
这个新理由听上去很蠢,但却令她想到就欢欣。
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快乐。
“但你没考虑过那么做的代价,”他眼中闪着些残忍的光,知道这句话最不该就是由自己来问,“……是否值得。”
她轻声笑了,“当你选择为保护家人将一切秘密独自背负的时候,你并没有考虑过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感激你。你甚至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不会,但你还是那么做了,我没说错吧?”
“这不一样,”他停下手上动作,试图解释两者之间的区别,“这……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没有选择,但是你有。”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刀叉,双手在台面上搭成三角,试图解释,“露西尔,你不知道你将面临怎样的危险,你对此毫不知情!”
她眨着眼睛,“那你来告诉啊!我说了,请你指引我,请你教导我,你可以训练我到足以让你放心为止,我发誓在此之前我不会背着你轻举妄动!”
他摇摇头,似乎在笑她单纯,“你为什么能确定我们有这个时间,嗯?你怎么知道安德伍德不会明天就把你调回华盛顿?”他将双手合十,向前点了点,“这个计划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
“但是,”她有些着急了,捏着刀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即便如此也不能坐以待毙啊!我承认,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计划好了什么,或者在接近我的同时也还在计划着什么别的,但是就我个人而言……”
“你知道自我牺牲的价值在哪里吗,露西尔?”
他打断她,冲她微微一笑,像是看着一株自己亲手培育的植物正在兀自疯长,
“自我牺牲是压倒一切的情感,连**/欲和饥饿跟它比较起来都微不足道了。它使人对自己人格作出最高评价,驱使人走向毁灭。没有一种酒这样令人陶醉,没有一种爱这样摧毁人,没有一种罪恶使人这样抵御不了。当他牺牲自己时,人一瞬间变得比上帝伟大了,因为上帝是无限和万能的,他怎么能牺牲自己?他顶多只能牺牲自己唯一的儿子。”
“毛姆?”露西尔莞尔一笑,“你似乎少了一句话——‘对象是什么人,毫无关系;值得也可以,不值得也可以’你是这样认为我的吗?”
“我是这样认为我自己的。”他冷下脸来,阴沉地望着她。
她将餐巾随手一掷,环臂靠在椅背上,“你想告诉我什么?我的奉献姿态摆的没有任何意义?你不需要?”
他张了张嘴,那个单词几次三番要脱口而出,但他就是说不出来。
他想到在第欧根尼,他一再试图证明自己的真诚,但因不愿直说,导致父母对自己的感受一再忽视而造成更深层次的伤害。
他难受极了。
思及此,麦考夫决定忍着他这一生每次表达感情都一定会引起的强烈不适。他双唇张了又合,最后还是闭上眼睛,以不直接面对对方的方式将那句话说了出口,
“我不舍得。”
<
</script> “我不舍得。”
麦考夫抬起眼眸,平静而温柔地望着餐桌那头的心上人。
露西尔觉得自己险些将手中的镶金刀叉掉在桌上,她知道自己此刻按理说应该做出感动反应,也许热泪盈眶会更好,但她的大脑转速却突然间放慢了,她呆呆直视着麦考夫,一时间不知以何作答。
麦考夫·福尔摩斯一直以来之所以对世界看得通透,是因为他的天赋和博学。他掌握了太多凡人难以理解的知识,细心存放在大脑的每一个角落里,当他需要迎战外界时,那都是他的武器。
他对情爱从不感兴趣,大抵也是这个缘由。
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那些看似莫测实则不过是臣服于*的交缠,因没有一点神秘感,而显得无比乏味。
好在,他对这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感到乏味,因此得不到情爱的欢愉也就不显得特别遗憾了。
他总是能在一场棋局中依靠过人的智力立于不败之地,他极少遇到丧失主权的时刻,即便是面对情感或*对象。
唯一的一点疏漏大概就在于他是个太在乎“体面”的绅士,他喜欢沉默地给予,惯于在暗中掌握一切,他自恋到了极致,但却从来都回避在公开场合展露真实的*。
因此,当遇到艾琳·艾德勒那样性脱敏的敌手时,他偶尔会陷于被动。
在艾德勒女士那性成瘾者的世界中,性是她支配这个世界、支配所有人的手段。她极会利用一般人想要却不敢言明的心理,她会开门见山的对陌生人介绍自己的性能力和性嗜好,她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暴露性来建立她要的主动权。福尔摩斯兄弟栽在她手上不为惊奇,最后只怪她自己先动了情。
从某种角度讲,露西尔·埃文斯手段不如艾琳·艾德勒老辣,但境界却更胜一筹。
除了性之外,她更多袒露的是自己的真情实性。
她会张开双臂,将自己的爱慕和渴望展现给对方看,她对待每一个需要扮演的角色都付出真正的情感,爱与恨,失落与彷徨,她知道只有骗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她的情感与她的处事方式一样,利落坦荡,壁垒分明,因为无所留恋,甚至还有点飞蛾扑火,不计后果。
麦考夫想,这也许就是他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也就是他曾失落阵脚,甘心暂时俯首于感性,且允许孤臣如自己身边有人相伴的原因。
对于麦考夫来说,掌控欲和付出型人格永远是他性格中难以平衡的两个支点。
面对情人,想要重新掌握回一段关系中的主动权,他不得不学着在新的规则下自我调整。
袒露情感而已,也没难到就说不出口。他还对夏洛克说过“失去你会令我心碎”呢!
