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qdmm一楼
景泰十五年八月初八,冷风肆虐,细雨迷离。
帝都百里外桃花村的密林中,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从深坑中站了起来。
在片刻的迷惘后,她抬头仰望着天际,眸光微微一闪,忽地笑了。
突兀的笑声在这冷雨飘落的夜里阴森而又诡异。
这少女疯了吗?
她当然没疯,因为她重生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感觉到欢快的。
目前对少女来说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从这个深坑中爬出去。
嘉宁眯眼瞧了眼眼前的深坑,伸出了手,可惜她失败了。
不过她并没有泄气,她要回去,重回那个金碧辉煌宫殿,去寻找她身死的真相。
没有任何人任事人能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此时,一阵冷风挟着雨丝袭来,刺骨的冷意穿透皮肤深入她的骨髓,冻得她直打颤。
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硬是没有吭上一声。
在多次尝试未果后,她再一次伸出了手,这一次她终于成功地攀上了坑沿。
嘉宁心中大喜,不过意外却瞬间发生了。
风雨中传来了马蹄声和利箭破空的声音,紧接着一人翻滚而来。
直接把她撞回土坑当中,本就逼仄的空间,因为他更加狭窄了起来。
那人修长有力的身躯紧贴在她的后背上,把她压制得死死的,温热的呼吸直喷在她的耳际。
嘉宁满脸愕然,“你是何人?”她问道。
说一出口,她的脖子就被人生生地掐住了。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这一刻你的命掌握在我的手中就行了。”
那人声音听着年轻,语气却是森寒无比。
嘉宁心下一沉。
她想到父皇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当你看不清敌人或者不知道敌人的用意时,你要学会隐忍。
当你面对一个比你强过百倍千倍的敌人时,你更要学会隐忍。
想到景帝,嘉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本就已经被雨水沾湿的脸庞立时模糊了一大片,她抬了抬手。
“不要随便动手,也不要开口,否则,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冷咧的声音再一起响起。
她知道他没有骗她,嘉宁止住了泪水,没有乱动,也没有开口说话。
越是面对危险的时候就越要冷静,这也是她的父皇亲口对她说的,她把父皇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也许她的办法奏效了,她感觉后背的压力轻了一点,这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此时,又有阵阵马蹄声响起。
风雨中传来少年的嘟囔声,“元畅哥,我明明看见那小子冲进了林子里,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
“他中了我一箭,跑不了多远。”清雅温润的声音在风雨中荡起一层层的涟漪。“你们仔细找找。”
元畅。
嘉宁在心中反复呢喃这个名字,这名字无比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脖子上加重的力道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感觉身后之人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粗重的呼吸如同一把刷子轻刷过她的颈项,让她的寒毛根根竖立了起来。
“妈的,大雨天的,小爷还要累死累活干这差事。要是抓住那个小子,小爷非剥了他的皮不可。”少年抱怨道。
接着,马蹄声四散了开去,她猜想这些人应该分头去寻找了。
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些人为什么要抓他?
要不要向这些人开口求救?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给打消了。
此时的她已经不是那个被景帝护在掌心的嘉宁公主萧菲儿了,而只是一个小小五品京官的女儿陆菲儿。
许是天意让她重生在陆菲儿的身上,虽然她和她的名字只一字之差,不过这一字隔开的却是天与地的距离。
这些人能不能救她还是一个未知数,就算他们肯救她,也未必快得过她脖子上的那只手。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道马蹄声渐渐朝她们的方向踏了过来。
紧接着,一道迫人的视线也随之而来,嘉宁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身后箍住她的那只大手越来越用力。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翻江倒海的情绪翻涌而来,嘉宁生生咽了下去。
少年的声音在千均一发之际又传了过来,让她如沐甘霖。
“元畅哥,东边有马蹄的声音,那人应该往东边去了。”
“追”。清雅的声音一声令下。
那道迫人的视线消失了,嘉宁心头一松。
马蹄声向东边而去,渐渐消失。
后背的重量蓦地一轻,一直掐着她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她的身子随之一软,一头就往泥坑里栽了下去。
她哀叹着闭上了眼,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有掉在泥坑里。
那人竟帮了她一把。
她喘了口气后,拨开额际湿湿的秀发,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面前之人。
少年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虽看不出面容,但与生俱来的清冷矝贵却怎么遮也遮不住。
他挨着土坑的一侧靠着,下巴微微抬起。
一双星眸如极地的寒冰,此刻正冷冷地盯着她。
那悲凉充满恨意的眼眸如一根细针直扎入嘉宁的心脏,让她的呼吸猛的一窒。
只觉得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面前身形单薄、瘦小,他一手就能捏死的小童那是什么表情?怜悯,同情?真是可笑。
少年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
嘉宁像是没有看到他眼底的轻视,目光在看到他后背插着的那只羽箭上停了下来。
脱口道,“你受伤了?”
“这伤口要尽快处理一下。”
少年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站了起来。
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你不能走。”嘉宁急促地喊道,“那些人说不定掉头就会回来。”
“我就住在这附近的庄子上,你帮我脱离这个深坑,我可以带你去庄子上暂时躲避一下。”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丁点力气,又湿又冷。他走了,她怎么办?
见他仍无动于衷,她继续劝说,“你的马丢了,身上又带着伤,你现在如果自己出去,无疑是羊入虎口。这附近我熟,我能帮你。”
少女的眼睛亮如繁星,眸中带着一丝期盼。
少年冷冷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迎上他鄙夷的目光,嘉宁挺直了脊背,语气铿锵有力,“我真的能帮你。”
此时,风雨更大,树枝沙沙作响。
瘦弱的少女在暴风雨中仍傲然贮立,此刻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那双如水的双眸在黑夜中越发清亮。
少年紧紧抿着嘴,凝视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嘉宁以为他会选择丢下她,独自离去的时候。
少年却是出乎意料地一把拎起她把她高高举过了肩头。
被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呀”的一声,失声惊呼了起来。
又急急捂住了嘴。
接着,她听到一声闷哼声,估计是他不小心扯动伤口了。
嘉宁回过神来,不再迟疑,双手迅速攀上了土坑边缘,成功爬上了土坑。
她眼神一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长长吐了口气。
暗想如果这时候她撒腿就跑,坑中的少年怕是追不上她,也不会追她。
要不要逃跑呢?
她眸光微动,回转身向他望去,不料对上他泛着冷意的嘲弄眼神。
嘉宁面上一窘。
幸亏天色昏暗,他看不清楚。
她犹豫了一下,蹲下身向他伸出了手。
他避开了她的手,伸手在土坑边缘用力一按,就跃上了土坑。
嘉宁讪讪然缩回了手,道了声谢。
他没反应,嘉宁也不在意。
指着密林口一处闪着灯光的院子对他说道,“庄子在那,不远,我带你过去。”
少年依旧沉默。
嘉宁无趣地撇了撇嘴。
她睨了眼他背上的插着那只羽箭,皱了下眉。
“我先走,你跟在我后面。”嘉宁轻声吩咐。
等走了几步后,她像似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对他说道,“你先等等。”
多事。
少年心中这么说着,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嘉宁快步走回了土坑边,在四周寻了一些杂草枝叶把土坑掩盖了起来。
做完这些事,她拍了拍手,对他笑道,“好了,走吧。”
黑暗中,少年被她明晃晃的笑容蜇了一下。
他微怔了一下,不自在的别开了眼,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向庄子走去。
少女的背景纤细苗条,弱不经风,脊背却是挺拔如松。
这样的一个少女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她出现了。
她为何会掉在土坑里?谁会想要害她?
一连窜的问题闪过少年的心头。
他摇摇头,像是要摇掉这些念头,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就如同明明危机四伏,他却偏偏莫名其妙跟随了这个少女。
他的行动远比他的脑子要快得多。
云梦山庄座落在桃花村口,门前种植着大片的桃树。
是以陆菲儿的母亲蒋云梦的名字命名的。
因其母蒋云梦酷爱桃花,其父陆文轩为了讨爱妻欢心就在这里买了这座庄院。
陆菲儿的母亲蒋云梦乃是彬州城首富蒋云天之幼女,蒋云天有三子独蒋云梦一女,虽从小虽娇生惯养,不过其性子温柔,温婉大方,深受蒋云天宠爱。
在蒋云梦的婚事上蒋云天也是费尽了心思。
挑来拣去,蒋云天最后挑中了同城刚考中进士的陆文轩。
蒋云天给女儿找这一门婚配也是经过细细考量的,陆文轩虽然出身贫寒却有才有貌。
蒋云天暗想有他财力支撑,给陆文轩在朝中疏通疏通,相信此子必定前途无量。
最关键的一点陆文轩来还是彬州城出了名的孝子。
一个孝顺他的人,人品绝不会太差。
这么想着蒋云天作主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婚后两人也是和和美美,蒋云梦生了女儿陆菲儿。
陆文轩也不负蒋云天厚望,不但从未纳妾,对妻女更是细心呵护。
如蒋云天曾经想的那样,有他撒钱,他的官职一路从七品爬到了从五品。
为了就近照看女儿,蒋云天又撒银子疏通关系把陆文轩留在了当地任职。
两年前也就是陆菲儿十一岁那年,安乐长公携驸马来彬州时偶遇了陆文轩。
驸马为其文采倾倒,将其引为知己,并一力劝说其进京谋职。
陆文轩被其说动,携妻女到了京都金陵。
在驸马的举荐下陆文轩从一个五品的外放官升为了五品的京官。
五品的京官在三品大官满大街走的金陵城虽算不了什么,可比陆文轩在任上时可是强太多,再由驸马爷的看重,升迁也是指日可待。
陆家与长公主一家的交往自然而然多了起来,这本身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不过灾难却接二连三的来了。
先是一年前附马意外坠马不治而亡,三个月前陆菲儿的母亲蒋云梦感染了风寒突然离世了。
当时陆菲儿恰巧被邀去长公主家游玩,等她回府时,已经晚了。
她母亲的尸身已经被火化,她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未见着。
非但如此,就连侍候蒋云梦的仆从也全部被发卖了。
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她当然不相信这是事实。
于是哭着跑去找父亲陆文轩。
不料却让她在父母的房内看到了让她天崩地裂的一幕。
她的父亲陆文轩和安乐长公主居然在房内行那污秽之事。
陆菲儿当场吓懵了,痛恨,愤怒,厌恶,难以置信。
各种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不过她生性胆小,懦弱,又没有主见。
面对这一切,她选择了逃跑。
那天陆菲儿吹了一夜的风雨,病倒了。
安乐长公主和陆文轩以为她受了母亲死的打击才会病倒,还携手来她的房中劝慰她。
陆菲儿看着他们在她面前惺惺作态,暗自强忍着。
她没有勇气去质问他们,只能自己默默垂泪。
对于陆文轩陆菲儿还是念着这么多年的父女情没有揭穿他,不过每每想到陆文轩在母亲尸骨未寒时就与长公主在一起的丑样,就让她对这个父亲心灰意冷。
陆菲儿的祖母是一个乡村的妇人,一切以她父亲以主,二叔一家一直依仗着父亲。
除了死去的母亲,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她选择了自暴自弃,不喝药,也未曾好好地休息。
陆菲儿的病一直不见好,也不愿再见到陆文轩,就提议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陆文轩满口就应下了,并遣了几个奴婢把她送上了马车。
嘉宁站在云梦山庄前,属于陆菲儿的记忆翻涌而上,心中酸酸的。
与陆文轩行那苟且之事之人嘉宁熟的不要再熟,正是她的亲姑姑,大景朝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也是景帝唯一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对于长乐长公主,她本就看不顺眼,此刻心中更是厌恶不已。
按下心中的异样,她引着面具少年来到山庄后门的围墙外。
拨开一地的杂草,指着能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说道,“我先进去。”
少年看到这个狗洞,表情瞬间石化了。
迎上少年怪异的眼神,嘉宁心中莞尔,她又补充道,“从这进去不会引起惊动。”
少年看着她动作利索地趴在地上,钻了进去。
他的嘴角一僵。
让他钻狗洞?
死都不可能。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她进去后没过多久,后门就开了。
嘉宁探头出来,果见他呆站着不动,心中想笑。
他定是以为她会让他钻那狗洞,只是可惜面具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崩裂的表情。
她对他招了招手,眯着眼笑道,“快进来。”
迎上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睛,少年面上一涩。
他低头迅速闪身进了庄子,门吱哑一声关上了。
.........................
云梦山庄其中一间平房内,烛光闪闪。
一个长相尖酸的小姑娘一脸嫌弃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小胖妞,晃了晃手中的零食袋,扯高气昂地道“怎么样?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吗?”
小胖妞盯着零食袋两眼闪着绿光。
“放心,我保证这次万无一失。”
她自信满满地说道,“这陷阱我可是挖了好几天,这么大雨,她就是侥幸能活下来,至少也能去掉半条命。”
像是应验小胖妞的话,外面闪电惊雷不断。
狂风震得窗户扑啦扑啦直响。
小姑娘看着晃动个不停的木窗,笑得一脸的阴险。
“拿去。”她把手中的吃食扔到小胖妞面前。
她迫不急待地接过,掏出其中一块糕点一口就塞进了嘴里。
又引得那小姑娘鄙夷的眼神。
这两个人,一个是庄头的女儿叫陈杏儿,还有一个是庄院里的小奴仆,也是陈杏儿的小跟班,两个人密谋的对象就是林子里的陆菲儿。
小胖妞吃完糕点,又迅速塞了一块杏脯进嘴里,含糊地问道,“杏儿姐,你为什么三番几次整那个陆菲儿。”
她奇怪地问道,“上次她撞破了头,不是已经失忆了,干嘛还非得弄死她?”
“吃你的吧。”胡杏儿用手指直戳她的脑门,“要你瞎操什么心。”
“我不是怕大爷怪罪下来。”小胖妞摸头委屈的说道。
大爷怪不怪罪她不知道,只要那位不怪罪就行了,陈杏儿的眼中一道异光闪过。
此时,庄子门口响起了一阵拍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
胡杏儿的脸色立马变了,她一把抢过小胖妞手中的零食袋。
尖着嗓子嚷道,“你不是保证万无一失的吗?”
“是万无一失的呀。”小胖妞傻愣愣地看向庄子口,满脸无辜。
难道被她逃了?
“那现在怎么回事?”胡杏儿面露凶光。
庄子上除她们家就只有小胖妞一家,她们早睡下了。
陆菲儿唯一的婢女今夜也被她支开,不可能回来。
大半夜又是风又是雨的还有哪个混帐会来敲门?
被她扭曲的面目吓到,小胖妞腾地站了起来,赶紧低眉顺眼地说道,“杏儿姐,别生气,你先坐着,我出去瞧瞧。”
“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在胡杏儿的呵斥声中小胖妞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胡杏儿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骂一句没用。居然让陆菲儿那个丫头跑了,她那零嘴都喂了猪了。
她看着室内摇曳不定的烛火,心情莫名的感到焦躁不安。
一刻钟不到,还不见小胖妞回来,胡杏儿再也坐不住了。
她起身走到屋门口,就看见小胖妞神情惊悚,半跌半撞地走了过来。
“干什么你?死了爹还是没了娘了。大半夜,白着脸吓人呢。”胡杏儿喝道。
小胖妞看着她颤着手指,指了指身后,身子抖个不停。
“得了羊癫疯啊,你。”胡杏儿狠狠剜了她一眼,抬腿就给了她一脚,“没用的废物。”
一点点小事就沉不住气。
话还没有说完,胡杏儿的眼睛就定住了。
她看到了小胖妞身后四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满脸肃容的黑衣人。
四人腰间还挂着大刀。
这是劫匪,还是强盗?
四双冷嗖嗖的目光向儿扫来,胡杏儿瞬间抖动得比小胖妞还要厉害。
完了,要没命了,戏文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就是长的这副样子。
其中一人的手在腰间动了一下,胡杏儿放声尖叫了起来。
只听见咚的一声,她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众人齐齐傻眼,这也行。
刚才不是挺能耐的。
“真是一个废物。不对,连废物都不如。”
有人夸张地捧腹大笑了起来,“哎哟,笑死我了,肚子好痛。太逗了,元畅哥,这人真逗。”
“好了,天赐,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
一声轻咳声响起,李天赐听到咳嗽声堪堪止住了笑意。
内心却仍是笑个不停,这人真的好逗啊。
小胖妞吓得扑倒在地上的胡杏儿身上,紧紧抓着她身上的衣物,一脸惊恐地望着众人。
她抖抖嗦嗦想要开口,咽了好几次口水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涨红着脸憋出了一句,“大爷,饶命啊,大爷。”
她一边紧抓着胡杏儿的衣领,一边对着冰冷的砖地猛磕头。
“我们是过来查案的,不是坏人,你不必害怕。”
轻柔如风的声音响起,非但没有让小胖妞停止磕头的举动,反而让她磕的更猛了。
查案?难道胡杏儿让她害陆菲儿的事被人知晓了。小胖妞心下一慌,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她心中后悔不已,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嘴太馋。
这下好了,为了点吃食,她怕是连命要搭上了。
不行,她不能把命赔上。
她最多只是一个帮凶,要怪也只能怪胡杏儿,她只是听她吩咐行事罢了。
危难当头小胖妞却突然开了窍。
“大老爷,我只是奉命行事,不是有心要害陆小姐的。”小胖妞指着地上的胡杏儿,摇头哭诉道,“都是她,她是庄头的女儿,都是她让我去做那些坏事的。”
妈的,过来投个宿,避一下风雨,还能碰上这种案件,命真好啊。
“元畅哥,我看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要。”李天赐看着她们比了一个手势,小胖妞吓得差点尿失禁。
她死命抓紧胡杏儿的衣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连连求饶,“大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她手上的劲道,差点把昏倒在地的胡杏儿给勒死。
只听见“咳,咳”两声,躺在地上的胡杏儿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摸了摸被勒疼的肚子一把推开小胖妞,大声嚷道,“找死啊?想勒死我。”
挺凶的嘛。
一张带着痞气的英俊的脸靠近了胡杏儿身边。
“你同伙刚才已经招供害了陆小姐,现在轮到你了。”他嘻笑着看着她,恐吓道,“说怎么害的陆小姐?动机是什么?”
胡杏儿被突然在眼前放大的笑脸吓了一跳,脑子里嗡嗡直响。
这才回味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伸手指着他又放声尖叫了起来。
李天赐挖了下耳朵,凶道,“真是聒嗓,再叫,就把你的巴割了。”
阴森的语气如同地狱要命的阎王。
咚的一声,胡杏儿又被吓晕了过去。
真是没趣,李天赐撇了撇嘴。
“又晕了,小爷我都没有拔刀呢。”他嫌弃地踢了地上的胡杏儿一脚,“没用的废物。”
一旁的小胖妞早被他给吓呆了,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别玩了,天赐。先进屋。”清雅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先进屋。正好,小爷现在对刑镇司审人盘问那一套有点兴趣,正愁没人给我练手呢。”他嘿嘿一笑,“今夜小爷有的是时间整她。”
这笑容让四个侍卫的嘴角直抽,李爷又捉摸着吓人了,有人要倒大霉了。
李天赐回身指了指小胖妞道,“你带路,去客厅,再把你们庄头叫来。”
小胖妞连滚带爬地起来,一路低垂着头,哆哆嗦嗦地带着众人向偏厅走去。
“元畅哥,你听说了吗?镇刑司可是要翻天了,据传指挥使要唤人了,而且就连副使都已经撤换了,是个风流倜傥的年轻郎。”
李天赐对着身边的少年边走边说,“啧啧,那副使年纪虽小手段还挺厉害的,传言刑镇司那帮如狼似虎的老家伙都被他镇住了,乖得跟猫似的,我看京中又该热闹了。”
风中的声音越来越轻。
。。。。。。。。。。。。。。。。。。。。
庄子里一间平房内,面具少年正襟坐在室内的木椅上,凝目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但家俱摆设一应俱全,室内布置简单又不失精致。
少年猜测这少女在庄子的地位应该不低,她为什么不敢堂而皇之走正门,而选择钻那个狗洞。
想到冷雨夜她孤身一人深陷泥坑,少年面具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嘉宁找了一根蜡烛点燃烛火,昏暗冰冷的室内有了一点暖意。
她又从抽屉里找了消毒的药水和纱布。
拿起剪刀在蜡烛上烫了一下,走到面具少年身后,轻声道,“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少年轻轻扯了一下嘴角,还有比死更痛苦的吗?
他连死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忍不得的。
对于他的沉默,嘉宁已经习以为常。
她看了看他的后背,暗色的血渍在烛光下,触目惊目,不忍直视。
嘉宁用剪刀小心地剪开被羽箭插着的后背的衣物。
衣服湿湿的黏黏的不是很容易剪,她尽量不碰到伤口。
伤口经过长时间雨淋,又被他扯动过,看上去血肉模糊,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先在伤口周围先涂了一点药水,迅速地握住箭柄一拔,又熟练在伤口处用药水清理了下,这过程当中少年始终稳稳坐着,一声不哼。
真够硬气的。
嘉宁恍然想起前世相似的场景,她的哥哥酷爱舞刀弄剑,偶尔也会不小心受伤。
她也曾帮哥哥处理伤口,一点点的小伤口,哥哥都会嗷嗷大叫。
哪像这人,不知道疼似的。
要是这事换成了哥哥,也不知道他怎么闹腾。
想到哥哥,嘉宁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这辈子她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一愣神间,伤口的血汩汩流了出来,她忙静下心来,关注着手中的动作,用纱布一层层绕着他的腰绑住伤口。
一边绑一边低声说道,“我只能简单帮你包扎一下,等你脱险还是要找个大夫再处理一下伤口。”
少年依旧沉默不语,少女专注手中的动作。
相比在土坑中的剑拔弩张,这一刻屋子里的气氛算是融洽。
绑完最后一层,嘉宁顺手打了一个结。
也幸好陆菲儿脑海里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她行事才能如此顺畅。
嘉宁把余下的药水和纱布放进抽屉里,转身去衣柜里找出一套灰色的袍子。
这袍子是陆菲儿的母亲为陆文轩备下的,此时正好借来给这少年。
嘉宁走到少年身边,抬手把衣物递给他。
少年抬起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面上柔柔的,湿湿的秀发搭在饱满的额头。
两道弯弯的柳叶眉如同天上的弦月,肌肤白皙细腻。
此时,一张菱形的小嘴正微微翘着。
他一直挑剔地看着少女,前世他见惯了各色国色天香,花容月貌的少女,这样的容貌在他眼中也算勉强过得去罢了。
不过小姑娘那双清亮乌黑的眸子,如神来之笔,一瞬间点亮了她整张容颜,配上这么一双眼睛,生生能把人的魂给吸进去。
少年的眼睛瞬间被这双秋水剪眸吸引住了目光。
他看了一眼之后,又看了一眼。
目光在落到她被雨水包裹着的青涩而又迷人的曲线时,怔了一下,忙别开头。
耳朵微不可见的染上了一层粉色。
亲人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他岂可如此轻率,少年暗自摇头恼恨自己。
他匆匆接近她递过来的衣物,迅速武装起自己,温润如玉的目光如流星划过,现在的他又恢复成那个高傲清冷的少年郎君。
少年的异样,嘉宁并没有察觉到。
见他接了衣物,她背过身去,在衣柜里找了一套素色的衣物,闪身进了室内的屏风后面。
室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少年穿好衣服后,屏住呼吸,正襟坐着。
扑扑的心跳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他还在这里留恋些什么?
少年飞速地瞥了屏风一眼,在看到屏风上那抹窈窕的身影时,目中的寒冰柔化了一角。
他站起身,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玉佩,放在了桌上。
若是有缘必会相见,若是无缘就当梦一场。
嘉宁从屏风后换好衣物出来时,少年早已离去,她只看到了留在桌上的那块圆形玉佩。
这块玉佩通透青翠,中间雕刻了一尾锂鱼,在宫中见惯好东西的她,一看就知此玉不凡。
她拿起玉佩放在手中,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掌中的玉佩,心中怅然若失。
虽说她已经替少年包扎了伤口,不过没有代步的马匹,不知他如何脱困?
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回头再来找他?
嘉宁自嘲一笑,她都自身难保,哪有空操这份闲心。
她的视线在落在玉佩背面的几行小篆时停住了。
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
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
世有嘉木,心自通灵,可以为琴,春秋和声,
卧听夜雨,起看雪晴,独立正直,巍巍德荣。
她的手指拂过梧桐两字,那双清冷悲怆的眼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他是叫梧桐吗?
嘉宁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雨停了,夜更深了。
身上阵阵倦意袭来,她敛下心绪,收好玉佩,正准备合衣上榻。
门外却传来一轻一重地脚步声,难道那少年又回来了?
嘉宁正想着,门被大力推开后,随后又吱哑一声关上了。
她心头一跳。
一个走路一摇三晃,面目丑陋的男人走了进来了。
根据陆菲儿脑中的记忆,这人是新庄头的儿子名叫陈三,这人不务正业,全靠父母吃饭,是村子里有名的混混。
他的面色潮红,全身散发着浓烈的酒味,看着她的目光放荡淫邪,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陈三淫笑着,一步步向她逼近。“美人儿,哥哥来看你了。”
嘉宁冷眼看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去,身子直接就抵在了柜子边,刚才用过的剪刀就在她身后的柜子里。
“陈三,你胆大包天。”她喝道,“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出去。”
她的手伸向身后的柜子,小心抽开抽屉,把剪刀紧紧握在手里。
陈三猥琐一笑,透过那双醉眼,盯着少女,醉眼看花,只觉得眼前的人儿今夜更是美上了几分。
那绷着脸儿嗔嗔的小脸蛋,那盛着怒火燃着火焰的大眼睛,哎哟,真是要人命啊。
他嘴里口水直流,身下火速窜起,口中调戏道,“这是哥哥的家,美人儿,哥哥怎么就不能来了。”
他踉跄着向她靠近,“美人,乖乖听哥哥的话。”他拍了拍胸脯,淫笑道,“爷保你不死外,还可以让你欲仙欲死。”
他口中说着污秽的话,一双淫手也同时向嘉宁伸了过来,嘉宁一个闪身,避了开去。
他再伸手,嘉宁又一个闪身。
“哟,美人儿,还和哥哥玩起躲猫猫了。”陈三嘿嘿笑道,“哥哥还就爱这一套,看哥哥不捉住你。”
谁跟你玩猫猫,呸,本公主要的是你的命。
嘉宁眼中寒光一闪,握紧手中的剪刀,找准时机对着陈三的胸口就刺了下去。
。。。。。。。。。。。。。。。。。。
偏厅中,庄头陈大夫妇匆匆赶到,一眼就看到昏睡在大厅石砖上的宝贝女儿,心痛的同时肝火大旺。
在他们的地盘,谁人如此大胆,居然胆动他们的女儿。
“我的儿啊。”陈大妻扑到女儿身上,哭喊了起来。
陈大更是声大如打雷,差点掀了屋顶。
“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欺负我陈三的女儿,不要命了。”
陈杏儿其实早就醒了,不过父母不来,她不敢起身。
现在她爹娘一来,她的胆子立马粗了,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李天赐叫道,“娘,就是这人欺负女儿。”
陈大妻拍拍女儿的手,安慰道,“别怕,这桃花村还没人敢惹咱们家,一会你爹会替你出气的。”
哼哼,一家子都挺横的,碰上小爷活该你们倒霉。
“是小爷我,怎么?想打架?来啊,小爷手正痒呢。”李天赐站起身,抽出腰间的大刀,一屁股坐在厅正中的圆桌上。
他举起手中的大刀对准陈大,刀光粼粼吓得陈大双脚一软,差点摔倒。
“呸,熊样。”
李天赐身后的四个侍卫好整以瑕地站着,乐得看好戏。
陈大的目光从那四个黑衣上身上转到了李天赐身上,厅中另一个悠哉坐着喝茶的少年被他自动忽略了。
陈大也算桃花村一霸,被主子看上当了这庄子的庄头,眼色还算有几分。
他看着面前这帮黑衣人目光凛凛,腰挂大刀,不像是好惹的。
特别是抽刀的少年,看着相貌俊秀,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小霸王。
不知是哪家的纨绔?不过任他再厉害,他也不怕。
只要他报出主子的名号,不怕他不跪头求饶。
在最初的惊吓过后,陈大镇定了下来。
他暗中吸了口气,狐假虎威道,“这是京城陆家的庄子,我们家大爷陆文轩陆大爷马上就要升任镇刑司的指挥使,你们要是敢在这庄子上闹事,镇刑司可不是吃素的。”
一旁的陈杏儿,听她爹提到镇刑司,得意地仰起脸,她还不知道陆大爷这么快就升上了这么厉害的官职呢,要是知道刚才她还哪里容得了他们几个放肆。
在镇刑司的人面前这些人再厉害也只能跪地哭着求饶,刚才畏惧的要命的陈杏儿,这一会看着这些黑衣人的目光立马转为不屑。
也难怪陈大一家会如此,说到镇刑司乃是大景帝国刑狱所在,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部门直接听命于皇帝,镇刑司权柄极大,可以直接逮捕审讯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
且手段残暴,狠辣,乃至朝野上下人人畏惧。
镇刑司下的诏狱,更是让人闻风丧胆,里面的酷刑五花八门,进了诏狱的人就没见一个能活着出来。
陈大说完,果见那四个黑衣人面色一变,他的尾巴就差没翘到天上。
他悲天悯人地看着众人道,“现在你们知道我的主子是谁了,你们若是现在跪在地上向我女儿开口求饶,我陈大还可以网开一面,饶过你们,否则嘿嘿。。。。。。”
他话完未说话,就听到两声冷哼声。
李天赐把大刀往腰中一插,从桌上跃了下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对着他的鼻梁就是一拳。
“镇刑司,你以为抬出镇刑司,小爷就怕了。呵呵,小爷只知道京都郑家,李家,陆家又算是哪棵葱哪棵蒜。”
四个侍卫一个崩不住笑场了,李爷真是骂人还不忘抬高自个。
今天这个陈大一家碰到李爷前世真是倒了大霉了。
“凭你个龟孙子,还想让小爷跪地求饶。”李天赐不屑道,“就算镇刑司陆文轩那货在此,小爷也照打不误。”
李天赐一拳比一拳更用力,四个侍卫看得更是看得过瘾。
要不是中间那位悠然地坐着,他们真想吹声口哨,给李爷助助威,这种狐假虎威的恶绝小人就该这样对付他。
陈大没一下就被李天赐揍得面目全非,那鼻子更是歪得没形了。
陈大妻跌坐在地上号淘大哭了起来,陈杏儿早吓傻眼了,怎么可能?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畏惧镇刑司。
陈大更加闹不明白,这是哪里来的祖宗啊。
不但人人畏惧的镇刑,在他面前变得如此不屑一顾,而且就连陆爷在他眼中也如同粪土一般。
现在的他有一丝后悔,刚才不该为了胡杏儿一时冲动。
陈大抱头痛哭了起来,“爷啊,别打了,求你别求了。”
再打下去,他一条命就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命要紧。
坐在厅正中的少年微微皱了下眉头,轻咳了一声,李天赐住了手。
如春风般轻柔的声音在厅中响起,“天赐,你不是想学镇刑司那套?”
