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神探
作者:君了了
章节目录
章节目录 第1章 问路借水
    第章问路借水

    ‘啪、啪、啪。Ω .’

    周宁轻轻的扣打着门板,问道:“有人在吗?”

    “来啦。”屋里一道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周宁向后退了一步,静静的等着开门。

    ‘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屋内的女子见门前站着个陌生男子,只把门开了一半,探头问道:“你是?”

    周宁又向后稍退了半步,温和的开口说道:“我是外乡来的,一来有些迷失路途,想请大嫂给指个去渡口的方向,二来想讨碗水喝,不知可方便么?”

    那女子向大道上望了一眼,回道:“去渡口顺着大道向南走,岔路处向左,五六里路就到了。”

    她悄悄的打量了周宁一番,见他像个读书人模样很是斯文,便说道:“我去取水,请公子稍待。”

    “多谢大嫂。”周宁轻轻一揖,老老实实的在门外等着。

    没见到她家里有男人,周宁也不敢起进屋歇歇脚的念头,前面应该有个小县城,进了城找家客栈再好好的歇吧。

    “啊!”屋内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惊叫声,把周宁的思路立马打断,他几乎是本能的就拽开房门蹿了进去。

    一个葫芦瓢在地上打着旋儿,水洒了一地,那个女子倒在地上正挣扎着往起站。周宁三步两步跑到她身边,焦急的问:“出什么事了?没伤着吧?”

    那女子努力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她脸色白气息不稳的说:“一,一个耗子爬到我脚上,吓了我一跳。”

    “哦。”原来是被老鼠惊着了,这女人胆子也够小的。周宁不敢贸然动手,他轻声问道:“我扶你起来吧?”

    “不,不用。”男女间有大防,那个女子怎么好意思让一个陌生的青年搀扶自己?她又努力的往起站,才站起来一半又朝地上摔去。

    周宁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抱来的贴切。那女子腿上受了伤,根本使不出力气,半个身子都靠进周宁怀里。

    周宁见她完全站不住,赶紧打横将她抱起。这才看清地面上有柄短斧,那女子的小腿正磕在了斧头上。

    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周宁见卧房的门开着直接抱着她走了进去,把她放到床上,她的脸色已经跟春联的底色差不多了。

    周宁边挽袖子边对她说道:“大嫂莫怕,我祖上世代行医,我虽不是郎中也懂些岐黄之术。我帮你看看伤,你不要乱动。”

    “我就是磕了一下,没事的。”那女子伤在左腿上,她屈起右腿想要坐起来,左腿却完全没了知觉,她连坐都坐不起来。

    周宁轻轻的脱掉她的鞋子,抓着她的脚踝,握住她的脚转了转。然后从她的脚踝处开始一寸一寸的往上捏,一直捏到膝盖上面。

    “还好没有骨折,只是膝关节错位,正过来就好了。”周宁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腿,为的是让她放松下来好正骨,她却越的紧张了。

    “大嫂不必紧张,正骨不可怕,一点都不疼。”周宁跟她不认识,想找点闲话分散她的注意力都很难。

    一个受了伤,一个在治伤,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很多人正在靠近这间房,就连窗户底下也蹲着两个人正俯耳偷听。

    “你放松些,你越放松就越顺利。”周宁没话找话的跟她说话,一句话没有说完就突然动了。‘咔’的一声脆响,听起来像骨头断了似的。

    “啊!”那女人大叫了一声,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疼,疼啊。”

    正骨就这么一下,她以为要这么来回的掰很多次才行呢,疼得她直求饶:“不来了,我不来了,不要。”

    周宁微微的笑了,也没有安慰她:“你动一下试试。”

    那个女子轻轻的屈了屈左腿,果然有知觉了,而且真的不疼了,她试探性的慢慢伸腿、屈腿。

    “舒服吗?”周宁认真的观察着她的腿,运动很自如应该没有什么事了。“有没有很别扭?”

    “嗯,很好。”

    那个女子手撑着床面刚要坐起来,忽然‘呯’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七八个衙役凶神恶煞般冲进门来。

    周宁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人就已经被包围了。那个女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人不由自主的往床角缩去,一双杏核大眼闪着惊惧的光芒。

    领头的一挥手,这些衙役一涌上前把周宁给捆了起来,把那个女人也扯下了床,一并捆了。

    “你们这是何意啊?我只是过路之人,有何过犯?”周宁再傻也知道这些衙役是来抓人的,就算那个女人有罪也不该连他一起抓吧?

    周宁虽然愤怒也没有反抗,他看得出来这些人是真的衙役,反抗就是对抗王法。他只有拒理力争,希望他们认识到自己抓错了人。

    那个女人也不反抗也不分辩,眼中只有焦虑和恐惧,她望着那个领头的衙役,嚅了嚅唇,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句:“不是说都查清了吗?怎么又抓我?”

    “少废话,带走。”

    衙役们不容分说的推搡着周宁和那个女人走出屋门,屋外竟然还准备好了两辆带蓬的马车,周宁和那个女人被分别带进一辆车里。

    这里离县城有点远,他们来抓一个女人,自然不耐烦走着回县衙,因此就雇了马车,反正车钱是公家出。

    这一点周宁能够想得明白,但是周宁想不明白抓一个女人用得着这么多人吗?两个不够,四个也够了,何必来八个人,雇两辆车?

    难道他们想抓的不只是一个女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必定是误把自己当成罪犯了。

    周宁重重的叹了口气,把眼睛闭上。跟这些衙役他没什么可说的,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讲不清,看来只有见着县官才有机会澄清了。

    马车飞驰很是颠簸,周宁只是假寐,睡着是不可能的。

    他心里暗暗的苦笑,他本来很低调的去赴任,这下要被抓到同僚的大堂上去了,这是逼着人家凑礼份子的节奏吗?

    跟周宁的沉默相比,几个衙役就兴奋的要上天了。
章节目录 第2章 九月入京
    第2章九月入京

    “大人!大人~”

    李捕头呼哧带喘的跑进内院,人还没打个照面,就先嚷了起来。『 .

    脚底下一个不利索绊到了门坎上,‘扑通’摔了个狗啃泥,连带的刚喊出唇的‘大人’两个字也跟着破了音儿。

    张县令这几天心情很是灰暗,本就被案子给堵得心里没有一丝的缝儿了,听到李捕头扯着破锣嗓子大喊更是反感得不行。

    抬头见他摔得这个狼狈样儿,让人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厌烦。

    张县令顿时板起脸来,呵斥道:“你这该死的杀才,让你破个案,整天脸抽抽的像死了娘似的,不好生在刘寡.妇家守着,忙死似的跑回来做什么?”

    李捕头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襟也顾不上膝盖生疼,急忙跑进内堂,气都没喘匀就报道:“大人,抓,抓着了。”

    “嗯?”张县令疑惑的看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李捕头还是快的明白了张县令的意思,知道张县令这是在问他‘抓着什么了?’。

    “那个奸夫上门了,让我抓回来了。”李捕头一脸的得意之色,咱这趟差事干得漂亮!

    才几个时辰就把人抓回来了,绝对算得上是马到成功,李捕头骄傲的补充了一句:“奸夫**一个也没跑了。”

    张县令眯起眼睛定定的盯着他瞅了一会儿,什么时候他工作效率这么高了?怎么想都不可能,越看他越来气。

    “抓你奶奶个腿!”张县令‘啪’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生出了瓷器互相碰撞的声音。

    李捕头吓得赶忙倒退了一步,明明是来报喜讯的,怎么又撞到枪口上了?他心里纳闷也不敢动问,委屈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我问你从县衙到老刘家有多远?你得走多长时间?两个半时辰你就回来了,你他.妈走到地方了吗?”

    张县令就差没上脚踹他了,让他气得肝都颤。“你撒谎也不看看对谁,当你家老爷跟你一样没脑子呢吗?”

    李捕头心里这个气,但是他没办法啊,他敢冲县太爷撒气吗?他只能是赔着笑脸说道:“是真的抓住了。”

    “你半道上给我抓个奸夫回来?”张县令一听这话不由得火冒三丈,他要是躲懒还没去抓,倒没什么紧要的。

    他要是随便抓个人回来,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吗?再也没机会抓到真凶了,这案子都拖了八个半月了,就剩下这最后的一线希望了。

    “不,不是。”李捕头连连摆手,他急忙解释道:“我雇了两辆车过去的。”见张县令没有火,李捕头赶紧接着说正事。

    抓捕犯人雇个车倒也是很平常的事情,衙门有这部分开销的预算,只不过这都需要事先请示,李捕头仗着张县令是他表舅,经常干这先斩后奏的事。

    “刘王氏刚到家不到一个时辰,那奸夫就上门了,我带人冲上去直接把他给捆了起来。”

    “你们在哪儿抓到的人?可有实据?”

    “刘寡.妇家啊,在床上抓住的,我就是证人啊。”李捕头胸.脯拍的啪啪响,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捕头不能当证人吧?

    “捉奸在床?”张县令的眼睛立马放出光来,这可真是个令人心花怒放的好消息。抓住了刘王氏的奸夫,这案子就算摸着头绪了。

    李捕头憨态十足的挠了挠头:“我们还是慢了点,我们进屋的时候,他们衣服都穿上了。”

    “你能证明他们肯定有奸.情就行。”

    “那绝对的,我就在窗户底下蹲着,听得真真的,那声音简直不堪入耳。”

    古往今来不管多么卫道的正人君子,一听到有什么‘不堪入耳’的事,耳朵立马来个立正,保准支得直直的;若是现什么‘不堪入目’的事,眼睛也会立马瞪得跟灯笼似的。

    听罢李捕头的叙述,张县令兴奋得老脸微红,几天来一直缠.绕在心头的阴霾刹那间风扫而净。

    “大人,您是马上就审还是先把他们关进大牢?”李捕头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五月份天气并不算炎热,但正午时分还是有几分燥气。

    张县令哈哈大笑起来:“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逮到了他,这才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笑罢表情一收,官家的威仪立显。张县令轻咳一声,吩咐道:“来人,更衣!本官要立审这个杀人害命的贼子。”

    县衙正堂‘明镜高悬’匾额下坐着面沉似水的张县令,身边站着手握折扇的师爷,三班衙役分列两旁。

    “威武~”

    齐唰唰的吼起堂号之后,十多根水火棍噼哩啪啦的狠戳地面。

    “啪!”

    张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喝一声:“带人犯!”

    “带人犯~”一声声从正堂传到外堂,外堂两个衙役押着周宁走上正堂之后便转身出去了。

    身上的绳索早已除去,周宁笔直的站在大堂中间,目光平静如水的望着他的这位同僚。

    原以为此番赴任之后,就要过上审人的日子了。谁料得到这赴任途中先来了一课,他居然在大堂之上受人家的审。

    这才是管官之官被官管,审人之人受人审。

    “啪!”张县令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厉声厉色的问道:“大胆人犯,因何见官不跪?”

    周宁苦笑一声,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什么了,怎么就变成了人犯?他明明只是找个人家问问路,顺便想讨碗清水喝而已。

    结果连碗水都还没喝上,就被衙役们五花大绑的给‘请’到了县太爷的大堂上。

    周宁见上面问下话来,他朝上拱了拱手,坦然的答道:“小可有功名在身,不便行礼,还望大人见谅。”

    在大靖王朝读书人的地位是很高的,就算是最底层的秀才也有见县官不跪的特权。周宁是新科进士,又是新任命的县官,论起来跟上面端坐着的张县令是平起平坐的。

    张县令听闻他有功名在身,才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起他来。只见下面站着的人头戴方巾、身着儒衫、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看起来倒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你是哪年中的秀才?”张县令见他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雅之态,倒信了他是有功名的人,不过料他也就是个秀才而已。

    “九年前中的秀才。”周宁实话实说,没想到却换来县官大老爷一阵冷笑,笑得阴森森的直冒寒气。

    “好一个信口雌黄的无知小儿,你今年能有多大年纪?就敢说九年前中的秀才?”张县令没法相信他说的话,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九年前还是个孩童。

    “小可虚度年华十九春,九年前中秀才,六年前中举人,只因家母仙逝,守孝三载误了考期,今年才入春闱。”

    “哈哈哈哈”张县令肆意的大笑透着无尽的嘲讽,刚才他还怀疑他是信口胡绉,现在他直接怀疑他是失心疯了。

    谁听说过十岁考上秀才的神童?谁又见到过十三岁的小举人?照他这个说法,他今年入春闱,该是毫无疑问的状元及弟了吧?

    “好大的口气,阁下莫非是文曲星下凡?不知您姓甚名谁,仙乡何处啊?”张县令的语气并不凶恶,相反还很柔和,柔和中带着让人如刺哽喉般的难受。

    面对这赤.裸裸的讥讽,周宁面不改色,就跟听不出来这话里的真正含意一般,淡然的开口答道:“承蒙大人夸奖,小可姓周,单名一个宁字,家住西州五府苍山郡。”

    “啪!”张县令又重重的一拍惊堂木,也不再跟他绕弯子了。他有没有功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有没有罪。

    只要他有罪,有功名也可以革去功名。张县令面若凝霜,一本正经的问起了案子。

    “大胆刁民!你是如何与刘王氏勾搭成奸,又是如何谋害了刘五柱的?还不与我从实招来!”

    每次都有问必答的周宁,这一次真的是有点搭不上茬了。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眨了眨眼睛,细细的琢磨了一番。

    张县令一句话透出来两个信息,前半句有一个词是‘勾搭成奸’,后半句说是‘谋害了刘五柱’。

    这两个信息综合到一起,周宁明白了今天的案子是什么性质的。

    “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怀疑小可杀夫夺妇么?”周宁不急不忙不慌不乱,这个事他自信还是说得清楚的。

    周宁微微扬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小可自去年九月初,一直住在京城的春风客栈,整整八个月不曾离开过。十三天前从京城出,今日才赶到贵县,这里我人地两生,跟任何人都没有一点瓜葛。”

    张县令盯着周宁看了半天,这人怎么看都不像个精神病,怎么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像精神不正常一样?

    他去年九月初入京之后就不曾离开?还真是巧啊,巧极了,刘五柱死于去年八月十七,从这里到京城也就半个月的路程。
章节目录 第3章 无名火起
    第3章无名火起

    “去年八月十七,你起的很早吧?”张县令咬牙切齿的怒问,读书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尤其不可饶恕。中┡文网*.ん

    突然说出个日期,周宁还真不知道自己那天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不过起的早不早,周宁倒是清楚的。

    “三更灯火五更鸡,我哪一天起的不早?”周宁知d县令不会无缘无故随便扯个日子出来问他的。

    这个日子想必就是案的日期,周宁昂起头,向上望着端坐在公案之后的县太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去年八月十七?这都八个半月过去了,你该不会还没确定嫌疑人呢吧?”

    这一句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话,狠狠的戳中了张县令的痛点,说起来这桩案子真的是毫无头绪。

    刘五柱想去江南做生意,刘王氏不想让丈夫远行,又是劝又是闹的不许刘五柱走,因此两人闹了矛盾,刘五柱酒后还动手打了刘王氏。

    刘五柱没有理会刘王氏,跟好友夏老三约定八月十七日清早登舟同下江南。刘王氏见刘五柱决心已定,便替他打理了行囊。

    八月十七那天,天还没亮刘王氏就起床做好了早饭,刘五柱黎明便走出家门,刘王氏送他到家门口,嘱咐了他一些话便含泪回房了。

    夏老三登舟之后并未见到刘五柱,从清晨等到日上三竿仍没有等到他。夏老三央船夫到刘五柱家中催促一下。

    船夫钱大到刘家问刘王氏刘五柱怎么还不起身,刘王氏大惊,说他早就出了门。刘王氏、夏老三连同钱大找遍了县城也没有找到刘五柱,无奈只好报了官。

    张县令开始只把这桩案子当成人口失踪案,四门悬令画影图形让大家留心,谁见到刘五柱向衙门报告一声,可领两吊赏钱。

    八个半月以来张县令一直没有放弃过,但是搜寻了这么久,刘五柱就是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是真的连嫌疑人都没有确定下来,先是怀疑夏老三谋财害命,但审来审去夏老三的确没有作案时间。

    后又怀疑刘五柱的老婆刘王氏跟别人私通谋杀了刘五柱,把刘王氏关了起来,查访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丁点的证据。

    昨天师爷想到个好主意,先把刘王氏放回去,就说已经查清她是无罪的了,她的丈夫仍按人口失踪处l县衙会继续派人四处寻找的。

    然后命李捕头带人在她家四周暗暗的观察,看她都跟些什么人来往。她若是果有奸夫,听说她无罪释放,这桩案子已经不了了之了,必定会上门的。

    结果昨天才把刘王氏放回去,今天还没到中午就把‘奸夫’周宁给抓到了,张县令兴奋的马上升堂开审,没想到这个周宁年纪不大,却很是油滑。

    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问出来,还被他给讽刺了一通,这叫什么事?张县令让他给噎得愣是说不出话来,脸都气得白了。

    “好个大胆的贼子,胆敢咆哮公堂,藐视本官。”说着张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来呀,把他给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张县令确实是被周宁气的不轻,平时他是不会这么乱动刑的。二十大板若是身体素质差点的,能打成残废了。

    张县令抓起公案上的判签就要往下扔,师爷急忙附身过去拦了一下:“大人,且慢。”

    张县令转过头看着师爷,眼中全是疑惑,怎么我打不得这小子吗?莫非他有什么来头?还是你能断定他真的是良民?

    师父明白张县令的想法,他低声说道:“大人,万一他真有功名在身”师爷说了半句话就没继续往下说,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秀才功名没有被革去之前是不能挨板子的,张县令也是一时气急了,经师爷提醒他收回了判签。

    张县令心里根本不相信周宁会是个有功名的人,周宁说的太夸张了,吹牛也得靠点谱才行,他说的根本都不在谱上。

    “周宁。”张县令强压着一腔火气问道:“你说你中了秀才又中了举人,今年还入了春闱,有何凭证?名符何在?”

    大靖王朝文人的待遇特别好,秀才就有免捐免税免徭役的特权。因此为了防止有人会动‘冒充秀才’的歪心思,每一级考试过后都会给成绩合格的考生‘学历证书’。

    ‘学历证书’其实就是一种特制的腰牌叫‘名符’,专门用来‘验明正身’的,是大靖王朝文人专用的‘身份证’。

    周宁自然是有名符的,不过他并没有带在身上。他是去赴任的,要带的东西不多也不算少,都由下人打理并带往他要赴任的云江县了去了。

    他没有跟大家一起坐马车走,而是一个人游山玩水的从京城走过来。反正时间充足,他可以顺便看一下这里的民风如何。

    “小可的名符在书僮手里。”周宁拿不出名符,不过他并不慌张,他还有别的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你的书僮现在何处?”张县令料定他说的是谎话,文人出门名符从不离身,名符是身份的象征,那是荣耀!莫说带着名符办事方便,就是吹牛也方便啊。

    周宁并没有急着解释他是否真的有功名在身,而是半含笑意半含怒意的问了张县令一句:“这不重要,恕在下冒犯,斗胆问一句,小可若无功名在身,今天是不是就活该挨这二十大板?”

    如果说周宁一句玩笑话戳到了张县令的痛处,让他恼羞成怒,那么张县令举起又放下的判签就戳到了周宁的逆鳞,让他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他之所以在公堂上跟县令说那么句玩笑话,就是想亮出身份,同僚之间说句笑话也不算过份。他万万没想到,县令连跟案情有关的话都没问上几句,就要对他动刑。

    这样的官怕是草菅人命的事都成了家常便饭吧?周宁不屑跟这样的糊涂官为伍,什么同僚之谊让它见鬼去吧。

    一念及此,周宁再也不想给他留什么颜面了,脸上没了温和的笑容,说话也变得冰冷无情起来。
章节目录 第4章 什么东西
    第4章什么东西

    “放肆!”张县令气的说话都破音了,威严没带出来多少,倒是把气氛弄得有点搞笑。 中文』网 .ㄟ

    “我放肆?”周宁的脸沉下来倒比高坐在上面的张县令更显威严,他沉稳的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周宁只走了不到五步,衙役便两两交叉的举起水火棍拦住了他。周宁没有跟衙役较劲,他停住了脚步,嘴上却不曾停下一秒。

    “上堂来我说过一句错话吗?你口口声声说我有罪,有何凭证?”

    “啪!”张县令狠狠的一拍惊堂木,把自己的手震得生疼。

    张县令冷哼一声,开口问道:“你跟刘王氏有亲?”

    “无亲。”周宁回答的干干脆脆。

    “有故?”

    “无故。”

    “无亲无故你到她家去做什么?”

    “赶路赶的心热口渴,我只不过是随便找个人家问问路途,顺便讨碗井泉之水而已。”

    周宁问心无愧,只是胸中郁着一股闷气,眼光像刀子一样犀利的盯着张县令。张县令斜挑嘴角,冷哼一声。

    “这么巧,偏挑上她家?你是知道她家只有她一个人吧?”

    周宁也冷笑一声,这话问的倒也是巧。周宁为什么偏偏挑上了她家呢?原因跟张县令想的恰恰相反。

    “我见她家院中晾着的衣服尚在滴水,知道她家一定有人,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我以为她男人在家才过去叫门。”

    刘王氏几个月没有回家,衣服在柜子里放得有些泛潮,今天她把衣服洗了洗,刚回屋打算做午饭,周宁就上门了。

    “哼”张县令根本不信他胡说八道,满是嘲讽的语气问道:“问路?讨水?就这么简单?”

    “然。”周宁泰然自若。

    “啪!”张县令习惯性的一拍惊堂木,冷冷的追问道:“问路要进屋去问?讨水要在床上讨?”

    整个抓捕过程张县令是了然于胸的,李捕头早就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汇报过了。遗憾的就是他们冲进去晚了,差一点就捉奸在床。

    “事缓从恒,事急从权。”周宁也不是见色起意闯进人家屋子的,什么事不得分清前因后果再下结论?

    “那妇人取水不慎摔伤,难道我就该谨守门外,见死不救么?”

    一句话惹得张县令冷笑连声,这个周宁看似精明却是个连撒谎都不会撒的主。

    先说自己有功名,拿不出名符也就罢了,竟然夸口说自己十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人,这有人信吗?

    后说刘王氏取水不慎摔伤,刘王氏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身有残疾,她取个水还能摔伤?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摔了,也不至于摔伤吧?

    “来呀,带刘王氏到偏房验伤。”

    不多一会儿,有衙役上来禀报:“回大人,验伤已毕。刘王氏左膝盖下方有一片淤青,除此外别无伤痕。”

    张县令冷冷的望着周宁,周宁静静的望着张县令。大堂之上鸦雀无声,气氛越来越压抑,空气就像是在慢慢凝固一样,让人呼吸都得暗暗的用点力气,还不敢弄出声音来。

    最终还是张县令先开了口,他的语气冷的都带着冰茬:“只是膝盖磕青了一块,也能算得上是重伤?你可真是仗义勇为的典范。”

    周宁不屑的嗤之以鼻,冷冷的回道:“你这衙门里连个会验伤的都没有么?她左膝关节错位,虽然正的及时也是有痕迹可寻的。只要仔细观察,不难现她左膝轻微肿胀。”

    “你?”张县令没想到他这么镇静,明明都验过无伤了,他还嘴硬到底。“好,再验,看不出来就给我用尺量。”

    很快衙役又跑了上来:“回大人,用布条量过了,左面比右面长半寸,左膝确有轻微肿胀。”

    “你会正骨?”张县令疑惑的再次打量起周宁。

    “略知一二。”

    “这么说你是个江湖郎中?”张县令又一次忽略了周宁是个读书人。

    周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他一句:“你会吃饭吗?”

    “废话,本县当然会吃饭。”张县令知道他话里肯定有话,但不管周宁要说什么,他总不能说自己不会吃饭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据此推断你是个饭桶呢?”周宁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是真的动气了。

    “啪!”张县令这一下差点把桌子砸出坑来,震得他手心都麻了。“混账东西!仗着本官宽容,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下犯上。”

    是能忍,孰不能忍?

    张县令是说什么都不能再忍了,先前考虑他或许真有功名在身,现在他拿不出名符,就算有功名在身也没用。

    他自己证明不了自己有功名,张县令就有权打他的板子。就算他日后拿出名符也不能把张县令怎么样,板子打到身上就是打到身上了。

    “来呀,把他给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张县令抄起判签,毫不犹豫的掷到地上,大喝一声:“给我狠狠的打!”

    这一次师爷没有拦阻,既然周宁拿不出名符,那就随便打了。打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在大堂上不好好说话,这本身就是找着挨揍的行为。

    判签好比将军令,判签落地这二十板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整个大堂上没有一个人觉得周宁能逃得过去。

    现在上天入地谁也救不了他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活该。敢在公堂上跟县太爷针锋相对,那就得做好挨板子的准备。

    四个虎背熊腰的衙役一下把周宁围在当中,周宁面不改色的冷哼一声,他们刚要动手擒拿周宁,周宁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的布袋来。

    周宁高举着手中的布袋子,厉喝一声:“谁敢?”

    衙役们不认识那个布袋子是什么,他们只听县太爷的话,根本没理会周宁,直接就朝他动起了手,抓胳膊的抓胳膊,按肩膀的按肩膀。

    张县令和师爷认识那个布袋子啊,他们俩齐唰唰的大喊一声:“住手!”把四个衙役吓得一哆嗦。

    师爷急忙从高台上跑了下来,张县令的屁.股也离开了椅子,他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冷汗是真凉啊。
章节目录 第5章 明前龙井
    第5章明前龙井

    周宁手里举着的黄布袋子当然不是寻常人能有的物件,这个袋子有个官名叫‘鱼符袋’。『Δ』中Δ文网ん.ん

    顾名思义‘鱼符袋’当然是装‘鱼符’用的,‘鱼符’是什么?鱼符和名符一样是用来证明人的身份的,是一种特制的‘身份证’。

    名符是文人专用的,而鱼符是官员专用的。

    鱼符是成对的,一阴一阳两块,一块留在朝廷里,一块给官员,两下里对照无误才行。

    鱼符是用来验明官员正身的信物,官印是官员用来布公文用的印章,很多时候鱼符和官印是通用的。

    名符虽然是一种荣耀,但也不是必须带在身上的。而鱼符不同,鱼符不离鱼符袋,鱼符袋不许离身。

    所谓龙行有宝就是这个道理,就是皇帝微服出巡身上也得带着‘龙符’,不然容易出大事情。

    周宁举起了鱼符袋就是表明了身份,虽然张县令和师爷都还不知道周宁是几品官,但他们至少知道自己是几品官。

    论品级县令可以说是贴地皮的官了,周宁就算官再小也是跟他平级的,比他官还小的就不佩拿鱼符袋了。

    师爷在前,县令在后,两个人屁颠屁颠的从上面跑下来搞得人们莫名其妙。刚说要打周宁的板子,马上画风一变就下位迎接了,这度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衙役们都瞪圆了眼睛盯着周宁手里那个漂亮的布袋子,外形是个鱼形,上面还有绣花,不知道这个布袋子代表着什么,竟然有这么神奇的力量。

    “周大人”师爷满脸堆笑的打开折扇轻轻的朝周宁的胸.前扇风,人动火气的时候体温会上升,师爷这个动作的潜台词就是请周宁散散火气。“都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莫怪莫怪。”

    周大人?衙役们心下里暗暗吃惊,我滴个天老爷啊,竟然错抓了朝廷命官?也有人心里暗暗的疑惑‘刘王氏竟然勾搭了个当官的小白脸?’。

    “呵呵呵”张县令一脸尴尬的假笑,他心里骂死周宁了。你他.妈有这东西不早亮出来?你是愿意受审是怎么着?

    你又不是哑巴,见面就直说不好吗?现在把气氛弄的这么僵,这有多难看?张县令最担心的还不是面子问题,而是周宁到底是什么官?

    他干什么来了?他为什么要去找刘王氏?难道这桩案子都惊动上头了?他若单单只是为这一桩案子来的还好,只怕他不是奔某桩案子来的,而是奔他这个人来的。

    如果周宁是专门来调查他的,那就坏了。他这是直接撞到刀口上了,从表情上也看得出来周宁刚才是真的生气了。

    就是现在周宁也是满面怒容,不带一点和气,这不是好兆头啊,张县令脸上笑着,其实腿肚子都直转筋。

    “周大人,您一路辛苦,辛苦。”张县令一时都找不到什么可以套套近乎的客套词儿了,干巴巴的说着:“我们后堂叙话吧。”

    师爷大手一挥,对衙役们说道:“都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都散了去?”

    众人闻言,忽啦一下作鸟兽散。没有人愿意留在这大堂上,尤其是参与了抓捕周宁的人,跑得比兔子都快。

    眨眼之间,大堂上就只有张县令和师爷两个人看着周宁傻笑了,周宁掂了掂手心里的鱼符袋,看着张县令说道:“不验验真假?”

    如果周宁手里拿的是名符的话,张县令真的有可能会验验真假,毕竟仿造名符的人还是很多的。

    仿造名符就是个民不举官不究的事,就算是官府追究起来,最多没收假的名符,罚银五十两再判个一二年监禁就算到头了。

    但是鱼符不同,伪造鱼符是重罪,就算你什么事都没做,只是身上携带着一块伪造的鱼符,最低也是刺配到八百里以外至少五年不能回来,重的杀头甚至会连坐。

    伪造鱼符的胆量不是谁都有的,那真的是玩命儿的作法。周宁再怎么看也不像个亡命之徒,张县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周大人真是风趣,来来来,我们去后堂说话。”张县令就差上手拉周宁了,嘻皮笑脸的躬身伸手做个了‘请’的姿式。

    周宁生气归生气的,也没想着跟他较劲。人家给了台阶,自己就坡就该下驴。虽然他扔了判签,毕竟板子也没打到身上。

    他又是自己邻县的县令,以后少不得会有很多的交道要打,周宁虽不愿跟他这样的糊涂官结友,却也不愿跟他结怨,给自己添块绊脚石的事还是不做的好。

    周宁收起鱼符袋,脸上也挂满了笑容:“小可是新受命的云江知县,赴任途中路过贵县,理该过来拜访,没想到张大人如此盛情竟然派人把小可给绑了来。”

    “哈哈哈,误会误会。”张县令这一脑门子白毛汗啊,听说他是去云江县赴任的,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扑腾’一下落了地,不是来调查他的就好。

    师爷快走两步,吩咐后堂丫环备茶备宴。

    周宁跟着张县令来到后堂,二人分宾主落座。丫环捧着茶盘过来献茶,轻轻的把茶盏放到周宁手边的方几上,说声‘公子慢用’便一福而退。

    周宁端起茶盏,掀开茶盖一股清香之气扑面而来。周宁真是没想到这小小的县衙之中竟然有这么好的龙井。

    “明前龙井,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啊。”周宁出身官宦之家,对茶还是很有研究的。现在才五月初,这偏乡僻壤之地能拿到清明前夕采摘的龙井,可见这张县令很不一般啊。

    做官的人哪有智商低的?张县令自然听得出来周宁这貌似奉承的话,其实是在敲打他。明前龙井那是进贡的贡品,寻常人哪里享受得到?

    张县令倒很是坦然的笑了笑:“周老弟你有所不知,如今御贡园的茶已经公开外卖了,我是去年就交了定钱才拿到一斤鲜茶。”

    “原来如此。”周宁还真不知道御贡园的茶都公开向外售了,这皇帝是缺钱使吗?
章节目录 第6章 周宁接茶
    第6章周宁接茶

    御贡园虽然对外开放了一部分,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得到的。『中 文Ω『Δ 网』.张县令也是提前一年交的定钱,才拿到一斤的新茶。

    据说现在御贡园的茶都排到三年以后了,想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周宁轻轻的饮了一小口,就放下了茶盏,说实话他恨不得连茶盏一并吞下去才好。

    他本来就是渴了才找人家讨水的,结果水没喝上却被抓到了公堂上,口水倒是废了不少。

    纵然他现在渴的嗓子冒烟,风度还是要的,他绝不会因为一盏茶丢了文人的范儿。

    他刚放下茶盏,张县令就吩咐丫环:“把这茶包上八两给周大人。”

    “是。”丫环轻轻一福,转身向外走去。

    “不必。”周宁抬手示意丫环不用去拿,这茶很名贵,八两就是半斤,不是小价钱。“小可品此一杯已是有幸之至,君子不能无功受禄又岂能夺人所爱?”

    “快去。”张县令不悦的瞪了一眼真的站住脚了的丫环,转头对周宁说道:“周老弟不必客气,云江县与高北县紧邻,日后少不得去叨扰你。”

    “是啊。”师爷在一旁接起话茬,对周宁说道:“张大人请您茶也是人之常情,日后您有好茶也可以还请的嘛。”

    “请我,茶?”周宁不是傻子,‘茶’与‘查’谐音,师爷的弦外之音是请周宁帮着他们查这桩疑案的意思。

    如此说来这半斤茶叶拿的倒是心安理得了,帮忙哪有白帮的?就算是劳务费好了。

    “请您,茶!”师爷伸出手掌指向周宁的茶盏,明面上的意思当然是请周宁喝茶,而言外之意便是请他帮着查案。

    他不是夸口说自己十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人吗?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两榜进士,新r县太爷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吧。

    “好说,好说。”周宁端起茶盏,轻轻的刮了刮,喝了一大口,意味深长的说道:“好茶,只是价钱贵了些啊。”

    茶是好茶,收了人家的茶就得给人家办事啊,这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周宁的意思是说,这半斤茶叶估计值他一个月俸禄了,就请他查一桩案子好像出价高了点。

    “只要茶好,价钱么我也就不在意了,你只管放心的品验。”张县令完全误会了,他以为周宁在跟他谈价钱。只要你能把案子给我查验明白了,你想要多少钱可以提啊。

    这时丫环把茶叶包拿了过来,她把茶叶包轻轻的放到方几上,没有说话一福而退。

    周宁看了一眼茶叶包,微微笑着看向张县令:“恕在下冒昧,不知今日张兄要抓的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无端的把我抓过来呢?”

    “唉,别提了。”张县令趁机把这桩案子简单的向周宁介绍了一番。“依师爷之计,放刘王氏回去,希望能抓到她的奸夫,不想李二那个混账粗心莽撞,错把贤弟你给抓了过来。”

    周宁暗暗的消化了一遍张县令描述的案情,点点头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坏了张兄的大计。”

    “岂能如此说?都是李二邀功心急,错抓了好人,这一来打草惊蛇,只怕更难查到真凶了。”

    “张兄能确定刘五柱已死?”

    “平白地就消失不见,这都八个半月了,他若是活着怎么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张兄又是如何确定他是被刘王氏所害的呢?”

    “刘五柱是个憨厚的人,平时并未与人结怨,他要去江南的事也没有外人知晓,夏老三的嫌疑早就排除了,思来想去唯有刘王氏嫌疑最大。”

    周宁静静的听着张县令说话,他端起茶盏轻轻的刮着,一言不暗暗思索,思索片时他摇了摇头。

    “刘王氏的嫌疑是最小的,若是她谋害了刘五柱,最好的出路是光明正大的丧。刘家没有旁亲近支,她死了丈夫只需简单的买口棺木,雇人埋了便是。”

    周宁淡淡的看着张县令:“她何必瞒丧弄得满城风雨?光是藏尸这件事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办得到的。”

    周宁想起刘王氏,直觉觉得她是一个善良胆小的人。一只老鼠吓得她差点摔骨折了,让她杀人似乎是有点难。

    张县令怀疑她有奸夫,查访了几个月也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她若真的与人**害了丈夫,更应该直接丧。

    死了丈夫她就是自由之身,跟奸夫怎么样都更方便。她何必谎报人口失踪?惹官府上门对她有什么好处?

    张县令被周宁问的哑口无言,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好像刘王氏一没有害死刘五柱的动机,二没有报案的必要。

    可是除了刘王氏,张县令实在是不知道该去怀疑谁了,这个刘五柱怎么就突然在人间蒸了呢?

    “依贤弟之见,这案子该从何处下手?”张县令想了几个月的计策被周宁给搅乱了不说,还被他给否定了个一塌糊涂。

    既然你说刘王氏没有嫌疑,那你说谁有嫌疑?

    周宁的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光是这么说,我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案卷可否容某一观?”

    师爷急忙取过案卷递了过去,周宁接过案卷仔细的看了起来。告状人并没有状纸,也没有被告。

    是刘王氏和夏老三一同到县衙击鼓上堂告的状,刘王氏说刘五柱黎明时分出的家门,夏老三说他刚交卯时登舟并未见到刘五柱。刘五柱无故失踪,因此他们过来报案。

    整件事情写的清清楚楚,船夫钱大说刘五柱根本没到渡口,他受夏老三之托去刘家找刘五柱,才知道刘五柱早就出了家门,他们三人在县城里找了个遍,最后无功而返。

    周宁看罢案卷,问道:“渡口只有钱大一艘小船?”

    “渡口一般要辰时以后才有船只,他们要下江南,提前约了钱大卯时出,因此钱大提前在渡口等他们,有什么疑问么?”

    张县令也审过钱大,钱大一口咬定没见着刘五柱,钱大做摆渡的艄翁也有些个年头了,是个正经的良民。
章节目录 第7章 真相欲出
    第7章真相欲出

    “没有疑问。 Ω中Δ文 网ん.『”周宁只是想在渡口多找几个人证,没有也就罢了。“从刘家到渡口有五六里路?”

    “是的,路上也不应该有问题,那段路向来太平,也查访了几个月并没有其他人在那条路上出什么事。”

    “嗯。”周宁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也不认为路上能出事。若是路上被人劫掠,多少会留下些痕迹的,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一点线索都找不着。

    案卷后面附着审案的口供,周宁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周宁慢慢的勾起唇角,心中有了定算。

    他把所有的口供都翻看了一遍,合上案卷‘啪’的拍到了方几之上。他看了方几上的那包茶叶一眼,转过头笑着对张县令开了口。

    “这桩案子我若能审清,张兄的茶叶我也算是受之无愧了。”

    “哈哈哈,周老弟真会开玩笑,茶是我送你的,难不成你还多心了?”张县令有请他帮忙的意思,但送他茶叶真的没有多想,是师爷把‘茶’和‘查’扯到一块去的。

    张县令只是见他懂茶,猜度他必定喜欢才送给他的。今天这事闹得太过于尴尬,他总要拿出点诚意来缓和关系。

    毕竟都是同朝为官的人,谁也料不准谁的将来会是怎样的。周宁又是这么一个惊才艳艳的人物,张县令没有不结交他的道理。

    周宁帮他查案也绝非是贪图他那半斤茶叶,也是有意缓和一下关系。刚刚在公堂之上,周宁实在是一点面子也没给张县令留。

    毕竟是同僚,保不齐以后要跟他打交道。仕途险恶,多交个人和多得罪个人显然是不一样的。

    “哈哈哈,拿了你的茶,自然要帮你查啊。”周宁也不是不会做人,两人哈哈一笑中气氛立马融洽了起来。

    相逢一笑能泯恩仇,何况这点小小摩.擦?

    见周宁成竹在胸的样子,师爷笑着问道:“依周大人之见,这桩疑案当从何处查起?”

    周宁右手食指点着案卷:“真相就在这里边。”

    “哦?”张县令和师爷两个人瞪圆了四只眼睛,四只眼睛冒着光的盯着案卷。

    真相在案卷里边?案卷里边有什么呀?案卷就是简单的陈述一下事件,夹杂着涉案人员的口供以及物证。

    这个案子连一件物证都没有,就只有几个人口供而已。张县令和师爷早就把案卷看得倒背如流了,他们也没现一丁点蛛丝马迹,周宁竟然在案卷里看出了真相?

    看周宁那个笃定的态度简直是不容置疑,张县令和师爷都动了动唇又都没有出声。他们心里都不相信周宁真的能在案卷上看出什么线索,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真相就在这里面’。

    张县令在心里暗暗的吐槽了一句‘光凭这个案卷就能看出真相?也太神了吧?’,师爷则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能从案卷里看出来真相,我就把案卷吃了。’。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周宁从他们的表情上也看出了震惊和怀疑。他淡然的轻笑一声,继续点着案卷慢慢的开了口。

    “钱大说他寅时一刻就到了渡口,钱大媳妇也出了证词,证明了这个时间。夏老三说他卯时登舟,钱大以及夏老三的母亲都出了证词,证明了这个时间。”

    张县令和师爷都像在听评书一样的盯着周宁,虽然他说的话没有一点趣味性,他们听得却是全神贯注。

    “刘王氏说刘五柱出门时天还没有亮,也就是说还不到寅时他就出了门,最多寅时两刻他也该到渡口了。”

    “夏老三到渡口时,钱大正在船中小睡,钱大说不曾见到刘五柱。夏老三在船上一直等到天时近午,没有等到刘五柱,他因身带银钱不便行走,央钱大去刘家催促刘五柱,这些都对吧?”

    “对。”张县令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这些全都对,没有一点差错。可是这些能证明什么呢?

    周宁没有卖关子,他继续说道:“从刘五柱出门到夏老三登舟,这段时间内只有证词证明钱大在渡口,却没有人能证明钱大是不是真的没有见过刘五柱。”

    张县令和师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还以为周宁有多厉害呢,原来他就现个这个。

    这点张县令和师爷早就想到了,钱大也早被调查了个底掉儿。钱大、刘五柱、夏老三他们相识多年,而且钱大做摆渡的生意也很多年了。

    钱大家境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家有老母在堂,有妻有儿,他犯不着做这铤而走险的勾当。

    周宁也感觉到了他们的不信任,他并不以为意,人家不信任他实在是人之常情,他还没有说出重点怎么能够服人?

    “无论刘五柱是不是真的走出了家门,都只有两种情况存在。一是他到了渡口,二是他没有走到渡口。如果他到了渡口,那么就是钱大在说谎。如果他没到渡口,那么钱大就应该没见到他,对不对?”

    这一次张县令和师爷连对视都不对视了,他们彻底呆了,这个周宁有病吗?他都说点啥?他们俩谁也猜不透周宁的用意何在,但是都配合的答了个‘对’字。

    “假设他真的没见过刘五柱,他到刘家时是不是应该找刘五柱?如果他没见过刘五柱,他是不是应该认为刘五柱是在家里?”

    张县令和师爷都满眼疑惑的看着周宁,周宁这话说的也没错,只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们俩都反应很慢的回了个‘是’,然后静静的等待周宁来揭晓迷底。

    周宁翻开案卷里钱大和刘王氏的口供:“你们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师爷把案卷平着捧到张县令面前,两个人认真的看着口供,上面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啊。

    上面写着衙役问钱大是如何到刘家催促刘五柱的,钱大和刘王氏的口供一致。钱大很急切的拍打着门板,高呼:“五嫂子开门,五嫂子开门啊。”

    刘王氏打开房门,钱大问道:“五嫂子,夏老三在船上等着呢,刘五哥怎么还不出门?”
章节目录 第8章 露出马脚
    第章露出马脚

    张县令和师爷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就那么几行字而已。┡ 中文『『网%.Ω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最终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宁。

    周宁从容的答道:“叩门便叫五嫂子,定知房内无夫。按常理,他进院不该高呼刘五哥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县令和师爷才恍然大悟。钱大若是知道刘五柱不在屋里,至少说明他是见过刘五柱的。

    张县令立刻把李捕头叫了过来:“你马上把钱大给我抓来,另外仔细搜查他的家里。”

    “是。”李捕头领命,赶紧的走了,他都没敢抬头看周宁一眼,生怕惹祸上身。周宁要是说一句话,张县令最轻也得训骂他一顿。

    周宁是不会跟他计较的,他也是奉命行事,没什么过错。周宁看了一眼他匆忙而去的背影,转过头问张县令:“搜查钱大的家可是想找到赃银么?”

    “正是,若是钱大图财害命,家中定有赃银。”张县令也不能凭一句话定钱大的罪,这么大的罪一定要搜出证据来才行。

    周宁浅笑,轻轻的反问了一句:“十七两银子,八个半月,莫说花,就是数也数个差不多了吧?”

    刘五柱家境并不宽裕,下江南去做生意是夏老三的主意,大部分钱也是夏老三出,刘五柱身上只带了十七两银子而已。

    “这”张县令一时语结,十七两银子虽然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不算小数,但钱大家境尚好,拿出二三十两银子也是正常的。

    刘五柱带的钱也没有特殊标记,能证明刘五柱身份的东西恐怕钱大不会蠢到藏在家里。

    一时之间张县令倒没了主意,他只好向周宁讨主意,问道:“依贤弟之见当如何?”

    周宁很随意的回道:“最好当然是找到刘五柱的尸。”

    废话一样嘛,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呢?谁不知道最好的物证就是刘五柱的尸?

    问题是上哪找去?这都找八个半月了,衙门的人手也不足,要办的事堆得跟山一样,不可能因为这一桩案子把别的事都放下。

    找也得有个方向才好找啊,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有什么用?张县令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谈何易啊。”

    “如果人是钱大杀的,尸必定在渡口附近。”周宁有条有理的分析道:“从刘五柱出门到夏老三上船,这期间相隔的时间并不算很长,钱大杀人匿尸必定也走不了太远。”

    “言之有理,如此说来当派人去渡口搜索?”

    “不必着急,岸上水里尚且不知,偌大的渡口何处去寻?不如审清问明,由钱大自己去指认现场的好。”周宁想了想,又说道:“至于赃银的下落,不妨调查一下钱大都有些什么不.良嗜好。”

    “钱大好赌。”师爷也曾怀疑过钱大,调查了钱大几次都无功而返。

    自从刘五柱失踪之后,钱大的家里并没有明显的加大开销,不像一.夜暴富的样子。

    钱大虽然好赌,也没有大的变化,和往常一样的去赌场,去的次数并没有比以前频,下注也并没有比以前多。

    正因为钱大没有露富,他的嫌疑才被降低了。周宁这一提起来,师爷便把调查结果跟他讲了一遍。

    周宁点了点头道:“这个钱大倒是谨慎得很,查问一下常与他来往的赌徒以及赌场、钱庄的人,看看他近一年来可有借贷。”

    “着哇。”张县令一拍桌子,不禁对周宁的提议击节称赞。“先前只道钱大家境殷实,不会无故做出图财害命的勾当。却不曾查他有无赌债,他若是赌债缠身,说不定就会做下狗急跳墙之事。”

    张县令派人去查访此事,衙役刚出门,丫环进来报道:“宴席备好。”

    张县令急忙招呼周宁入宴,周宁也没跟他客气,笑呵呵的跟着他走到花厅。酒宴备的倒是齐整,只是周宁来的太过突然,这陪客的人临时就没地儿找了。

    只有张县令、师爷以及衙门里的几个要人物,大家都是应酬场上的高手,见面就有三分热情,没多一会儿气氛就欢快了起来。

    周宁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接风宴竟然不是在自己衙门摆的,他没想着让邻县破费,他是被强行带过来的呀。

    一场误会被说成是缘份,推杯换盏中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酒席宴正进行到高.潮,李捕头在门外招手,师爷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师爷哈哈大笑的走了回来,他脚步虚浮,身子也有点晃悠,但口齿还是很清楚,他冲着周宁抱拳拱手的说道:“周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佩服佩服。”

    众人急忙七嘴八舌的追问起来,大家都知道周宁是因为这桩案子被误请到衙门的,但具体的情况就没有人知道了。

    师爷兴冲冲的讲了一遍来龙去脉,周宁的分析被他吹捧得天花乱坠,弄得周宁都不好意思了。

    “刚刚查问了当铺、钱庄就有了准信了,钱大常去当铺当些饰等物,也在钱庄有过借贷。”

    师爷折扇一敲桌面,面上带着酒醉外加兴奋的红晕,笑意吟吟的望着周宁:“在下真是服了,你道怎地?那钱大八个月前刚刚还上钱庄的债,本利一共十二两纹银,还去当铺赎回了一件玉镯,四两银子。”

    这也证明不了什么,没有真凭实据,这些都可以说是巧合。但巧的是钱大当掉玉镯这件事,师爷是有所耳闻的。

    有一次师爷到钱大家去调查情况,刚好碰上钱大和他媳妇吵架,他媳妇嫌他贪赌还偷她的饰去当,钱大死不承认自己偷了她的饰。

    “你那镯子还说是我偷着当了,明明是你放到箱子里忘了,你别找不到东西就来诬赖我。”

    师爷进院时刚好听到钱大这么说,钱大见师爷来了,很是热情的迎他进屋,还向他解释了刚才是因为什么事跟婆娘吵起来的。

    当时师爷也没往心里去,过耳之言而已。如今当铺的人拿出了账簿,可见钱大的确是偷了他媳妇的镯子当了,只不过又悄悄的赎了回去。
章节目录 第9章 一派胡言
    第9章一派胡言

    说起来这本是小事一桩,但却反应出一个大问题。Δ 中Δ 文网『.Δ钱大媳妇找到了玉镯之后也真的相信是自己放到箱子里忘记了,那就是说钱大赎镯子的事情他家人不知道。

    这样的话,他赎镯子的钱是从哪来的?四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他一个赌徒能攒下这么多私房钱?

    虽然这桩案子还没有完全的审理清楚,但至少周宁帮着他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张县令兴奋的要醉审钱大。

    钱大被带到了公堂上,光是喝堂号就吓得他心慌胆颤了,做了亏心事,尤其心虚胆怯。

    他情知这直接上堂不是好兆头,张县令‘啪’的一拍惊堂木,吓得他三魂飞了两魂。

    “胆大的贼子,你是如何谋害了刘五柱,还不从实招来?”

    “我我,我没有,我没有啊,刘五柱不是我害的。”钱大纵然慌乱也还没有丧失理智,他知道杀人是死罪,这绝不能随便的承认。

    “哼,不是你害的?你给我说清楚你的钱是哪儿来的。”张县令当即甩给他两张口供记录,让他自己看。

    他哆哆嗦嗦的看了半天,字迹也没有看全,大概意思是看懂了。这两份口供不是别人的,正是他媳妇和他老娘的。

    两个人都证明钱大不曾当过镯子,更谈不上拿家里的钱去赎镯子,也不曾跟钱庄借过钱。

    钱庄和当铺的账簿摆在眼前,他还债和赎镯子的钱是从哪来的,他根本都说不清楚,先说是从家里拿的,后说是跟朋友借的。

    从家里拿的说不清是从媳妇手里拿的还是从老娘手里拿的,跟朋友借的又说不清是跟谁借的。

    说一句谎容易,圆一句谎不易。张县令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抛出去,钱大开始还想抵赖,但几句话过后他就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了。

    最后钱大把心一横,胡乱的磕了个头,说道:“大老爷恕罪,小的说实话。都是小人好赌成性,输了钱没办法就偷着拿了婆娘的饰去当,还去钱庄借贷,欠的债越来越多,我就起了歪心。”

    张县令眯着眼睛咬着牙,心里暗道‘好你个钱大装的够像的,调查了你八个多月都没查出来,这回总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你终于是要认罪了。’。

    不料钱大并没有承认他害死了刘五柱,而是话锋一转:“去年八月底有一个外乡客坐我的船,船靠岸后他的包袱落到我的船上,我一时起了贪念,没有在岸边等他,而是急急赶回渡口,等了几天没有人来寻我,我便拿这些银子还了债,赎回了婆娘的镯子。”

    钱大宁愿承认自己偷,也不能承认自己杀人。照他的说法连偷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捡了东西没有归还,而且失主不曾前来寻找,他不归还也不算犯法。

    张县令明知他是胡绉,却也没有办法,他这个说法倒是天衣无缝。事情过去八个多月了,一个外乡客没名没姓何去找?