他静静地坐着,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在她讶异的表情中逐渐浮起了些许得意。
趁低头轻咳的动作,他将那些得意赶紧压回了胃底部,重新抬起头来时,他的脸上再次布满那些令人心疼的不舍与脆弱。
他走到她面前,牵起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两手之间,
“相信我有能力解决那些问题,承诺我不会为了这件事孤身犯险,嗯?”
在他柔情的注视下,露西尔险些就要点头了。但她还是及时制止住自己,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转向另一边,
“从一开始起,这就是个三角游戏,没有我的这块拼图,你写不完这个故事的终章。”
“事缓则圆。”
他是个老奸巨猾的政客,她其实不该想象他会为了情感而放弃一盘大势正盛的棋。
“你才说过,弗朗西斯会不会将我调回华盛顿都是未知之数,缓也许会更露马脚。”
“‘事缓则圆’、‘乘胜追击’,这都是策略而已。”他随即一笑,“我的目前是‘按兵不动’。”
露西尔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阐述着自己对另一个男人的理解,
“等他察觉就晚了,你该知道他的手段。”
“有所耳闻,”他的眼神稳中带笑,“一个道德混乱分子,一个狼子野心之辈,一个毁佛灭道的掌权者,没错,我听说过。而我的结论是——等待。”
“你想等他先出手?”
“我最不怕的就是敌人先掌握主动权。”
他獠牙微露,抖了抖背侧的鬃毛,露出阴险狡诈的神态。
露西尔皱起眉,思考着他的下一步棋究竟是如何计划的。
“你想知道吗?”
他靠近她,将她捞进怀中,低头亲吻她的耳廓和脖颈,
“你想知道我是如何玩这个致命游戏的?你想知道我将如何对付那位总统先生?如何对付美利坚最悠久的商业巨擘?”
他扯开她的外衣,**住她的锁骨,
“看着我,”他箍住她的脖后,命令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或许你可以找到答案,”他低下头,嗅着她颈窝间的香气,“但这答案恐怕不易找,你需要多花费些心思……”
若以露西尔的回忆来判断,麦考夫·福尔摩斯绝不是个在性上主动的人,恰恰相反,性对他来说简直称得上可有可无。
他的大脑太强大,以至于肉身能给的一切刺激,在他来看不过是生物学的肌理和化学反应而已,并不值得惊奇,更加不值得着迷。
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曾说,“权力中的特权,真真切切是一种能让男人如同吸毒上瘾一般沉迷的美妙事物。相较而言,哪怕女人所能提供的性快感也望尘莫及。”
该死的是,对于麦考夫而言,权力也只不过是玩物而已。不像安德伍德永远紧弓着背伺机而动,麦考夫闲散的很,什么军情处的任务,不过是用来打发打发时间,什么西敏寺的地位,也是没费多大劲就手到擒来的东西。
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她的身体,她的情感,他们相拥着共赴高/潮的多少瞬间,对他来说有多大的意义?
他能够放下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己,按下脚底那块云来爱她吗?