陈大刚松了口气,听到厅中少年的话时,这心又吊了起来。
要学镇刑司那茬,他们想要干嘛?
陈大心中惊惧,打了他还不够,还要在这里私设刑堂不成。
这少年好毒辣的心肠。
“元畅哥,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一茬。”李天赐邪邪一笑。“今天我就玩一下镇刑司那一套。”
他踢了被打倒在地陈大一脚,阴阴地笑道,“今日你可有福了,小爷我这还是第一次动用镇刑司那套,爷的第一次就拿你**了。”
噗的一声,四个侍卫当中的其中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样无耻的形容词也就李爷能说得出口。
厅中的少年也笑了。
这轻笑声听在陈大耳中,却如魔咒,让他坠入无边的地洞。
他惊恐地睁大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向厅中的少年看去,现在就算他再笨,也知道这六人当中主事的是谁了。
这少年穿着和其他人如出一撤的夜行人,头上带着帷帽,始终置身事外,淡然地坐着。
就因为他太淡然,太低调,才让他忽略了他,陈大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不过他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察觉到他的注视,那人的目光透过帷帽随意地向他扫了过来。
陈大只觉得脊背一凉,无边的冷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这样的目光他只在主子那里感受过。
不对,这位的目光比主子犀利了不知多少倍,这少年到底是谁?
这人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有如此吓人的气势。
陈大匍匐在地上,后背冷汗直冒,他低垂下头,不敢再看。
看来今日他是踢到铁板,只能栽了。
待弄清他们的身份,报于主子,再做计较,陈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在陈大乱想的之际,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他。
一阵剧痛从手上袭来,陈大意识清醒时只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嗷的一声叫了起来。
“阿大。”陈大妻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厅中的少年皱了皱眉,中指一竖。
黑衣侍卫中立即有一人过来堵住了陈大的嘴。
“陈大,你女儿和庄子里的奴仆已经招了,她们联手害了陆大小姐,你身为陆家的奴仆,竟然狗胆欺主,我倒要看看你口中的那位陆大爷得知此事饶不饶得了你。”
头顶的声音如同霹雳炸得在陈大的脑中炸开了花,陈大顾不得疼痛,心灰意冷地向陈杏儿望去。
他下意识地相信了李天赐的话,这次他看来逃不过去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居然被这些人知道了。
爹,我没有啊,我没有说啊。陈杏儿在心中嘶喊着,她想喊冤,可就是怕的说不出话来,陈杏儿看着他冤得眼泪鼻涕直流。
这些人铁了心要办他,就算他抵死不认也没用。
这种事陈大自己做得多了,深知其中的门道。还不如老实承认,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只要不牵涉到主子,一切或许还有转机。
“看来你们父女供认不讳,那好,签字画押吧。”侍卫早就准备好纸笔,看着写好的认罪书,李天赐邪恶一笑。
他吩咐侍卫让陈大等人恩下手印,把认罪书交到厅中的少年手中,嘻笑道,“元畅哥,我这案办的可还行?”
厅中少年扬了扬眉,表扬道“恩,直接盖棺论定,不错。”
听到少年的表扬,李天赐的心情很好,眉飞色舞了起来。
他把认罪书仔细揣进了怀中。
这可是他的“第一次”,更正是他审迅第一次得来的罪证,他的好好收藏。
趴在地上的陈大气得一口老血吐了出来,这些人实在太过阴险,嚣张,狂傲了。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幸好儿子不在,可以逃过一劫。
正在陈大侥幸的同时,厅中少年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吓得他双腿直发抖。
“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还有事?还有什么事?要逼供?还是杀了他们。
现在只要一听到厅中少年说话,陈大就心跳狂奔,冷汗直冒。
“哦,那事,我记得牢牢的呢。”李天赐回道,“我这就安排。”
说完,他对身后的侍卫交代了几句,那侍卫即带着缩在角落的小胖妞离开了偏厅。
陈大心下一松,不是他的事,不是他的事就好,这欺强凌弱之辈现在早被吓成了一只软脚虾。
厅中的少年看李天赐误会了他的意思,笑得一脸欢快,决定不再提醒他。
他从腰间解下随身携带的玉壶春瓶,拔开瓶盖,一股浓郁地酒香味扑鼻而来,厅中少年自顾自轻轻嗓了一口。
李天赐嗅到酒味,眼馋地望着少年手中的玉壶春瓶。
点了点他手中的酒,嘻笑道,“元畅哥,这酒让我也尝一口,就一口如何?”
少年瞪了他一眼,在他万分不舍的目光中盖上了瓶盖。
“我这是药酒。”他说道。
小气。
李天赐撇了撇嘴。
都怪那个小王八蛋,没事闯什么皇宫,害他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遭罪,连口烈酒也喝不上,他在心中把那个臭小子骂了几千遍。
他正骂的爽呢。
突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捂着肚子,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喊嚷道,“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娘的,是哪个失心疯的半夜乱叫。”
李天赐这会喝不到酒,心情正不爽呢,听到这鬼哭狼嚎的声音更是火冒三丈。
这声音李天赐不熟悉,陈大再熟悉不过,是他那不混蛋儿子陈三的。
听到这声音,他的心拨凉拨凉的。
杀人,救命?这小子又闯祸了。
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要闯这个地狱来。
陈大在心中叫苦连连。
刚才被李天赐一叫,陈大分了心,现在抬眼向自己宝贝儿子望去,在看到陈三的模样时,他差点晕了过去。
陈三的胸口赤.裸.裸地插着一把剪刀,血水汩汩的直冒个不停。
陈大这才记起,儿子刚才嗷嗷的叫喊声。
原来不是儿子杀人了,是他儿子快被别人杀死了。
他使劲对着陈三使眼色,快逃啊,这个小混蛋。
没想陈三看到陈大,奔得更欢快了。
爹啊爹的叫个不停。
陈大郁闷地直想撞墙。
陈三一奔进厅内,一股劣质酒味混和着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了开来。
“爹,救我,陆菲儿那个臭丫头要杀了我。”他冲着陈大大声喊道,“我快被她杀死了。爹,你快帮我去杀了她。”
陈大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天要亡他陈家。
许久没有听到陈大回答,陈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抬眼望去。
只见他爹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口中还塞了一团白布,他的双脚立马一软。
目光在看见厅中那些杀气凛凛的黑衣人时骇住了,等他醒悟过来开始捂着胸口,荒不择路就转身往外冲。
可惜已经迟了,两个侍卫一把抓住他,把他往地上随手一扔。
陈三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他痛得失声大叫,胸口的血流得更猛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再混蛋,也是自己命根子。
这会看陈三的痛苦状,陈大一颗心都绞了起来。
他乞求地望着厅中的少年,口中呜呜呜地叫着。
他有话要说。
可惜没人理他。
“好家伙,这剪刀插得挺利索的嘛?”李天赐蹲下身,歪头看着陈三胸口插着的那把剪刀,扬了扬眉,那个陆大小姐居然没死,还把人刺成这等模样,事情好像越来越好玩了。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来人五十来岁年纪,身材矮胖,行动却十分迅速,此人正是桃花村里正。
旦见他额冒细汗,神色焦虑,视线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看到陈大一家的模样时,面色变了又变。
随后在看到李天赐和厅中的少年时,他双腿一弯便跪了下去,“小的桃花村里正,拜见大人。”
厅中的少年没有抬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他便恭敬地低头垂手站在了一旁。
除了里正其余人等也回到了厅内。
等他们进屋后,一个绝色少女不急不疾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来。
少女一出场,就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齐齐向少女望去。
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少女非但不惧,每一步走得都极其自然和稳当,如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将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放在眼里。
待她走入屋内,众人只觉得这小小的厅堂,一下子敞亮了许多,这种感觉就像寒风凛凛的冬日一下子迎来的百花齐放的春天。
身心说不出愉悦,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能引人好感的小姑娘。
少女看着不过十岁出头,稚气未脱,脸蛋儿也没有完全长开,然眉如新月,眸若点膝,小小年纪便如此美貌,可见长大后必是绝世佳人。
李天赐看着这个明眸善睐的少女浅笑着款款向他走来。
脑海里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他的胸口更是怦怦乱跳。
他摸了摸狂跳的心,既惊且喜。
今日居然让他在山沟沟里遇见真凤凰了。
以前他见过的那些阿莺,阿燕,那些倾国倾城的佳人在此少女面前如同卸了的黄花,瘪的南瓜,黯然失色。
姑娘啊,你一步步的走,一步步的踩小爷的心啊,这一刻李天赐心潮澎湃。
十三岁时他跟着他老子第一次上战场时,就是这种心情。
今夜他一直厌恶的这一趟差事,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他感觉到厌恶了。
他甚至于有一点欣喜,还好接了这一趟差事,不然就错过了结识少女的机会。
厅中少年在看到这个少女时,眸光微闪,不过在帷帽之下,众人看不到他的任何变化。
要说见到这个少女,表情变化最大的莫过陈三了。
在看见这个少女时他恍如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惊恐地大喊道,“别过来,陆菲儿,你别过来。”
一边喊着一边缩着身子不住地往后退去。
原来这个就是陆小姐,有人在心中惊叹。
原来就是这个陆小姐用剪刀刺了陈三。
不过这个陆小姐看着好小,十二,还是十三?
胆儿真大!
妈蛋,小爷正看美女呢,鬼哭狼嚎个什么,李天赐正看得出神,被陈三这么一叫,如同棒喝,伸身就给了陈三一个耳刮子。
陈三被这一巴掌打的傻了眼,顶着铁青肿胀的脸又不敢反抗,那模样也够滑稽。
他的眼珠子乱瞄,寻找屋子中间能为做主的人。
陈三瞄来瞄去,瞄到了里正那里,开始狼嚎了起来,“里正救我,就是这个陆菲儿差点杀了我,现在剪刀还插在我肚子上呢。”
里正看了厅中的少年一眼,选择了漠视。
少女轻屑地看向陈三,陈三被这一眼看得如置冰窖,他觉得自己就像被郐子手押上刑台的犯人,正等着临斩官一声令下,就要人头落地。
而眼前的少女就是掌着他生死大权的监斩官,无边的恐惧淹没了他。
这种等待的煎熬,比直接接受酷刑还要让人难受百倍千倍。
而这种煎熬在少女一步步靠近陈三时,感觉越来越强烈。
少女低头逼视着靠在墙边无手捂着剪刀,无力喘着粗气的陈三,轻柔的说道,“我就是真的杀了你又如何?”
我就是真的杀了你又如何?
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杀人就如同切个小菜切段萝卜一般轻易。
震撼,无比的震撼,众人瞪圆了眼睛看着少女。
开玩笑的吧?
他们想道。
四个侍卫在看她。
厅里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他.妈的,太帅了,没想到她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做起事说来话来如此干净利落,李天赐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这小姑娘太对他的胃口了。
只见少女从怀中慢悠悠地掏出一块绣帕,按住陈三的手用力一送。
此时,陈三经过一路奔跑,又在厅中被侍卫那么一扔,早没有力气反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落入胸口的那把剪刀,眼睛猛地突了出来。
他死都想不到少女会在众人的面前杀了他。
更多的血流了出来,陈三浑身抽蓄了几下,当然就死了。
少女不屑地扔掉了手中的绣帕,就像扔掉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众人被这一幕吓懵了。
寂静,死一般寂静,谁也没有料到少女竟会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把人给杀了。
而且杀人后还能如此地镇定自若。
就算少年身后的那些见惯了打打杀杀的侍卫,也无法做到如此。
侍卫们看着少女的目光变得凛凛,她还真杀啊。
就连厅中的少年也是面色一变。
此时有人突兀地拍起了手,这清脆的鼓掌声在此落针可闻的室内异常的清晰。
嘉宁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如电的双眼。
那人浓眉大眼,神采飞扬。高挺的鼻梁,俊美的五官,眉间英气逼人,此刻看着她笑得一脸欢畅。
这一张桀骜的脸少女并不陌生,不要说少女在金陵城鲜鲜有人不认识李侯家的这个混世魔王李天赐。
李天赐乃本朝第一个异姓王李霸天之子。李霸天虽出身草莽,却从龙有功,被景帝封为本朝第一个异姓侯,世袭罔替,并另封从一品骁勇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一门荣光。
李霸天骁勇善战,威名远扬其子李天赐虽生得相貌堂堂却是一个混不吝的小子,在帝都没少给李霸天惹事。
打架斗殴那是家常便饭,上至公侯下至商夫走贩,只要他看不惯的,唯拳头说话,就是在景帝面前这个混小子也能叽歪上几句,着实让李天霸头疼不已。
几个月前李天霸在景帝面前给他讨了个职位,当上了宫中二等侍卫,在他向景帝报到时,嘉宁在清晖殿遥遥见过他一面。
“呀“的一声,室内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叫声,把嘉宁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不是陆菲儿,陆菲儿失忆了,她今夜不可能逃出那个陷阱。”陈杏儿尖着嗓着发疯了般扑向嘉宁,语无伦次地道,“你这个妖孽,你为什么要杀我哥哥?你还我哥哥命来。”
陈三的死,让陈杏儿彻底疯狂了,这时候她已经忘了什么叫做害怕。
哈,说她不是陆菲儿,有谁信?嘉宁在心中暗讽。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一家子联手陷害陆菲儿,现在她们的报应来了。
在陈杏儿的手将要碰到嘉宁时,有人横空踢了一脚,陈杏儿就被踢倒在了地上,无力动弹,嘴角流着鲜血,恶狠狠地瞪着她。
哥哥死了,娘吓晕了,爹也被堵住了嘴,他们一家完了,都是这个陆菲儿惹来的事。
陈杏儿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剐了。
不,眼前这个冷静凶恶的人不可能是陆菲儿,陆菲儿胆小怕事,懦弱无用,前几天又被她撞破头失去了记忆,她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当着众人的面刺杀哥哥。
她不是陆菲儿。
陈杏儿使劲摇头,双目赤红,状是癫狂。
“呸,小爷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要不是小爷我不杀女人,今日必让你血溅当场。来人,封了她那张臭嘴,别让她那张臭嘴吐出来的话污了小爷的耳朵。”
敢在小爷面前欺负陆姑娘,不要命了。
四个侍卫齐齐向李天赐方向肃立,李爷,好样的。
陈杏儿的嘴立即被封上了,手也捆上了。
可恨她说不出话来,拚命呜咽着。
望着屋子里这帮凶神恶煞,脸色比纸还白。
这些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帮着陆菲儿欺压他们一家人。
看着同样躺在地上目眦欲裂的父亲,陈杏儿的眼泪稀里花啦的直掉,她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的局面会变成这样。
陈大更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来这里?他的儿子怎么就这么死了。
没有人会在意这一对作恶多端的父女。
嘉宁更不会在意,恶人就该承受应有的惩罚。
李天锡也不会在意,他现在更在意少女的心情。
他轻声安慰她,“陆姑娘,你别怕,他们一家陷害你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
他从怀中把陈大一家的认罪书交到她手上,说道,“这个认罪书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嘉宁接过,仔细看了摁了手印的认罪书,眼神一亮,感激道,“多谢公子。”
有这份认罪书在手,到时去金陵陆家她也就多了一份底牌。
“不谢不谢。”李天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些许小事罢了,陆姑娘以后若是有事需要帮忙,可以直接去派人去侯府找我。”
没等嘉宁回应,李天赐拍拍头自顾自说道,“不对,是去郑府找我。我忘了我已经被我家老头子扔出了府门。”
他嘿嘿一笑,看着嘉宁的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那个陆姑娘,我姓李名天赐,乃李侯之子。今年正好十五,家中就我一个男丁,目前还未婚配。我十三岁随父上战场杀敌,十四岁考中武状元,现在在宫中担任一等侍卫之职............”
四侍卫傻眼,李爷这是在勾搭妹子了。
这招数怎么瞧着不太高明,他们要不要提醒一下李爷。
一声轻咳声响起,李天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面上微微一晒,道,“陆姑娘,我的意思是,我的武艺还行,若是有人胆敢对你不敬,我可以替你狠狠地教训他。”
说完,他扬了扬手中的拳头。
嘉宁含笑点头,父皇曾对她说过这个李天赐虽说平时总时不时惹些小事,不过性子单纯,为人真诚又嫉恶如仇,是个不可多得的热血少年。
如今见到此人还真是如此。
少女这么一笑,更显娇俏动人,李天赐心神不由一晃。
有人开心,有人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他儿子死了,凶手却在他的面前和人打情骂俏,这些人当他已经死了吗?
陈大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他拚了这一条老命,也不能让陆菲儿这个贱人好过。
陈大死劲盯着站在一旁的里正,这时候他就指着他站出来帮他一把。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里正对上陈大的眼,却心虚地别开了头。他是收过陈大不少银子和好处,可这些银子也比不上他这条命啊。
这帮人他惹不起啊,不要说李天赐是李侯的爱子,得景帝抬爱。
光是李天赐本人就是朝中正三品的官员,年少有为,仕途一片光明。
他一个里正能违逆他,开玩笑了。
更不要说厅中坐着的那位了,里正下意识地向厅中坐着的那位少年望去,只匆匆一眼,就垂下了眼,规矩地站立着,那位的官职怕是还在此子之上。
方才有个侍卫来叫他时说是奉了都察院的命令过来查案,让他协助调查,他的胆子都吓破了。
都察院啊,主掌监察、弹劾百官的都察院。
而且这事还牵涉到新任镇刑司指挥使家的家事,他避嫌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再为他出头,陈大只能自求多福,他帮不了他。
好呀,收了他好处时眉开眼笑,点头哈腰的。出了事,就想和他撇清关系。
你们都以为他没办法了吗?
陈大阴冷一笑,忍着剧痛,抬起手,拚尽全力撕扯开口中的布团,说道,“老子是给长。。。”
“杀了。”清雅的声音一下令。
一柄飞刀射中他的咽喉,后面的话陈大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里正吓得冷汗涔涔,两腿瑟瑟发抖。
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陈大,脸色却是比纸还白。
他暗自幸亏自己刚才没有犯傻,不然陈大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经此一幕,里正对厅中的少年更是畏惧不已,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深怕一个不测就招来杀身大祸。
这时厅中传来咚咚两声,原来是一旁的陈杏儿在目睹她爹惨死之状,再次吓晕了过去。
同时晕过去的还有陈大的妻,小胖妞早在陈三死时就晕了。
要说厅中,除了他们这些见惯生死的,最镇定的就是目睹如此惨状还面不改色的少女了。
厅中的少年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之后,挥了挥手。
眨眼间侍卫们就把这三人拖了下去,其中一个侍卫从怀中取了药粉出来洒在室内的两具尸体身上,瞬间的功夫陈大和陈二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又有侍卫上前冲了水,点了熏香。
半盏茶的功夫,室内处理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四个侍卫动作利索,配合默契,像是习以为常。
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里正看的毛骨悚然,他这一生也没有经历过如此可怕之事,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的诡异。
少年仍一脸闲适的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屋子里唯一的一盆野菊花,仿佛他的眼中只有这盆野菊花,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嘉宁看着像是无事,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状况。
她的胸口闷闷的,嗓子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她拚命的忍住了胃部翻腾的恶心感,腰背挺的笔直。
别人或者不知道陈大要说什么,但嘉宁却是一清二楚。
陈大想说他是长公主的人,可他还没说出口就被少年给灭了口。
他轻轻吐出的两个字就要了陈大的命,出手还真是狠辣。
他为什么要杀陈大?
难道他也是长公主一系的。
嘉宁睨了少年一眼,帷帽遮住了他的面孔,看不清的面容。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如同一幅静止的画卷。
这个人低调到你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然而只要他想,两个字就可以断送一条人命。
这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之人。
一闪而过的厌恶在她眼中闪过,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的视线透过帷帽迎面而来,一瞬间就让她有了无所遁形之感,嘉宁暗自心惊,好敏锐的直觉。
“元畅哥。”李天赐叫了厅中的少年一声。
嘉宁趁机别开眼去。
李天赐此时出声是想提醒厅中的少年这么血腥暴力的事情等陆姑娘走了再做,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过吓人了。
他们受得住,可陆姑娘一个小姑娘家就未必受得了。
他在心中暗自报怨。
李天赐担心地向嘉宁望去,见她脸色虽苍白了点,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异样,终是安了心。
“陆姑娘,你要不要先坐一会?”他问道。
对李天赐的问话她恍若未闻,元畅,元畅,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
嘉宁眉头微皱,思绪飘的老远。
“嘉宁,你看这幅画怎么样?”记忆中在清晖殿,父皇曾拿着一幅采莲图问她。
笔墨传神,形神兼备,这八个字是她当时的评价。
她说完后,父皇大笑。
这是她在父皇口中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名字—郑元畅。
一个曾经让她异常厌恶的名字。
庆贺爱@爱成为一楼第一个白银大盟,庆贺在回忆中戒掉爱情成为本书第一盟,庆贺天赐小李成为本书第二盟。爱爱白银盟和两位盟主的加更一楼上架后补。天锡小子就是咱们书的李天赐同学,这个角色一楼很喜欢,希望大家也喜欢。
。。。。。。。。。。。。。。。。
后来父皇经常拿一些字画给她看,问她的看法。
在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字画也经常被父皇拿来与他做比较。
不管她再努力,字练的再好,画的画再逼真,和那人终是差了那么一截。
父皇说他从小天资聪颖,才智过人,幼年时就深谙《大学》《中庸》之道,不但经通经史策论,诗词歌斌更是信手拈来。
还认定其长大后定会是惊世之才,大景朝无人能出其左右。
说得此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那时她觉得就连哥哥们也比不上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她很不服气,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对他更是无端的感到厌恶。
可父皇总是在她面前一遍又遍的提到他,郑元畅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就像一个紧箍咒。
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个名字总是不断被父皇提起,可父皇提到他时总是很开怀,她不想惹父皇生气。
只能被动地接收更多关于他的消息。
这个金陵城四大世家之首的郑家的大公子郑元畅是她幼年怎么也逃不脱的梦魇。
幸好这一切因为他从小体弱多病,而终结了。
他被他祖父送去了无量山,她的恶梦也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终于不用再听父皇每天在她耳边念叨他又如何如何,也终于不用让父皇拿她的字画与之攀比,那时的她心情无比的舒畅。
有一种天蓝蓝水清清,万物皆好的感受。
她记得那年是景泰十年,她八岁,他十一岁。
随着他的远离,关于他的一切,也早就被她忘的一干二净。
想起前尘旧事,嘉宁不由得失笑,童年的她被父皇宠在手心里,原来竟是这么的娇纵。
如今想来那属于小孩子的无端的嫉妒让她莫名的感觉到好笑。
李天赐被她突然惊现的梦幻般的笑容晃了一下心神。
“陆姑娘”他继续唤她。
“陆姑娘,你要不要先坐一下,歇一会。”他再一次问道。
嘉宁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
“陆姑娘,你还是留下。”清亮优雅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嘉宁怔了一下,诧异地抬起了头。
便见厅中的少年抬手脱下了帷帽,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五官俊魅,清隽优雅,狭长的眼眸似潺潺的春水。
就是这个装模作样狡诈的样子,一点没变。
五年的时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不过不管他长得如何出色,容貌如何的俊美无双,才智如何的超绝,她还是一如继往的厌恶他。
她对他的这种厌恶根深固蒂,而且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她皱眉道,“我为什么要留下?”
他说留下,难道她便要留下。
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郑元畅竖了竖手指,其中一个侍卫说道,“我们是都察院过来办案的。”
原来他入了都察院,她竟然一无所知。
什么时候的事,父皇居然没有在她面前提起。
不知道父皇给了他什么官职,临察御史,佥都御史?
不管什么官职,他在都察院的地位应该不低。
既然郑元畅让侍卫报出官职,说明这事算是公事了。
没有办法拒绝的事情那么就接受,于是她坐了下来。
淡淡地说道,“哦,原来是都察院啊。”
原来是都察院,什么时候他们都察院变得像一个七品的衙门这么廉价了。
她的神色一如平常,没有丝毫变化,众侍卫对她淡然的态度直接傻了眼。
陆大小姐会不会太过狂妄了点。
肯定是她不知道都察院是干什么的,才会这样想的,他们在心中安慰自己。
不知天高地厚,里正在心中暗讽。
李天赐笑呵呵地看着无语的郑元畅有点幸乐祸,我的哥你终于旗逢对手了。
少女莹莹水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少年却没有忽略掉,他没想到自己难得的好意,对方不领情不说,现在还被人轻视了。
少年扯了扯嘴角,决定不再客气。
“陆姑娘,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谈一下,你为什么要杀陈三?”他笑着问道。
众人看向嘉宁,他们其实也想知道。
“事关本姑娘的名声,本姑娘无可奉告。”嘉宁冷冷地回道。
原来如此。
众人听嘉宁这么回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陈三那个好色之徒见色起义,这个陆大小姐还真是可怜,被庄头一家再三陷害不说,陈三竟还敢沾污她,当真死有余辜。
也难怪她不肯明说了,女子的名声何等重要。
众人看向嘉宁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同情。
听嘉宁这么一说,李天赐怒上心头,直接一拳打在桌上。
“丫的,陈三这个色胚,早知道他如此乱来,刚才一刀结果他真是便宜了他,小爷真该砍他个一百零八刀,再好好折腾折腾他。”
一百零八刀,四个侍卫倒抽一口冷气,算你狠,李爷。
对于嘉宁的回答,郑元畅没有质疑,因为那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陆姑娘,关于失忆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听郑元畅这么一问,众人这才想到这个问题。
刚才胡杏儿的话大家可是听在耳中,不知道陆大小姐会怎么回答。
“失不失忆是我的事,没什么可解释的,也无须向任何人解释。”
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谁也没有料到,她居然敢这样说话,屋内的气氛忽地一滞。
这小姑娘是不是傻啊,里正呆呆地看着嘉宁,前车之鉴在此,这血水才刚清洗,她就要自寻死路了,她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四个侍卫倒吸了一口冷气,四人不约而同地向郑元畅看去。
这个陆大小姐一次又次地挑衅大人的权威,大人这一次应该生气了吧。
这四人在郑元畅手下虽只干了一个月的差事,对郑元畅也算是有点了解。
令他们奇怪的是大人面色如常,嘴角仍旧噙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并没有因为她无礼的回答而动怒。
郑元畅的反应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看来今天大人的心情不错,四人只能这样理解。
相对于众人,李天赐真的非常佩服她的勇气,陆姑娘真的很牛逼。
从来没有人敢在元畅哥面前如此无礼,也从来没有人会在元畅哥面前如此无礼。
这要是换了别人,他肯定乐得看那人在元畅哥手里吃瘪,不过换了陆姑娘当然另当别论。
陆姑娘肯定不知道元畅哥的厉害,没人能斗得过元畅哥,更不要说她一个小姑娘了。
想当初他初遇元畅哥时,也和她一样无知无畏,后来吃足了苦头,现在不也乖乖地听话跟在了远东哥身后。
。。。。。。。。。。。。。
感谢何以钦落再一个舵主,感谢凉凉,余音,戴眼镜的木偶,奥特曼会写字,wangping999,二战弟弟,席卷天下小笨鱼,调皮小妞妞打赏舵主,感谢武盟红尘(落落)打赏,感谢郁雨同学,感谢梧桐在qq舵主打赏。还要感谢群里小伙伴们那么多财钱罐,也感谢新进群的小伙伴的打赏。。系统又出了点故障,这一会打赏记录全是空白的,可能会有遗漏,我明天章节上补上,谢谢大家对一楼的支持!
为了避免气氛太过尴尬,也为了维护这个难得和他脾胃的小姑娘,李天赐忙打圆场,“元畅哥,你看这都过了亥时了,是不是让陆姑娘先回屋。有事我们明天再谈?”
郑元畅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急,你可以先走。”
李天赐忙捂嘴,说错话了,元畅哥这是想赶他走。
他哪里肯依,当即跳了起来,“这哪行啊,元畅哥,我们的事不是还没有处理,我不走。”
他怎么能够放任陆姑娘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在此被群狼环绕,绝对不行。
这时候,他早忘了自己也是群狼中的其中一匹。
郑元畅面无表情的又看了他一眼。
“不行,不行。”他连连摆手,又笑嘻嘻地说道,“陆姑娘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元畅哥,你对她多担待一些。”
郑元畅注视着嘉宁,她高傲地仰着优美的颈项,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里奕奕生辉。
她是普通的小姑娘?
哪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能像她一样面不红心不跳地众人面前杀人,哪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在他们毁尸灭迹后还能保持如此镇定。
又有哪一个小姑娘在面对他的诘问时,还能不卑不亢,态度从容。
这个李天赐口中柔弱的小姑娘做出来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也不柔弱。
再看看一旁当了多年的里正,面色惨白,两股颤颤,那才叫“柔弱”。
他的嘴角扬了一抹浅笑,对里正挥了挥手。
李天赐一脸滑稽地看着里正如同后面有一万只鸭子在追赶般,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好奇问道,“元畅哥,刚把人叫来,你怎么让他走了。”
他们办的差事要问的还没有问过,怎么能放人走。
四个侍卫也觉得奇怪。难道大人决定不再追查刺客的行踪了?
“你们也都退下。”郑元畅吩咐道。
“元畅哥?你不会搞错吧?我们也退下。”李天赐看看郑元畅,又看向嘉宁,眼睛瞪得圆圆的,“就你们两个留在这?”他讶然道。
“怎么,不可以?”郑元畅挑了挑眉,看他,“还是要我再说一遍。”
当然不可以。
深更半夜寡男孤女共处一室,虽然他相信元畅哥的人品,可是........
谁能保证元畅哥半夜就不发情呢,更何况陆姑娘秀色可餐,这事不是谁也保证不了。
郑元畅当然不会知道李天赐心中所想,要是知道李天赐把他想得那么龌龊,保不准一脚把人踢到天边去。
“多谢世子,我看我还是与这位大人单独交流一下。”
嘉宁不想让李天赐为难,而且她也不希望他与郑元畅的对话听在众人耳中。
嘉宁都这么说了,李天赐当然不可能再留在屋子里,不过看他们笑脸相对的样子。
他怎么看就怎么古怪,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猫腻。
不过他确定这两个人在今天之前是不相识的,李天赐摇摇头,应该是他想多了。
他甩掉这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客气地道,“陆姑娘,我们晚上要在这叨扰一晚,我先带人去收拾一番。”
嘉宁点了点头,李天赐带着四个侍卫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屋子里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也安静了许多了。
郑元畅坐着那里不说话,嘉宁也坐着不说。
她开始细细打量这个少年。
说实话,排除她那些偏见,这个少年其实长得挺俊,犹其那双黑眸流光溢彩,明***人。
孩提时他就这样,始终笑眯眯的,人蓄无害的样子,其实就是个脸上开花,肚里长牙的笑面虎。
那一年,因父皇对他的另眼相看,她专门派宫人出宫打探他的消息。
在坊间得到的那些消息和父皇和她说的如出一撤,都是此人如何如何的聪明绝顶,如何如何的多博多才。
她听得厌了,更不相信那些表面的东西。
于是,有一天她悄悄地溜出宫去,准备亲眼去看看他父皇口中那个惊天动地之人,这才让她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咳咳”一声轻咳声响起,嘉宁回过神来。
“大人,不知还有何事要询问小女,如果没有,那小女就不奉陪了。”
嘉宁站起了身,不料这人也站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
他送她?嘉宁警惕地睨了他一眼。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摒退众人,就光是为了送送她那么简单。
对上少女黑白分明,满含戒备的眼神。
郑元畅失笑,她什么眼神,防狼防贼防强盗,他有如此可怕。
他对她咧牙一笑。
他真没有她想的如此可怕,好不好。
为了不把这个李天赐口中柔弱的小姑娘给吓怕了,他表现了他的友善。
还真是要送她。
“大人公务繁忙,小女怎么敢劳烦大人。”她说道。
大人,郑元畅嘴角抽了抽。
“陆姑娘不必在对下客气,在下姓郑,陆姑娘可以叫在下郑大公子,或者大公子。”
那两声大人生生把他叫老多少岁,郑元畅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他真有这么老?