    “呵呵呵……”张县令一阵冷笑:“好一个狡诈成性的东西,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呀,把他拉下去给我重责二十大板,我倒要看看他有招无招。”

    钱大一听顿时慌了神,县太爷的板子可不是开玩笑的。没挨过也听说过,钱大再傻也知道二十大板是什么意思。

    “大老爷饶命啊,小的冤枉,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害人,我敢对天誓!”钱大跪爬向前,呼天抢地的磕头求饶,不住的叫冤报屈。

    张县令冷冷的盯着他,理也不理。衙役们冲上前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拖,他两脚乱蹬的大嚷。

    “且慢!”坐在公案下的周宁出言阻止了一下,张县令刚要扔下地的判签又收了回去,衙役们松开了钱大。

    钱大刹那间浑身瘫软,出了一层透汗,他急忙跪着向前爬了两步,冲周宁磕起了头:“多谢大人求情,多谢大人。”

    “哼”周宁冷哼一声:“谁给你求情?”说着‘啪’的一声甩到钱大面前半截断木枝。

    钱大看了一眼黑不溜丢的断木支,愣愣的抬起头望向周宁。周宁面若寒霜的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钱大复又低头去看,他捡起断木枝,看起来像一根断了的木簪子,没有头,断茬并不整齐,像是掰断的。

    钱大不知道突然间让他辨认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确实是没见过这个东西,只好木木然的摇了摇头。

    “你没见过?”周宁又问了一遍。

    “没见过。”钱大肯定的又摇了一次头。

    周宁冷冷的说道:“这就是在你的船上搜出来的,你怎么没见过?”

    “我的船上?”钱大完全没有印象,他的船他应该了如指掌啊,他三天两天清洗一次,没现什么地方有这么一截断木枝啊。

    钱大懵头懵脑的摇头:“我确实没有见过。”

    “这是刘王氏的簪,刘五柱出门时揣在怀里,为何会在你的船板缝中搜出来?”

    “啊?”钱大当时吓得面无血色,万万没有想到刘五柱的怀里竟然掉了根簪出来,恰好插.进了船板缝中,这可如何是好?

    “啪!”张县令狠狠的一拍惊堂木,吓得钱大差点把心吐出去。只听张县令一声大喝:“还不从实招来?”

    “我招我招,大老爷你听我说,我招我全招。”钱大怕挨板子一迭连声地应着,应了几句他就冷静了下来。他抓起断木枝,这上面根本一点标记都没有。

    他举起断木枝:“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给我家婆娘买的簪子,只因她骂我,把我骂出了火气就没给她,一气之下把它钉进了船板缝里。”

    张县令让他气得心都没缝了,这是什么人啊?他反应倒快,编故事都不带打草稿的。

    周宁冷冷的吐出四个字:“一派胡言。”

    钱大拿着断木枝,看着周宁问道:“你说它是刘王氏的,有何凭证?”

    就一根普普通通的断木簪,没有花文也没有刻字,凭什么说它是刘王氏的?
章节目录 第10章 记性不好
    第o章记性不好

    凭证周宁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没必要解释给他听。周宁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你这次说的可是实话?”

    钱大见周宁没有跟他犟这根簪到底是谁的,估计他也是没有底气,看来这关被他忽悠过去了。

    他赶紧坚定的说道:“当然是实话,小人不敢扯谎。”

    “你确定这簪是你买的?你确定是你钉到船板缝里的?”周宁满是怀疑的语气丝毫也吓不到钱大。

    钱大认定了这簪没有标记,没人能证明它是刘王氏之物。于是他肯定的说道:“是,是我买的,是我钉的。”

    周宁冷哼一声:“你钉在何处?”

    “我钉在”钱大实在不知道这簪会插到什么地方,他曾仔仔细细的清洗过很多遍他的船,对这个东西没有一点印象。

    不管怎么说钉在船底板上是不可能的,船底板没有缝隙,有的话不就漏水了吗?船侧板也不可能啊,船上面就没有能插得进去簪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钱大不知道人家是在什么地方搜出来的簪,说差了不就漏了马脚了吗?

    钱大额头的汗珠豆粒般的滚落:“日久年深,我实是想不起来钉在何处了。”

    “不动板子看来你是想不起来了。”周宁一句话吓得钱大浑身颤.抖。

    他上牙直打下牙的哆嗦着:“这,这个,我有人证。”

    “什么人证?”

    “这根簪子是我在东街齐老头那儿买的,他能给我做证,他能证明这根簪子不是刘王氏的。”

    周宁斜挑嘴角冷冷的冷笑:“齐老头也就能证明你在他那儿买过簪子,他能证明你把哪根簪子钉进了船板吗?”

    钱大汗水湿透了衣裳,脑子也在不停的转。簪子能钉进船板缝里显然不是掉进去的,而是被人用力插.进去的。

    回想那刘五柱上船就在船舱里补觉,他悄悄把船开走他都不知道。他趁刘五柱睡着了,用绳子勒紧他的脖子把他拖到船边推到河里,这期间刘五柱曾张牙舞爪的想要往船上爬。

    想了想也就那时候刘五柱有机会把簪插到船上,那样的话一定是插在了船的外边沿处。

    “我想起来了,这根簪子我钉在了船帮子上,从外往里钉的。”是死是活都要拼上一拼,钱大横下心来赌这一把。

    “哈哈哈哈”周宁放声大笑起来:“刚刚你说你有人证,巧了,小可我也有人证。”

    钱大彻底迷茫了,他也有人证?他有啥人证?难道当时还有目击证人吗?有的话那就啥都不用说了。

    周宁一摆手,李捕头走了上来。

    “告诉他这簪子是谁的。”周宁悠闲的望着钱大,有如猫戏鼠般的眼神让钱大心慌难抑。

    “是。”李捕头冲周宁一揖,转过身面向张县令又是一揖:“回大人话,这簪子是刘王氏的。”

    “你胡说!”钱大也顾不得许多了,指着李捕头大声嚷起来。“这簪子是我买的,只因跟婆娘斗气,我一时气恼才插到船帮子上的。”

    李捕头静静的听着他嚷,等到他嚷完了,李捕头才慢慢的开了口:“这簪子是刘王氏亲手交给我的,是我亲手掰断的,在泥沙里揉搓了近一个时辰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周宁嘴角微微上扬:“这根簪子绝不可能是你买的,也就是说你买的那根还插在你的船上才对,是吧?”

    钱大瘫在地上,彻底傻眼了。这公堂之上还带撒谎的?是,他是一直在撒谎,但他真的没想到别人也会说谎。

    他完全相信了周宁的话,他是真的以为这根簪子是在他的船上搜出来的,他才极尽所能的去掩饰。

    现在周宁说这根簪子不是在他的船上搜出来的,那船上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个半截的簪吗?绝无可能。

    这个谎无论如何他是圆不上了,怎么办?钱大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直黑,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来今天大难难逃了。

    周宁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张县令‘啪’一拍惊堂木,当时吩咐下去:“带他去船上搜,搜出半截断簪万事皆休,若搜不出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王法无情。”

    一听此言,钱大勉强撑起身体,‘啪’‘啪’的磕头:“大老爷听我说,小人冤枉啊,小人一时糊涂。”

    张县令以为他要认罪了,便抬手止住了李捕头。

    “小人听说这是从我船上搜出来的,怕沾上冤枉官司,一时心急才扯了谎。我不曾往船上插过簪。”

    张县令真服了钱大这个铁嘴钢牙劲了,事实如此清楚就是拒不认罪。钱大也是困兽犹斗,在做垂死挣扎。

    承认撒谎没什么大不了的,挨顿板子到头了,承认杀人就没活路了。

    “你一时心急才扯了谎?”周宁稳当得很,他不像张县令那么容易动气。“你心急何必扯谎?直接否认不就好了吗?”

    钱大动动唇没有说出话来,周宁忽然变了脸色,语也快了许多。“你为什么不敢否认?你心虚!你也担心船上会遗留有物证,对不对?”

    “不,不不不。”钱大的眼神定不住,双手一个劲摇晃。“不是的,不是的。”

    “夏老三让你去刘家找刘五柱,你进院就高呼‘五嫂子’,分明是早知刘五柱不在家中,还想抵赖么?”

    “我,我没想那么多。”钱大慌成一团,开始语无伦次的喊冤。“我没有害人,我真的没有啊,大老爷,小人是冤枉的。”

    “你想的还不多吗?你在外面借贷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很擅长隐瞒事实嘛。”周宁笑吟吟的望着钱大。

    钱大恨死了这个坐在上面的小白脸,他急忙分辩道:“我在钱庄借钱的确没敢跟家里人说,但是钱我还上了。每天挣的钱少交给家里一点,我用一点点积攒下的私房钱还上的。”

    “哈哈哈哈”周宁又一次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刚刚你不还说是一个外乡客把包袱落在你的船上?这么一会儿就忘记了?”

    什么外乡客只是临时扯的谎,公堂气氛如此的压抑,钱大紧张到大脑都不够转儿了,的确是忘了这个谎,现在自己就揭穿了自己。
章节目录 第11章 我来找人
    第11章我来找人

    饶钱大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自己上堂来到底扯了多少谎了。张县令判签落地,钱大被扯下堂去,噼哩啪啦十大板子实打实的敲到了屁股上。

    虽然十板听起来不多,但真要打到身上也是不轻的。十板子打得钱大皮开肉绽,鲜血透过了衣裤。

    再扯到公堂上,钱大不敢胡言乱语了。

    他总算明白什么叫官法如炉了,人家已经明知是他杀了刘五柱,现在差的就是他的口供,他早说一天就少点遭罪,晚说一天就多遭点罪。

    这回没费什么口舌,钱大自己就全都招了。

    去年八月初夏老三就跟刘五柱合计要去江南做生意,最后议定过完中秋便动身。八月十六夏老三约了刘五柱和钱大在酒楼吃饭,商量明天启程南下。

    酒桌上钱大知道了刘五柱会带十六七两银子,他便动了歪心思。酒桌上定好了第二天卯时在渡口会合。

    离开酒楼钱大跟刘五柱回家刚好顺路,路上钱大约刘五柱寅时就到渡口,他说是算算时间寅时两刻出发不耽误事,卯时怕是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渡口。

    他说夏老三那面他去通知,刘五柱也就应了下来。第二天清晨钱大寅时一刻赶到渡口,刘五柱大约寅时两刻赶到。

    渡口黑漆漆的,刘五柱跟妻子话别,基本上是一夜没睡,到船上就钻进船舱里补觉去了。钱大悄悄把船划走一段距离,麻绳结扣套在刘五柱脖子上用力一勒。

    心慌力怯一下没能勒死刘五柱,刘五柱喊不出声音,身体极力的挣扎。钱大硬是把刘五柱从船舱拖出来,把他推到河里活活淹死。

    之后他在麻绳另一端拴上竹篓,往竹篓里装了几块大石头一并扔到河里,是以刘五柱的尸首一直不曾浮到水面上来。

    衙役们架着钱大到渡口,钱大指认了作案现场,很快就把刘五柱的尸首打捞了上来。从去年八月十七到现在这八个半月水温一直很低,尸首还没有完全腐烂,还保持着人形。

    但也只能勉强看得出是具男尸,若不是钱大的竹篓,根本没法证明死者身份。刘王氏上前看一眼,她也认不出是不是刘五柱。

    刘王氏言说刘五柱的牙齿排列不齐,仵作上前翻动死者的嘴唇,露出死者的牙齿。

    刘王氏捂着嘴,慢慢靠前,她看到龅牙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朝尸首扑了过去,却被衙役给拦住了。

    街坊邻里也都过来相劝刘王氏节哀,李捕头看着尸首叹道:“你也可以瞑目了,你大仇得报多亏了周大人啊。”

    刘王氏闻言才想起来该向周宁道声谢,她四顾茫然,怎么也找不到周宁。一打听才得知周宁已经上路,奔云江县去了。

    刘王氏冲着南方磕了个头:“谢周大人。”

    当然她磕十万八千个头周宁也是看不到的,他正兴冲冲的走在云江县的大街上。他手里拎着一包茶叶,嘴里轻轻的哼着小调。

    想起张县令带人送了他六十多里,心里就感觉特别的温暖。六十多里,他们都到了云江县辖区边界处了。

    若不是周宁还没有去衙门交接,他真想请张县令到自己的县衙坐坐。张县令倒是想让周宁在高北县多住几日,周宁执意要走,他也只好相送了。

    云江县并不繁华,也不算贫穷,是个普普通通很不起眼的小地方。县城再怎么也比乡村要热闹得多。

    周宁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消耗几年青春,看着街上商铺林立,五行八作的人们忙忙碌碌,他知足的感叹‘麻雀虽小,好歹五脏俱全。’。

    走在自己的管辖之地,颇有一种天高地阔之感,京城发生的那些不愉快渐渐的淡化了许多。

    这里山高皇帝远,虽没有油水,但总有自在。周宁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相反他倒是很喜欢这种僻静的小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周宁没有想太多,眼下只要能好好的在这里做个清清白白的父母官就好,其他的时机成熟再说吧,没有实力说什么也是白说。

    抬头见一家客栈,门上挂块牌匾,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周宁一提手中的茶叶包,迈步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店小二就迎了出来:“客官,里面请。”

    周宁在前面走着,店小二肩头搭条雪白的手巾跟在后面:“客官,您是住店啊还是用饭啊?”

    “我找人。”周宁走进大厅站住了脚,回头看着店小二说道:“有个叫陆清的人可是住在这店中?”

    “在的,陆爷住在二楼雅间,小的这就给您请去。”听说是找陆清的,店小二可不敢怠慢。

    陆清在这店里住了五六天了,年纪不大,谱摆的不小。住最大的房间,吃最好的饭菜,喝最好的美酒,店家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贵客。

    周宁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店小二刚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来,看着周宁笑道:“不知客官怎么称呼?”

    “我姓周,单名一个宁字。”

    “好咧。”店小二一路小碎步跑上楼去,轻轻的扣打门板:“陆爷在么?”

    陆清正在练习花式往嘴里抛花生米,忽听有人敲门,慵懒的问了一声:“是桂花糕好了么?送进来就是。”

    “不是的。”店小二隔着门板答道:“是有位客官找您,他说他叫周宁。”

    “啊?”

    “呯!”

    “唉唷!”

    屋内先传来陆清一声惊呼,接着‘呯’的一声闷响,然后就是陆清的呼痛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店小二急忙推开门。

    只见陆清狼狈的刚从地上爬起来,店小二纳闷的问道:“您这是?”

    陆清听说是周宁到了,他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着急忙慌的往门口跑,一脚踩到了地上的花生米,摔了个腚蹲。

    他怎么能让周宁看到满地的花生米?他的五官都聚到一起了,一边掸着衣襟,一边吩咐道:“赶紧把屋子收拾利索,快点。”

    “哦,是。”店小二看着陆清跟火烧屁股了似的蹿出屋子的背影,不由得心下疑惑这个周宁到底是什么人呢?
章节目录 第12章 一清二白
    第12章一清二白

    ‘哒、哒、哒’

    楼梯上的木板被鹿皮靴踩出一串动听的音符。

    周宁微微抬头瞄了一眼楼梯,只见陆清锦衣华服的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公子!”陆清笑着跑到周宁面前,乖巧的接过周宁手里的茶叶包。“公子你找了几家客栈找到我的?”

    “一家。”周宁从来没来过云江县,对这里一无所知。

    陆清每天都在担心周宁会找不到他,反正上任交接是有期限的,他每天都到衙门口转悠一会儿,没想到周宁直接就找到他了。

    “一家?公子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呀?”陆清笑着上下打量了周宁一番,这一身仆仆风尘,他明显是走着过来的。

    陆清真是不明白他家这个公子怎么就这么喜欢走路,放着马车不坐偏要自己走。

    周宁抬手赏了他一暴栗,笑道:“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云江县里就数这家客栈气派。”

    陆清嘿嘿的傻笑起来,乖乖的在前面带路,周宁慢悠悠的跟着他走上楼。楼上的雅间宽敞明亮。

    周宁一撩袍子在窗前的八仙桌旁坐下,望望街景,心情很是舒畅。

    “公子。”陆清倒了一杯茶轻轻的放到周宁面前说道:“您用茶。”

    周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掀开盖子一股茶香气飘了上来:“上好的碧螺春啊。”

    “嘿嘿,反正有的是,不喝可留着干什么呢?”陆清嘻皮笑脸的看着周宁,生怕又要挨他一顿训斥。

    周宁素来节俭,他不喜欢铺张浪费。偏偏他的书僮特别喜欢摆谱,他一时看不住,陆清就跑出去装会儿‘爷’。

    好在陆清没有别的什么不良爱好,虽然喜欢花钱,喜欢排场,但花的都是周家的钱,他从不收别人的礼。

    周宁没有理会他,他打开周宁带来的茶叶包,顿时惊呼起来:“龙井!新鲜的龙井!公子,你怎么弄到的?”

    周宁白了他一眼:“买的呗,我说抢的,你信啊?”

    “公子你好本事啊,在京城我托人买都没买着。”陆清急忙把茶叶收了起来,这可是好茶,够陆清显摆很多很多次了。

    却说张县令带着师爷往回走,路上两人闲谈聊起周宁。张县令问师爷:“周宁这个人,你看他为官怎样?”

    师爷一捋山羊胡子,说道:“才智没的说,只是年轻、贪财,怕做不长久。”

    “你说那包茶叶?那是本县送给他的,又没什么所图,算不得什么。”

    “今天能收一包茶叶,明天就能收一包黄金。”

    “这倒也是,小事毁人啊。”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县衙,张县令翻身下马,师爷紧随其后。

    两个人刚进后衙,丫环在门口冲着他们深深一福:“见过大人、师爷。”

    “嗯,你有什么事吗?”张知县边说边迈步进了门。

    丫环弯着腰,双手递上一锭白银,回道:“这是周大人让奴婢转交给您的。”

    “这”张知县望了一眼银子问道:“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周大人叮嘱奴婢务必在您回府时交给您。”

    张知县和师爷对望一眼,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眼中都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周宁虽然年轻,做事却很周全。

    时光如水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张知县带着师爷走进云江县县城。

    刚好今天云江县赶大集,街上人特别多,看起来一派繁华景象。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给整条街带来勃勃生机,张知县和师爷摇着扇子,迈着方步时而交谈两句,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嚷之声。

    他二人闻声望去,只见很多人围拢起来,吵吵嚷嚷的也听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张知县一合纸扇:“去看看。”

    师爷急忙跟上,他们走过去分开人群,挤到前面。原来是一个卖茶碗的老汉摊子被人撞翻了。

    地上有大小不一的碎片,也有几个裂了缝但还完好的茶碗,瓷器落地后果不难想像,根本就找不出一个还能卖得出去的茶碗了。

    老头如何肯放过撞翻了他摊子的人?他上前揪住那个人的衣襟,说什么也不松手,大声的嚷道:“你赔我茶碗钱!不赔我钱你就别想走!”

    老头急得红了眼,生怕那人跑了,他连连大喊,招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看热闹的人越多,他心里就越有底。

    撞翻他摊子的那个汉子也急了,冲他大嚷道:“你给我松手!”

    老头自然是不肯松手,那汉子用力的推搡了几下也没有挣脱,便对老头吼了起来:“我赔你个锤子!你这些破玩意儿摆大道上还有理了?”

    “你摔了我的碗,就得赔我钱,你不赔我钱我就不松手。”老头死死的揪着那汉子的衣襟。

    那汉子撞翻了人家的摊子,不赔钱也说不出理去,他见人越围越多,心里也是越来越着急。

    若是摔了一个两个茶碗,他也就赔了,可是他一不小心把人家摊子撞翻了,摔了这么多茶碗,他就不想赔了。

    “老不死的,你给我撒开吧你。”那汉子猛的用力把老头给推倒在地,他抬脚要走却被老头一把抱住了左腿。

    那汉子这个气,他抬起右脚就朝着老头又是踩又是踹。

    老头顾不得身上疼痛,就是死命的抱着他的腿不肯松开,嘴里还反复的嘟囔着‘你不赔钱就不行’这样的话。

    那汉子抽不出腿就走不脱,他抬起脚准备狠狠的把老头踹开,忽听一声大喝:“住手!”

    住手?明明应该是‘住脚’嘛。

    不管喊的是什么,总之很有效果。那汉子果然被来人的一声大吼给震住了,他轻轻的落下刚抬起的脚,望向来人。

    “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老人,成何体统?”张知县虽然一身便服,但官腔十足:“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张知县一眼,哪儿冒出来个这么大岁数的愣头青?这是要管闲事的架式啊。

    “王法?”那汉子晃了晃粗糙的拳头,斜挑嘴角冷哼道:“王法也得讲个公道吧?”
章节目录 第13章 铁证如山
    第13章铁证如山

    看他那一脸横肉,张知县就知道他不是善类。做了十几年的县官,不敢说一眼能看出谁肯定有罪,至少能看出谁是什么品性。

    那人一看就是个无赖,撞翻了老头的摊子不想赔钱还打人,现在竟然冲着张知县晃起了拳头。

    对于他的公然挑恤,张知县直接无视掉了。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张知县还真就不怕谁以武力相要挟。

    莫说在云江县境内,就是再乱的县,治安也不会差到任由百姓在街头扭打而没有人管。

    “王法自然是讲公道的,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必须照价赔偿,王法条条谁也逃不了。”

    张知县正义凛然、一腔正气的神态倒是令那汉子有几分胆怯,这就是十几年仕途生涯磨砺出来的气场,官威在举手投足间很自然的就流露了出来。

    “行!”那汉子重重一点头:“讲理就行。”

    他动动腿依然甩不掉抱着他腿的老头,师爷弯腰去扶那个老头,老头紧紧抱着那人的腿不肯放松,两只眼睛通红,他抬头对师爷说道:“我不能松开他,他得赔我钱。”

    老头说着发出了颤音,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家里还等着我买米下锅呢,我不能放他走。”

    “老丈,你但放宽心,走不了他。”师爷一只手扶着老头的胳膊,一只手用折扇点指着路人:“你看这么多人围着,他跑得了吗?”

    老头四下里望望,见果然有很多人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想跑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头慢慢的松开手,见那人没有拔腿就跑,他才略略的放了点心,师爷伸手把他搀了起来。

    那个汉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现在想跑掉是不大可能的了,那就只能想办法赖账了。

    他指着地上的碎片,怒气冲冲的对着老头吼道:“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弄的?”那汉子近乎咆哮的大叫:“谁看见了?谁看见这是我弄的了?”

    路人只是来热闹的,谁也不愿意站出来得罪人。那汉子的气势很凶,更加的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没人吭声越发助长了那人的嚣张气焰,老头气得浑身发抖,上下牙直打架:“明明就是你撞的,你还不承认了?”

    老头无助又慌张的扯住师爷,指着西北角的方向:“他就是打那边儿过来的,我正和陈二狗子说话,他‘咣’的一下把我的摊子给撞翻了。”

    老头边说边四处张望着,大概是在找那个证人陈二狗子,可惜他大睁着昏花的两只眼也没看到陈二狗子的身影。

    师爷拍了拍老汉的手,无声的安慰了他一下。师爷合上纸扇指着那人的袍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的衣服刮破了。”

    那汉子低头看看,果然衣服刮出一个大口子,这可是没打补丁的衣服啊,心疼顿时化作恼怒暴发了出来。

    他伸手要扯那个老头,师爷向前一步隔开了他们,折扇抵着那汉子的胸口向后推了推:“有话好好说。”

    那汉子没有扯到老头,他指着老头大骂连声:“你个老杂毛,还敢说让我赔你的破碗?你先赔大爷的衣裳再说,我告诉你我这可是刚上身的新衣服。”

    师爷一声冷笑:“洗的都发白了还新衣服?你这是几手的新衣服啊?”

    “你?”那人被师爷给呛白的无话可说,感觉有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还咽不下去,良久才憋出一句:“你管得着吗?反正他刮坏了我的衣服就得赔。”

    “我赔你奶奶个爪!”老头急得直跳脚:“明明是你撞了我摊子,还来诬赖我,你讲不讲理?”

    师爷抬手轻轻向后推了老头一下,以免他被那人抓过去扭打在一起。

    “谁看见他刮坏了你的衣服啊?”师爷握着折扇一下一下的轻击着掌心:“谁知道你衣服是怎么刮坏的,不赔人家碗还想讹赖人家衣服不成?”

    那人四下里张望,刚才没人出来替老头做证,现在更没人出来给他做证。他倒不是真心想让老头赔他的碗,他只是想利用衣服这个事把碗的事抵过去。

    他急得直抖衣襟也找不出来一个目击证人,围观的人里其实有不少人都看到了是怎么回事,只是事不关己,谁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唉哟”他捻着衣襟的手忽然一痛,他低头一看,手指肚上扎了一根细小的木刺。他仔细的看看衣襟,衣襟上还有几根细小的木刺。

    那老头的摊子就是两条板凳上面搭了块薄木板,木板边缘并不光滑,都是些小木刺。

    这一下他可抓到了理,他立马提起衣襟让大伙看:“看看这明明是他的破木板子刮的,他是不是应该赔我?他的破木板子刮坏了我的衣裳还想讹我,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他气势汹汹越嚷声音越大,老头急得也跟着嚷了起来:“他的衣服不是我刮坏的,我就坐在这儿没动,他弄碎我的碗他不想赔就讹我。”

    张知县和师爷对视一眼,都微微的笑了。张知县故意咳嗽了一声,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说你的衣服是被他的木板刮破的,所以要让他赔,是吗?”张知县冷面如霜,四方大脸透着官威,让人不敢直视。

    那人也不知为什么,面对张知县他不自觉的就有点发怵。他故意梗着脖子跟张知县叫起板来。

    “他凭什么不赔我?弄坏别人的东西就得照价赔偿,走哪都是这个理。”

    这话是张知县刚说过的,他原话趸(音dun)回去就为了噎张知县个无话可说。

    张知县倒不在乎他是个什么态度,还顺着他的话茬接了起来:“说的好!你怎么能证明你的衣服是他的木板刮破的?”

    那人冷笑一声,这个忒容易啊。他提起衣襟让张知县看上面的木刺,又抓起地上的破木板,让张知县看木板边缘。

    这简直就是铁证如山啊,那人胸膛挺得老高,张知县也不含糊,当即开口‘宣判’了结果,惊得那人目瞪口呆。
章节目录 第14章 稀泥难和
    第14章稀泥难和

    他再怎么也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蛛丝马迹倒成了别人的‘铁证如山’。张知县开口说道:“你袍子上的木屑跟他木板上的木屑一致,足以证明是你的衣裳和他的木板碰撞到一起,导致了衣服被刮出一个大口子,没错吧?”

    “没错!”那人重重的一点头,当然没错。

    张知县冷哼一声:“木板是死物,你是活物,谁撞的谁?”

    “呃。”那人顿时哑口无言,本想让人家赔衣服,就算不赔衣服,起码两下相抵,就不用赔茶碗了,没想到说来绕去他的衣服被刮破反而证明了是他撞到了摊子上。

    说起来他确实不是有意掀老头的摊子,他就是走路不长眼睛,衣服刮到木板上,他也没有注意,一个踉跄带倒了木板,所有的茶碗全都摔了。

    不管是不是有意的,总不能说木板主动撞的他吧?既然是他撞到了木板上,那这些茶碗他自然就得赔,这有什么可说的呢?

    那人提着袍子,低头看看地上的碎片,这么大一堆,这得多少个碗啊?这赔起来可真够肉疼的。

    “赔”那个汉子话都说不利索了:“赔也不能光让我一个人赔吧?我赔他茶碗,他也得赔我衣裳。”

    “想的倒美。”张知县冷哼一声:“撞翻了人家的摊子还想让人家赔你衣裳钱?你要杀了人是不是还得给你磨刀钱啊?”

    “这”那汉子急得头上冒汗,脸憋得通红,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也有些顶不住,于是结结巴巴的问道:“那得赔多少钱啊?”

    张知县转头看向卖茶碗的老头:“你这茶碗多少钱一个?一共是多少个?”

    老头没想到这两个人几句话就把事情给他解决了,他喜出望外的冲张知县作揖,说道:“三十文一个,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一个。”

    “你看我好欺负是不是?”那汉子登时又翻了脸,说急眼就急眼,指着老头吼道:“我说赔你,你反倒讹我。哪里有那么多?你这不胡说八道吗?”

    老头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我带多少茶碗出来的自己还不知道吗?明明就是三十一个,怎说我讹你?”

    那汉子指着地面上的茶碗碎渣,吐沫星子横飞的说道:“你说多少就多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讹我?你都拼好了,咱们大家数数,若是三十一个,我便赔你三十一个,绝不少赔你一个,若不是三十一个,你休想拿到我一文钱。”

    说罢他抱着膀子,横眉冷眼的斜视着老头。老头看看地上的碎片,有大有小都混成了一片,还有许多碎成了末子,这里哪里能拼得成茶碗的形状?

    拼不成就数不出个准数来,数不出个准数来,你让人家赔你多少茶碗?你说三十一个就赔你三十一个,显然有失公允。

    那汉子也是故意刁难他,若是他数不出个准数来,他就借机不赔了,他大肆的胡闹最终的目的就是想不赔老头的钱。

    “我从家里带了三十五个茶碗出来,就只卖了四个。”老头没有办法把碎片重新凑和成茶碗的形状,他只能是跟那人讲理。“你们看我兜里的钱有数的。”

    老头从腰间拽下一个布口袋,絮絮叨叨的向路人讲着他带了多少钱出来,卖了四个茶碗收了一百二十文的钱。

    那人本是随口一说,现在看来确实是没有人能把茶碗复原,他就越发的得意起来。

    他认准了老头弄不出个准数来,他就揪住了这一点,这是他能逃过赔偿的唯一的一个机会啊。

    不管老头说什么,他都一概不理。

    “你说带多少出来的就带多少出来的?你说你卖了几个就卖了几个?糊弄谁呢?”那汉子一脸的不耐烦:“你要拼就快点拼,不拼就给我死开。我可没有闲工夫跟你个老棺材瓤子在这儿耗,我告诉你一柱香要是拼不完,可别说我不赔你,是你自己没拼完。”

    “你?你这不是不讲理吗?”老头儿气得都快哭了,又急又恼又没有办法,他拉拉张知县,又扯扯师爷,也不知道谁能帮帮他。“真的是三十一个碗啊,我发誓是真的。”

    若只是摔了一个两个茶碗也就那么地了,三十一个碗都摔碎了,家里还等米下锅呢,这让老头儿如何能够不着急?

    张知县和师爷交流一下目光,还真是束手无策。虽然明知道那人是个无赖,却毫无办法。

    这些个碎片的确是没有办法统计个准数出来,没有个准数怎么让人家赔?

    “好了,事情如此清楚,我看不如就各让一步。”张知县还就不信了,这点小事有什么摆不平的?

    他一张嘴,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虽然没人知道他是邻县的县令,但都觉得他是个‘大人物’,他那副官腔拿的实在是很有气势。

    “我看这堆碎片不少,既然这位壮士认可赔偿,就凑个整数,赔三十个茶碗,如何?”

    “行行行,三十个就三十个。”老头高兴得就差没跪下磕头了,少赔一个茶碗有什么大不了?能赔他二十个他都认了啊。

    这边是欢天喜地的应承,那边却是一声大喝:“不行!”

    那汉子根本就没有赔偿的心,他提出数个准数,就是为了为难老汉的。少赔一个距离他的预期值太远,他是一个都不想赔。

    “该多少就是多少,赔我也得赔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才行。稀里糊涂的就让我掏钱,我不干!”

    那汉子摆出一副‘只要你能查明白,我就掏钱。’的姿态,围观的人有一直从头看着的,也有刚刚才凑上来的,他还竭力的向大家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不讲理吗?他说三十文一个,我二话没说吧?但是到底多少个,你总得给我个准数吧?他说三十一个就三十一个,当谁是傻子吗?”

    不管他有多无赖,他说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张知县抿了抿唇,脱掉官服原来稀泥也不好和。

    正觉为难之际,忽听锣声开道。
章节目录 第15章 鸡飞狗跳
    第15章鸡飞狗跳

    “县太爷来了,县太爷来了。”

    人们顺着锣声望过去,只见一顶小轿缓缓而来,前面有两个衙役鸣锣开道。

    周宁巡视河堤回来,轿子走到街上,前路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衙役只好敲锣提醒人们闪开。

    围观的人纷纷向后撤,但是街道就这么宽,再怎么轿子也是过不去了。周宁也是忽略了今天是赶大集的日子,不然他就绕到小路上去了。

    师爷抻了抻那个老头的袖口:“县太爷来了,还不上前去告状?”

    “告状?”老头有点害怕,他犹犹豫豫的向后缩,宁可这些茶碗不让那人赔了,他也不想上前去告状。

    打官司告状在民间是极大的一件事,谁家沾了官司,邻里都会对这家人避之尤恐不及的。

    “大胆去告,凡事有我给你做主。”张知县也想看看周宁是不是能解决这桩小麻烦,他虽然穿着便服,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就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横气势。

    张知县的话莫名的让老头心里有了点底气,他很不想去告状,但是他所有的茶碗都碎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人被逼到一定地步,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汉子横眉歪眼的盯着老头,他也不怕老头拦轿告状,这不是什么大事,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就认准了自己没有赖账,他愿意赔偿就没有错,但是数不清到底碎了多少个茶碗,他就拒绝赔。

    就算没人告状,周宁也是要下轿的,他刚要喊‘落轿’,就听轿前有人喊冤。

    “冤枉!大老爷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这老头也不会告状,许是在街上见过别人拦轿喊冤,他就照葫芦画瓢,乱嚷着跪到轿前,拦住了周宁的去路。

    陆清随行在轿旁,他一摆手轿夫缓缓的把轿子停下,他走到轿前,问道:“老头儿,你有什么冤枉事啊?有状纸没有状纸?”

    “给青天大老爷磕头,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老头已经紧张的浑身是汗了,根本也不敢抬头,他以为陆清就是县太爷呢,磕头跟捣蒜似的,别的话也不会说了。

    “行了行了。”陆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还摆出一副不大耐烦的臭样子:“别磕了,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宁掀开轿帘慢慢的走到陆清身后,他轻轻的拍了拍陆清的肩膀,陆清转过身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周宁微微笑道:“我才是云江知县。”

    “嘿,嘿嘿。”陆清挠挠头,闪到一边。他刚才明知道老头误会了,他故意不澄清,他就是想要享受一下被人礼拜的待遇。

    周宁看这个老头偌大年纪,又有些怯官,大街上也不必讲那么多的礼节,便对他说道:“老人家,有什么事你起来说吧。”

    “谢大老爷,大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老头跟听不懂似的,就趴地上磕头。

    周宁递给陆清一个眼神,陆清立马很狗腿的上前把老头给搀了起来。老头跪着还没觉得怎样,站起来才觉得腿软。

    陆清笑嘻嘻的扶着老头不敢松手,温声细语的说道:“有什么事只管说吧,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老头这才颤微微的说起了来龙去脉,事情倒也简单,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周宁跟着老头走到‘案发现场’,见满地的陶瓷碎片,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短期内想拼起来是万无可能的。

    若是耗费七八个人力,拼上个十来天,貌似也没什么必要了。

    那汉子见老头真的把县太爷给请过来了,他心里也有点突突。他急忙向前分辩道:“大人,我可没说不赔他,是他讹诈我。”

    “嗯。”周宁看了看现场,又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你认赔就好。”

    “认赔就拿钱呗,这有什么好说的?”陆清鼻孔朝天的显摆着他的‘无聊’,就这么点小事还拦轿告个状,真当县太爷闲的发疯吗?

    周宁轻笑一声:“如此容易你来解决这个事。”

    陆清可盼着个他出头的机会,毫不谦虚的一拍胸脯:“我来就我来。”

    陆清一指那汉子:“你拿钱赔给他。”

    不就是他把老头的摊子撞翻了吗?他也没赖账,既然认赔那就拿钱赔好了,有什么难解决的?

    “拿,拿多少啊?”那汉子也有点发懵,这是个什么官呢?如此简单还用你来裁决?

    陆清问那个老头:“你要多少钱?”

    “三十文一个,一共三十一个。”

    什么三十文一个,三十一个?听着这么绕啊。陆清又一指那个汉子:“你就赔他一吊钱好了。”

    陆清说的是真轻松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这件事就解决了。一吊钱对他来说不够一盏茶的,对普通百姓来说可不是个小数了。

    那汉子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就是按三十一个赔,也才九百三十文,还剩七十文呢,一个铜板也是钱啊,他才没有这么大方。

    那汉子当时就脸红脖子粗的冲陆清嚷了起来,那老头吓得直往后缩,赶紧的说:“不用一吊,九百文就行啊。”

    “行你奶奶个腿!九百文?九文你也休想,你这连个准数都没有,就想让我赔?我呸!”那汉子气得跳脚大骂。

    周宁斜一眼陆清,轻轻的撇撇嘴,送给他一个‘你不行吧?’的嘲讽眼神。陆清没想到这个汉子不卖给他面子,他说话不好使啊。

    周宁拍拍陆清的肩膀:“解决的不错,解决的鸡飞狗跳的。”

    陆清撅着嘴,没有办法又不服气的嘟囔:“碰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赔呗,认赔就商量个钱数罢了,都这么计较。”

    “这不叫计较。”周宁向前一步,捡起地上一个完整的茶碗,这个茶碗虽然裂了缝,却没有破损。

    周宁拂去上面的灰尘,抓着那个茶碗向大家说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弄坏了别人的东西都应该照价赔偿,赔偿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必须丁是丁、卯是卯,该是一是一,该是二是二。”
章节目录 第16章 拦轿喊冤
    第16章拦轿喊冤

    周宁的一番话引起围观群众的微议,大多数都表示县太爷言之有理。有理当然是有理,但是有理的背后呢?

    周宁的话明明是对那汉子有利的,可他不知为什么心底隐隐的发起慌来,总感觉事情要不妙了。

    老头也不知为什么心底不那么慌了,明明周宁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对他有利,他就是有种找到靠山了的感觉。

    周宁转过身,问那个老头:“老人家,你带来的茶碗有多少种?”

    “就一种,花色有很多。”老头卖的茶碗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画的花纹不同,大小重量完全相同。

    “嗯。”周宁轻轻的点了点头,吩咐陆清:“拿杆秤来。”

    “秤?”陆清微微一愣,随即乖巧的应了声:“是。”,然后撒腿就跑开了,不一会儿他拿了杆秤过来。

    周宁让衙役称一下他手里的茶碗,衙役报数道:“一两三钱。”

    周宁又让衙役称一下地上所有的碎片,衙役把地上大点的碎片拾起来放到秤盘上,称完大碎片再把小碎片撮音到秤盘里继续称。

    称了一盘又一盘,总共称了七次才把所有的碎片和碎渣都称完。有人称秤,有人计数,称完之后报了个数:“二斤七两四钱。”

    周宁笑呵呵的看着那个汉子,只见他呆若木鸡,目瞪口呆的口水都快下来了。周宁轻轻的开口说道:“二斤七两就是三十九两,没错吧?一个茶碗是一两三钱,三十九两就是三十个茶碗,没错吧?”

    周宁晃了晃他手里的茶碗:“喏,这还有一个,加一起一共是三十一个茶碗,对是不对?”

    “这”那汉子头上的汗珠跟黄豆粒似的,事到此间真是无话可说。

    “对了,还多出四钱,应该是称碎末的时候撮进去尘土了,你要是有什么怀疑,可以让他们把碎片擦干净了再称一遍。”

    再称一遍有什么意义?再称十遍也是这个结果,那个汉子脸涨得通红,紧紧的攥着拳头,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

    周宁看他不说话,于是开口提醒道:“一个茶碗三十文,三十一个茶碗刚好是九百三十文。”

    “那,那”那个汉子实在找不出不赔人家的理由了,他一把抓起袍襟,抖着让周宁看:“那他还刮破了我的衣裳呢。”

    能赖回来点也是好的,那汉子知道不赔是不行的了,能少赔点也知足了。

    “他是如何刮破你的衣裳的?”周宁也没注意他的袍子破了,不管怎么说他提出来了,总要问上一问的。

    “是他的桌子把我的袍子刮坏了的。”那汉子指了指地面上人仰马翻的木板,这总是事实,任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周宁略微扫了一眼地上的木板,问道:“桌子跑过去刮上你的?”

    桌子虽然也有腿,但是从来没听说过桌子会跑。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衣服不是老头故意损坏的,而是他自己撞到桌子上造成的。

    要是追究责任,怎么说都是那汉子自己的失误。他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气恨恨的从怀里掏出一吊铜钱,数出七十文,然后把剩下的钱狠狠地掼音n到老头的脚下,转身大步离开了。

    老头捡起铜钱,数也顾不上数,一股脑的塞进钱袋子里,激动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住的向周宁道谢。

    围观的人也纷纷竖起大拇指,交头接耳的称赞着新任县太爷的智慧与高明。

    张知县微笑着点点头,趁着周宁没有发现他,转身走出人群,师爷紧随其后,没有跟周宁打个招呼,就这样未曾相逢便分别了。

    “把这里收拾一下。”周宁吩咐衙役们动手帮着把碎片等杂物扔掉,把街边清理干净了才下令:“回衙。”

    陆清打起轿帘,周宁弯腰刚要钻进轿子里,忽然传来尖锐的一声呼叫:“冤枉!”

    周宁身子一僵,急忙又转了过来,只见一个穿着蓝色粗布衣裳的妇女朝着轿子方向疯跑过来。

    还没有走远的人们听到这声呼喊也都停住了脚步,还有些好奇心重的直接走了回来。

    “冤枉!”那个中年妇女跑到轿前六尺距离,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边向前跑边呼喊:“大人,民妇有冤,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有冤到衙门去告,每逢三、六、九是放告日。”两个衙役站在那妇人面前伸手拦住了她,他们见多了告状的,拦轿喊冤的也不在少数。

    有天大的冤枉也不能往大人的轿子里跑啊,那妇人则跟发了疯似的往前闯,一边推搡着衙役,一边冲着周宁呼天抢地的嚷:“大人,给民妇做主啊”

    “你有状纸没有?”周宁抬手示意衙役放开她,两个衙役松了手,各自向旁边闪了一步。

    那妇人一提罗裙跪倒在地:“大人,民妇不识字,没有状纸。”她抬起头一脸惊恐茫然的看着周宁。

    她也不懂礼术,不知道民不可视官。她只是担心没有状纸就告不了状,生怕县太爷赶她走,她真的不知道该找谁给写状纸。

    周宁没有计较她的直视,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挺自信的,他又不怕看。她没有状纸,街上也不是问案的地方。

    “带回府衙。”周宁弯身坐进了轿子。

    陆清放下轿帘,高声喊道:“起轿。”

    “大人!”那妇人没有听清周宁说的是什么,她急得要上前去抓轿子,被衙役一把给扯住了。

    “大人让你跟着走,有什么事到府衙再说。”衙役向后指了指,让她跟在轿夫的后面。

    那民妇这才明白是让她去府衙,急忙千恩万谢的给衙役作揖。衙役哪有闲工夫理她?一把推开她,昂首挺胸的在前面开路。

    林捕头走过来把她带到了轿子旁边,随行的路上那妇人不时的抬起手擦眼泪。林捕头边走边问她:“你是哪里人啊?要告什么人呢?”

    “我家住石西村,我小姑”那妇人说着声哽咽喉,好一会儿才吐出下半句话来。
章节目录 第17章 一桩命案
    第17章一桩命案

    林捕头微愣,问她告什么人,她说个我小姑然后就没动静了,嫂子告小姑?能是什么事呢?

    没料到她下半句话来个惊天大转折,她说的竟然是:“昨天晚上被人杀了。”

    原来是她小姑昨天晚上被人杀了,她今天跑过来告状的。

    石西村,地处偏远是个僻静的小村子。整个村子有四五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一向很是平静,虽然村子很穷,但从没出过什么大案。

    来告状的妇女娘家姓刘,夫家姓张。张刘氏今年二十八岁,嫁到张家有十三个年头了。

    她公婆下世的早,她丈夫前年到外地去经商,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这个家一直是她在操持着。

    家里没有别人,只有她和小姑张彩霞两个人。张彩霞今年十七岁,相貌清秀,每天在家里做些针织,很少出门。

    整个石西村就数她家最低调,农村人闲下来的时候都喜欢东家走西家蹿的,只有她们姑嫂二人几乎不会去别人家。

    她们姑嫂两个弱女子没有办法下田种地,便把自家地租给了别人,张刘氏磨点豆子,做豆腐到县里去卖。

    卖豆腐时还顺便到城里的绣庄接点活计,拿回来张彩霞慢慢的绣好之后,再由张刘氏送去绣庄,赚点手工钱。

    两个人日子过的虽然清苦,倒也供得上自己的日常开销用度。平时家里有些重活,街坊邻里的也总有人过来搭把手。

    她们姑嫂两个为人和善,又不招摇也不会惹是生非,安安生生的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

    昨天张刘氏进城交了绣活,给张彩霞买了一盒胭脂花粉。她回到家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张彩霞时不时的到门口去张望一会儿,看到她的身影才放了心。

    张彩霞做好了晚饭,两个人边吃边说笑声不断。吃完饭张刘氏到磨房去推碾子,张彩霞收拾了碗筷,点起油灯,坐在灯下给嫂子补起了衣衫。

    接来的绣活要求很精细,油灯昏暗晚上是不能绣花的,张刘氏总说她还小,不允许她去磨房推碾子。

    每到晚上张彩霞就一个人在屋里要么缝缝补补,要么做做鞋。说来也是很辛苦的,但跟半宿半宿推碾子的张刘氏比起来,她简直就是在享福。

    昨夜的石西村,夜深人不静。跟张家隔着四五户的牛家娶亲,院子里搭了好多棚子,墙头插着好多的火把。

    牛家的院子灯火通明,乱哄哄的人声喧嚷。看到人家成亲,张彩霞想起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嫂子提起说该给她寻个好人家了。

    她一旦出嫁,家里就剩嫂子一个人了。哥哥出门三年未归,别说赚没赚到钱,连个音讯都没有,整个一个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嫂子真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了,她大了就要离开家了。张彩霞轻叹一声,重引了一段线,继续低头缝补。

    她正专心的补着衣裳,忽然眼前一团黑影挡住了微弱的光线。她疑惑的抬起头,见眼前站着一个汉子,**着上身就要往她的身上扑。

    她下意识的就惊叫出声,只是才刚刚出一点声音,嘴就被又粗又厚的手掌给捂住了。

    她抵死挣扎,拼了命的反抗。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她想喊一声都喊不出来。那个男人把她扑倒在炕上,抓起一团破布把她的嘴给塞了个严严实实。

    那人腾出手来就迫不及待的去撕扯她的上衣,张彩霞趁机抓起剪刀狠狠的朝那人刺去,不料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剪刀寒光闪闪顿时点燃了那人的怒火,一时血涌上头,那人抓着张彩霞的手腕用力的把剪刀插进了她的胸膛。

    闹出了人命,那人慌张的夺门而出。这时张刘氏刚好进门,门口昏黑看不清人。张刘氏觉察到不对劲,伸开双臂阻挡他出门。

    “谁?你是谁?”张刘氏高声呼喝,惊慌之下嗓子都有些破了音。

    那人哪里敢应声,一下推开张刘氏,撒腿就往外跑,张刘氏冲上去抓那个人,只在他的后背上狠狠的挠了一把,就被他逃掉了。

    张刘氏吓得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还用尽力气的呼喊小姑:“彩霞!彩霞!咱家来贼了,有贼!”

    屋里的油灯早已经灭了,张刘氏以为小姑没有在屋里,不然贼人也不可能这么大胆子闯进屋里的吧?

    大半夜的不在屋里,她能去哪儿?难道是去茅房了?一共就这么大点个院子,她这么拼命的喊,怎么就没有一点回应呢?

    过了好半天,张刘氏才从地上爬起来,浑身软,两条腿直突突。她扶着墙慢慢的走回房内。

    点起桌子上的油灯,刚要坐下缓缓,忽然现小姑倒在炕上。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端起油灯移到近前一看,小姑的嘴里塞着一团破布,眼睛瞪得死鱼一般,凸起得有些吓人。

    眼睛再吓人也没有胸口上齐根没入的剪刀来的吓人,张刘氏一下扬手撇了油灯。

    “啊!”张刘氏双手抓着头大喊起来:“杀,杀,杀人啦!”张刘氏狂奔出门,站在窗前不管不顾的大叫。

    牛家的大礼已成,人们刚刚散去。惨嚎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尤其清晰,左邻右舍的都跑了过来。

    事突然,谁都没有心理准备。原本平平静静的小村子,一夜之间沸腾了起来。

    牛家办喜事折腾得大家前半夜都没有睡成,张家出了命案折腾得大家后半夜也没有睡成。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表示同情,有人表示愤怒,有人安慰张刘氏节哀,有人鼓励张刘氏告状,有人主张先让死者入土为安,也有人主张先抓住凶手,为死者报仇……

    张彩霞的死相很是吓人,女人瞅一眼都吓得筛康,男人又不方便替她装殓。张刘氏哭得几次昏,也是指望不上。

    石西村的保正也是姓张,他深深一叹:“唉,总不能看着不管吧?大伙搭把手,先把人抬下来再说。”
章节目录 第18章 失踪一人
    第18章失踪一人

    有人找来一块门板停到地上,大家把张彩霞抬到门板上。几个胆大的妇女帮着把炕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张保正抬手抹过张彩霞的脸,抹了三次张彩霞的眼睛才闭上,她嘴里的破布被大伙清理了出来。

    她胸前的剪刀就没人敢碰了,她的手还紧紧的攥着剪刀。张保正掰了两下没有掰开,也没敢继续用蛮力。

    用一块白布盖到了张彩霞的身体上,邻居王婶打来一盆净水,和李婶一起把张彩霞的头脸给擦洗了一遍,然后抻起白布把头脸也给盖上了。

    东家出点东西,西家出点力,不到一个时辰就在院子里搭好了灵棚,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张彩霞给抬到了灵棚里。

    香烛、供品很快也都准备齐全了,大伙纷纷到灵堂拜祭。

    年轻轻的无缘无故惨死家中,令人唏嘘不已。除了几个围在张刘氏身边安慰劝导她的妇女,其余的人都聚在一起轻声的议论着,大多数人都摇头叹息,既同情张彩霞又痛恨那杀人的凶手。

    “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村里唯一的一个秀才钱有德,今年已经六十多了,手捋着没剩几根的山羊胡,一说话就摇脑袋。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的命也太苦了,死的这么惨。”王婶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邻里相处了十几年,张彩霞突遭横祸,连她都有点接受不了。

    李婶把手中的一块抹布恨恨的往桌子上一摔:“王八羔子!抓住那个挨千刀的,就应该扒皮、抽筋、滚油锅,他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张保正带领大家帮着做这做那,把他忙了个团团乱转。刚帮牛家办完喜事,紧接着就又帮张家办丧事。

    “张叔,什么时候下葬啊?”张家隔壁的刘二柱刚帮着搭好灵棚,又跑过来问张保正下葬的时间。

    “唉”张保正叹了口气:“这不好说啊。”下葬时间也不是张保正能给定得下来的,一来要看事主的意思,二来这个事情他必须上报到县里。

    若是没人知道还好说,现在闹的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他这个保正有上报的责任,他可不敢私自隐瞒。

    刘二柱一听下葬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他赶紧凑上前去,说道:“横死的得赶紧抬出去,老在家里停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说的轻巧,这事不整明白人家能同意下葬吗?”张保正五官都聚到一起开会了,村子里出了命案,他责无旁贷。

    别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而他却愁肠百结。他是保正,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给上头一个交待。

    新任的知县又不大好通融,听说是个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张保正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人跟人能比吗?