能爱多久呢?
露西尔在麦考夫的抚摸和亲吻中浑浑噩噩的思考着这些问题。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坠入湖底的野兽,自身的锋利因缺氧和失重而丧失了所有的攻击性,深不见底的湖水隔绝了她和人间的世界,她朦胧间强撑着想睁大眼睛,却抵不住暗涌与洪流,在所有的湿润与强压中无限沉溺。
他看着她在自己掌心舞蹈,他看着她旋转,听着她的笑声,亲吻着她的眼泪,他们的手臂交叠缠绕,他们的目光流连忘返。
那些黑暗中的光,那些沉默中的旋律,让他们仿佛置身一个上升的舞台,她是中央梦幻的那个小人儿,而自己则是她的伴侣,她的对手,她的导师,她的观众。
如果这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次治愈无聊的游乐,那么对她来说,所有的危险和碰撞无异于一场场戏幕。戏剧有时负责替人哀伤,有时负责替人雀跃,但惟独,她如今还远不到谢幕的时候。
远远不到。
为了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他曾不惜倾力为她打造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那么如果今天她唯一的诉求是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她要绽放,她要绚烂,她要做这个舞台唯一的主角,他怎能拒绝?
他只有给予、喂养、呵护,用自己的力量让她获得她本就赢得的快感。
露西尔情不自禁地回应他。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划过他布满晒斑的手臂,看着自己的舌尖舔舐过他金绒绒的胸膛,她将他的喉结含入口中。
她喜欢他颈间深刻的纹路,喜爱他微翘的下巴。她抚摸他的鬓角,他的眉毛,她凝视着他陷在□□中也不由自主思考的神情,她在他眼中读到占有的*,读到悲悯的怜惜,那些温热的情感虽然被掩盖在大片大片的无情和冷漠之下,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即便只是一闪而过,它们曾出现过。
露西尔抓紧了他的背,她觉得自己像是奔腾的马背上摇摇欲坠的骑手,他偶尔透露出的情感是她唯一的缰绳,她抓握着他的身体,出于求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留住那些飘摇的真挚。
她知道也许有一天那些对他来说的无用之物就会像被海浪拍上岸的死物一般,没有呼吸,睁大着眼,用自己的终结来嘲笑她可悲可叹的义无反顾。
就像是预感到世界末日的先知,她悲哀的承受着来自灵魂深处一次又一次的撞击,最悲哀的是,她根本无心反抗。
她在他的侵略中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她享受着被动带给她的平静,她在接受中一心一爱的爱着眼前这副躯体。
但一切都结束后,她披头散发的瑟缩在他怀中。
她被自己的长发围绕,被他的四肢包裹,她低着头,蜷缩着,过了很久才开口,
“我需要一个计划,如果我回到他身边——你知道这很有可能很快就会发生——那么我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周密的、完整的计划,一个能让我保住性命的计划。而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他怀抱住她的身体,隔着一头发丝拍拍她向中间凹陷的背,“h.”
“我知道。”她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对此毫不怀疑。”
他将身体略微向她的方向转过来,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
在黑暗之中,趁着皎洁月光,她抬头望着他因疲惫脱力而平缓下来的五官,怀着一片赤诚,
“那是我与生俱来的力能,我能做到这个。”
“我知道。”他宽容地微笑,“我对此毫不怀疑。”
“那么,我们从何开始?”