他的声音轻柔有力,不容拒绝。
嘉宁识趣地改了口,“那就劳烦大公子了。”
果然,这样顺耳多了,郑远东的黑眸骤亮,脸上一时晴空万里。
嘉宁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会不会得了癔想症。
一会阴沉一会舒爽,他抿唇对她浅笑,嘉宁无语。
嘉宁在前,郑元畅在后。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此时雨已经停了,风却未停。
秋风带来阵阵凉意,少年又轻咳了起来。
这奸胚去无量山这么多年,看来身子骨还没有完全调理好,嘉宁有点兴灾乐祸的想道。
她这么想着,脚下轻松了不少,也快了不少。
少年始终紧跟在她的身后,离她三步之遥,不多也不少。
夜色中,两条人影拉得长长的。
从偏厅到嘉宁的住处,也就盏茶的距离,很快的两个人就到了。
屋前一地的野菊花在夜风中摇晃,嘉宁看了一眼,在自己的屋前站定。
她转身对着郑元畅,客气地说道,“多谢大公子一路相送。”
她的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清楚,我到了,你可以滚了。
郑元畅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直接走到了她身边。
两道狭长的眉眼儿笑得弯弯,说道,“陆姑娘于情于理,你应该请我进去一坐。”
看他笑得一脸的狐狸相,嘉宁的脸色带上了一层愠色。
本公主是叫你滚,滚滚滚,听不懂吗?
心中这么想着,口中却虚应着,“大公子,真是说笑了。小女邀大公子进屋,那才是于理不合。大公子就不怕被流言所扰?”
郑元畅俊眉一挑,笑睨着她。
“当然怕,不过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他看着屋前的野菊花,笑得更加灿烂,凑到她耳边低语,“陆姑娘肯定不会把这事说出去,我当然更不会。”
轻浅的呼吸夹杂着淡淡的药香草绕在她的耳边,嘉宁耳朵一热。
转头看着这奸胚在夜色中明晃晃的笑容,她的怒火差点崩不住,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个狡诈的小人。
经陈三一事,他吃准了她不敢得罪于他。
他就想借着她杀陈三一事要挟她。
“陆姑娘不必动怒在下只是夜路走的久了,讨杯茶水喝喝。”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看着她耳际那一抹晕红,笑意蔓延。
谁动怒了,她只是生气,生气。
嘉宁怒瞪了他一眼,气乎乎开了门。
还没跨进屋子,就听到背后传来畅快的欢笑声。
嘉宁气结。
她多少能猜出他的来意。
她之所以让他进来,就是为了让他死心。
面具少年走后,她把他曾来过的所有痕迹都擦掉了,就不信他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嘉宁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闪过狡黠的笑容。
他随她进屋后,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屋子,施施然在那面具少年曾坐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嘉宁点了油灯,亲手拿了锡壶,取了点茶叶,给他泡了杯热茶。
茶是粗茶,还是去年留下的一点点野菊花。
当然抽屉里还有不少今年刚采摘的野菊,不过嘉宁没有拿出来罢了。
哼哼,她没拿茶叶渣子请他喝已经算不错了。
前世里也没有几个人值得她亲自动手为其泡茶,这样说来还真是便宜了这个小人。
她只想他喝了茶,早点儿滚蛋。
郑元畅见她噘着嘴,再看了看她随手置于桌上的茶盅,杯中的茶叶色泽灰暗,黯淡显然放了有段时间了。
他笑了笑,也不在意。
见郑元畅端起茶盅,浅浅啜了一口,又放在了桌上。
笑道,“陆姑娘真是好手艺,清茶淡水,泡出来的茶却是甘甜清香。”
她冷淡地觑了他一眼,也不说话,随意拿了柜子上一个小挂件在手中把玩。
“陆姑娘,其实在下今夜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出金陵城来办一件要事。”
对她不客气的态度,郑元畅不由失笑。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陆大小姐,以至于让她这么防备他,不,应该说这么不待见他。
他继续说道,“黄昏时刻,宫里闯入了一名刺客,那名刺客闯入了九华殿。”
他看到她的脸豁地一变,郑元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桌上的茶盅。
九华殿是大景朝除了景帝的寝宫外,最大最华丽的宫殿,也是她的寝殿,
嘉宁摆弄物件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脸色微微泛白,恍如梦中。
宫人们凄厉的叫喊声奔跑声,在她耳边飘荡。
九华殿内那一张张沾满鲜血的脸和死不瞑目的眼睛,如同一把利剑,直戳她的心脏。
让她的心一阵阵的钝痛。
嘉宁松开手,深吸了口气,慢慢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此刻的嘉宁无比的坚定。
依据陆菲儿脑子里的记忆,今日已经是景泰十五年九月初九,离前世她身死的日子已经有三个月了。
在三个月后的今天,怎么可能还有人会闯入九华殿?嘉宁皱眉。
那面具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有丝后悔,当时应该多问他一句。
幸好她手中还有他留下的一块玉佩,她有预感他们还会见面。
清雅的声音再次传来。
“陛下非常生气,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郑元畅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所以,陆姑娘如果有什么知情的消息,还请告知在下一二。”
嘉宁抬眸看他,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吧。
从小胖妞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论和庄头一家的认罪书中,他就开始怀疑眼前的少女了。
一个纤弱的女子被庄头女儿陷害,掉进密林的土坑中,匪夷所思地出了土坑。
巧合的是刺客也在密林一带失踪了,要说这两者没有什么联系,谁也不会相信。
从他提问开始,他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哪怕面上有细丝末节的变化,他都没有错过。
从她颤抖的双手,他非常确定眼前的少女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要包庇那个面具少年,对他隐瞒实情。
对上她故作用不解的眼神,郑元畅挑衅地挑了挑眉。
本公子已经知道事实了,你就老实招了吧,那双狭长的狐狸眼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不知道大公子为什么要和小女谈论这件事?”她问道。
又随意地瞥了眼窗外,“抱歉,小女也没有什消息可以提供给大公子的。夜深了,小女累了,大公子既然已经喝过茶水,恕小女不便再招待大公子了。”嘉宁直接下了逐客令。
郑元畅这一次很干脆,也没有为难她,他站起了身。
嘉宁真心对他笑了笑,为他难得的识趣。
“菲儿这个名字挺好。”他看着她柔柔地说道。说完,起身就离开了。
嘉宁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心扑扑地跳得厉害,他什么意思?
单纯觉得菲儿的名字好,还是他已经看出了什么。
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嘉宁心乱如麻。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看出来什么来的,嘉宁宽慰自己,一定觉得她的名字和陆菲儿的名字相差不大,无意提了这么一句。
是她太大惊小怪,草木皆兵了,一定是的。
继续求推荐票,么么哒大家!
只是嘉宁没有料到郑元畅这个奸佞的小人会出现,有这个奸胚在她的心中总是隐约不安。
她和他一定前世有仇,不对。
他们前世本就有仇。
嘉宁掏出怀中的玉佩,细细抚摸。
烛光下,她的神色隐晦未明。
室内的烛火一直不灭。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
此时,面具少年早就出了桃花村,在他逃出桃花村后,向空中扔了一枚信号弹,不出一刻钟就有四个夜行人驾马前来接应。
领头之人五十多岁,瘦高个,双目有神,看着少年一脸忧心,他近前哑声问道,“公子,你怎么不和老奴说一声就跑了呢。老奴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到处乱走动,你怎么就是不听老奴的话。要是被主子知道了,这可是要出大事的呀。公子快随老奴一起回府吧。”
在看到他身上的灰衣时,他咦了一声,“公子,你换了衣物?你到底去了哪里?”
面具少年淡淡地看了这人一眼,道,“吴管家,我是犯人不成?”
“公子何出此言啊。”吴管家一愣,他惶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说道“您说笑了,您怎么可能是犯人呢?”
“既然我不是犯人,为何整日里只能关在那个牢笼里?为什么我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去。”他冷声道,“吴管家,你说这是为何?”
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这么过来的。虽说他们一直呆在彬州,距离京都天高皇帝远,可就是现在住的地方换到了金陵城,一切规矩不是一直都没有变过。
府中众人一直谨守着规矩,包括主子,包括公子,现在公子怎么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吴管家怔怔地望着少年,还有公子的气势怎么一下变这么强了,那冷冽的目光如同一把刀子,吴管家被这目光盯着他得双腿有点发软。
“公子啊,老奴哪里知道。”吴管家说道,“一直不都是这样的。”
“是吗?”少年喃喃道。“一直都是这样的。”
吴管家拚命点头。
“你去和那人说,我要见他。”少年脑海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主子现在不在。”他说道,“公子,我们还是先回府,等回了府再细说。”
少年垂眸静默了片刻后,扬起了马鞭,吴管家呼出一口气,一行五人,策马向金陵城而去。
李天赐和四个侍卫安顿好今夜的住处,回到偏厅的时候不见了郑元畅和陆菲儿,心中焦急。
在小胖妞那里问得陆菲儿的住处后,就独自一人踏着月色寻了过来。
郑元畅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李天赐。
见他迎了上来,问道,“元畅哥,你们谈好了?”
郑元畅的视线在窗户纸上映出的那个窈窕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
他轻轻“恩”了一声。
李天赐观察郑元畅的表情,心道他们两个应该谈的还算不错。
他嘿嘿一笑道,“元畅哥,我安排好住处,见你不在厅中,就来看看你是否在这。”
李天赐解释了一下到此的原因,郑元畅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因为不放心我和陆姑娘两个人在一起,怕我欺她才过来的。”
李天赐被他看穿。呵呵干笑了两声,他确实是有点不放心。
“元畅哥,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只是担心你一个人走夜路罢了。有我在一起,两个人有伴,不无聊。咱俩可以一边赏星赏月,一边闲聊打磕。多好。”
臭小子挺能扯。
郑元畅笑了笑,率先转过身踏入了夜色当中,李天赐忙急急跟上,他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三两步凑到郑远东的身边,问道,“元畅哥,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你以为我们该聊些什么?”
琴棋书画?不可能。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两个人独处一室。除了谈情说爱,他想不到两个人还能聊些什么。
“当然不可能是风花雪月的事情。”李天赐和郑元畅并肩走在了一块,“正因为不可能是风花雪月份的事情,所以我才会好奇,你们究竟还可以聊些什么?”
他和郑元畅在一块儿也有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他除了读书,作画,就是翻阅案卷,可从来没有亲近过女色,今日他对陆姑娘的关注太不寻常了。
难道真的是风花雪月的事情。
李天赐看着郑元畅,眼睛瞪的圆圆的,应该不可能吧?
郑元畅一看这小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多了。
“今夜刺客是在哪儿失踪的?”他睨了他一眼问道。
“密林。”
“那陈杏儿和小胖妞又是在哪挖坑害的陆姑娘?”
“密林。”
李天赐脑海中灵光一闪,看着郑元畅不可思议地道,“不可能吧。”
郑远东点了点头。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刺客真被陆姑娘救了?”李天赐朝后望了一眼,道,“那人呢?”
“人当然已经逃了。”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去哪里追人?陛下对这事异常重视,这兔崽子闯哪里不好,偏要闯皇宫,闯皇宫哪里不好,还偏偏要闯九华殿。那可是七公主的寝殿。
“元畅哥,你说七公主已经薨天三个月了,九华殿也已经被陛下封了三个月了。那兔崽子为啥还要冒着杀头的危险私闯九华殿呢。”
是啊,这时候为什么还有人要么闯九华殿呢。
“元畅哥”李天赐扯了扯怔忡中的郑元畅。
“人家高兴、乐意呗。”郑元畅遥望金陵城的方向说道。
“元畅哥,你又开玩笑,这哪是闹着玩的事,这可是杀头的事。”
“还有元畅哥,你明知道九华殿还有永宁殿是陛下的忌讳,为什么还要跳下火坑,主动揽下这件差事。”李天赐百思不得其解,朝中那些人精百般推托都来不及,元畅哥一个初入朝堂之人,何必趟这浑水,捉拿刺客按权职怎么算也按不到都察院的头上。
“因为我高兴,我乐意呗”。郑元畅随意地说道,眼神却是无比的严肃。
要不要再这样任性地说话。
“元畅哥。”李天赐气的抓狂,这郑家兄妹有时候总让人无话可说。
郁闷,好郁闷啊。不行,今夜他得在这庄子里跑几圈发泄一下,李天赐捶头顿足,心中憋闷的不行。
恭贺秒秒成为本书第四盟盟主,加更等上架。。
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到了第二天碧空如洗。
天刚微亮,嘉宁就起了榻。
早秋的空气凉凉的,寒意阵阵。
冷风透过缝隙钻进了屋子,嘉宁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起身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中衣后在外又多罩了一件藕色的褙子。
这是嘉宁从记事起初次独自一人睡在陌生的床塌之上,这一晚上虽是累极,她的意识却是分外的清晰,一整夜她都异常的警醒,庄子里不比宫中。
前世她习惯了宫女在身边守夜,在这静的只听得到风声和自己心跳的屋子里,她一时间有点适应不良,直到起榻前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个把时辰。
如今的她不比前世,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也幸好前世父皇虽对她宠爱至极,但并没有疏于对她的管教,该严厉的地方照样严厉。
父皇曾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过,一个人如果事事依赖别人,当有一天无人可以让她依附的时候,这个人也就成了废人。
在她幼年时父皇曾摸着她的头慈爱地道,“嘉宁,等哪一天,父皇不能再护着你,你要懂得依靠自己。不要怪父皇对你严厉,那都是为了你好。”
那时她茫然未解,心中却是想着父皇怎么可能会不护着自己,哪里会料到真有那么一天。也庆幸她一直都乖乖地听父皇的话,不然突逢变故,在陌生的环境,她都不知该如何得以生存。
父皇的循循善诱如在耳际,这是嘉宁重生以来第二次想到景帝,她的眼眶不由得湿湿的。
前尘往事,再怎么追忆也不能重回,如今她得依靠自己。
嘉宁吸了口气,简单洗漱完毕,顿觉腹中饥饥,口食之欲还是生生把她难住了。
她苦笑了下,突地意识到昨夜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好,心中顿时惶惶。
顾不得腹中饥饿,嘉宁抬脚就冲出了屋子。
在嘉宁离开后不久,有两道身影从屋外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两个少年俱都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赫然就是李天赐和郑元畅。
李天赐看着嘉宁匆忙的背影,瞅了郑元畅一眼。
“元畅哥?”他叫了声。
“进去。”郑元畅说着,先他一步进了屋子。
李天赐踌躇了一下,随后跟了进去。
“元畅哥,你昨夜不是说在屋子里没有找到一点线索吗?”李天赐忍不住说道,“那我们趁陆姑娘不在,这样私自进来会不会不好?”
相比郑元畅,李天赐这个少年郎真是太过实诚了。
郑元畅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说道,“天赐,你什么时候做事如此瞻前顾后,替人着想过了?”
他什么时候不替人着想过了,不就是脾气暴躁了点,做事冲动了点。
李天赐摸了摸鼻子,安静了。
他们这是在办案,办案本来就该这样。
只是此事涉及到陆姑娘李天赐不自觉就这样了。
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涉到陆姑娘,不然这事元畅哥怕是不会轻易就那么罢休。
李天赐在心中暗暗祈祷。
突地他发现郑元畅的视线顿住了,李天赐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屋内那张梨花床脚踏上的一双粉色的绣花鞋。
紧接着,在李天赐心目中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在他讶然的目光中做了一件很“猥琐”的事情。
他把人家小姑娘的绣花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李天赐心中有一万头***在奔腾。
哥,元畅哥,你登门入室她就罢了,你还偷人家的绣花鞋。
他们这哪是在办案,这分明就是变态狂趁人家小姑娘不在,满足自己那独特的癖好。
他想不到他心目中那么高洁的少年郎居然会如此。
汗颜啊,羞耻啊,难为情啊。
此时李天赐宁愿自己是一个瞎子。
他顿觉头上天雷滚滚,一张俊脸瞬间红黄白青变得相当精彩。
郑元畅看到李天赐那张丰富多彩的脸就知道他又想歪了。
他在他脑门上轻轻叩了一下,道,“还不快走。”
走,快走。
拿了人家的绣花鞋这就急不可待的想要逃了吗?
李天赐的脸憋的通红。
“元畅哥,你要是有收集小姑娘的绣花鞋癖好,回去我叫侯府的绣娘多给你绣几双。不对,你想要几双就几双,一百双也行。这一双绣花鞋咱们还是还给陆姑娘吧。”
郑元畅怔怔地看着他。
他举起手,说道,“元畅哥,我发誓,这件事绝对不说出去。我知道有这种这样的癖好,你也是难于启齿,我会为你保密的,放下陆姑娘的绣鞋,你要多少绣花鞋,我都为你去收来,行不?”
他语无伦次的说道。
“既然你保证打死也不说出去。”郑元畅扯嘴一笑,“那我就更放心了。”
放心了,李天赐看郑元畅,他脸上落袋为安欣喜无比的表情,让他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叫他嘴贱,他这是助纣为虐啊。
“元畅哥。”他叫道,
不行,这绝对不行。这叫他李天赐以后在金陵城还怎么抬头见人,他们还能不能好好做哥儿俩了。
不能让元畅哥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现在是绣花鞋,指不定再不久以后是肚兜,他还听说过更变态的收藏癖呢。
“你这么大声嚷嚷,是想把庄子里的人都喊来吗?”郑元畅对着他玩味地说道。
李天赐瞬间合上了嘴。
不行啊,这样真不行啊。
没过几息的时间,他按捺不住,又开口了。
“元畅哥,你这样是不行的,真的不行。”他絮絮叨叨的说道,音量不自觉地轻了些。
要是被京中的少女发现元畅哥有如此癖好,到时还有哪个好姑娘肯嫁给他,他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作为元畅的哥的好兄弟,李天赐纠结得不得了。
他到底是替他隐瞒好,还是替他保守秘密好。
万一替他隐瞒,等他成了亲嫂子知道了他这一项特殊的癖好,可怎么办?
李天赐急的抓狂。
郑元畅早揣着那双绣花鞋踏出了屋外,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千年的狐狸。
可惜,李天赐没有看见。
等他回过神来,郑元畅早出了屋,他忙丢掉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跟了出去。
届时他们到了金陵城中,他还是这事告诉他那古灵精怪的妹妹郑筠,让她愁去吧。
他这么想着,大喊着追了上去,“元畅哥,等等我。”
祝糖唐天下还有夏末生日快乐,也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单身狗们今年努力一把,争取早日脱单。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
嘉宁一路疾行,因天色未亮,这一路上她并未撞见什么行人。
很快,她就又重新来到了密林当中,并一头扎了进去。
此时,她自是不知她的身后已然跟了两个少年郎。
嘉宁很快就找到了昨夜的那个深坑,发现她铺在坑上的杂草不见了。
她微微皱眉,忽地从深坑中传来微弱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嘉宁向下一望,就看到一团白白毛绒绒的小东西。
那小东西一看到她,嘶着声音呜呜地叫着,两只圆溜溜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可怜的小东西,估计是不小心掉进深坑里了。
“别怕,别怕,我这就来救你了。”她看着它说道。
躲在树丛中偷窥的两个少年郎被她纯真的语调和娇憨的神情给逗笑了。
他们看着她在土坑边转了一圈,又从地上找来了一根较粗的树枝,伸进了坑中,说道,“快攀着它。”
接着就见她像钓鱼一般,把一团白白的毛绒绒的东西钓了上来。
郑元畅在看到这团小东西时,目光微闪。
那小东西钓上来后,就直接蹿到了嘉宁的脚边蹭了又蹭,黏上了她。
嘉宁蹲下身,注视着它。这小东西像狼又不是狼,像狐又不是狐。
全身的毛雪白雪白的,毛绒绒的一团,毛发摸在手里软软的,暖暖的。
一双乌黑的眼睛极具灵性,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一抹感激。
嘉宁顿觉惊奇,在皇宫什么样的小宠物她没有见过。
不过没有哪一只小动物如它这般具有灵性。
她笑着摸了摸它身上软软的毛发,说道,“好了,现在你已经上来了,回家去吧。”
说完,嘉宁心中一涩。
现在的她和这小东西一般也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罢了。
嘉宁叹了口气,敛下心中的异样,起身继续填坑。
他必须趁郑元畅他们没来之前,把这个坑给填了,把一切可以遮盖的东西都给遮了。
那奸胚贼精着,她怕一个疏忽就会被他察觉出异样来。
等嘉宁填完坑,那小东西仍未离去,只一个劲瞅着她。
嘉宁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不走?”
小东西立马奔到她的脚边,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她,它伸起脚爪在自己的肚脐处蹭了一下。
嘉宁一把抱起它,只见他雪白的肚子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有血水汩汩流了出来,原来是受伤了。
嘉宁把它轻轻地放在地上,说道,“等一下,等我把事处理完了,带你去包扎。”
小东西对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浅笑。
此时太阳从东边徐徐升起,照在少女的脸上,给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嘉宁的额头冒出了一头薄薄的细汗,她用手背轻拭了一下额头的细汗,绯红的脸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更显晶莹剔透。
树丛中的两个少年,透过斑驳的树影,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李天赐看到这一幕呼吸不由一窒,郑元畅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嘉宁犹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了他们的眼里。
等抹完全部的鞋印子,嘉宁挺身长吁了口气,对小东西招了招手。
它飞一般窜了过来,嘉宁灿然一笑。
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把它抱在怀里,在两个少年灼灼的目光之下翩然远去。
等她走的远了,郑远东和李天赐才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李天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元畅哥说的没错,那小子肯定是被陆姑娘所救了,不然她不会起这么早湮灭证据。
那他们接下来怎么办?难道真要把陆姑娘带去都察院问话。
李天赐不由地看向身旁的郑元畅。
此时的郑元畅正凝神看着被嘉宁填好的土坑,脸上神情莫测。
“元畅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李天赐问道。
只见郑元畅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锦盒,放到他的手上,“拿好这个。”
说完,就向密林口走去。
李天赐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元畅哥把这黑色锦盒给他是要干嘛。
“这是什么啊?元畅哥。”李天赐三两步跟上郑元畅,看着这个黑乎乎的锦盒问道。
“打开自己看。”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在看到盒子里面的东西时,李天赐满脸黑线。
刚才他发现这个是出自金陵城一品轩价值千两的锦盒时,他手上的动作就小心谨慎了点,深怕里面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元畅哥那么郑重其事的把它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自然要确保他手上的东西万无一失。
可现在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看着郑元畅远走的背影。
李天赐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元畅哥,你这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呀。
这可是一品轩做的锦盒啊,盒子里的东西不说价值万金,可也不能这么玩吧。
李天赐追上了郑元畅,说道,“元畅哥,我现在知道你不是变态了。”
郑元畅扯了扯嘴角,什么话啊。
他什么时候是变态了,本来就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变态,你是败家仔。”
“你再有钱也不能一品轩锦盒里扔烂泥巴啊。”
“为什么不能装?”郑元畅望着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李天赐,“.........“
少年的理直气壮他有点说不上话来了,他有钱,他败家,他喜欢。
是啊,为什么不能装。
“这是证供。”郑元畅轻飘飘地说道。
李天赐看了看手中的锦盒,又能掀开了盒盖,果然盒子里装着的泥巴有一双明显的脚印。
他的眼睛睁的老大,“这脚印是陆姑娘的?”
郑元畅点了点头。
“好好拿着,有用处。回去给它通通风。”
通风干什么,当然是让它快点干了,这样也便于安放保存做证供。
问题又回到原点。
“元畅哥,回去你准备办?陆姑娘那里...........”这才是李天赐关心的。
陆姑娘无可避免地和面具少年扯上了关系,但他还是不相信陆姑娘会和那面具少年是一伙的,这事明显是陆姑娘无意当中被那个面具少年缠上,不得不救了他。
救了他后,又怕他们误会,所以一早起来把证据消灭了。
李天赐自行脑补了许多情节。
感谢何以钦落满屏打赏,感谢任性和秦小宸二个桃花扇。谢谢黄瓜再次千币打赏。
不过他这么想并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比如元畅哥。
元畅哥对这个案子有多重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真心不希望陆姑娘在这个案子当中受到伤害。
这一刻,李天赐的心情闷闷的,郑元畅最终没有回答他,李天赐也没有再问,只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
碧桃回来庄子已经有一会了。
她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子里,不时踮脚向院门口张望。
今天一大早,她回到庄子时,发现庄子里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庄头一家,小胖妞一家,包括大小姐,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找遍了庄子里的每个角落,还是没有发现这些人的踪迹。
直到四个黑衣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惊觉出事了。
面对这四个黑衣人她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所幸他们并没有为难她,只简单地询问了她的身份之后,就走远了。
她没敢问这些黑衣人小姐的事情。
小姐,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
她心中这么想着,交握在胸前的双手不断地搓揉着,像是只有这样就能够缓解她心中的不安。
嘉宁抱着那团软软的小东西回到庄子的时候,一个梳着双髻的俏丫鬟站在屋门口远远地张望着。
见她进了庄子,那俏丫鬟面色一变,飞快地着向她奔来,眼睛里满是惊喜。
“大小姐,你回来了。你去哪儿了?碧桃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那丫鬟说着,看到她怀里的一团小东西,又惊奇地问道,“咦,这小东西哪来的?”
“是吗?你等我好久了吗?”
“我也在等你。”
嘉宁抬眸看着这个俏丽的小丫鬟淡淡地说道。
大小姐在等她?小丫鬟心中一跳。
是为了昨天的事吧,她心虚地低下头。
“我饿了。”嘉宁对着她说道。
只是饿了,小姐并没有问她昨夜不在庄子的原因。
“小姐饿了呀,我忘了给小姐准备早膳了。”小丫鬟拍了拍脑门,“小姐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去厨房。”小丫鬟一溜烟跑了。
为了给陆菲行行方便,陆文轩专僻了一间耳房给她做小厨房用。
提到这个陆文轩貌似对妻子和女儿还是不错的。
嘉宁站在屋子外凝视碧桃许久,这才垂眸进了屋。
这个叫碧桃的小丫鬟是陆府的下人,从小跟着陆菲儿。
三个月前和林妈妈还有另一个小丫鬟秋雨陪着她一起到了庄子上。
在陆菲儿被陈杏儿设计撞破头失忆后,林妈妈和秋雨去了陆府报信。
陆菲儿失忆距今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而林妈妈和秋雨自从去了陆府后就没有再回来。
现在庄子里就碧桃一个人照顾陆菲儿的饮食起居。
而就在昨夜,陈杏儿在设计陷害她时,还使计支走了碧桃。
怀中的小东西吱吱地叫着,嘉宁摸了摸它身上软软的毛发,对上它滴溜溜的眼睛,笑道,“乖,马上就给你清理伤口。”
小东西乖巧的在她怀里蹭了蹭,嘉宁弯腰放下它,说道,“我去拿点温水。”
它听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睛骨碌碌地打量四周。
嘉宁不由得失笑,这还真是一只通灵的小动物呢。
她拿了一块毛巾,又备了一盆温水,从抽屉里拿了点消毒水出来放在桌上。
做好这一切,嘉宁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笑着对地上的小东西招了招手,它迅速地爬上她的膝上,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嘉宁翻转它的身子,先用温水帮它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又给它擦了点消毒药水。
做完这些,她翻转它的身子,发现小东西惬意地躺在了她的膝上,她笑着拍了拍它的屁股。
小东西一下就蹿到她的脚下,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她。
真是惹人怜的小东西,嘉宁无端的对它喜爱上了几分。
这时,碧桃已经端了食盒进来,一碗白米粥,并二个配粥的小菜。
碧桃取出来放在桌上,立时粥香扑鼻,嘉宁早就饿了。
她举起筷子夹了块小菜放进粥碗里,碧桃垂首站在了一旁。
看着嘉宁缓缓地喝着细粥,碧桃犹豫再三,张嘴说道,“小姐,庄子里的人好像都不见了。”
在她说完这句时,一道清冷的目光向她睨了过来。
初秋的天气其实并没有那么寒冷,碧桃却觉得身上一凉。
心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词,在嘉宁泛着冷意的目光之下突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时候她突然觉得,大小姐好像变了。
短短一夜之间,那个胆小如鼠的大小姐,突然间有了凛然的气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垂眸在眼角末梢偷偷地打量嘉宁。
柳眉翘鼻,眼如墨玉。
大小姐还是那个大小姐。
又不是那个大小姐。
她眼中没有失忆后的迷惘,眉宇间那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和优雅让她有一种想要俯首跪拜的冲动。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碧桃忍不住从眼角末梢瞅了嘉宁一眼。
这一眼,还是让她察觉了嘉宁的不同,她的眼神清明,澄澈。
那样一双清波漾漾的眼睛不可能是一个失忆懵懂的人会有的。
大小姐应该是找回了记忆,碧桃心中一慌。
嘉宁吃好白粥,胃里顿觉一暖。
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脚下那团小东西巴巴地看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嘉宁把余下的小菜放在地上,那小东西欢蹦着近前,滴溜溜的眼珠子看着盘中的小菜突然间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双眼恹恹。
“怎么,不喜欢这些食物?”嘉宁看着趴在地上的那团雪白轻柔地说道。
小东西点了点头。
“喜欢吃肉?”嘉宁话落,那小东西乌溜的眼睛瞬间一亮,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还开心地蹦到她的脚边,蹭了蹭。
嘉宁不由失笑。
碧桃见她只顾着逗弄那小东西,像是忘了屋子里还有她这么个人。
碧桃的手心隐约有了点细汗,心中更是慌乱。
“碧桃,你去厨房给它拿点肉来。”嘉宁吩咐道,“还有把东西整理一下,今天我们回府。”
嘉宁突如其来的话,吓了碧桃一大跳。
“什么?要回去。”她失声道。
“难道我们还在这儿呆一辈子不成?”嘉宁看着满脸惊诧的碧桃,挑了挑眉。“还是你不乐意?”