    人家十九岁就当上县太爷了,石西村近百年就只出过一个秀才,钱有德这都六十多岁了还是个秀才,没有寸进。

    “依我看,这事没那么容易整明白。”刘二柱看一眼停在灵棚里的张彩霞,也是叹了口气:“说不定是从哪儿流蹿过来的强盗,又没看清头脸。”

    没等刘二柱把话说完,张保正就摇摇头走开了。这桩命案怕是就要这么悬着了,根本就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

    死的死了,活的也没有看清歹人的真面目。她们姑嫂二人跟别人接触的不多,没有跟谁结过怨。

    就是强盗打劫也不会瞄上她们家的,她们能供得上自己吃用已经不错了,家无余粮哪里会招贼呢?

    有预谋的作案不可怕,只要顺藤摸瓜总能找得蛛丝马迹。怕就怕没有预谋的激情作案,事突然且毫无任何逻辑性可言。

    凶手从哪里来的可能都有,跑向什么地方的可能都有,这根本就无从查起。

    所有的人都在猜想着凶手会是什么人,大家的猜测基本一致,就像刘二柱说的,凶手肯定是外来人员。

    本村的人谁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谁跟谁都有着掰扯不清的亲属关系,或近或远罢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会生这样的事情。石西村一向太平,连偷盗这样的小事都没有生过。

    “二柱子,你哥呢?”李婶过来一把扯住刘二柱,急中带气的问道:“出这么大的事,你哥都不过来看看?”

    刘家跟张家住隔壁,平时张家有点什么大事小情的,都是刘家这哥俩过来帮忙,全村就数刘家跟张家关系走的最近。

    刘二柱被李婶问的有些愣住了,他四下里张望,也没有看到他哥刘大柱的身影。“他,他可能是还不知道吧。”

    刘二柱是听到张刘氏尖叫才着急忙慌的从屋里跑出来,情急之下他是跳墙过去的,他是第一个赶到张家的人。

    一直忙到现在他也没顾上看自己家的人都谁来了,经李婶这一问他才现他哥没有过来。

    不说张刘氏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有多么的凄厉,就说又搭灵棚又抬人,这院子都闹翻天了,他大哥没有理由听不到啊。

    刘二柱的目光飘远,望了望牛家的院子。今天是牛家娶媳妇的大喜日子,也是他大哥最难受的日子。

    牛家娶的媳妇是刘大柱暗恋了多年的女孩儿,刘家也上门提过亲,奈何刘家不如牛家宽裕,谁都想让自家的女儿嫁个好人家,刘大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嫁给别人。

    “我去找找他。”刘二柱猜他哥肯定是喝多了,不然这院里这么大动静他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呢?

    他们哥俩的衣服可没少麻烦张彩霞给缝补,他们哥俩也经常帮她们挑挑水什么的,左邻右舍的住着,平时很是亲近。

    刘二柱也没有走门,一按土墙头纵身就跳回了自家的院子。他哥刘大柱住右边的厢房,他没有进屋,直接拍了拍窗户,嚷道:“哥,开门啊。”

    拍了几下没有人应声,他拽开门走了进去,没想到室内空空并没有人。他出来到茅房看了看,也没有找到刘大柱。
章节目录 第19章 毫无头绪
    第19章毫无头绪

    真是个离奇的夜晚,有人办喜事,有人办丧事,还有人失踪。

    刘二柱也没有惊动太多的人,只是跟比较知近的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大伙共同寻找了起来。

    八月正是夏末,虽然是晚上也并不算冷。房前屋后的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刘大柱,刘二柱不禁担心了起来。

    他跑到村里的小河边喊了一通,没有一点回音。天色漆黑如墨,他在河边跑了半天,小桥来来回回的跑了三四趟。

    越是找不到就越是心焦难耐,他撒腿跑到小黑山上。他们哥俩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到小黑山坐坐。

    “哥!”刘二柱扯脖子大喊,回应他的只有山林的回音和风声。

    “大柱!”

    “大柱子!”

    “刘大柱!”

    乡亲们远远近近的呼声断断续续的传入刘二柱的耳中,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寻找的队伍里。

    金鸡报晓,遥远的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这个折腾人的夜晚终于是要熬过去了。刘二柱也终于在树林中看到了蜷缩在大树下的刘大柱。

    “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刘二柱跑到近前现刘大柱脸色青,人瘫坐在地上,倚着树干才勉强维持着坐的姿态。

    听到刘二柱的呼唤,刘大柱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刘二柱急忙往起拉他,他指了指自己的腿。

    刘二柱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他的左小腿肿得透明,几乎要爆裂了的样子,还有几道黑的血迹糊在腿上。

    “你怎么了?”刘二柱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肿成这样根本不能摸。“让蛇咬了?”

    “嗯。”刘大柱点了点头:“喝多了,上山来凉快凉快,一脚踩到蛇身上了,没想到还是条毒蛇。”

    小黑上有蛇,石西村的人也不怕蛇,大部分都是黑蛇、白蛇,很少有毒蛇。刘大住抓着弟弟的手,用力的往起站,可是腿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怎么也站不起来。

    同时现刘大柱的还有两个小伙子,他们过去帮着架起刘大柱,搀着他慢慢的走下山。

    他左腿使不上劲,靠一个人架起半边身子给他当拐杖,山路又不好走,他还一瘸一拐的。

    路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他讲起张彩霞被杀的事,他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很是震惊,进了村子怎么也不听众人的劝阻,说什么也不肯回家休息,非要先到张家看看。

    “你治伤要紧啊,治晚了你这腿整不好都得瘸了。”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你看不看还能咋地?”

    “你现在这情况,张家嫂子肯定能理解,你还是先看看郎中吧。”

    “……”

    任凭别人怎么劝说,刘大柱执意要去张家看看。大家只好搀着他走进张家的院子,天还没有完全的亮起来,院子里有十几个人来来回回的照应着。

    张刘氏被搀进了屋里,哭了一整夜的她已经止住了眼泪。她下定决心要给张彩霞报仇,一定要到县里去告状,说什么也不能让凶手就这么逃之夭夭了。

    张保正昨天晚上问张刘氏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她就表达了这个决心,几乎所有人都明确表示支持她去告状。

    孙有德更是拍着胸脯,掷地有声的保证要替她写状纸。清晨张刘氏洗净了脸,强打精神喝了小半碗的稀粥。

    她推开房门,恰好刘大柱走到门前,吓得她尖叫一声,打了个激灵,定睛一看原来是刘大柱,她长出一口气:“哎呀我天爷,是你啊,吓我一跳。”

    “张嫂,我来晚了,霞妹子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会”

    刘大柱的话刚开个头,张刘氏就捂着嘴哭了起来,一样的话茬不知道多少人提过了,每一次提起都像是一把钢刀插进了人的心里。

    这份疼痛实在是刻骨铭心,谁一问到这个事,张刘氏就忍不住的要哭起来。因为一提到这个事,就要先去回忆昨夜生的事。

    每回想一次就像是一次凌迟般的痛不欲生,张彩霞至死没有闭上的双眼,张彩霞嘴里塞着的破布团,张彩霞胸口插着的剪刀,张彩霞身下的血迹……

    想起什么都让人痛到颤抖,想起什么都让人恨如烈火。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对一个弱女子痛下杀手。

    张彩霞今年才十七岁,正是花样好年华,可怜她人生的美好还一点都没享受到,竟然被人硬生生的一下就推到了黄泉路上。

    有多怜惜就有多爱,有多爱就有多恨,这口气是死活都咽不下去。张刘氏打算去找孙有德替她写张状纸,然后马上去县里告状,一推门被刚走到门口的刘大柱吓了一跳。

    刘大柱问起星夜的事,张刘氏难免伤心。她哭的时间不长,已经哭了一整夜,眼泪像是也少了很多。

    她简单的说了一下昨夜的情况,刘二柱扶着刘大柱过去给张彩霞上了香。由于他腿上有伤,赶紧的找个板凳坐那儿了。

    “张嫂,你一点都没看清那个杀人凶手的模样么?”刘大柱扶着桌子才勉强坐得住。

    张刘氏绝望的摇了摇头,她只看到了一个黑影,连脸都没看着,昨天晚上一丁点的月光都没有。

    “那”刘大柱又进一步问道:“那彩霞妹子没说什么吗?”

    张刘氏又用力的摇了摇头,莫说遗言了,她连口活气都没看着。她进屋的时候张彩霞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她是多悔多恨多希望自己早进屋一会儿,不奢望救活张彩霞,能趁着她有口气在,知道是谁害的她也好。

    哪怕是说不了话,能赶上一口活气,也算送她一程,起码咽气的时候身边有个人在。

    刘大柱这一问,张刘氏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一时悲从中来,冲到张彩霞的尸体旁边,趴到尸体上放声大哭。

    王婶和李婶一边一个搀起了张刘氏,这一夜她们俩也跟着陪了不少的眼泪。

    刘大柱叹了口气:“这就不好办了,张嫂没有看清人,彩霞妹子也没有留下话,只怕衙门不能接这样的状子吧。”
章节目录 第20章 状纸难求
    第20章状纸难求

    按理说杀人是最大的案子,官府没有理由置之不理。但是像这种毫无线索的案子,让人家从什么地方下手查?

    好好的在家呆着,突然就被杀了。整桩案件能说得清的就两条,一条是人确实是被杀了,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另一条是确实是被杀的,张刘氏跟凶手撞了个对面,而且张彩霞握剪刀的手式也看得出是他杀而不是自杀。

    除此之外呢?

    没了,没有多一点的线索可以提供。

    “人命关天,他们凭什么不管?”张刘氏抹了一把眼泪,气恨填满胸腔,一阵阵闷闷的像要爆炸似的疼。

    张嘴说话都像是要喷出火来,听刘大柱说衙门未必会接这桩案子,她顿时就急了。

    昨天晚上乡亲们都给她鼓劲,支持她去告。今天一大清早就被他泼冷水,这盆冷水没有浇下张刘氏想要告状的决心,倒激起了她的斗志。

    不管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她都一定要去告,县里告不下来,就到州里去告,州里告不下来,就进京去告御状。

    “依我看还是先让彩霞妹子入土为安的好,告状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刘大柱一只手按着桌子,一只手按着麻酥酥的左膝盖。“再者说了,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咱们穷人打官司哪有那么容易?”

    “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张刘氏气得差点就蹦起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走哪都是这个理。”

    张刘氏没有理会刘大柱,她抬腿就走了,怀着满腔悲愤大步流星的走到孙家。她轻拍了两下门板,孙有德媳妇打开房门。

    “孙婶,我找孙叔帮我写个状纸。”张刘氏站在屋外,没有进屋的意思。她家刚死了人,怕人家嫌晦气。

    昨晚孙有德夫妻都过去了,她家的事也不用多说,孙有德在众人面前亲自答应要给她写状纸的。

    孙氏并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她一步迈出门坎,回手关上了房门。“小张媳妇,按理说写个状纸没什么。”

    张刘氏疑惑的抬起头盯着孙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钱还是不打算给写了?要钱还好说,给点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怕是人家不给写了,那官司就不好打了。

    虽然没有状纸也能告状,但呈状毕竟是第一道程序,没有状纸衙门就很可能不予受理。

    没打过官司也知道打官司的基本步骤,人家都是呈上状纸,然后回家等着。县太爷总得一桩案子一桩案子的审,都是按呈状顺序来的。

    有状纸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空等,没有状纸的基本上就没啥指望了。为了自己的案子能早点走入正常程序,这里面就有许多的说法。

    说白了就是送礼,给六扇门的打点顺了,你的状纸就能往前排排,就能早点让县太爷看到。

    送礼就别想了,张家并不宽裕,倾家荡产也凑不出什么钱来。状纸再没有,这状还没告呢,就已经没啥希望了。

    看着张刘氏疑惑惶恐的眼神,孙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也是够惨的,丈夫远走,小姑被杀,现在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该说的话不说也不行,孙氏抿了抿唇,开口说道:“你孙叔昨天在老牛家就喝多了,彩霞的事又让他上了一股急火,加上夜里受了风寒,从你家回来他就发热,汗出的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坐都坐不起来。”

    什么病来的这么急呢?这分明是推脱之词。张刘氏从腰里捻出十个铜板塞到孙氏的手里:“病的这么重啊?给孙叔抓点药看看吧,别耽误了。”

    “大壮去请郎中了,药钱还够,你用钱的地方更多,咱娘俩就不用客套了。”孙氏说什么也不收她的钱,收了她的钱怎么好意思不帮她写状纸?

    孙氏硬把钱塞回到了张刘氏的手里,昨天晚上孙氏也曾力劝张刘氏去告状,现在她却话锋一转开始劝张刘氏放弃了。

    “唉”孙氏深叹一声:“小张媳妇,气归气的,恨归恨的,日子还得往下过,不是吗?你听孙婶一句别去告状了,一个妇道人家东奔西走的”

    “孙婶”张刘氏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接起了话茬:“彩霞死的不明不白的,说什么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地?就算抓着人,就算把他剐了,人死也不能复生。彩霞那丫头咋也活不过来了,你打官司告状把家折腾败了,张二虎子回来日子还咋过?你得为活人想啊。”

    张刘氏见她一个劲的劝自己不要去告状,是铁了心不打算帮自己写状纸的意思。没有状纸,官司还真是不好打。

    张刘氏有求于人也不想跟她犟,自家的事自己拿主张,别人说什么都只是别人的意见,没有必要跟人家争长论短。

    她过来就是想求人家帮着写个状纸,说别的没用。她直奔主题的说道:“孙婶,你看能不能让孙叔帮忙替我写张状纸,我知道孙叔病了,就看在彩霞死都没闭上眼睛的份上,撑着给写写吧。”

    “哟,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故意不帮忙似的。”孙氏见劝不动张刘氏,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求求你了,孙婶。你也知道咱们村上就孙叔一个识文断字的,除了孙叔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写。”

    张刘氏急的一个劲的冲着孙氏行礼,孙氏则一甩手,彻底的撩下了脸子。

    “行啦,你爱找谁找谁去吧。我们要不是半夜到你们家去,也不至于一下子卧床不起。你不顾活人,我们家还得顾活人呢,起都起不来了,怎么帮你写状子?”

    张刘氏见孙氏变了脸,她急得冲着屋子里大喊:“孙叔!孙叔!我求求你,帮我写个状子吧,彩霞在天有灵也感您的恩德啊。”

    孙氏抬手把张刘氏向后推了老远:“去去去,别在我们家嚎丧,回你自己家嚎去。”

    张刘氏闻听此言,肺都要气炸了,她圆睁二目,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孙氏撇撇嘴,不屑的讥讽:“凭你也想打官司?你咋不上天呢?”
章节目录 第21章 一定要告
    第21章一定要告

    张家突遭大难,张刘氏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一大早上就接连被人添堵,听到孙氏的嘲讽,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往上蹿。

    指尖颤颤的点着孙氏:“老孙太太,你会不会说人话?你们家人平白无故的让人给杀了,你就缩头在家当王八呗?”

    张家现在是没有男人,可谁说女人就不能出头了呢?人被逼到绝境哪里还顾得什么方便不方便。

    张刘氏现在就想抓住凶手给小姑报仇,生吃了那人都不解恨。谁拦着她告状,就宛如她的仇敌一般。

    孙氏抓起门边的扫帚就朝张刘氏身上招呼了过去,张刘氏只好向院外退去。孙氏边追打边骂着:“小寡妇你敢骂我?老娘今天拍死你,让你们家人都死绝了得了。”

    状纸没弄到,反被人一顿扫帚给打了出来。张刘氏气恨恨的回转家中,跑到灵棚前放声大哭了起来。

    王婶和李婶把她搀扶起来,好一顿安慰。然而有些伤痛是语言没有办法抚平的,例如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等等这些话,更是没有丝毫的劝慰效果。

    痛哭之后张刘氏进屋洗漱一番,换了身蓝布衣裳,她下定决心要去告状。昨天夜里还都力劝她告状的人,现在大部分都改变了态度。

    事情刚刚生的时候都气愤的难以压制,经过几个时辰外人都冷静了下来。毕竟活人还要过日子,折腾个什么劲呢?

    凶手这会儿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凶手是谁都定不下来,就算官家接了状子,你让人家抓谁去?

    这件事情保正是必须要报到上面去的,上面是查还是不查都看上面的意思。张刘氏去告,意义真的不大。

    没有人相信县太爷会准她的状子,会派人到这个偏僻的乡下来查一桩没头没尾的案子。

    多少有状纸、有人证、有物证简单清楚的案子都被搁置了,这么一桩没有线索、没有证人、没有证物的命案,查起来棘手,查不明白丢人。

    县太爷也不傻,一句回去候着就能敷衍你到死,何必来查?你家有钱有势也行,穷得勉强能吃上饭,连吃饱都不容易,吃好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资本请县太爷查案?

    不管谁怎么劝都动摇不了张刘氏要进县城告状的决心,她走出屋门定定的望着灵棚,眼底再没有一滴泪,连一丝雾气都没有。

    彩霞,你放心,就是头拱地我也要去告,我一定要替你伸冤报仇,你在天有灵就保佑嫂子遇到个清官。

    张刘氏默默的在心里跟小姑说着没有任何人能听得到的话,大部分乡亲都回家去了。折腾了差不点一整夜,人人都疲乏得挺不住了。

    刘大柱也回到了刘家,刘二柱找来了郎中给刘大柱的腿敷了药,又开了个药方,让他照方抓药,嘱咐了一遍药的煎法就走了。

    刘二柱拿着药方出来送郎中,恰好看到张刘氏站在门前盯着灵棚呆。他跳过墙头,走到张刘氏面前。

    “张嫂,有什么事就喊一声,我哥腿被毒蛇咬了,我先去抓药,马上就回来。”刘二柱晃了一下手中的药方:“我很快就回来,有事叫我啊。”

    张刘氏轻轻的抿了一下唇,缓缓的点了点头,刘二柱撒腿就跑了。

    张刘氏看看院里子只有四五个人了,她走到灵棚前对王婶和李婶道:“这里就交给两位婶子照看了,你们有事就回家,累了就进屋休息,我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小张媳妇,你还真去告啊?”王婶扯过张刘氏的胳膊:“你听婶子说,打官司告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上堂要挨板子的。告不告的有啥用?还能抓着人吗?要我说就算了吧,彩霞也不能就这么停着,孤女儿又是横死的,停在家里不吉利啊。”

    张刘氏这些话都听到好几茬了,这事情要是生在别人家,她或许也能这么劝别人,但是事情生在自己家,她是说什么都接受不了忍气吞声的。

    家里已经就剩她一个人了,她还怕什么?自古艰难唯一死,一个人要是连死都不怕了,那就没什么可畏惧的艰难了。

    有些事明知道没有希望那就真的不必去做了,徒劳无功的折腾有什么意义?有些事明知道没有结果那就真的不必去努力了,达不到目的的努力都是无用功。

    但有些事不同,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要去做,因为接受不了自己不去做。做了没有结果也无怨无悔,因为为之努力是心甘情愿的,不去努力的话连活着都没有意义了。

    说什么不撞南墙不回头,张刘氏现在是下定决心去把南墙撞碎,撞得头破血流也好,撞死也好,总之她不能不去撞。

    宁愿为报仇东奔西走,宁愿为雪恨倾家荡产,哪怕赔上性命也要去告。去告不是为了什么结果,去告只是因为她做不到不去告。

    与其说她出去告状是有多么大的勇气,不如说她没有勇气留在家里当缩头王八。

    好端端的大活人,在家里缝补衣裳犯了什么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杀了,这口气怎么忍?

    这口气要是忍得下去,那活着可干什么呢?活人不就是比死人多一口气吗?有这一口气在,就要争这一口气的长短。

    张刘氏也知道王婶是好心,但是自家的事还是要自己拿主意。她看着躺在灵棚里早已僵硬了的张彩霞,坚定的开了口。

    “这官司要是打不出头来,这家就给彩霞当坟了,我死也要拼一把。”张刘氏眼中闪着坚定的目光,亮的有些灼人。

    “小张媳妇,你放心的去吧,这儿我给你守着。”李婶是个刚烈性子,平时跟张刘氏关系就比较亲近。“我就不信人还有白死的?不蒸馒头也蒸口气。”

    李婶拔下头上的一根老旧银簪,又掏出半吊铜钱塞到张刘氏手里:“路上买点吃食,告成告不成,天黑之前都先回来,大不了明天再去,后天再去。”
章节目录 第22章 偏堂候着
    第22章偏堂候着

    石西村离县城有着六十里山路,张刘氏胸中郁着一口气,脚下步子走得急,很快就走得大汗淋漓。

    走出村子已是卯时左右,天光大亮远远的看到渡口有两艘小船。张刘氏若是走山路,怕是要走个两三天才能到县城。

    她摸摸钱搭子,几乎一路小跑的跑到渡口。一艘小船已经开走了,只剩下一个老艄翁坐在船头。

    她一边抬手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边开口说道:“蔡老伯,我要进城,这船什么时候开啊?”

    张刘氏经常进城,这些摆渡的人她都认识。

    艄翁望了望天,一般进城的都会起早来渡口等船,晚了到城里转不上一圈就得回来,不然赶不上回来的船了。

    他的船上已经有两个人了,他的小船不大,再等最多也就能多载一个人罢了,船上的客人等着着急,一个劲的催,张刘氏也是急着赶路的样子。

    艄翁笑道:“这就开,你上来就开船了。”

    张刘氏麻利的跳到船上,小船缓缓的开动。艄翁摇着橹,笑问张刘氏:“你不是昨天才进过城吗?”

    看到张刘氏今天两手空空,他又追加了一句:“你今天不卖豆腐,看来是有别的事啊。”

    张刘氏‘嗯’了一声,就别过脸去,望着河水悄悄的弹走眼角的一点晶莹。家中变故,她实在不想再跟任何人提起。

    每提起一次就像往自己心上捅一刀一样的疼,自家的事在自己眼中是天大的事,在别人眼中天大的事也只不过是故事,多说何益?

    到了县城她才发现她竟然连衙门在哪儿都不知道,每次进城她都只是在集上摆个豆腐摊,除了集市她就只能找得到绣庄,别的地方她是两眼一摸黑。

    找人问问路,原来穿过集市再往前走上一段路就到衙门了。她刚刚走到集市,站在街边正向前张望着路径,只见一个汉子急三火四的朝她这边快步走来。

    她怕被人撞上,下意识的向旁边闪了一闪,那汉子的袍襟被卖茶碗的桌角刮住了,他向前一迈步,‘哗啦啦’一阵陶瓷落地的破碎声。

    张刘氏没有心思看热闹,她只想快点到衙门去告状,然而只是一瞬间这里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既然挤不过去,她也只有等解决了这桩事才能赶路了。她亲眼目睹了前前后后所有的经过,她也和别人一样以为那汉子肯定不会赔钱的。

    茶碗都摔成了碎片,可还怎么数得清到底碰碎了多少个茶碗?以那个汉子的无赖痞性,他定然会抓住这点不放的,这简直就是个死结。

    张刘氏虽然没有心情关注这件事,但被堵在这里也是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想到,被堵在这里倒比她去衙门更早的见到了县太爷。

    她更想不到县太爷居然比她要小上十多岁,竟然是个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她更更想不到县太爷如此清明又如此精明,只几句话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这场纠纷给解决掉了。

    众人啧啧称奇的赞叹声让她的心里升起了一分希望,当她看到县太爷弯身要钻进轿子里时,才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明白县太爷这是要回衙门去了。

    她是想要去衙门击鼓鸣冤的,但是这个机会岂不是更好?刚才那个老头就直接拦轿告状了,他的事情就那么轻松的顺利解决了。

    自己为什么有近路不走去绕远路?县太爷近在眼前,此时不上前去告状,更待何时?而且自己连状纸都没有,现在冲上去告状还有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若是到衙门去告状,第一道程序就是投状,也就是把状纸递上去的意思,她根本都没有状纸,第一道坎她就迈不过去。

    她生怕就此错过良机,于是疯了似的扑向官轿,两个衙役都险些拦不住她。县太爷只问了句有没有状纸,她说没有,县太爷便弯身钻进了轿子里。

    张刘氏以为县太爷这是不想理会她,正自发愣,衙役告诉她去轿子后面跟着走,大人是让她到府衙去告状。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争取到了一丝丝机会,她也不介意衙役的不耐烦,不断的向衙役道谢。

    林捕头跟她并肩走在轿子后面,路上简单的问了她几个问题。林捕头倒不是好奇心强,也不是急于去了解案情,而是看她泪眼不干又一副惊恐忐忑的模样,故意跟她聊聊天让她放松一下。

    衙门不远,没走多一会儿就到了。张刘氏看着威严的衙门口,不自觉的腿肚子就发颤。

    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往衙门口里闯?尽管自己是来告状的,尽管自己没有做过亏心事,这个地方还是有种让人撒腿就想往外跑的压抑感。

    县太爷并没有直接升堂,而是去了后衙。林捕头也跟着去了后衙,他走之前吩咐衙役好生照看张刘氏。

    衙役请张刘氏到偏堂候着,随时恭候县太爷的传唤。张刘氏在衙役的示意下小心的坐下,衙役还给她端来一杯水,她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

    “坐吧,没事儿。”衙役没有像刚才在街上那般厉声厉色,虽谈不上亲切有加,却也带着三分笑容。

    张刘氏战战兢兢的坐下,也不敢去碰水杯。衙役比划了杯子一下,说道:“看你走的一头汗,喝吧。”

    张刘氏还真是渴的要命,这水来的正是及时。她先向衙役道了谢,然后小心的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衙役就站在旁边没有走开,等到她喝完了水,才继续嘱咐她道:“一会儿大人就要升堂了,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尽量把事情说得清楚点。”

    “哦”听说马上就要升堂,张刘氏既兴奋又紧张。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的顺利,直接就走到了升堂这个步骤。

    她更知道升堂这个步骤有多么的关键,如果她不能说动县太爷的话,可能她小姑的冤枉就要沉入海底了。

    她没法不紧张,因为没有把握所以更加的担心。她用力的攥着杯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水。
章节目录 第23章 升堂问案
    第23章升堂问案

    周宁回到后衙休息了一刻钟,只喝了一盏茶,就开始换衣服。官服也不只是一套,升堂有升堂穿的,出去巡查有巡查穿的,这些小事也不容有错。

    陆清一边帮着周宁穿衣服,一边嘟囔着:“忙冒烟了,也不多歇一会儿,两宿没在床上睡觉了,就在轿子里迷糊那么一会儿能顶得住吗?”

    “你没听到她说她告的是杀人大案吗?越早审线索越多,审的越晚就越难查清。”周宁正了正头上的乌纱,问陆清:“没什么问题吧?”

    服饰就带着八分的官家威仪,衣服穿的不正,就显得人不够正,不正何以服人?陆清上下扫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点了点头。

    “杀人案多了去了,县太爷可就一个,累死你也管不过来,告什么状不得有个先来后到?让她写份状子呈上来,然后回家去等就是了。”

    陆清到底忍不住嘴欠的劝起了周宁,周宁自从上任以来,忙得脚踢后脑勺。说起来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可事实上他比一品宰相还要忙呢。

    每天早出晚归,秉烛办案都是家常便饭。云江县不大,但说的是县城不大,归云江县管辖的范围是还是不小的。

    周宁上任才不到三个月,两个多月时间他走过了云江县大部分的土地。虽然出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骑马就是坐轿,但肯这么吃辛苦的官还真的不多见。

    周宁乐在其中,他倒不觉得辛苦。不敢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至少他要尽职尽责对得起自己这一身官服。

    听到陆清这么说,他沉下脸瞪了他一眼:“人命关天,不容耽搁。”说罢他大步流星的就朝前堂走去。

    陆清不敢还言,就在他背后悄悄的吐了吐舌头。

    “威~武~”

    大堂上传来喝堂号的声音,偏堂就是涉案人员在上堂之前临时停留的地方,离大堂极近,大堂上的声音听得极为清楚。

    张刘氏不用人传唤,听到堂号声就坐不住了,她‘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一霎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衙役悄悄的提醒她道:“不用害怕,大人问什么你好生回话就是了。”

    “是。”张刘氏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冲着衙役勉强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多谢军爷。”

    谁是军爷?衙役知道她说的人就是自己,也没跟她计较一个称呼,回道:“没什么。”

    这时大堂上传来一阵水火棍胡乱戳地的声音,张刘氏听得头皮都发麻,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怎么拿棍子往地上乱敲?她一下子想起村里人说‘上大堂是要挨板子的’,看来是真的了。

    她牙一咬,心一横,随便吧,就算上堂要打一百杀威棒,也豁出命来上。死,张刘氏现在已经不怕了,她怕的是死都换不来惩凶除恶。

    有这么个上大堂的机会,就算死也要珍惜。她刚刚亲眼目睹了周宁是如何解决街头的那桩纠纷的。

    那么多百姓交口称赞,她相信她一定是遇上了清官,只要能为小姑昭雪冤枉、报仇雪恨,她也不在乎会不会挨板子了。

    ‘啪!’

    第一次听到惊堂木的声响,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张刘氏吓得一个激灵。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大堂上有人喊了一声:“带告状人上堂!”

    紧接着一连串的人声往下传这句话,‘带告状人上堂!’、‘带告状人上堂!’……,听起来就像是回音一样。

    一个人说话,好多个人有秩序的重复,这本身就是一种声势。

    “走吧。”衙役看张刘氏跟个木头似的,心里暗笑‘这人真是怪,早早的站起来,大人传唤她又不动了。’。

    “嗯?”张刘氏愣了一下神,继而明白了大人是在传唤她。“哦,好好。”她紧张得身体都有点发硬似的点了点头,两只手在衣襟上用力的抹了一把,擦去手心里的汗,跟在衙役身后。

    走出门口衙役示意她在前面走,她提起罗裙迈过高高的门坎,头也不敢抬的朝前走着。

    到了正堂,衙役冲着周宁行了一礼,就无声的退了出去。张刘氏‘噗通’一下跪倒,双手撑着地面赶紧给县太爷磕头。

    “民妇给大老爷磕头,求大老爷替民妇做主啊。”张刘氏从来没上过大堂,什么规矩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上来就给县太爷磕头,求县太爷帮着破案抓凶手。

    绝大多数良民都不懂堂规,周宁从来不挑这个。他轻轻的‘嗯’了一声,问道:“下跪者何人?”

    张刘氏左右望望,就她一个人跪着,肯定是在问她了。她茫然的抬起头又一次直视着周宁,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她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啊。”

    周宁眉头微蹙,什么就你啊?

    怔愣了几秒钟,周宁才明白过来张刘氏的意思。周宁问她‘下跪者何人’,她不知道报上自己的家乡住处和姓名。

    两边的衙役忍着不敢笑,这个傻娘们的大脑是什么构造?也太透逗了,下跪的可不就是你吗?废话一样。

    周宁倒是没有怪罪于她,而是反思自己的问话是不是有问题。一个乡间农妇,一个大字都不认识,跟她交流应该尽可能的说白话,官腔官调的说官话很可能造成沟通障碍。

    有障碍的沟通会拉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会使她更加的迷茫和畏惧。一个农妇若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了,她大概是很不愿意走进衙门来告状的吧?

    “你家在哪儿住啊?”周宁没有拍惊堂木,也没有厉声厉色,甚至连句‘家住哪里,姓甚名谁’都没说,尽量像唠家常一样的跟她沟通。

    听到周宁这么问话,张刘氏眨了眨眼睛,悄悄的长出一口气,这样多好,这说的才是人话呢。

    “我家住石西村。”

    “哦,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我叫刘玉凤,二十八岁。”

    张刘氏很紧张,她牢牢记着刚才衙役嘱咐她的问,县太爷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能乱讲话。
章节目录 第24章 有无外人
    第24章有无外人

    周宁问话很慢,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使得张刘氏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不少。“告状这么大的事,你家男人怎么不来?”

    一句话戳到了张刘氏的痛处,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没有男人,她这三年过的就是守活寡的日子。

    她心里再怎么难过也还是要回答大人的问话的,她如实的答道:“我男人到外乡贩卖去了,已经走了三年多了。”

    “哦,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出了什么事你着急忙慌的出来告状?”

    “家里只有我和小姑两个人,昨晚”张刘氏愤恨满腔的抬起头,强忍住悲痛,咬牙切齿的说道:“她被人杀了。”

    周宁在轿子里的时候就听她跟林捕头说过了,心里没有太多的感慨和惊讶,他很平静的问了句:“这么说家里没有别人了?”

    张刘氏本以为再也不会流泪的眼又一次蓄满了雾气,略顿了顿,只觉得心如刀绞:“现在家里除了我就只有一条老黄狗是会喘气的了。”

    “老黄狗?你家的狗养了很多年?”

    “有七八年了。”

    “哦,你小姑是被何人所杀?”

    张刘氏最怕县太爷会问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张彩霞。她生怕官府会因为没有线索而放弃不管。

    她又是真的没有办法提供什么线索,只有实话实说:“我没有看清。”

    “不必着急,慢慢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宁看得出来她的惶恐不安,衙门本身就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来告状的都是满腹冤屈,走投无路才来求青天大老爷给做主的。知县本身就该是父母官,坐在县衙大堂上就该怀揣一颗爱民如子的心。

    然而有几个官是真的给百姓做主的?有多少百姓是抱着希望而来,带着绝望回去的?

    理想与现实已经不是丰满与骨感可以形容的,不夸张的讲理想与现实几乎是背道而驰的,完全的相反。

    多少人到衙门口来求县官大老爷为民伸冤做主,最后闹了个倾家荡产才明白县官大老爷根本不会惩恶扬善,而是欺善怕恶助纣为虐。

    民心就是这样一点点变凉的,一桩冤假错案不算什么,十桩、百桩、一千桩呢?官越来越贪、吏越来越滑,一个个凶如虎、狠如狼。

    百姓越来越畏官,有冤也不敢去告,这样更加助长了不良风气,贪官之下必然有着一群恶霸。

    长此以往恶性循环下去,就会变得民不聊生,最终便是官逼民反。唯有官清吏廉才能锄强扶弱,百姓们才能够安居乐业,才能打造出盛世繁荣。

    周宁没有想那么多,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也没有那么长远的打算。他只是想做好自己应该做好的事。

    张刘氏简单的说起张彩霞被杀的经过:“昨天晚上我在磨房推碾子,小姑在屋里缝补衣裳。”

    “平时我都推到子时,昨天特别的累,亥时刚过我就挺不住了,想进屋歇一会儿,刚走到门口,房门一下子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黑影站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我以为家里招了贼了,我就喊了起来,那人推了我一下,我冲上去抓他,没抓住,只挠了他后背一把,就让他跑掉了。”

    周宁微微的皱了皱眉,淡淡的问道:“你抓了他后背一下?应该很用力吧?有没有撕坏衣裳?”

    若是留下个布条也算是证据,总算多一点线索不是?

    “那个王八蛋光着膀子,我用全身的力气冲上去挠他。”张刘氏举起双手:“昨天指甲缝里还带着一条肉丝。”

    “好,你继续说。”周宁若有所思的盯着张刘氏。

    “我进屋一看,屋里的灯也灭了,我点上油灯”张刘氏哽咽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小姑躺在炕上早就咽气了。”

    张刘氏难抑悲痛,又不敢放声大哭。周宁坐在上面就见她跪在地上,双肩有节奏的颤着,时而有微弱的抽泣声传出。

    周宁等了一会儿,她的情绪稳定了一点之后,才开口问道:“你小姑是怎么死的?”

    “是……是,”张刘氏想起那把剪刀,心就疼得受不了。“是被人用剪子扎死的,我小姑到死都没闭上眼睛,嘴也被堵上了,塞了一大团的破布。”

    “剪子是你家的吗?”

    “是,是的。”张刘氏的眼泪像决了堤一样,根本就止不住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我小姑到死还在给我补衣裳。”

    “你小姑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你们姑嫂关系很好?”

    “我小姑叫张彩霞,今年十七,我嫁到张家十三年了,小姑是我看着长大的。”张刘氏忍不住伤心,她跟张彩霞名为姑嫂,情同姐妹甚至可以说是情同母女。

    “嗯,凶手的面貌你一点都没看清吗?”

    “没有。”张刘氏用力的摇摇头,她当时若是知道那人杀了张彩霞,她肯定会拼命的去追的,但是她不知道,她只以为是个来偷盗的贼而已。

    “凶手若是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得出来吗?”

    张刘氏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然后茫然无助的摇了摇头。“我真的一点都没看着。”

    “他有多高,是胖是瘦?你估计他大约有多年纪?”

    “他挺高。”张刘氏抬手向上比划了一下,她跪在地上也比划不了多高,她左右转头,指着一个身材较高的衙役说:“跟他差不多高,比他瘦一点。年纪?”

    张刘氏怎么判断那人的年纪呢?

    “应该,可能,他大概齐”张刘氏也不知道那人能有多大年纪,都说了她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嘛。“反正是个年轻人,很有力气,跑的可快了。”

    “村里最近太平吗?有没有外人去村子里打劫、卖东西或者新近才搬到村里的住户?”

    张刘氏摇摇头:“没有,这些都没有。”她想了想外人进村,昨天确实是有的,她忽然抬起头说道:“昨天老牛家娶媳妇,来了不少送亲的外村人。”

    “送亲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张刘氏还真的没有关注过这个事:“我不知道啊。”
章节目录 第25章 做良心官
    第25章做良心官

    石西村成亲的风俗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成亲当天都是新郎黄昏时分到新娘家去接新人。

    新娘子会在迎亲人和送亲人的共同护送下到婆家去拜天地,拜罢天地新娘被送入洞房。

    新郎会在外面应酬,主要就是陪送亲的人喝酒,酒宴散后婆家人把送亲人送出村口,送亲的人回转自己的家,新郎入洞房,大礼完毕。

    昨天牛家是申时去迎的亲,酉时开的宴,戌时三刻左右宴席渐渐散去,亥时已经没有外村的人留在牛家了。

    张刘氏前天就把贺礼送到了牛家,昨天她起大早进城,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牛家娶亲的事,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参与,她并不知道牛家来了些什么客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的宴席。

    周宁零零散散的问了许多问题,直到没什么可问的了才吩咐一声:“你且回去候着,退堂。”

    张刘氏愣愣的反应不过来,怎么问完就完了?她稀里糊涂的磕了个头,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发软的拄着腿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转身向后走了出去,一迈步膝盖火辣辣的疼。

    告状,她这算是最顺利的,直接就上了大堂,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幸运。然而就是这样的幸运,也是很遭罪的。

    别的不说,光是在地上跪着就很难捱,张刘氏的案子很简单,问话也不算特别多,她还跪了将近一个时辰,膝盖都跪破了皮。

    肯上衙门告状的都是豁出去的,轻易的谁愿意去告状?堂审不是一次两次,有点新线索的就得传你到堂,光是跪着都跟上刑似的。

    周宁也知道告状人的苦处,他的大堂上规矩已经松了很多。但是民见官要跪,告状要跪着回话,这些堂规不是他能更改的。

    别人的大堂上规矩森严,像张刘氏这种进门乱磕头就要被呵斥,听不懂官话还要被骂,吓得告状人说话嘴都哆嗦,然后还会怪罪告状人藐视堂规,轻则掌嘴重则板子侍候。

    哪有百姓敢抬头直视县官?看一眼至少被打得哭爹喊娘的。周宁从不计较这些,没有人给百姓们宣传堂规,不知者不罪。

    张刘氏失魂落魄的走出县衙,已经偏西的太阳照在身上冷意嗖嗖的。她缓缓的抬起头望向斜阳,咧咧嘴角似乎是想笑却哭了出来。

    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她急火火的跑到渡口去赶船。她身上带着刚接到手的绣活、刚给小姑买来的胭脂还有刚卖掉豆腐换来的几十个铜板。

    今天还是这个时候,她心灰意冷的走向渡口去赶船。她身上带着刚跪出来的血痕、刚哭过的泪痕还有心里抚不平也抹不去的伤痕。

    周宁刚走出正堂就看到陆清在门口等着他,他没精打采的问了句:“有事?”

    “没事,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去清河村?”陆清接过周宁顺手摘下的乌纱帽:“他们村的保正送信来说防汛堤修好了。”

    “修好了就修好了,我去干什么?”周宁愁眉紧锁,一肚子烦心事,哪有心情出去游玩?

    周宁知道陆清的意思,他就是想借着去检验防汛堤,到清河村玩一趟。清河村的保正特别热情,上次过去他就没玩够。

    清河村的防汛堤简直就是糊弄鬼的工程,三岁娃娃都能一脚踹倒它。惹得周宁大发雷霆,县里并不富裕,挤出钱来让他们修防汛堤,结果就弄这么个纸糊的玩意儿?

    不用多说,钱肯定是被保正给贪了,周宁限期让他把防汛堤修好,修好了万事不论,修不好就该一是一、该二是二,大堂上见。

    保正被周宁吓得屁滚尿流,他见陆清笑嘻嘻的好说话,便求陆清替他说几句好话。陆清答应倒是答应了,就是一个字的好话也没替他说。

    他出手蛮大方的,只不过陆清胆子小,一个铜板的东西也不敢拿。吃喝玩乐没少花钱,不过钱都是陆清自己出的。

    陆清从小就喜欢摆谱,喜欢摆阔,周宁也不约束他,钱嘛,无所谓的事。周家是官宦世家,虽然父亲是被罢免归乡的,但家底不薄,没势还有财。

    陆清是周家的家生奴,他父母都是周家的下人,他从小就跟周宁在一起,从五六岁就开始学习侍候公子了。

    周家家教很严,对下人宽松,对公子可不宽松。周宁起早贪黑日夜苦读,陆清就闲的发疯了。

    下人不需要读书,陆清只是每天替周宁背个书包,早上把周宁送到学堂,晚上再接回来,其余的时间他就随便了,除了花钱还能干什么?

    只要不沾染不良风气,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他就养成了到处装阔少的好习惯。陪公子进京赶考,把他高兴的跟要上天似的。

    在京城他可玩了个痛快,周宁考前要备考没时间理他,考后金殿策名又惹了一肚子的气,倒多亏了陆清每天带着他游玩散心。

    来云江县赴任,陆清以为这回天高皇帝远,公子向来不约束他,他可以逍遥似神仙了,没想到云江县是这么个穷乡僻壤,什么好玩的都没有。

    从小就盼着自家公子能金榜题名,当上大官,自己也跟着威风威风。谁知道当官原来就是遭罪。

    周宁自从到任不到三个月瘦了十多斤,吃不好也睡不好,有时候忙的连水都喝不上,成天东奔西走,连累得他都跟着脚不沾地的到处乱跑。

    清河县环境不错,陆清很喜欢,他想去也不是因为自己贪玩,而是想让周宁放松一下。

    周宁哪里敢放松?神经绷得都直了。张刘氏告上来的这桩命案,毫无头绪可言。他必须尽快赶到现场,去的越早越有可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周宁回到后衙就开始更衣,陆清一看他这是又要出发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说公子,实在不行这官咱不做也罢,我看你这当官还不如在家享福呢。”

    “当官本就不是为了享福。”周宁有自己的理想,虽然很小,但很现实,那就是做个对得起良心的官。
章节目录 第26章 备船出发
    第26章备船出

    周宁刚换好衣服,林捕头就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几张纸,冲周宁简单的轻施一礼:“大人,这是您要的笔录。”

    “嗯,放下吧。”周宁坐下拿起刚刚整理好的笔录:“吩咐备船,马上去石西村。”

    “是。”林捕头抱拳一礼,转身出去安排了。

    6清急忙倒了杯茶放到周宁手边,又拿出两包点心拴在腰上。公子晚饭看来是又吃不上了,只能是在路上对付一口。

    6清真不明白,人人都抢着当官,顶上乌纱就过这种日子吗?

    周宁眼睛盯着笔录,一目十行的往下看,伸手摸茶杯都舍不得转一下头。6清拿起茶杯递到他的手里,他咕咚咕咚两口就把一杯茶给喝完了。

    6清赶紧提壶又续满了一杯,他微皱着眉头也不敢多说什么。看着这个样的公子,他真是有点心疼。

    公子在家的时候那也是锦衣玉食,言谈举止都要讲究个风度,拿个范儿的。哪像现在端起杯子咕咚就来一口,形像呢?

    “大人”师爷走进来冲着周宁微微一点头:“听说马上要去石西村?”

    周宁出门断案肯定是要带着师爷的,林捕头必须得通知他早做准备。周宁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刚才周宁问案的时候,师爷就在屏风后面听着。师爷是前任知县的师爷,一惯的听审,其实很多时候知县的决定都是师爷出的主意。

    老知县走了,周宁接任以后原班人马没有动。新官上任没有大换血,只是立了几条新规矩。

    新官上任肯定要烧三把火的,大家都有心理准备。都觉得新来的知县大人年轻更好糊弄,他一时心血来潮立几条规矩,慢慢的他自己就忘了。

    年轻人有冲劲没耐性,这都是正常的。周宁这三把火烧得倒是挺长远,快三个月了没见火势弱下来,反倒越烧越旺了。

    三班衙役也装了几个月都有些抻不住劲了,自从周宁来了,他们的油水就没了。

    也不能像从前那么散漫了,每天的任务也多了起来。这哪是迎来个知县大人,分明是来个瘟神,断了他们的财路,断了他们的自由。

    以前他们对百姓是随意呵斥,张嘴就骂,抬手就打。现在连来告状的百姓都必须微笑服务,这哪儿受得了?

    师爷也快六十岁的人了,成天跟着周宁东跑西颠的折腾,也是够难为人的了。他刚回来,听说又要出,未免心中有些抱怨。

    “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明天一早再过去吧。”师爷不敢多说别的,再怎么抱怨也只能在心里抱怨,万万不敢宣之以口的,什么实话都瞎说,那是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

    “查案分什么早晚?”周宁才不管天色是什么时候,他只知道为民伸冤这种事刻不容缓。

    他啪的一下把笔录摔到桌子上,端起一杯茶闻了闻,抬眼看向师爷。

    “师爷,你觉得这桩案子当从哪里入手查看?”周宁把笔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几处疑惑越的清晰了起来。

    师爷对整个案情的进展是了若指掌的,他一直在屏风后面听审,而且这份笔录他也有参与整理。

    “当从牛家入手,先查查送亲的外乡人里有没有可疑的人,重点查有过作奸犯科的人。”师爷摇着折扇,摇头晃脑的说道:“酒是百祸之根源,酒席宴上的醉酒之人都要盘查才是。”

    “嗯。”周宁不置可否的看着师爷:“然后呢?”

    “需要查一下张刘氏平时的作风问题,看她有无与人私通之事。”师爷补充道:“先告状的不一定就是好人,有时候有些刁民最会恶人先告状,为的是混淆视听以期逃脱罪责。”

    周宁缓缓的点了点头:“还有呢?”

    师爷叹了口气:“还有就是死者,必须要查一下死者生前跟什么人来往密切,有没有相好的,是不是存在争风吃醋的事。”

    本来毫无头绪根本就无从下手的事,让师爷几句话点出了n多条切入点,哪一条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但是真要照他说的这么一条一条查下去,怕是这桩案子就没有侦破的希望了。周宁怀疑这是一起激情案件,不像是预谋作案。

    这样的案件侦破度一定要快,慢了就很难找到真凶了。像师爷说的那个查法,一件事一件事的查,等到查明白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不可否认的是师爷的方法很是中规中矩,谁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这才是为官之道。案子能不能侦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有犯错。

    既没有懈怠,也没有违反任何规定,还很积极的一直在查,这样做官才能做得长久。

    周宁不喜欢这样为官,他想的就是如何尽快的侦破案件,而不是如何展现自己的努力给上面的人看。

    “你说的不错。”周宁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也现了几处疑点,我觉得牛家那些宾客没有查的必要,因为这桩命案是熟人所为。”

    周宁的语气很是笃定,笃定的让师爷和6清都感到有些个迷惑不解。他是怎么知道那些宾客一定没问题的?

    “你看她说她平时推碾子都要推到子时左右,命案生在亥时,可见凶手很了解她们家的情况,就是要趁着她还没忙完潜入张家。”

    周宁也知道这个理由似乎是太于牵强,这个作案时间也很可能只是巧合,不过他还有一处疑点能证明是熟人作案。

    他刚要继续说下去,林捕头在门口报了一声:“大人,船已经准备好了。”

    “走。”周宁起身就向外走,6清和师爷只好随后跟上。

    张刘氏好歹赶上了最后一趟渡船,她回到家里,人已经饿得两眼花了。一整天她就在衙门的偏堂里喝了点水,半个米粒都没进到嘴里。

    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吃东西,五脏庙是不能赊欠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少祭一顿都不行。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张刘氏也没顾上往灵棚多看一眼,直接进屋到厨房,抓起一个黑色的馍馍就往嘴里塞。
章节目录 第27章 告状归来
    第27章告状归来

    张刘氏去县城一整天,家里一直没断人。王婶和李婶都没有离开过,一直在帮她照看着张家的小院。

    乡里乡亲的,大家都想送张霞彩姑娘一程,然而张刘氏并没有要下葬的意思。人从头到脚用一块白布盖着,过来也看不到什么。

    大家都是上柱香表达一下对死者的尊重和缅怀之情,有人来也有人走,来来走走中张家一直都保持着有十来个人在。

    见张刘氏回来,都凑上前去想打听一下她状告的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找没找到人写状纸,不知道她进去衙门了没有。

    她却一头扎进了屋里,二话不说的吃了起来。黑乎乎的干馍馍连口水都没用,就那么干噎下去了。

    可见她是饿得够呛,王婶给她递上一碗水:“快喝点水吧,这孩子真是,你身上不是有钱吗?也不知道在县里吃点东西,干饿着谁受得了啊?”

    张刘氏接过碗,喝了两大口。刚要说话,李婶又招呼她过去洗把脸。李婶给她倒好了洗脸水,准备好了毛巾、皂角。

    她洗了把脸,众人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各种询问。

    张刘氏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县太爷是怎么想的,只说让她回来候着。候什么呢?又要候到什么时候?