他仰仰身体,一只手枕在脑后,眯起眼睛望着天花板,勾起危险笑意,
“由简到难,见血祭旗,先来个容易的让我欣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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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从那天开始,露西尔·埃文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间谍。★精~彩`东'方’文'学 df99.c○m手打★
她像冷战时期被招安的社会主义阵营人士一样,被带到大河之房一间神秘的办公室中,等待她的是满室的压抑和逼仄,还有久违的冰人福尔摩斯。
“南极洲考夫顺手关上投影屏幕,转身继续阐述着行动内容,“你的代号是‘安特卫普’,这是你获取指令时会听到的称呼。”
露西尔坐在他对面,他身边还坐着另外两个六处的高层,其中一个露西尔认得,是6名义上的现任局长(不管实际上掌管这里的是谁)。他比麦考夫看起来还要年长几岁,一头棕发,小眼睛,也许是做过外交官的缘故,笑容亲切,与他身旁的两位同事相比,总是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这位局长是二战以来唯一一位并非毕业自牛津剑桥的6最高指挥官,他在美国留学了许多年,仅仅在刚从政时做过短暂的情报处理,之后就一直担任外交工作,直到前任首相上任时才将他调到六处。传闻说他对情报工作根本没兴趣,露西尔暗暗对此表示认同,他看上去就是个喜欢与媒体打交道、爱施展魅力的男性,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不适合这种人。
坐在他与麦考夫之间的是一位银发盘得高贵冷傲、上了年纪的女人,皱纹并未使她的精致消失,她看上去身形瘦削,但气场半点也不比两位男士弱。打从露西尔进来,她的脸上就带着18世纪欧洲贵族妇女对蛮荒人士的嫌弃。
“南极洲,爱。”
露西尔低声重复了这两个代号。
“有什么问题吗?”
麦考夫的脸上带着谈论正事时的冷漠,冲她扬了扬眉角。
“不。完全没有。”露西尔笑着将披散的长发往耳后掖了掖,话锋一转,“我以为贵国会在这种场合派出至少一名外交官与我交涉?”
麦考夫闻言与局长对视一眼,在与后者交换了某种示意后,迟疑着开口,“你说外交大臣?不。这个行动计划是六处单独负责的事件,与外交部门无关,因此,抱歉,不会有与您职位对接的上层官员参与到这次讨论当中。”
露西尔坐在他桌前不远处,在昏暗的灯光和投影的照射下观察着他的一本正经与戮力从公。
“当然,”她笑道,“我忘了6与cia从来都是通力合作,这件事不过也就是涉及到美国总统而已——”她往前探过身体,“英国政府当然要避嫌,未免过后败露,干脆就装作从来都不知道。聪明。首相聪明,首相背后的人——”她故意看向麦考夫,给了欣赏豁达的肯定,“也聪明。”
麦考夫一手撑在座椅扶手上,一手撑着太阳**看着她。
从私人角度来讲,他其实很乐于就这么坐在这儿看她狡猾地左右露刺,敏锐地反应和出击,他可以一句话不说,安静地泡杯茶看她一个人智斗他的同僚。
但现在不行,他现在代表的是六处和咨询委员会,两国的政治博弈正以一种危险的方式交汇在他手上,与她一样,他必须也扮演好自己此刻应该成为的角色,拿出他本就拥有的气势和锐度。
谁料他还未开口,身边却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埃文斯小姐,我认为您应该清楚,是您自己找到我们,主动要求我们对您的安全进行保障。”
麦考夫转过脸,观察着他的老同事艾丽西亚·斯茅伍德脸上那略显薄情和苛刻的冷淡。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因为对方的话而感到了某种不适。
“当然,女士。”露西尔冲她灿烂微笑,“谁说不是呢?是我求助于大英政府,请求您方给予我庇护,并且愿意为了英格兰的情报事业而奉献出自我。我想我可真是个不错的叛徒呢,您说是吧?”
麦考夫接应到露西尔那挑衅的眼神,他忽然有些失神,下意识舔了舔后牙,然后听到左手边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麦考夫……”
艾丽西亚·斯茅伍德没有叫他福尔摩斯,而是叫他麦考夫,这通常是在两人私下见面或是对方有所求助时才会出现的称呼。
他不明白这情况怎么就出现在眼下了。
连露西尔都分得清楚,此刻才演出一副与自己完全不熟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叫着他“福尔摩斯先生”。
他看了眼斯茅伍德,对方眼中莫名其妙含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求助,似乎是在等待自己去对付眼前这个从天而降,伶牙俐齿的“小妞”。
麦考夫正了正身子,觉得自己后牙隐隐作痛。
“咳,埃文斯女士,我假设当您接受了这次……”他停顿了一下,将脑海中转换游移过千次的单词说了出来,“招安。那么想必您应该清楚,这个任务的性质和危险度。”
“危险?”她像是听到笑话,转开头,指着屏幕上被地铁压成一滩烂泥的佐伊·巴恩斯的照片,“您说像这样吗?当然。我当然知道□□美国总统会有什么下场,我确实这么做过,你知道的。”
麦考夫忍不住又将舌尖往牙齿后方伸去,他闭了闭眼,觉得那颗发炎的上牙神经末梢疼得他头顶一跳一跳的。
“埃文斯女士……”
“福尔摩斯先生。”露西尔打断了他,“我恐怕您还知道,我不会白白为军情六处抛头颅洒热血?”