碧桃当然不可能不乐意。
也不能不乐意。
她忙着摆手,突然间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看着她惊呼道,“大小姐,你恢复记忆了,你记起以前的事了?”
嘉宁好整以瑕地看着她,笑了笑,“是啊,我好了。”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小丫鬟开心的叫,满心的欢喜,似乎真的为她变好而雀跃不已。
可是真的好吗?
嘉宁听着她说道,“大小姐,你刚恢复记忆,我们要不要再休养几天,再回府上。”碧桃一脸的为难。见她不为所动,她又神秘兮兮地道,“大小姐你发现了吗?庄子上来了好几个带刀的黑衣人,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我找了好几圈,都没见庄子里有人,我怀疑这事会不会跟这些黑衣人有关。咱们是不是先留下看看,等庄头一家出现和他们支会一声再走。”
碧桃说的好似肯有道理,嘉宁凝视她许久,就在碧桃认为她会赞同自己的意见留下时,
嘉宁却语气坚定地道,“不等了,就今天出发,你先去厨房拿肉,再去村子里找一个车夫过来。”
碧桃怔了一下。
不等了,大小姐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人失踪的事她都知道,碧桃暗暗心惊。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姐为何要急着回府,难道她真的知道了什么。
还有庄子上莫名出现的那些黑衣人,他们为何要来庄子?为什么大小姐对这些黑衣人避而不提。
难道他们是为了大小姐而来的,或者说这些人都是大小姐叫来的。
碧桃越往深处想,越是心惊胆颤。
这不可能啊,除了府上,大小姐二门不出,她也从未见过大小姐有结识过什么人。
蒋府,夫人的娘家,那更不可能了,蒋府上下无人得知夫人去世的消息,也不知道大小姐在庄子上,蒋府再富贵,也聘不到那些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看着更像是陌路人,可早上他们拦住她盘问,在得知她是大小姐的丫鬟后就任由她回了屋子,明明这些人是和大小姐相识的。
碧桃越想越是糊涂。庄头一家,还有小胖妞一家又去了哪里?
一切好像脱离轨道越来越远了。
一种未知的恐惧感牢牢地笼住了碧桃,她不敢再问,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屋子。
等碧桃走得远了,嘉宁才懒懒地收回视线。
她对蹭着她腿的小东西,喃喃低语,“等吃完了这一餐,我放你进林子可好。”
那小东西听了,使劲地摇晃着那条状如菊花瓣的小尾巴,嗷嗷地叫着。
“你不想回去?”嘉宁试探着问道。
小东西伸舌头舔了舔她的绣花鞋,眼睛里湿湿的,委屈兮兮地点了点头。
“我不能带你回去。”嘉宁叹了口气,双眼无焦距地注视着前方。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怕是没有精力照顾好它。
小东西像是知她心中所想,嗷嗷地叫了起来,不愿离去。
嘉宁一把把它抱起,抚着它雪白柔软的毛发,无声安抚它。
与此同时碧桃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的那间小平房。
她神色慌张地从床底下拿了一个包袱出来,这是她今早带来的。
她没有依照嘉宁的吩咐去厨房,而是急匆匆地向庄子口跑去。
院子里的黑衣人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碧桃快步从他们的身边越了过去。
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包袱,回过头紧张兮兮地看了四个黑衣人一眼。
四人懒懒地站着交谈着,好笑地看着她。
碧桃忙回头,一刻不停地向庄子口冲了出去。
哪成想刚冲到庄子口,不小心就撞在了一堵人墙上,包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哪个这么不长眼睛,敢撞小爷。”
李天赐抱着锦盒的手顺势一滑,横空多出一只手托住了锦盒,李天赐啧巴着嘴,干笑着接过郑元畅重新递来的锦盒,心中叹气又被元畅哥识破他的计谋了。
此时的碧桃如惊弓之鸟,见包袱被撞飞在地,脸色一白,不管三七二十一迅速扑在包袱上。
见是一个小丫鬟,李天赐摸摸鼻子,只能自认倒霉,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总不能和一个小丫鬟计较。
在郑元畅洞悉的目光下,李天赐讪讪对她道,“以后走路小心点。”
碧桃忙不迭地卷起地上的包袱抬也不头,三下五除二直接冲出庄子。
郑元畅望了碧桃一眼和李天赐一同跨进了庄子。
院子里的四个侍卫在看到郑元畅和李天赐进来,神情一肃。
“刚才出去的那小丫鬟是谁?”郑元畅问道。
“好像是陆大小姐的丫鬟。”其中一个侍卫答道。
“陆姑娘呢?”
“回来后,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过。”
“元畅哥。”李天赐捧着手中的锦盒,感觉压力满满。
“元畅哥,刚才我问你的...........“李天赐低声说道。
“你这是防碍公务,你知不知道。”郑元畅面色一冷,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姑娘也是无辜受了牵连。”李天赐咕嘟道。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无辜的?”他说道。
有哪个无辜的人会掩盖证据。
“我相信我的直觉,也相信陆姑娘的为人。”
绝对不能让元畅哥把陆姑娘带去都察院,万一陛下一怒之下把她下了诏狱,陆姑娘不是死定了。不管陆姑娘有罪无罪,这名声都要受损。
“元畅哥,我们可以私下找陆姑娘先问问看。”李天赐巴巴地说道。
“好,就依你所言。”
“什么?你答应了?”李天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元畅哥居然这么干脆就同意了。
他答应不好吗?至于那么激动,郑元畅撇撇嘴。
“前提也要陆姑娘肯配合不是。”他说道。
“元畅哥,这个你放心好了,我会和陆姑娘好好说的。”李天赐喜笑颜开,一双浓眉大眼里顿时亮光闪闪。
只要元畅哥答应肯放陆姑娘一马,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开心地蹦了起来,说道,“我这就进屋和陆姑娘说说去。”
郑元畅好笑地拉住他,“你急什么。”
至于高兴成这样,还急巴巴地到小姑娘跟前卖乖。
这一天一夜的时辰还没到,他三句不离陆姑娘。
一直元畅哥前,元畅后的少年,突然间开始开口闭口陆姑娘长,陆姑娘短的,郑元畅有一种自己养成的正太被人抢走的酸爽感。
“好,元畅哥,你怎么说都成。”李天赐不知郑元畅心中所想,乐呵呵地笑着。
郑元畅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心中暗忖这傻小子,真是好骗。
这时,一团白白的东西飞奔了出来,随后一道娇俏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在清晨清新的阳光里,这一人一物就这么撞进了众人的视线里。
特别是李天赐见是嘉宁,一颗心砰砰砰跳动的更加厉害。
“陆姑娘。”他喊道。
“世子,大公子。”嘉宁见到他俩略一讶然后,笑着和他们寒暄,“两位起得真早。”
早吗?郑元畅笑了笑,“陆姑娘也挺早的。”他说道。
少女穿着藕色的褙子,迎风而立,微风掠过吹起她乌黑的秀发,露出她洁白优美的颈项。
让人移不开眼去。比起昨夜,白日里的她颜色更是亮上几分。
此时她一双如同墨玉的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郑元畅。
郑元畅迎上她的视线,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
两个人明明都是明白人,却都揣着明白当糊涂。
他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一个浅笑盈盈,一个眉眼弯弯。
约几息的功夫,又不约而同地错了开去。
这时,那一团雪白的小东西忽地跑到嘉宁身边,咬了咬她的绣鞋后,一溜烟往庄子口跑去。
见她站着不动,它嗷嗷地大叫了起来,声音尖锐,像是很急。
叫完,又冲向庄子口,这样反复了几次后,嘉宁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叫我出庄子吗?”她垂眸问道。
它连连点头,又嗷嗷地叫了起来,嘉宁觉得莫名。
“这只雪獒乃是世间少有的灵物。”郑元畅说道,“陆姑娘,不防跟着它出去瞧瞧。”
像是应证他的话,小东西使劲点头。
原来这似狼非狼,非狐非狐的小动物是只雪獒。
嘉宁只在《大景异闻杂记》中看到有一段关于雪獒的描写,说它是活佛的坐骑,世人对它敬畏无限。雪獒形象威猛,气势凶悍,能解主人意,驱狼驱虎,是一只神犬。
现在经郑元畅这么一说,小东西除了体形幼小外,其它无一不像。
此时,地面忽地一阵摇晃。接着,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众人脸色大变,嘉宁不及细想,郑元畅的大喊声传了过来,“不好,大家快走。”
雪獒一下子冲了出去,嘉宁扯起裙摆,忙跟了上去。
却不料郑元畅欺身上前,直接就把她横挎在腰间,飞奔了起来。
众人不敢逗留,跟着雪獒施展轻功,一路狂奔了起来。
此时地面遥晃的更加厉害,响声震天。
身后的地面一层层的断裂了开来。
嘉宁面色刹白,看着一间间房屋在她身后倒榻,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闭上眼。”清雅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嘉宁下意识听了他的话,闭上了眼睛。
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地面沦陷的声音,此时的嘉宁脑中一片空白。
又一声巨响传来,她被他牢牢护在了身下。
像是一息的时间,也像是十息,百息,千息万息的时间,世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嘉宁只听到急促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动了下,身上的人移开了身子,她转过头看他,那人虚脱地躺在地上,发丝有一丝散乱,面上还沾了一点尘土,看上去有一丝狼狈。
他的眼里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看着她的眼神亮的出奇,“好了,安全了。”
他说道,声音低哑带着喘息还有一丝安抚的意味,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嘉宁一阵恍惚。
这个她厌恶的人,抱了她,救了她,一下成了她的救命恩人,现在还在安抚她。
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整个人懵懵的,这种感觉和被天雷砸到没有多大的分别。
刚刚被他抱在怀中,因为事出突然,她猝不及防,也没在意。
直到这一会,意识回来,才惊觉她的身上还染着属于他那独有的若有似无的药香味,嘉宁微微皱眉。
面色却是悄悄一红,她别开头去。
在身上拍了拍,好似这样就能拍去身上属于他的气息。
郑元畅也在拂身上的尘土,姿势闲雅,未见一丝慌乱,这人即使泰山崩于面前怕也是不为所动的。
嘉宁一眼望去,那身形明明很是清瘦,想不到会如此有力。
刚才拥着她的他一点也不像重病多年的废材,要不是她早清楚他渣渣的身体,她定会认为他又在人前装病。
嘉宁心想定是他这几年在无量山是吃了不少天灵地宝了,才能这般脱胎换骨。
这时,雪獒一下窜到嘉宁身上,对她嗷嗷叫了两声。
嘉宁的心思这才恍了过来,她坐起身,安抚地摸摸它的头,道,“安全了。”
也多亏这小东西机灵,不然今日她们可能都要命丧于此了。
嘉宁光是想想,后背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鬼了,这里是闹地震了吗?”李天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
此时,他们几人已经到了密林当中。
触目望去,风景一派秀丽的桃花村已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好好的一个村庄转眼间就灰飞烟灭了,还有那么多无辜的村民命丧其中。
众人心中一片唏嘘。
“桃花村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郑元畅站起身,目光中若有所思。
“我们先在这里原地休整一会,等下再进桃花村瞧瞧。”他说道。
“哎,这桃花村真是邪门,进了这里事事不顺,被那兔崽子逃了不说,现在还碰上这等儿破事。小爷口都干死了。”李天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这时候,郑元畅从腰间缓缓地解下那玉壶春瓶。
李天赐盯着瓶子,一双浓眉大眼闪闪发亮。
郑元畅不经意瞥他一眼,笑道,“不是跟你说过了,这是药。”
说完,开启瓶盖,在李天赐干渴的视线当中,举起玉壶缓缓倒入了口中,又拧上了盖子,挂在了腰间。
嘉宁侧目觑了郑元畅一眼,见他眯着眼睛笑得比狐狸还要奸诈几分。
果然,他还是一成不变,就是一只装模作样,喜欢玩弄人的狡诈的狐狸。
嘉宁在心中腹悱,刚才因他救了她而产生的一点点好感,又因为他的故态复萌又烟消云散了。
当然嘉宁的这些小心思,郑元畅是不会知晓的。
在休息了片刻之后,桃花村那边依旧平静无波,众人重新进了村里。
不,准确地说众人站在了村子口,站在了一片废墟当中。
看着曾经繁华秀美的桃花村,一地荒凉。
众人一阵静默,空气死一般的凝重。
突地,嘉宁脚边一痒,见是那只可爱的雪獒在她绣鞋上舔了一下。
嘉宁面色微微一变。
只见那小东西一路进跑了废墟,在其中一处停了下来,嗷了一声后,圆圆的眼睛直盯着她。
嘉宁和郑元畅对视了一眼,两人瞬间想到一个可能。
他们同时跟了过去。
发现地上一大片的黄色粉沫。
此时,李天赐和四个侍卫也走到了他们身边,李天赐先一步蹲下身去,用食指沾了一点粉沫在鼻子上嗅了嗅,皱了皱眉,道,“好像是炸药。”
“准确的说这是震天雷。”清雅的声音给了众人当头一棒。
“震天雷?”李天赐大呼出声。“有人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用了震天雷?”
也难怪他如此惊讶,这震天雷响音如雷,威力无穷,,百里外都可穿透凯甲。
而且这个震天雷本不该在这里出现,准确的说不该在大景朝内出现。
因为震天雷,乃为蛮夷所有。因为其威力巨大,制作麻烦,需要耗费的费用也多,那些蛮夷一般只在攻城掠地的时候,才会使用这种震天雷。
可如今这震天雷出现在此地,怎么不叫人惊骇莫名。
不要说李天赐不明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白。
难道蛮人悄然潜入了京城,还偷运进了大量的火药?
大景的国防竟是如此薄弱,还是蛮人强大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这次桃花村山崩事件比他们想的要严重的多了。
郑元畅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荒凉一片的桃花村,神色莫辨。
“卫一,取一些铁屑和粉沫装一下。”
“诺”侍卫中其中一人应下。
秋风起,满地殇,微风卷起满地尘屑。
郑元畅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色,目光在嘉宁身上一掠而过,“走吧,先回京都。”他说道。
众侍卫听令。
跟在了他的身后,嘉宁也跟了上去。
这一次即便她不想跟着郑元畅这个奸佞一起上路也不行了。
雪獒被她抱在了怀中,小东西在她怀中眯着眼睛,乖乖的。
这次山崩之后,她不可能再任这头雪獒独自留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
嘉宁转身看了荒凉的桃花村最后一眼,心中酸涩不已。
她吸了口气,目光执着而又坚定。她会查明真相,还桃花村上千村民一个公道,桃花村的村民不能就这样枉死。
此时,太阳冉冉从东方升起,天色已大亮。
没有马车,也没有马,众人只好徒步。
小道上荒无人烟,杂草丛生,道路两旁孤零零地种着几棵大树。
从桃花村到附近的镇子徒步的话至少也得走上两三个时辰。
在徒步走了一个时辰后。
李天赐担忧地看着他身侧的嘉宁,怀疑长途跋涉这个娇弱的小姑娘是不是吃得消。
他开口问道,“陆姑娘,用不用停下,先歇一会。”
嘉宁对他笑了笑,说道,“不用,这一点路我能撑到。”
陆菲儿大病初愈,身体仍虚着,不然这一点点路何至让她始此疲惫。
前世嘉宁虽养尊处优,身子骨在众公主当中却是最好的,极少生病。
那时,哥哥老爱扯着她一起去练武场看他练武,初时她觉得无聊。
不过能陪着哥哥,就算再无聊,她也乐得开心。
哥哥见她无趣,又嫌弃女孩子学武粗野,就让名下的武师专门为她量身制定了一些女子强身健体的运动。
那时,哥哥一边习武,她就在一旁陪着杂耍,耍得满头大汗的。
这时候,母妃总会笑着给她们兄妹端上一碗冰镇杨梅汤,看她们兄妹笑闹打科。
那时的欢笑声在练武场就没有断过。
想起那些开心的往事,嘉宁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氲氤,泪水差一点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再懦弱下去了。
她垂下眼眸掩饰自己的失态。
“如果累了,你就说,千万别自己硬撑着。”李天赐见她神色恍惚,以为她在逞能。
李天赐的话让嘉宁心中暖暖的,她含笑看着这个少年,点了点头。
走在前面的郑元畅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天赐和嘉宁一眼,旋即又调转了头。
李天赐趁机凑近他身边,说道,“元畅哥,我记得我们来时,前面不远有一处凉亭。”
郑元畅笑睨着他,不说话。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等下我们去凉亭上坐一下,歇一会。”
他敲了敲腿,继续说话道,“走太久,我的腿有点酸了。”
好羞耻。
四个侍卫齐齐傻眼。
是谁闲着没事的时候绕着金陵城跑过整整十圈,气都没喘上一口。
走了这么点路,好意思说累。
骗傻子吧。
郑元畅好整以瑕地看着他,轻佻眉头,打趣道,“天赐,原来你这么会体恤人。”
被他这么一说,李天赐有点窘,到底还是少年,被郑元畅当众调侃不好意思了起来。
四个侍卫在心中暗笑。
李爷还能有这么一天。
李天赐恼羞成怒,浓眉大眼怒扫,众侍卫当即收敛了笑意。
得,不能笑李爷,不然李爷气怒起来发威,少不了一顿挨揍。
李天赐的目光不由掠向嘉宁那里,看她正低着头摸着怀中的雪獒,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暗自庆幸,幸好她没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怪羞人的。
众人笑笑间,就来到了凉亭口。四角的凉亭,一方石桌,四个石凳。
嘉宁手一松,雪獒率先从她怀中蹿了下来,嗖的一下就飞奔到了亭中。
它眯着眼对着他们,得意地扬起那条菊花状的尾巴。
“哈,瞧瞧,这小东西那得意样。”李天赐指着它,道,“说来,也多亏了这小东西机灵,要不是它早一步提醒,说不定我们几个人这一次真的就要埋葬在桃花村的地底做肥料了。”
他靠近雪獒,想摸摸它的头,嘉赏一番。
不料小东西目露凶光,张嘴就向他扑来。
还好他身手敏捷,闪身躲开,不过还是踉跄了一下。
李天赐张牙咧嘴,举拳对小东西扬了扬,威吓道,“要不是看陆姑娘面子上,看小爷不捧你。”
雪獒对他的示威毫不买帐,翘了翘尾巴,对着他“嗷嗷”叫了几声。
这简直就是**裸的挑衅。
一人一獒就这大眼瞪小眼的对上了。
众人不由失笑。
郑元畅走进凉亭坐下,嘉宁也跟着坐下小憩。
四个侍卫则分坐在四周的长石凳上。
嘉宁正揉着有点酸涨的小腿,郑元畅清雅的声音突地响起。
“说来,要恭喜陆姑娘,陆姑娘的父亲大人马上就要升任镇刑司的指挥使,等陆姑娘回家必会有一番热闹。”
“只是不知你父知不知陆姑娘在桃花村发生的这些事?”他挑眉说道。
嘉宁松开捏腿的手,抬头瞅他。
这奸佞什么意思?刺探她,还是认为桃花村发生的事件和陆文轩有关。
“多谢大公子关心,父亲大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事事都预料得到。”她说道。
郑元畅看着她不置可否的笑笑。
虽然目前发生的事,让嘉宁对原主的父亲陆文轩产生不了什么好感。
不过要说他各方百计要谋害自己的女儿,倒还不置于。
相对陆文轩,有一个人则更有可能。
她的父皇曾经对她说过,这世上的所有人你谁都可以不妨,但有一个人你不能不防。
这个人就是她的姑姑---------大景朝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她的姑姑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相反的她具有世上男儿都没有的狠辣和果敢。
想到长乐长公主,嘉宁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冷意。
腿上一阵微痒,嘉宁低头,见小东西一边蹭她的脚,一边摸摸肚皮,嗷嗷叫了几声,原来是饿了。
她一把抱起它,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柔声道,“乖,去镇子上就给你好吃的。”
小东西听话地窝在她的怀中,讨好地蹭着她的掌心。
李天赐啧啧称奇。
刚才他可是亲眼见这小东西跟他凶得跟狼似的,到了陆姑娘手中居然温驯的像只猫。
这见风使舵的家伙,李天赐白了它几记眼刀,又换来雪獒轻屑的眼神。
嘉宁不由失笑。
世子当真是童心未泯。
一旁的郑元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微抬了下眼眸。
午时,雷声隆隆,乌云蔽日。
一行人步行了两个时辰左右,终于到达了下一个村庄杨村。
众人在暴风雨来临前赶紧找了一家杨村最大的酒楼。
刚进酒楼,外面就下起了瓢泊大雨。
乡村的酒楼,本就食客不多,因为这几天接连下雨,店内只三三两两坐着几人。
他们一进门,就引起了一阵轰动。
酒楼里的食堂指着他们开始窍窍私语,不怪这些食客如此,实在是乡村小镇难得见大菩萨这一行人太过耀眼。
众人浑不在意,在厅中随意挑了一桌坐下。
“各位贵客,是要吃饭呢?还是住宿?”店家笑着迎了过来。
“好险,差点就被雨淋了。”李天赐把腰间的大刀放在桌上,一扯嗓门道,“先给爷们拿些好酒好菜上来,记得给小爷要店里最好的。”
“好嘞,客官们稍等片刻。”店家喜形于色,他们这些小酒楼很少碰到贵客。
就在刚刚一个看起来像是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小丫鬟叫了店内最贵的四道菜,出手就是十两银子,阔绰的不行。
不成想,片刻的功夫,就又来了贵人,观这几人样貌不俗。
除了那四个黑衣人打扮看着像是侍卫,其余两个年轻人品貌俊秀,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还有那一位抱着白白一团宠物的小姐,更是美得跟九天玄女似的。
店家心想肯定是他今天烧了高香了,才让贵客盈门了。
这个月酒楼的销售看来不会打赤字了,如果这些客人出手再大方一点,来点打赏,兴许连过年的银子也有了。
这么想着,店家笑得更殷勤了。
他丝毫不敢懈怠,当即就遣了店内唯一的一个小厮前去传菜。
只一会的功夫,菜就上来了。
油焖竹笋,野山菇炖鸡,桂花鱼条,梅干菜扣肉等都是杨村的一些特色菜。
刚上完菜,李天赐就见嘉宁的神色变了变。
“怎么了?陆姑娘。”他问道。
嘉宁淡淡地回道,“一个我以为已经死的人好好地活着。”
“这不是一件好事。”李天赐,笑着说道,“看来那人运气不错。”
“是啊,她的运气是不错。”嘉宁笑道。
岂止是不错,全村的人都死了,可她还活着。
她们是因为雪獒的提醒,那她呢?
李天赐夹了一筷茶,又小酌了一杯,不在意地笑道,“那人运气有我们好?”
死里逃生,这世上有几人能有这样的好运。
“或许比我们更好呢。”一直默不作声的郑元畅淡淡地插了一句。
这世上难道真有人,有这样的好运?
郑元畅都这么说了,李天赐就更好奇了。
“哦?是谁,有谁这么幸运,小爷倒要见识见识。”李天赐开始四处打量。
此时,一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在店内响起。
“店家,给我准备两个春饼,一份肉脯,外加一盒桂花糕我要带路上吃。对了,再备一壶温水。”
此去金陵还有二十里的地,不备水怎么成,差点就忘了。
小姑娘笑得眉眼儿弯弯,在这鸟不拉屎的乡村呆了三个月,终于可以回金陵了。
等回了陆府,呵呵......
小姑娘掩嘴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
是啊,这是件天大的喜事呢。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髻上别着两朵小花,背影看起来娇俏可人。
她笑嘻嘻地付了银子,接过店家递过来的食袋。
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她的笑容陡地僵住了。
原来是她,李天赐砸巴一下嘴。
他看看嘉宁,又看看郑元畅。
也难怪这两人会那样说了。
还真是一个运气好的。
不过不知道她的好运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有一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一个人的好运多了,连老天都会妒嫉。
李天赐一脸昂然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碧桃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个乡村的酒楼里碰到嘉宁,刚刚笑盈盈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握着食袋的手一松,食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她颤着声问道。
“小姑娘,你的东西掉地上了。”店内有人好心地提醒她,小姑娘恍若未闻。
有人好心地把食袋捡起来,递给她。
“小姑娘,你的食袋。”那人说道,碧桃愣愣地接过那人的递来的食袋。
那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是入了魔怔吧。
碧桃看着嘉宁,表情就像一个做错的坏事的小丫鬟当场被自己的主子发现一样,又是惊慌又是害怕。
她的脸上硬邦邦地挤出一丝笑容。
嘉宁看着她,笑道,“是啊,我原本是不应该在这的。”
好好呆在桃花村等待出行的人,一下出现在了杨村,换了哪个都会觉得奇怪,碧桃这样问嘉宁并不觉得奇怪。
“那你呢,碧桃,你怎么会在这?”
她好奇的是,她的小丫鬟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有雪獒提醒,她难道是未卜先知,还是她本来就知道有灾祸发生。
小姐问她,她怎么会在这。
她怎么会在这呢?
碧桃紧紧地咬住下唇,她怎么会在这?
怎么会在这的?
哦,她想起来了,她是来找马车的呀。
碧桃突然就不慌了。
对呀,她是来为大小姐找马车的呀,她慌什么。
碧桃缓步走到嘉宁那一桌,回道,“小姐,你忘了,清晨的时候你叫我去村口找辆马车。”
“今天也真是奇了怪了,我找遍了坊口,也没找到一辆马车。”她嘟囔道,抬眸看了看嘉宁,见她神色无异,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她继续说道,“我想起小姐吩咐过今日一定要回陆府,所以就匆匆赶到杨村来。”
接着,又开心地道,“小姐,小姐,奴婢运气还算好,找了一辆不错的马车,就停在酒楼门口。”
店家看碧桃称呼嘉宁小姐,嘴角咧得更开了。
原来这小丫鬟和这位小姐是主仆啊,那就更好了,丫鬟都出手这么大方了,小姐就更不用说了。
他就说今天他的鸿运来了。
嘉宁漫不经心地挟了一块肉丢到地下,雪獒一下就刁了吞进了肚里。
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是吗?”
小姐的目光平静如水,可此时被她这么淡淡的一瞥,碧桃却有一种透不气来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那点心思,在她淡然的目光下昭然若揭。
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小姐不可能会知道的。
碧桃心中一紧,她垂下双目,频频点头。
然后她听到小姐的轻笑声,“你做的很好。”
小姐说她做的好呢。
小姐想来没有察觉出异样,碧桃悄悄抬眼打量她,见她神色无异,碧桃松了一口气。
小姐只是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奇怪,随口问了一下,并没有多余的想法,是她想多了。
“不过............“嘉宁再次开口,碧桃的心又提了上来。
见她的目光盯在她手上拎的那一袋吃食上,不等嘉宁开口,她忙解释道,“小姐,是我贪嘴了。这些我准备回去的路上吃的。”
又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姐,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她说道。
是啊,小姐向来大方,一点点小吃食小姐怎么可能会怪罪她。
嘉宁低头继续用饭,仿佛方才问话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碧桃安静侍立在一旁。
雪獒在桌底下蹦来跳去,碧桃厌恶地看了它一眼,说道,“小姐,你把这东西也带来了?”
“是啊。”嘉宁应了一句。
不知怎么的,雪獒听到碧桃的这句话,发了狠,突地从桌子下蹿了出来,直接向小丫鬟扑了上去。
饭桌上一下热腾了起来。
“娘啊。”碧桃尖叫了一声后,开始左右逃窜。
小丫鬟逃雪獒追,店内一下子鸡飞狗跳,噼里叭啦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酒楼内全场愕然,好好的,这一人一獒怎么对上了。
碧桃速度再快,也没有雪獒那般灵活。
片刻的功夫,她的脸上身上就被雪獒抓出了几道伤痕,血迹斑斑。
她捂脸,雪獒就攻她的身,她捂住身,雪獒就又攻她的脸。
任凭碧桃如何躲闪,也躲不了雪獒的攻击。
食客们一下怔住了,想着要不要帮这个小丫鬟。
在看到雪獒的凶狠时,他们又犹豫了起来。
生怕他们插了手,这头雪獒就把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引来无妄之灾。
在食客们迟疑间,雪獒又在碧桃白皙脖子上抓了一把,引来她的一阵怪叫声。
嘉宁莞尔。
李天赐拍着桌子哈哈笑个不停。
郑元畅神情淡然。
店内的食客对李天赐兴灾乐祸的样子投以白眼,不过李爷当然不会在意,依旧大笑个不停。
这时,哇的一声,小丫鬟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跑到嘉宁身边,躲在她身后大声喊道,“救命啊,小姐救命。”
小丫鬟梨花带雨的样子,好不可怜。
食客们不免心生怜惜。
“雪獒,又调皮了。”清脆甜美的声音在店内响起,把小丫鬟从危难中救了出来。
雪獒听到这声音,停止了攻击,乖乖地走到嘉宁脚下伏了下来。
众食客们听着这天籁之音,有点晕晕然,看着嘉宁的目光不由醉了。
刚才在她进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其惊为天人。
不过基于那些黑衣人的威慑力,他们不敢多瞧。
如今这个如仙女似的人儿张了嘴,食客们哪里还忍不住,纷纷向嘉宁望了过去。
少女(身ēn)段窈窕,容颜(娇jiāo)美。
食客们目睹如此貌美的少女有种像是饮了一坛烈酒后醉晕晕的做梦的感觉。
不过他们的美梦没做多久,几道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食客们(禁j)不住打了一个机灵,忙垂下了视线。
还有几个胆大的不怕死的从眼角末梢偷偷打量嘉宁,又被人狠狠地瞪了回来。
店家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他倒是希望这动静能再闹的大些,碗盘能再多打碎几个,这样等下的赔偿也能再多一些。
碧桃在一旁抽抽泣泣,瞪了伏在地上的雪獒一眼,又引来它对她一阵嗷叫。
吓得她瑟缩了一下,赶紧躲在嘉宁(身ēn)后,指着雪獒恨恨地说道,“小姐,这小蓄生如此凶恶,今(日ri)是偷袭我,说不定哪天就能袭击小姐了,小姐,千万不能轻饶了这小蓄生。”
面上一阵刺痛,碧桃用手摸了摸受伤的脸蛋。
对着嘉宁委屈地哭诉,“小姐,你看,我的脸都快要破相了,都是这小蓄生惹的事,小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往(日ri)里只要她可怜兮兮地向小姐一(娇jiāo)撒,小姐肯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不过现在的小姐有点不一样了,她有点吃不准她。
碧桃决定照着老(套tào)路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哦,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嘉宁问她。
“直接让店家把它炖了得了,省得它出来祸害人。”碧桃擦擦眼泪,恶声恶语地说道。
小丫鬟一脸的凶神恶煞哪里还有方才可怜的模样。
店内的食客被小丫鬟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态弄懵了。
心想这小丫鬟不但变脸快,这心思也是歹毒万分。
刚刚还对她抱以同(情qg)的食客们,如今听到她这么恶毒的话语,那一点点怜惜之(情qg)((荡dàng)dàng)然无存。
连带着看着嘉宁的目光也变了。
有其主必有其仆,仆人都这样了,主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食客们心中不免有点难过,难道面前这位赛过天仙的少女就是话本里说的毒蝎仙子?