    会不会像乡亲们说的那样,县太爷这就是在敷衍她?一个拖字决能把告状的人拖到地老天荒,这种事是屡见不鲜的。

    面对乡亲们的询问,她也不能闭口不言。她就实话实说的把她进县城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所有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大家听说她竟然是拦轿喊冤的,还进了县衙大堂,纷纷的竖起大拇指夸赞她,就像在夸民族英雄一样。

    乡下人哪有胆量敢进县城去告状啊,她一个妇女见到了县太爷,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开始的时候张刘氏还为大家对她的关心感到感动,不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味了。大家的关注点不在她家的凶杀案上,而是在县太爷身上。

    县太爷这三个字顿时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大家开始打听县太爷长的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俊是丑是年轻人还是个老头?

    热乎乎的感动一瞬间化为乌有,大家的问长问短从满满的感动变成了索然无味。张刘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近的人了,刻骨的寂寞凉凉的漫上心头。

    她分开众人,推门走了出去。走进灵棚,她站在小姑的尸首前面定定的盯着白布。怕风掀开白布,四个角都用烧纸压着。

    人已经死了快一天一夜了,衣服还没有换,插在胸口的剪刀也还没有拔下来。张刘氏望着白白的白布,眼中渐起层雾。

    灵棚前面的瓦盆里有着未燃尽的灰泛起忽明忽暗的火光,张刘氏从旁边拿起不知是谁送过来的烧纸,一张一张的填进盆里。

    烧纸遇到火星马上烧了起来,红红的火光照映在张刘氏的脸上,映得她脸色泛红。这一点光亮带给她一丝温暖,不知不觉的她弯起唇角。

    眼中流着泪,嘴角噙着笑,她一边往盆里填着烧纸,一边对着小姑自言自语:“彩霞,你安心的上路吧。嫂子去告状了,嫂子遇到了清官,他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一定会的。”

    这个世界上没长翅膀却比飞还快的东西大概就是消息,张刘氏进县城告状回来,这在石西村就是一个重磅消息。

    很快全村的人都知道她见到了县太爷,县太爷还准了她的状,说让她回家等消息。

    刘二柱正蹲在地上替大哥清洗伤口换药,隔壁的小玲子跑过去对他们哥俩说了这件事。刘二柱高兴的用力一拍他大哥的腿:“这可太好了。”

    “啊唷。”刘大柱吃疼,不禁痛呼出声,刘二柱这一巴掌正正好好的拍到了他的伤口上,他呲牙咧嘴的说道:“下回再激动拍你自己的腿。”

    小玲子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刘大柱问道:“县官大老爷是那么好见的么?张嫂不是吹牛吧?”

    “当然不是了。”小玲子白了刘大柱一眼:“张嫂会拿这种事吹牛?”

    刘大柱讪讪的笑了笑:“也是啊,不过县太爷也没说一定能抓到凶手,我看这事没那么容易。”

    “也没啥不容易的,当官的都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咱们查不出来,人家肯定能查出来,官府可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小玲子今年才十六岁,平时跟张彩霞关系很好,张彩霞经常教她绣花。现在听说县太爷准了状子,小玲子巴不得马上就把那个杀人的强盗抓起来剐了。

    “玲妹子说的对,啥都查不出来官爷是吃干饭的?”刘二柱本来对这事也没抱多大希望,他还是第一个劝张刘氏不要去告状的人。

    现在听说张刘氏真的把状告到了县太爷的大堂上,他倒兴奋了起来。惩恶扬善是人心里本能的一种**,更何况他是跟张家比邻而居的老邻居?

    刘二柱当然渴望早点抓住凶手,早点替张彩霞妹子报仇雪恨。没有人愿意凶手逍遥法外,只是告状的难度太大了。

    希望渺茫到令人绝望,所以能忍的不能忍的也都忍了下来。忍是一种扎心的痛,更是一种无力的无奈。

    但凡有一点办法,但凡有一点希望,谁愿意忍呢?

    同一时间孙有德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坐在桌子边唉叹一声:“没想到这个疯婆娘还真有胆去告。”

    孙氏则在地上来回的打转转,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怨我了,怨我了,都怨我了。”

    呯孙有德重重的一拳砸到桌子上,吓得老孙太太猛的一个激灵。

    “你个老不死的,你想吓死我啊?”孙氏指着孙有德就骂了起来:“你敲什么敲?”

    孙有德也不甘示弱的冲她吼道:“你转什么转?沉住气,沉住气,告诉你多少遍了?还没怎么着呢,就自乱阵脚。再说怨着你什么了?你嘟囔嘟囔,嘟囔个屁。”
章节目录 第28章 新伤起疑
    第28章新伤起疑

    “怎么不怨我啊?”老孙太太说着怨自己的话还理直气壮的,这简直是画面在抽的节奏。“早上我就应该追上去,把她的腿打折,她就不能进城告状了。”

    孙有德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净说屁话,你打伤人能白打啊?你不得给人家治伤?人家要是不依不饶,官家不治你的罪?”

    “治罪能咋地?我这么大岁数了,我怕啥?”孙氏说着撇了撇嘴,双唇一颤一颤的哭了起来:“大壮还小啊,过年才十七,那么点的孩子要是让人抓起来可咋整啊。”

    哭这回事,能忍住就算是忍住了,哭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老孙太太越哭声越大,孙有德啪、啪、啪的连着拍了四五下桌子,才震住她。

    “哭哭哭,你哭有用吗?你哭能挡住官家抓人?”孙有德的脸色越沉越暗,黑的要滴出水来一般。“你越沉不住气,大壮越危险。”

    “我就这么一个孙子”

    “别说了,万一让人听着,你就一个孙子都没了。”孙有德说着咳嗽了起来,连气带急这一天他过得甚是煎熬。

    昨天晚上他们夫妻俩到张家,看到张彩霞惨死的样子还都气愤填膺的劝张刘氏一定要去告状,孙有德还主动把写状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在张家忙了两个多时辰,他们老两口才回到自己家。

    孙氏刚点起油灯就发现孙大壮光着膀子躺在炕上,正呼呼大睡,被子都被他踹到了脚底下。“这孩子从小睡觉就不老实,这么大了还踢被。”

    说着孙氏就过来给孙子盖被子,这时孙大壮一翻身,肩膀上两道醒目的鲜红刺痛了孙氏的眼。

    “呀!这咋回事?谁给挠这样啊?”老太太赶紧的端起油灯靠近孙大壮,还招呼孙有德:“老头子,你来看看。”

    孙氏吵醒了孙大壮,孙大壮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奶奶,你回来了?”

    “你这个孽障!”孙有德抄起炕上的鸡毛掸子就朝孙大壮身上抽去,孙大壮没有一丁点防备,孙氏也没料到孙有德会突然发飙,这是哪一出啊?

    啪的一下把孙大壮给抽得蹦了起来,孙大壮跑到炕里靠墙站着,嘴里还气恨恨的嚷:“我咋了你就打我?我睡觉招你了啊?”

    “孽障。”孙有德拿着鸡毛掸子指着他,气得双唇直颤。“我孙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孙氏本想帮着孙子的,这一看老头子是动了真气,她也不敢替孙子求情了。孙有德嚷着要活活打死孙大壮,孙大壮不明所以,一边争辩一边满炕的乱跑。

    孙氏在中间横扒拉竖挡的,她扯住孙有德:“老头子,你这是干啥呢?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这大半夜的你打孩子干什么?”

    孙有德扔了鸡毛掸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推开孙氏,说道:“你问他肩膀上的伤是哪来的,谁给他挠的。”

    “谁挠的也不能是他自己挠的,咋也不能怪他吧?”孙氏还以为大壮犯了什么大错,原来是这个事,这个事值得发这么大的火?

    再说这个事孙氏也想追究呢,谁动了她的孙子还了得?一听孙有德如此说,她顿时来了脾气,这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孙子这几下子挨的有多冤?

    孙氏忍不住抱怨起孙有德来:“你个老糊涂,孙子让人欺负了,你不替孙子出头也就算了,还打孩子,你也真下得去手啊。”

    孙有德没有理会孙氏,而是指着孙大壮怒气不息的问:“你说,你给我说清楚是谁挠的。”

    “这个”孙大壮伸手摸了摸肩膀头上的抓痕,抓的是有点重,都肿得跟一条蚯蚓似的了。

    孙大壮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说了句:“这,这不是谁挠的,这是,是树枝刮的,我去树林子捡柴和的时候刮的。”

    “你放屁!”孙有德又一次抓起鸡毛掸子,又要冲上去抽他,被孙氏一把抱住了胳膊。

    孙氏再傻也看出来孙大壮是在撒谎了,那伤痕明显是挠的,十有**是女人挠的,男人谁留那么长的指甲?

    “你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啊?谁挠的你,你不敢说吗?”孙氏也动了火气,这大孙子是她的心头肉,受人欺负那还了得?“你说是谁挠的,你不用怕,告诉奶奶,奶奶撕烂她。”

    孙大壮吭哧瘪肚了半天也没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孙氏越看他这样就越是着急,孙有德则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孙氏越来越迷茫,这爷俩都是什么毛病?一个受了伤还不肯说是谁挠的,一个又是发疯的打骂孩子,又是失望至极的唉声叹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有德鸡毛掸子拄着炕沿,气得浑身发抖。孙氏赶紧的扶他坐下,他却用力的推开孙氏,还指着孙大壮吼道:“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好孙子。”

    “我怎么了?”孙大壮紧靠着墙角不敢动弹,生怕爷爷一下抽过来,嘴上还不服气的嚷嚷着。

    孙氏也跟着问道:“是啊,孩子怎么了?”

    “怎么了?你忘了你刚从哪儿回来了?”孙有德的山羊胡子直往上翘:“你看看他肩膀上的伤,是不是新挠的?”

    从哪儿回来?新挠的?老太太脑袋里就转着这么两个词儿,她木木然把这两个词儿联系到了一起。

    他们刚从老张家回来啊,难道大壮身上的伤是小张媳妇挠的?

    如果孙大壮身上的伤痕是小张媳妇挠的,那岂不就等于说是孙大壮杀了张彩霞?想到此处,老太太又惊又怕的尖叫了起来。

    孙有德急忙捂住老太太的嘴,在她耳边低声呵斥道:“你鬼叫什么鬼叫?怕别人不知道吗?”

    孙氏吓得浑身乱颤,腿都发软,孙有德刚一松开手,她就慌了神,险些哭出来。孙氏瘫坐在炕上,双手抓着孙有德:“这可咋整啊?”

    孙大壮看他们一唱一和的,心里也打起鼓来,他忐忑不安的直抓裤腿,大着胆子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29章 远走投亲
    第29章远走投亲

    原本内心里还存着的一点点希望,都被孙大壮一句话给浇灭了。孙有德和孙氏老两口相互扶持着,孙氏勉强撑着身体靠墙而坐,孙有德则站在炕边。

    没有人说话,室内一下子安静了。安静的气氛很是压抑,整间屋子里弥漫着有些诡异的尴尬。

    孙大壮的心七上八下的,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孙有德和孙氏也都保持着沉默,都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才能保得住孙大壮。

    最终还是孙大壮先开了口:“还,还有谁知道啊?”

    孙有德抓起鸡毛掸子就朝他砸了过去,抽是抽不着了,孙氏在中间横着,气急了只有把鸡毛掸子丢过去砸他。

    “你这个畜生,还有脸问?”孙有德胸口都气得发疼:“孽障!孙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孽障?败、坏、门、风!”

    孙大壮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心底越来越发虚。他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清楚,伤是怎么来的更是心知肚明,他还以为没有人知道,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老头子,别骂了,骂也不顶用啊,你快想想办法,现在可怎么办啊?”孙氏顿时发了慌,杀命是要偿命的,这个道理谁都懂,谁都会说,但是事情落到谁的头上,谁都想要逃脱罪责。

    孙有德也是急得冒火,还能怎么办?孩子要是小偷小摸犯点小错误,还能领孩子过去,到人家赔个礼道个歉,就是赔点钱也应该。

    但是他犯下的杀人之罪,杀人是死罪,这是毫无疑问的。绝不是认个错,给点赔偿就能解决得了的矛盾。

    情理情理,情字永远在理字之先。孙有德是石西村唯一的一个秀才,他自然是懂得国法也懂得道理的。

    别说秀才,就是三岁的孩童,也知道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别人家的事,都是‘帮理不帮亲’的正直君子,涉及到自家利益时就完全掉转了风向。

    尽管孙有德他们两口子亲眼目睹了张彩霞惨死的现场,尽管他们两口子深切的知道张家如今的凄悲,有多么的催人泪下。

    他们还是不能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来,血脉亲情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老两口宁愿替孙子去顶罪。

    然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就没有承认事实这一项。这种事只能是竭尽全力的隐瞒,万一露出端倪将会要了孙大壮的命。

    他们为张彩霞悲愤的一幕完全被风吹散在这凄凉的夜,取而代之的只有对孙大壮无尽的担忧。

    “还能怎么办?瞒着呗,这要是让人家知道了,不就等于把大壮往死道上推吗?”

    孙有德在石西村也算得上是德高望众之辈了,一向以谦谦君子自称,村子里的人有点大事小情的都会请他过去,都以跟他结交为荣。

    如今他却怎么也做不到法纪为先,讲多少天花乱坠的道理都没用,什么道理都大不过孙子的命。

    “就怕瞒不住啊。”孙氏急得潸然欲哭,光是想想孙子万一被官府抓了的假象,心就像被人生生摘去一般的难受。

    孙大壮抿抿唇,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不至于吧?我也不是故意的,窗外有人来了,我一害怕就失手扎了她一下子”

    “别说了!”孙有德怒吼吼的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躲起来是正经,你连夜去你四叔家躲躲,没人接你,你千万别回来。”

    孙大壮犹疑的转了转眼珠子,最终坚定的说道:“我不走,有什么大不了?我这就去她家,要杀要剐都随便,我不跑。”

    “混蛋!你想气死我啊?”孙有德没有什么可抓的,抓起炕边的枕头就朝孙大壮砸了过去。

    孙氏想拦也没拦住,她张着胳膊挡在孙有德面前,把孙有德气得胡子乱撅:“你在这儿比划啥?还不赶紧给他收拾收拾东西。”

    孙氏闻言急忙翻箱倒柜的往出拿衣服,还有些散碎的银子又包了些干粮,打好了包裹,扯过孙子一顿嘱咐。

    孙大壮有几分不情愿,却也不敢过于坚持己见,毕竟是自己惹下了祸事,有什么脸面跟爷爷奶奶再争执?

    趁着天没放光,孙大壮连夜离开了石西村。

    孙有德老两口一夜未眠,瞪着眼睛坐到天亮。东方一线鱼肚白,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张刘氏就找上门来,想求孙有德给写个诉状。

    这诉状就是打死也不可能给她写,孙氏一顿扫帚把她给打了出去,以为她弄不到状纸就不会去告状了,没想到她空着手依然跑到县城鸣冤去了。

    更没想到还告的这么轰动,全村人都跟着兴奋起来了。孙氏这一下就发了毛,急得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了。

    孙有德心里也很慌,但他是一家之主,必须得沉住气,他宽慰老太婆道:“没大事,别看她见着县太爷了,县太爷听她使唤啊?一个乡野穷丫头死就死了,谁从县城跑过来给她收拾这没头没尾的烂摊子?”

    孙氏嘴唇都干裂了,多亏还有个孙有德在家里坐着。男人就是女人的主心骨,如果没有男人在,孙氏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捱下去了。

    “那状都告到县里了,咋能不着急?”孙氏来回转,转得自己也有些头晕了,她望着孙有德,小声的说道:“要不咱花点钱到县里打点打点吧。”

    孙有德叹了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孙氏见他摇头,她真的急了:“留钱有啥用?这时候不使钱啥时候使?”

    孙有德默不作声,孙氏把红漆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这个值不少钱,拿去走走门路吧。”

    孙有德白了她一眼,警告她:“你给我消停点。”

    “你个老不死的,火上房了你都不知道着急,你知不知道哪头大哪头小?这时候了你还舍不得钱财,我告诉你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孙氏说着大哭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30章 谁离开了
    第30章谁离开了

    孙有德本就烦燥的心被孙氏给哭得愈加烦燥,他狠狠的一拳砸到桌子上,茶碗都弹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这一下吓坏了孙氏老太婆,她当时怔愣在原地,她几乎是没见过孙有德发这么大的火。

    孙有德一向是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度,总是给人以‘羽扇纶巾’的儒雅形象,说话从来都不会高声。

    “你瞎说什么玩意儿?”孙有德的心像滚油煎着一样,哪里受得了孙氏在眼前絮絮叼叼。“你现在去打点,不等于告诉人家咱们心虚吗?”

    孙有德真是不明白这老太婆的大脑是个什么样的构造,现在人家正愁没有线索的时候,你送上门去打点?

    现在最好的办法不是四处奔走,而是隔岸观火,老老实实的装作局外人就好。你越是表现得积极,就越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孙氏的情绪刚刚冷静下来,忽听大街上人声喧嚷,跟过大年了似的,许多人从自家的院子里跑了出去。

    孙氏把窗户扒开一条小缝向外望着,隐隐的听到有敲锣的声音传来。

    “这天都黑了,咋还来耍猴的了?”孙氏疑惑不解的扭头看向孙有德,孙有德也满心疑惑的扒开窗户向外望着。

    这时隔壁的王二狗子刚好从家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冲前面的人喊:“你看清楚了吗?县官大老爷是骑马还是坐轿啊?”

    “没看着,我刚听说就找你来了。”前面的小伙子头也没回的朝前跑,一溜烟的跑到了大街上。

    ‘呯’的一声响,又一个茶碗摔到了地上。

    ‘呯’的一声响,孙有德用力的关上了窗户。

    孙氏险些一脚踩上碎瓷片,身子摇摇晃晃的多亏孙有德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才没有倒下。

    “没事。”这两个字孙有德说的异常坚定,让孙氏莫名的有些安心。“不管怎么说大壮都走一天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也抓不着他。”

    “人家要问大壮去哪儿了,咱咋说啊?”

    “大壮给我请郎中去了,一直没回来,谁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们还想报官呢。”

    孙氏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孙有德赶紧的躺炕上装病,孙氏提心吊胆的在床边‘侍候’着。

    张刘氏正在小姑的灵棚里烧纸,忽然听说县太爷来了,她回身向大道上望去。天色昏暗而且也确实没有官轿的影子。

    这般时候了,县太爷怎么可能会来呢?而且她就是坐的最后一艘渡船回来的,县太爷难道游过来的吗?还是他长翅膀了?

    怎么想都不现实,张刘氏木木然的怔愣了一会儿,便摇摇头又蹲下去继续烧纸了。

    张刘氏虽然渴望遇上一个清官,能够帮助她给小姑报仇雪恨。但是她还没疯,还没有达到去奢望县官大人连夜来查案子的地步。

    街上人们纷纷乱嚷说是来了县太爷,张刘氏充耳不闻,也不知道是哪个得了失心疯的乱嚷,搞得人人都往街上跑。

    县太爷就算是来,最早也是明天上午到。今天不说别的,光是渡船就已经坐不上了。走山路的话,没个两三天是到不了的。

    村里人也不是傻子,若不是真的县太爷来了,怎么会人人往街上跑呢?消息若是假的,早就有人跑回来报信了。

    周宁下了官船,林捕头就吩咐人快速进村报与保正知道,张保正得到消息立马带人赶往渡头迎接。

    周宁刚到村口,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全村都出动了,怎么这么多人?

    张保正也没想到就这么大的一会儿工夫,就惊动了这么多的人,消息传的是真快啊。

    周宁不是来走秀的,他要查案就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路上,林捕头马上命人鸣锣开道。

    四个衙役在前面分开人群,给周宁开出一条道来。村民也纷纷主动的向两边避让,只是都抻长了脖子往周宁身上瞧。

    看一眼能长二两肉似的,都兴奋得不行。有的人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保正了,能看到县太爷这可是修来的福气。

    周宁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其实官船可以带一顶小轿过来,但是周宁嫌麻烦,轿子好运,但是坐轿就得带轿夫过来。

    他是来查案的,也不是来摆谱的。石西村很小,走几步路也累不着。路上张保正不停的跟周宁说着话,周宁面无表情的听着。

    张保正没想到周宁来的这样快,张家的事他正准备到县里去报告,这一下搞得他措手不及。

    周宁倒是没有责怪他不上报,只是直接询问了一句:“张家的命案你了解多少?”

    张保正着实不了解多少,他只是实话实说的讲了他所见到的、听到的。综合起来就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他提供的信息唯一的价值就是跟张刘氏的供状相符。

    他了解的渠道也是听张刘氏说的,除此之外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周宁从他这里没有了解到新的内容。

    “村子里最近有什么大事没有?”周宁跟百姓们之间的距离是很远的,他和张保正边走边谈,完全不必担心被外人听到。

    “也就是牛家娶亲和张家命案这两件大事,没有别的什么事。”张保正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他第一次跟周宁打交道,以前只听说这个新任县太爷很年轻而且脾气不大好。

    他以为年轻也得有个三四十岁,没想到年轻到了二十来岁的程度。至于脾气,张保正心里就‘呵呵’了。

    哪个当官的脾气会好?好脾气都是给上司的,对下属还有脾气好的吗?

    “村子里有没有什么人在命案后离开?”周宁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案子是一丁点线索都找不到的,是人就通性。

    正常来讲杀了人之后都会有恐慌感,下意识的就会想到逃跑。所以谁在这个时间段内离开了村子,就有很大的嫌疑。

    “这个”张保正仔细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也想不起来村子里缺谁少谁。“好像是没有。”
章节目录 第31章 大人来了
    第31章大人来了

    周宁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人离开要么是作案的人胆子够大够镇静,没有选择逃跑,要么不是本村人作案。

    据周宁推断,他还是坚持相信肯定是熟人作案。既然没有人离开,那就是说凶手应该还在村子里。

    黄昏很是短暂,天说黑就黑,衙役们点起灯笼提着,锣声依旧响个不停。张保正接到消息时就吩咐好了备宴。

    一行人刚进村子,张保正鞠躬含笑的对周宁说道:“大人,这边请。”

    周宁停住脚步顺着他的手向前方望了望,扭过头看着他问道:“张家不是在村东头倒数第三家么?”

    张保正指给他的方向明明是往西走,这可是相反的方向,他什么意思?

    张保正赶紧赔着笑脸,解释道:“大人,天都到了这般时候,您一路奔波,劳苦过甚,就算查案也得先吃饭不是?”

    周宁的眉毛微微的朝中间一皱,跑这么远的路难道是为了吃吗?

    “晚饭我已经吃过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回家吃饭去吧。”周宁抬腿朝东面走了,张保正急忙跟上。

    他哪里敢真的回家吃饭?只是心里在盘算着,这回恐怕是白破费了。家里有没有杀猪宰羊不知道,但是鸡、鸭、鹅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大人,就是一桌薄酒素菜而已,您一路风.尘,怎么也得给您接接风啊。”张保正想再劝劝周宁,周宁则一本正经的装聋,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大人,大人”张保正跟在后面不停的呼唤,周宁跟没听见一样一样的。

    张保正着急一把扯住了陆清:“您看怎么也不能让大人饿着肚子查案啊。”

    陆清用力拽出袖子,一脸嫌弃的掸了掸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昂首挺胸的跟上了周宁,把张保正一个人给扔到了路边。

    陆清比谁都清楚周宁有没有饿肚子,周宁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都是各种点心对付来对付去的。

    今天的‘晚饭’就是在船上就着凉水吃的几块糕点而已,陆清有什么办法?

    周宁心里惦记着的是案子,他做不到人家尸首在地上停着,他却跑到村子来先大吃一顿。

    吃撑着了,喝大发了,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日上三竿起来到张家转一圈,说上几句漂亮的官话,然后打道回府。

    吃好了、喝好了、该拿的也拿好了,案子置之不理还赚了个盆满钵满,捎带的还挣了个美名声。

    县太爷亲自下来查案了,这就是难得的清官,至于查没查明白是另外一回事。大靖王朝当官的,绝大多数都是这样‘逢场作戏’式的‘为民做主’。

    上上下下早已习惯了这一定式,这都是基本的套路。张保正没想过周宁会拒绝,他只是担心县太爷来的突然,他准备的不够周全。

    现在一看这个县太爷是真的与众不同,他不是客气的推诿一下,而是真的不去吃。他的目的地很明确,直接就奔老张家去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天底下还真有不拿老百姓的钱,只给给老百姓办事的官?张保正望向近在咫尺的张家庭院,忽然间恍然大悟。

    现在张家只有一个小.寡.妇在家,莫非大人有什么想法?张刘氏在石西村也算是姿色上等的人物了,大人正年轻,白天刚见了一面,天没黑就追过来了……

    张保正一念至此,像忽然开了窍似的,撒腿朝张家跑了过去。呼哧带喘的跑进张家的院子嚷道:“县太爷亲临,闲杂人等回避!”

    李婶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桌子,听说县太爷真的来了,她激动的一摔抹布,过去扯起张刘氏:“你挺有能耐呀,真把县太爷给搬过来了,这下可好了,彩霞的仇有人给报了。”

    “胡嚷嚷什么?还不赶紧回避?”张保正用力的挥着胳膊,像在驱赶苍蝇似的。

    张刘氏人都傻了,县太爷竟然真的来了?来的这么快?李婶跟她对望一眼,一个呆傻,一个迷惑。

    “县太爷来就来呗,还得回避?”李婶嘴里嘟囔着,脚丫子还是很麻利的朝院外走去。

    离张家越来越近,锣声渐渐的停了。衙役们挑着灯笼,走进张家的院落。乡民们都很好奇,有的人骑在墙头上看热闹,还有的人爬到隔壁的房顶上坐着。

    左右邻居家的院子里都站满了人,都隔着院墙盯着这个院子。张保正到左边喊喊,又到右边喊喊。

    可惜的是没有人理会他,张家不让停留,张家之外还管得着吗?这热闹宁可挨板子也得看。

    说实话真的看不着什么,因为天已经黑下来了。虽然院子里有那么几支火把,但是火光所照的范围实在是小的可怜。

    周宁并没有清场的意思,不过张保正把人都给赶走了,他也觉得不错,毕竟人多了确实阻碍查案的进行。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衙役刚刚踏进张家的院子,张家的狗就‘汪汪’的狂叫了起来。

    “阿黄!”张刘氏被狗叫声给惊到了,这还了得?大人还没进院,狗先叫了,这是极大的不尊敬啊。

    周宁看了那条大黄狗一眼,看样子确实是养了好几年了,很听主人的话,张刘氏吼了它两句,它就夹起尾巴不再乱叫了。

    狗没有拴也不乱跑,它蹲在张刘氏身边,不时的用头蹭蹭张刘氏的腿。张刘氏拍拍大黄的脑袋,轻声的说了个‘去’字。

    阿黄跑到狗窝里老老实实的趴着,不再出来也不再乱叫了。

    张刘氏提着罗裙一路小碎步的朝周宁跑了过来,离周宁还有三四米的距离,她‘噗通’一下双膝跪地,给周宁磕起头来。

    “不必拘礼。”

    周宁隔空一抬手,张刘氏急忙站了起来:“谢大人。”

    这声谢可不只是客气话,还真是很有诚意的。今天在大堂上腿都跪破了,现在真是不想再跪了。

    周宁没有急着往里走,而是站院子中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案发时是半夜时分,肯定比现在要黑的多。

    <
章节目录 第32章 正手握刃
    第32章正手握刃

    张家是用石头垒起来的院墙,有高有低还有的地方有缺口。如果对这里的环境不够了解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跑掉的。

    石头垒的墙牢固性不是很好,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很有可能把院墙给扒倒了。可是据张刘氏所说,那个人推倒她就往后院跑去。

    后院的墙是最不规整也是最松垮的,但是院墙并没有石块脱落。可见凶手对这里的地势很熟。

    张家在石西村算是比较偏僻的所在,前院临街,后院则一无所有,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从后院跑出去不远就是小树林,穿过林子翻个山头就能走出石西村。张刘氏有交待过她家的地理位置,如果想逃走的话,奔树林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对石西村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对外人来说除非是有预谋的作案,事先踩好了点,不然怎么会在漆黑的夜里直接选择了一条最佳的逃跑路线?

    按照常理讲,如果对这里不够熟悉,夺门而出之后应该是下意识的朝前跑,转身向后跑的可能性太小了。

    这桩凶杀案是明显的激.情作案,绝不是有预谋的。她们姑嫂两个在村子里为人很低调,很少跟人接触,跟谁也没什么仇怨。

    她家也并不富裕,歹徒只是杀了人,并没有抢劫,可见目的不是谋财。若说是情杀,张彩霞还没有许人家,似乎也说不过去。

    周宁一边静静的思考着,一边慢慢的向前走着。走到灵棚前,在灯笼的照映下看得出来供桌上的东西都落了灰。

    张彩霞身上盖着的白布被风吹得鼓鼓的,夜风萧萧很有一种悲凉的气氛。周宁庄严肃穆的在灵棚前站着,他不发一言,别人更是不敢弄出一点声音。

    静默了一会儿,周宁轻轻一摆手,林捕头带着仵作走上前来,两个人齐唰唰的躬身一礼:“大人。”

    洁明了的就一个字,周宁站在原地盯着灵棚一动没动。

    们两个人应了一声之后,林捕头又补充了一句:“大人,您还是不看的好。”

    凶杀案,难免会有血腥,死者面目一定很狰狞。林捕头不想让周宁看,怕惊到了他。

    周宁也没有坚持要看,反正验尸结果他们会详细汇报的。周宁转身走向桌边,陆清用袖子擦了擦小板凳上的灰尘,周宁坐下来静静的候着。

    他没有看仵作是怎么验尸的,验尸是仵作的专业,他没有必要上去指手划脚,如果他更懂,那还要仵作有何用?

    他转头看向正房,那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又看了看厢房,张家人少,厢房没人住,被改造成了磨房,张刘氏每天就在那间屋子里推碾子。

    周宁站起来走向正房,张保正抢先一步跑过去把房门拽开,弯腰、展臂、抬头、微笑,一连串的程式化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般顺畅。

    “大人,您请。”

    周宁瞄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这个保正怎么看起来像个店小二似的?有没有必要这么殷勤?

    周宁也习惯了,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这样的人。小心无大错,他也许就是怕得罪了上级吧。

    周宁在心里悄悄的暗叹一声,他就是学不会这手,否则也不会被‘流放’到云江县这么个小地方了。

    想起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就没来由的郁闷,周宁深呼吸一下,把烦心的事甩出脑外,好好处理眼前的麻烦是正经,事情都过去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周宁迈步走进了屋,张保正一把扯过跟在后面的张刘氏,几乎是推的把她给推了进去,急匆匆的留下句:“好好配合大人调查。”

    回手就要关门,却被陆清一把拽住了门边。陆清上下扫了张保正一眼,撇撇嘴,说道:“你是想夹死我吗?”

    “呃”张保正哪里是这个意思?他没想到县太爷的小跟班是这么的没眼色,这种时候你跟着往屋里闯个什么劲?

    “不敢不敢。”张保正得罪不起周宁,也得罪不起周宁带来的任何一个人,他赶紧赔着笑脸解释:“我只是怕人多了会打扰大人查案,您是不是?”

    他话已经说得明白了,大人在里面查案,你进去合适吗?稍开点窍的人也知道这时候该回避了。

    不料陆清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用力的拽开房门,力气大的几乎要把门给拽掉了的感觉。

    陆清大开着房门,还吩咐一个衙役在门口守着,不许关门。他让两个衙役提着灯笼跟他一起站在房门以内。

    周宁看一眼屋内陈设很简单,简简单单的两个木箱,一个大柜子都摆在炕上。

    地上只有一张桌子,两个长条板凳。屋子里很昏暗,只有三盏小油灯。一盏放在桌子上,一盏放在箱子上,一盏放在窗台上。

    周宁环视一圈,张刘氏跟在身后,忐忑的大气也不敢出。周宁也没有坐下,淡淡的问了句:“昨天点了几盏灯?”

    “就那儿放了个灯。”张刘氏指了指炕上的木箱子。

    张彩霞每天都靠着箱子坐在那里缝被衣裳,为了省点钱,虽然很黑也只点一盏小油灯。

    周宁‘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炕上已经清洗过了,没有任何的血污。屋子里看不出有打斗过的痕迹。

    现在屋里点着三盏小油灯,门口还有两个大灯笼,依然是光线不足,那么昨天深夜里只有一盏灯,该是多么的黑暗?

    张彩霞坐在油灯下,除了手里的活计应该什么都看不清。屋里进来人的话,她不会吓得惊叫么?

    就算是熟人,对她动手动脚的话,她也应该喊叫才对。如果她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怎么会被人杀了?

    虽然没有看到尸体,据张刘氏所说张彩霞是正手握着剪刀的,周宁也能判断得出她是被人抓住了手,反手扎进自己胸口的。

    如果是她想要自杀以逃避被人凌.辱,那她应该反手握剪子才对。

    周宁站在屋里向窗外望了一眼,两眼一摸黑,啥也看不着,他抬腿又向外走去。

    <
章节目录 第33章 尖锐呼声
    第33章尖锐呼声

    正房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现场早已被破坏得渣都不剩了。整整一天屋子里没有断人,该擦的擦了,该抹的抹了,什么原始的痕迹都没有了。

    周宁走到门口,看灵棚前两个衙役扯着白布遮挡着别人的视线。林捕头和仵作在白布后面验尸,还有四个衙役负责提灯笼和打下手。

    他们还没有忙完,周宁看看四周围了很多的乡亲们,都在张家的院墙之外,胆大的向前抻着脖子,胆小的缩在别人身后悄悄的张望。

    周宁又看向厢房,厢房离正房有点远。以前正房都是婆婆住的,儿媳妇住厢房,距离一般都不会太近。

    这房子也有个百十来年的历史了,到张刘氏这一代,就只有她跟小姑两个人相依为命了,于是姑嫂俩都住在正房,把厢房改成了磨房。

    周宁走向厢房,陆清从衙役手里拿过灯笼,赶紧的在前面引路。厢房没有点灯,全靠灯笼照明。

    屋子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磨盘,四周空空什么都没有。地面上圆圆的一圈深沟,那是一步一步踩出来的印迹。

    厢房的门大开着,正房的门也大开着。周宁指了指碾子,吩咐一个衙役:“推。”

    衙役不管那么多,老爷让推咱就推呗。推碾子拉磨绝对是个体力活,有钱的人家都是用驴的,穷人家也只好人力来推了。

    石磨发出倒牙酸的‘嘎吱’声,周宁对着陆清低语了两句话,陆清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正房里传出了尖锐的呼救声。

    周宁站在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石磨的声音掩盖不住那声呼喊,更何况现在外面人多得数不清,而昨夜外面是没有人的。

    “你昨天有没有听到大喊声?”周宁扭转身,面向张刘氏。

    一般来讲是应该有呼喊声的,以正房和厢房之间的距离来讲,肯定是听得到的。即使关上两道门也不可能一点都听不到。

    张刘氏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周宁抬手捏了捏眉心,这不科学啊。就算是熟人又能熟到哪去呢?熟到那人突然出现,张彩霞都没有惊讶?

    难道张彩霞有了心上人?难道是负心人杀了她?刚才周宁也有问过张保正,他说张彩霞姑娘深居简出,名声很好。

    要说男女情事本身就做得很隐蔽,轻易不会闹得人尽皆知。不过再怎么也是会有端倪的,这张家只有她们姑嫂二人,想必张刘氏会知情。

    “死者生前跟什么人关系最为密切?”

    周宁的问话让张刘氏有点发懵,她不是很懂‘密切’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县太爷的语气,大概是在问彩霞跟谁最好。

    张刘氏抿了抿唇:“我小姑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密切。”

    陆清这个大文盲都知道张刘氏答非所问,他嘴欠的上前解释道:“就是问你小姑子有没有相好的。”

    “呀”张刘氏顿时红了脸,差点一口‘呸’出来,问的这叫什么话?不过她及时的把后面的字硬生生的吞到了嗓子眼以下。

    这不是开玩笑的场所,面对的也不是她能开得起玩笑的人物。她收起她的小情绪,赶紧的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们很少出门,跟谁也没有来往,这几天想着该给她找个婆家了。”

    “嗯,不用说了。”周宁不想听她絮絮唠唠,絮唠那么多有什么用?周宁只想知道这是不是一桩情杀案。

    既然张彩霞没有意中人,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周宁正在深思,陆清走了回来。“公子,刚才我随便拉了个姑娘到正房,让她喊了三声。”

    宁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紧接着他又夸张的“嗯?”了一声,眼中放光的问道:“喊了几声?”

    “三声。”陆清很坚定的回答,这件事他能肯定,他就在屋里守着了。

    “三声?”周宁明明只听到了一声:“都是一样的喊法么?”

    “当然不是。”陆清昂着脖子,一脸的骄傲,就像他立下了什么大功似的。“公子不是要试试姑娘受惊时喊声有多大吗?”

    陆清在院外随便扯了个姑娘,把小玲子给拽进了正房。陆清把屋子里的油灯吹灭了两盏,只留一盏放在箱子上。

    小玲子就坐在箱子前面,她知道陆清就在门口站着,虽然看不清人,她倒也不害怕。

    她正疑惑让她坐在这里有什么用,忽然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吓得她惊呼一声。她转头看向门口,陆清的身影虽不清晰,也还看得出来。

    她捂着胸口,按着乱跳的心:“大,大人,你在么?”屋子实在是太黑了,她虽然看到了陆清的身影,都不太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她刚刚看到从她眼前掠过的黑影,不过是陆清扔过去的一个棉花包。紧接着衙役手提钢刀就朝她冲了过去。

    钢刀压颈吓得她大喊了一声,然后她就镇静了下来,外面有好多人守着呢,县太爷还在外面呢,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的。

    清嘴里吐出冰冷透骨的一个字。

    小玲子还没有弄明白杀什么,衙役手中的刀翻了个花,亮闪闪的银色光芒晃得人眼前直冒金星。

    衙役钢刀‘唰’的一下真的朝她的脖子砍去,刀带着一股劲风扫得人头皮发凉。

    小玲子毕竟只是个小丫头,此时什么顾不上多想了,双手抱着头,抻着脖子大喊起来:“啊!”

    小玲子前后一共喊了三声,周宁恰恰只听到了最后一声。也就是说这个距离,如果不是玩命的喊,还真的是听不到的。

    周宁捏捏眉心,又一次陷入了深思之中。他更加坚定的认为这是熟人做案,如果屋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张彩霞没有理由那么淡定,怎么会大声的喊叫的。

    既然张刘氏没有听到声音,那说明那人是张彩霞很熟悉的人,而到了最后她意识到危险,想要喊的时候,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想到这里周宁觉得这个案子应该不会太难了,因为张家这对姑嫂接触的人少,跟她熟识的人就那么几个。

    <
章节目录 第34章 夜询夫妇
    第34章夜询夫妇

    虽然说跟张彩霞熟识的男人不多,但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石西村不大也有几十户人家,哪家都有几个青壮男子,会是谁?

    周宁摆摆手示意衙役不用推碾子了,咱也不是来磨磨的。他对张保正说道:“把造名册拿来。”

    张保正答应一声赶紧的吩咐人把造名册给拿了过来,周宁没有接,只是淡淡的说道:“凡是还在本村居住的男子无论老幼按照册子查看一遍,看看有谁不在。”

    周宁就不信一个村民杀了人之后会如此的淡定,连逃跑的念头都不起?又不是杀手出身,哪来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张保正带两个助手开始忙了起来,一个负责照着册子念名,一个负责举着灯笼照脸,挨个的验明正身。

    大约一刻钟就有了结果,张保证拿着造名册向周宁汇报:“王老三没在家,说是有个亲戚家找他杀猪。”

    “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下午走的。”

    “可有人证做保?”

    “有,有街坊做保,他走的时候我也看着了。”

    周宁轻轻的‘嗯’了一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就算有人做保,也只能证明他当时走了,谁能证明他有没有悄悄的回来又悄悄的走?

    周宁在心里先给这个王老三画了个疑问号,列入需要调查的可疑人范围,又接着问还有没有其他人不在。

    “老孙家孙大壮不在,给他爷爷抓药去了,今儿早上走的。”

    “可有人证做保?”

    “他奶奶是这么说的,没有别人看着,他走的早,天没亮就走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没有,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奶奶都急哭了。”

    周宁默默无语的凝眸盯着造名册,天没亮就走了,这都整整一天了,他爷爷的病岂不是耽误了?他奶奶都急哭了,家里走失人口为什么不上报?

    “还有别人不在么?”

    “没有了。”

    周宁翻来覆去的想了想,这个孙大壮似乎比王老三的嫌疑更大。他走的时间太巧了,张彩霞是半夜被杀的,他是天没亮走的。

    而且他走的时候没有人看着,他到底是半夜走的还是早上走的,根本没有办法证明。

    “孙大壮今年多大年纪,有多高?他家有几口人?”

    “大壮今年十六岁了吧,个子比我还猛点,他家就三口人。他爹进京赶考去了五年,一直没回来,他娘去年进京找他爹去了,现在家里就只有他爷爷奶奶和他了。”

    “进京赶考?还是个书香门第。”周宁以为是进京赴春闱的那种进京赶考,其实只是到县里考个秀才。

    秀才,说起来好像是文人里最底层的,没有人明白考上一个秀才是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

    孙大壮的父亲从小就去考秀才,可以说是一直在参考,从来未得中,五年前不知怎么就一去不回了。

    “大壮他爷爷孙有德是秀才。”张保正脸上挂着有些谄媚的微笑,提起孙有德,他的腰板感觉都略直了一点。

    县太爷那绝对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周宁面前提一个小小秀才显然没有任何的一点优越性。

    不过石西村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文盲,识字的人加一起不到五个,会写字的不超过三个,能写封书信的也就孙有德一个了。

    “孙家是坐地户还是后搬来的?”

    “坐地户。”张保正很疑惑周宁为什么会盯上孙大壮,难道就因为他恰巧今天早上离开的?“咱们村子里都是坐地户。”

    张保正言外之意就是在提醒周宁,这件事不会是孙大壮干的。这村子里全是坐地户,都在一起生活了上百年甚至更久远,谁跟谁细追究都能追究出点亲戚关系来。

    谁家跟谁家都是世交的关系,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动杀机呢?再说孙大壮这个孩子很憨厚,不是那种暴躁的性格。

    周宁当然懂张保正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有理会他。都是坐地户又怎么样?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事也多了去了。

    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洗脱嫌疑的话,周宁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的。目前为止锁定的嫌疑人只有王老三和孙大壮两个人。

    经过简单的询问得知王老三长得瘦小枯干,虽然是个屠户,自身却是营养不.良型的。王老三还没有张刘氏高,据张刘氏所供,凶犯身高至少比她高一头多。

    眼前就只剩下孙大壮一个嫌疑人了,周宁立马派人把孙有德夫妇找了过来。

    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才是最忐忑不安的时候,当事情真的降临到了头上,反而镇静了下来。

    孙有德和孙氏老太婆整整一天都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当有人到他家里调查孙大壮是不是在家的时候,他们反倒不怕了。

    传唤他们到张家见县太爷,他们的内心平静得如同湖面,原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是逼出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慌手慌脚只能是害了孙子,为了孙子两个老人拼了,抱着视死如归的心走过来,拼死也要掩藏住孙子的罪行。

    这一出戏的酬劳就是他们孙子的命,演好了能够蒙混过关的话,孙大壮就平安无事,否则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

    “学生孙有德见过大人。”秀才最大的特权就是见官可以不跪,孙有德只是略拱了拱手,便恭立在一旁。

    单单只是这么一次免跪,已经令羡慕不已,四周微弱的议论声悄悄的漫延起来。

    ‘看看人家老孙头那架式。’

    ‘他真的不用磕头哎,你看县官大老爷都没怪他。’

    ‘秀才就是了不起。’

    ‘切,再了不起有县太爷了不起吗?’

    ‘那倒是,县太爷多威风啊,听说是坐官船过来的,你们见过官船吗?’

    ‘……’

    孙有德可以不跪,孙氏就不行了。她一提罗裙跪倒在地:“民妇孙氏给青天大老爷叩头。”说着轻轻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宁轻轻一抬手,示意她可以站起来回话,孙氏慢慢的站起来,挪到孙有德旁边,大气也不敢乱出。

    <
章节目录 第35章 有无急症
    第35章有无急症

    没有人知道县太爷为什么要找孙有德两口子过来问话,有人怀疑是孙家出了什么事,也有人怀疑是孙大壮杀了张彩霞,还有人怀疑因为孙有德是秀才,所以县太爷也得给三分面子,是故意请他过去寒喧的。★小说排行榜m★

    周宁并没有直接问孙大壮去了哪里,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老两口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的。

    想知道别人的想法一点都不难,只要将心比心的去想就好了。如果他们真的不知道孙大壮做了什么,不知道孙大壮去了什么地方,那怎么问也是没用的。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明确的知道孙大壮杀了人的话,同样也是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的。

    因为血脉亲情使然,他们必定是护着孙大壮的。他们看起来异常平静的态度就非常的不正常。

    如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的表现不应该这么平静。甚至心中会有些怨气才对,这么多人都不叫过来问话,单单叫他们,他们会平衡吗?会一点儿都不奇怪吗?

    周宁没有急着问话,而是摆手给孙有德赐了个座位。这一下孙有德在乡亲们心中的地位‘嗖’的一下又向上拔了一节高度。

    ‘了不得啊,县太爷面前都有座位。’

    ‘县太爷都客客气气的请老孙头坐。’

    ‘儿啊,你看看读书能改变命运……’

    ‘……’

    不只是赐了座儿,周宁还叫过陆清,吩咐道:“给老先生把把脉。”

    “岂敢,岂敢。”孙有德赶紧站起来连忙推辞,他有什么病?一把脉不就露馅了吗?

    “无妨。”周宁岂容他推辞?你当这是跟你客气陆清不容分说的抓起孙有德的胳膊。

    孙有德毕竟年老力衰,被陆清一下推到座位上坐好,按住手腕就开始把脉,两只手各把了一会儿。

    “燥热不安,易发火,怕热,出热汗,腰酸绵绵。”陆清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个好郎中而已。

    好到什么程度呢?反正一般的御医是赶不上他的医术的。他从小就爱好这个,专门喜欢收集些药材,没事看看医书。

    老爷子发现陆清喜欢医术,觉得有个懂岐黄之术的人贴身照顾周宁也不错,就特意栽培了他一下子。

    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好料子,又有天赋又肯下功夫,倒是练就了一身‘望、闻、问、切’的好本领。

    “公子,这老头没有急症,就是个肾阳虚。”陆清是个喜欢摆谱的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炫耀。

    然而他能拿得出手去炫耀的除了他是周家的下人之外,就只有他高超的医术了,盼了一千多年,可逮着这么一个炫耀的机会,怎能错过?

    他特意昂首挺胸,声音清晰响亮的回话。可恨没有人替他一声声往下传,要是能让所有人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都知道他把脉很厉害,那该有多好。

    周宁冷冷的‘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他的汇报了。孙有德则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根本就没有急症。

    这样的话,他的孙子又何必去请郎中?而且还一去一天?自己说的谎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孙大壮去哪里请郎中了?”

    “去,去邻村,请马九去了。”孙有德怎么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乖乖的回话。态度很是谦恭有礼,只是说的话并不实在。

    “他一去不回,你为何不报官?”周宁定定的凝视着孙有德的眼睛,亲孙子走失了,难道你就不着急?

    就算不报官,总得发动乡邻们帮着找找吧?这么无动于衷的背后肯定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我在炕上躺一天,天黑了才有点力气,死老婆子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报官。”孙有德没想到周宁会安排人把他的脉,搞得他忐忑不安,说话一丁点的底气也没有。

    他也是个一辈子没说过谎话的人,让他撒谎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这都是咬牙愣上的。

    只不过他的说法,连他自己都糊弄不过去。他知道周宁是不会信的,他想的是把周宁的注意力引到邻村的马九身上。

    等周宁调查完马九,怎么着孙大壮也早就走得不知去向了。能拖延一会儿,他可也就心满意足了。

    关键是周宁的智商没有他想像的那么低,他自以为巧妙的遮掩,恰到好处的起到了欲盖弥彰的效果。

    “孙大壮是什么时辰离开家的?”周宁的脸瞬间就沉得比夜色还要黑了,语气也重了起来。

    “天还没亮就走了,大概刚交寅时。”孙有德老老实实的回答,孙氏在旁边急忙补充道:“老头子发烧都烧糊涂了,大壮着急忙慌的就跑出去请郎中了。”

    周宁冷冷的冷笑一声:“病的那么重,好的倒快啊。”

    烧得都糊涂了,一滴汤药没喝,现在就好利索了?找郎中的人反而一去不返,这说得过去吗?

    孙有德拽了拽孙氏的袖口,假意呵斥道:“别瞎说,我哪有烧得那么厉害?不过是你跟大壮大惊小怪罢了。”

    一句话很完美的解释了孙大壮为何会半夜三更的跑出家门去请郎中,只可惜再完美的谎言终究是谎言。

    他的话,周宁连一个字都不信,只不过没有必要跟他计较他是真病还是假病而已,周宁继续问道:“你们昨夜是什么时辰回家的?”

    “丑时。”

    这个时间撒不了谎,大多数人也都是丑时左右从张家离开的,这个人证是很多的。

    “昨夜张家出事之时,你是从家里赶过来的?”

    “不是,我是从牛家直接过来的。”

    牛家昨夜娶亲,很多宾客都早早的散去了,但还是有那么十多个人留到了最后,其中就包括孙有德两口子。

    孙有德是石西村最‘德高望重’的人,谁家有点什么事都以请到他为荣耀,老牛家自然也是把他留到最后的,以示交情深厚。

    “昨夜孙大壮去牛家吃宴席了吗?”

    “去了。”在乡下吃宴席是大事情,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好的,有一个吃宴席的机会通常都是全家一起过去。

    <
章节目录 第36章 再审张氏
    第36章再审张氏

    周宁好半天没有说话,他在静静的思考。孙大壮昨天跟着爷爷奶奶去牛家吃了宴席,除非他中途离开了,不然他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不管推理有多么的缜密合理,只要没有足够的证据,周宁都不会随便的认定一个人有罪或是没罪。

    怀疑只是怀疑,推理也只是推理,唯有证据才能坐实罪行。周宁很自信,但绝不自负。

    “孙大壮是什么时候从牛家离开的?”

    “这个”孙有德还真的没注意过孙大壮是什么时候离开老牛家的,当时人多事也多,他哪儿顾得上看着孙大壮?

    孙有德转过头看了看孙氏,孙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两个人最终一致回答了个‘不知道’。

    “不知道?”周宁斜勾一下唇角,这个答案简直就是往死里逼孙大壮的节奏。就算不是袒护,都让人误会是袒护了。

    周宁叫过张保正,张保正当时也没注意到孙大壮,他赶紧的去询问,有两个小伙子说孙大壮到牛家打个转转就走了。

    孙大壮连宴席都没入,悄悄的就溜走了,走的很早。有四五个人看到他离开老牛家,至于他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如此一来孙大壮的嫌疑简直是无法洗脱了,他具备最符合的作案时间和逃跑时间,周宁下令马上搜捕孙大壮。

    孙氏一听要抓她的孙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哭,什么都不管,就是个连哭带喊。

    “你们凭什么抓我孙子啊?我孙子那么老实,他不会杀人的,你们谁看见他杀人了?”