他将身体向后靠了靠,这个问题虽然仍然让他略感不适,但也仅仅是略感而已,“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
“政治庇护。我要求不列颠为我提供政治庇护。”
“当然,我……”麦考夫望了眼局长,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是否应该对方来作答,“我们有权批准这个。”
“很好。”露西尔脸上露出那种颠倒昼夜的迷人笑容,“现在,我想我们可以谈下去了。”
闻言,麦考夫暗暗松了口气。
扯出一个笑容,示意左右,三人同时翻开了眼前的文件,
“首先,我们要先确认您有资格成为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oh,ok,”她耸了耸肩,揶揄道,“我们从何开始?射击?剑术?”
“埃文斯小姐,我恐怕您对这次任务还有些误会,”斯茅伍德再次开口,“我们不需要您能达到专业特工的水平。要达成……”她显然也为此卡壳了,“我们共同希冀的那件事,您只需要负责接触椭圆办公室,我们会有专人负责您的安全。”
“cool,”露西尔双手张开,同样握住座椅的两边,“我一直觉得白宫中有卧底,看来椭圆办公室果然没总统先生想象的那么安全。”
言闭,露西尔用余光扫到麦考夫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而后继续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需要您有基本的自我防御能力。”局长接道,“这次秘密会议结束之后,福尔摩斯先生会专门向您介绍整个行动的具体细节和你与我们交换信息的沟通方式。然后,没错,你需要接受基本的特工培训,包括从事特殊间谍活动时的禁忌,还有基本的枪术和一些贴身武器的使用。”
“听上去不错。”她歪歪头,婉转地将一个眼神抛向局长,“您来教我吗?”
那位局长有点顿住,看了看露西尔,又看看麦考夫。
麦考夫正仔细观察着她。
她这是要干什么?当着他的面让这个外交部门调来的蠢货认可她的魅力?
简直是开玩笑!
他正这么想着,只见露西尔轻微地张了张双唇,低声重复了其中一个短语,
“特殊间谍活动。”
他看到她重新抬起眼眸,脸却转向了自己右手边。
“局长先生,我想,假设——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如果我完成了这个任务,是否就等于具备了为女王效力的资格,也许还能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
“ell,”局长显得有些尴尬,困惑和为难在他脸上交替闪过,他逃避着露西尔那令人心跳紊乱的眼神。天知道他现在面对的可不是什么前来应聘的女大学生或者第三世界语言工作者,而是目前自由世界名头最盛的女外交官,而她的任务是要去搞垮自由世界的领袖!
“很遗憾,公使女士,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但您将做的事,在本部的历史上确实没有先例能够借鉴。因此……”
“我知道。”露西尔很轻易地读出了他的想法,报以体贴理解的笑容,“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面前这个女人之所以能成为名头最盛的外交官,正是托了他身边同事的福。
当然了,露西尔认为他就是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显然,在他掌管军情六处之前,麦考夫早已是这里一切重大决策的真正决定者。旁人也许发现不了这个,但却万万瞒不住露西尔·埃文斯的眼睛。
就算是眼前这两看起来与之平起平坐的高层,若哪天被麦考夫怀疑上了,取消他们的安全权限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等等,他不会真的这么干过吧——
麦考夫看着她刚刚才收起两颗小尖牙,又立刻像想到什么一样向前倾过身体,眯着眼睛望向他们。
他困惑地思索着她此时此刻脑子里究竟都装着些什么。
“那好,”局长率先站了起来,“恐怕要麻烦你了,福尔摩斯先生,具体的细节恐怕只有你能交代清楚。”
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西装,向另一位女同事示意,“会议结束?”
艾丽西亚·斯茅伍德也顺势站起身来,她先是看着露西尔·埃文斯,而后又将眼神转移到麦考夫脸上,
“我希望您能早点下班,麦考夫,我不过我想这恐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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