不少人心声叹息。
人都向往美好的事物,而一旦这种心目中的美好一旦被打破,心理多多少少都会觉得不舒坦。
他们真心希望面前的少女不是他们心中所想的那样。
食客们纷纷把视线放在嘉宁(身ēn)上,等着听她怎么回答。
嘉宁还没说呢,李天赐就先一步走到碧桃(身ēn)边,由上而下对她一阵打量,那目光就像盯着一块毡板上的(肉rou)。
碧桃被他看的一阵发毛,后退了几步,又像是刚注意到李天赐,叫道,“你是什么人?”
“小爷是什么人,你不配知道。”李天赐拿门缝里的眼神看着她,说道,“小丫头心思(挺tg)毒的,想杀雪獒?呵呵,就你?你连雪獒的一根毛都比不上,还想炖了它,我呸,瞎你狗眼了。”
雪獒伏在地上,对着李天赐甩了甩尾巴,嗷了一声。
李天赐对它竖了竖中指,得瑟地道,“你不甩尾巴小爷也知道,小爷说话向来这么帅气。”说完,还撩了一下额前的黑发,仰仰头,耍了耍酷。
食客们哄堂大笑了起来。
这个少年说话(挺tg)逗的。
四个侍卫在心中暗笑,李爷这臭美的毛病在哪都改不了。
雪獒伏在地上,看着作秀的李天赐翻起了白眼。
嘉宁和郑元畅脸上也是笑意吟吟。
只有碧桃,她快被李天赐给气疯了,脸上表(情qg)一阵青一阵红精彩万分。
哪里来的疯子,居然说她连狗都不如。
在碧桃将要暴起时,嘉宁说话了,“碧桃,你先去梳洗一番。”
“小姐,这哪来的疯子?”碧桃呜咽道,“他,他欺辱我。”
嘉宁厉声看着她,“你没听见我说的话。”
碧桃还想再说,在对上嘉宁冷冷的目光时到口的话咽了下去,她狠狠瞪了李天赐一眼,跺了跺脚,心不甘(情qg)不愿地转(身ēn)走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均不在意,继续喝酒吃菜。
李天赐回到了座位上,又喝起了杯中的烈酒。
嘉宁对着李天赐歉意地说道。“世子,婢子无状,还请世子见谅。”
食客们听见嘉宁替小丫鬟对着李天赐道歉,对她的那点偏见也消除了,目光又变得痴迷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也许一辈子也见不上这么美的少女,能多看上几眼也是一种福份。
李天赐不以为意地对她摆了摆手,道,“陆姑娘,这丫鬟有古怪,你还要带在(身ēn)边?”
嘉宁轻轻“恩”了一声。
郑元畅从庄子里一路冷眼旁观到现在,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嘉宁,忽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身ēn)体迅速地挪动了一下。
他本就坐在嘉宁左侧,他这么一动与嘉宁也就一拳的距离。
嘉宁不动声色,扬扬眉,警惕的瞥了他一眼。
郑元畅此举却引来李天赐和四个侍卫一阵诧异,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他们没料到郑元畅会主动靠近某人,而某人似乎还不买他的帐。
郑元畅不以为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对嘉宁说道,“陆姑娘,你应该知道这个小丫鬟可是牵扯到桃花村的千条人命。”
“所以呢?”她眨眼看着他。
“这还用问吗?”他低声轻柔地说道,“陆姑娘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这人应该交由我们审问。”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小酒杯,一脸的淡然,看着她的目光也是依旧温和。
这样的郑元畅随便什么人见了,都会被他温柔的表相所迷惑,认为他是一个极容易相处的人。
当然这并不包括嘉宁,虽然在她儿时与他只短短接触过一次,但足以让她深刻地认识到此人有多么难缠。
想到那一年两人之间的交锋,想到他那张毒辣的嘴,嘉宁差点把下唇咬破。
“大公子是聪明人。”她强硬地说道,“应当知道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把人交给你。”
郑元畅当然不可能知道嘉宁此时心中所想,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不想嘉宁的反应会是这么地激烈。
看她气得圆鼓鼓红润的小脸蛋,还有紧咬着下嘴唇的洁白的贝齿。
他突然间就觉得自己怎么就成了欺负小姑娘的大混蛋了。
“如果我强要呢?”他欺(身ēn)((逼bi)bi)问。
强要?迷迷糊糊听到这个词语的侍卫下巴都要掉了,大人的口味居然这么重,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四个侍卫看着一脸笑眯眯的郑元畅,瞠口结舌。
李天赐满脸的黑线,元畅哥啊元畅哥,要不要说这么引人遐思的话吓唬小姑娘,就不能好好地说话。
虽然郑元畅刻意压低音量,不过他的耳力比起四个侍卫强太多,他的话他可都听清了。
“大公子又不是镇刑司那帮无法无天之徒,朗朗乾坤之下,怎么会对两个弱女子动手。”
少女仰头看他,一双眸子里流光溢彩。
郑元畅目光微微一闪,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倒是懂得吹捧。
“你父亲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如此看待镇刑司,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他悠悠说道,
像是很为她着想的样子。
想拿陆文轩说事,那他真是大错特错了。
对陆菲儿来说也许陆文轩在她心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于他父亲与长公主干下那等丑事,为了维护父亲的清誉,小姑娘忍气吞生咽了下去。
可这并不包括她嘉宁,她是堂堂大景朝受万人宠(爱ài)的小公主,怎么可能会把镇刑司,乃至于陆文轩放在眼内。
“那又如何?他当了镇刑司指挥使,还能堵了天下人的嘴不成。”少女嘟嘴道。
她的唇角微勾,眼神澄澈明亮。
有一点点的任(性xg),又有一点点的俏皮。
郑元畅看着不觉又笑了。
是啊,那又如何?
这个少女当她不想和你好好说话时,说出来的话冲的要命。
当她想和你好好说话时,说出来的话又会让你万分的舒畅。
无论她想和你好好说话,还是不好好说话,她说出来的话总是头头是道,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小姑娘。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小人儿,也是一样的理直气壮。
不管好的坏的,对的错的,从她的口中说来就是金科玉律,而她确实也有那样的资本。
郑元畅直到今(日ri)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傲骄的小人儿陡然出现在他家,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俏生生地站在他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噘着嘴指着他宣称,“郑元畅,你等着,我终有一天我要比你强。”
这一等,就是五年,他回来了,她却不在了。
遥远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向他涌来,把他淹没。
他拉开与她的距离,靠在椅背上,垂目不语。
这人又开始装清贵了,嘉宁在心中鄙夷。
她转头看李天赐,说道,“世子,我有个请求,想要麻烦世子。”
“陆姑娘,旦说无妨。”李天赐一脸的豪气,“只要我李天赐办得到的,必定帮陆姑娘做到。”
即便他做不到的,他也会想办法帮她做到,谁叫这小姑娘就那么合他的眼缘呢。
嘉宁看了眼酒楼外的天色,说道,“我想要趁今夜城门关前,赶回金陵城。世子能否派两个侍卫一路随行。”
两个侍卫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事不成问题。”他说道。他诧异她为何如此急着回金陵?
“不过陆姑娘今天风大雨大,在杨村过一夜,明天出发回金陵城岂不是更好?”他问道,“还是陆姑娘有什么急事不成?”
嘉宁咬唇,幽幽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家了。”
原来是想家了啊。发生了那么多事,桃花村又突逢巨变,她一个小姑娘离家这么久了,也难怪她想家了。
像他就根本不想回家。
自从他老爹知道他在元畅哥那里摔了跟头后,就直接把他打包扔进了郑府,带着他那三个花枝招展的姨娘离开金陵城回老巢快活去了。
什么爹啊,李天赐憋憋嘴,扔儿子比扔包袱还快。
不过他乐得轻松自在。
虽然在郑府郑筠那臭丫头每天和他斗嘴耍嘴皮子,不过比起在侯府时三个姨娘整(日ri)在他(身ēn)边聒躁个不停松泛多了。
李天赐转头望向郑元畅,问道,“元畅哥,陆姑娘急着回金陵,我们不如和她一起动(身ēn)?”
反正他们也是要回去的。
郑元畅凝视嘉宁良久,眼神似笑非笑。她急着回府,是想家了?半刻前她还对自己的父亲不以为然呢。
“小姐,你不能回去。”郑元畅还没开口呢,碧桃来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呢,有你什么事。”李天赐俊眉一挑,冷声道,“主子给你几分颜色,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块料了。你家小姐好说话,小爷可是不好惹的。”
李天赐双手握拳对着桌子用力一捶,桌上碗碟砰砰作响,听得碧桃心惊胆颤。
他眉一横,继续恐吓道,“要是让我再听到你对你家小姐有一点不敬,小爷不打女人这一条今(日ri)就要为你破例了。”
碧桃吓得(身ēn)子一抖,抓了嘉宁的衣袖,缩在了她(身ēn)后,连声认错。
又颤声对嘉宁解释道,“小姐(身ēn)子骨(娇jiāo)弱,这么大风雨,我怕小姐好不容易把休养好,要是再得个风寒可怎么办?”
“小姐,我们在庄子上呆这么多天了,也不急于这一两天的时间了。”她说道,“我可是一心为您着想。”
嘉宁在心中冷笑,是为她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还是为了其它。
只有碧桃自己肚里知道了。
碧桃越是心急,越是想着不想让她回陆府,她就越想回去。
她大概已猜到她回去陆府有什么事儿在等着她,就是为了原主陆菲儿,她也得尽早回陆府。
嘉宁转头看她笑了笑,视线落在她抓着她衣袖的手上。
碧桃被她这么看着,心里一慌,松了手。
虽然小姐什么也没说,可光光她看着她,那隐有笑意的眼神也让她害怕,总觉得她像是有所察觉,碧桃心中的不安不断在扩大。
她就算想破天,也不会想到她面前之人,已经抽灯换芯,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姐了。
碧桃把小姐(身ēn)上发生的变化,都归结到了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身ēn)上。
定是这些人在背后挑唆她和小姐的关系,小姐才会不信任她,她才会急于回府的。
一定是这样的。
为达到目的,碧桃早就被蒙蔽了双眼,她只知道眼下她决不能让小姐回府。
碧桃暗忖那些黑衣人来历再神秘再厉害,那也只是旁人,做主的还是小姐,只要唬弄住了小姐就行了。
虽说如今的小姐不好唬弄,可时间紧迫,没有法子了。
碧桃想明白了,又伸手去握嘉宁的手。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握住嘉宁的手。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嘉宁对她笑吟吟地说道,“碧桃,还真是多亏你想得如此周到、细致。”
这不是她应该做的嘛,碧桃笑的有点得意,看来小姐还是听了她的话,她还是信任她的。
不过嘉宁接下来的话,让碧桃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说道,“碧桃,你太过((操cāo)cāo)心了。这些不该是你((操cāo)cāo)心的事(情qg),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了。才让你忘了什么是奴婢的本分。”
她的语气轻柔无比,听在碧桃的耳中如同午后的惊雷,炸的她一颗心突突乱跳个不停。
小姐这样说话,对她来说是很严厉了。
小姐没有失忆前,从来不会这样话中带刺。
失忆后更不用说了,她总是胆小地躲在她的(身ēn)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那时她可是小姐唯一的依靠。
她说什么小姐就做什么,对她简直唯命是从的不得了。
不一样了,从她昨夜离开庄子,她碰到这些黑衣人以后就不一样了。
是这帮人带坏了小姐,特别是那个叫李天赐的小混帐。
碧桃的目光落在这些黑衣人(身ēn)上,不期然的对上一双如嘉宁一般笑意盎然的眼眸。
被他看上一眼,碧逃有种想遁入地底把自己深深埋起来的感觉。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如此地可怕。
原本她迁怒于他们,想要借机向他们发作。
现在她直觉想逃,逃离这双眼睛,她的双手不住地抖动着。
今(日ri)难道真的拦不住了。
不行的。
一定有办法的。
郑元畅忽地说道,“陆姑娘既然这么急着回去,那就一起吧。”
元畅哥同意了,太好了。
李天赐一脸的惊喜,他站起(身ēn)道,“元畅哥,那我去结账,我们马上出发。”
郑元畅笑着颔首,又吩咐侍卫去杨村购马。
嘉宁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那人对她笑笑。
他有这么滥好心?
不过不管他是何居心,这一次她还是要谢谢他。
不然她和碧桃两个小姑娘冒雨夜行,还真是不方便也很危险,莫说碧桃这小丫鬟还心怀鬼胎。
“多谢大公子。”她说道。
郑元畅摆了摆手,“陆姑娘,不必客气。我们也是要回去的,顺路而已。”
他顿了顿,嘴角轻轻一扯,“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qg)。”
嘉宁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在他手中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qg)。
这一点点小事也如此计较,也不学学人家世子。
人与人啊,真是不能比,世子就是太单纯,才会被这个(奸jiān)佞蒙蔽了,回头有机会她得好好劝劝世子,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远点为好。
她怕李天赐这个纯洁的少年郎和他做伴,会被这个(奸jiān)胚骗上一辈子。
郑元畅看着嘉宁。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姑娘,不然这小姑娘为何独独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敌意。
他自认待她不错,不但救了她,现在又帮了她。
一旁的碧桃急的不行,这些人说说笑笑间怎么就把事(情qg)给定了。
小姐不能就这么回去。
“小姐,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碧桃大着胆子扯了扯嘉宁的衣角,小声说道,“要是这些是坏人可怎么办?他们(身ēn)上可是带着刀呢?”
这一次碧桃未说完,就感觉到嘉宁冷冷地视线落在了她的头顶,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你这么不愿意回去,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她背后之人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才让她背主弃义,一力阻挠她的前路。
她以为她能得到多少好处,真是天真。
自古以来,背主弃义的奴婢哪一个能有什么好的下场。
“小姐,你误会我了。”碧桃脸色一讪,连连摆手,“你去哪里,我当然也去哪里,我只是“
碧桃还想再说,嘉宁却烦了,“你只是为了我着想是吗?”
听出嘉宁语气里的厌恶,碧桃这次识趣地闭了嘴。
一旁的郑元畅轻笑出声,嘉宁斜着眼看了他一眼,那(奸jiān)胚对着她扬了扬眉。
看她笑话,他倒是得意地很哪。
嘉宁真想伸手拧掉他脸上那恶意的笑容,可惜她不能。
她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更加放肆地笑了起来。
笑死算了。
嘉宁别开头,不去看他,省得看着闹心。
嘉宁一直冷着脸,倒是把碧桃吓个半死。
留下来的事(情qg)她不敢再提半字。
李天赐结了帐,顺带打包了一些吃食,侍卫已经购好了马匹在外等着。
店家腰包鼓鼓的,笑呵呵地把财神爷们送出了酒楼。
嘉宁和碧桃坐上碧桃找来的那辆马车,李天赐等人则是翻(身ēn)上了马。
一行人浩浩((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地向金陵城的方面奔去。
秋雨绵绵不绝,碧桃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中却是急燥万分。
离城门越近,她的心(情qg)越是烦乱。
事(情qg)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小姐是没法子回陆府的。
碧桃抬眼打量她,少女双手支着下巴,一脸的纯真无垢,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这样一双眼眸。
真是不一样了,可不一样了又怎么样,结局还不都是一样。
有人不想她回去,她就不能回去。
碧桃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寒意。
碧桃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嘉宁的眼中。
就连她细微的叹息声嘉宁也没有漏过,当然嘉宁更没有错过她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眸。
看来这个小丫鬟已经等不及要出手了,嘉宁倒是好奇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此时,临近黄昏,外面雨声渐止。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碧桃掀起了布帘,不远处一家驿站门口昏黄的灯光闪烁,碧桃的眼中极速地亮了一下。
这时,李天赐策马到了马车旁,碧桃见是这个混蛋,忙放下了布帘,挡住了视线。
碧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过了今夜,就不用再见到这个混帐了。
“陆姑娘,前面有一家驿站,我们打算先在那里稍做休息。”
李天赐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碧桃眼珠微动,嘉宁恍若未见般,轻轻恩了一声。
李天赐策马离开后,碧桃趁机道,“小姐,是否考虑在驿站休息一晚。晚上就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怕也是也进不了城了。到时荒郊野外的,与那些公子一道行路也不方便。还不如明天起个大早呢。”
她抬头小心观察嘉宁的神色,没想到这一次嘉宁居然随口就应承了下来。
“你说的不错的。今夜无论如何是进不了金陵城了,那就在驿站住一晚。”
碧桃眼中光芒一闪,笑嘻嘻地道,“小姐能答应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小姐不答应呢。其实我都是为了小姐着想”
又是为她着想,嘉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就不能编一个新鲜点的词儿。
小丫鬟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显然很是兴奋,和刚才的静默简直判若两人,嘉宁冷眼看着她。
她又试着向她打探李天赐等人来历,当然嘉宁是不可能告诉她的。
叽叽喳喳了好一会,见嘉宁不说话,碧桃也就停了嘴。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嘉宁在碧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外面雨已经停了,驿站前挂着两盏路灯,门前拴着不少的马匹,此驿站乃是天下第一的驿站临江驿。因为临近金陵城,过往的官员自是不少。
临江驿依山傍水,分为前堂和后院,前堂是用来接待客人,后院则是用来住宿。
李天赐和郑元畅等人翻(身ēn)下了马,早有两个驿卒上前牵了马,另有一驿卒上前接待。
李天赐递了勘合给另一个驿卒,驿卒看后又归还了李天赐,两人交谈了一番后。
驿卒带着众人进了驿馆,馆内设有游苑,内一有个小小的池塘,四周种植着绿竹,环境清幽。
驿卒带着众人穿过游苑,到了前堂,前堂内灯火通明,里面已然高朋满堂。
临江驿号称天下第一的驿站,里面的设施比起一般驿站要豪华舒适许多。
除了大堂之外,还专门为一些位高权重的官员配备了包厢。
驿卒一路引着众人往甲字号的包厢走去,一路之上虽有人好奇张望,临江驿来往达官显要每天多如繁星,馆内众人只张望了几眼后,便自顾自喝酒吃菜闲聊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明(日ri)咱金陵城中可是有一件大喜事?”有人说道。
“是什么喜事?自从咱们大景朝最最尊贵的七公主薨天了以后,还有什么大喜事可值得乐的。”又有人说道。
“谁说不是呢,哎。”有人叹息,道,“咱大景朝几百年也就出那么一位公主,七公主出生的那天听说百花齐放,百鸟争鸣,那盛况至今还有人津津乐道。咱七公主从小聪慧绝伦,美若天仙。可她还只有十三岁,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有人叹息。
“谁说不是呢。钦天监还夜观星象,道是东边启明星现(身ēn),七公主乃是天上金星启明星下凡。就连那长芦寺的得道高僧三苦大师都预言,有七公主在,可保大景朝百年基业。有着如此耀眼光芒的七公主怎么这么早就殒命呢。”
提起小七公主,众人俱都神色悲哀,大景的七公主俨然成为朝野上下的精神支柱,而如今人们心中的精神支柱倒了,可想而知群众的心(情qg)会是怎样。
即便她殡天三个月之久,关于这个小公主的议论声依旧久久未息。
就像这些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从一件大喜事说到了这么一件大悲的事上去了。
驿卒带着众人进了包间,李天赐吩咐了几声,那狱卒点头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碧桃跟嘉宁说想去外边方便一下,也借故出了门。
嘉宁的心思还停留在门外。
现在关了门,群众的议论声却被隔绝在了门外。
她的心思有点恍惚,刚才那些议论声听在嘉宁的耳中却让她苦涩无比。
她死了,又借由别人活了过来。
她像个陌生人听着那些对她毫无所知的人们谈论着她的生死,这场景够诡异,也够凄凉。
门外的群众对她的死,想不明白。
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死的地步。
所以她要去弄明白这件事,借着陆菲儿的名义再一次踏进那个政治权力的漩涡当中。
此时嘉宁眼中如野火燎原一般,星星之火熊熊点燃。
她抬眼望去,屋内这些人并没有对外面的话题感到兴趣。
是啊,他们并不认识她,反应平淡也是正常。
嘉宁的(情qg)绪一下子低落了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地,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郑元畅的(身ēn)上。
他们曾经见过一面吧,他会不会还记得她。
死后重活,她多么希望(身ēn)边有人能够记得她,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虽然这样的想法多少有点幼稚,她也希望在人们心中留下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
而不是随着她的死,一切灰飞烟灭。
母妃死了,哥哥死了,这个世上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她?还会不会有人想她?
。。。。。。。。。。。。
碧桃跟着驿卒出了屋,大堂内闹哄哄的。
“不是说大喜件吗?到底是何什么大喜事?”大堂内一个年轻公子问道。
“明(日ri)是陆大人尚长公主的(日ri)子,你们说这事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碧桃听了面色一白。
有人嘲笑道,“这事现在谁人不知啊,金陵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听说陆大人又要升官了。”
碧桃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包间,幸好小姐听不到这里的风言风语。
“唉,要是我有陆大人的福气就好了。”有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说道。“前一任妻子富可敌国,后一任妻子权倾天下。这天下间的好事都被陆大人给占了。要不是陆大人尚了长公主,谁知道他陆文轩是哪棵葱,如今他可是一夜扬名了。”
瞧你那熊样,也想有这福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镜子。”有人嘲笑道,“那陆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如果是棵葱,你就是一坨屎。”
被说的那人也不生气,举起酒杯喝了口小酒,哈哈笑道,“我是屎,你就不是屎了。嘻嘻,还有那陆文轩,不就是个小白脸。”
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时下民风开放,言论自由。
这些过路的官员们喝了酒说起浑话来更是口无遮拦,毫无(禁j)忌。
这些该死的,碧桃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紧紧跟在了驿卒后面。
那驿卒诧异地回过头看她,碧桃忙笑着解释,“这位驿哥,我家小姐自小(娇jiāo)贵,这驿站不比在自己府上,小姐吩咐我亲自去厨房看看。”
临江驿站名为天下第一往来官员当中,也有不少权大势大又万般矝贵的公子哥和小姐。因为不放心吃食,转而吩咐自己的小厮和婢女要求到厨房察看的。
听了碧桃的话,驿卒不以为意,转头继续前行。
碧桃跟着走着,双手绞着帕子,脑子却是飞速转了起来。
这一餐是她最后的机会,要是等小姐她们吃完,听到了些什么,这事怕就要糟殃。
明(日ri)之事可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碧桃这么想着,就到了驿馆的厨房。
厨房里有七八个人正忙活着,驿卒向其中一个厨子交代了几句又指了指碧桃就离开了。
那人走后,里边的人对碧桃视而不见,该干嘛干嘛。
碧桃在厨房走了一圈,东看看西摸摸。
驿站包厢内
“想不到小公主去了这么久,还有人在谈论她。”李天赐拉开了包厢内的一张椅子坐下,感叹道。“可惜,我只在小时远远望过她一眼,那时她一(身ēn)金衣金光闪闪的,简直亮瞎人眼球。”
嘉宁的耳朵(热rè)乎乎的,自从那(日ri)去见过郑元畅以后,她就死也不穿那那件用金子做的鱼鳞衣了。
那是她永不想记起的耻辱,没想到今(日ri)还会被人提到那件金衣。
她的目光不觉向郑元畅看去。
亮瞎人眼球,还真是如此。郑元畅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飘忽的笑容。
葡萄架下那天她就穿着那件金光闪闪的鱼鳞衣,眉间点着一簇火莲花,莫名出现在他面前。
那时他还以为如来佛祖不忍他疾病缠(身ēn),给他送来了座前金童,所以他(身ēn)上才会被她映照的佛光普照,光芒万丈。
“确实是一个傲(娇jiāo)的小公主。”郑元畅的眼神中带着一点恍惚、遗憾,他说道,“这世上也就那么一个傲(娇jiāo)的小公主了。”
怎么可能?怎么就一个傲(娇jiāo)的小公主了。
“陛下,不还有陆个公主吗?”李天赐道,“不说别的,就说皇后娘娘亲生的四公主嘉宝不也是十足十一个傲(娇jiāo)的货。”
嘉宝,嘉宁在心中念这个名字。前世,在她的光环之下,即使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嘉宝公主也只能对她屈就,说嘉宝傲(娇jiāo)真是太抬举她了,一个骄傲自大,专横跋扈之人罢了。
“嘉宝吗?一个不学无术,恃宠而骄之人罢了,怎配傲(娇jiāo)两字。”
那小人儿有点骄纵,有点顽皮,有点儿小(性xg)子,却不是那样的人。
他居然这么说,嘉宁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一道异光闪过。
这一次算他说了一句像样的话,她看着他的脸色好了点。
可惜郑元畅并没有看到。
“是啊,别人当然不能和嘉宁公主相提并论。”李天赐嘻嘻一笑道,“元畅哥,我忘了,嘉宁公主在你心中很是特别。”
郑元畅沉默不语,眼神中波光流动,汹涌起伏,这算是默认吗?
一旁的嘉宁奇怪了起来,他和郑元畅结的是恶缘,两人相看相厌,怎么在李天赐的话中,自己在郑元畅心中的评价还不低。
特别吗?
嘉宁番然醒悟过来,是啊,她在他心中当然特别。
她怎么就忘了这个人极其护短,哪怕是他不要的东西,也是受不了别人嫌弃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要在众人面前维护她的面子,这就跟维护自己的面子一样。
这个前世她小时候的死对头不但没有忘了她,肯定如她一般还对小时候的事(情qg)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这一刻的嘉宁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qg)绪,不过被人惦记着的感觉总是好的。
哪怕这个人曾经是她所厌恶的,哪怕他们彼此间的印象都是不好的。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两个驿卒提着食盒进来了。
一道道精致的小菜被放到了餐桌,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天上飞的,地里种的,一样不少。菜色也很丰富,李天赐肚子正饿了,看到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浓眉大眼亮晶晶的。
他迫不急待就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等等。”郑元畅说道。
都饿死了还等个(屁pi)。
这话要不是郑元畅说的,他才懒的理。他不解地问道,“元畅哥,还等什么?”
“你不觉得屋子里还少了一个人吗?”
李天赐四下望了一下,惊讶道,“没少人啊。”
“是少了一个人。”嘉宁说道,“我的婢女碧桃出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呵,她一个婢女好大的架子。”李天赐俊脸一黑,“难不成还要我们等她不成?”
一直趴在嘉宁不动腿边的雪獒此时嗷嗷叫了几声,一下子从桌下蹿到了桌上,打翻了好几盘小菜。
“小祖宗啊,你闹什么?”李天赐看着桌上一盘盘被打翻的美味,怪叫了起来,“你把小爷菜打翻了,要小爷吃什么。”
要不是这头雪獒是陆姑娘的,李天赐还真想把它宰了吃了,李天赐对着雪獒咬牙咧齿。
“他是在救你。”郑元畅看着他淡淡说道。
“救我?”李天赐伸手指指自己,再看看雪獒,那小东西用力地点头。
见李天赐还是一脸懵((逼bi)bi),郑元畅吩咐手下侍卫,“去外面抓只活的野禽过来。”
又低头吩咐了另一个侍卫几句。
不一会儿,侍卫回来了,手上拎了一只野鸭。
碧桃在厨房把事办好,笑着出了厨房。这下好了,她下的量足够他们好好睡上一天一夜,现在她只要通知人过来收拾一下残局就行了,她的嘴角闪过一个飘忽的笑容。
碧桃低头走在游廊,左右张望了一下,正准备伸手向怀中摸去,却发现一道长长的影子笼罩在她的头顶。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惊恐地抬头,看到了卫一那张要笑不笑的脸。
接着,她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侍卫把野鸭扔在地上,那鸭子看见桌下的食物,就扑了上去,一会的功夫就倒在了地上。
李天赐大眼瞪的圆圆的,他低下(身ēn)在那野鸭脖劲一摸,还有气。
“是蒙汗药。”清雅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那臭丫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还敢下药。”
李天赐除了冲动一点,脾气暴臊点,为人并不笨,脑子一转,他就明白过来了。
“我去把人给抓来。”他说道。
敢在小爷(身ēn)上下药,活得不耐烦了。
“不必了,我已经派人去了。”郑元畅正说着,另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人已经捆了。”郑元畅看着嘉宁淡淡说道,“还是先把这桌酒席撤了,我们吃完再处理吧。”
嘉宁点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
本来她还想把碧桃留在(身ēn)边,等到了陆府再从长计议,到时说不定还借碧桃的手引蛇出洞。
如何人到了郑元畅的手上,他可不会轻易就把碧桃交到她的手上,她的计划恐要生变。
嘉宁看了眼郑元畅,那人依旧处变不惊,一脸闲适,她还真怀疑有什么事能让他惊惶失色的。
见她望过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又是一脸和煦暖如(春chun)风般的笑容,这人现在应该很是得意,这么个大把柄到了他手上。
嘉宁心中却是万分懊恼,有碧桃在他手中,以后她少不得要和他多接触了
出了这样的事,驿站方面难辞其咎,驿丞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出来赔罪。
又迅速吩咐厨房重新为他们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才退了出去。
郑元畅有心隐瞒(身ēn)份,是以驿丞只知道李天赐(身ēn)份,对郑元畅和嘉宁却是一无所知。
李天赐暗中交代驿丞把这事压了下来,是以此事并没有在驿站扩散开来。
知道此事的几个驿卒也在驿丞的交代之下封了口。
“陆姑娘,元畅哥知晓这酒菜里有蹊跷很正常,因为他从小就是在药罐子里长大。”李天赐夹了筷青菜,看着嘉宁边吃边问,“我有点好奇,你怎会知道这酒菜有问题?”
郑元畅停下手中的筷子,目光也随之向她瞄了过来,嘉宁莞尔。
“我哪里能事先知道这酒菜有问题。”她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我那婢女有问题罢了。”
嘉宁说着夹了一块(肉rou)丢到雪獒口中。
“这一路上,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我那婢女想着法儿不让我进金陵城,我就留了心。”嘉宁顿了顿又道,“刚才一路上她就有点坐立不安,我一直暗中观察着她。那驿卒走后,她就急急跟了出去,等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如果我是她,我也会选择在这驿站动手。”
“这又是为何?”李天赐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陆姑娘,你怎么就预料你那婢女今夜一定会动手。”
雪獒在她脚下挠了一下,嘉宁笑着又给它丢了一大块(肉rou)。
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因为今夜是她最后的机会,明天等我回了金陵城,她想再下手就迟了。”
从陈大一家,到碧桃,这些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棋子罢了。
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阻止陆菲儿回陆府,因为那背后这人不想让她回去,所以她必须留下。
她们使尽了手段,剪断陆菲儿的左膀右臂,撞的她失忆,挖坑陷害。
甚至震天雷她也怀疑是那背后之人下的手,到了最后,碧桃这张王牌也扔出了手。
为了阻止她回陆府,当真是花样百出,嘉宁冷笑连连。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的值得他们如此费尽心机,还是这当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y)谋不成。
不过她们肯定料想不到,她还能平安回去,到时场面一定很精彩,她一定会代替陆菲儿,好好回报这些人对她的“深(情qg)厚(爱ài)。”
她的眼眸亮亮的,浓密的睫毛眨啊眨。
郑元畅眯眼看她,“陆姑娘可知你那婢子有何事如此迫不急待,甘愿以(身ēn)犯险?”