    孙有德上前扯也扯不起来她,哄不好也劝不住。周宁才不理会这种撒泼放刁的事,张保正赶紧的带两个人过来把孙氏给拉到了一边去。

    林捕头带着仵作过来向周宁汇报尸检结果,张彩霞肩头有淤青,锁骨处发紫,很显然是被人大力的按压造成的。

    嘴巴合不拢,是生前被人用破布条塞住了嘴造成的。手一直握着剪刀,握得很紧。应该是她的手被人攥住了,通常情况下剪刀扎向自己的时候都会选择松手。

    从身上伤口的形状和深度判断,至少扎了两下,扎入之后有一次加深。身上没有其他伤痕,综合来看凶手最初的目的应该不是杀人。

    如果凶手是想杀了张彩霞的话,他有机会用破布塞住她的嘴,就完全有机会直接掐死她。

    这些信息周宁早就掌握了,这次尸检没有查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尸检是个必走的流程,无论怎样都是必须要验一验的。

    孙氏在村子里别的没学会,她就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最管用的,不论什么事只要撒泼就能糊弄过去。

    然而这一次半点作用都没起,她被拉到了角落地,还被人把嘴给捂住了半天,直到她不挣扎着喊叫了,才放开了她。

    在县太爷面前如此放肆,那还了得?也就是周宁宽容,换个县太爷过来至少一顿大耳光是免不了的。

    孙氏完全不领这个人情,她只知道周宁已经下令搜捕她的孙子了。周宁正在查看孙家的家谱,挨个的查问孙家的近支远支亲戚都在哪里。

    乡亲们也悄悄的议论起来,有人相信这桩大案是孙大壮干的,也有人持怀疑态度。

    孙氏忽然发现了张刘氏,她扑过去揪住张刘氏就开始撕打:“你个坏了良心的小寡妇,你故意陷害我孙子,谁看着我孙子杀人了?你凭什么告我孙子?”

    张刘氏完全没有预料到老孙太太会突然冲她发起疯来,没有防备之下被她扑了个正着。

    论力气张刘氏远远胜过年迈的孙氏,只是她还没反应过来,孙氏就已经被拉开了。

    县太爷还在这里,岂容她胡来?张保证赶紧得让人把她们俩分开,然后一本正经的训斥了孙氏几句。

    孙氏在村子里也是霸道惯了,因为孙有德是秀才,人人都高看孙家一眼,孙有德没怎么样,她倒是养成了目高于顶的习惯。

    况且这么大岁数了,让人当面教训也是下不来台。孙氏放声嚷叫起来:“小寡妇没安好良心,就因为早上我们老孙没给她写状子,她就告我孙子的黑状。”

    “闭嘴!”张保正简直的拿她没有办法,沉声低喝也吓唬不住她。“你知不知道县太爷是多大的官?你惊着大人,咱们整个村子都担待不起。”

    “多大的官他也是昏官,王八蛋!”孙氏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以为把周宁骂恼了,最多打她的板子出出气,然后就不会管这档子事了,她孙子就安全了。

    她抽疯不等于所有人都抽疯,她智商低不等于周宁智商也低。她再怎么闹,周宁也不可能跟一个毫无过犯的老太太计较,这点胸襟周大人还是有的。

    再说查案无关情绪,是不是惹周宁不开心都不重要,周宁不会因为个人的喜恶而作出跟案子有关的决定。

    退一万步说,就算周宁是那种容易被情绪牵着走的人,你也应该极力讨好周宁才对,那样才有可能放过你。

    用激怒周宁办法来试图取消周宁对孙大壮的搜捕,这种无法用语言解释的抽疯也只有孙氏能抽得这么完美。

    张保正让她给吓得头皮都发凉,这么大声的骂县太爷,县太爷离的不远,也没有人敢出声,夜还是很静的。

    孙氏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周宁的耳朵里,起初孙氏的胡言乱语,周宁都没有走心,她大概是急疯了,周宁能理解老人袒护孙子的心情。

    但是她那句‘就因为早上我们老孙没给她写状子,她就告我孙子的黑状。’,着实震到了周宁的某根神经。

    这似乎又是一条证据,孙有德好好的为什么不替张刘氏写张状纸?他真的病了吗?周宁撇撇嘴,在陆清的手指头下装病,他就呵呵了。

    周宁一直在院子里问话,在院子里查看各种册子。他忽然合上了孙家的家谱,抬腿向正房走去。

    “带张刘氏。”周宁临窗而坐,吩咐道:“多提几盏灯笼进来,房前屋后不许闲人靠近。”
章节目录 第37章 如何出村
    第37章如何出村

    周宁就坐在窗户前面,室内四周都是提着灯笼的衙役,从外面可以清晰的看到屋里的人影。

    林捕头带着衙役在屋外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乡亲们的热情很高涨,宁愿远远的看个影儿,也不肯离去。

    “你告状为何不准备状纸?”周宁听说她没有状纸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一个农妇不知道告状要写状纸都是正常的。

    来告状却没有状纸的人多了去了,周宁以为张刘氏自己不会写或许也是没想到去求人写。

    刚才听孙氏所言,张刘氏是有求过人写状的,只不过孙有德没给她写。按理说同在一个村住了几十年,这点情份应该是有的。

    他不肯替张刘氏写状,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周宁眯起眼睛,孙大壮的嫌疑又加深了一层。

    现在看来不只孙大壮有杀人逃跑的嫌疑,孙有德夫妇更有有意包庇并纵容逃跑的嫌疑。

    “我,我不识字。”张刘氏站在周宁面前还有些忐忑不安,周宁知道她跪了多半天,现在膝盖上肯定是红肿成片,不在大堂上,周宁一般不摆官威,就让她站着回话了。

    “就不知道求人写个状子吗?”

    “我去求老孙头了,老孙太太说老孙头病得不轻,我人也没见着,就被老孙太太给打出来了。”

    “哦?”周宁没想到内中还有一点小曲折,孙有德夫妇曾答应写状后又反悔,这就更加坐实了周宁的猜想。“到底怎么回事,详细的说说。”

    张刘氏便将早上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周宁轻轻的叹道:“晚上还义愤激昂,早上就变了卦,这不合情理啊,看来孙大壮嫌疑不小。”

    张刘氏听闻周宁如此说,她想起早上有很多人都劝过她别去告状,而且她也不相信孙大壮会杀张彩霞。

    周宁没有问话,她大着胆子主动说了句话:“大老爷,我觉得不是大壮干的,早上很多人都劝我别去告状,都怕我告不下来,乡亲们也是为我着想的。”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干的?”

    有些时候人的直觉是很灵的,虽然没什么道理。周宁想听听她的想法,她沉吟一会儿摇了摇头。

    “放心大胆的说,说错了也无妨。”周宁知道张刘氏不敢乱说话,她心里或许有她怀疑的人,她只是不敢讲。

    张刘氏开口说道:“我怀疑不是我们村的人干的,我们村的人都在一起住了半辈子了,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张刘氏比较认同大家的说法,她还是比较愿意相信张彩霞是被外人杀害的,这样的话心理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个村子的人怎么下得去手?她们姑嫂两个在村子里人缘还算可以,虽然跟谁也没有太深的交往,但跟谁也没有过矛盾。

    周宁可不认为是外人做的案,这桩案子线索不多,有点扑朔迷离,但从一开始周宁就认定了这是熟人做案,这一点周宁从来没有动摇过。

    既然没有证据能够洗刷孙大壮的嫌疑,那就必须找到孙大壮,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有疑点的人。

    周宁简单的问了一下都有什么人劝阻她去告状,张刘氏罗列了几个人名,还紧张的补充了一句:“他们都是好心的。”

    周宁想的不是他们好心与否,而是百姓对衙门、对官员的不信任。发生这么大的事,第一个念头就应该是报官。

    应该是不死不休的打官司,一定要为死者讨个说法,这样才合常理,然而百姓们选择的却是忍气吞声。

    百姓们越是这样,就越是助长恶势力的横行。因为拿准了百姓们不敢告状,他们自然越来越放肆。

    为非做歹的人反而活得很嚣张,安善良民的生活反而没有保障,这难道不是为官者的失败与耻辱么?

    一句话说的周宁心里沉甸甸的,别的地方再怎么乌烟瘴气他管不着,但是云江县他必须管,必须管好,最起码他在任的这几年要让百姓受屈时有个依靠。

    走出正房,月上中空,距离张彩霞遇害大约正好十二个时辰了。从下午在街上遇到张刘氏,到现在周宁只在船上吃过一点点心。

    围观的百姓有很多都跑回家去急急的吃口饭,然后又火烧火燎的跑回来看热闹。陆清拿出冰冷的糕点,周宁看了一眼便摆摆手示意他收起来。

    周宁是有点饿了,但他没心思吃。

    “公子,天到这般时候了,咱们先回衙吧。”陆清知道自己劝不动周宁,他冲着林捕头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林捕头会意,便也走过来劝道:“大人,回去歇息吧,您不走百姓们也得跟着熬夜不是?”

    周宁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百姓要看热闹也不是周宁要求的,谁不让他们睡觉了?周宁唤过张保正:“现在要离开石西村的话,有几种方法?”

    张保正一愣,这问的叫什么话?他微躬着身体,回道:“大人要走自然是坐官船。”

    周宁面色很不好看,哪来这么个缺心眼的保正?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坐官船走吗?张保正见周宁面带不悦之色,小心翼翼的补充了句:“大人要走也不急于一时,好歹的吃口饭再走,宴席早已”

    “够了!”周宁身边的人都在关心大人吃,关心大人喝,关心大人休息,就没人关心一下案情。“我问你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让你一个人出村去的话,你有几种方法?”

    张保正恍然大悟般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大人问的是这个意思啊。昨天大约就是这个时候张彩霞被人杀了,那么凶手能有几种方法逃出村子呢?

    石西村三面环山一面水,要出村只有两种办法,一个是走山路,一个是走水路。通常情况下大多是走水路,走山路恐怕两三天走不出去,花几个铜板就可以坐渡船出村。

    “夜半可有渡船?”周宁也没少坐渡船,一般渡船最早也是天蒙蒙亮才有,没听说哪里夜半会有渡船。

    “当然没有,谁敢晚上行船啊?”
章节目录 第38章 支个帐篷
    第38章支个帐篷

    可以肯定的是晚上不会有渡船,石西村也没有船只。就是说凶手想要逃离石西村,基本上就只有走山路这一条路了。

    “孙大壮水性如何?”周宁想人要是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孙大壮急于逃跑,很有可能会游到河对岸。

    “大壮是个旱鸭子,不会水。”张保正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件事他可以拍着胸脯做保的。

    石西村会水的人也不太多,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住,谁身上有几根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周宁暗暗的盘算了一下,既然孙大壮不会水,那他走的必然就是山路,这山路嘛,没个两三天是走不出去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还在山里才对,周宁问清楚出村的山路一共有三条,即刻吩咐林捕头前去缉拿凶犯。

    “每条路派十个人快速急追,案犯已经逃脱一整天了,有可能跑了很远,也有可能在什么地方藏着,不要光顾着向前跑,要小心仔细的搜寻。”

    “是。”林捕头一提抓人就来精神,兴奋的脸上直冒红光。

    周宁又对师爷说道:“你马上坐船回去,安排人从出口向内搜寻。”

    “那大人你?”师爷知道周宁这是让他先回去休息,他回去只要通知衙门里的人去搜山就行了。

    他只需要传句话,然后就可以回家睡觉了。周宁呢?他似乎是没有走的意思啊,难道他要在石西村守着?

    “我在这儿等消息。”周宁说的很平常,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嗡嗡的在每个人的耳中不断的回响。

    周宁完全可以坐官船回县衙,该查的查了,该审的审了,也派人搜捕逃犯了,县太爷没必要在这里继续守着了。

    但是周宁就是要在这里守着,他回去睡觉,差人就不会尽心尽力的去搜捕犯人,他在这里守着,人心就有凝聚力,就有强大的动力。

    林捕头也想劝劝周宁,不过他只是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来。他想了想什么也没说,直接带着人朝漆黑的山路跑去。

    周宁上任时间不长,但周宁的脾气秉性他还是了解了一些。想劝周宁改变想法实在是太难了,要是真的想让他早点休息,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抓住逃跑的人。

    孙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她紧紧抓着孙有德的胳膊,不停的摇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有德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胡闹,更不要胡言乱语。言多有失,现在好歹的谁也没有证据。

    如果真的要是因为自己乱说了什么,让人家抓住把柄,那才是把孙子往死路上推。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换而言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降低存在感。

    周宁抬头仰望星空,今天晚上月色还好,满天的星斗闪烁着寒光。陆清拿起一件披风给周宁披上,免得他着凉。

    抓人不是说抓就能抓得到的,周宁也不可能在张家的院子里过夜。张保正上前再次相邀:“大人,时候不早了,不如先到舍下歇息吧。”

    周宁摇了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先回去吧。”

    “大人,您总得”张保正才说了一半,忽然想到周宁说的是‘你先回去吧’,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在赶他走啊,张保正眼珠一转,忽然间脑子开了窍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张刘氏的家啊,所有人都走了话,岂不是天赐良机?

    刚才大人在正房审问张刘氏的时候,屋里全是灯笼,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周宁是坐在窗前问话的,张刘氏是站在地中央回话的。

    按理民见官要跪,张刘氏又不是诰命夫人,又没有什么权贵的亲戚,她凭什么站着回话?

    张刘氏除了脸蛋比较突出,哪还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她家无势也无财,连人都没有,就剩她一个人了。

    县官大人凭什么赦免她下跪之礼?这里面没有说法?张保正心底暗暗的腹诽起周宁来了,他不信天底下还有不吃腥的猫。

    所谓无利不起早,这桩案子对张家来说是塌天大事,但是拿到县衙里来说,这算是个什么事?一年到头被押下来的命案数也数不清。

    周宁为什么这么积极的跑过来?为民伸冤么?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出来也只有鬼信,哪个人会信?

    张保正恭恭敬敬的一个深鞠躬,说道:“小人谨遵大人吩咐。”说完弯着腰向后退了两步,才转过身去大步流星的走了。

    周宁抬眼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笑‘这个保正是有病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前半句分明是想邀请周宁去他家吃饭,后半句突然一个急转弯。

    还说什么‘谨遵大人吩咐’,吩咐你什么了?就让你回家睡觉去,就算是吩咐?周宁倒是盼着有人这么吩咐自己一下。

    张保正走到院墙边跟轰什么小动物似的张开胳膊乱舞:“都回去,都回家睡觉去。”

    有的村民很听话的走了,大部分村民没有散去,都很好奇这桩案子到底查明白没有,就看来一大群人,又是验尸又是问人的,然后很多人都跑了。

    中间的过程他们只看得到影儿,却听不真说了些什么,都是凭着想像在丰富一个又一个画面。

    周宁吩咐陆清道:“带路,我们去官船上休息。”

    “公子,这时候夜寒风大,河面上尤其的冷。”陆清知道周宁这是不想回县里,他也不敢硬劝周宁回去。“来的时候我叫他们备了帐篷,不如就在这院子里支起来吧。”

    “也好。”周宁就是想留在石西村等消息,他料定一天的时间孙大壮跑不了多远。

    帐篷在哪里都能支,但是河边确实是太冷了,这里毕竟可以借着房屋的墙挡挡风寒。

    衙役们七手八脚的把帐篷支了起来,张刘氏一看这也太过意不去了。她想了又想,最终咬牙上前说道:“大人,您去正房歇着吧,我去磨房就好。”

    “不必管我,你自去歇息吧。”周宁看她憔悴的样子也真是挺可怜的:“你最好叫几个乡亲过来陪你也有个照应。”
章节目录 第39章 深夜治伤
    第39章深夜治伤

    张家院子里到处是火把,把灵堂照得通亮。周宁这些日子很是疲惫,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周宁坐在帐篷里静静的看着关于这桩案件的记录,想从里面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王婶和李婶过来陪着张刘氏,她们劝她赶紧睡觉,这都第二宿了,再不睡人就废了。张刘氏看着窗外的火把,想起躺在灵棚里的张彩霞,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走出房门,到灵棚前往盆里填了些烧纸,又点了柱香插好。她拿根短木棍轻轻的拨弄着烧纸,又对着张彩霞自言自语起来。

    “霞啊,县太爷来了,现在就在咱家院子里守着呢,你在天有灵给嫂子托个梦,告诉嫂子是谁害的你,报仇伸冤的时候到了……”

    周宁把帐篷拨开一道缝隙向外望着,冷风嗖嗖吹得张刘氏衣衫发鼓,火光映红了她的脸,两行悲泪滚滚而下。

    周宁轻轻放下帐篷,民怨不可积,这仇一定要报。周宁刚刚坐下,忽听张刘氏喊了句:“二柱子,你干啥去?”

    这深更半夜的她在和谁说话?什么人这个时间出门?周宁又把帐篷撩开一道缝儿,只见张刘氏朝隔壁走了过去。

    刘二柱刚进屋不到半个时辰,切不说他自己也想了解案情的进展,就是围观的人也让他没法休息。

    半个村子的人都站在他家的院子里,也不知道都能看着些什么,反正没人愿意离开,都一直在守着。

    刘大柱腿肿得把裤腿儿都剪开了,他依然坚持在院子里站了好久。直到围观的人散去,刘二柱才回屋准备睡觉。

    这两天整个石西村的人都疲惫极了,昨晚就没怎么睡,今晚又过了子时才消停下来。

    刘二柱先帮刘大柱的腿上换了药,然后才倒头睡下。他刚睡着,就被刘大柱的呻吟声给吵醒了。刘大柱腿疼得无法忍耐,紧咬牙关还是忍不住闷吭出声。

    见大哥头上汗珠跟豆子似的往下滚,刘二柱自然就慌了神。他披上衣服就往外跑,总得给他哥找点止疼的药来才行。

    郎中给留的草药也不顶用啊,他必须找郎中再讨点别的药。他刚一出门就被刚准备回屋的张刘氏看到了。

    刘二柱边系着衣服上的扣子,边回答张刘氏的问话:“我哥腿疼的受不了,我去找吴二嘎子要点药,干挺着也不是事儿啊。”

    “蛇咬的最遭罪了,先用手巾蘸凉水敷一下,能解解疼。”张刘氏隔着院墙替他出主意。

    “对,我都急懵了,我先给他敷一下,那肿的跟椽子似的。”刘二柱说着又急忙跑回屋里。

    张刘氏叹了口气,低头往自己的屋里走。要不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刘大柱被蛇咬了,她怎么也该过去看看的。

    现在莫说半夜探伤多有不便,就是白天也只怕别人会嫌她丧气。好端端的一个家,她一进门不到三年公婆全都下世去了。

    后来丈夫出门经商也是一去不回,泥牛入海般杳无音讯。现在小姑又无故遇害,乡亲们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腹诽她是个大克星呢。

    她有心去看望大柱,却不能真的过去,只好先回屋再说,或许可以央王婶、李婶过去看看。

    她刚走到门前,陆清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她急忙后退一步躬身施礼:“大人。”

    “嗯。”陆清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然后问道:“谁被蛇咬了?”

    张刘氏看了一眼刘家,说道:“大柱子,昨天晚上喝多了跑山上去了,不小心被蛇给咬了。”

    “带我过去看看。”陆清才懒得理什么大柱子二柱子的,要不是周宁让他去给治伤,他绝对装没听见。

    他出来给人治伤,还带着两个衙役负责给他提药箱。张刘氏应了声‘是’,便赶紧的在前面带路。

    刚向前走了没几步,周宁一掀帐篷也走了出来,他轻咳一声,众人急忙停住脚步。周宁淡淡的说道:“我也过去看看。”

    周宁本没打算出来,他听到张刘氏说那个大柱子昨夜跑到山上去,就不由得蹙起了双眉。

    深更半夜往山上跑,这不像是喝多了,像喝疯了。周宁虽然不敢肯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但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可疑之处,他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昨夜这个时间段太敏感了,凡是昨夜无故离开过石西村的人都必须要调查个清清楚楚才行。

    衙役打着灯笼,绕过院墙象征性的拍了两下门板,不等里面的人有所反应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刘二柱开门见这么多人,属实是吓了一跳。最前面是打着灯笼的衙役,后面是穿着官服的县太爷,再后面他连看都没敢往后看就‘噗通’一下跪倒了。

    “草民给大老爷磕头。”刘二柱也不懂什么礼术,反正磕头就是最大的礼了,没人叫停就一直磕。

    “免礼。”周宁说了‘免礼’,刘二柱听清了,但是没听懂。他微愣了一下,继续磕,管他是什么意思,反正磕头不会有错的。

    “别磕了。”周宁不怎么喜欢别人一个劲的给他磕头,别人磕出血来,他也得不到什么。

    这回刘二柱听懂了,他站起身来,嘴唇都直打哆嗦,县太爷怎么到他家来了?他紧张加忐忑,不知道该怎么招待才对。

    陆清指了指房门:“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可是来给你哥看伤的。”

    陆清见多了像刘二柱这样的傻呆,看着当官的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整个人变得跟个白痴似的。

    怯官,是人的自然心理,这是很正常的事,大多数生活在底层的百姓都有这么点心理障碍。

    官员出行仪仗甚是威严,平时也不和百姓接触,偶有相见也是不苟言笑。百姓们很难不怯官。

    若要民不怯官,需得官不疏民。周宁并不希望良民怯官,他也尽量的跟百姓亲近,自从他上任以来发行了很多条亲民令。

    衙役们都觉得自己在百姓面前的威风气下降了许多,对来告状的良民都必须亲和,给他们提供休息的地方还供应简单的茶食。
章节目录 第40章 火烧银针
    第4o章火烧银针

    听说他们是来给他哥治伤的,刘二柱惊喜交加又有点不敢相信,感觉像做梦似的。

    刘家也没什么大人物,普普通通的草民一个,被蛇给咬了一口,竟然惊动县太爷亲临?

    刘二柱呆呆愣愣有点麻木似的拽开房门,连声‘请’都忘了说,就咧着大嘴笑。直到众人都进了屋子,他才傻呵呵的随后跟上。

    刘大柱背靠木箱,闭眼睛坐着。他紧咬牙关,脸上汗珠像豆子似的往下滚,腿肿得快有腰粗了,皮都撑得透明。

    他听到了敲门声,听到了脚步声,知道来了很多的人,却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他以为是乡亲们看完了张家的热闹,想起他被蛇咬了过来看望他的。

    他疼得心焦难耐,真的不需要谁来看他,他更需要一个人静静的忍疼。他哪来的精力去应酬别人的热情?

    但是他毕竟是个成年人,不可能任性到不懂事的地步,人家来看他是莫大的情份,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表现出来。

    听到最后一层房门被打开,他赶紧的睁开眼睛,努力的把嘴角向上挑了挑。看到走进来的是衙门里的衙役,后面跟着的是县太爷时,他刚挑起的嘴角顿时僵住。

    一刹那间脸上血色全无,微微抽动的嘴角、惨白的脸颊、晶莹的汗珠相互映衬,整个人越显得虚弱起来。

    屋子里人虽然很多,多的都没个站脚的地儿了,但却异常的安静。周宁不出声,便没人敢出声,安静的气氛有着几分诡异的紧张。

    僵持了有将近十秒钟,才传来刘大柱挣扎着要给大人行礼撞到了木箱子的声音。刘大柱左腿完全的没有知觉,一丁点的劲儿也使不上。

    他慌张的要给县太爷行礼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摔倒在炕上,刘二柱赶紧的爬上去把他扶正。

    “我哥他腿不行,那个”刘二柱急忙向周宁解释,生怕县太爷怪罪。

    周宁淡淡的说了句:“不必多礼。”然后递给6清一个眼神,6清走过去把刘大柱已经剪开了的裤腿向上撸了撸。

    6清摆正刘大柱的腿,衙役把灯笼凑到近前,6清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刘大柱的左腿。他的腿上有两排明显的牙痕,排列的很是细密。

    “没什么大事,根本不是毒蛇。”6清轻压了一下牙痕周围,有着极细小的针尖一样的孔向外渗着透明的液体。“挺着吧,慢慢就好了。”

    这叫什么郎中呢?患者被蛇咬了,他什么也不做,让人家挺着?刘二柱眼睛瞪得牛眼一样大,心里都气得骂娘了,嘴上一点声也不敢出。

    不是毒蛇?都肿成这个爷爷奶奶样了,还不是毒蛇?这郎中是瞎了吧?

    6清就着腰间的罗巾子擦了擦手,懒洋洋的说道:“毒蛇上下各有两颗又尖又长的毒牙,咬上是四个窟窿,没毒的蛇是两排细密的小牙。”

    “这”刘二柱看看大哥的腿,简直一口气就能吹得暴裂开来的样子。“那怎么能消消肿、止止疼呢?”

    刘二柱是顾不得蛇有毒没毒了,更没心情听6清详细的解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想知道怎么能让他大哥少遭点罪。

    “止疼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长痛与短痛的区别。挺着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想快好我倒是有办法,只怕他受不住。”

    “什么办法?”刘二柱没见过这样卖关的郎中,别人看病都痛痛快快的,但是他是县太爷带来的人,刘二柱又不敢得罪,只能耐着性子问,还得带上讨好的神情。

    “烧红的木炭按到牙印上。”6清说的很轻松,还很挑恤的看了刘大柱一眼。

    刘大柱像没听到似的,木木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刘二柱犹豫再三,最终下了决心:“来吧,能治好比什么都强。”

    挺十天半个月有多遭罪不说,能不能落下什么毛病都不好说。一时短痛,若能换来久久长长的平安也算值得。

    刘二柱明确表示同意治了,6清拿了块洁净的布叠了又叠,叠成厚厚的一沓,然后把叠好的布递到刘大柱面前。

    刘大柱像刚回过神来一样,傻呵呵的望着6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6清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叼着,省得一会儿你咬了舌头。”

    刘大柱看看叠成沓的布,他不太情愿叼着,于是就摇了摇头。6清可没什么好耐性,他随手把布片递给身边的衙役,一个眼神甩过去。

    衙役拿着布上去就往刘大柱的嘴里塞,刘大柱很是拒绝的挣扎了起来。

    周宁淡然的盯着刘大柱,刘大柱却顾不上看县太爷的神色了,他一个人又受了伤根本敌不过两个衙役,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人家硬把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周宁的眉头越蹙越深了,他在心里暗暗的琢磨,这个刘大柱明知道往他嘴里塞布是为了给他治病,他为什么这么抗拒呢?

    衙役直接从外面拿了一支火把进来,6清并没有取什么烧红了的木炭,而是打开他的药箱,拿出比较粗一点银针在火上烧了起来。

    不一会儿把银针烧得通红沿着往外冒水的牙印,直直的刺了进去。这痛感非亲身经历不能形容。

    刘大柱仰着脖子惨嚎了起来,嘴里又被塞上了破布,声音听起来格外的闷。周宁的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隐痛,昨天夜里有个姑娘也想喊上一声‘救命’的吧?

    她的嘴里被胡乱的塞了一团破布,她那时该有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心慌又该有多么的恐惧,多么的恨!

    血海深仇一定要报!周宁的眼中隐隐的跳动着灼人的火光。

    6清的银针烧了一根又一根,刺了一根又一根。刘二柱拿着手巾不停的给他哥擦着额头上的汗。

    很多事说起来容易,看着也容易,做起来没那么容易。就像6清这一针又一针的扎下去,在别人看来是极容易的。

    其实不然,每一针的深浅都至关重要,深了会使毒液渗透到身体里,会加剧病情的恶化,浅了又起不到作用。
章节目录 第41章 情伤伤情
    第41章情伤伤情

    陆清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散漫,很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就是随意的一扎,接下来就是刘大柱要死一样的惨嚎,还是听不真切的闷哼式惨嚎。

    只有行家里手能够懂得,这样的举重若轻是什么层次上的高手才能做得出来的。一连扎了十几针,刘大柱只挺到六七针就晕厥了过去。

    扎完了银针,又在牙痕附近划了个十字形的小口子,陆清拿起竹筒罐对准了伤口一罐子拔了上去。

    片时拿下竹罐,吸出来多半罐的毒汁还有少许黑色的脓血。陆清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用草药给敷上之后,让人用冷水浇醒刘大柱。

    刘大柱醒来后腿疼得肉都直颤,但却有了知觉,疼和麻的感觉很强烈,不像开始的时候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心知这是把毒排出去了,于是强忍着伤痛对陆清道了谢:“谢谢这位大人,谢谢大家伙,我好多了,真的。”

    陆清不屑的冷哼一声:“谢我干什么?若不是你们县官大老爷让我过来看看,我管你死活。”

    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刘大柱这才抬眼望向周宁,周宁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

    刘大柱手撑着炕,俯身低头道:“草民谢大人。”

    “头脑可还清醒?”周宁可不光是来给他治伤的,还有许多的疑点需要他来解释。

    刘大柱点点头道:“挺好的,不迷糊。”

    “嗯。”周宁知道被蛇咬伤是有可能造成神智不清的,不过刘大柱的状态看也看得出来他很正常。“我问你为什么半夜跑到山上去?”

    刘大柱的心‘嗵’的往下一沉,坠得他胸腔都疼。他最怕的就是被人询问起昨夜的事,偏偏大人就盯上了这个事。

    “我喝多了,稀里糊涂的就跑到山上去了,我也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我清醒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你每次喝多都往山上跑吗?”

    刘大柱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是,昨晚感觉特别热,就想到山上凉快凉快。”

    周宁微眯着眼睛盯着刘大柱,若是每次喝多了都往山上跑,证明他酒后上山是常态,倒也没什么可疑的。

    只有这一次往山上跑,那就是事出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因,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热?平常喝酒就不热吗?单单昨晚上热?”周宁的面色沉了下来:“到底为何酒后上山?”

    周宁质疑的语气震得全屋人都愣住了,听大人这意思是在怀疑刘大柱?刘家与张家左右邻居有一百多年了,绝对是世交的关系。

    在石西村张刘氏她们姑嫂两个跟别人来往的都少,唯独跟刘家就像一家人似的,出来进去多不避嫌。

    刘大柱比张彩霞大五岁,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就像亲兄妹一样的。就算全村的人都可疑,张刘氏也绝不会怀疑刘家兄弟有问题。

    刘大柱嘴唇颤了颤,不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刘二柱在一边急得都直冒汗,有话倒是说啊,大人问话不说清楚怎么行呢?

    张刘氏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她急忙站出来替刘大柱解释道:“大老爷,我知道大柱子为什么会酒后跑到山上去。”

    周宁转头看向张刘氏:“你知道?”

    刘大柱是在老牛家喝的酒,而张刘氏根本没去老牛家,刘大柱跑到山上的事应该没和谁商量过,她怎么会知道?

    张刘氏知道大柱木讷,不擅于表达,她生怕县太爷会疑心大柱子,被县太爷疑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谁都知道过堂等于扒层皮,有罪没罪都难逃遭罪。

    “是啊。”张刘氏看一眼刘大柱,刘大柱深深的低着头没有看她。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刘大柱的私事本不该由她来说,此时她也是为刘大柱着想,现在屋里除衙门的人也没有外人。

    张刘氏浅浅的叹了口气:“昨天老牛家娶亲,娶的是二道沟候家的姑娘,小名叫凤儿。凤儿长的好,人也巧,大柱子上门提了两次亲,凤儿倒没说什么,就是他爹嫌刘家门户太低。”

    周宁静静的听着,想不到这里面还有个棒打鸳鸯的故事。看来这个刘大柱半夜往山上跑,是情伤发作了。

    “昨天凤儿过门,大柱子肯定是心里难受就想找个没人地方躲一会儿,天又黑他又喝多了,没想到还被蛇给咬了。”

    张刘氏待他们刘家两兄弟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看大柱子遭了这么多的罪,她心疼的直叹气。

    “嗯,那就好好歇着吧。”周宁转身走了,既然刘大柱没有嫌疑,那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送,我送送您吧。”刘二柱激动得都不会说话了,县太爷亲自带人过来给他哥治伤,这简直是可以写到家谱里的荣耀。

    周宁回头看了一眼,刘二柱着急忙慌的从炕上爬下来,刘大柱身子一软几乎瘫在炕上。

    周宁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又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淡淡的说了句:“不必多礼,免送。”

    刘二柱还是执意的跟着人群走出了房门,目送周宁一行人走回张家的院子。张家院里依然是灯光通明,虽然不像昨晚有那么多的乡亲守着,却有不少的衙役守着。

    看到灵棚,刘二柱又愣起了神,真的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人都说孤女死了不能在家里停着,尤其是横死的。

    看人家还停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有官差守着,多牛。刘二柱的目光慢慢的偏转,见县太爷的帐篷就支在灵棚的侧对面,他咂咂嘴真觉得有点太过于清苦了。

    堂堂县太爷就在外面支个帐篷,还支在灵棚旁边,这都不忌讳?这个县太爷真是跟别人不一样啊。

    以前听说县太爷到哪个村子去一趟,那个村子就被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家家户户都得拿出最好的东西献上去,杀猪宰羊的供养着都供养不好。

    这个县太爷连口水都不喝百姓家的,住的居然是个帐篷!
章节目录 第42章 嫌犯抓到
    第42章嫌犯抓到

    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刘二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总之在心底他就认定了周宁是个好官。

    院子里有衙役照应着,张刘氏回屋睡了个好觉。

    睡前她还在念叨着‘彩霞,给嫂子托个梦,告诉嫂子是谁害的你。’,结果一觉睡到大天亮,睡得很安稳,连个梦也没做。

    周宁这一觉睡的也不错,刚睡醒就有消息传来。林捕头带人前往山上去搜寻,他也没想到事情进展的会是这样的顺利。

    他刚向山上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一个向石西村走的人,林捕头上前拦住那人盘问,可巧那人就是孙大壮。

    孙大壮走了一天,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逃走,他一个人逃了倒是自由自在,他惹下的祸事岂不就要落到爷爷奶奶的头上了?

    老人家偌大年纪还要因为他的事而抬不起头来,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走到夕阳西下,看着要坠下山的太阳,温暖的阳光就像慈祥的目光。

    孙大壮越想越觉得羞愧,他下定决心自己的事自己抗,于是他转过身又朝石西村走来。

    周宁听说孙大壮抓到了,不由得喜上眉梢。不管孙大壮是不是真凶,起码可以确定这一条线索是不是有价值了。

    孙有德和孙氏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两个人都不时的激灵一下醒过来。房前屋后都有衙役看着,防备孙大壮夜里回家。

    虽然衙役都静静的守在外面,不发出一点声响,但他们却像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忐忑不安。

    眯一会儿又惊起,好不容易捱到五鼓天明,这觉睡的倒不如不睡了,睡一宿觉跟上一宿刑的,人不但没有补足精神,反而越发的疲惫不堪更显衰老了。

    孙氏下地熬了点稀粥,两个人也是大眼瞪小眼,相互劝对方吃一点,谁也咽不下去。

    孙氏也没有大吵大闹的精神头了,不住的叹气。昨天好歹的还能跟老孙头商量商量,今天连商量的话都不敢出唇了。

    隔墙不光有耳还有眼睛,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却也是半监禁的状态。看着窗外的衙役们,孙氏多想一顿大扫帚把他们打出去,可是现在她的大扫帚也不敢抡了。

    “走吧。”从院外走进来一个衙役冲着大家伙一挥手,几个衙役都朝院外走了过去。

    孙氏激动的抓住了孙有德的手,小声的说:“他们走了,看来没事儿了。”

    “我早说过你别慌,他们查不到实证自然就”孙有德话还没有说完,那个来叫衙役们回去的人又说了句:“孙大壮抓住了。”

    孙氏一下松开了孙有德的手,身体当时就软得站不住了。孙有德赶紧的扶住她,并安慰她道:“别听他们胡说,大壮走两天了,他们才走了半宿就抓着了?”

    按理说同样的道路,同样的路程,半宿的工夫是不可能追得上已经走了一天的人的了。但是事出意外,谁能想得到孙大壮去而复返呢?

    不管怎么样,听说孙大壮被捕了,他们总是要过去看看的。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对方,走到张家一看,来看热闹的人真是不少。

    周宁没有悄悄的审,就在张家的院子里摆了张桌子,也没有清场,所有的人都可以围观,当然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

    孙大壮跪在院子当中,身边站着两个衙役。周宁坐在桌子后面,桌边站着陆清和林捕头。

    其余的衙役横着水火棍,把四周围了起来,防止看热闹的人靠的太近。一切都是极其简易的,气氛却很紧张。

    “大壮!”孙氏远远的看到孙大壮,她疯了似的张牙舞爪的向前冲,孙有德拉都没拉住她。

    “噤声!”两个衙役交叉着水火棍把她给拦住了,她刚要继续喊叫,见衙役的面色沉得吓人,吓得她张张嘴没敢出声。

    孙有德跑过来,一把扯住孙氏:“你个疯婆子乱嚷什么?惊了大人你担待得起吗?”

    孙氏刚要说话,孙有德干脆捂住了她的嘴。衙役冷冷的瞪了他们一眼,沉声喝道:“不许说话,否则乱棍打出院子。”

    孙有德点了点头,连声‘是’都没敢说出口。孙有德好歹也是个秀才,有这个功名在,是没有人敢对他乱棍加身的。

    但是孙氏就不一样了,她没有得到过任何的诰封,就是普通的草民一个。

    大人审案的时候,她乱嚷乱叫完全可能被扣上‘搅闹公堂’的罪名,那时恐怕乱棍加身都算是便宜的了。

    案子才刚刚开始审,前面只是问了姓名等项,验明正身之后还一句跟案情有关的话都还没问呢。

    “孙大壮,你深夜出门,是要干什么去?”周宁面无表情的问他出去的目的,总不可能是睡着睡着就梦游了吧?

    这个问题很简单,并不是什么难为人的话题,然而孙大壮吞吞吐吐的支吾了半天,也没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孙氏急得直跺脚,孙有德用力的箍住她,死死的捂着她的嘴巴。再着急也不能提醒,这时候你乱说一句话,后果真的难以预料。

    “我,我想去”孙大壮也急得头上冒汗,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实话不能说,总不能说我要出去躲灾吧?“去我四叔家。”

    “去你四叔家做什么?”

    “看,看我四叔。”

    周宁冷哼一声:“你四叔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你这么般着急?连天亮都等不及,既然这么着急又为什么中途返了回来?”

    孙大壮抬起袖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是挺说不清楚的。如果四叔家没什么事,自己有什么必要半夜出发?

    如果说四叔家出了什么事,人家一调查就漏馅了。更何况出门的理由容易编,回来的理由就难编了。

    “我,我”孙大壮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吃了,怎么就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呢?

    周宁倒是有耐心的很,一点都不催促他,就静静的等着,看他到底能说出点什么来。

    很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孙大壮还没有说出个子午寅卯来。周宁抓起惊堂木‘啪’的一拍,孙大壮吓得‘咣’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43章 说不清楚
    第43章说不清楚

    磕头没有用啊,别说磕出声来,就是磕破头皮、磕碎头骨也不能抹掉罪行。想要证明自己没罪,就得清清楚楚的回答大人的问话。

    孙大壮却怎么都说不清,这一来别说周宁,就连看热闹的乡亲们也有一多半开始怀疑是孙大壮杀了张彩霞了。

    有人表示失望,有人表示遗憾,有人表示不敢相信。

    孙大壮吓得浑身乱颤,他再傻也知道大人的耐性已经被他磨没了,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肯定就没什么好事了。

    “孙大壮,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深夜逃出家门?”周宁没有直接动刑,又问了他一次,等于多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我”孙大壮冷汗都湿透了衣背,他考虑了很久了,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一样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孙大壮突然抬起头冲着周宁喊道:“我没有杀人啊,我没有!霞姐不是我杀的,不是!”

    周宁都还没有问到跟杀人有关的事,他就急火火的嚷了起来。

    “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深夜出逃?”周宁眯起眼睛盯着他,他的脸上全是汗水,被太阳照得直闪光。

    这个问题说不清,就没办法澄清他的罪行。就这么干喊说自己没杀人,连孙大壮自己都觉得太过于苍白。

    “我不是逃,我是”孙大壮是被孙有德给赶出去的,是孙有德让他去四叔家躲躲,他才走的。

    然而这时候他能把爷爷供出去吗?况且供出孙有德,对他也没有一丁点的好处,他还是会判定为畏罪出逃。

    “我”孙大壮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有衙役有乡亲,他看到一张张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孔,一刹时竟然全都模糊起来,好像谁都看不清,他认不准谁是谁了。

    “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离家出走了。”孙大壮重重的喘了两口粗气:“走了一天怕爷爷奶奶惦记,我又回来了。”

    周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这个理由放在平时或许有点说服力。

    山里的孩子都有一颗向往外面世界的心,这是很值得理解的事。但是放在前天晚上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前天晚上前半夜牛家娶亲,都跑过去吃宴席,后半夜张家发生了命案,都跑过来帮忙料理张彩霞的后事。

    整个村子都忙得冒烟的时候,孙大壮因为想看外面的世界而离家出走了?按照他的说法,他离家出走的事应该是没有人知道的。

    孙有德和孙氏就那么安然的在家等着?他们一点都不着急?他们一不找孙子,二不报官,这正常吗?

    而且他们还说孙大壮是去请郎中给孙有德看病的,这分明就是在替他打掩护。

    “好”周宁没有揭穿孙大壮的谎言,而是淡淡的问了句:“那你是什么时辰离家出走的?”

    “寅时。”

    “你又是什么时辰离开的老牛家?”昨天他刚入席不久就悄悄走掉了,这是有人证的。

    “戌时。”

    周宁不由得冷笑起来:“好巧啊,你戌时从老牛家离开,张彩霞亥时遇害,孙有德夫妇丑时回家,你寅时离家出走。”

    不用别的,光是这几个时辰就足以引起一连串的联想了。孙大壮戌时从老牛家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张彩霞亥时遇害,凶手到底是谁也没人知道。孙有德两口子丑时才从张家离开,而孙大壮寅时便出了家门,独自一人奔深山小道而去。

    这些点点滴滴串连起来,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孙有德丢了孙子却不吭声了,看来他们老两口肯定是知道孙子干了些什么,他们是故意放孙子逃命去的。

    孙大壮几乎是瘫在了地上,他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喃喃的说着:“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我没杀人啊。”

    “孙大壮,从前天戌时开始直到现在,你都做了些什么?如实招来。”周宁拍了一下惊堂木,这么半天还没从孙大壮嘴里审出一点正经东西。

    周宁被他弄得有些焦燥,实话也好,谎话也罢,你总得说话才行,不管问什么,就是个支吾不清。

    “前天晚上我从老牛家直接回家睡觉了,睡醒以后觉得在家没什么意思,就偷偷的跑了,跑了一天我又回来了,半路上就被抓了过来。”

    孙大壮把所有的事情都隐掉了,按他的说法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然而这么低智商的说辞连三岁的娃娃都骗不过。

    周宁不是没给过他机会解释,是他自己解释不清楚。既然他没什么别的话要说,那就只有走程序了。

    “看来你是铁了心的不说实话了。”周宁从桌子上的签筒里抽出一支签,问道:“有招无招?”

    “我”孙大壮抬头见大人手里抓着红头令签,顿时慌了,脸上的汗珠像豆子似的往下滚。“我没杀人啊,我真的没有,我都不知道霞姐出事了。”

    周宁审案极少动刑,他深知重刑之下难免会有冤屈。但是刑也不能一点不动,像孙大壮这样的,明摆着不肯说实话,你不动刑怎么办呢?

    “我再问你一遍,你从前天戌时开始都做了些什么?”

    孙大壮忽然间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有些烫人,舔了舔嘴唇,嘴唇干得都要裂口子了。他知道大人的签一旦要是落了地,衙役们手里的水火棍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了。

    然而再怎么紧张和惧怕都没有用,首先自己就必须说清梦那个时间段自己干了此什么。

    孙大壮当然害怕,哪个人不怕王法?然而他有嘴就是说不清自己做了些什么,张嘴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是刚刚才知道霞姐让人杀了的。”

    孙大壮长得人如其名,看起来很高大,但毕竟才十六岁,周宁也不愿意动刑,一旦要是屈打成招,难免会造成冤案。

    周宁都不知道给了他多少次机会了,他就是不肯实招,无奈之下周宁举起令签就要往地下扔,这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来,高呼:“大壮冤枉!”
章节目录 第44章 作案动机
    第44章作案动机

    周宁的令签高高举起却没有扔下去,他抬头看去,原来冲破衙役防线跑上前来的人是一个女娃子。

    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她脸色绯红跑到孙大壮身边,一提罗裙就跪了下去。

    周宁轻咳一声,陆清走到那女孩儿面前冲她摆了摆手。女孩儿感觉到眼前一团黑影,抬起头来见陆清朝她摆手示意她向后去。

    这是赶她走的意思吗?女孩儿眼中流露出慌张的神色,她为了救孙大壮这是拼了命的冲过来的,一个字都还没有说,怎么甘心就这么离开?

    “大人,我能证明大壮是冤枉的,他真的没有杀人。”女孩儿用力的摇头,眼泪都甩得飞了出去。

    陆清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他不耐烦的向后一摆手:“朝外跪。”

    “朝外跪?”女孩儿满眼迷茫,朝外跪谁呀?大人不就在正前方么?

    看她傻愣愣的样子,陆清只好向她解释道:“没成亲的女人见官必须朝外跪。”

    “噢”女孩儿这才明白自己跪错方向了,她也没敢站起来,就地爬着转了半圈,扭过身去。她感觉好奇怪,丢个后背给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不管了,反正人家让怎么跪就怎么跪呗,重要的是要澄清孙大壮的罪行,不能让他无缘无故的替别人背上黑锅。

    若是轻罪也还罢了,杀人的罪那是掉脑袋的事啊。她刚跪好,就急着嚷道:“大人,我”

    “噤声!”陆清低沉的一声吼,吓得女孩儿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扑腾个不停,这怎么还不让说话呢?

    “大人问话再说话,大人不问话不得多嘴。”陆清就站在她身边没动,这乡下丫头真是什么规矩都不懂,处处都得他提醒。

    周宁眉头微皱,看来事情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孙大壮不肯说实话的背后似乎还有隐情。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周宁尽最大的努力说得白一些,免得没读过书的乡下人会听不懂。

    他刚开始的时候无论在县衙大堂,还是走访村庄,总是习惯性的说官话,结果沟通上就有那么一点障碍。

    他现在很注意这方面的小细节,跟什么文化层次上的人打交道,就要说什么层面上的话。

    “我叫娟子,今年十五了。你别打大壮,他”

    “闭嘴!”陆清沉声喝止了她:“问你什么说什么,不许多言。”

    娟子吓得浑身发抖,双手撑着地面,头紧紧的贴在手背上,都不敢抬起来,这怎么一张嘴就被训斥?

    周宁知道陆清心里不大舒服,一早上就因为林捕头风风火火的闯帐而不高兴。他本来要安排周宁先吃早饭的,结果林捕头把孙大壮抓了回来,周宁着急问案,连饭也没有吃。

    陆清不管什么家国大事,也不管什么民冤民愁。他只负责一件事,那就是把公子照顾好,不然他没法向老爷交待。

    他巴不得周宁三下五除二的把案子给审完,然后赶紧的打道回府,回到县衙好好的歇上一歇。

    这个女娃子一搅和进来,明显的事情变复杂了,这就代表着他们停留在石西村的时间要延长。

    那周宁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休息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吃上一顿饭?陆清心里郁着气,自然就没什么好态度了。

    “陆清,你过来。”周宁是不能允许他把怨气撒到老百姓身上的,只不过这时候也不大适宜教训他。

    陆清走回桌案边站好,静静的看着。周宁慢慢的开口说道:“你闯上来是想说什么,大胆的说吧。”

    那个叫娟子的女孩儿战战兢兢的刚要开口,孙大壮抢先说道:“人是我杀的。”

    周宁是要查清真相,而不是随便找个人顶罪,无论孙大壮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周宁的想法。

    孙大壮不承认杀人,周宁会一查到底,同样的,孙大壮承认杀人,周宁依然会一查到底。

    娟子和孙大壮紧挨着跪,只是一个朝前跪,一个朝后跪。两个人谁也看不到谁的脸,娟子听到孙大壮应下了杀人的罪过,她的后背一下绷得笔直。

    娟子一把扯住孙大壮的胳膊晃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呀?杀人要偿命的,你知不知道?”

    孙大壮的嘴唇颤了颤,狠狠甩开娟子,由于用力过猛,娟子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好在原本就是跪着的,只是吓了一跳没受什么伤。

    “偿,偿命也得偿,谁让我杀人了?”孙大壮坚定了决心,就义一般的昂起头,挺起了胸膛:“俺逃跑就是怕被抓,不过走了一天俺又想明白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俺不跑了。”

    这是在演戏吗?周宁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刚刚他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杀人的时候,周宁怎么都觉得他就是杀人犯。

    现在他承认自己杀人了,周宁却隐隐的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他不像是杀人犯。

    “人是你杀的,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的。”

    “我,我一刀就把她捅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呢?”周宁微眯着双眼,脑子高速的运转。究竟这个孙大壮是故意在演戏,还是另有隐情?

    作案工具是剪子不是刀,孙大壮是故意这么说以洗脱罪名还是他真的不是凶手?

    作案工具不对,作案动机呢?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哪有人会什么原因都没有就动刀杀人呢?

    “……”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孙大壮一时愣住了。

    娟子急得把身子扭转了过来,冲着周宁嚷道:“他没有杀人,他没有。”

    “你滚回家去,少在这儿添乱。”孙大壮用力一推,推得她就地打了个滚儿。孙大壮朗声回道:“我以为她家里没人,想进去偷点钱,结果跟她撞了个正着,一着急我就把她杀了。”

    入室盗窃导致激情杀人,这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还是缺少一个动机,他盗窃的动机是什么?

    他有什么地方急用钱,至于把他逼到铤而走险的地步呢?
章节目录 第45章 身上有伤
    第45章身上有伤

    周宁静静的盯着孙大壮,没有再继续问话。孙大壮一开始还坚定的跟周宁对视着,后来目光渐渐的定不住,他干脆低下头,逃避周宁的目光。

    周宁并不是故意审视什么,而是在思考。他越想越觉得孙大壮没有杀人,如果人是他杀的,他不应该说‘跟霞姐撞了个下着’。

    人都被他杀了,他还一口一个‘霞姐’?现在还在称呼张彩霞为‘霞姐’,可见他内心里对张彩霞是尊重的。

    就算他真的有入室偷盗的心,被张彩霞撞见,他大不了就赔个不是,认个错就完了,以张家这姑嫂二人的脾气禀性,也不至于非要把他怎样。

    “你偷钱是想做什么用?”周宁不温不火的慢慢开口问他偷钱的动机。

    孙大壮懵了,偷钱当然就是为了得到钱,偷钱还得先想好怎么花钱吗?“我就是想偷钱,没想好干啥使。”

    好吧,偷钱也不一定非得急用,就有这个爱好,就想找点刺激也是可以的。

    周宁轻挑唇角,冷哼一声摆了摆手:“带下去。”

    两个衙役走上前架起孙大壮,不容分说的把他带到柴房关了起来。他执意要认罪的话,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按他说的跟事实大有出入,他的供词周宁一点都没信。既然他不肯说话,那就先问问别人好了。

    这不是还有个急着要说话,总是没有机会张嘴的人呢吗?

    “你姓什么?全名叫什么?”周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回答大人问话的时候报小名的。

    上来就报一个‘娟子’,石西村的人当然都知道娟子是谁家的,周宁能知道么?

    那个娟子看着孙大壮被人强行扭走,她感觉大壮就要被拉去砍头了一样,吓得伏地哭泣。

    听到周宁问话,她抹了把眼泪,哽咽着答道:“我姓白,叫白秀娟。”

    “你说孙大壮没有杀人,有什么凭证啊?”周宁看她都吓哭了,语气放得温和了些:“不必害怕,慢慢的说。”

    白秀娟的父母和许多的亲人都在外围,他们急得冲着她嚷,被衙役给训斥了几声,然后都不敢闹了。

    往上闯很难,闯上来想随便的下去更难。白秀娟既然闯上来了,就必须好好的回答问话。

    想张牙舞爪的上来,再不声不响下去,那是万无可能的。她的亲人们围在外面,看是看得真切,听却听不太清楚,毕竟距离还是很远的。

    尽管不会被所有人听到,白秀娟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想到再不说实话,大壮就要被拉去砍头了,她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我,我就是凭证。”白秀娟很紧张,她又不太会表达。“我就能证明大壮没有杀人啊。”

    “你如何证明?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人杀人呢?”

    “他昨天”白秀娟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整个人都感觉很烫。“连宴席都没吃就来我家找我了,我俩一直在一起,直到,直到我爹娘回来,他才从后窗户逃走的。”

    “他是什么时辰到的你家,又是什么时辰离开的?”

    “是戌时到的我家,子时一刻走的。”

    周宁微微皱眉,心下暗暗的寻思。这个白秀娟说的倒像是实话,一个姑娘家不会没事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吧?

    这种话都是拼了命才说得出来的,从戌时到子时这个时间段实在是太敏.感了。白秀娟的父母又都去了老牛家,家里就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两个人。

    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倒是可以解释孙大壮为什么宁愿枉认杀人的罪名,也不肯说实话了。

    孙大壮是怕坏了白秀娟的名声,才不肯说实话的。白秀娟则是为了救孙大壮的命,才站出来说了实话的。

    周宁心里有了判断,不但没有增添一丝喜悦,反倒更添忧愁。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根线索,看来又要断了。

    不是孙大壮又会是谁呢?周宁一时也找不出第二个嫌疑人,眼下只好进一步确认白秀娟说的是不是实话。

    “口说无凭,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我”白秀娟的家里昨天只有她和孙大壮两个人,孙大壮过去的时候还特意观察过环境,确保没有其他人能看到他,他才进屋的,现在要找证据似乎是很难。

    白秀娟咬了咬牙,说道:“我身上有伤。”

    身上有伤?这几个字着实让人费解,她身上怎么会有伤?周宁问道:“你伤从何来?”

    白秀娟低着头,半天也不吭一声。周宁想了想,以为她没有听懂,于是又换了句话问道:“你是怎么受的伤?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白秀娟并不是没有听懂周宁的问话,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哆嗦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见她双手举起一本书,周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让陆清过去接一下。陆清走过去拿起她手中的书,只略略扫了一眼,马上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陆清规规矩矩的把书放到周宁面前,周宁扫一眼封皮就不由得面红耳赤。周宁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下流’的书。

    封皮上一对男女都赤.裸着身子在松树下尽情的‘娱乐’,不用人说也知道这是一本多么香.艳的书。

    “这书能证明什么?”

    白秀娟的心跳得很急,若不是有牙齿挡着,恐怕早就把心给吐了出去。她就是不想开口说话,才把书递了上去。

    没想到大老爷还是继续问,她无论如何都得开口说才行:“我,我我,”她吞吞吐吐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周宁并不着急,一边耐心的等她的回话,一边轻柔的劝她‘不必着急,慢慢的说’。

    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白秀娟反正是豁出去了,她鼓足了勇气说道:“开始的时候我们一起看书来着,后来”

    鼓了半天的勇气就说了半句话,她把头死死的低下:“他要我跟他一起学着那样做,我就”

    周宁纳了闷了,他们俩都是青春年少,擦出火花很正常,但是擦出伤来就有点新鲜了。

    <
章节目录 第46章 线索断了
    第46章线索断了

    白秀娟是第一次偷尝禁.果,心里特别紧张就死死的搂着孙大壮。|小说排行榜 m|孙大壮听到了院外传来的脚步声,他就轻推白秀娟。

    可是白秀娟紧张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就沉迷其中怎么都醒不过来似的,紧紧的搂着孙大壮,不停的哼唧。

    孙大壮又不敢高声说话,情急之下抓起她散落在枕边的发簪,朝她的肩头刺了一下。

    男孩子本来就没轻没重的,又出于着急,便刺得重了一点。皮肤被刺破,有一点血珠渗了出来。

    疼得白秀娟大呼一声,猛的睁开双眼,孙大壮则搂起衣裳从后窗户跳了出去。白秀娟内.衣都还没有穿好,房门响动她的父母已经进屋了。

    她好在自己睡里屋,把被子向上一提佯装已经睡熟便糊弄了过去。孙大壮回到家倒是真的睡着了,只不过刚睡着不一会儿就被爷爷奶奶吵醒了。

    接下来就被孙有德没头没尾的抽打暴骂了一顿,他还以为是他和白秀娟的事让爷爷知道了。

    不然为什么爷爷盯着他肩背处的抓痕说事?那就是白秀娟抓的。不然为什么爷爷又是骂他孽障,又是骂他败坏门风?

    还说要瞒着,被人家知道了的话等于把他往死道上逼,孙大壮就以为是白秀娟失贞的事被家人发现了,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孙大壮一时心慌就听了爷爷奶奶的话,深夜逃出了家门。跑了一天,他又觉得他必须回来,这种事不能让白秀娟一个姑娘家顶着。

    他是跑了,白秀娟怎么办?如果这桩事闹起来,说不定会出人命的。她一个姑娘家失了身的事,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还怎么活下去?

    他往回跑的路上碰到了林捕头,稀里糊涂的被抓了回来,进了张家的院子才知道张彩霞被人杀了,他只看到了灵棚,看到张彩霞停在地上。

    张彩霞身上盖着白布,他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有机会靠近。在路上他隐隐约约的听到别人议论的话,才知道捕快抓自己是因为怀疑自己就是杀张彩霞的凶手。

    因此他才一上来就高呼自己没有杀人,而县官老爷问他从昨天戌时开始都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又无言以对了。

    既然白秀娟的事还没有人知道,他就不能宣扬的人尽皆知,那样等于把白秀娟往死路上推一样。

    被逼无奈之下,他宁愿选择承认自己杀了人,宁愿替那个万恶的凶手背黑锅,也不想让白秀娟名节尽失。

    如果两个人中注定有一个要去死的话,那就自己去死吧,男人是要护着女人的。孙大壮坚定了决心就开始认罪,他几次阻止白秀娟说话,可是白秀娟到底还是把实话说出来了。

    白秀娟听说孙大壮被抓,就心如火燎的坐立难安。她跟家人一起跑过来观审,但由于衙役们把守着,百姓都靠不上前。

    只能看得到人,却听不到声音。身边的人都小声的议论着,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孙大壮杀了人,都在指责他。

    白秀娟知道孙大壮没有杀人,可是孙大壮自己却不肯为自己解释,眼见着县官老爷举起了令签,她就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老爷的令签一下就是要动刑,这点常识白秀娟还是知道的。如果孙大壮澄清了自己,大老爷不会动刑的。

    事出紧急她一定要阻刑,于是就趁人不备疯了似的冲破了衙役的防线。衙役们站在外围也只是虚应着,谁想得到真的有人玩命的往上冲?

    为了看个热闹担上被打板子的风险?那人是得有多抽啊。只有看着孙有德那边的衙役真的上心,防备着那老两口会往上冲。

    谁看着自己家的人受刑都会激动,这是人之常情。至于街坊邻里,那就真的是看热闹而已了,衙役也就是站在那里维持一个秩序,禁止高声喧哗罢了。

    周宁再怎么也想不到这其中的曲折,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前天夜里的石西村还真是故事大暴发的夜晚。

    老牛家娶亲,老张家死人,老刘家有人失踪,老孙家有人出逃,老白家还有一出**的鸳鸯戏。

    这些事都集中发生在同一个晚上,哪件事是**的,哪件事是彼此相连的?周宁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简直是乱如麻。

    老牛家娶亲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来往宾客没有细查,也列了个大概的名单交了上来。

    老张家死人,这是最重大的事,周宁就是为这桩凶案赶过来的。

    老刘家有人失踪是刘大柱上山被蛇咬伤了腿,因此他没有办法独自下山。

    老孙家有人出逃是一场误会,孙有德是误把出去谈恋爱的孙大壮当成了杀人凶手,才连夜打发孙子逃出石西村。

    老白家的这出鸳鸯戏,周宁看他们彼此爱慕很重情义,倒是有心成全。这件事一经公开,白秀娟的性命堪忧。

    大靖王朝的女人并不开放,虽然少有裹脚的恶习,贞操观念还是很严重的。绝大多数的人会把贞操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好在这虽然是公开审案,但能听清的人并不多,除了衙门里的人,几乎没有人会知道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把她带下去,仔细验伤,严加看管。”周宁特意给陆清递了个眼神过去,陆清点点头跟在衙役们的后边走了。

    孙大壮的嫌疑是洗清了,张家的命案却是线索全断。周宁推断这是熟人做案,村子里在案发后离开过的人都没了嫌疑,现在该怎么办?

    周宁让张保正把孙、白两家的人找来,白秀娟的父母和孙有德夫妇都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

    孙有德恭恭敬敬的朝上鞠了一躬,其余的三个人则慌里慌张的‘噗通’一下跪倒,胡乱的朝上磕头。

    周宁一摆手,衙役拿了条板凳过去让孙有德坐了。四周围观的人顿时哗然,秀才的地位就是高啊。

    孙有德坐在板凳上就跟坐在火盆上似的,他以为孙子的罪行都交待完了,人都被关了起来,看来小命难保了。

    <
章节目录 第47章 先道个歉
    第47章先道个歉

    老白家的两口子更是忐忑不安,一个没留神自家闺女闯了上去,然后也不知道都说了些啥,只看到闺女交出一本书,会不会是罪证?

    杀人这种事白秀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她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能力,况且张刘氏也说得明白,她撞见了那个凶手,虽然没看清脸,最起码可以确定是个男人。

    看来凶手真的是孙大壮了,平时白秀娟跟孙大壮就走的近,他们还想过上孙家探探口风,如果孙家有意思的话,他们还想跟孙家结亲呢。

    在石西村能跟孙有德的长孙结亲也算是脸上大大有光的事,虽然大壮只是粗识几字,好在他人不错,憨厚老实没什么坏心眼。

    现在是什么都不用想了,孙大壮连命都保不住了,还结个屁的亲。关键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娟子给卷进来啊。

    娟子这丫头也是的,主意也够正的,有什么事也不跟大人商量一下,这么大的事就敢自己做主往上闯。

    就算是掌握了孙大壮的罪证,也不能当众交出来啊。知县老爷查清案子立了功,人家拍拍屁股走了,咱还得在石西村活着不是?

    得罪了孙家不说,这告密的事向来为人所不齿,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白秀娟的父母没有什么法律意识,大是大非面前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他们的想法是事不关己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胡乱招惹是非给家里添麻烦就行了。

    周宁只是简单的问了问白家夫妇俩是什么时间去的牛家,什么时间去的张家,又是什么时间回到自己家的,途中可曾遇到生人等等。

    这时陆清从柴房里走了出来,张家的大黄狗冲着他‘汪汪’叫了起来,张刘氏朝大黄狗一摆手,那大黄狗退回到狗窝里不再动也不再叫了。

    周宁回头望了一眼,忽然想起刚刚衙役们押着孙大壮进柴房的时候,大黄狗也叫了两声。

    “公子,我查看过了白秀娟肩上确有发簪留下的刺伤,孙大壮肩头、后背的抓痕也并不严重,连皮都没破。”

    陆清走过来,悄悄的对周宁附耳低语。周宁‘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张刘氏明确的说过,她狠狠的朝那人后背上挠了一把,当时指甲缝里还留有肉丝。

    从伤痕上就可以断定孙大壮绝对不是杀人凶手,那么真凶在哪里?周宁眯起眼睛,嘴角微微的上翘,他隐隐的感觉到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啪!”周宁狠狠的一拍惊堂木,吓得孙有德激灵一下从板凳上蹦了起来。

    此时周宁早已心知孙有德是误会了孙大壮杀人才故意让他逃走的,也是这个理由他才出尔反尔的不肯帮张刘氏写状子。

    “孙有德,你身为黉(音hong)门秀才竟不知王法为何物么?”周宁沉下脸来,吓得孙有德魂不附体的乱颤。

    孙有德哆嗦了半天也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人心虚自然就没胆。

    周宁冷哼一声:“你明知孙大壮伤人,为何纵容他出逃?”

    见大人已然点破,孙有德也无从遮掩了,他匆忙跪倒朝上磕头:“大人恕罪,念在大壮年纪还小,饶他一条命吧。”

    “要我饶他容易,事主饶不饶他我却不知。”

    孙有德一听此言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张刘氏也被带进了正房,没有周宁的吩咐,当事人也不能在附近听着。

    孙氏也四处的寻找张刘氏,听大人的意思只要张刘氏肯松口,孙大壮还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他们谁也没看到张刘氏在哪,正是慌张之时,周宁又开了口:“事主若是肯饶他,我何必多事?事主若是不肯饶他,我也不能不管。”

    “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找她。”孙氏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就是杀人偿命吗?我老婆子给她顶命。”

    孙有德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又胡说什么?这不是闹的地方。”

    孙有德宁愿散尽家财去赔偿张刘氏,也舍不得用人命去偿还血债,救回孙子搭上老伴,切肉切皮都是一样的疼。

    “啪!”周宁又重重的拍下惊堂木,刚要张嘴嚷叫些什么的孙氏顿时把话噎了回去。

    “杀人?这话从何说起?”周宁盯着孙氏,孙氏脸色苍白,两眼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孙有德也懵了,县太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壮没有杀人吗?没有杀人你抓他干什么?没有杀人你把他关起来?

    不只孙有德夫妇发懵,老白家两口子也跟着发懵,不都说是孙大壮杀了张彩霞吗?大人这话风不对劲啊。

    再说孙大壮杀没杀人都跟他们老白家没有关系的,怎么就把娟子给牵扯进去了?他们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叫了过来。

    他们也正心怀忐忑,暗自祈祷不要有祸事降临。

    “白秀娟状告孙大壮深夜伤人。”周宁将桌子上的画册卷成筒状握在手里晃了晃:“前天晚上他二人因争夺一本画册大打出手,孙大壮用发簪扎伤了白秀娟的肩膀。”

    孙白两家人都惊讶得如同鸭子听雷般呆呆乜乜的,白家人不知道闺女受了伤,孙家人不知道大壮背上的伤竟是白秀娟挠的。

    白家人听罢很是愤怒,自家闺女被人给欺负了,这如何能忍?孙家人听罢则是惊喜交加,这么点小事算个屁啊?

    跟杀人比这算是事吗?这连个屁也算不上啊。老两口四拳相握,听说孙子把白秀娟给打伤了,他们不仅没有一丝的惶恐,反而简直的就是喜形于色。

    “现在你们两家人都在这里,有什么想法只管讲在当面,本官自会裁处。”周宁这就是调解的态度,调解就是大事化小。

    孙有德怎么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见大人这是向着他说话,他赶紧的一拉孙氏,满脸赔笑的对白秀娟的父亲开了口。

    “贤侄啊,大壮这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我不疼你也疼,是不?”孙有德一个劲的扯孙氏,孙氏才反应过来要给人家赔礼道歉才能息事宁人。
章节目录 第48章 目击证狗
    第48章目击证狗

    孙氏就是这样好,发飙的时候那绝对是疯妇一个,典型的河东怒狮,讨好人的时候那绝对拿得下身段、放得下脸面,典型的逆来顺受。

    “哈哈哈哈”孙氏未曾说话先是满脸堆笑,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哪怕你说的是好话,若是沉着脸必然也是不讨喜的。

    就是骂人的话你笑着说,对方也未必会恼。孙氏笑嘻嘻的上前抓过白氏的手放到掌心里轻轻的拍着。

    “我说她婶子啊,小孩子家好了恼了的都是家常便饭,你可别太往心里去。大壮有什么不对的,你就是他亲娘!打也打得,抽也抽得,你下不去手我来,打不死他个小兔羔子。”

    白氏从来也没经历过这种过山车式的心情变变变,先是娟子突然闯上公堂,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急的要命。

    后是见娟子被押走了,她跟着担心的要命,紧接着又被大老爷给叫过来问话,她怕得腿软身颤直打哆嗦。

    突然之间画风一抽,原来她家娟子是上堂告状的,孙大壮没有杀人,但是却打伤了她的宝贝闺女。

    本来以为闺女惹了祸,没想到闺女是告状的,这证明咱占着理啊。百姓们有一种错误的认识,大多数人都认为原告就很牛,被告就很逊。

    白秀娟如果是上堂指证,那就是出卖邻里,也就是说哪怕孙大壮真的杀了人,也不应该站出来指证,而是应该互相包庇隐瞒,这就很义气。

    白秀娟现在是上堂告状,那就不一样了,女娃子家敢上堂告状,这是多了不起的事?!威风气简直不亚于民族英雄。

    白氏见老孙太太那张脸都笑成了花,她猛的一下把手抽了回来,沉着脸说道:“娟子是多老实本份的孩子,你不是不知道吧?要不是把她欺负急眼了,她能上堂告你孙子吗?那么大个小伙子跟小姑娘动手也不嫌臊得慌。”

    “是是是,娟子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好姑娘,都是大壮那小兔崽子欠揍,你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们还以为”

    为了把后半句话噎回去,孙氏差点把舌头咬下来。他们还以为孙大壮杀人了呢,不然也不会大半夜的让他逃跑。

    这话可以在心里说,能宣之以口吗?当然不能,只要还没疯都知道这话不能说,所以孙氏硬生生的把话茬停住了。

    纵然她停住话头,意思却也表达得十分清楚了。以为什么?后面的话说了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懂。

    这个以为,只怕不光是他们两口子这么以为,县官大老爷肯定也是这么以为的,不然怎么会派人去抓孙大壮?

    难道抓孙大壮是因为他打伤了白秀娟吗?这是绝无可能的,扯蛋也不是这个扯法。孙大壮被捕在先,白秀娟上堂告状在后。

    老白家两口子和孙有德夫妇几乎同一时间想通了这个关节,如果不是白秀娟上堂来告状,孙大壮杀人的这个误会就难以澄清。

    哪怕孙大壮说出花来也无法取信于人,因为他逃跑是事实,拿不出真凭实据来就洗脱不了嫌疑。

    虽然光凭嫌疑不能定罪,但是光凭嫌疑就可以羁押,扔到大牢里待审就是遥遥无期的事。

    一瞬间他们就想到了,原来白秀娟上堂告状是假,其用意是想要救大壮于危难之间。

    老白家老两口子隐隐觉得娟子对大壮这是有情啊,往大堂上闯那得多大的勇气,娟子这是为了救大壮拼了。

    老孙家两口子更是对白秀娟充满了感激之情,多亏了这丫头蛋子了,不然大壮最起码是要挨上几大板的。

    这些还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时间问题,这两个孩子是前天晚上打起来的,还不是一般的晚,是深夜。

    这么敏感的时间段,他们在一起做什么?谁都年轻过,谁都知道孤男寡女夜里相会代表着什么。

    孙有德也直起了腰板,微笑着跟白秀娟的父亲说道:“也怪我,我看他身上有伤就问他跟谁打了架,他不肯说话,我一时气急抽了他一顿,也是抽得狠了,他跟我赌气就半夜跑了出去。”

    白氏还想端个架子,她老公则不然,赶紧的就坡下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只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在石西村最好是不要得罪孙有德。

    “孙叔,这是怎么话说的?都是娟子不懂事,回头我非得好好骂她一顿不可。”

    “”

    两家人越说越和气,最后简直的亲如一家。

    周宁被他们晾在一边好久了,见他们越谈越和气,他顺势开口说了句:“孙大壮和白秀娟倒是年貌相当般配得很呐。”

    “大人说的是,这几天我和他奶奶正商量着要去白家提亲的事呢。”

    从冤家到亲家原来只差一句话的距离,转眼之间两家人就从相杀变成了相爱。周宁一句话给搭了个桥,孙有德就势委婉的提出了结亲的意思。

    白家人也赶紧的趁热打铁,白秀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想嫁给别人也难了。谁家敢要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媳妇?

    连大老爷的公堂都敢闯,一般人家能治得住吗?媳妇还是听话的好啊。

    顺利的解决了孙白两家的矛盾,接下来就是张家的命案了。周宁也没想到来审个凶杀案还能顺手成就一对鸳鸯。

    周宁叫过林捕头吩咐了两句话,让他把四周的衙役撤回来。衙役人手本就不多,全都横着水火棍拦阻着围观的群众。

    衙役们一撤,围观的圈子向内缩了一大块。人们的好奇心爆发起来,那绝对是城墙都挡不住的。

    衙役们撤后了,胆大的向前了一大步,但也只是一大步而已,谁敢靠得太近?见没人喝斥,胆量就开始膨胀,再向前一步。

    “张彩霞遇害是一件令人悲愤的事情,天理昭昭绝不会放过行凶作恶的人。”周宁站起来指着阿黄向众说道:“事发时张家只有张刘氏和那条大黄狗在家。”

    周宁顿了顿,义正严辞的宣布:“张刘氏当时在磨房推碾子,只有大黄狗目睹了所有经过,所以一个时辰以后本官要在城隍庙当众公审这条狗,石西村凡是会喘气的男人,从八岁到八十岁的都必须到场。”
章节目录 第49章 必须观审
    第49章必须观审

    周宁就坚信这桩凶杀案是熟人所为,这桩案子线索实在少的可怜,如果不快速破案,很可能就破不了案了。

    周宁发下话之后,所有人都忙了起来。衙役那是打前站的,立刻马上赶往城隍庙,该收拾的收拾,该布置的布置。

    陆清则撒腿追了出去,急忙喊住风风火火要出发的林捕头。林捕头见是陆清叫他,他停住脚步笑着打个招呼:“陆爷,有何吩咐?”

    “嘘”陆清竖起食指在嘴前,示意林捕头小点声。“别让公子听见,他不许我在外面报爷。”

    林捕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可是没少见到陆清被周宁训得狗血淋头的狼狈相。他压低了声音故意重复了一遍:“那陆爷到底有何吩咐啊?”

    陆清白了他一眼,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他的手里:“赶紧备桌像样的饭菜送到城隍庙,当个狗屁知县快把我们公子饿死了。”

    林捕头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银元宝,笑道:“得令。”然后嘻笑连天的走了,陆清在后面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陆清太知道他高兴个什么了,有了这锭银子,他们少不得又要喝上一顿了。他们以前搜刮百姓的钱吃吃喝喝,现在倒好,反过来从县太爷的嘴边刮食儿了。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天都近午了,衙役们也只是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凉水对付了几口。

    周宁心知肚明的知道他们又拿陆清的钱开荤了,他只是装傻装瞎,这些都在他默许的范围之内。

    城隍庙内审狗,这本身就是令人极为好奇的事。就是拦,恐怕都拦不住人们想一睹为快的好奇心。

    更何况县太爷下令石西村下至八岁男童,上至八十岁老翁都必须去观审。全村人都振奋了起来,纷纷回家快速的解决吃饭问题,准备赶赴城隍庙看热闹。

    刘二柱吹着口哨做了一锅热汤,热了几个馍馍,摆上小炕桌笑呵呵的递给刘大柱一双筷子。

    “什么好事乐这样?”刘大柱的腿消了点肿,不过还是又疼又麻,刚才他没有出去看张家院里审案。

    看也看不着什么,连他家半个院子都被衙役拉网似的给拦开了,他干脆就留在屋里养伤了。

    “哥,你是不知道啊,县大老爷老神了。”刘二柱眉飞色舞的边往嘴里塞馍馍,边说着他听来看来的事。

    先讲了孙大壮和白秀娟之间的曲折,一开始都以为孙大壮是凶手呢,后来才知道孙大壮是因为打伤了白秀娟才跑的。

    一开始都以为白秀娟上堂是指证孙大壮的呢,后来才知道白秀娟是告孙大壮打伤了她。

    一开始都以为老白家和老孙家这回要结下仇了,没想到后来他们两家非旦没有结仇反而定了亲。

    刘大柱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弟原来还有说书的潜质,这么点事说得活灵活现的。他呵呵笑着夹起一片菜叶,这时刘二柱话锋一转。

    “不光这件事,杀霞妹子的凶手县大老爷也抓着了。”

    刘大柱停下筷子,眼里冒光的问:“抓着了?”

    “是啊。”刘二柱嚼着馍馍,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才把嘴里的馍馍咽了下去。“一会儿都得去城隍庙观审,没抓着审谁?”

    刘大柱放下筷子,探着身子问道:“是谁啊?怎么抓着的?”

    刘二柱摇了摇头:“不知道。”

    刘大柱兴奋的神情顿时黯然,刘二柱解释道:“老爷就说一会儿去城隍庙审狗,咱村儿的老少爷们都得到场,少一个也不行。他没说凶手是谁,大伙猜的肯定是抓着了。你想啊,审狗能审出啥来?指定是抓着凶手了,不然的话”

    刘二柱啰哩啰嗦的说着,忽然一抬头发现刘大柱脸色苍白,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碗,凑过去拿起毛巾帮刘大柱擦了擦额头的汗。

    “疼的厉害了吧?”刘二柱说着拎起鞋子就往脚上套:“我去找陆大人要点草药来,他昨天用的药挺好使,就是没给留点。”

    “没事儿,你别去了。”刘大柱伸手抓住二柱的袖子:“赶紧吃饭吧,我没事儿。”

    “咋没事儿啊?脸都白了还说不疼,你是糊弄谁呢?”刘二柱抽一下袖子没有抽出来。

    刘大柱就势扯住他的胳膊:“真不疼,得空儿你去六舅家把娘接回来吧,我这腿看样子十天八天干不了活了。”

    “用你干啥活啊?等你腿好了再接娘吧,这肿得跟椽子似的,让娘看着又哭天抹泪的了。”刘二柱看他不松手,就坐在炕边又抓起了馍馍:“趁娘不在家,你赶紧把伤养好比啥都强。”

    刘大柱看他坐下了,就松开了手:“刚才你说咱村的人都得去观审?我也得去吗?”

    “你咋去啊?城隍庙那么老远,我可背不动你,你老实在家养着吧。”刘二柱见他脸上说不清是痛苦还是难过的表情,便安慰他道:“你放心吧,一有结果我马上回来告诉你,你不用着急。”

    哥俩正在说话,忽听房门啪啪作响,有人在门外唤道:“有人吗?”

    “来啦!”刘二柱喊了一声,把最后一小块馍馍塞进嘴里,跑着开门去了。刘大柱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筷子。

    刘二柱打开房门见是一个衙役,抬眼向后一望,后面还有四个衙役抬着一张八仙桌子。

    八仙桌子是倒着的,四条腿朝上,两根长木棍绑在两边由四个人抬着,上面若是再罩个罩子,俨然就是一顶大轿。

    见到这么个奇怪的东西,使得刚要张嘴跟衙役打招呼的刘二柱一时愣住了,他指了指那张倒着的桌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前面敲门的那个衙役答道:“这是大人吩咐的,你大哥不是不方便走路吗?我们抬着他去。”

    刘二柱惊讶的嘴都闭不上了,这是什么待遇?昨天大人亲自带着郎中上门给他大哥治伤,今天大人派轿子过来接他大哥过去观审。

    光是这两件事就足以骄傲一辈子啊。
章节目录 第50章 招摇过市
    第50章招摇过市

    刘二柱愣愣的盯着那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八仙桌子,越看越顺眼,这是谁想出来的好办法?

    还能有谁?当然是聪明绝顶的知县大人,陆清的意思是命人架着刘大柱早点走过去,周宁觉得不妥。

    周宁命所有人都去观审,刘大柱是石西村的男人就必须得去。知县大人的话就是命令,代表着的是王法。

    没有特殊原因是不能随便网开一面的,但做人总得讲点人情。不管怎么说刘大柱是有伤在身,让他一路走过去,他的腿大概就废了。

    于是就地征用了张家的饭桌子,抬灵棚剩下的木杆还有好几根,一切都是现成的,周宁就命人做了这么个简易的轿子去抬刘大柱。

    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没什么话说了,连刘大柱这种情况都去观审了,别人还有什么理由?

    刘二柱眨眨眼睛,终于消化掉了衙役说的话,原来这顶大轿是来接他大哥去观审的,这是何等荣耀?

    刘二柱撒着欢的跑回屋子里,咧着大嘴扑奔到炕桌前:“哥啊,你猜咋回事?”

    刘大柱坐在炕上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厢房难比正房,正房能看清整个院子,厢房只能看到一小部分。

    他们说话隔了两三道房门,刘大柱也听不真切,他憨笑着说:“我哪知道?你就说呗。”

    不知道什么好事让刘二柱那么兴奋,跟天上掉馅饼了似的。

    “县官大老爷派人过来抬你去城隍庙看热闹。”刘二柱满面红光,高高的挺起胸膛,这待遇整个石西村打听打听,绝对的独一无二。

    这叫什么?这就叫面子。这事拿出去说说,够吹半辈子牛的。

    刘大柱闻言手上一松,筷子从指缝间滑落,啪啦一声敲到了碗边,又弹到了炕上。

    刘二柱也顾不得去拾筷子,他憨憨的傻笑着打开炕上的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条洗得发白但没有补丁的裤子。

    “多亏你的腿消肿了,不然都穿不上,这么大的事,咋也不能穿个灯笼穗出门吧?”

    刘二柱碎碎念着把裤子放到炕上,伸手把炕桌移到墙边,又折回来抖开裤子:“赶紧换上,不少的官差老爷还在外面等着呢。”

    直到刘二柱都帮他换好了裤子,刘大柱才像刚回过神来似的看向刘二柱。刘二柱上下打量刘大柱一番:“挺好的。”

    他扎开肩膀,双手虚空做出扶着把手的样子:“这做着大轿一颠一颠的多威风。”

    刘大柱却没有像他那么欣喜,脸色很苍白,还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二柱子,你能不能跟大人说说别让我过去了?我这腿不光疼还麻,我怕我坐不住。”

    “不去?”刘二柱本来还担心他哥在家会着急,他又没办法背着他过去。现在大人派轿子来抬,把他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刘大柱竟然提出不想去了,这实在是太让人想不到了。刘二柱带着几分纳闷的问道:“你不着急知道是谁害了彩霞妹子吗?有人抬你你都不过去?”

    刘大柱被问的脸上一红,讪讪的低下头,目光闪烁的说:“我这不是腿不行吗?我要不是那天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也不能这么严重。”

    刘二柱咂了咂嘴:“那行吧,我去跟大人说说,我估计差不多,大人可好了呢。”

    刘二柱出门来跟衙役说他哥的腿很疼怕是不能去了,衙役是奉命行事,也不敢直接答应他,便说道:“你去和大人说吧,别为难我们。”

    刘二柱跳墙到张家的院子里,走到帐篷前请衙役进去给禀报一声,陆清刚好挑帘子走了出来。

    陆清听罢刘二柱的请求,没有二话,就是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行!”

    “我哥的腿确实是”刘二柱焦急的冲着陆清作揖。

    陆清板着脸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腿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就是大人仁慈,换了我,我让他爬过去。”

    陆清一个眼神,两个衙役过来把刘二柱给叉走了。

    周宁这会儿倒是没做什么,就在帐篷里小睡了一觉,一觉刚刚好的睡了一刻钟。从小养成的习惯,再怎么困有一刻钟足够他睡一觉的了。

    城隍庙平时是没有什么人的,今天则里外三层全是人,彻底把城隍庙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知县大人要在城隍庙审狗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的那么快,邻近的几个村子都得到了消息。

    周宁坐着官轿走在最前面,小轿子不大,知县的轿子是所有官员里最小的了,但在百姓的眼中就不异于见着銮驾了。

    好多人围观还指指点点的悄悄议论。

    “看,那就是大人的轿子。”

    “可真威风啊。”

    “我要是那个抬轿子的就好了。”

    “抬轿子有啥好?你咋不说你是坐轿子的呢?”

    “坐轿子?咱平头百姓坐炕头还行,还坐轿子?做梦吧。”

    “哎,哎哎,你们看,看哪。”

    谁说平头百姓没有轿子坐?离大人的青纱轿不远,又一顶奇怪的轿子走了过来。奇怪就奇怪在顶上了,这轿子不能论顶,因为这轿子没顶。

    没有罩布,支架是裸露的。乍一看挺新奇,细看看原来是个八仙桌子倒了过来,插两根杠子,人坐在上面,四个衙役当轿夫抬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谁啊?”

    “我的天哪,这么气派。”

    “”

    刘大柱坐在轿子上没有感受到威风八面,街边的行人却羡慕的不得了。刘二柱在上面铺了一层褥子,他双手抓着轿杠,身子不停的跟着轻微摇晃。

    坐轿子的感觉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享受,呼扇呼扇的颠颤,第一次坐有点心惊肉跳的。

    “狗!”

    “真的有狗。”

    “是不是就审那条大黄狗啊?”

    “活六十来年了,头一回听说有审狗的。”

    “”

    城隍庙里审案本身就不合情理,被审的对象居然是一条狗,这就更加的离奇了。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这位知县大人是不是通灵呢?

    不然为什么要在城隍庙里审问一条狗?
章节目录 第51章 庙内审狗
    第51章庙内审狗

    城隍庙属于石西村管辖范围之内,不用翻山不用越河的,离村民居住地也就是个五六里距离。

    城隍庙很大,不是庙很大而是庙前的广场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人,是个公众集会的好地方。

    周宁的轿子在城隍庙前停好,周宁下了轿目不斜视的迈着方步走进庙门,进屋后急三火四的扒了一碗饭。

    陆清白预备了一桌宴席,周宁就一碗米饭泡点菜汤,神速度倒进胃里就完事了。陆清看着都觉得有点看不下去,这还是他家的周公子吗?这是难民的吃法吧?

    周宁吃完饭马上换了一身官服,然后就正式开始了审案。庙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看到庙门打开顿时热情高涨。

    庙堂早已布置好,基本上就和公堂差不多。周宁高坐在桌案之后,三班衙役威武的站立两厢。

    按照常理审案应该先传原告上堂,说明告状的起始缘由,然后再传被告或者证人上堂,开始对质等一系列流程。

    衙役们喝过堂号之后,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往里看,想看看谁是原告,告的是什么事情,怎么会跑到庙里开审的。

    围观的人可不全是石西村的人,很多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石西村的人则像消息传播器一样的跟身边的陌生人窃窃私语起来。

    “传石西村地保张玉海上堂。”周宁开口第一句话并没有传张刘氏上堂,而是传了地保。

    张保正正在外面维持秩序,不让石西村的人乱吵乱嚷,以免妨碍大人审案,轻则挨骂,重则挨板子。

    听到喝堂号,他悄悄的转头去看张刘氏,大家都以为该轮到张刘氏上堂了,没想到竟然先传地保张玉海上堂。

    他急忙在衙役的指引下走进庙堂,规规矩矩的朝上跪好:“石西村地保张玉海给大人叩头。”

    “石西村的男人可到齐了?”

    “到齐了。”张保正拿着名单在外面点了两三遍了,一个人都不缺,全员到场。

    “林捕头,带阿黄到角门候着。”周宁让林捕头牵着张家的大黄狗到城隍庙的角门处等着。

    “是。”林捕头答应一声赶紧的下去了,从张刘氏手中接过拴狗的绳索,拖着大黄狗到角门处。

    角门前有两个衙役在等着,见林捕头牵着狗过来了,他们急忙迎了上去。“林捕头,您可过来了。”

    林捕头有点纳闷,摸不透这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衙役接过林捕头手里的绳索,麻利的把狗拴在了角门口。

    另一个衙役端起狗食盆放到阿黄前面,盆里放着诱人的肉骨头。阿黄努力的向前却刚刚好的吃不到,急得摆着尾巴直哼哼。

    “拿着名册让石西村的男人通过角门进入偏殿。”周宁什么也没有问,直接下了命令。

    张保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多问,只能是照办。他应了一声就下去组织石西村的男人都站成排。

    周宁也起身离开了桌案,带着陆清到角门前坐着。周宁仔细的看着所有人经过角门时阿黄的反应。

    狗食盆摆得离阿黄有点远,阿黄光着急怎么都吃不到。这时有人路过,它就变得格外紧张,立马警惕起来,生怕骨头被人抢了一般。

    大黄狗有这样反应的,周宁就摆摆手示意衙役带这个人去偏殿的左边。反之有的人路过时大黄很平静,狗眼都懒得睁一下,周宁就示意衙役带他去偏殿的右边。

    孙大壮扶着孙有德从狗食盆前路过的时候,阿黄突然汪汪的叫了起来,吓得孙有德手上一闪,差点把拐杖都扔了。

    刘二柱扶着刘大柱从狗食盆前路过的时候,阿黄变得很兴奋,它朝前一扑,舌头伸出老长,哼哼唧唧的冲他俩点头。

    狗眼中满是希翼的光,它是多么渴望有人能帮帮它,只要有人给那狗食盆一脚,它就能吃肉骨头了。

    刘二柱看了阿黄一眼,他知道阿黄的想法,但是他也没胆量去帮助阿黄,只能是撇撇嘴,扶着刘大柱慢慢的走进去了。

    刘大柱则一直是目不斜视,别说看阿黄,他的头就连抬都没有抬起来过。他们走进去之后,阿黄很失望的躺到了地上。

    张保正是最后一个进入偏殿的,他进去之后发现人被分成了左右两伙。在衙役的授意下,他站到了左边。

    石西村从十来岁的孩子到七旬老头,凡是男人都被带到了偏殿。周宁带着陆清也走了进去,衙役随后把角门关上。

    “所有人都面向墙壁站好。”周宁吩咐一声,衙役们立刻催促大家站好。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气氛一直都很紧张,左右两面的人都望着墙壁站着。

    都纳闷大人说好的在城隍庙审狗,他们只是看热闹的,现在怎么狗被关在门外看热闹,反而他们被关在里面受审?

    说受审也并不恰当,因为周宁没有审任何一个人。看大家都站好了之后,周宁环视一圈。

    然后点了七个人,让衙役直接打开角门放他们走。

    他们有五个是未成年,身高都在一米四以下。两个是七十多岁的老人,风大点能把他们吹飘起来。

    这些人走出去之后,周宁直接一声令下:“把上衣脱了。”

    全是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可羞涩的,再说这也由不得自己选择。如果非要选择一下的话,那就只有自己动手脱还是被人扒光这两个选项。

    大多数人都很痛快的把衣服脱了,有的人脱的不够彻底还留了贴身的中衣,周宁又补充了一句:“全脱光。”

    几乎所有的人都脱得**着上身了,就只有个别的几个人还在磨叽。

    老牛家刚刚娶亲的那个新郎官,就迟迟的不肯脱下中衣,还有老吴家吴小六扭扭捏捏的就不想脱。

    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腿上有伤的刘大柱还没有脱光上衣。刘二柱把脱下来的上衣夹到两腿之间,伸手就去帮刘大柱脱衣服。

    “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陆清很不耐烦的吼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52章 背上伤痕
    第52章背上伤痕

    陆清发了话,衙役自然着了急,跟着就冲他们三个没脱完衣服的嚷了起来。牛家的新郎官不情愿的脱下了中衣,露出白晰光洁的后背。

    还以为他后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纹身呢,挺正常的他磨叽个什么劲?陆清扫一眼发现他抱着上衣故意掩着左肩。

    陆清走过去绕到他前面,他脸色绯红的低下头,陆清向下一扯他手里的上衣,白白净净的肩头非常明显的两排齿印。

    “穿上吧。”陆清不屑的一甩他的上衣,不就是洞房夜被媳妇给咬了一口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捂着摁着的不让看。

    陆清转身走到吴小六旁边:“你怎么回事?”

    吴小六双手按着衣襟,轻声的嘟囔:“我好几个月没洗澡了。”

    陆清讥笑道:“你不脱我也知道,你这衣服不用看颜色,光看硬度就知道有几个月没洗了。”

    吴小六磨磨蹭蹭的就不想脱,两个衙役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把他的上衣给扯了个精光。

    陆清皱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走开了,他不光是脏,他还有狐臭,真是个令人不愉快的男人。

    最后就只剩下刘大柱一个人了,刘二柱急忙向陆清解释:“我哥腿上有伤站不稳,我刚脱完,您”

    “不用说了,慢慢脱。”陆清知道刘大柱的情况,他的腿确实是有伤,昨天是肿的厉害,今天是疼痛加麻木,这都不用跟陆清解释,陆清对这些是明了的。

    周宁执意的弄了个轿子抬刘大柱过来,莫说别人就连陆清都觉得周宁对刘大柱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周宁为何如此优待刘大柱,但他总知道周宁对刘大柱的不错,所以他对刘大柱也相对的客气一点。

    刘二柱有些紧张,刚才衙役们又是喝斥又是上手扒吴小六的衣裳,那态度如狼似虎的,让人心生畏惧。

    刘大柱更是紧张得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刘二柱又要扶着他又要解他的衣裳,多少有点吃力。

    陆清一摆手,两个衙役过去帮着搀扶刘大柱,刘二柱脱下刘大柱的外衣,又去解他的中衣纽扣,无意中一抬头发现刘大柱面无血色。

    额头上的汗都渗了出来,嘴唇发青不停的颤,上下牙直打架。

    “哥,你怎么了?”刘二柱一下子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忘了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他急得冲陆清嚷了起来:“郎中,快看看我哥,他好像是毒发了。”

    陆清白了刘二柱一眼,谁是郎中啊?陆清不用看正面,光看刘大柱的背影就知道他不是毒发了。

    蛇毒发作早疼得他满地打滚了,还能站得这么直溜?更何况咬他的蛇只是微毒,基本可判定为不是毒蛇。

    刘大柱则一把攥住刘二柱的手,刘二柱低头看他大哥的手因为用力过大,指节都隐隐泛白。

    “大哥”刘二柱挣了一下却没有抽出来手:“大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你怎么了?”

    “二,二”刘大柱的嘴唇不停的颤,话也说不清楚。他越是这样,刘二柱就越是着急,不停的问他哪里不舒服。

    刘大柱什么也没说出来,刘二柱又冲着陆清高声的喊了起来:“郎中,你快来看看啊,我哥要挺不住了。”

    周宁轻咳了一声,对林捕头说道:“后背没有伤痕的,先放出去吧。”

    “是。”林捕头走过去挨个的细看一遍,凡是后背光洁没有伤痕的都让他们走了。而后背上无论是有新伤还是旧伤的,都暂时留了下来。

    满院子就只剩下刘大柱这么一个衣服没有脱完的另类,陆清实在等的不耐烦了,他便丢了个眼色给刘大柱身边的衙役。

    衙役直接上手推开了刘二柱,不容分说的扯掉了刘大柱身上的中衣。刘二柱被推到旁边站立不稳,他刚稳住身子就转过来又扑向刘大柱。

    “哥,你,你这是咋弄的?”刘二柱见刘大柱后背上有三四条很严重的抓痕,其中一条肉都向两边翻卷着。

    伤口不是特别深,但看起来还是很恐怖的。

    刘二柱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手足情深,看到伤口的一瞬间,心头就弥漫上一层细细密密的疼。

    刘二柱扑过去看伤口都化了脓,忍不住埋怨道:“刮这样你咋不早说呢?上点草药就好了。”

    周宁一摆手,两个衙役架起刘二柱就把他丢到了角门外面,衣服也被抛了出去。刘二柱想要返回去又被门外的衙役给拦住了。

    “二柱子,咋回事呀?”张刘氏过去扯住刘二柱,扶着他往边上走了几步,张刘氏不能走远,她随时有被传唤的可能。

    刘二柱也有点懵,他也没弄明白是咋回事。一进去就分左右面壁站着,然后就让脱上衣,接着就把一批人赶了出来,现在里面只剩下不到五个人了。

    他还没有把事情说完,角门就被打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角门处,只见周宁迈着方步走了出来。

    周宁回到庙堂,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之后。三班衙役迅速站好,重新喝起堂号:“威武”

    审案虽然是在庙堂内,但是庙门没有关,门外也没有戒严,完全允许百姓们观审,只要不大声喧哗就可以。

    开始的时候人们还不太敢靠前,但是好奇心会让人的胆量慢慢变大,往前一步没人管自然就想往前两步。

    很快庙门前面被挤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去以后和人提起来,也得说清前因后果才行啊。

    “传张刘氏上堂!”

    一声传唤,张刘氏急忙跟着衙役走进庙堂。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堂了,并没有像原来那么紧张。

    “民妇张刘氏给青天大老爷叩头。”

    “张刘氏,你因何告状,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一遍。”

    “是。”张刘氏清晰明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门外围观的百姓才知道原来今天要审的一桩杀人命案。

    不过这命案跟狗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为什么非要在城隍庙里审呢?众人的好奇心非旦没有得到满足,反而膨胀的更加厉害了。
章节目录 第53章 庙堂认伤
    第53章庙堂认伤

    经过偏殿验伤,真相已然浮出水面,真凶根本就无处遁形了。陆清朝周宁竖起大拇指,兴奋得满面红光的高声嚷道:“公子,你实在是太神了。”

    周宁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脸上不见欣喜反倒是落寞的神情。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神,而且这件事最终的答案让人心底冰凉,又是一桩泯灭人性的命案。

    抖擞精神重新走进庙堂,三班衙役高呼堂号,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很杂乱却很激荡人心。

    人间正气不能随风而散,百姓的冤屈也必须要彻底清算。坐在桌案之后,周宁又一次感受到头顶乌纱的重量,他的双肩要担起的是云江县内百姓们的希望。

    周宁首先传张刘氏上堂申诉了一遍,她说完了之后,门外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桩案子很难破,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这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呀。”

    “可不是么?好好的就闯进来个人把人杀了,这上哪儿抓人去?”

    “可惜她没看着人脸,光知道是个男人,这顶啥用?”

    “”

    周宁待她说完以后,问道:“凶手若在眼前,你可认得出来?”

    张刘氏闻听此言,猛的抬起头来,莫非大人找到凶手了?她惊喜交加的眼神持续了没几秒钟就黯淡了下去。

    “唉”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恐怕很难,我真的什么都没看清。”说着张刘氏又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却不敢说一句我能认出来,难道彩霞的命就这么白白的没了?

    报仇雪恨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可是她真的不敢胡乱指认。她怕认错了人,那岂不是要冤屈好人?

    “凶手的大致身材你总记得吧?”周宁指了指站在下面的衙役们:“跟他们谁比较相近?”

    “记得。”张刘氏左右转头扫视了一圈,然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跟他相仿。”

    凶手是谁,周宁早已心知肚明,现在让张刘氏指个身材相仿的人出来,只不过进一步印证一下他的判断。

    “你说你抓了那人的后背一下,伤在何处你可还记得?”

    “记得。”张刘氏用力的点头,前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怎么会不记得?她当时死命的扑上去,没有抓住人,只在后背上挠了一把。

    挠得应该很深,她的指甲缝里还留有浅细的肉丝,指甲也断了一片。

    周宁一拍惊堂木:“带嫌犯上堂。”

    “带嫌犯上堂”

    一声声跟回音似的传了出去,百姓们顿觉官家威严。张刘氏一听说要带嫌犯上堂,她扭过身子,瞪圆了眼睛盯着门口。

    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造这么大的孽,把她在这世上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亲人给杀了。

    张刘氏一双血目瞪得眼珠子生疼,想看看杀害张彩霞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结果衙役押着一排人走了进来,而且哪一个她都看不到脸。

    头脸全都用黑色的罩子罩住了,腰间都用一模一样的黑色布裹着,莫说腿连脚都看不着。

    所有的人都**着上身,从身材上看都差不太多,从皮肤上看倒是有黑、有白、有粗、有细。

    “前去辨认。”

    周宁发下话来,张刘氏一按膝盖慌忙站起,倒着小碎步冲上前去。从左到右一排站着六个汉子,每个人身后两个衙役按着胳膊。

    张刘氏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她睁大了眼睛也没看出啥来,仇人当面她就是辨认不出,急得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大人”张刘氏朝着周宁跑了两步,噗通一下跪倒:“前面我看不出来,求大人让我看看他的后背。”

    周宁一摆手,衙役们拨转嫌犯的身体,全都后背朝向她。她又一次跑了过去,从左到右一个一个看过去。

    看到第四个的时候,她坚定的指着那人对周宁说道:“是他!”

    “你能肯定是他吗?”周宁平静如水的问。

    “能!”张刘氏重重的一点头:“我发誓绝不会错的!”

    像是怕周宁不肯相信一般,张刘氏抑制不住的竖起右手的无名指给周宁看:“我这个指甲就是挠他挠折了的。”

    因为有衙役挡着,张刘氏没有办法触碰到嫌疑犯,她就张牙舞爪的比划起来:“我当时就是这么挠的,就这个位置,你看这条长,挨着的这条短。”

    张刘氏的指甲相对来说算是很长的,无名指当时断了,造成中指挠的那条伤痕比较长,无名指挠的那条伤痕比较短。

    “其他人的背上也有抓痕,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他们呢?”

    张刘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既然大人问到了,她就必须得回答。她重新看向第一个人的后背:“这个位置不对,我挠不着他的肩膀头,我当时被他推倒在地上,爬起来我就扑了一把,正挠到他后心那块儿了。”

    再看看第二个人:“这个都是一般长的伤,肯定不是。”

    第三个人的伤痕和第四个很接近,但还是有区别的,张刘氏一眼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左面一点伤都没有,我当时两只手扑过去的,左面没挠实也挠着了,不破皮也得肿。”

    第五个和第六个从一开始张刘氏就没看,现在她走过去看了看:“这个伤口太浅了,那个位置也不对,太低了。”

    这六个人里当然只有一个凶手,而其他五个则是从大牢里现提出来的犯人,临时现弄的近似伤口。

    “啪!”周宁重重一拍惊堂木,吓得张刘氏一哆嗦,这是哪里说错了吗?