“莫不是你们陆府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是有大事要发生,既使不是她预想的那样,她也要挑出点事来。
陆菲儿死了,她所遭受的一切理应由她向她们偿还。
嘉宁面色一黯,悠悠说道,“我也想知道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他们大动干戈,拼了命也要阻拦我回去。”
陆菲儿都已经避到庄子上来了,她那个姑姑至于对这么一个孤女下如此狠手吗?
嘉宁目光一冷,如果真是她为了想杀陆菲儿,而害的桃花村千条人命丧生,那她必不会轻饶她。
李天赐玩笑道,“不会是你老爹惹上了桃花债吧?”
所以新姨娘想出手对付她,他想到家中的三个姨娘,不是所有姨娘都如他那几个姨娘对他这般疼(爱ài)的。
他听说过也见过不少世族功勋之家的姨娘欺负失怙的嫡女的,狠辣一点的暗中下手整死的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
嘉宁听了笑笑,也不说话。
一定是这样的,嘉宁不说话,李天赐当她是默认了。
看来陆姑娘那个老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任由她一个人在庄子上呆那么久不闻不问。
“碧桃已经落网了,最迟明天清晨,咱们就能进金陵城。陆姑娘,不必忧心。”李天赐安慰她,“大不了明(日ri)我和元畅哥一起陪你回陆府,有我们在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就连你爹也不成。”少年铿锵有力地说道。
郑元畅瞪了李天赐一眼,他有说他要去陆府嘛?这臭小子越来越会自作主张了。
李天赐干笑了两声,道,“元畅哥家里底子厚,有他在场,绝对镇得住场。”
这一句话听着有吹捧之嫌,其实他说的一点也不为过。
郑元畅出自郑,谢,顾,萧本朝钟鸣鼎食之家四大世家之首郑氏家族,四大家族百年屹立不倒,家族底蕴深厚,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
郑家出过二个首辅,三个尚书,一个皇后,二个贵妃,现任四妃之一的敏贵妃乃是郑元畅的亲姑姑,郑家的族长也就是郑元畅的祖父挂了个太子太保的虚职,二叔则刚被任命为礼部尚书。
这样一个世家名门第一公子让他镇场子还真是太屈就他了,而且还不论郑元畅如今在都察院的(身ēn)份,那可是景帝的耳朵和眼睛,这样的人哪一个敢得罪。
就是她那贵为长公主的姑姑见了郑元畅也得客客气气的,更不用说陆菲儿的父亲陆文轩了,如果郑元畅真去了陆府,那他绝对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多谢世子好意了。”嘉宁客气道,“大公子如此尊贵之(身ēn)岂能劳烦他亲去府上,菲儿自信还能自己应付。”
尊贵之(身ēn),郑元畅举起筷子的手顿了顿,她这是抬举他呢还是埋汰他。
又听见嘉宁说道,“倒是要麻烦大公子,等下吃完饭吩咐一下手下的侍卫,我想去见见我的婢女。”
郑元畅心中想笑,要见她的婢女就不算劳烦他了,这小姑娘还真是让人有点无语。
“这有什么,还不是元畅哥一句话的事,哪有麻烦不麻烦的。”李天赐又自作主张,“陆姑娘,你不要太客气了。”
“那我就当大公子应下了。”嘉宁笑着说道,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翘。
郑元畅,“”
这两个人一搭一唱,配合的还真是默契,他现在总算知晓赶鸭子上架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了。
“陆姑娘,你吃点这个。”李天赐夹了一块鱼(肉rou)放入嘉宁的碗里,“这是临江驿站最出名的临江鱼,驿夫们清晨去临江湖现捉现杀的,鱼(肉rou)鲜美嫩滑,你趁(热rè)多吃点。”李天赐笑着说道。
“多谢世子。”嘉宁笑着夹起了鱼(肉rou)。
“如何?”李天赐(热rè)切地望着她。
“鱼(肉rou)鲜嫩滑溜。”嘉宁笑道,“的确很美味。”
李天赐又笑着替嘉宁夹了几块鱼(肉rou),不亦乐呼。
郑元畅冷眼看着李天赐一个劲的在小姑娘面前献殷勤,少年爽朗的大笑声和少女清脆的笑声听在他的耳中分外刺耳。
他吃完抹了抹嘴,起(身ēn)说道,“我去外面逛逛。”
两个人自顾自说着话,连头也没抬,郑元畅看着这两人无语的同时又觉得憋闷。
“咣当”一声震耳的关门声,李天赐诧异地抬头,“元畅哥,怎么了。”
嘉宁看了那人背影一眼,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这人向来不能用常理度之。
厅内多是一些小官吏,喝了酒更是(热rè)腾。
大厅内呦喝声,拼酒声,乱七八糟的声音,闹哄哄的一片。
郑元畅本想出来透口新鲜空气,不料外面哄闹不休,他皱了皱眉,转(身ēn)又进了包厢。
“咦,元畅哥,你这么快逛完了?”
郑元畅左脚刚跨进包间,就对上了两人睁得圆圆的眼睛。
他轻轻咳了一声。
“陆姑娘,你不是说要去见那婢女一面。”郑元畅说道,解释了他为何匆匆而回的缘由。
“你们吃完了的话,那我们过去一趟。”他淡淡说道。
“那就劳烦大公子了。”嘉宁站起(身ēn)。
这时,驿卒过来收拾,又询问晚上住宿的事儿,李天赐本想陪他们一起过去,无奈只能留下。
“元畅哥,我安排一下房间,再去挑几匹烈马,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郑元畅点了点头和嘉宁一起出了包间,雪獒吃饱喝足(屁pi)颠(屁pi)颠跟在了两人(身ēn)后。
穿过喧闹的大堂,踏在了鹅卵石铺就的夹道,两边竹影重重,风声赫赫。
郑元畅悠然走在前面,嘉宁安静地跟在他的(身ēn)后。
大厅里的喧闹声越来越远,只听见空气中轻微的咳嗽声。
嘉宁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暗想,他祖父大费周折让他拜入了无量山门外,这无量山难不成徒有虚名,连一点点小毛小病都无法根治。
还是这五年的时间他在无量山光游山玩水了不成,她忆起在山崩时他有力的臂膀,想想又不可能。
嘉宁暗中思忖着,足下却是不停。
突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嘉宁猝不及防,险些撞在他(身ēn)上。
她忙匆匆止住脚步,(身ēn)子还是一晃。
他转(身ēn)扶了她一把,一股清淡的药香味萦绕在了嘉宁鼻尖。
嘉宁的呼吸慢了半拍,在她站稳后,他施施然松了手轻笑道,“到了。”
她抬眸瞅她,在夜色中少年芝兰玉树,清雅通透。
一双眼眸更是清亮如水,此刻正对着她泛着点点笑意。
“多谢大公子。”她客气又有礼地说道。
他淡淡一笑,“陆姑娘有礼了。”
温和的态度,有礼的举止,不正是一个谦谦君子嘛。
浅浅的笑容,疏离的态度,好一个世家贵女。
两人相视一眼后,又很有默契地别开眼去。
门前守着的侍卫开了房门,引路的另一个侍卫退到了一旁。
“可有交待什么?”郑元畅问道。
侍卫摇了摇头,道,“大人,此奴婢嘴硬,什么也不肯说。”
郑无畅点了点头。
嘉宁早料到会是如此,碧桃这丫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看她这么执拗地阻拦她就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
“陆姑娘,请。”郑元畅抬手。
嘉宁率先走了进去,雪獒紧紧跟着她。
这一间空房离后院稍远点,是单独一间避静的小屋,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侍卫进去,点燃了室内的烛火,又退了出去。
屋子里空((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的,碧桃被反绑着捆在地上,口中塞了一个布团。
这时的碧桃已经没了早前得意的样子,额前的发丝有点散乱,闭着眼睛,脸上(阴y)(阴y)的。
听到动静,她睁开了眼睛,一见是她,碧桃呜咽了起来。
嘉宁在她(身ēn)前站定,然后回头,看了郑元畅一眼。
“陆姑娘,我在屋外等你。”他抬眸说道。
嘉宁点了点头,她不得不承认在掌握分寸这方面这(奸jiān)胚还是做得很好。
嘉头转头,又向碧桃看了过去,她取出了她口中的布团。
“小姐”碧桃哽咽道。
郑元畅步出屋外,两个侍卫恭敬地站在外面。
看他出来,刚要行礼,他摆了摆手,他们停下了动作。
郑元畅望了眼合上的房门,负手站在了檐外。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空中没有月亮,就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屋外除了种了几棵槐树,一阵风吹来,落叶纷纷。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房门打开了,少女款步走了出来。
她的神色如常,眼神清澈明亮。
见他望过去,她对他微微颔首。
“好了?”他问道。
她恩了一声。
“那好。”他说道,“回去吧。”
嘉宁抬眸望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他不好奇碧桃的事。
见他迈开了步子,嘉宁压下了心中的诧异,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语,只听见风吹起树叶落地的声音,嘉宁盯着脚下的鹅卵石,想着心事。
“元畅哥,陆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李天赐兴冲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只见他快步迎了上来,对着嘉宁问道,“怎么样,陆姑娘,那婢子招了没有?”
见她摇头,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说道,“陆姑娘,不用忧心。待回去一用刑,再硬的嘴小爷也帮你掰开来。”
嘉宁笑笑,倘若对方非要置她于死地,那么碧桃是没有那么轻易就招认的,说不定她的家人也已经被对方控制了起来。
李天赐说这话是来安慰嘉宁的,其实方才在大厅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想到那些传闻,在看看眼前纤细柔弱的少女,李天赐心中酸酸的,她怕是还不知道回府将要面临什么。
他话锋一转,说道“这驿站不愧为天下第一。刚才我去后院溜达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住宿条件不比金陵成的酒楼差多少。房间不但干净舒适,且雅致的很。今夜想必能睡个好觉。”
本来他还担心这里的条件太过简陋,陆姑娘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住不惯,看了以后放心了不少,晚上再叫上两个侍卫轮流在外护卫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麻烦世子了。”她说道。
他摆了摆手,笑道,“陆姑娘又客气了,以后别说麻烦不麻烦的了,我带你过去。”
“好。”嘉宁笑着点头。
郑元畅看着两人,觉得自己又被这两人赤果果地无视了,难道他的存在感就这么低。
他心中有气,抬头仰望夜空,撇了撇嘴。
嘉宁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暗道这人还真是(阴y)晴不定。
三人穿过游廊,进了后院。
和刚才的偏僻空旷不同,后院草木葱郁,奇石嶙峋,玲珑俊秀的阁楼贮立在花草之中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李天赐带了嘉宁到她房前,交代了侍卫几句,就领着郑元畅去了隔壁的房间。
嘉宁默默把一切看在眼内。
她打开房门,雪獒的速度比她还快,嗖地一下就窜了进去,眼睛骨碌碌打转。
最后目光在(床chuáng)塌之下停了下来,它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对她嗷了一声后,就闭起眼睛依着塌角昏睡起来。
嘉宁不由失笑,这小东西估计也是累坏了。
嘉宁这才细细打量屋子,室内雅致又干净,一应事物齐全,确实如李天赐所说那般。
在看到一侧牡丹花屏风后的浴桶时,嘉宁嘴角轻轻扬起。
浴桶里的水正冒着丝丝(热rè)气,桶内朵朵花瓣悠悠飘浮,花香阵阵。
嘉宁脑中浮现少年真诚爽朗的笑容,含笑向屏风后走去。
这两天下来,她的(身ēn)子真的疲了,难得能好好泡个澡,嘉宁脱了衣服,泡进了浴桶之中。
另一边,李天赐拉着郑元畅进了屋,关上了门。
还没等郑元畅坐下,就急急地开口说道,“元畅哥,刚才在大堂我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郑元畅挑眉看他。
“是关于陆姑娘的。”李天赐嗫嚅着道,“大厅内那些官吏都在议论陆大人陆文轩尚长公主的事。”
他捶了捶自己的脑门,又吃痛咧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们出门前,坊间不是一直都有传闻陆大人尚公主的事。”
他暗自责怪,要是早知道会遇见陆姑娘,当时就应该对这事留心一二,也不至于事到临头了苦无对策。
长公主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角色,保不准那小婢子就是长公主安排的。
李天赐俊眉紧锁,心中犯愁。
他从小母亲就过世了,对同样失去母亲的陆菲儿,更多了一份怜惜之(情qg)。
“元畅哥,你说要不要告诉陆姑娘这件事,我估摸着她可能还不知道。”
李天赐见他站在烛火边,垂着头,神色不明。
又说道,“陆姑娘太可怜了,母亲刚过世,父亲就要尚公主,她一个孤女,在长公主手上如何讨生活。”
他说这么多,就是希望郑元畅能对陆姑娘起点恻隐之心。
可他一个人咕嘟了这么久,元畅哥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完全不为所动。
他心中更是焦急,叫道,“元畅哥?”
郑元畅懒懒地抬起头看他,冷漠地说道,“这世上可怜的人千千万万,如何同(情qg)的过来。这是她自己该走的路,她自己会走,难道你还想帮她一世不成?”
郑元畅脑中不经意闪过少女翩然的(身ēn)影,那双灵动的眸中沉稳、平静,不惊不惧,哪有半张慌张。
他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水。见李天赐仍一脸焦燥难安。
遂淡淡地说道,“天赐,你可别入戏太深。陆姑娘,与我们来说,萍水相逢,只是路人耳。”
“什么路人啊。哥,元畅哥,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元畅哥。我们好歹也同陆姑娘相处了两(日ri)。怎么能说是路人。”
李天赐义愤填膺,反驳道,“这陆姑娘能是一般的小姑娘,这世上的姑娘哪有几个像陆姑娘这样。”
是啊,这世上的姑娘哪个能是她那般的。正因为那样,他们就更不能管了。
郑元畅淡然地喝着茶。
李天赐生气地哼了一声,负气道,“你不管这事,我管,我李天赐管定了。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呢。”
“长公主是你能对付的?”郑元畅看着他,缓缓说道,“还是你想卷入皇族乌七乌八的争斗中去。天赐,你可别忘了,你父为何要把你交到我手上。”
老头子不就是怕他闹事闹太大,到时捅得楼子,连他都遮不过去。
难得见他服元畅哥,又见元畅哥背景雄厚强大,才把他这个烫火的番薯交到了元畅哥手上的么。
李天赐在心中对李侯又鄙视了一番。
又撇撇嘴,说道,“这不行那不行,总不能让陆姑娘叫人欺负了去。”
说完,又哀怨地看着郑元畅嘟囔道,“你又不管。风凉话谁不会说。”
郑元畅又好气好笑,摇了摇头,“这是陆姑娘的家事,我们能管?这尚公主的事陛下下了旨意吧。天意难为呀,我们还能逆天不成?”
“什么天意难为,狗(屁pi)。”他说道,“我看这分明就是人为。我李天赐从不信天意,我只相信自己的拳头。”
突地他脑中灵光一闪,拍了拍额头,喜滋滋地说道,“要不,把陆姑娘嫁出去。只要她嫁出去了,长公主就害不了她了。”
李天赐眼中亮光闪闪。
“噗”的郑元畅一口(热rè)茶喷了出来,露出了那一排大白牙。
“嫁人,嫁谁?嫁你吗?”他侧目看着李天赐笑道。
“元畅哥”李天赐涨红了脸,嚷道,“元畅哥,我才十五呢。”
元畅哥怎么想到让他娶陆姑娘,不过如果真能娶到陆姑娘好像很不赖账。
李天赐脑海里闪过少女(身ēn)穿喜服,头盖喜帕的(娇jiāo)艳模样,脸色越来越红,嘴角越咧越大。
“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呢。”郑元畅眸中带着兴味,“十五岁呢就急巴巴地想着娶妻了。”
李天赐根本没把郑元畅的话听在耳中,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自顾自地说道。
“我还没闯出一番天地来,怎么娶人家。”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简直跟蚊子叫般,一张俊脸红了一大片。
一个口口声声小爷小爷自称的汉子,一下扭捏成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看得郑元畅面色一沉,这小子莫不是当真了不成。
他狭长的眉毛一挑,冷声道,“天赐,我们两人间玩笑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切不可如此说话行事。你当知道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嫁不嫁人的,以后不许再说。”
郑元畅一直笑脸示人,难得摆起了脸色,李天赐当然也知道事(情qg)的轻重。
他心中略略有些失落。
“元畅哥,我就在你面前说说罢了。”他嗡声道,在外他怎么可能去说,他还要不要脸了。
想到刚刚在元畅哥面前说的话,李天赐觉得不要说耳朵了,就是整个(身ēn)体都(热rè)腾腾的。
刚才怎么被他说出口的,怎么就想着娶人家小姑娘了,李天赐越想越觉得羞人。
“好了,早点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郑元畅无(情qg)地打断了他绮丽的心思。
那陆姑娘的事(情qg)怎么办?李天赐苦着脸,郑元畅起(身ēn)净面,不再理他。
李天赐脱了锦靴,在室内换了一双布鞋。
算了,今(日ri)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这一晚上有人兴奋有人不安。
第二天,天色微亮,众人就起来了。
嘉宁穿了件藕丝琵琶衿上裳,一条月白色的襦裙,经过一夜的休憩之后,神清气爽,容色照人。
吃完早餐,打点完一切,他们开始向金陵城出发。
碧桃被绑着同坐在了嘉宁的马车内,经过这一夜,她的气色明显差了很多。
脸色苍白不说,(身ēn)体也冷的直发抖。
她靠在车壁上,缩着(身ēn)子。
“想清楚了没有。”嘉宁轻声问道。
碧桃看着她不语。
倒是嘴硬的很,嘉宁在心中暗忖。
“既然你仍旧想不明白,那我也只能把你交到外面那些人手上。”嘉宁看着她,淡淡地说道,“路是你选的,你不要后悔,才是。”
嘉宁掀起车帘,看了眼车外,“离金陵城门还有一小段路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嘉宁不再看她,闭起了眼睛,休憩起来。
还考虑什么,有什么可以考虑的。
她被抓了,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碧桃看着似是睡着了的少女,趁还能睡的时候多睡睡吧,到时想睡也不能睡了。
她一个孤女还能翻了天去,即便她此刻逃脱了,她也休想斗得过主子。
碧桃靠在了车壁上,合上了眼睛,她已经把宝押在主子(身ēn)上,断不可能再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来。
只要她守口如瓶,说不定主子看她尽心竭力的份上,还能救她出来。
否则,不但她,就连她的家人都是一个死字。
在一路颠簸之下,终于到了城门口。
守门的士兵,一见是李天赐这位爷,就连马车也未检查,就直接放她们入了城门。
清晨的曙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少女睁开了眼眸。
她终于回来了。
微微攥紧的手冒出细汗,出卖了她心中紧张的(情qg)绪。
她抬手掀开了车帘,曙光照在少女的脸上给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如天边的朝阳一般灿烂而又夺目。
少女看着熙熙熙攘攘的人流,嘴角((荡dàng)dàng)漾着一抹浅笑,她的目光在外搜寻了一下,落在紧跟随在马车(身ēn)边的李天赐的(身ēn)上。
少年骑在马上英姿焕发,见她看他,对她灿然一笑,策马来到马车旁。
“世子,能否找一家成衣店先停一下。”嘉宁说道。
“没问题。”李天赐说道,对着驾马的侍卫吩咐了几句后。
此时,嘉宁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ēn)上,她仰起头,看到了郑元畅在马背上清俊的(身ēn)影。
见他抬手轻咳,嘉宁眯着眼看他,他这(身ēn)子骨连(日ri)的奔波估计得散架了吧,嘉宁小嘴一噘,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随即放下了窗帘,把自己的(身ēn)影挡在了车帘之下。
郑元畅被她飘忽的笑容弄的莫名,眼神怔了一下。
李天赐策马到他(身ēn)旁,和他低语了几句。
马车在一家成衣店前停下。
半晌后,一个带着帷帽的少女从店内款步而出,白衣飘飘,傲然而立,气质脱俗,宛若姑(射è)仙子。一团浑(身ēn)雪白的,尾如菊花状的小精怪跟在她的(身ēn)后。
喧华的街道一下安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纷纷向这个少女望去,他们的呼吸变得轻浅了起来,深怕气息重了这仙子就会消失无踪。
马背上的少年心神一恍,原来陆姑娘穿上白衣是如此清雅绝俗。
李天赐下车,走到嘉宁说道,依依不舍地说道,“陆姑娘,我和元畅哥还有点事,就此别过了。”
他指着店门口的另一辆华丽的马车,道,“这里离陆府不远,马车我重新为你安排好了,有什么事你交待驾马的侍卫就行了。”
“多谢世子,这两(日ri)麻烦世子和大公子了。”嘉宁动容道,“来(日ri)有机会,菲儿定当宴请两位,以做报答。”
李天赐的眼神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有点焦虑地看着她。
犹豫再三之后,他开口说道,“陆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父亲”
“我知道。”嘉宁笑着打断他的话,刚才在成衣店时,她就听到了那些小姐们的议论声。
事(情qg)和她预料的没有丝毫偏差,陆菲儿的父亲果然尚了公主,而且就在今天。
也难怪他们一心一意阻挡她回来。
嘉宁庆幸她赶了回来,没有错过接下来(热rè)闹的场面。
她嘴角微微一勾,说道,“多谢世子关心了。”
李天赐还想张口说话,郑元畅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了吗?”
李天赐看了他一眼,见他面露不悦,猜想他定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他只得不舍地对她说道,“陆姑娘,有缘再会。”
嘉宁点了点头,说道,“快去吧,别让大公子等急了。”
嘉宁目送两人策马离去,也转(身ēn)上了马车。
南街,位于御街东面,是整个京都除了御街外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朝中不少官员和世家的府第建于南街,除了其独特地理位置之外,主要是南街相较于御街的喧闹,相对闹中取静,交通又四通八达,南街还是除了御街外离皇宫最近的街道,地理位置很是便利。
说到陆府这座宅第,不得不提到前驸马。
这宅子也是前驸马在邀陆文轩进京前,帮其选中的宅子。
其地理位置优越之外,占地也颇广。
要在京都一寸地一寸金找到这样的位置再买下来,一般人是不可能办到的。
而有些事并不一定有银子能行得通,像陆文轩这种外放官员充其一生也没有这个能力做到。
可他是个幸运儿,别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情qg),他恰恰都做到了。
而此时南街陆府门口,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车辆行人络绎不绝。
陆文轩(身ēn)着大红的喜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挺tg)(胸xiong)夹腹,说不尽的风流潇洒,道不尽的意气风发。
他本就长得面如冠玉,温文儒雅,这一刻更是气宇轩昂。
今(日ri)是陆文轩尚公主的(日ri)子,也是他升官进爵的(日ri)子。
今(日ri)起陆府正式更名为正安侯府,陆文轩的官职也从正五官荣升为正三品,正三品的官职不足为道,可正三品镇刑司指挥使的官职却是别人怎么求也求不来的。
十里长街红毯铺地,一百八十抬的嫁妆绕街而过,银钱鲜花洒地,围观群众夹道祝贺,掌声欢呼声源源不断,试问世上哪人能有这般风光无限。
围观群众和一众官员羡慕的看着这个上天的宠儿。
说他是上天的宠儿一点也不为过,谁又能想到这个一年前从彬州来的小官吏,能有如此大的造化。
在众人或羡慕、或赞叹或嫉妒的眼神当中,陆文轩从容地跃下马背,从喜娘手中接过打着同心结的缎带,将长乐长公主从花轿里请了出来。
众人顿前眼前一亮,大景朝这位长公主(殿diàn)下,(身ēn)着一袭大红嫁衣,雍容华贵。
喜服上金丝绣成百鸟朝凤图活灵活现,那一只只金色的鸟儿似活过来一般,展翅(欲yu)飞。
长乐长公主(身ēn)上佩戴的珠玉环佩围观群众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所。
那万丈霞光,差点闪瞎这些围观群众的眼。
“这就是我们大景朝的长公主啊。”人群中阵阵赞叹声。“好有气势。”
“驸马爷娶到长公主真是三生有幸啊。”
长乐长公主被扶着从轿中缓缓踏在了红毯上,喜帕遮盖后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双保养得宜的玉手伸出来搭在了新郎手上。
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新郎陆文轩携新娘长乐长公主踏过了火盆,进了陆府大门。
这时候行礼的时辰还未到,陆文轩就直接引了长公主进了新房。
喜房内入目全是红色,红色的(床chuáng)塌,丝缦,锦被和桌椅。
就连桌上的摆件和糕点上俱都贴了红色的剪纸,窗口摆放着一大盆金桔盆栽,金灿灿的金桔树上一个个小红灯笼轻轻摆动,分外夺目。
陆文轩扶着长公主在榻边坐下,柔声问道,“长乐,累不累?”
见她摇头。
他又体贴地问道,“饿吗?行礼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先吃点糕点垫一下肚子。”
“驸马,不用了,来时长乐已经吃了一些小点了。”长公主低笑道,“你先出去应酬,莫让百官们等急了。”
(娇jiāo)媚的声音听得陆文轩心中微动,他捉住她放在膝上那双保养得宜的玉手包在自己的掌中,轻轻摩挲了下,在她耳边柔声说道,“那我先去出去应酬。长乐,等我。”
他的声音慵懒低沉,长乐的名字此时被他道来,说不出的撩人心弦。
在喜帕下的长公主听闻此言如同二八少女,面上微红,(娇jiāo)嗔地恩了一声。
见她答应陆文轩这才不舍地松了手,提步踏出了喜房。
待他出去后,一旁的女官贺喜道,“恭喜长公主,贺喜长公主。附马爷不但生得俊美无双,还对您如此细心体贴。今后您与附马的(日ri)子定当和和美美,吉祥如意。”
此女官名叫含笑,人如其名,一张笑脸,长得极为讨喜,她从小在长公主跟前服侍,深得长公主的信任和喜(爱ài)。
哪知她话刚说完,就听到长公主冷冷的声音,“少耍嘴皮了,清平和清瑶呢?”
此时的长乐长公主和陆文轩在时完全判若两人。
含笑笑容一敛,忙肃容道,“清平郡王已经在大堂内了。”说完这一句,声音不觉低了下去。
“郡主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胡闹。”一声冷斥声从喜帕后传来,“她知不知道今(日ri)是什么(日ri)子。”
含笑的浑(身ēn)一抖,语带惶恐道,“长公主熄怒。婢子已经派人去找郡主了。郡主只是跟您耍一下(性xg)子,等下行礼前她肯定会乖乖回来的。”
“都到了十四岁可以嫁人的年纪,还是如此任(性xg)妄为。你派人去跟她说,今(日ri)她要是不回来,就不用再认我这个母亲了。”
“是,长公主。”含笑应声退了出去。
金陵城最大的茶楼不羡仙二楼雅间内。
那个长乐长公主口中到了嫁人的年纪,任(性xg)妄为的主子清瑶郡主李心儿正和她的婢女百灵发着脾气。
“郡主,您就不要跟长公主怄气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百灵看着怒气冲天的少女,心中焦急万分,“再不回去,误了吉时,长公主会生气的。”
少女衣着华丽,长得明艳,不过满脸的(娇jiāo)纵让她的颜色生生降了几分。
她生气地剜了百灵一眼,斥道“百灵,你是我母亲的人,还是本郡主的人啊,向着谁说话呢。”
百灵生的机灵,一双眼睛更是活得会打转。
“奴婢当然是郡主的人,这还用说嘛。”她递上一杯(热rè)茶,眼珠一转,好生讨好道,“郡主,您消消气。”
百灵的话非但让她消气,反让她的怒气更甚,她一把推开茶杯。
茶水险险倒了出来,幸好百灵手快,扶住了。
她犹自生气地嚷道,“我这气怎么消得了。谁叫她做出那样的事来,那个陆文轩究竟有什么好的,都那么大岁数了,还尚公主呢,不嫌恶心人。”
李心儿越说越气,(胸xiong)口跟着剧烈起伏,“你看看她,连长公府都不待了,偏要屈尊纡贵嫁到那劳鬼子的陆府去。自己过去也就罢了,还非得拖着我和郁雨一块过去,我看她是连皇家的脸面也不要了。”
弟弟郁雨年小不懂事,她可十四了,该懂的都懂了。
她母亲平时里养些面首也就罢了,这回居然招了彬州来的破落户做驸马,也不嫌丢人。
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急捂住她的嘴,慌乱地叫道,“郡主啊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李心儿一把拍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怕什么,她,做都做了,还怕人笑话不成?”
她犹不解恨的说道,“现在她可称心了,满金陵城鲜花红毯铺地。如果她怕人知道,还会搞得自己像刚初嫁的少女,弄那么大的阵仗。”
“我看她就是要让全金陵城乃至大景朝的人知道,她又嫁人了,还嫁了一个她自认为英俊潇洒的人物。我都被她羞死了。你说,到时在嘉宝面前本郡主还有什么脸面。”
想到嘉宝那满是讥讽的笑脸,李心儿的火气就突突往上直冲,她怎能在嘉宝面前丢脸。
“郡主,您不能怪长公主,要怪就怪这个陆文轩。”百灵眼睛骨碌碌打转,轻蔑地说道,“我看都是那个陆文轩的错。他还是附马的朋友呢。附马爷丧了不到一年,他就勾引了长公主了。若不是他,长公主也不会和你失和了,都是他的错。”
清瑶郡主轻嗤一声,愤恨道,“可母亲偏偏对他执迷不悟。”
这时,雅间外守门的婢女声了传了进来,“郡主,长公主派人过来了。”
“告诉她,不见,谁也不见。”一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李心儿(胸xiong)口的火苗又开始乱窜。
她手一挥,桌上的茶碗器具俱被横扫在了地上。“就是她亲自来了本郡主也不见。”
噼里叭啦地碗瓷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外的小婢女听得心惊胆颤,腿儿发软。
百灵见李心儿怒意不减,对外扬声道,“郡主正生气呢,你先去和来人支会一声,让她再多等会儿。”
门外小婢女的脚步声远去后,百灵继续劝道,“郡主,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是不可能再反悔的。”
陛下的旨意,哼,还不是她去陛下那求来的。
百灵眼睛一转,继续说道,“郡主,您还是先去陆府,你可以给那陆文轩摆脸,可不能给长公主添不是啊。就是陛下知道了此事,也是会生气的。”
现在她生气了,还在乎别人高不高兴。
李心儿满不在乎的说道,“气就气呗,她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总不至于她不去婚礼现场,她母亲就和她断绝关系。
见一时半会这主还消不了气,百灵满头黑线,心中焦急。她说道,“郡主您先坐一会,我先出去瞧瞧,长公主的人可不能轻易怠慢了。”
李心儿烦燥的对她摆了摆手。
等百灵出了雅间,她看着满地狼藉,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陆文轩一个彬州来的乡巴佬,也配做她清瑶郡主的爹,也就她母亲被他俊朗的外表迷得神魂颠倒,好好的长公府不住,非要搬去陆府。
还御赐婚礼,闹得举国皆知。
哪一国哪一个朝代的公主如她这般。
她不嫌丢人,她都替她脸红。
还有那些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竟然恭贺她又有新爹了,被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才老实了一点。
可睹得住奴才的嘴,她堵不住全天下人的嘴,她走到哪,哪都有人在议论此事,不少人还背着她在她(身ēn)后对她指指点点。
她越是想,心中越是憋闷,对着桌椅又是一阵乱踢。
窗外鼓声震天,李心儿眉头微蹙,起(身ēn)走到窗边。
眼睛不经意往楼下一瞄,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ēn)影上了一辆马车。
那不是陆菲儿吗?