    她正惊恐不安忽听县太爷一声怒喝:“刘大柱!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大柱?张刘氏定定的盯着那个人,他会是刘大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刘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她没法相信眼前这个杀人凶犯,会是她们姑嫂俩最信任的人。

    与本案无干的那五个人都被带了下去,刘大柱的面罩被摘了下来,他的嘴里被塞了个破布团,跟张刘氏的目光稍一接触便低下了头。
章节目录 第54章 狗能做证
    第54章狗能做证

    张刘氏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人,她做梦都没想到摘下面罩后的面孔是那样的熟悉,万万没想到真的会是刘大柱。

    就连刚才听到县官大老爷高声怒喝着刘大柱名字的时候,张刘氏还心存疑虑,还是不愿意相信杀害张彩霞的人会是刘大柱。

    而现在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真相来的这样猝不及防,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张刘氏疯了般的朝他扑了过去,却被衙役生生的拦阻下来。

    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晃着脑袋撕心裂肺的尖声吼叫起来:“啊!”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么多年张刘两家亲如一家。张家人丁不旺,刘家人也不多,两家人相互帮助相互依扶,在心理上都把他们当成了自家人。

    如果真的是山贼恶霸犯下这等滔天的罪行,张刘氏在愤恨之外不会多这一层痛苦。甚至如果可能的话,她都不想知道这个真相。

    哪怕是案子被沉压,哪怕一辈子走在伸冤与追究真相的路上,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痛得铭心刻肺。

    周宁轻轻的摆了摆手,两个衙役扶着张刘氏到一边靠墙站好,张刘氏忍不住捂着脸痛哭失声。

    周宁体谅她内心悲痛也没有责怪她扰闹公堂,一拍惊堂木就继续审案了。刘大柱嘴里的破布团被衙役拽了下来,人也被强押着跪倒在地上。

    刘大柱的左腿有伤,又被猛的一下按倒在地,疼得他痛呼出声。

    “你也知道疼吗?”张刘氏闻声止住了哭泣,盛怒之下忘记了这里是临时安置的公堂,指着刘大柱喝问起来:“你、你、你剪子扎下去的时候,想没想过彩霞也会疼?”

    昨天看到陆清用火烧过的银针刺刘大柱的伤口时,张刘氏恨不得替他遭罪才好,而此时张刘氏再也没有一丁点心疼他的心了。

    非要说对他还有一点什么心的话,那就是想咬死他的心。张刘氏的情绪异常激动,若不是有衙役拦着,她一定会冲上去跟他拼命的。

    周宁虽然能体谅张刘氏的心情,但不能允许她在公堂上肆意咆哮:“带张刘氏到偏殿候着。”

    她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该指证的也指过了,暂时不需要她留在这里,周宁让人带她下去稍适休息。

    “大人”刘大柱跪是跪不住的,他双手撑着地面,身体向右侧倾斜得很严重,他的左腿肿胀挨着地面就疼得忍不住。“我是冤、冤枉的啊。”

    “你有何冤?”周宁面沉似水,做这个县太爷看起来威风八面,谁又知道他无时无刻心里不是塞满了愁烦。

    一桩案子没有头绪他会愁,有了线索他又怕查不下去,查清了案子又担心抓不到案犯。怪不得称呼县官为父母官,想要当一个好官必怀父母之心爱民。

    “你从牛家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可有人证?”周宁定定的凝视着刘大柱。

    刘大柱身上的汗都湿透了衣背,半伏在地上喘着粗气:“我前天晚上确实是喝多了,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从牛家离开的,我只记得我直接上山了,我在山坡上睡着了,什么时候被蛇咬的我都不知道。”

    “一派胡言,那你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想是树枝、岩石刮伤的,我绝对没有杀人,我怎么可能杀霞妹子呢?你去石西村打听打听,霞妹子就跟我亲妹妹一样的。”

    周宁听罢忍不住冷笑起来,还有脸说霞妹子就跟他亲妹子一样,难为他还能说得出口这样的话。

    “刚才张刘氏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那么多人,那么类似的伤口,她都能把你指认出来,你还在这儿狡辩,莫非是戏弄本官不成?”

    你真当县太爷的智商离家出走了?刚才张刘氏说的头头是道,现在你一句树枝刮的就想搪塞过去?

    此时周宁回想起跟刘大柱的几次碰面,他躲闪难安的神情就在脑海中闪过。周宁从一开始就对他起了疑心,所以才会跟着陆清过去探视他的伤势。

    当时还是张刘氏极力的替他解释,说他心底有一段情殇才酒后跑到小黑山上去的,周宁也是信了张刘氏的话,才放下了心头的疑团。

    现在想来周宁从刘家离开时,刘大柱如释重负般瘫软在炕上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心中有鬼,看到周宁时才会格外的紧张,也正因为他心中有鬼,周宁走的时候他才顿时松了口气。

    人到绝境谁不想给自己挣条活路,铁证如山也还是想逃出生天,刘大柱想活,所以他就铁嘴钢牙的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

    县太爷虽然年轻但是不好糊弄啊,你不拿出真凭实据来,休想抵赖。刘大柱心知自己是赖不掉的,吓得浑身打战却依然不愿认罪。

    “我被蛇咬了之后从山上滚到山下,后背刮伤在所难免,大人,你不能冤屈好人啊。”

    陆清冷笑道:“你在侮辱我吗?刮伤跟抓伤我看不出来?你从山上滚下去只有刮伤没有蹭伤?”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没有,我没有杀人。”刘大柱的腿就是陆清亲自给治的,陆清的医术他是见识过的。

    从来没有听说过谁的腿肿胀得透明,不到两个时辰就消了一半。现在虽然又疼又麻,但是他知道这是好转的迹象。

    如此高明的医术令人佩服的同时也令人害怕,他是县太爷身边的红人,谁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听说御医都可以为皇子的身份作保,衙门口里的郎中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资格?是不是他一句话就可以给他的伤口定性?

    没错,以陆清的医术的确是可以做得到的,但陆清并不具备这样的身份。陆清的判断会得到周宁的信任,但却不能做为凭证写到卷宗里。

    “你说你没有杀人,阿黄怎么说是你杀的人呢?”周宁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极其严肃认真的提出了这个让人有点听不明白的问题。

    阿黄当然就是张家的那条大黄狗,它说什么了?
章节目录 第55章 尘埃落定
    第55章尘埃落定

    狗当然不会说什么,当周宁把阿黄这两个字点出来的时候,庙门外的百姓顿时轰动了起来。

    今天的噱音xu头就是审狗,正是审狗这两个字招来了门外那么多看热闹的百姓。

    大老爷会审案这没什么稀奇的,不会审案的大老爷才是极品。但是审狗,这就非比寻常了。

    “这,这”刘大柱也抬起了头,满脸茫然的望向周宁。阿黄说他是杀人凶手?阿黄咋说的?刘大柱当然不敢质问周宁,他只是疑惑不解的看着周宁。

    “前天晚上没有月亮,天特别的黑。如果有陌生人进院,人是看不清来人,但是阿黄会不会叫?”

    的确有的狗是不叫的,来不来陌生人都不叫,也有的狗是乱叫的,有没有人来都乱叫。

    但阿黄显然不是那种狗,阿黄很通人性。经过刚才在角门处的测试,也看得出来阿黄懂得向不同的人表达不同的情感。

    疏远一点的人靠近狗食盆的时候,它会变得很警惕。而亲近一点的人靠近,它就没什么反应。当刘家两兄弟过路的时候,它变得很兴奋,试图向他们救助。

    刘大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陌生人进院子的话,阿黄肯定是会叫的,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啊,这么说不是等于说熟人进院阿黄不叫么?

    “狗又不是人,当然不靠谱,阿黄有时候也是会乱叫的。”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周宁岂能被他这么容易的糊弄过去?他胡言乱语是毫无根据的,周宁则是经过细密的深思之后才做出的论断。

    周宁郎声说道:“一条半路领回家的狗或许不可靠,阿黄是在张家出生的,已经养了多年,它的性情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关于阿黄平时是不是会乱叫,来了陌生人会不会叫,周宁让林捕头随意的在石西村抽了十几个村民做调查。

    大家的说法出奇的一致,阿黄是有名的机灵。它本身就很灵敏,加上她们姑嫂两个有意的训练,阿黄格外的通人性,来人若不是极为熟稔的,它必定会大叫。

    若是别人家,狗的作用可能不会太大,但是张家只有她们姑嫂两个年轻的女人在家,全仗着阿黄看家。

    陌生人进院阿黄没有可能不出声,阿黄没有叫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进院的人是熟人。

    通过角门测试可以看得出来跟阿黄最熟的就是刘家两兄弟,这是无法抵赖的事实,加上刘大柱后背的伤痕,这基本可以做到无口供定案了。

    刘大柱刚刚被带上堂来的时候还心存侥幸,以为只要咬紧牙关就能蒙混过去。没想到县太爷早就怀疑他了,一整天没有抓捕他,只是在一步一步的印证。

    之所以到城隍里来审案,当然是为了进行公审。这桩案子证据确凿、条理清楚,没有什么必须隐讳的地方。

    非常适合公审,周宁觉得只有公审才能让百姓看到官府的公正无私,才能接近官民之间的距离,才能让百姓更加的信赖官府。

    周宁最痛心的不是杀人者的凶残,而是受冤者的隐忍。太多的百姓有事不愿意报官,说到底就是对官员的不信任。

    县衙当然也可以公审,为什么非要选在城隍庙呢?因为这桩案子是发生在石西村的,去县衙路比较远,还要坐船过河,不方便石西村的人去观审。

    公审是为了弘扬法理,观审的百姓自然是跟案件相关人员较为相熟的为好。

    至于审狗,真是没有太多的必要,周宁早就心里有数了,只是进一步印证一下他的推断是否正确。

    审狗只是个噱头,真的目的当然是验伤。这就是周宁要求石西村所有的男人,都必须到场的原因。

    既然能确定是熟人作案,而石西村现在又没有外逃的人员,那么凶手肯定就在村子里。

    如果不来城隍庙公审,那就得挨家挨户挨个男人验伤。衙门里衙役并不多,带到石西村的也只有十多个人而已。

    人手严重不够,挨家的验伤势必要走漏消息。说不定会发生嫌犯逃跑或采用其他什么过激手段自保的恶劣事件。

    之所以用轿子把刘大柱抬过来,并不是周宁对他有什么特殊的照顾,而是因为周宁对他的怀疑最深。

    事实上周宁推断的没有错,刘大柱很快就供认不讳了。刘大柱的确是因为牛家娶亲受到了刺激,酒席宴上多贪了几杯。

    他喝醉了之后并没有想要去山上凉快,而是直接回家,他走到自家院子里,看到张家的窗上有一个曼妙的女子投影,他不由得看得愣了神。

    也许是醉酒的缘故,也许是心情的缘故,总之一下子血涌上头,他就鬼迷心窍的跳过墙头,拽开房门就走了张彩霞的闺房。

    张彩霞专心致志的缝补着衣裳真的没有注意到他,当他走近时,她突然发现眼前一道黑影吓得她尖叫了一声。

    也正是这一声惊呼让刘大柱突然间不知所措,摸起炕上的碎布条就把她的嘴给堵上了。男女力量的悬殊之大,张彩霞根本就无力反抗。

    刘大柱着了魔一般的急切,惊恐交加的张彩霞慌乱中摸到了剪子,她的大脑是空白的,思维几乎是停止状态。

    她的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她握着剪子朝刘大柱刺去,心里想的是狠狠的刺向他,但是心慌力怯根本也使不上力。

    一下子就被刘大柱抓住了她的手,寒光耀眼的剪子,激怒了没多少理智的刘大柱,他一反手酿就了一出不可挽回的人间悲剧。

    当他意识自己杀人了的时候,理智开始慢慢的回归,但他并没有想过去抢救张彩霞,脑子里想的只是杀人杀个死,于是乎他又用力的补了一剪子。

    整桩案件清晰明了,周宁当场宣判了结果:“刘大柱酗酒伤人致死,判斩刑,待秋后处决,暂且收监。”

    回到县衙周宁仔细的看了一遍卷宗,命人封好上报刑部。忙了一天多,总算是尘埃落定,周宁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去休息,师爷一惊一乍的跑了进来。

    “大人,您可回来了,快看看这个吧。”
章节目录 第56章 御史中丞
    第56章御史中丞

    师爷手里拿着一张状纸,殷勤的递到周宁的手里。陆清站在周宁的身后黑着一张脸斜视着师爷。

    师爷头也不抬,不用看也知道陆清是什么表情,惹又惹不起,不如佯装不知的好。

    周宁接过状纸,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原来是两个男人争夺一个老婆,都说那女人应该跟自己过。

    “至于急这样吗?”周宁这两天也真是太累了,连着快十天没有好好的躺床上睡一觉了。

    他真是不想因为一场这么平常的小官司再加班了,把状纸随意的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明天就是放告日,让他们明天再来吧。”

    “我已经把他们打发回去了,他们明天肯定会来的。”师爷根本不知道周宁今天能不能回来,他见他们闹得凶,就出去接下了状纸,驱散了人群,让他们明天再来告状。

    陆清抓起状纸折了起来,嘴上还忍不住抱怨师爷一句:“你都打发完了,还急三火四的跑进来干嘛?”

    陆清以为又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陆清最怕的就是周宁再休息不好,年轻轻的要是把身体熬坏了,官声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对陆清来说天底下就只有照顾好公子这一件事是正事,别的事都是闲事,杀人也罢、放火也罢,只要杀的不是公子,烧的不是周家的房子,那又与他何干?

    师爷也觉得周宁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眼圈都青了,再说周宁折腾起来必然会带上他,他也有点吃不消了。

    于是他把刚涌到舌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然后尴尬的牵了一下嘴角,冲陆清笑着点了点头,陆清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师爷拱手一揖,静候着周宁的指示。

    “嗯。”周宁摸起一盏茶,轻轻的吹着,师爷一揖而退。

    “公子早点安睡吧,睡前喝茶容易失眠。”陆清好心的提醒着,他的提醒十回有八回都是无用功,他就是个喜欢唠叨。

    果不其然周宁根本没有睡的意思,他喝了一盏茶,揉了揉眉心:“这会儿倒精神了些,把卷宗都拿过来。”

    “不是刚封上吗?怎么还看啊?”陆清眼看着他刚把刘大柱杀人一案的卷宗封好,还命人上送刑部的,这会儿怎么又要看了?

    “往上送的都是人命大案不容疏忽,我再查看一遍,刑部批文一下来,再想翻案就难比登天了。”

    人命关天,这批卷宗半个月后就要启程进京了,周宁要把这一整年的卷宗都仔细的查看一番。

    “公子,你才上任不到三个月,前面的官司对错都跟你无关啊。”陆清可不希望周宁去查看那些前任知县审过的案子,那有多累?

    再说前面的案子判对判错又跟周宁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冤假错案,查出来也不会追究到周宁身上的。

    “你可知道一桩官司牵连多少人家?枉死一个人要有多少人受到牵累?”周宁不怕苦,不怕累,他就怕百姓受屈含冤。

    虽然没有人再进来报事,周宁还是秉烛查看卷宗到深夜,子时才上床睡觉,第二天鸡鸣时分周宁就起床了。

    自从四岁启蒙开始,周宁没有睡过一次懒觉,每天都比太阳起的略早一点。他刚刚吃过早饭,师爷就跑了进来。

    陆清端着一碗茶递到周宁手里,又习惯性的白了师爷一眼:“今天是放告日,公子哪儿也不去。”

    放告日当然要在县衙守着,县官都走了,百姓找谁告状?

    师爷最近一报事,周宁就得走,除了急事就是大事,还都不是县城里的事,搞得周宁整天东跑西颠的折腾。

    “要不要走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跑腿的。”师爷陪着一脸的傻笑递上一个公文袋,师爷还真不怎么怕周宁,周宁很少说话也很少发脾气。

    就是这个陆清他惹不起,陆清话多脾气也大,不过陆清有一样好处就是钱多,动不动就请他们吃吃喝喝。

    周宁接过公文袋,先扫了一眼封皮,上面的签收日期是昨天下午。他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才送来?”

    公文通常都是大事,只要接到应该立马交给县官,这是耽误不得的。昨天下午就收到了,昨天为什么不送过来?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就给忘了。”

    师爷不是忘了,他昨天就带着公文袋跑进来的,看周宁一脸的疲惫相,他就没拿出来,只是随便递了张刚接到手的状纸上去。

    “公文不可擅押,下次务必及时交给我。”周宁很严肃的训斥了师爷一句,然后拆开公文袋。

    还真没什么大事,就是通知各个新任的官员要勤政爱民等等,最后告诉他们一个消息,朝廷已经派御史中丞下来明察暗访了。

    御史中丞就是到处查看官员为官如何的,或明察或暗访,然后把查访的结果直接汇报给皇帝。

    “哼!”周宁把公文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摔,吓得师爷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道上面又给了什么压力,把县大老爷气成这副模样。

    陆清弱弱的问了一声:“怎么了?”

    很少看到周宁大早上就发火,公文里说了什么?难道被罢官了?陆清脑子里不断的合计着,公子也没犯错啊,是不是哪个小人使绊子了?。

    周宁长出一口气,恨恨的说道:“秦锦要来了。”然后咬牙切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秦锦是谁呀?”师爷看周宁走远了,悄悄的问了陆清一句。

    “王八蛋。”陆清冷着脸,满是怨气的骂了一声,看师爷一脸的迷茫,陆清又加了四个字:“御史中丞。”

    师爷愣愣的微张着嘴,咱们县太爷居然跟御史中丞有过节?小小的七品县令拿什么跟中丞大人斗?

    摸摸乱跳的心口,师爷暗暗的叹了口气,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看来是该回家享享清福,过过含饴弄孙的日子了。

    官场如战场,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的,祸福谁能先预料到呢?咚、咚、咚鸣冤鼓响声如雷,师爷收起思绪朝大堂方向走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57章 清官难断
    第57章清官难断

    “威武”

    堂号声响起,周宁面沉如水的坐在大堂上。水火棍噼哩啪啦的戳着地面,戳得人心烦意乱。

    “带告状人上堂。”周宁一拍惊堂木,把私人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县令就理一天民情。

    县太爷一声令下,从偏堂走出来两个男人,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愤怨之色。两个人争先恐后的走进大堂,跪倒朝上磕头。

    “草民陈福禄给大人磕头。”

    “草民吴庆给大人磕头。”

    在偏殿的时候衙役简单的给他们讲过堂规,上堂怎么磕头怎么回话都有吩咐过。他们虽然有些争抢之意,但总算不太乱,谁也没有随便开口乱说话。

    周宁昨夜看过了他们的状纸,关于他们要告的事也知道了一点。陈福禄十三年前只身一人到外乡经商,家中只留下了他的妻子陈罗氏。

    十三年来他音讯全无,陈罗氏前几年还守着门户安心等他回家,后来衣食无着加上吴庆殷勤献好,就和吴庆勾搭到了一起。

    现在陈罗氏和吴庆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近十年,陈福禄突然回来了。陈福禄不甘心妻儿就这么归了吴庆,吴庆也不肯放手将陈罗氏还给陈福禄。

    两个人揪打着闹到了公堂,恰巧昨天周宁不在县衙,他们在县衙门口吵闹不休引来许多人围观,是师爷出去接了状纸,让他们今天再来告状。

    “陈福禄,你先讲。”

    “是。”陈福禄未曾开口又一个头磕了下去:“大老爷你听我说,我到苏州做丝绸生意,前些年赚了点钱,可是在回乡途中被强人所劫,落了个两手空空有家难回。”

    陈福禄想起往事满是愤恨与心酸:“我又急又气病倒在外乡,多亏了好心人搭救才留下一条命,这些年拳打脚踢挣了点盘费钱,我心像一盆火似的赶回来,结果”

    陈福禄扭过头恨恨的盯着吴庆,指着他骂道:“这个狗娘养的他霸占了我老婆,害得我现在有家回不得,有妻认不得。”

    陈福禄转过头看着周宁:“求大老爷做主,替小人报这夺妻之恨,把我娘子断给我,不然我死都闭不上眼睛啊。”

    吴庆怎么甘心忍受他的辱骂,他指着陈福禄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要不要脸?”

    “啪!”周宁一拍惊堂木,堂下的两个人都闭了嘴,公堂之上岂容他们互相骂街?

    “吴庆,你有何话说?”周宁见陈福禄没什么讲的了,便把话语权交给了吴庆。

    吴庆朝上磕了个头,说道:“大老爷莫听他一派胡言,他十三年前休妻出走,一去未回。十年前我跟罗氏成亲是有媒有证的,街坊邻里俱能做证,我们夫妻相亲相爱有目共睹。”

    吴庆从怀里掏出一物双手呈上,衙役接过送到周宁面前,周宁扫了一眼,让他把东西放到桌案上。

    吴庆交上来的乃是一纸婚书,证明他跟罗氏确实是曾经行过成亲大礼,不是随意的苟合。

    “有婚书为凭,罗氏最多算是再嫁而非被夺。”周宁看向陈福禄:“你当年可曾休妻?”

    “没有!”陈福禄斩钉截铁的说道:“绝对没有!”

    “没有你一走十三年连封信都不寄?没有你十三年来给过罗氏一文钱的安家费吗?”吴庆声声诘问,问得陈福禄脸色通红。

    不管怎么说他一走十三年是事实,十三年来没有给罗氏捎来一点音讯也是事实,十三年没有尽到一点丈夫的义务,现在回来跟吴庆争妻,底气确实不足。

    如若不然也就没有这场官司了,他要是胆气够壮直接就把吴庆从家赶出去了,而现在的事实是吴庆根本不让他进门。

    陈福禄就算有愧对罗氏的地方,也绝没有相让于吴庆的道理,他不甘示弱的反问吴庆:“你说我休妻,休书何在?”

    “都十年了,我上哪儿找休书去?”吴庆不说没有休书,他说:“早就弄丢了。”

    陈福禄也拿出婚书递了上去:“大老爷我也有婚书为凭,我和罗氏结发在他之先,罗氏是我正妻,我们三媒六证俱全。”

    周宁看着两份婚书,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一女不能配二夫,两份婚书必须要废除一份。

    陈福禄和罗氏是结发夫妻,虽说分离了十三年,但夫妻名份尚在,人家夫妻团圆是天经地义的事,判他们分离实在是于理不通。

    吴庆和罗氏也是明媒正娶,且有十年夫妻之实,活活拆散鸳鸯也于情不忍。况且判他们离了,罗氏跟陈福禄生活真的能和谐吗?

    那个时代的婚姻制度并是不很健全,按理罗氏手中没有休书是不能够再嫁的。但是到具体情况又有不同了,罗氏嫁给陈福禄本身就是远嫁,她在本地没有娘家人。

    她再嫁完全在她自己,因为罗家这边没有别人。因此她很容易就改嫁给吴庆了,休书的事根本没有人提,权当她未曾成过亲,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就把婚书定了。

    现在两个男人各执一份婚书,都要跟罗氏生活,让周宁如何裁定?周宁看看两份婚书,又看看堂下的两个男人。

    他开言劝说他们两个:“常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依我看你二人都不是那种讨不到老婆的人,何必苦苦相争?你们好生商量商量,谁跟罗氏过就给另一个人补偿些银钱吧。”

    陈福禄一听这话就急了:“他霸占了我的老婆我还要给他钱?都说你是个清官,清官就这么糊涂断案?”

    吴庆一听这话也急了:“我们过的好好的,凭什么要给他钱?我又不是从他手里买的老婆。大老爷您心清如水,当成全我们好夫妻,不能把罗氏断给他这个无赖,他纯心是来讹诈我们夫妻的。”

    大堂上你一言我一语,好一顿唇枪舌剑也没战出个胜负来。周宁听了一会儿,见他们俩越来越没下线,都开始爆粗对骂了,便重重的一拍惊堂木,止住了他们。

    “传罗氏女上堂!”周宁发下话去传罗氏,到底想跟哪个男人过,自己说吧。
章节目录 第58章 公堂诉情
    第58章公堂诉情

    很快罗氏女就被带到了大堂上,她死死的低着头,走到大堂中间,一搂罗裙慌忙跪倒,也不说话朝上叩了个头,头就贴着地面没有抬起来。

    “下跪者何人?”周宁官腔十足的问道。

    虽然只是最普通寻常的一句例行公事似的问话,用意却是颇深。周宁要看她如何介绍自己,看她会说陈罗氏还是吴罗氏抑或是罗氏。

    小称呼里面有着大文章,往往只是一个称呼就能确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远是近。

    从称呼上就能看出很多的问题,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根本不说话,连个称呼也确定不下来。

    周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开口,只好又问了一句:“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罗氏实在忍不住的抽泣声之外再无一点声响。她就是个紧咬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

    “”

    周宁真的要抓狂了,大大小小的案子过手也有个百十来件了,像这种怎么问都不开口的选手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本官要你在陈福禄和吴庆之间做个决断,你到底想跟谁?”

    “”

    “好吧,不说话也行,本官再次问你你愿意跟陈福禄过日子吗?愿意就点点头,不愿意就摇摇头。”

    罗氏的头紧贴着按着地面的手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脖子像被焊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周宁又问了句:“那你愿意跟吴庆过日子吗?点头或者摇头示意一下就好。”

    罗氏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周宁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是聋是哑还是听不懂话?

    莫非她真的是个喑音yn人?周宁在状纸上倒是没有发现谁提过这一点,难道罗氏是个哑巴不成?

    周宁指着罗氏问吴庆:“她会不会说话?”

    “她当然会说话。”吴庆朝罗氏的方向跪爬过去,拽拽罗氏的衣裳,轻声的劝道:“你说话啊,快说话。”

    罗氏只是伏地哭泣,无论别人劝些什么,她就是个不言不语也不动一下,除了轻轻颤动的肩膀之外,整个人就跟一尊泥雕的雕像似的。

    这种事让罗氏亲口说选择哪个男人的确是有些难为人了,哪个女人能张得开这个嘴?陈福禄是她原配的丈夫,吴庆跟她也有十年的夫妻情。

    罗氏跟陈福禄成亲后在一起生活了不到二年,陈福禄就远走他乡了,这一走就是十三年。

    罗氏守了他二三年,他不曾回转,罗氏生活无着又禁不住吴庆百般献好,再嫁之后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谁能想得到突然之间陈福禄就从天而降了呢?现在让罗氏来做选择,她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愿意跟哪个男人过?

    跟哪个男人都对不起另一个男人,然而不做出选择又不行。一女侍二夫既有违国法又有背人情,更不是罗氏所愿意的。

    一个大活人不能一刀劈成两半,更不能按月轮换,她自己不表态,周宁真是有点为难了。

    把她判给谁才是最圆满的结局?法也好、礼也罢,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国泰民安,为了让百姓生活的更好。

    如果单纯的讲国法,罗氏的第二次婚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周宁大可以直接把她断给陈福禄。

    然后周宁觉得陈福禄在这段婚姻生活上有一定的亏负,他如果是个对婚姻负责的人,就不应该一走十三年杳无音讯。

    最起码也该给妻子捎点安家的钱回来,她一个妇道人家,手中无钱、家里无米,你让她怎样过活?

    如果凭着自己的推断就把她断给吴庆,周宁也觉得不妥。罗氏改嫁是否是自愿的都还没有查清楚,她死活不肯表态,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大抵就是如此。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周宁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应该依情理裁决,不应该死守法理。

    不管怎么说,百姓来打官司都是为了过的更好,这一声宣判影响到的将是他们三个人、两个家庭的幸福。

    这根打了结的红线该怎么理顺?周宁是个单身汉,自己的婚姻问题还是问题呢,让他来裁决别人的婚姻,说实话他心里想说的是找个女人很难么?。

    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吵到公堂上来吗?说起来像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什么夺妻之恨。

    这事要放到周宁身上根本就不是个事,周宁如果是陈福禄,得知罗氏改嫁,他会直接当做自己没有回来过。

    周宁如果是吴庆,得知罗氏手中没有休书,根本都不会对一个还没有离婚的妇女动心。

    遗憾的是周宁只是周宁,既不是陈福禄也不是吴庆,人与人的想法不同,陈福禄和吴庆就是都不想放手,都想跟罗氏继续婚姻生活,而罗氏就是宁死不吭声。

    “把吴庆带下去。”周宁一声令下,衙役押着吴庆走出公堂,公堂之上只剩下陈福禄和罗氏。

    “陈福禄,你既然想跟罗氏团圆,还不上前诉情?”周宁决定分别给陈福禄和吴庆一次跟罗氏单独沟通的机会。

    看他们谁更能打动罗氏的心,最后罗氏能够坚定跟谁过日子的信念。周宁觉得这桩案子,最好的结果应该是由当事人罗氏自己做出的选择。

    唯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的过日子,所以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自己到底是想跟谁。

    陈福禄自打回来还没有机会跟罗氏说上一句完整的话,现在大老爷给了他这么个机会,他赶紧的跪爬向前凑到罗氏的身边。

    “你放心,只要你回心转意,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还是我的妻,我还是你的夫,咱们好好过日子,如何?”

    陈福禄见罗氏一丁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心里动了气:“你这个不要脸的婆娘,你勾搭野汉子还有理了?我跟你说话你竟然不鸟我,我告诉你只要我有三分气在,你们这对狗男女也休想过得消停。”
章节目录 第59章 九者少一
    第59章九者少一

    周宁让陈福禄上前诉情,本是给他制造个机会好好的哄哄罗氏,没想到他好话说了没有两句半,倒是骂了起来。

    女人是要哄的,这个时候你不挑好听的说还骂人,你还能有机会了吗?周宁都替他觉得无奈。

    不管怎么说机会给他制造了,能不能把握得住只能靠他自己了。周宁又不能替他上去说,是否能够打动罗氏就看他的了。

    罗氏一直是老样子,就是跪趴在地上不停的哭,一个字也不说。陈福禄一开始还算好的,后来越说就越激动,如果不是在公堂之上,估计他都要动手了。

    周宁心里一声悲叹,看来这个陈福禄是没啥希望了。周宁命人把他带了下去,把吴庆给带了上来。

    同样的周宁也给了他一个上前诉情的机会,他很激动的爬到罗氏身边,轻轻的唤着罗氏的乳名:“珍珍,别怕,有我呢。”

    吴庆伸手搬罗氏的肩膀,想要扶她起来一点,她偏偏额头紧贴着手背不肯起来。他稍稍用了点力,依然是搬不动她,他也没敢再继续用力。

    “你放心,我们相亲相爱整整十年,大老爷也不会忍心拆散我们的。那个王八蛋就算告到州里、府里,就算进京告御状也没用。上天入地我都陪他折腾,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放弃天放弃地放弃老祖宗我都不会放弃你的,我说过咱们生死相依永不分离,拼着横死街头,哪怕进不了祖坟,我都不后悔,我绝不会放弃你。”

    “珍珍,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怕他,该天打雷劈的人是他。是他先负了你,是他先放弃了家,你不改嫁难道等死吗?”

    “你不欠他的,是他不要脸。真不知道他有什么脸回来,还有脸来认你,我呸,他就是个臭无赖。”

    “他一定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听说你现在过的好就想来讹诈我们点钱财。你千万别信他胡说八道,别上他的当。”

    “珍珍,千不看万不看,还看在十年夫妻情,你千万千万别动摇啊。那个王八蛋不可靠,他要是个可靠的人当初就不能抛下你远走高飞,他走这么多年,肯定是有钱在外面花光了,现在落魄了又回来找你。”

    “”

    吴庆好话说了三千六,罗氏除了哭声时而变大时而变小之外,再也没有一点反应。吴庆也不恼,就在旁边不停的哄着劝着说着。

    周宁静静的坐在上面看着,见这个吴庆对罗氏虽然有点花言巧语,到底比陈福禄有耐性,对罗氏很有耐心的样子。

    看起来把罗氏断给吴庆比断给陈福禄要好上一些,奈何这个罗氏就是死活不给个态度,连一个字都不肯说。

    周宁也不想强逼着她说话,这种事没必要动刑。她不表态想必是她还没有想好,周宁也是心绪不宁,这时候下论断难免草率。

    “把吴庆带下去。”

    吴庆被两个衙役拖着往大堂外拽,他还不住的冲着罗氏喊:“珍珍,你可不能糊涂啊,珍珍,没有你我就不活了。”

    吴庆被拖了出去,周宁长舒一口气,这个吴庆说情话真有两下子,难怪罗氏当初会改嫁于他,这么会哄人的汉子还真是不多见。

    “罗氏,你上得堂来,一言不语是何道理?”周宁没有拍惊堂木,也没有厉言厉色,尽量平和的相问于她。

    罗氏只是保持着一个动作,低声的抽泣不止。

    “你该知道王法厉害,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开口,我劝你莫要跟自己过不去。”周宁只要抓起令签,怕不吓她个半死,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禁得住三板五板?

    罗氏也知道不说话是没用的,她略略抬起一点头,张了张嘴,结果只是哭声更大了点。

    “既然你这么不想说话,本官也不强求。”周宁啪的一拍惊堂木,吓得她浑身乱抖。

    “把陈、吴二人俱都带上来。”

    陈福禄和吴庆双双被带上堂来,周宁朗声说道:“罗氏不守妇道、不遵礼法暂且收监,陈、吴二人不得离开云江县内,暂且回去,随时候传,退堂!”

    被他们吵得头疼心烦,周宁一声令下退了堂。事情不审清问明随便下论断是对当事人不负责任,周宁决定好好调查一番再宣判结果。

    陈福禄和吴庆都以为自己到公堂上来告状,就可以领着媳妇回家了,没想到谁也没有争到手,罗氏被县太爷给扣下了,两个人都傻了眼,却也都不敢吭声,都乖乖的下堂去了。

    周宁吩咐林捕头密切关注女监,看谁来给罗氏送牢饭、衣物,看罗氏对来人态度如何。

    林捕头应声退了出去,衙前的鸣冤鼓又响了起来。周宁还没有下堂,直接就又宣布升堂。

    从卯时开衙,一直忙到华灯初上。中午也只休息了两刻钟的工夫,着急忙慌的对付一口饭,一天下来衙役们都站得头晕眼花的了。

    回到后衙,陆清早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咱们周大老爷有空在家吃顿晚饭,实在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备桌宴席算什么?没请俩姑娘过来弹琴唱曲都算节俭的了。

    周宁累了一天过于疲劳,都没什么食欲了。陆清笑嘻嘻的往周宁的盘子里倒腾着各种菜品。

    “公子,放告日也不能来状就接啊。”陆清提壶给周宁倒酒:“县太爷不用吃饭的么?一天审了足足九桩案子,九桩啊,你不要命了吗?”

    周宁捏了捏眉心,原本烦躁不安的情绪在陆清的唠叨声中缓缓的散开,他无奈的轻叹一声,说道:“劳陆爷挂心了。”

    “嘿嘿嘿”陆清轻轻的放下酒壶,酒差点倒洒了。陆清绝不是个爱唠叨的人,他只是爱唠叨周宁一个人,对别人他高冷着呢。

    陆清端起酒盏递给周宁:“公子,少喝点解解乏。”

    周宁接过酒盏在手中把玩着:“去把今天的案卷记录拿到书房。”

    陆清目瞪口呆的盯着周宁,这么晚了还要案卷记录干嘛?周宁轻轻的抿了一口酒:“九桩案子只结了八桩,还有一桩没结案呢。”
章节目录 第60章 如此小事
    第60章如此小事

    陆清的使命就是照顾公子,公子的衣食住行他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是审案的事他插不上手啊,他只能是袖手旁观干着急。

    在家的时候他觉得公子每天读书太累了,三更灯火五更鸡,他白天还偷着睡懒觉,公子从早到晚真的是铁砚磨穿。

    他就想着什么时候公子能离开家出去赶考就好了,在家老爷约束得紧,出门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没想到进京赶考的日子比在家里还苦,家里起码食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外面吃穿住用均不随心,常常餐风宿露的赶路。

    他想着辛苦只是路上,进了京城就好了,那是个繁华的花花世界可以让公子好生逍遥一阵子了。

    没想到进了京跟进了监狱似的,公子就困守客栈一间小屋,从早到晚除了读书就是写字,都不知窗外是什么季节。

    他又等着盼着,什么时候考中了就好了,当上官就可以自由自在了,再也不用劳累,再也不用辛苦了。

    没想到公子真的高中了,差一点点就中了头名状元,提起那一点点就恨得牙根生疼,该死王八蛋秦锦,要不是他使绊子,公子稳稳的头名状元。

    不管怎么说公子都是金榜题名了,也当了官,虽然只是个七品县令,俗话说是草就比地皮高,县令也是父母官呢。

    云江县离京城稍远,天高地阔想必这回可以过上真正的自在的日子了。没想到公子自从当上知县,就过上了日办公、夜办公、日日夜夜都办公的日子。

    “公子,你什么时候能歇歇啊?”陆清一脸的无可奈何,在家的时候可以说是老爷看管得紧,现在谁拿刀逼着你了?

    “歇着什么急?睁开眼是一辈子,闭上眼是一千年。”周宁淡淡的笑道:“待合棺之后再歇吧,有的是时间呢。”

    陆清不懂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道理,也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大情怀,此时此刻看着满脸疲惫的周宁,只觉一股细密的心疼漫上心头。

    陆清没有转身就走,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周宁,只是目光里不再是惊讶的疑惑不解,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敬佩的尊重。

    陆清以前还为自己天天可以玩耍而窃喜,现在他只恨自己浪费了那么多年的大好光阴,他除了吃喝玩乐就只会看病,还能做什么?

    如果他能学点一技之长,说不定就能帮上公子点什么。现在的他空有一颗想要照顾公子的心,却没有照顾公子的能力。

    周宁没有理会傻站着不动的陆清,他拿起筷子夹菜。

    陆清从小在周家长大,从懂事起就以照顾周宁为己任,看到周宁动了筷子,他赶紧的提壶续酒,笑问道:“公子,我能帮上你点什么吗?”

    周宁细细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缓慢的吞咽下去,笑道:“你别把卷宗给我弄乱套了,就算帮我大忙了。”

    这话说的也太伤人了,好像陆清除了跑腿取个卷宗就没什么用处了。不,他是连跑腿取卷宗这点小事,都怀疑陆清办不好。

    陆清刚提起来的满腔热情被他一瓢冷水浇个稀哩哗啦,悻悻的撅着嘴问道:“今天所有的案卷都拿过去吗?”

    周宁想了想,天都黑了,他也看不了许多,已经结案的就不急着看了,于是说道:“只把今天早上那桩争妻案的拿过去吧。”

    “是。”陆清拉着长音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周宁刚吃了个半饱,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时却是林捕头走了过来。林捕头走到门口刚要敲门,周宁招招手让他直接进来。

    “大人。”林捕头抱拳一礼,报道:“您让属下查的那个”

    “坐坐坐。”周宁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式:“坐下边吃边说。”

    林捕头一天到晚让周宁支配的脚不沾地的忙,看到这一桌子宴席眼珠子都冒热气。周宁让他坐,他心里很高兴却还假意推辞一下:“这,这哪有我的坐位?”

    “行了,赶紧坐下吧,我可不想仰着脖子跟你说话。”周宁轻轻一扯他的胳膊,他就势乐不可支的坐下了。

    “大人,那件事情我查过了”林捕头边吃边向周宁汇报着他查出来的成果。

    陆清到公事房取了案卷拿到书房,左等不见公子过来,右等也不见公子过来。等的无聊,他翻起案卷打发时间。

    看看是什么大案连公子都下不了决断,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出个争妻案呢?陆清没有正式读过书,他是为了记药方特意学会了认字写字。

    周宁在后衙听林捕头汇报事情,两个人探讨了很久。陆清在书房点盏孤灯静静的看着案卷,很快整桩案子从头到尾都了解清楚了。

    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大事,原来就这么点事啊。陆清很不以为然的放下案卷,这么个芝麻绿豆点的事有什么好愁的?

    陆清坐在桌旁,拄着腮,神游天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宁走到他眼前他都不知道。

    “陆爷?”周宁伸手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他才突然醒过神来。

    “唉唷。”陆清一不小心从凳子上滚了下去,摔得仰面朝天。

    周宁撇撇嘴:“我有这么可怕吗?也没说给你动家法,至于吓这样?”

    要说吓这个字周宁用的不够准确,陆清不是被吓着了,他并不是害怕。准确的讲,应该说是惊,陆清自己走神了,突然间发现眼前有个人,本能的一惊之下就摔倒了。

    “嘿嘿,嘿嘿”陆清揉着屁股,咧着嘴傻笑:“我在想明天吃什么。”

    “就知道吃。”周宁轻轻的坐下,翻开案卷静静的看了起来。

    陆清把油灯往前挪了挪:“公子,这有什么可看的呀?那娘们你随便断给谁不就完了吗?”

    周宁抬眼望着他,正要教训他几句,他又抢先开了口:“断给谁都有理,还怕什么?”

    断给谁都能说得出去理,还有什么可怕的?这桩案子已经不怕查了,上面的人想在这桩案子找毛病除非是脑抽了。
章节目录 第61章 探情之计
    第61章探情之计

    陆清说的话不无道理,现在为官的人大多都是这种想法。做事不问天理良心,但问是否会被人抓住小辫子。

    像这桩夺妻案,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断给谁都是可以的。两份婚书只要随便废除一份就可以了。

    至于日后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和谐美满,那就不是县太爷该操心的事了。

    周宁则不然,他觉得自己既然做云江县的父母官,就该本着一颗爱民如子的心断案。决断本身就只是一种手段,绝不是目的。

    无论做出何种决断,最终的目的一定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幸福的好日子,而不是决断没有纰漏就可以。

    决断是帮助百姓的方法,不是应付上级的手段。

    “你觉得我在怕什么?”周宁带着七分考究的神情看着陆清,陆清咂了咂嘴,也没敢接话茬。

    陆清以为公子是生气了,不然不会质问他。周宁并没有生气,他很认真的对陆清说道:“我怕对不起”

    周宁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点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我自己的这颗本心。”

    陆清多多少少有点震惊,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比那些官场老滑头们要有境界得多。虽然陆清还不懂什么叫境界,但一点不影响他对境界的理解。

    陆清抬起头看了看周宁书房挂着的一块匾,那是周宁亲笔所书,他到任没几天就挂上去了。

    端端正正的四个大字不忘初心,白纸黑字带给人的视觉冲击是这样的大。陆清就好像第一次看这四个字一样,有些呆愣的不敢眨眼。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周宁牢牢的记着这句话,他为官的初心就是为国为民。周宁没有致君尧舜上的伟大理想,他只希望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让百姓们少些冤屈多些喜乐,仅此而已。

    “公子”陆清转过头,目光清澈的看着周宁,缓缓的开口问道:“你的初心是什么?”

    周宁和陆清名为主仆,情同手足,他们虽然也是无话无谈的好兄弟,但还没有过一次这么认真的对话。

    为官的初心还能是什么?无外乎追求个逍遥自在,身披官袍当然是为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周宁轻轻的勾起薄唇,淡然一笑:“做个良心官。”

    陆清以为周宁能给他长篇大论的讲多少道理呢,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突然一下笑了:“公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好官。”

    周宁也笑了:“不敢说好,良即足矣。”

    周宁转过头去继续翻看案卷,想从中找出个头绪来。陆清凑过去,望了望案卷,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不直接结案啊?”

    “怎么结?”周宁长叹一声:“经过这场官司,无论陈福禄还是吴庆心中必存芥蒂,罗氏断给谁恐怕都过不好了。”

    “那还是怪她自己?她要是守得住哪有这么多乱子?”

    “话不能这样讲,当初她是如何改嫁的尚未调查清楚,说不定有什么苦衷。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错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抱怨有什么用?”

    陆清挠挠头,好像是挺烦的。断给谁都不难,就一句话的事,想要过的好就太难了。

    断给陈福禄吧,陈福禄会不介意她跟吴庆过了近十年吗?什么时候想起来心上都有一道越不过去的坎儿。

    断给吴庆吧,吴庆会不介意她前夫来打官司吗?闹点矛盾就先想起这事,陈福禄会成为他心里拔不掉的刺。

    前不行,后也不行,还真是左右为难的一件事。

    “公子,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今天不判,明天不判,总有一天要判吧?还能关押罗氏一辈子不成?

    “这个事主要还是看罗氏更想跟谁过,她现在应该是寸心大乱,过两天她冷静下来,试探一下谁在她心里更重要。”

    周宁的想法是两个男人都争着抢着要跟罗氏过,只要找到罗氏心里更重要的那个人,这件事就可以圆满了。

    陆清却不是这样的想法,别看两个男人在争罗氏,争到手不代表一定珍惜。抢的理由和目的各不相同。

    谁知道谁是为真情而争?二人相争或许是为面子而争,或许是为争口气而争。若是随便的断也就罢了,若是想让罗氏过的好,就必须先找到真心待罗氏的人。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罗氏身在漩涡之中,她自己也未必看得清自己和别人的心是怎样的,最好的方法是让所有人的心都裸在当面,来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呢?陆清挠了挠头,好头疼,当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操心又烧脑。

    看陆清抓耳挠腮的样子,周宁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这是怎么了?”

    周宁是怎么也想不到陆清是为案子的事发愁,陆清照顾他的生活那是极妥贴的,但是关于案情方面的事还真不敢指望他来分忧。

    “公子,你打算怎样试探呢?”

    “这个容易,探情嘛,只需要小设一个迷局即可。”周宁笑微微的向陆清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补充道:“现在还不急,这两天先调查一下陈、吴二人再说。”

    听周宁说完他的想法,陆清突然开了窍,原来公子是这般算计的,妙计自是妙计,既然如此那何不一计二用?

    “公子,你这样做是可以探出罗氏更在意谁,同样的我们若是反过来对陈福禄和吴庆也这么试探一番的话,那是不是还可以看出谁更在意罗氏呢?”

    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陆清一句话就好似戳穿了窗户纸般令周宁的思路豁然开朗。

    周宁还真的没有从另一个方向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以为两个男人都是爱罗氏的,不然为什么上堂来打官司?

    从没想过是不是有人不爱罗氏,也没想过爱本身就是不同的,爱也有深有浅,两个人总有一个更爱罗氏。

    况且罗氏无论跟谁过,心里都会有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的影子将会如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
章节目录 第62章 牢饭谁送
    第62章牢饭谁送

    想要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生活,首先就要和旧的情感一刀两断。跟一个人过日子就要全心全意才好,心里时不时的闪过另一个人的影子,日子怎么能过得好?

    此时周宁倒是理解了罗氏为何不言不语,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让她说什么?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出选择。

    选择陈福禄,对不起跟吴庆的十年恩爱之情。选择吴庆,对不起跟陈福禄的结发之情。

    无论选择谁对她来说都是痛苦并难堪的,她爱谁、谁爱她,对她来说似乎都不怎么重要了,她以后的日子注定是没有幸福可言了。

    两个男人两段情,无论选择谁,她都必须断掉一份情才行,一颗心不能两面牵扯。然而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如何做得到断情如断发?

    情由心生,若要断情须先伤心,唯有心伤透了才做得到决绝。陆清提出的这个方法,不只能让罗氏轻易的看出谁才是真正的在意她,更能让罗氏坚定的做出选择。

    周宁百思不得其解的死局竟然被陆清一句话给点得柳暗花明,他笑着冲陆清竖起大拇指:“你可以的。”

    被公子表扬陆清高兴的心花怒放,公子表扬他的时候可不多。他有点小兴奋的晃着脑袋嚷道:“公子,此计还非我不可。”

    “哦?”周宁有点吃惊,哪里用得着他呢?

    陆清凑上前对周宁耳语了一番,周宁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果然是非他不可,除了他还有谁这么精通药理?

    “好,这件事交给你了,千万别给我弄出岔子。”周宁对陆清的医术还是十分信任的,他说行那就一定行。

    “放心吧。”陆清不像是接了份任务,倒像是天上掉馅饼了似的,美滋滋的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

    周宁理清了思绪,心里放宽了不少,他放下案卷,起身道:“不看了,睡觉。”

    夏末初秋时候天气特别的好,林捕头一大早就到县衙的大牢巡视。在男监转了一圈,又转到女监。

    牢婆子围前围后的献着殷勤,林捕头昂然而立,手握着佩刀,双目炯炯有神的环视了一周。

    “最近没出什么差错吧?”林捕头捉贼捕盗还算是个硬手,让他来查点事情,他只会直接问。

    问话也问的有点傻,像这样的问题,有谁会说最近出了不少的差错?

    牢婆子听到问话,急忙一迭连声的回道:“没有,没有,从早到晚看的严实着呢,哪敢出一点差错?”

    “昨天关进来一个罗氏,单名一个珍字的,可是归你看管?”

    “是是是,正是归我看管。”牢婆子赔着笑脸,点头哈腰的回话。

    “她昨天有没有要死要活的吵闹?”

    “那倒没有,就是一直哭哭啼啼的,晚饭也没怎么吃。”牢婆子见问的人是罗氏,她心里多少安稳了一些,好在昨天她没有难为那罗氏。

    昨天才关进来的,今天一大早上林捕头就过来了,看起来她跟林捕头有着深深的交情啊。

    林捕头跟罗氏的交情不外乎就是在公堂上打过几个照面,林捕头过来跟牢婆子提罗氏这个人,绝不是因为交情,而是因为案情。

    “谁给她送的饭?”

    被收监的人可以吃牢饭,牢饭当然不怎么好吃,也可以吃家人送的饭,但是收监阶段不允许家人探视,饭可以送进去,人是不能进去的。

    家人送的饭自然也需要由监狱的人检查过后才能进得去,昨天是谁给罗氏送的饭,牢婆子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往牢里送东西说起来像是一件小事,但是管理是很严格的,所有的人和物都是有记录的。

    牢婆子一边跟林捕头说着话,一边让人去取记录的薄子。“是个姓吴的汉子给她送的饭。”

    林捕头又问了她几句闲话,记录薄送了过来,林捕头翻开查看,除了吴庆之外,还有一个人给罗氏送过来个包袱,记录上写着包袱里有几件贴身的内衣。

    给罗氏送包袱的人当然就是陈福禄,林捕头轻笑一声,心里暗道这两个人倒也和气,一个送吃食,一个送衣物,这是商量过了吗?。

    林捕头又问了些关于罗氏的情况,最后嘱咐牢婆子好生照看,不要出什么差错。牢婆子连连应是:“您就放心吧,刚进来的都要死要活的,过几天就都消停了。这个罗氏不吵不闹的,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林捕头实在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他就直接回县衙向周宁汇报去了。

    周宁一听,果然不出所料,两个人都跑过去看罗氏了。虽然谁都没有见到人,但这份心情表达得很清楚了。

    看来若是不用陆清的方法,还真是判断不出谁对罗氏更为真心。

    转眼之间过去了五天,每天都有人给罗氏送牢饭,一天三顿伙食都还很不错。罗氏一开始不怎么吃,后来也不在乎什么了,一天三顿都吃的很好。

    第六天中午的饭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送进来,正常的吃饭时间都过去了有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

    只有一份牢饭在桌子上很随意的摆放着,罗氏真是连吃半口的**也没有。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人给她送饭了呢?

    是吴庆这么快就厌烦了?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跟自己过日子了吧?

    那么陈福禄呢?为什么送过几件衣服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也不再念什么旧情了吧?