她不是去庄子上养病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李心儿再望过去时,那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时,百灵回来了,脸色还有点苍白。
“郡主,咱们真得回去了。”她叽叽喳喳地说道,“长公主发火了,来人传话说您再不回去,长公主就不认您这个女儿了。”
如同晴天一个霹雳,李心儿差点站立不住。
她还想着母亲不会那么绝(情qg),没想到她低估了母亲的狠心,她竟是真的要和她断绝关系。
再蛮横,李心儿也只是一个被宠(爱ài)的孩子,长公主无(情qg)的话让她立时红了眼圈。
“她狠,为了区区一个陆文轩她连本郡主也不要了。”她嘴硬道,“哼,不认就不认。我还稀罕了不成。”
百灵还想再劝,李心儿却突地吸了吸鼻子,问道,“刚才你在楼下有没有看到对面那辆马车。”
画风转得太快,百灵一下怔住了,看着她茫然点头。
“那马车呢?”李心儿失声叫道。
百灵被她蓦地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呆呆地道,“好像往陆府的方向去了。”
话刚说完,就看见李玉儿一阵风似地在她眼前掠过。
这什么(情qg)况?她有点不懂。
“发生什么事了,郡主你等等我呀。”百灵大喊着追了上去,在楼道口终于被她追上了李心儿,她气喘吁吁地道,“郡主,这是怎么了?你急着去哪?”
“去陆府,快。”
“啊?去陆府。”百灵面上一喜,“郡主,你不和长公主怄气了?”
“谁说我和母亲怄气了。”
百灵,“”,刚才摔杯子踢桌的是谁?哭鼻子的又是谁?
“陆菲儿那臭丫头回陆府了。”她说道,“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母亲大喜的(日ri)子回来了,我倒要去瞧瞧,她准备玩些什么花样。”
说着,匆匆踏上了马车,百灵也旋即跟了上去。
她还以为郡主想通了,不和长公主对着干了。
赶(情qg)是为了陆菲儿,不管为了谁,只要郡主能及时回陆府就成了。
马车疾驰了起来,这一刻李心儿恨不得再给飞奔的马儿鞍上一对翅膀。
陆家那对父女,今(日ri)她定要让她们好看。
爹勾引了她母亲不说,女儿还要回来和她抢母亲不成。
想到三个月前那臭丫头在长公主府做客,长公主对她和颜悦色,万分喜(爱ài)的模样。
李心儿这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
“再驾快点。”李心儿对着前面的车夫嚷道。
陆府宴会厅,宾朋满座,长公主大婚朝中不少官员都很给面子早早就到了陆府。
新驸马陆文轩(春chun)风拂面,笑语晏晏地和宾客们寒暄,现场欢声笑语不断。
突地,喧闹的气氛一下静了下来。
“大爷,有圣旨到。”有仆从一脸狂喜惊呼着从厅外跑了进来。
一传旨太监手捧圣旨踏了进来。
来人五十来岁的年纪,面容白净,乃是景帝跟前当红的太监王公公。
他佛尘一扬,扫视了众人一眼,展开了圣旨。
陆文轩忙命人摆好香案,带着家人跪下接旨,厅中众人也随之跪了下来。
王公公尖着嗓子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鸿胪寺少卿陆文轩恪尽职守,功在社稷,实乃栋梁之才。今特封正三品刑镇司指挥使,以示嘉奖。另陆文轩孝感动天,另加封忠义侯,其母劳苦功高故封三品诰命夫人,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陆府上下齐声喊道。
陆文轩扶着激动不已的陆老夫人一起起(身ēn),并小心扶着她在厅中坐下。
“恭喜侯爷,恭喜老夫人。”王公公笑着恭喜。
“有劳公公了。”他压抑不了眸中的喜色,笑着说道,“公公若是不嫌弃,本侯给公公在主位留了个位置,公公喝杯薄酒再走。”
陆文轩使了个眼色,(身ēn)边的仆从忙递上了一个钱袋子。
王公公眯着眼笑嘻嘻地接过钱袋,一掂分量沉甸甸的,他满意地笑道,“多谢侯爷,杂家宫中还有要事,就不留了。”
“公公有要事,本侯就不强留了。”他说道,“改(日ri)本侯出府略备薄酒,公公可一定要赏脸。”
“好说好说”王公公收了钱,难得多说了一句。“陆侯,可得好好谢谢长乐长公主。”
“那是当然的,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公公。”陆文轩拱手道。
不错,长乐公主这个驸马爷倒是比前驸马识趣多了,也难怪长公主和陛下如此抬举他。
他拂尘一挥,笑道,“陆侯客气,杂家就先告辞了。”
“送公公”陆文轩抬手,遣了仆从把王公公恭敬地送出了门。
这边陆文轩把王公公恭敬地送出了门,那边宾客们看着陆文轩的眼神已然变了大样。
王公公此人在陛下面前极有脸面,而且为人势利,很少对人如此和颜悦色。
众人见他对陆文轩如此客(套tào),从中也嗅出了一点苗头。
等王公公一出门,四周的宾客如众星拱月一般,把他围在正中,纷纷拱手道喜。
他也含笑一一寒喧。
厅中立时又(热rè)闹了起来。
只眨眼功夫,门外又传来一阵(骚sāo)动。
有奴婢尖着嗓子道,“皇后娘娘有礼到。”
接着,一箱箱的珠宝玉玩被抬到了大厅。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外面又有人过来通报,“太子(殿diàn)下有礼到。”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嗡嗡嗡的声音持续不断。
皇后送贺礼来了呢,太子(殿diàn)下居然也有贺礼送到。
这大景朝至高无上的两个人居然都送来了贺礼,接下来是不是意味着有更多人送礼。
这人是要飞黄腾达了。
站在厅中的官员心中在想,这次自己送的贺礼会不会太轻了点,不够看。
有的人甚至还和同来的随从窃窃私语,忙着叫人赶紧回府重备贺礼过来。
陆文轩喜出望外,没想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diàn)下如此厚(爱ài)。
紧接着,德妃,敏贵妃,各皇子纷纷送上了贺礼。
大景朝无数当权者送来了厚重的贺礼,装着珍贵珠宝玉器的礼箱一箱接一箱的被抬进了库房,一只只的礼箱一路从库房门口排到了大门口,看得人眼睛都要花了。
吏部尚书来了,兵部尚书来了,国公爷也来了,就连常年窝在府内,两三年都没有出门交际应酬的内阁首辅姜有道也来了。
现场一下炸开了窝,一朝攀龙附凤,这个陆文轩是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了。
在场的官员望着他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羡慕、嫉妒、不甘偶有目光还夹杂了一点恨意。
他一个彬州来的五品小官,凭什么得到这一切。
他凭什么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世族勋贵,朝中大臣们给他这么大的脸面?
他何德何能?
陆文轩被这些意外的惊喜砸得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走起路来也是轻飘飘。
这一辈子加起来他也从来没有今(日ri)这么荣光过。
虽然这些站在大景朝顶端的人物今(日ri)有些没有亲自过来,可光是这一份殊荣也是无人与之相比的。
看看在场这些文武百官的神(情qg)就可以知道了,一年前他初来金陵城,在场的众人当中有不少还是他的上峰。
这些人不要说理他了,就连看他一眼都嫌浪费时辰。
之前这些人看他的目光还有不少隐含轻蔑的,不屑的。
可如今这些人有不少人的官职已经在他之下,众人看着他的目光也由不屑转为了巴结,仰望。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又能料到他会有如此风光的一天。
试问今(日ri)过后还有谁还敢轻视于他,无屑于他。
今(日ri)是他扬眉吐气的一天,也是他在官场上开创新局面的一天。
而这些都是因为他尚了长公主,这些荣耀都是长乐长公主为他带来的。
陆文轩注视着长公主所在的新房,目光不由一柔,他定当好好对待长公主。
他陆文轩不但是一个孝子,以后也定会是一个好丈夫。
郑府之内两个清俊的少年郎君行走在游廊之内,引来廊内打扫的小奴婢争相驻足观望。
大公子和世子两人风姿特秀,俱是人间俊杰,这些小奴婢在心中感叹,目光含羞带怯。
少年早看惯这些眼神,并不以为忤。
李天赐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在郑元畅(身ēn)边,边走边说道,“元畅哥,听说皇后娘娘和太子(殿diàn)下都有送贺礼去陆府,就连那个内阁的老迂腐姜阁老都动洞了。咱们也去陆府凑凑(热rè)闹呗。”
郑元畅挑了挑眉,说道,“出去两天了,你就不累?”
“两天,又不是两个月哪里会累。”他抓住郑元畅手,如同女孩子般撒起(娇jiāo)来,尖着嗓子道,“元畅哥,去嘛去嘛。”
(肉rou)麻兮兮的声音,差点没把郑元畅隔夜的饭都吐出来。“天赐,拜托,别恶心我了。”
“不嘛,不嘛。”李天赐兴起不依道。
“筠筠”他喊了一声,李天赐玩兴顿失,一瞬间就跳了起来,迅速松开了手,一双浓眉大眼四处张望。
紧张地问道,“哪呢?郑筠那丫头在哪?”
郑元畅眯了眯眼,却是倾(身ēn)凑近他(身ēn)边嗅了下,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对他捂嘴摆手,“你(身ēn)上有好酸的味儿。”
有味道吗?李天赐抬手嗅了下,没什么异味啊。
“你自己当然是闻不出来。”他笑道,“不过我保证我家筠筠三尺外也能闻到这酸臭味。筠筠,你说是不是?”
李天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真来了。
“是啊又酸又臭,本姑娘老远就嗅到了。”廊下一个少女欢快地奔了过来,还可(爱ài)地捏着白巧地鼻子。
少女上穿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下穿同色系的罗裙,头上插着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
亭亭玉立,(娇jiāo)俏可(爱ài)。
她一双灵动的眼睛眨呀眨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李天赐(身ēn)上时,咦了一声,噗哧笑道,“我还以为这酸臭味是哪只流浪狗(身ēn)上发出来的,原来是你李天赐啊。”
李天赐俊脸一红,说道,“你才小狗呢,还嗅到了。小丫头片子,你知不知礼数。”
他昂头,对着她说道,“什么李天赐李天赐的,怎么着你也该叫我一声天赐哥。”
这臭丫头,他第一天来郑府时,就和他杠上了,她不取笑他这(日ri)子就过不下去了?
郑筠对他吐了吐舌头,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想吧你,我才不叫呢。”
说着,她转头亲(热rè)的握住了郑元畅的手,拉着他就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八卦道,“哥哥,哥哥,我告诉你,你出金陵城这两天,京里发生了好些大事呢。特别是陆大人尚了长公主的事(情qing)都快把金陵城炸翻天了。”
“是吗?”郑元畅看着她微微一笑。
“恩恩”她点头如小鸡啄米,“长公主丧夫,陆大人丧妻,人人皆说这两人般配无比,乃天作之合。”她仰头看着他,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哥哥,你怎么看啊?”
郑元畅宠溺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哥哥,有点累,你别闹。”
“既然哥哥累了,那算了。”少女不满地嘟了嘟嘴,“不过等你休息完了,你得陪我聊会。你回家都快三个月了,不是忙这就是忙那的,都没有陪我好好聊会。”
“你呀,都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郑元畅无奈摇头。
“哥哥,你答不答应嘛。”少女拉着他的手,摇了摇。
“我不答应能行吗?你能饶了哥哥。”郑元畅笑笑。
见他答应,少女露出两颗可(爱ài)的虎牙,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马(屁pi)精”李天赐在(身ēn)后吐嘈,少女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说笑间,三人到了雅集轩,李天赐自从被李侯丢到郑府后,就一直和郑元畅在这同吃同住。
这雅集轩是一个独立的院子,三房两厅二间耳房,种植着大量植被和花草。
此时,正是金秋时节,院中桂花树开,花香袭人。
雅集轩不但环境清幽,照顾到郑元畅的(身ēn)体,园内还特地人工凿了一个温泉,一年四季水温如常,暖如(春chun)天。
到了檐下,见郑筠还跟着,李天赐取笑道,“你还不走,等着偷看哥哥们洗澡不成?”
到底是小姑娘,面皮薄。
李天赐这么一说,郑筠一张俏脸腾地红了。
这下轮到李天赐乐了。
叫你不叫哥哥。
“你个混蛋,瞎说些什么,谁偷看洗澡了,你就算脱光光给本姑娘看,本姑娘也不屑看呢。”郑筠随手捡起地上小石块,就向他砸去。
李天赐不防,被砸在腹部,“哎哟”一声,抬眼望去,那臭丫头见他吃痛,捂嘴偷笑着往书房方向跑去了。
边跑还边扬眉向他挑衅,李天赐对她挥了挥拳头,她一下闪进了书房。
银铃般地笑声不断传来。
这臭丫头,人小劲儿倒是不小,他这么想着,捂了下肚子,还(挺ting)疼的。
见郑元畅进了屋,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
陆府内,陆文轩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遣了奴婢去新房请长公主出来行礼。
陆老夫人上穿四喜如意锦缎,下着八幅锣裙,手上戴了一只有些年份的翠绿镯子。
她端坐在主位之上,黝黑的脸上像是渡了一层光,喜气洋洋。
从彬州到京都,她从一个小小的农妇到现在三品诰命在(身ēn)。
谁能说她不是人生的一大赢家。
陆老夫人共育有三子,三个儿子个个孝顺。
老大陆文轩是出了名的孝子,如今又尚了长公主,在三个儿子当中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老二陆文涛是三个儿子当中最平庸的一个,不过讨好陆老夫人很有一(套tào)。这个儿子虽没有老大陆文轩有大才,不过却深得陆老夫人喜(爱ài)。
老三陆文显,是陆老夫人的老来子,人说长者最是偏心小的,这一点对陆老夫人来说同样适用,陆文显就是陆老夫人手上的心尖尖。
陆文显留在彬州求学,凑巧碰上课业考试,今次没有过参加婚宴。
二媳妇秦氏与陆老夫人同为彬州人氏,乃当地县令之女。
人长得还算标致,就是小门小户出(身ēn),没有远见,小家子气点,除此之外陆老夫人对这个媳妇也没有什么不满意。
此时她正一脸激动地站在陆老夫人的(身ēn)后,这种大场面秦氏还是第一次经历,心(情qing)起伏在所难免。
秦氏的两个女儿宝珠,佩珠,分站在她左右两侧。
母女三个在这大喜(日ri)里。插珠带环,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老二陆文涛则是一脸笑意穿梭在众客气之间,陆文轩尚了公主,对他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他接替了陆文轩的官位,一路从七品的鸿胪寺满洲鸣赞升为从五品鸿胪寺少卿,今(日ri)他的笑声就没有断过。
一家子喜笑颜开,一切再好不过。
一道道的(热rè)菜摆上了席面,一壶壶的佳酿启开了口子。
长公主在女官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厅,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长公主(身ēn)穿凤冠霞帔,雍容华贵。
陆文轩(身ēn)着大红喜袍,风流倜傥。
宾客们的目光纷纷停驻在了这一对新郎新娘(身ēn)上,“一拜天地。”司仪的声音在厅中响起。
突地,哐当一声,大厅的门被人用力打开。
是谁如此无礼?敢在此时打断婚宴。
“嘉宝公主驾到。”随着一声尖锐的喊声,一个(身ēn)穿淡粉色宫装,圆脸杏眼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身ēn)后跟着四个宫女,其中两个宫女抬着一口闪着珠光宝气的箱子,这箱子乃是嘉宝公主出门必备之物。
景帝共育儿六子七女。
嘉宝公主乃是景帝的第四个女儿,与太子、六皇子同为王皇后所出,(身ēn)份尊贵无比。
不一样的(身ēn)份和地位也铸就了她自小骄横无礼、目中无人的(性xing)格。
与李心儿正好脾(性xing)相投,一样的嚣张,一样的跋扈。
只不过嘉宝公主更是清高孤傲。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她趾高气扬地走到主桌大刺刺地坐下。
嘉宝公主如此(身ēn)份,当然无人敢上前质问她的无礼。
只是喜帕后,长乐长公主的面色不是很好。
小小的插曲之后,司仪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
发现大厅内众人的目光怔怔的,齐齐地盯着门口。
莫非来了比嘉宝公主还要了不得的人物?司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门口望去。
只见门口站了一个少女,那少女眉如墨画,眸若秋水,一袭白衣宛如凌波仙子,说不出的空灵轻逸。
她的脚下伏着一只小宠物。此宠物看着似狐非狐,似狼非狼的,白白的一团,毛发亮丽。司仪心想难道今(日ri)天上仙子下凡,特来此地,一起共襄盛事不成?
司仪不由怔住了。
嘉宁抬眸看着厅中(热rè)闹喧哗的场面,眼角在陆府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陆菲儿的父亲(春chun)风满面,好不得意。是啊,她尚了公主,升了官职,他不得意谁得意。
陆菲儿的祖母,现在是三品诰命夫人了,笑得嘴角都拢不上了。
儿子出息,儿媳又是长公主,是应该开心。
还有她的二叔,二婶,她的堂姐妹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真好。
没有陆菲儿碍事,这家子过得真是好不开心。
在看到她时,这些人的笑容有一刹那的扭曲。
这一刻没有人记得庄子里的那个少女。
没有人。
嘉宁的心中一涩,为那个在庄子里默默死去的少女。
不过她来了,现在轮到她们不开心了。
从此刻起她就是陆菲儿,那些欠陆菲儿的债都将由她来偿还。
少女红唇轻启,清亮甜美的嗓音如涓涓细流划过一众人的心田。
“父亲大人,我回来了。”她拂了拂衣角的灰尘,说道,“幸好赶得及这场婚礼。”
原来这个少女是陆指挥使的(爱ài)女啊。
陆菲儿一家来京都不过一年,她又常闺中,鲜少出门。
在场宾客中不少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她。
众人在心中感叹,这个陆文轩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尚了公主、升了官职不说,就连女儿长得也是如此花容月貌,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被他占了。
这还给不给别人路走了。
场中宾客捶(胸xiong)顿足,仰天长叹。
恨不得能做第二个陆文轩。
陆文轩的表(情qing)明显一愕,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陆老夫人眉头紧皱,一旁的秦氏也是神色一变。
宝珠,佩珠则眼带厌恶,这大好的(日ri)子,这扫把星怎么回来了。
“陆菲儿,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ri)回来?”尖锐的叫喊着,伴随着一个明艳的(身ēn)影如一阵风般刮到少女面前,对着她咄咄((逼bi)bi)人地道,“你说你是不是来搞破坏的?”
“这少女又是谁?”有不知道底细的宾客小声问(身ēn)边的人。
“孤陋寡闻,”旁边那人轻蔑地看着他,“这少女乃是长公主的女儿清瑶郡主,大景朝的天之(娇jiāo)女。”
“哦,是清瑶郡主啊。看着(性xing)子好像不是好相与的。”
“谁说不是呢?和座上那位嘉宝公主两人有得一拚。”
“嘘,小声点。”有人小声说道,“看戏,这清瑶郡主来者不善,肯定有好戏看。”
众人一脸的兴奋,盯着厅中的两个少女,深怕错过好戏。
“这是陆府,是我的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少女看着李心儿嘴角带着讥诮,“大景朝哪一条律法有这样的规定,回一趟家门还得向人报备。郡主有这闲(情qing)我可没这(爱ài)好。”
前世时,她姑姑的这个女儿清瑶郡主就各种嫉妒她,处处找她的碴,每一次都被她压制得死死的,无力反抗。
这一世她重生成了陆菲儿,又与她碰上,只能怪她倒霉。
菲儿唇边绽放自信的笑容。
重活一世,最大的好处,就是她的对手不知道她是谁,而她却对她们了如指掌。
挑衅啊,这是**(裸luo)的挑衅啊,吃瓜群众暗暗佩服少女的勇气。
菲儿的笑容更是激起了李心儿心中的怒火。
“大胆,你一个彬州来的乡巴佬,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和本郡主说话的。”她傲慢地说道,“我告诉你,我母亲尚了你父亲,那是你父亲的福份,你们一家子的福份,你别给脸不要脸。以为这样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
司仪看着李心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清瑶郡主不但嚣张跋扈而且没有脑子。
说陆菲儿是彬州来的乡巴佬,陆府哪一个人不是从彬州过来的。
还当众嘲弄陆文轩和他家人,这是彻底地打陆文轩的脸啊。
打陆文轩的脸不就是打长公主的脸。
说人家搞破坏,她才是来破坏婚礼的吧。
他傻眼了,现在他怎么办?
这还让他怎么继续下去。
总不至于这时候他来上一句二拜高堂吧。
他的目光不由向陆府众人望去,除了陆文轩神色如常外,其余陆府众人脸都黑了。
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少女(身ēn)上,不知道这时候少女会如何应对。
少女掷地有声的声音在厅中响起。
“郡主也许习惯了别人给的脸面,但这并不包括我陆菲儿,我只知道脸面是自己给自己涨的。”少女的嘴角含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噢,差点忘了长公主尚了我父亲,郡主口口声声说我们一家是乡巴佬,恭喜你,现在你也是乡巴佬中的一员了。”
她眨了眨眼,“郡主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
少女莞尔一笑,“可郡主愿意,我也不愿啊。”
“谁会愿意和一个霸道无理嚣张跋扈的人坐一块呢。”
少女脸上带着鄙夷的轻笑,说出来的话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谁会愿意和一个霸道无理嚣张跋扈的人坐一块呢。
精彩,太精彩了。
少女巧妙的回答,引得厅中宾客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
要不是碍于长公主的颜面,他们都想站起来为少女鼓掌了。
“陆菲儿,你混蛋。”李心儿气得咬牙,要不是今天是她母亲的成亲礼,她能一巴掌打死她。
“陆菲儿,你马上给我跪下道歉,不然我饶不了你。”
李心儿会有如此反应,早在菲儿的意料之中,她就是故意激怒她的,她现在口出恶言,这合她的心意。
菲儿一笑而过,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心儿,不得无理。”长公主的冷斥声从喜帕后传来。
谁无理了,是陆菲儿无理好吗?
她如此嘲弄与她,母亲不帮她也就罢了,居然公然在众人面前偏帮陆菲儿那个臭丫头。
她还是她的母亲呢。
有这样的母亲吗?
“母亲,”她气极败坏的控诉,“你都没看见,这个臭丫头明知道今天是您们大婚的(日ri)子,她还穿了一(身ēn)白衣。她就是特意来破坏婚宴的,亏你平时还那么疼她,她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她气得直哼哼,望着菲儿的目光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被李心儿这么一说,还真是。
厅中宾客看着少女的眼神一变。
长公主在喜帕后的神色也是一凛。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文轩眸中也带了抹深思。
看着众人的神色,菲儿心中暗自一笑。
不错,她就是来搞破坏的,就是来破坏婚宴的。
“姐姐,你别闹了。我相信菲儿姐姐不是来破坏婚礼的。”清瑶郡主的弟弟清平郡王走到了人前,拉住了李心儿的手。
清平郡王李郁雨年方十岁,长得白壁无瑕,十分漂亮。
和清瑶郡主的(性xing)格刚好相反,他的心思单纯、无垢,是一个惹人喜(爱ài)的孩子。
“你一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母亲也就算了,现在连弟弟也偏帮着陆菲儿。
李心儿怒气更甚,伸手猛然推了他一把,李郁雨一时不察,被她推倒在地上。
现在虽说是初秋,地面却是又硬又冰。
与对别人不同,对唯一的弟弟,李心儿还是十分疼(爱ài)的。
看着跌坐在地的郁雨,她的心中有丝后悔,想去拉他。
嘉宁却先她一步,扶起了李郁雨。
她低头拍了拍他衣袍上的灰尘,柔声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郁雨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回陆府后第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想不到会是一个孩子,菲儿心中微动的同时又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
人(情qing)如此冷漠,亲(情qing)如此地淡泊。
她想到了自己,陆菲儿还有李郁雨为她言声。
那她呢?
随着她的死去,还会有人为她去寻找她死的真相吗?
嘉宁摇摇头,把这些不好的思绪从脑海中甩掉。
她笑着摸了摸郁雨的头,这才对着李心儿说道,“郡主,你真是冤枉我了。”
像是看在清平郡王的份上,少女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尖锐。
她满脸无辜,缓缓说道,“我一直生病住在庄子上,这三个月金陵城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无所知。”
她的表(情qing)真挚而又恳切,让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我也是在进了京都才听说了父亲尚了长公主的事,所以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希望在长公主和父亲大人行礼前给两位祝贺,以尽做子女的孝道。”
她静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至于我的服饰,那是因为明(日ri)是我母亲的百(日ri)祭,我没想到”
没想到长公主尚了她父亲吧。
真是一个可怜又有孝心的孩子。
兴冲冲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想来参加母亲的百(日ri)祭,哪里想到父亲会尚了公主。
众人渲染在喜悦当中,倒是忘这个陆文轩丧妻不到百(日ri)。
想到这个,今(日ri)不是前驸马爷的周年忌,众人再瞧着清瑶郡主一(身ēn)缕金百蝶华衣,再看她头上那金光闪耀的赤金凤尾玛瑙流苏。
清瑶郡主忘了前驸马的周年忌,难道长公主也忘了。
他们望着陆文轩和长公主的眼神变了又变。
虽说这婚事是陛下亲赐的,这两位也太心急了点吧。
都是丧偶之(身ēn),就不能再等等。
还是他们真的忘了。
因为少女的一句话,众人对心中一直尊敬(爱ài)戴的长公主的印象更是差了不少。
他们望着少女的眼神,带着无比的同(情qing),明(日ri)的百(日ri)祭怕是办不了啊。
眼见厅中宾客又要被她蒙骗,李心儿急得跳了起来,尖声嚷道,“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你骗得了郁雨,骗得了众人,你骗不了我。”
李心儿的声音一声尖过一声,一张如花的容颜也扭曲了起来。
“你没想到你没想到我母亲尚了你父亲,所以你心里有恨。是不是?明(日ri)是你母亲的百(日ri)祭,你眼看百(日ri)祭无法办成,你心里觉得委屈。所以你才急着赶来破坏这一切,是不是?”
少女一脸平静地看着李心儿,淡然地说道,“郡主,我记得你是跟在我后面进来的吧?”
听少女一说,众人记起李心儿确实是跟在少女(身ēn)后进来的。
“你口口声声说我想破坏婚礼,我看那个想破坏婚礼的人是你吧。”少女素手一提,指着李心儿道,“因为你嫉恨你母亲尚了我父亲,因为今(日ri)是你父亲的周年祭,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的周年祭,变成了自己母亲大婚的(日ri)子,你心里觉得委屈是不是?你压根就瞧不起我们一家人,是也不是?”
“所以你一路跟我进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挑衅,为的就是想要让我破坏这场婚礼,我说的对不对,清瑶郡主?”
面对少女一声高过一声的((逼bi)bi)问,李心儿彻底被激怒了,大喊道,“是的,我就是嫉恨,我就是委屈,我就是想要破坏这场婚礼,我就是瞧不起你们一家人。”
李心儿气得发疯,口不择言。
“你们这一家不知道从彬州哪个小角落出来的破落户企图攀上我们皇家,真是笑话。”
围观的宾客们傻眼了,清瑶郡主这是疯了吧。
疯了,真是疯了,居然说皇上钦赐的婚事是笑话,宾客们看着已近癫狂的清瑶郡主,一脸愕然。
长公主那么英明的人怎么会生了如此愚笨的女儿。
这时候不要说陆老夫人了,就是陆文轩的面上也是一僵。
任谁被一个小辈三番两次的在众宾客面前如此口无遮拦下脸面,都很难再保持淡定。
“胡闹。”长公主揭下了喜帕,那张艳冠群芳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喝道,“心儿,还不退下。”
菲儿冷眼看着站在厅中这位(身ēn)穿凤冠霞帔,风华绝代、仪态万端的长乐长公主。
当年西北叛乱时,就是她这个姑姑帼国不让须眉,带兵平乱逆贼,就是现在说起那一役,金陵城的百姓也都是津津乐道,对于大长主有的也只是尊重和敬服。
只是民众们只看到了长公主(殿diàn)下希望给他们看到的一面,而她不愿让民众看到的一面,恰恰才是那个真实的长乐长公主。
其实她想不明白,像长乐长公主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陆文轩。
陆文轩除了外貌俊朗之外,有什么值得她不惜舍了长公主府与女儿离心,也要一门心思嫁进陆府,她图的又是什么,菲儿看着她的目光神色难辨。
“我为什么要退下?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李心儿直指陆菲儿,嚷道,“要退也是她退。”
少女幽幽叹息,神色淡然,“在此刻之前,我一直认为父亲大人与长公主两人(情qing)投意合,他们的婚事乃是天作之合。长公主一直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她的神色带了一点悲戚,继续说道,“三个月前,我母亲去世了,长公主那时陪同父亲一起来我房中安慰我,我虽然很伤心,但父亲(身ēn)边总要有人陪伴。不是长公主,也会是其他人。”
“总不能因为我母亲去了,让父亲孤单一辈子。这个人是长公主,我觉得这样很好。”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粒石子,哗拉一声宴会现场掀起了一层波浪。
陆老夫人和秦氏望着长公主的眼神中带了一抹讶异。
三个月前,难道三个月前长公主和陆菲儿的父亲就如此亲密了,亲密到两人一同携手去房间安慰陆菲儿。
还是说在更久之前,长公主就和陆文轩私下已经有了不一般的交(情qing)。
人的想象力比我们以为的还要丰富。
只几息的时间,宾客们的脑海中已经臆想了很多(情qing)节。
他们的目光在陆文轩和长公主之间穿梭,眼神说不出的怪异。
长公主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塑造的形象一息之间轰然倒塌。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水(性xing)扬花的女人,哪怕这个人是长公主。
哪怕她做过许许多多利国利民的事(情qing),也洗脱不了她这个污点。
他们对长公主的(爱ài)有多少,现在的失望就会有多少,甚至更多。
长公主和陆文轩同时脸色一白,一道道失望,轻蔑、戏谑眼神向两人扫了过来。
“母亲”,清瑶郡主尖叫了起来,被(身ēn)后的百灵死死地捂住了嘴,心中说不出的羞恼。
清平郡王望着长乐长公主的眸中带着失望。
长乐长公主一辈子也没有如此难堪过,她被喜服遮住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气得浑(身ēn)发抖。
好个陆菲儿。
陆文轩握住了她的手,入手冰凉一片,他满脸愧疚,看着菲儿的目光沉沉。
“好了,菲儿,你坐下。”一直端坐在高堂上的陆老夫人开口了。
陆老夫人之所以到此刻还一直坐着不动,那是因为清瑶郡主太过目中无人,她就由着陆菲儿和她斗嘴。
可现在不行了,她这个孙女是越说越离谱了。
也不知道今天她哪里撞邪了,平时胆子比猫还小的人,今(日ri)却成了一只扎人的刺猬了。
接下来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陆老夫人的眼皮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菲儿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她继续说道。
“我是真的来祝贺他们的。”少女叹了口气后,神色变得凛然。
“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反对。”
“我反对这场婚事。”
少女清悦的声音在婚宴现场如同平地一个惊雷,一下炸开了。
李心儿挣脱了百灵的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反对?”
她羞辱了她,羞辱了她母亲,现在羞辱完了,又想反对婚礼了。
众人看傻子一般看着清瑶郡主。
现在是赞不赞成婚礼的事吗?现在是长公主和新任附马爷名声扫地的事。
“我是谁?我凭什么反对?”
“就凭我是陆菲儿,就凭我是父亲的女儿,就凭我们陆家没有那攀龙附凤的心。”
少女掷地有声地说道。
她的脊背(挺ting)的直直的,傲然贮立在宴会厅正中央,立时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睥睨全场的气势。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è)在她(身ēn)上。
好一个傲雪凌霜的少女,好一颗不攀龙附凤的心。
人群沸腾了起来。
现场不知道哪个人先拍起了手,然后一个,又一个,如暴雨般激烈而又澎湃的鼓掌声响了起来。
就凭我们陆家没有那攀龙附凤的心,陆老夫人被她说的老脸都红了。
怎么没有,她们正大刺刺地攀龙附凤呢,不然她三品的诰命怎么来的。这一会,她真想把长公主手中的那块红盖头抢来盖在自己的脸上,太羞耻了。
陆文轩握着长公主的手僵了一下。
长公主面无表(情qing),久久注视着少女。
只有她(身ēn)旁的女官含笑知道,长公主此刻心中早就怒意翻腾了。
宝珠、佩珠傻傻地盯着陆菲儿,怎么去了一趟庄子,她们就不认识陆菲儿了。
这真的是她们认识的那个胆小鬼陆菲儿。
嘉宝公主坐在主位,口中喝着花茶,眼中闪过一丝嫉妒,这少女在婚宴现场出尽了风头,让她极度不爽。
“得了便宜还卖乖,陆菲儿你无耻。”李心儿肺都要气炸了。
她有种落入圈(套tào)的感觉。
那些鼓掌声就像一个个大巴掌,啪啪啪地打在李心儿的脸上,让她羞辱难当。
更让她感觉耻辱的是,对着这样的陆菲儿,她觉得自己生生矮了她一截。
甚至于有了一种想要对她臣服的冲动。
怎么可能?她中邪了。
无耻吗?
少女笑了笑。
“郡主觉得长公主尚了我父亲,是给了我们陆府天大的面子,我们就得感动涕零,就得弯下腰,跪着接受这份施舍?”
“本来就是”
“你错了,郡主。”
她说道,“你没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愿意。”少女嘴角带着讥讽。
她用眼神告诉她,你最在意的东西,恰恰是我最不屑的。
“父亲大人,祖母,你们愿意接受这份天大的施舍吗?”她问道。
“你们愿意弯腰接受这份天大的施舍吗?”
“你们愿意跪着接受这份嗟来之食吗?”
少女的目光落在了陆文轩和陆老夫人(身ēn)上,她眨着眼睛再一次问道,“你们愿意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陆老夫人和陆文轩耳里却是重如千斤。
陆老夫人,脸上青一片红一片。
她能说什么?说她愿意,她还要不要这张老脸了。
说不愿意,她能得罪长公主,得罪天家?
以前她嫌这个孙女胆小怕事,没有主心骨,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如今她的胆子倒是大了,她的一颗心都要被她吓破了。
陆文轩更不用说了,一个官员的名声有多么的重要,他能说愿意。
他不愿意,怎么对得起长公主对他的深(情qing)厚义,他不是成了那狼心狗肺之辈了。
这个他一向疼(爱ài)的女儿去了趟庄子,他完全认不得了。
他的头嗡嗡作响,感受到四周投(射è)过来千奇百怪的眼神。
那些嘲弄、轻蔑的眼神如潮水一般汹涌而间,瞬间就要把他吞没。
他遮盖在衣袖之下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状,青筋暴露。
他的好女儿啊,一下从天堂把他送进了地狱。
嘉宁看着气得颤抖不止却仍维持着镇定的陆文轩,嘴角漾开了一抹浅笑。
痛吗?
痛就对了。
比起他们对陆菲儿做的事这一点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陆菲儿死了,没有人会为她讨回一点公道。
就像她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寻找真相一样。
既然没有人,那就她自己来。
她来为陆菲儿讨回公道,她来为自己找寻真相。
“咦,父亲大人和祖母难道愿意?”少女的眼神带着明晃晃的嘲弄,“父亲大人不是从小教导我富贵不(淫yin),贫((贱jiàn)jiàn)不移,威武不屈吗?难道这只是说说而已?”
陆老夫人气得差点晕倒。
陆文轩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一张俊脸涨的通红,额头青筋直跳。
这个孽障,她是要((逼bi)bi)得他颜面尽失才开心。
去了趟庄子,她完完全全变了个人,鬼迷心窍了不成?
谁借的她的胆子。
不,这不是她的女儿,她一定是撞了邪了。
“菲儿,心儿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就当真了。”长公主气得肝疼,脸上却浮现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她笑着对菲儿说道,“我和你父亲的婚事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陛下金科玉律,哪是你们小孩子家家闹着玩的事儿。”
众人心道,长公主果然厉害。
她这么一说不但维护了自己和陆家众人的面子,这事也变成了陆菲儿和清瑶郡主两个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让他们对长公主的印象有所改观。
陆菲儿的话,已经在众宾客心中种下了一颗叫做污点的种子。
因为人(性xing)便是这样,只记得你那些不好的事(情qing)。
哪怕你以前做的再多再好,但只要做错一件事,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qing)。
那人们也只会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qing)。
你前面做过的那些好的事(情qing)就会付之东流。
现在长公主对他们来说就是这种做了这种错事的人。
陆文涛暗中给秦氏递了一个眼神,秦氏会意,忙笑着附和,“菲儿,长公主说的不错,这婚事是陛下御赐的,是御赐的婚姻,天作地合。”
她听懂了她的意思,御赐的婚事当然不能违背。
“哦,是御赐的婚事啊”少女想了想,认真说道,“那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都得接受?”
陆文轩,““
众人傻眼,这少女可真敢啊。
这戏好像没完。
宾客们齐齐看向长公主,在心中为少女捏了把冷汗。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一个孤女如何与权大势大的长公主对抗。
所幸长公主并没有动怒,眉角眼梢还是染着笑意。
可李心儿不干了。
“谁和她开玩笑了。”陆文轩成了驸了还委屈了他,委屈了陆菲儿不成。
真正受委屈的是她,好不。
站在一旁的李心儿气红了眼,事到如今母亲还要维护这个臭丫头,还要低声下气地哄着这个臭丫头。
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女儿到底算什么?
难道还不如陆菲儿这个臭丫头在她心中重要吗?嫉妒,怨恨,不甘烧毁了她的理智。
她趁机冲上前去,猛地将长公主的手从菲儿手中拽了出来,扬起手就向菲儿一把掌扇去,却被她一把握住手腕,狠狠一摔。
一直匍匐在地的雪獒,在菲儿受到威胁时,“嗷”一声窜起,向李心儿了扑去。
吓得李心儿节节后退,她目光惊惧地盯着雪獒,一脸惨白。
“雪獒,停下。”少女唤了一声,雪獒冲着李心儿咧牙嗷了几声,甩了甩那条菊花状的尾巴又重新乖乖地伏在了少女脚下。
少女放过了李心儿,可李心儿岂能罢休。
她色厉内荏地冲着少女尖声叫道,“陆菲儿你个臭丫头,你父亲勾引了我母亲还不够,现在就连你也来抢夺我母亲吗?你还纵狗行凶。”
全场愕然。
这是来坑娘的吗?还是嫌长公主不够丢脸。
这个蠢货。
“啪”的一声,长公主抬手就给了清瑶郡主一个耳刮子。
李心儿的脸立时肿了一大片。
她无法置信的捂着脸,眼泪籁一下掉了下来,她望着长公主吼道,“你打我,你居然为了陆菲儿这个臭丫头打我。”
宾客们纷纷移开了目光,这个清瑶郡主蠢到让他们不忍直视。
这女娃儿谁生谁气。
她哭诉道,“你不是我的母亲,我恨你,我再也不要再见到你。”
李心儿大哭着跑了出去。
要糟,一旁的百灵想也不想,忙提了裙脚跟了过去。
“姐姐,你去哪?”李郁雨看了长公主一眼,喊着李心儿,也跟着百灵一起追了出去。
长公主头痛(欲yu)裂,吩咐一旁的含笑,“你跟过去看看。”
室内的空气再一次凝滞了起来。
嘉宝公主脸上兴灾乐祸,宾客们举起了酒杯,众人很是识趣地当作视而不见。
婚宴进行到现在,他们没吃过一道菜,也没有喝过一口酒,这婚宴办的也算是前古无人,后无来者了。
陆文轩走到长乐长公主(身ēn)边,愧疚地望着她,“长乐,今(日ri)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
长乐长公主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孩子们不懂事,与你何干。”
长公主如此深明大义,为他着想,让陆文轩心中动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相亲相(爱ài),在众宾客眼中却成了郎(情qing)妾意。
菲儿看着众人轻视的目光,不经意弯了弯嘴角。
她的目光在长乐长公主(身ēn)上一掠而过,她的这个姑姑只图自己享乐,平时对子女疏于管教,李心儿变成如此她这个做母亲的要背很大的责任,如今的她也只能忍气咽下这颗苦果了。
陆府位于京都金陵城南街太平坊,此时正值正午,(娇jiāo)阳似火。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清瑶郡主一路哭着奔进了人群中,引来人们侧目而视。
她抹了把眼泪,冲着人群斥道,“看什么看?”
“好凶的小姑娘”有人说道。
百灵和清平郡王赶了过来。
李郁雨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李心儿,见她冲人无端发泄怒火。
忙连声替她道歉,“抱歉,抱歉,我姐姐心(情qing)不好。”
李郁雨长得漂亮,又客气有礼,很容易引起人们好感。
“还是小公子有礼。无防,无防。”那人摆了摆手,走远了。
“你跟那些((贱jiàn)jiàn)民道什么歉。”李心儿说道。
“姐姐,老师说过人人生而平等。”他认真地说道,“而且刚刚明明是你不对,我们道歉也是应该。”
李心儿嗤之以鼻,现在她没空和这个笨弟弟理论。
她得去皇宫。
“姐姐,婚宴还没有结束,你还是和我一同回去。”他拉住她的手说道。
“回去?去哪?”她尖着嗓子说道,“去陆府吗?你不嫌丢人?”
李郁雨面上微红,语塞道,“那你去哪?”
“去皇宫。”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找皇后娘评理去,你陪我一起去。”
“姐姐,你别再把事(情qing)闹大了。”李郁雨劝道,“如果你不想回陆府,那你和我一起回长公主府。”
“我才不回长公府,我就去皇宫。”李心儿负气道,“你如果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
见李郁雨久久不应答,李心儿甩掉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你到底陪不陪我一起去。”
李郁雨担心她的安危,只好无奈陪她一起。“那好吧,姐,我陪你去。”
见他乖乖听话,李心儿心中的气消了不少。
她再三告诫他,“郁雨,我警告你,等下在皇后娘娘面前你可不许替陆菲儿那个臭丫头说好话。”
“噢。”他应道。
她回头看了陆府方向一眼,愤恨地甩了甩衣袖,这事儿没完。
“走。”她说道。
陆府婚宴厅。
虽然成亲礼出了一点意外,不过婚礼还得继续举行。
陆文轩含(情qing)脉脉地牵起了长乐长公主的手,说道,“继续行礼吧。”
过了大约几息的时候还没有动静,陆文轩向司仪望去。
有人肘了肘司仪的手,司仪这才恍然回过神了。
啊,可以开始了吗?
这下不会再出什么事吧。
“二拜高堂。”他说道,突然发现喉咙里干干的,说出来的声音哑的不行。
“二拜高堂”他说道,这次终于喊出声了。
尖锐的声音如同利器割物一般,嘎嘎嘎,让人听了难受的要命。
陆文轩和长乐长公主的脸色不是难看可以形容了。
“噗哧”一声笑声从门口处传来。
司仪快哭了,又有谁来了,还要不要继续举行婚礼了?
只见两个卓尔不群的少年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一看其中一个是李侯家那个混不吝的子,这笑声就是出自他口中。
另一个清新俊逸、俊美无俦的少年郎,看着陌生。
这少年是谁?
京中何时多了如此气度不凡的人物?
宾客们的表(情qing)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干嘛来了?
难道也是来搞破坏的。
也不能怪宾客们如此猜想,实在是李天赐闹腾的事(情qing)太多了。
起李天赐几乎京都里人人对这个混世魔王谈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前段时间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大婚,他也不知怎么地得罪了这个混蛋,于是这个混蛋趁人家好(日ri)子去搅事去了,婚礼现场被他搅得鸡飞蛋打。
当时李天赐还被吏部尚书一纸御状告到了陛下跟前。
陛下以一句孩子家不懂事,就把这事给草草了结了,不过这梁子到底是结下了。
到如今吏部尚书就是见到李侯也是吹胡子瞪眼的。
众人转而去看吏部尚书,果见他的脸色黑如锅底,难看至极,看来事过多时仍是余怒未消啊。
众人兴灾祸地猜想,莫非这陆府中谁又惹了这个混世魔王?
今(日ri)还真是(热rè)闹。
就不知待会这个魔王还会不会闹腾,如今众宾客对长公主和陆轩并无半分好感,心中唯恐天下不乱,更是希望婚宴现场更闹腾一些才好。
菲儿没想到郑元畅和李天赐会一同在此现(身ēn),不过这对她来当然更好,她的这台戏也能唱得更响,更久点。
见李天赐暗中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菲儿对他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身ēn)旁的郑元畅。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ēn)黑色的夜行衣,穿上了一袭天青色的袍子,乌黑的墨发上插着一支玉簪。
赫然就是一个如匪如玉的翩翩浊公子。
见她望过去,他对她和煦一笑,嘉宁别开眼去,这个(奸jiān)胚又拿他那张颠倒众生的笑脸来迷惑世人了。
郑元畅不觉莞尔,又是这样。
莫非前世他欠了这姑娘什么债不成,她才会三番两次不识他的好意。
看着这个在宴会厅茕茕孑立的少女,郑元畅忽然有种(热rè)脸贴上冷(屁pi)股的无措感。
这事来都怪天赐,是他硬把他拉来的,郑元畅瞪了李天赐一眼,李天赐被他无故飞来的眼刀子弄的有点莫名其妙。
其实他们两个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众人沉浸在激烈的唇枪舌战中没有注意到而已。
李天赐好不容易服郑元畅陪同他一起为菲儿助阵,当然不会白白错失闹事的机会。
刚才婚宴中众人的表(情qing)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满屋子的人都是怀着看戏的心(情qing),没有人出面为这个姑娘一句话。
陆姑娘的亲人当中,也没有一个是真心欢迎姑娘回家的,这其中还包括他的父亲—新任的驸马爷兼镇刑司的指挥使陆轩。
除了那个年仅十岁的清平郡王站了出来,可一个孩子出来的话又有多少份量。
虽然最后这个姑娘以一已之力,重挫了众人。
李天赐的心还是感觉到莫名的心酸。
好在,现在他和元畅哥一起来了。
现在他们是三个人,而并非她一个人。
他心念间,见郑元畅举步站到了嘉宁(身ēn)前,李天赐也跟了过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女的(身ēn)影立时笼在了两人的(身ēn)后。
莫非这两个少年和少女相识,众人纷纷猜测。
只见那个混世魔王,浓眉一扬,对着宾客笑着道,“不好意思,各位,我们来得有点晚了,抱歉抱歉。”
他面上带笑着抱歉,出来的话却是半点没有抱歉的意思。
长公主的眉头微微一皱,坐在主位上的嘉宝公主在看到郑元畅时眼睛闪闪发亮,在金陵城她还没见过比他更为出挑的少年郎君,一颗少女心为他雀跃个不停。
这个(情qing)郎她要定了,她盯着郑元畅的目光誓在必得。
“咦,没有位置坐吗?你们怎么也不请陆姑娘坐坐。”那魔王接着道,“今(日ri)不是陆大人大婚的(日ri)子吗?”
场中寂静无声,魔王的声音显得异常响亮。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陆姑娘,新任陆侯爷陆指挥使是你父亲吧?”他道。
菲儿在心中偷笑,“恩,世子的没错,正是家父。”
“啊,没错啊。我还以为我搞错了呢,原来陆大人真是你父亲大人啊。”他看着少女笑嘻嘻地问道,“他怎么让你孤伶伶一个人站着,也不让你入席。”
“噗”,陆老夫人刚喝进口的茶差点喷出来,她生生咽了下去,剧烈地咳了起来。
哪来的混帐?
秦氏忙拍着她的背。
宾客们的眼睛闪闪发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陆轩。
这次终于看到这位铁青的脸,看来被霸王气得的不轻。
“估计父亲大人忘了吧。”少女淡淡地答道。
“忘了?我看不可能吧。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不是他亲生的呀?”
陆老夫人差点从主位上滑下来。
“我当然是亲生的呀,我怎么可能不是父亲亲生的”少女语气肯定,“而且父亲大人仅有我一个女儿。”
“哦,真的吗?”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真是越越不像话了,陆老夫人气得发抖。
两个人一搭一唱,这戏越来越精彩了。
宾客们伸长了脖子,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只顾着看了。
这叫什么来着,嘎冷嘎(热rè)嘎肚肠。
“世子,真是笑了,菲儿当然是我大哥的亲生女儿。”
陆轩气的肝疼,又有所顾忌,无言以对。
他不能,可有人能。
陆涛眼见形势不妙,从宾客席中走了出来。
“菲儿,都怪二叔。你父亲今(日ri)大婚事多,把招待宾客的事(情qing)交到二叔头上了。二叔也是第一次((操cāo)cāo)办这么大的事。忙晕了头,都没招呼你坐下,你可别怪你父亲。”
着,伸手去拉嘉宁,“来,随二叔到主位上去坐下。”·k·s·b·
“哎哎哎,你别动手动脚的。”李天赐站在了两人中间,隔开了陆文涛的手。
他看着陆文轩,说道,“我看陆大人是娶了权势滔天的妻子,连女儿也忘了吧。”
他哼了哼,脸上尽是嘲弄,“也是,连自己糟糠之妻的百(日ri)忌也忘了,忘了女儿也不足为奇。”
“只是可怜了陆姑娘。”说完,又叹了口气。
陆文轩的面色沉沉,李天赐他认识,这个小魔王耍起狠来没人干得过他。
今(日ri)他是存心让他难堪,陆府上下可从没有人惹过这个小魔王。
他的目光不由向菲儿望去,很明显这个小魔王是认识菲儿的,他是为她出头来了。
只是菲儿又怎么会和这个小魔王搅在一起,她在庄子上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放肆,李天赐。”长公主再一次揭下了喜盖,贴着花钿艳绝的脸上一片(阴yin)沉,她喝道,“驸马为人温和,不与你计较。你倒是越来越无理取闹了。李霸天是这样教你的吗?”
“别提我老子,我老子回老巢去了。”他说道,“我现在不归他管。”
宾客们感叹果然是混不吝的小霸王,面对长公主的怒气还能如此霸气侧漏。
“那本宫就替你老子好好管管你这个小混帐,省得你在外面为非作歹,惹是生非。”长公主气得咬牙,不能明着对付菲儿,让她已经忍的差点内伤,可这小混蛋就不同了。
“来人哪。”她喊道。
长乐长公主手中执有百人的卫队,都是当年跟随长乐长公主上过战场,动过真刀真枪的,随便一个出来都是以一敌百的精兵。
宾客们心想长公主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哦嗬,小爷,还怕了不成。”他正愁不能把事(情qing)闹大点呢,李天赐把手按在腰间的大刀上,眼见就要拔刀,一又修长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天赐,你又调皮了。长公主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就当真了。”清雅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恍如天籁。
李天赐(身ēn)旁的少年脸上浮现出无可挑剔的笑容,他笑着对他说道,“长公主和陆大人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陛下金科玉律,哪是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能闹着玩的事儿。”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众人冥思苦想,到底在哪里听过?
姜阁老已经认出眼前的少年,他捋了捋下巴的白须,眯眼笑嘻嘻地看着厅中的少年,一双豆子般的眼睛精光乍现。
少年拉着李天赐的手,轻声道,“天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今(日ri)委屈你了。听话,你就别跟长公主置气了。”
众人回味过来。
这分明是方才长公主劝陆菲儿的话,现在却被这个少年用来劝慰李天赐。
这少年好犀利的一张嘴。
让宾客们诧异的李天赐这个混世小魔王居然乖乖地点头,退到了少年的(身ēn)后。
这是孙悟空遇上如来佛,变乖了不成。
真是奇哉怪哉。
众人对这少年不由得更加好奇。
厅中嗡嗡声不断,不过仍旧无人能够道出这个少年的来历。
“长公主,您不会和一个闹得玩的小孩子计较吧。”少年再一次温和地笑道,“这可是您的婚宴。”
少年笑语晏晏,实则笑里藏刀。
菲儿看着长公主瞬间(阴yin)沉的脸色,忍不住轻笑,这(奸jiān)胚。
此时闻声而来的一行七人带刀侍卫,威风凛凛,如旋风般地走到厅内,对着长乐长公主单膝跪地。
长公主略一抬手,众侍卫恭敬地立在了她的(身ēn)后。
皇家威严尽展无遗。
正如少年所说,今(日ri)是她的婚宴。
长公主当然不会真的让这些侍卫在自己的婚宴上动刀,只是让他们出来威慑众人罢了。
不然这些宾客们怕是忘了此时他们(身ēn)处何地,面对的又是何人。
长乐长公主神(情qing)一冷目光在宾客们(身ēn)上一一扫过,果见他们老实了不少。
她强忍着心中的愤意,打量了郑元畅几眼,静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少年面色平静,悠然笑道,“倒是陆指挥使怕是有不小的麻烦。”
早在他们出门前,他就派人把桃花村山崩事件密报给了皇帝,算算时辰圣旨差不多也该下来了。
长公主睥倪着他,冷冷一笑,“无知小儿,胆敢口出狂言,你不知道你已经为你的家族惹下了天下的祸事。”
众人暗自心惊,长公主这是打算向少年家族问罪了,他们看向少年。
见他仍是姿势闲雅,淡定从容,丝毫没有把长公主的话放在眼里。
他(身ēn)后的李天赐更是下巴高高昂起,嘴角带着讥笑。
众人神(情qing)变幻莫测,难道这少年(身ēn)世了得,才会对着长公主的威压如此不惊不畏。
这不合理呀,要真是如此,长公主岂会不知少年的来历。
“姑姑,这大好的(日ri)子,您动什么怒。”一道(娇jiāo)(娇jiāo)的声音传来,是嘉宝公主,她几步走到厅正中,环佩叮当声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她看着少年目光灼(热rè)无比,“我看这位公子也是无心,姑姑便宽恕了他吧。”
“嘉宝,这没你的事。”长公主气结,“还不退下。”她斥道。
一个两个俱不省心。
嘉宝跺脚,悻悻然退回主位坐下,在长公主面前她还不敢造次,她可不像清瑶那么没脑子。
不过她痴迷的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过郑元畅,在美男面前一向自诩清冷孤高的嘉宝公主有点不淡定了。
李天赐捉狭一笑,捅了捅郑元畅,低声道,“元畅哥,艳福不浅哪。”
却被郑元畅狠狠瞪了一眼,他嘻嘻一笑。
“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本宫拿下。”长公主长袖一拂,冷声道,“继续行礼。”
陆菲儿她碍于她的(身ēn)份不便公然对付,她可没这闲(情qing)再与这两个少年玩闹。
长公主语毕,一直坐在席面上眯着眼的姜阁老站了起来,这倒不是姜阁老出于自愿,他是被((逼bi)bi)的。
他看着笑面如狐的郑元畅,咬了咬牙,在长公主面前换上了一副笑脸。
“咦,郑世侄,你也来参加长公主的婚宴啊。”姜阁老像是刚看到郑元畅,眨了眨那双豆眼,“老夫真是老眼昏花了,都没能认出你来。来,来,来,随老夫一同入席。”
姜阁老(身ēn)为内阁首辅,深得景帝器重和信任,在朝中不仅是国宝级的元老,还是出了名的老狐狸。
不过这只出了名的老狐狸却栽在了少年手中。
众人见他去拉少年后,像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着李天赐和陆菲儿,说道,“你们俩也随老夫一起坐下。”
然后,在一众人的目光中带着三人往主桌的空位上堂而皇之的走去。
众人心中一震,这少年究竟是来何历,引得姜有道这只老狐狸如此维护。
“嘉宝公主,不介意吧?”姜阁老领着三人依次坐下问道。
嘉宝自然是不介意的,而且乐意的很,早在郑元畅迈进大厅时,她对他就着实惊艳了一把。
又见姜有道这只老狐狸不惜与长公主对抗也要维护这个少年,便料定此人(身ēn)世不俗。
现在她盯着郑元畅一双杏眼亮得发光,如同饿极的野狼突然间眼前多了一块香喷喷的(肉rou),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吞了。
菲儿眼中闪过兴味,嘴角轻轻扬起。
郑元畅眯眼看她轻挑眉头,这(情qing)况她还有心(情qing)取笑他,他撇了撇嘴。
此时嘉宝公主低下头轻轻对(身ēn)旁的女宫吩咐了一声,那女宫即命随侍的二个小宫女从随带的箱子里拿出一(套tào)做工精美的悲翠茶盅,杯(身ēn)通体翠绿,波光莹莹。
这悲翠茶盅乃是御赐之物,是她出门备带的五大件之一。
那女宫又从紫砂罐中取出顶级的庐山云雾,放在悲翠茶盅中泡了两盅。
一时间茶香四溢,宫女把其中一杯放在嘉宝公主面前,又一杯则是放置在了郑元畅面前。
其他人则被这个目中无人的公主给**(裸luo)地无视了。
嘉宝公主举起悲翠茶盅摆出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轻轻啜了一口,目光(热rè)切地注视着眼前的翩翩少年郎。
那女官开口说道,“郑公子,这庐山云雾乃是今年新进贡的贡茶。此茶长在庐山之巅,是茶民攀崖登峰拿命采摘而来,异常珍贵,大景朝拢共也就三罐。其中一罐陛下赏了皇后娘娘,娘娘又赏了公主,这是嘉宝公主特意请公子品尝的。”
女官说完,嘉宝公主望着郑天畅的目光难得含羞带怯起来。
岂料,一旁的李天赐随手拿起他面前的茶盅一饮而尽,还啧巴了几口,晃了晃空了的茶盅,“确实好喝,还有吗?再来一杯。”
嘉宝公主(身ēn)后的宫女一脸黑线,这什么人嘛?好厚的脸皮,公主那是招待郑公子的,他不但喝了,还敢讨要。
嘉宝公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中气的不行。
待要发作,看了眼气定若闲的少年一眼,她难得忍住了,对(身ēn)后的女宫使了个眼色。
女宫无奈又给这个小祖宗倒了一杯,又另取了一个茶盅置于郑大公子面前。
郑元畅轻执起茶盅却把这茶置到了菲儿面前,道,“我不喜饮茶。陆姑娘,你站这么久了,应该口干了,公主盛(情qing)难却,这茶就请陆姑娘尝尝看。”
他狭长的眉毛一挑,笑得像只狐狸,“此茶,如此珍贵,想来定是不错的。”
菲儿气得咬牙,心中把他骂个半死。
一旁的嘉宝公主恨不得能在她的(身ēn)上盯出一个洞来,那目光生生把她生吞活剥了一遍。
她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她只是取笑了他一下,此刻竟给她拉这么大仇恨。
那狐狸对她笑笑,她懒得理她。
“多谢,我也不喜饮茶。”她说道。
“如此好茶岂能浪费,你们不喝,我喝。”李天赐执起茶盅一口喝了下去。
嘉宝公主眼见少年与菲儿眉来眼去,对自己连一个眼神也欠捧,心中嫉恨的不行。
这一把怒火正无处发泄,对着李天赐(娇jiāo)声喝斥,“放肆,好你个李天赐,我请郑公子喝茶,你什么意思,存心和本公主过不去。”
“公子好说话,本(殿diàn)可容不得你如此无理。”
“公主(殿diàn)下,既然世子喜欢,就让给世子好了。”一旁的郑元畅淡淡说道。
同桌的姜阁老如同睡着了一般,对桌上的恍若未闻。
“对啊,人家都不介意,公主(殿diàn)下你介意干嘛。就几杯茶罢了,小气,不喝了。”李天赐白了她一眼,嫌弃地放下了茶盅。
嘉宝公主为之气结,一张俏脸更是涨得通红。
“女孩子生起气来可是很难看的。”不料那个小混帐伸手指指着四周,又说道,“瞧瞧,大家都朝你看呢,公主(殿diàn)下还请注意你的风度。”
嘉宝公主感觉到四周异样的眼神,甚至还有刻意压抑过古怪的轻笑声,她的脸上瞬间青白交错,这个李天赐,这个混蛋,敢如此嘲笑她。
要不是今天是长公主的婚宴,要不是她钟意的人也在,她今(日ri)非抽了他的筋披了他的皮不可。
一旁的女宫按住了嘉宝的手,默默地对她摇了摇头。
另一边,侍卫队长出声询问。“长公主?”
长公主(阴yin)冷的目光从姜阁老(身ēn)上又落在了郑元畅的(身ēn)上,眼见他们浑不在意在主桌嘻嘻哈哈。
长公主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这老匹夫竟敢联合这个少年公然违抗无视于她。
婚宴现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乱她已经烦了,不能再让他们扰了行礼。
她沉着脸,摆了摆手。
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司仪吸了口气,胆战心惊。
不会再有事发生了吧,他真的怕了。
他清了清喉,忙张口道:“二拜高堂。”
又来事了,一仆从急急奔了进来,喊道,“侯爷,圣旨又来了。”
什么圣旨又来了。
夫妻对拜还没说呢,司仪(欲yu)哭无泪。
还能不能让他好好地主持婚礼了。
陆文轩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心突突跳个不停,隐约不安。
该来的圣旨都来了,怎么还有圣旨?
这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在他茫然之际,王公公又提步走了进来。
陆文轩无奈领着众人跪下领旨,此时,他的心中早已烦闷不堪。
作品本身仅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与本站立场无关。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
网站版权所有:小七中文网-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