    这几天一直认为自己有两个选项,自己一直在两选项之间举棋不定。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连一个选项都没有。

    莫大的落差让罗氏有些心慌,更让她心慌的是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如果两个男人都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杂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心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急忙跑到牢门处,双手抓着牢门向外张望着。

    “禁婆,速去提罗氏前来。”

    人还没有看清,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吓得罗氏魂飞魄散。
章节目录 第63章 义庄认尸
    第63章义庄认尸

    这几天在牢里很是太平,没有人提审也没有人找她的麻烦。怎么突然间要提她了?难道她的官司到头了?

    今天就要宣判结果了吗?县官大老爷决定把她断给谁了?罗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现在来问她愿意跟谁过,她的答案是依然没有想好。

    跟吴庆这么多年,心里其实对陈福禄一直有着念念不忘的旧情,但是现在让她选择陈福禄,她一方面觉得无颜相对,另一方面对吴庆也有着割舍不下的感情。

    她痴愣愣的向外张望着,眼见着牢婆子一扭一扭的朝她这边走了过来,腰间的钥匙叮叮当当的乱响。

    牢婆子打开牢门,哗啦啦一声拽掉了门上的铁链子,罗氏还傻愣愣的看着牢婆子,牢婆子向门旁一闪,冷着脸说道:“出来吧,还等着请你呀?”

    罗氏磨磨蹭蹭的向前挪着小碎步,牢婆子在旁边抱怨道:“拧嗒拧嗒跟个娘娘似的,能不能快点?哪个耐烦等你?”

    罗氏心慌胆怯,走路自然是慢的。走到衙役跟前,她的腿都抖了起来,前程未卜的心情是忐忑的。

    不知道从今后她会姓陈还是姓吴,做陈夫人还是做吴娘子,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难处。

    既然自己总是没有办法做出选择,那么就听天由命好了,县太爷把自己断给谁就跟谁过吧,人生左右不过就是几十年,两眼一睁一闭的事。

    打定了主意,心里也安稳了一些,按着心口低着头,跟着衙役们一步一步走出大牢,门外的阳光特别的亮,她抬起手挡了挡。

    “你快着点的,谁有闲工夫等你磨蹭。”一个衙役不耐烦的催促罗氏快些行走。

    林捕头摆了摆手示意那衙役后退,他向前一步和颜悦色的对罗氏说道:“不必着急,跟我来就是了。”

    罗氏吓得大气也不敢乱喘,只是鸡啄米一样的点了点头,跟着林捕头向前走。穿宅越院,拐了很多的弯,走了很远的路,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所在。

    林捕头站住脚步,罗氏也跟着停住了脚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什么,安静的让罗氏莫名的紧张。

    过了一会儿有辆带蓬的马车跑了过来,赶车的是个老汉,他手法娴熟的勒住丝缰,把马车稳稳的停在林捕头身边。

    林捕头语气温和的对罗氏说道:“上车吧。”

    上车?罗氏有点发懵,但又不敢多问,身边站着一圈的衙役声势迫人。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乖乖的上了车。

    车里空间不大,只能坐五六个人,除了她和林捕头之外还有四个衙役。马车跑的并不快,路况也不错,并不算颠簸。

    布帘子遮着也看不清车外的景物,根本分辨不出东西南北,不知道这是要把她拉到什么地方去。

    很快就听不到县城里的喧嚣之音了,四周很是寂静,只有轱辘辘的车轮声和叮当当的马铃声不断的传进耳朵。

    面对未知的事物,难免心底慌乱。罗氏几次想要问问林捕头到底要去什么地方,话到舌尖又憋了回去。

    罗氏只觉得这难熬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有了减速的迹象,听得马夫长长的一声吁,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林捕头一摆手,四个衙役全都下了车。罗氏闷得一身是汗,此时正想下车透透气,见林捕头没有发话,她又不敢乱动。

    林捕头未曾开口先轻轻的叹了口气,罗氏满眼疑惑的望向他,他又叹了一声才开口道:“你莫要心惊,今天中午陈福禄和吴庆在街上相遇,两个人大打出手。”

    罗氏瞪着大眼睛盯着林捕头,林捕头继续往下说道:“陈福禄失手把吴庆给打死了。”

    “啊?”罗氏惊恐的张大了嘴巴,她颤了颤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眼神中布满了惊慌迷乱。

    林捕头接着说道:“陈福禄也当街自尽了,百姓把这件事报到了衙门,县太爷命人把他们俩都拉到义庄,由家属领尸回去各自安葬。”

    “什么?”罗氏只觉得眼前发黑,不似听到一句话,倒好似当头炸开了巨雷,轰隆隆一阵耳鸣,头晕目炫中力不可支的倒了下去。

    林捕头没想到她竟然能昏过去,也避不得嫌疑,凑上前去掐住她的人中,口中唤着:“醒醒,醒醒。”

    罗氏哼了一声,猛的睁开眼,像炸尸了一般倒吓了林捕头一跳。见她醒了过来,林捕头向后挪了一下。

    “你说他们,他们”罗氏真的不敢相信陈福禄和吴庆两个人都死了。

    “他们都死了。”林捕头替她把她没有说出来的话给说全了,接着告诉她:“这里是义庄,他们就停在里面。我们联系过吴家,吴家的人说吴庆是因你而死,他的后事要你来料理。陈家并没有别的亲族,老爷说也由你来认领。”

    两个人都死了,两条鲜活的生命一瞬间全都消失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场祸患正是因她而起。

    两个人的后事都要她来料理,这是她的责任也是义务。于情于理她都必须把两个人的后事给料理好。

    横死的人不能进祖坟,陈、吴两个人活着的时候因她而争斗,死了也因她而不得安葬。

    此时她已经想不了太多了,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想,不是不愿意想而是不会想了,思维在这一瞬间停滞住了,就像是傻了一般。

    她醒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进了义庄,她只觉得身周冷嗖嗖的,并没有风,却令人不寒而栗。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好几排尸首全都用白布覆盖着。她眨了眨眼睛,转了转眼珠,这时林捕头一伸手,对她说道:“他们在里面。”

    罗氏的脸都白了,紧紧的咬着牙,一提罗裙小心翼翼的跟着林捕头往里走,每走一步都像踏在火上,又像踩在薄冰上。

    “那就是。”林捕头向前一指,罗氏顺着他的手向前望去。

    两具尸首全身都被白布覆盖着,左面的牌子上面写着陈福禄,右面的牌子上写着吴庆。
章节目录 第64章 陈夫吴郎
    第64章陈夫吴郎

    听到消息时的震惊,远不如亲眼目睹现状时的悲伤来得汹涌。罗氏望着眼前并排摆放着的两具尸首,眼中的景物渐渐消退。

    身周的环境渐渐的被忽略掉了,身边的衙役、捕头以及义庄的人都渐渐的淡化了,眼中只剩下了两块白布以及白布覆盖下的尸首。

    两块白布慢慢的也只剩下了一块,罗氏不知道自己怔愣了多久,无声中早已泪流满面。

    “夫哇!”罗氏一跺脚朝着陈福禄的尸首狂奔过去,尸首前面并没有蒲团等物,她就直接跪在了地面上,扑到尸身上呼天抢地的哭了起来。

    两个衙役上前把她拉开:“别嚎了,你说往哪儿拉?我们帮你拉过去就完了,谁耐烦陪你耗着?”

    当差人没有收到一点好处,自然没什么好气,他们急着办完差事就可以休息了。林捕头摆了摆手,让他们靠后。

    “人都死了,就让她哭个痛快吧。”林捕头说罢看向罗氏:“你别往上扑,万一借了气,容易炸尸。”

    罗氏的精神已经处于几乎崩溃的边缘,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哽哽咽咽的呜咽起来。

    越哭越收不住,最后干脆嚎啕大哭起来。嘴里絮絮叨叨的伴着哽咽的哭腔也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哭了好一会儿,她抬起手轻轻的掀开白布露出陈福禄的头脸。陈福禄面相很是鲜活,只是有些灰白。

    “夫啊”罗氏一看到面相就愈发的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直起身子又要往上扑,又被衙役给生生扯住了。

    罗氏匍匐在地痛哭失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她捶捣着地面,痛哭流涕:“你都知道我改嫁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

    罗氏止不住大放悲声,嘴里也不停的说起了往事:“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不到两个月,婆母就病倒了,我四处求医问药,你留下的钱很快就花光了,我卖首饰、当衣裳,最后连房子都卖了。”

    林捕头回头向后望望,陆清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他转过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宁已经站在了义庄的守护人身边。

    罗氏想起过往更是满腹心酸:“我带着婆母去找你,白天四处乞讨,晚上有时住在破庙里,有时就睡在人家屋檐底下。”

    “婆母年迈又有病在身,贫寒交加,常常忍饥挨饿,半路上撇下我一个人撒手西去了,我剪青丝换芦席,哭天不应叫地不灵,多亏了吴庆帮我把婆母送回家乡安葬。”

    “若不是吴庆,婆母只怕要暴尸荒野,我也早就死在他乡了。他要我跟他回家,我说要给婆母守孝,他足足等了我二十七个月。”

    罗氏哭得肝肠欲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哭道:“你走时说三年必定回来,你为何迟迟不归?”

    罗氏当时也实在是无依无靠,吴庆待她又情深意重,等不回陈福禄,她就一咬牙跟了吴庆。

    吴庆回到家里也不敢说她曾经嫁过人,她又没有娘家人,只说她是个孤苦无依的落难人。

    吴家本不同意娶她这么个不知根底来历不明的人,奈何吴庆执意要娶,见罗氏为人温和也就依了吴庆,给他们成了亲。

    他们婚后罗氏曾央求吴庆去寻找陈福禄,说是讨一纸休书在身也好。吴庆知道罗氏就是对陈福禄念念不忘,想要打听他的下落,于是假意应允下来。

    为了让罗氏死心,吴庆托人假装从外乡捎信回来,说陈福禄已经死了。罗氏将信将疑的过了这么多年。

    前几年罗氏还经常悄悄的托人出去打听,这几年她的心思也渐渐的淡了。她想就算陈福禄没死,心里也是早就没有她了。

    没想到突然之间陈福禄竟然找上门来了,说吴庆强夺人妻,要带罗氏回家。吴庆如何肯拱手相让?

    两个人在吴家就动了手,后来又打到街上,再后来也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提到了报官两个字,他们两个人又到衙门口去闹,这才有了师爷接状以及后面的事。

    罗氏压抑在心里十多年的心事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她哭得昏天黑地如同酒醉,猛然间想起吴庆还停在旁边。

    她一下子站起来又险些摔倒,摇摇晃晃的朝吴庆那边走了几步,她噗通一下跪倒,失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吴郎!”

    她手抖得不像个样子,颤了半天才掀起他面上的白布。吴庆的脸也是泛着灰白色,面相也还鲜活。

    “吴郎”罗氏的眼睛早已血红一片,嗓子也哭得有些哑了:“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罗氏断断续续的数起从前的种种,吴庆对她是一见钟情的,一直毫无保留的帮助着她。她欠吴庆的钱也欠吴庆的情,她感他的恩德,她一次又一次被他感动。

    但是她不想背叛跟陈福禄的婚姻,多次拒绝吴庆,他一直执着的等待。于是她提出为婆母守孝三年,其实她就是在等陈福禄归来。

    唯有陈福禄归来,才能让吴庆彻底的死心,彻底的断了他的念想,可是陈福禄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讯。

    吴庆不介意她一无所有,不介意她曾经嫁过人,一直陪着她,一直等着她。直到孝期已满,罗氏答应嫁给他。

    吴庆带她回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吴母强烈的反对这桩婚事。吴家是书香门弟,娶的媳妇必须身世清白。

    罗氏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人能证明她是从哪里来的。吴庆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千难万难才光明正大的把罗氏迎娶过门。

    成亲之后吴庆待她百般恩爱,她却像是游离在吴家之外似的,只是本份的做着该做的事,从不多言多语,从不参与吴家任何人的任何事。

    不管怎么说十年来总算是相安无事,风平浪静的走了过来。就在罗氏以为她的一生都将这么过下去的时候,陈福禄突然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浪来的又急又凶,直接把她卷进了生死都难以自主的漩涡。
章节目录 第65章 再嫁之心
    第65章再嫁之心

    罗氏正哭得声嘶气短,林捕头一摆手,两个衙役上前不容分说的把她给拽了起来。她慌乱中还没有闹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两个人架着往外拖。

    “放开我。”罗氏用力的挣扎着,她还没有好好的祭一祭他们,还没有给他们点一根香,没有给他们烧一张纸。

    衙役可不理会她是哭是喊,任凭她怎么连踢带踹也逃不过被硬拖出去的命运。她挣扎中就只看到林捕头命人把白布重又盖好。

    罗氏被拖出义庄,重又被塞进了马车中。过了一会儿林捕头也钻进了车内,赶车的一扬马鞭,马车轱辘辘的又踏上了归程。

    罗氏不像来时那么安静的坐着了,她慌张的哭着喊着要下车,然而换来的只是衙役的喝斥。

    “不是说让我料理他们的后事的吗?怎么又抓我上车了?”罗氏无助的环视了一周,最终把目光定到了林捕头身上。

    林捕头淡然的回了一句:“刚才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大人的意思,要先带你回去。”

    罗氏抽了抽鼻子,县太爷的意思她不敢忤逆,就是衙役她也不敢顶撞。不知道县太爷为什么出尔反尔,明明说让她料理陈、吴二人的后事,现在又把她抓回县衙。

    她心中有疑惑却不敢问,只能是硬着头皮捱时间。来的时候一路忐忑,回去的时候一路伤悲。

    几天的牢狱生活本来就过得很是焦心,加上陈、吴二人的突然离世,罗氏悲伤之余只觉得头昏脑沉,加上快一天没吃饭了,她浑身发软的靠着车厢,渐渐的眼皮都挑不起来了。

    不知不觉中罗氏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快到县衙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居然睡得着。

    睡醒之后头脑还更清醒了些,除了肚子咕噜噜乱叫之外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比睡着之前感觉要好的多了。

    她觉得嗓子有点干,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无意中她发现林捕头手里握着一个手炉,一个很精致的鎏金手炉。

    罗氏不由得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想不明白林捕头一个大男人拿个手炉干嘛?再说这夏末秋初时节,天气还是很热的,用得着手炉?

    打碎罗氏的头她也想不到,林捕头的手炉不是取暖用的,她之所以能踏踏实实睡上一个好觉,正是因为手炉中燃烧的是一种特制的安神香。

    这香是陆清亲自配制的,周宁每天睡觉的时间很短,全仗着这香能让他进入深度睡眠,唯有深度睡眠才能让人休息得好,醒来才会神清气爽。

    这香很神奇,神思疲倦需要休息的人闻了就会睡着,而且睡得很沉。反之神思并不疲倦的人闻了会更加的精神。

    下了车罗氏并没有被带回大牢,而是被带到了县衙的偏堂。等了一会儿,有个衙役过来传唤她。

    她以为是要上大堂,没想到衙役一路把她给带到了后衙。后衙当然不会是正式升堂,但罗氏的紧张并没有减少,又平白的添了几分忐忑。

    上大堂那是正常的,打官司告状都得上大堂,只要敲响鸣冤鼓,谁都有机会上大堂。进后衙就不太正常了,后衙在老百姓的心中通常被理解为是县太爷的生活区。

    其实后衙之后还有个后宅,那才是县太爷的生活区。后衙是处理公务和接待宾客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进后衙的都是跟县太爷或多或少能攀上点交情的。罗氏跟县太爷有多少交情?

    县太爷知道她姓罗单名一个珍字,她连县太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云江县令。

    无缘无故的召她进后衙,她心里开始莫名的发慌,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还有什么比陈、吴二人同时丧命来得更可怕?

    心慌胆怯的跟着衙役穿宅越院,七扭八拐的总算来到了老爷的门前。衙役在门外报了一声:“禀大人,民妇罗氏带到。”

    罗氏提着罗裙准备迈步进屋,却迟迟不见门打开。衙役报过一声之后就跟泥塑木雕一般不再言语也不再动了。

    罗氏心里咚咚的打鼓,想让衙役问问屋里到有人没人,她又不敢说,只是望了衙役一眼又一眼。

    她感觉身上都直冒虚汗,抬手擦了擦额头,并没有想像中的汗水。这时房门打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看了罗氏一眼,说道:“进去吧。”

    “是”罗氏低头一福,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她缓缓的抬起脚,轻轻的走进屋里。

    还以为县太爷的后衙有多么的奢华,没想到简朴得很。无外乎就是桌子、椅子、柜子,跟平常百姓家差不太多。

    周宁穿的也不是升堂时的官服,显得随和了许多。罗氏刚要跪拜,周宁开口道:“不必多礼,坐吧。”

    免跪已经是望外之喜了,还坐?罗氏就算借两个胆子也不敢跟县太爷平起平坐,她急忙慌乱的摇手道:“不,不不不。”

    周宁见她拘谨也没有强迫她坐,就任由她站在下面了。“陈福禄、吴庆,他们二人已死,你们的官司也就结了,你画个押就可以走了。”

    罗氏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是正常程序。难不成县官大老爷把她从义庄弄回来就为了说这么句废话?

    “唉”周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非常惋惜的口气说道:“可惜了两条人命,真应了那句红颜祸水,这场塌天祸患都是因你而起呀。”

    说的没错,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桩争妻案,罗氏一直是矛盾的核心。周宁这样说她,她根本就无言以对。

    罗氏自己也是这样想的,这场祸事就是因她而起。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陈、吴二人虽然不是罗氏所杀,但的确是因罗氏而死。

    “如今你又是自由之身了,可有再嫁之心么?”周宁的语气中充满讥讽之意。

    罗氏正是悲痛难耐之际,哪有什么再嫁之心?在那个一女不配二夫占据主流思想的年代,罗氏这种自主再婚的行为,已经被人所唾弃,若是再嫁与娼妇何异?
章节目录 第66章 心明如镜
    第66章心明如镜

    周宁的话貌似很不经意,却像利箭一样直击罗氏脆弱的神经。

    现在最令她自卑的事就是她嫁过两次人,而且这两个人因为她闹到了大街上又闹到了公堂上,最后还闹出了人命。

    这件事能成为她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根由,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再嫁不再嫁的事?她都怕听到跟嫁娶有关的字眼。

    周宁毫不掩饰的嘲讽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周宁并不照顾她的感受,他冷冷的讥笑道:“现在没有绊脚石了,你想嫁谁都自由了,很开心吧?”

    罗氏猛的抬起头,脸色惨白的有些吓人,嘴唇颤颤的发抖。她没想到县太爷羞辱人是如此的不留余地。

    “你盯着我干嘛?难道我有说错?”周宁沉着脸,双眼射出阴森森的寒光。“你若是个贞洁烈女,他们死也不冤。为了你这么个水性杨花、薄情寡义的女人,他们竟然枉送性命,真是不值,不值啊。”

    周宁气愤难压的锤打了桌面两拳,一副恨不能生食其肉的表情。罗氏的脸上血色几乎褪尽,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她心里又悔又恨又酸又苦,可是她向谁去说?她向谁去诉?这世上有谁能理解她?只怕所有的人都和眼前这个县太爷一样的看她,区别只是有人说有人不说罢了。

    她想为自己辩白几句,一来不敢跟县太爷顶嘴,二来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

    “说起来他二人之死,本官也有些责任,这是我的俸禄钱,你拿去安葬他们吧。”周宁掏出两个银锭放到桌子上,又开口说道:“我想着查清审明之后才能做出最适宜的决断,若是早知今日不如当初随便把你断给哪家了,总不至惹出人命。”

    罗氏一听此言,心中更添十二分的悲痛。那天县太爷不只一次的问过她愿意跟谁,她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她若是随便说出一个人来,县太爷也就下了决断了,也就不会有今日之大灾大祸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能怪县太爷吗?怎么说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惹的祸。

    强烈的自卑与自责相互交替,罗氏紧咬牙关,脸色渐渐的泛起红晕,额头的汗珠豆粒般大滚落下来。

    人活百岁终一死,何必强活在世上,做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罗氏刹那间断了生念,心里忽然变得静如止水,无苦、无悲、无痛、无畏。

    她平静而又淡然的望着周宁:“谢大人赏赐,这两锭银子我不要,但求及早画押,我还要回去料理我夫郎的后事。”

    “哈哈哈”人家说要料理后事,周宁倒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似的笑着站了起来。“你夫郎?你倒说说看哪个是你的夫?哪个又是你的郎?”

    罗氏仿佛已经适应了周宁的冷嘲热讽,脸色都没有稍变,还带着似有似无的一丝微笑:“他们都是我的夫,都是我的郎。”

    罗氏无从选择,她也不想再去纠结选择谁的问题。人都死了,连自己也没打算活下去,还有什么必要分个清清楚楚?

    两个人都是因她而死,无论谁只要放弃她就可以逃过这场劫难。

    他们都活着的时候,她没有办法选择跟随谁。他们都死了,她一样没办法选择抛弃谁。

    两个人的后事她都会料理得好好的,哪一个她都不会置之不理。她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料理好他们俩的后事之后自己就一死了之。

    活在这个寂寞的世界上也没什么意思,吴家她断然是回不去了,吴家人把吴庆的死都归咎于她的身上,说什么也不会允许她再登吴家的门。

    陈家早已没了亲支近族,她又一次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罗氏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多少的孽,这辈子一而再的被逼上绝境。

    当年要不是自己根本都没办法活下去,又怎么能跟吴庆结亲?现在她想活着又沦落到了要另寻良人再嫁人的地步。

    她真的宁愿去死也不想被县太爷言中,不想再做一次新人,而且就算她想再嫁,也没有第二个吴庆等着娶她啊。

    周宁听她如此说,就势说道:“这话本官就不明白了,他们若是依然健在,一女倒可侍二夫。现在他们都死了,你如何能为两个人守丧?”

    “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把他们两个相邻而葬,有何不可?”罗氏清楚这两个人都是进不了祖坟的,只能另寻一处荒山安葬。

    “就算你能同时为两个男人下葬,那他们的墓碑该如何写?”不等她回答,周宁又继续说道:“就算你在他们墓碑上都写下你的名字,我且问你,你百年之后跟哪一个合葬?”

    罗氏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但当这个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她的选择是毫不犹豫的。“当然是跟陈郎合葬。”

    周宁的语速很快就是不想给她思考的时间,他以为罗氏又会吞吞吐吐或者沉默不语,没想到这一次她出奇的痛快而又坚定。

    “你确定你要跟陈福禄合葬?”周宁又问了一次,看她是否会动摇初衷。

    罗氏毫不动摇并且振振有词:“我们是原配的夫妻,生不能同席,死也要同穴。”

    “你这样对得起吴庆吗?”

    “吴郎活着的时候我陪他的够多了。”

    周宁轻轻的眨了眨眼睛,罗氏随意的一句话暴露出了她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她说吴庆活着的时候她陪他的够多了,所以现在她要跟陈福禄合葬。

    这就是说在她陪着吴庆的那十年时间里,她其实一直都惦记着陈福禄。她一开始选择吴庆就是出于无奈,一方面生活没有着落,另一方面吴庆对她太好,女人总是很容易感动的。

    多少真爱都输给了呵护,吴庆给罗氏的就是无微不至的呵护。呵护对于女人有着致命的诱惑,没有几个人面对男人温柔细致的呵护还有抵抗力的。

    其实罗氏的心里不是没有答案,只是她自己不敢面对这个答案。她有着太多的顾虑,她想选择陈福禄又怕辜负不起吴庆的十年恩爱之情,她想放弃陈福禄又不忍辜负自己十年的相思之情。
章节目录 第67章 一张芦席
    第67章一张芦席

    罗氏做出这样的选择,多少有点出乎于周宁的意料之外。周宁以为她最终的答案会是选择吴庆。

    那个陈福禄抛撇了她十三年之久,她心里不应该对他有些怨恨吗?而这十三年一直是吴庆陪在她的身边,人非草木,日久必定生情。

    况且陈福禄明显的不如吴庆体贴多情,周宁给他机会让他上前诉情,他连句好话也不会说,当堂对罗氏大骂了起来。

    吴庆则是好话说遍,甜言蜜语说得满堂人都发酥。两下里一比较吴庆占着绝对优势,没想到依然败给了陈福禄。

    这大概就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吧。

    周宁费尽千辛万苦就是为了探到罗氏内心真实的想法,既然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必要再跟她作戏了。

    “罗氏,今天让你受惊了。”周宁坦然的冲她点了一下头,略微表示一下歉意。

    罗氏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更不敢相信县官大老爷朝她点了点头,县官那是一县的父母官,在百姓眼里县官那就是皇帝一样的存在。

    县官不应该是很高冷的吗?罗氏反正也是置生死于度外的人了,她大着胆子抬头望了周宁一眼。

    感觉自己有点眼花,她用力的眨了眨眼,县官大老爷脸上挂着温恭谦和的笑意?一提起当官的不是都要用上一句铁面无私么?

    当官的人会笑?虽然只是浅浅的微笑,但的确很,嗯,迷人。罗氏赶紧的低下头,心嘭嘭的乱跳,连周宁刚才说了什么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本来是很疑惑县官大人为什么突然说今天让她受惊了这样的话,现在只剩下一颗狂跳不止的心了。

    她倒不是对周宁有什么非份之想,那也太遥远了,她只是被周宁的颜值给惊艳到了。

    “其实陈福禄和吴庆并没有死,他们俩只是中了一种毒,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这种假死的症状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时辰。”

    罗氏震惊的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也张大了嘴巴,心情像过山车一样的大起大落让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喜是悲。

    可以明确的是心底涌起一股愤怒,一种被人当成傻子一样戏耍的愤怒,然后她却又发不出火来。

    不是因为她面前的人是县太爷,而是因为她的这股愤怒里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欢喜。

    他们没死,还有什么比他们没死更让人开心?罗氏咧咧嘴角想笑却哭了起来,也许是被这一连串的事吓坏了,也许是喜极而泣,总之她的情绪一下子就宣泄了出来。

    “他们没死,这桩案子就还没有了结。”周宁的话还没有说完,罗氏就跟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的点头。

    罗氏当然知道案子没有了结的意思,就是说她又要被关押到大牢里了。正常来讲没有人愿意被关进大牢里,而罗氏现在是真的愿意被关进大牢,关一辈子都愿意。

    只要陈福禄和吴庆还活着,坐牢算什么?就是砍头也没什么可怕的。

    周宁根本没明白她为啥要点头,难道是兴奋的?不管她点头是什么意思,周宁都必须把话说完。

    “明天开堂公开审理这桩案子,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周宁看向罗氏,罗氏一脸的茫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但是她知道她必须配合,所以她就继续着点头的动作。

    周宁仔细的观察了她一下,发现没什么毛病才放下心来。还以为她被刺激疯了呢,怎么光知道点头?

    与此同时悦来酒家的客房里,林捕头坐在桌边看着街景自斟自饮。床上的陈福禄缓慢的睁开双眼,头很疼还有些昏沉。

    他记得他去给罗氏送中午饭,在大牢门口遇上了林捕头,林捕头拉他来喝酒,后面的事就想不起来了。

    “你醒了?”林捕头见他醒转了,跟他打个招呼:“你这常年在外经商的人,酒量怎么这么差?你瞅瞅,你这一觉睡到天黑。”

    陈福禄酒量还是可以的,今天不知怎么就醉的这样厉害,睡得死死的。大概是跟心情有关系吧,心情不好是很容易醉人的。

    陈福禄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有点尴尬的冲林捕头笑了笑:“可不是么?天都到了这般时候。劳您久候了,晚上我备宴,怎么样?”

    林捕头笑道:“晚宴就算了,你的案子有信了,刚才有人来报,说明天要开堂公开审理,你准备一下,我先走了。”

    说罢林捕头就起身下楼去了,只留下一个大脑还有点发懵的陈福禄。林捕头刚走出酒家的店门,就见到师爷从对面的太白楼里走了出来。

    师爷的身后还跟着吴庆,吴庆拱手深揖:“您老慢走,恕学生不远送了。”

    “留步,留步。”师爷笑微微的跟吴庆客气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林捕头注意到吴庆脚步虚浮,身子也有点打晃,看来也是刚醒来不久,身体还没有恢复好。

    师爷直接回家去了,这么晚了没有大事没必要再去县衙汇报。林捕头则直奔县衙,他平时就很少回家。

    一进县衙跟陆清撞个正着,林捕头拍拍陆清的肩膀:“你行啊,那药简直神了,连我都差点相信他俩真的喝死了。”

    “拿来。”陆清对这种奉承都免疫了,夸他医术好的人多如牛毛,有什么可稀罕的?

    陆清伸手管林捕头要什么东西,林捕头一怔,问道:“什么呀?”

    “芦席。”陆清只说了两个字,干脆利落。

    林捕头这才想起来,临出门陆清有嘱咐他买一张芦席的,他偏偏给忘了。他赶紧赔着笑脸,说道:“一张芦席有什么紧要?明天一定买来送你。”

    “明天就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现在,懂吗?”陆清很严肃的看着林捕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林捕头不知道他要芦席做什么,但是看他挺着急的,便问道:“你这是要出买芦席?”

    陆清不耐烦的嗯了一声,林捕头说道:“那好吧,我去。”
章节目录 第68章 芦席难买
    第68章芦席难买

    县城里的商铺纷纷的摘下招牌准备打烊了,平时在街边摆摊的散铺子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个人影都没了。

    黄昏时候天黑的快,只有那些夜里寻欢的场所挂起红灯笼,开始站在门口招揽生意。

    这显然不是买芦席的好时间,林捕头匆匆忙忙的赶到离县衙最近的一家芦席铺子,可巧店小二正在关店门。

    “小二,慢着慢着。”林捕头边跑边招手,店小二回头见是林捕头过来了,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

    “林捕头,您怎么来了?”小二笑着往里让:“里边请,里边请。”

    林捕头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就迈步进了店中。屋里有点昏暗,小二点了盏油灯放到桌子上。

    平时店铺里到处都是成卷的芦席,今天连一张都没有,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很多的芦苇条子有捆扎起来的,也有散落着的。

    唯一能看出来点芦席影子的就是地上有个半成品,才编出三分之一不到。芦席铺子里没有芦席可真是怪事。

    “这是怎么了?怎么乱成这样啊?”林捕头经常在这条街上行走,每家店铺他都熟悉得很,从没见过他家这么乱套。

    “您坐您坐”店小二用袖子擦了擦板凳请林捕头坐,他倒了杯茶水放到林捕头手边:“这确实太乱了,没来得及收拾呢。”

    林捕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直奔主题说道:“给我拿张芦席。”

    店小二挽挽袖口,拂了拂手,笑着回道:“您来的真不巧,今儿一张芦席都没有啊。”

    “怎么呢?”林铺头上午路过他家的时候,还看到他家门外面都摆着好几卷的芦席呢,怎么这会儿一张都没了?

    “今儿来了个大主顾,说是要到北方贩卖席子,别说店里的连家里的存货都被拉走了。”店小二指着地上的半成品说:“我一下午就编出来这么点,这回要连夜赶工了,不然明天一张席子都没的卖。”

    也不知道陆清要芦席干嘛,林捕头多少有点心急。他平时没少沾陆清的光,跟陆清吃好的喝好的,就这么一张芦席的小事,他要是办不成也太说不过去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根本没办法赶远路去买。林捕头放下茶杯,问道:“一张都没有吗?品相差点的也行。”

    就算所有的芦席全卖了,总有瑕疵品吧?难不成连瑕疵品也一并卖掉了?

    “毛毛刺刺的都被拿去围粮囤了,您要是早来一刻钟还真有一张起毛边的。”店小二也是不明白了,今天这生意怎么就这么好,连起毛边的芦席都有人要。

    林捕头叹了口气,拿钱买不着芦席,这可真是够让人笑话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又不是不给钱,怎么运气就这么背呢?

    “起毛边的不扎人吗?你这明天就能编好,什么人急这样,不能等一晚上?”林捕头买不到芦席,不免就发起了牢骚。

    “那人说拿布头包一下缝上,对付一宿就行,说大牢里阴潮”

    “大牢?”店小二话没说完,林捕头就接起了话茬:“你说那人买芦席是要往大牢送的?”

    “应该是的吧,那人是说了那么一嘴,说他媳妇怎么地,明天就能出狱了,我也没上心。”

    “这么说是往女牢送的了。”林捕头蹭的一下站起来,撒腿就跑了出去,店小二吓得一怔。

    林捕头都跑没影了,他才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天爷,这当差的人是真有速度啊。”

    大牢里是送不进去芦席的,因为芦苇叶子很锋利,万一有的犯人想不开,抽出一根芦苇叶子就可以割脉自尽。

    这也正是为什么大牢里没有芦席的原因,不是舍不得一张芦席的钱。大牢里阳光很少,确实阴暗潮湿。

    所以大牢里都有一些枯草供犯人铺床,枯草的作用就是吸收潮气。

    林捕头想着快些赶到女牢或许能碰上送芦席的人,既然他的芦席送不进去,那么一张残次品的芦席他留着何用?

    顺理成章的他就可以买到了,管品相好不好,总算是有张芦席可以拿去搪塞一下陆清了。哪怕他嫌弃,也可以明天再去给买他张好的。

    别让他抓住自己的小辫子说答应他这么点事都没给办,以后就成了他的话把了。即使没办好,咱也是尽力了。

    林捕头呼哧带喘的跑到女牢,在门口没有看到一个外人,唤出牢婆子问可有人往里送芦席,牢婆子连连摆手:“哪能呢?往里送东西都要经过好几道关口检查的,老身可不敢乱接东西。”

    “我是问今天有没有人来送,没说你们放进去了。”林捕头知道她不敢收,芦席是明令禁止的危险品,别说一般的家属,就是林捕头也没有能力把芦席送进大牢里面。

    “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林捕头轻叹一口气,好生失望,不该听店小二随便一句胡话就跑了过来,这不扯淡吗?

    林捕头摆摆手让牢婆子回去了,他转身垂头丧气的往县衙走。走了十几步,迎面过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个灯笼,腋下夹着卷芦席。

    那人行色匆匆没有注意到林捕头,林捕头却一眼就认出了他。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陈福禄。

    陈福禄上午过来送饭被林捕头给拦下了,饭也没送进去就被林捕头拽到酒楼喝酒去了,然后他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以后天就快黑了。

    他听说明天要公开审理这桩案子,无论结果如何罗氏都将走出大牢,每天悄悄给她东西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天到这般时候有人给她送饭也该送过了,没人给她送饭想必她也该吃过牢饭了。陈福禄忽地想起大牢内阴暗潮湿,这么多天怎么没想起来给她送卷芦席?

    于是他急三火四的跑出去买芦席,不料这么不凑巧,芦席铺今天竟然把所有的芦席都卖光了,只剩下这么一张有些毛边的了。

    反正也就凑合用一晚上,毛边也忍了。陈福禄买了下来,又到客栈里缝补了一下,然后就赶着送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69章 芦席之疑
    第69章芦席之疑

    林捕头跟在他的身后,尾随着他又走了回来。

    陈福禄也是有些个呆气,天都黑了他跑过来送芦席,真以为大牢是二十四小时为他服务的吗?

    “站住!”他提着灯笼还没有靠近,就被守门的差役给喝住了。“监牢重地不得擅闯”

    陈福禄停住脚步,鞠躬作揖的对差役说道:“两位大爷行个方便吧。”

    “滚滚滚,天都黑了还想探监?”差役没好气的拿着火尖枪朝他一比划,赶他走。

    陈福禄从袖筒里摸出两吊钱来,陪着笑脸的往前凑了一步:“两位大爷方便一二吧,我不进去,只求把这卷芦席给我家娘子拿进去就好。”

    芦席?说实话趁着天黑没人悄悄放他进去还真做得到,往里送芦席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是铁规定,没人敢犯这个错。因为一吊钱两吊钱轻则丢饭碗重则掉脑袋的事,谁干?

    “真他娘的见了鬼了,什么疯话都敢说,赶紧滚,滚慢了大爷扎你个透亮的窟窿。”

    “嗯哼。”林捕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从陈福禄身后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啊?”

    “林大人。”两个差役规规矩矩的向林捕头敬礼:“这个人要往牢里送芦席,小的没让进。”

    “嗯,不让进是对的,但是你骂人是对的吗?”林捕头声色俱厉吓得两个差役深深的低头,连大气都不敢乱喘。

    陈福禄此时也看清了林捕头,赶紧凑上前去:“这么巧啊,我来给罗氏送个芦席,也是我粗心早没想起来,那里面多少有些阴冷,她本来就有体寒之症,我怕”

    他啰哩啰嗦的话还真多,林捕头实在没有耐性听下去了,索性打断了他:“你放心吧,这点小事交给我了。”

    说着林捕头就伸手接过了芦席,那架式基本就是从陈福禄那儿硬抢来的。陈福禄千恩万谢的冲着林捕头鞠躬作揖:“谢谢您了,真是遇上贵人了。”

    “没事没事,你先回去吧,我保证亲自送进去。”林捕头看陈福禄还有点不放心的样子,迟迟不肯挪动脚步。

    于是林捕头就转身走向牢门,对那两个差役喝道:“开门!”

    差役只负责守门,不负责检查谁带什么物什了,他们哪里敢拦林捕头?乖乖的打开了牢门,林捕头抱着芦席,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陈福禄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林捕头进去就没再出来,他才不会真的把芦席给罗氏送去。因为他根本没那个能力,往里进要经过层层盘查,严苛得很呢。

    林捕头是直接从后门走的,穿过女牢的后门,再绕两条街就到县衙了,他刚好走个近道。

    周宁正在处理公务,陆清在旁边磨墨,丫环悄悄的走进来冲着陆清丢眼色,陆清点点头,丫环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陆清磨好了墨,对周宁说道:“林捕头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不就一卷芦席吗?你非让他跑这个腿干嘛?家里没人使了?”周宁知道林捕头一天的工作量不少,这点小事没必要非安排给他。

    “这又不是咱们的私事。”陆清说完才发觉自己的抱怨显得有些小气,赶紧补充道:“其实主要是我买不到,不知哪来个大客商把云江县所有的芦席都买走了,说是往北方卖。”

    “哦?”周宁停下了手,轻轻的把笔放到笔架上,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

    陆清摇了摇头,他只是听卖芦席的随便说那么一嘴,哪里打听过详细?只听说有这么一桩事,还不知是真是假。

    “你去吧,叫林捕头进来一下。”周宁眉头微皱,也不知又有什么心事漫上了心头。

    “是。”陆清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林捕头早在外面候着了,见陆清出来急忙迎上前去,怀里抱着一大卷芦席往前一递:“芦席买到了。”

    “哟嗬。”陆清很意外他真的能买到芦席,今天陆清不是没出去买,而是跑了小半个下午都没买到,不是一家芦席铺子货卖光了,而是整个云江县都买不到一张芦席了。

    陆清刚要表扬他一下,忽然发现这张芦席有一块边缘处还用布缝了个包边,缝的粗针大码的,属实是难看得很,明显不是巧娘的手艺。

    “你在哪儿给我弄了这么一张二手的芦席啊?”陆清抬手捏住包边处的布头,抻出来一块让林捕头看:“这是谁家拙老婆缝的?还没我缝的好呢。”

    陆清出身于贵族之家,虽然是做下人的,但也是描龙绣凤样样不会。虽然女红的手艺没有,但一点都不妨碍陆清吹牛皮。

    也不怪陆清敢夸大口,这针码粗细不匀还有松有紧,勉强算是缝上了,别说好不好看,连不露边都没做到,有的地方还露着芦苇刺呢。

    陈福禄也没做过针线活,他哪里会女红?这都是赶鸭子上架,硬逼出来的,自己不缝找谁给缝?

    林捕头嘿嘿的憨笑着:“这可不是二手货,只不过天太晚了没买到好的芦席,就这么一张有点毛边的,你要是嫌弃我明天再给你买卷好的。”

    “我要那么多芦席卷你呀?”陆清说着从他的手中抢过芦席,丢下一句:“老爷让你进去呢。”就抱着芦席走开了。

    林捕头管不着陆清去哪,他迈步走进书房,见周宁正在写着什么,他就站在下首静静的等着。

    周宁写的字不多,很快就放下笔,抬头看着林捕头问道:“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人大量收购芦席?”

    林捕头光顾着买芦席也没闲心瞎打听,再说卖芦席的也就是一手钱一手货的事,也未必知道买主太详细的信息。

    “不知道。”林捕头只好如实回答。

    “速去查清此事。”

    “查什么?”林捕头愕然,买芦席犯什么王法?为什么要查人家?查什么呢?查给没给钱?还是查人家倒卖芦席有多大的利润?

    “查买芦席人的身份,查他们要到哪里去卖,卖给什么人,到底做什么用。”
章节目录 第70章 公堂对峙
    第70章公堂对峙

    “威武”

    三班衙役齐声喝起堂号,接着就是一阵噼哩啪啦的水火棍猛戳地面的声音。好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衙门口前聚集了好多的百姓。

    老百姓不管审的是什么案子,只要是开着门让随便听随便看的就都有兴趣。即使听不清看不清也得挤着向前。

    哪怕只是看一眼大堂的布置,都够回家吹半年牛皮的。老百姓看热闹的热情那是城墙都挡不住的。

    从古到今几千年下来,看热情的口号一直未曾变过,那就是:有热闹要看,没有热闹创造热闹也要看。。

    今天的热闹是真的热闹,还没有开审,光看迈步走进县衙大门的人就挺热闹的了。平常人打官司,也就是原告、被告、证人上堂,加一起也没多少人。

    而今天进偏堂候着的人都有衙役站门口拿着名单念,这桩争妻案不过就是陈福禄和吴庆两个人之间的争执,哪来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呢?

    多出来的人并非完全的不相干,多出来的人全是吴家的亲属。有吴庆的母亲和兄弟姐妹还有其他一些近亲属,吴氏家族上上下下来了二十多个主事的人。

    陈福禄只有一个人,看热闹的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反正一大帮人在点过名之后陆陆续续的走进去了。

    “啪!”周宁用力一拍惊堂木:“带告状人上堂。”

    “带告状人上堂”一声声传下去,跟接连不断的回音一样。门外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这气氛令人莫名紧张。

    陈福禄和吴庆一前一后在衙役的带领下走进大堂,两个人走到中间跪倒,规规矩矩的磕头下拜,比第一次上堂懂规矩多了。

    “读一下他们的诉状。”

    周宁发下话来,陆清拿起状纸朗声读了起来。状纸的内容清晰明了,陈福禄告吴庆霸占了他的老婆罗氏,吴庆告陈福禄强抢他的妻子罗氏。

    两男争一女,这是一个俗套又吸引人的故事啊。门外的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比杀人放火有趣多了。

    陈福禄和吴庆两个人都紧张得手心冒汗,低着头静静的等待大老爷的宣判。这一纸判书将决定他们后半生的命运。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大堂瞬间安静得有些阴森。周宁端坐在公案之后,迟迟的不开口,空气仿佛都跟着慢慢的收缩,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今天传唤你们二人过来,是为了什么事,你们心里都有数。”周宁的语速很慢很低低沉:“你们两个人都说罗氏是自己的正妻,现在你们有人要退出吗?”

    “我跟罗氏是原配夫妻,有婚书为凭,我是不会退出的。”陈福禄坚决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跟珍珍是真心相爱的,地老天荒绝不变心。”吴庆也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愿,他没有提婚书的事,因为他知道他的婚书在法律上不如陈福禄的那个有效。

    吴庆昨天跟师爷一起喝过酒,他喝的大醉,酒醒以后师爷居然还在他的房间里照顾他。

    师爷说的对,既然大人没有当堂宣判就说明他是有机会的。大人一向重情,并不是固执的守着礼法的糊涂官。

    吴庆一直担心他的婚书不合法,怕因此失去罗氏,听师爷如此提点,他顿觉醍醐灌顶,大人重情就应该用情去感动他。

    “陈福禄与罗氏是原配夫妻,有婚书为凭。吴庆与罗氏也是明媒正娶,这倒叫本官为难。”周宁略一沉吟,说道:“法本为民,执法最终的目的是让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因此,罗氏到谁家能过的更好,我就把她断给谁家。”

    “我这几年挣了些银钱,不敢说是大富也足够我们夫妻衣食不愁的了,我这次来就是接她回家享福的。”

    陈福禄在外经商十多年,前两年赚了些钱,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不只银钱被洗劫一空,人也病倒了。

    他病好之后回到家乡,发现房子已经卖掉了,跟邻里们打听才知道母亲也去世了,罗氏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一边在外继续经商赚钱,一边四处托人打听,十年过去了,终于知道了罗氏的下落。

    他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要夫妻团圆,没想到吴庆比他还强横,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大人,我们夫妻恩爱有目共睹,珍珍在我家从没受过半点委屈,满街邻里俱能做证。”

    吴庆是本地人,吴氏族大亲属众多。打官司这回事,从来都是亲帮亲、故帮故,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婚姻和爱情最大的不同就是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的事,所以今天周宁不只叫来了吴庆,还把吴家所有的骨干份子都一并传唤过来了。

    “陈福禄,你现在家中可有妾氏?”周宁问道。

    “没有。”陈福禄摇了摇头,这些年他一是忙于做生意,二是心里记挂着罗氏,也没想过再娶。

    “吴庆,你家中可有妾氏?”

    “这”吴庆顿了一下,回道:“有的。”

    吴庆生怕这条会让县太爷认为他用情不专,急忙解释道:“娶妾是珍珍的意思,不是我要娶的。只因珍珍进门一直没有生养,她就一直劝我娶个二房,她劝了我七年,我才同意的。”

    “二房可有生养?”

    “有,我儿子吴宝今年将将两岁。”吴庆感觉有些失利,一个劲的解释:“珍珍特别喜欢宝儿,宝儿跟珍珍比跟亲娘还亲。”

    “你家中有妾氏,又有子嗣,只怕罗氏的日子不会好过吧?”

    “谁不知道我家妻妾和睦的亲如姐妹?”吴庆急得满额头是汗:“大人,一家之中要有老有少才是幸福的人家啊。”

    吴庆抬手一指陈福禄说道:“他全家上下就他一个人,一个跑腿子说话靠谱吗?他说他有钱还没老婆,谁信?”

    陈福禄这十几年都在外乡生活,他的固定资产也在外地,想调查他的财产状况和生活状况太难了。

    周宁不可能为了这么一桩小案子派人远赴外乡,所以陈福禄说什么都略显力度不足了。
章节目录 第71章 断给吴家
    第71章断给吴家

    “你骂谁?”陈福禄没有吴庆那么能说,他听吴庆骂他跑腿子,他就急了,直起身子就朝吴庆扑了上去。

    公堂之上岂能容许随意动手?他还没抓到吴庆,就被衙役给拽开了。

    陈福禄向前跪爬两步:“大人,我说的句句是实,你别听他一派胡言。”

    “啪!”周宁重重一拍惊堂木,不管谁一派胡言,陈福禄在公堂上要跟吴庆动手都是不对的。

    “大胆刁民,再若搅闹公堂,休怪王法无情。”周宁到底仁慈,他的大堂上很少动刑,他都是先警告,一般警告之后也没有人会傻到第二次犯错了。

    “小人不敢了,不敢了。”陈福禄一时激动差点挨板子,周宁一句话吓得他冷汗直流。

    吴庆心中暗喜,这个陈福禄得罪了县太爷,他的胜算又多一分。

    “你两家都说会善待罗氏,陈家只有一人,但吴家人口众多。”周宁微眯着眼睛淡然的望着下面。“吴庆已然表态,吴家其他人也都愿意迎罗氏回家么?”

    “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啊,我们全家都愿意。”吴庆也向前跪爬了两步,说罢鸡啄米般的磕起了头。

    “口说无凭,传罗家人上堂。”

    “传罗家人上堂”

    罗家人过堂可真是够壮观的,男男女女跟一条长龙似的从偏堂走向正堂。忽啦啦一大片,大堂上都跪不下了,从桌案下一直跪到了门口。

    三班衙役都向后退了一步给腾点地方出来,陈福禄被挤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悄悄的瞄了一眼齐家人的阵势,心头掠过一丝的悲伤。

    吴家有这么多人,罗氏在他家的日子能好过到哪去?想必每天也都是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忍气吞声的捱过来的吧?

    他一个大男人,面对这些人的时候,都有一种无力之感。一个人对好几十人,光是气势上就弱到爆了。

    可以想像罗氏只身一人嫁到吴家时有多么的艰难,就算吴庆是真的护着她,这一大家子人也不是那么好周旋的。

    “罗氏一女二嫁,如今两家相争不下,传你们上堂就是问问你们的想法,你愿意让罗氏回去吗?”

    周宁让吴家的人表个态,吴家老太太第一个开了口:“罗氏是我吴家的媳妇当然要回家,那个人胡说八道污蔑我儿媳清白,罗氏嫁进吴家的时候是带有休书的,只不过日久年深休书找不到了,被那个混蛋钻了空子,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吴家做主啊。”

    周宁轻皱眉头,这个吴老太婆说话不老实啊,罗氏根本没有休书,陈福禄不是休妻离家,而是出外经商。

    看来吴太老婆是个刁滑的主,怪不得罗氏紧紧闭口不肯表态。她心里怕是早就不愿意在罗家过日子了,想必是吴庆对她的好以及太多的顾虑让她开不了口。

    “家中全靠姐姐主事,这几天姐姐不在,家里都乱套了。不光我想念姐姐连宝儿都吃不下饭了,恳请大老爷早点让姐姐回家吧。”

    吴庆的小妾也磕头求情,她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她表达的态度绝对是欢迎罗氏回家的。

    身为小妾凡事都不能自专,想必比罗氏的日子还要艰难,她就算再怎么希望罗氏永远别回去,也不能说出口。

    “满云江县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罗氏是我吴家的人?随随便便来个人说是他媳妇就得让他领走?这是什么道理呀?”

    “我们全家都盼着嫂子回家呢,凭什么不让我嫂子回家啊?”

    “我们庆儿娶二房是我们庆儿有本事,总不能因为我们庆儿有本事就把罗氏断给别人吧?”

    “那跑腿子就是个无赖,谁知道他是哪来的?他的婚书一定是假造的”

    “罗氏在吴家都过十年了,她要是别人媳妇,怎么早不来找啊?”

    “”

    吴家的人挨个都表了态,虽然说辞各有不同,但态度是一致的,全都认定罗氏是吴家的人,罗氏回家是天经地义的事。

    “听你们之意,罗氏就应该是吴家的人?”周宁开口询问,底下没有传来回答声,却传来一片赞誉之声。

    “老爷英明!”

    吴家的人高声呼喊,弄得好像周宁不把罗氏断给吴家就不英明了似的。周宁坐在上面忍不住尴尬的笑了。

    周宁只是问了句话,并没有说把罗氏就断给吴家,吴家的人都急着道谢了。

    陈福禄一见此情此景顿时急了,他高高拱手一个长揖,伏身叩头,高声喊道:“老爷,万不可如此啊!罗氏跟我是原配,我从来没有休过妻。”

    陈福禄家乡离云江县很远,他想回去找证人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他这半辈子都处于颠沛流离之中,到处没有亲朋,有点事的时候真是没有帮手。

    看人家光上大堂来的就二三十人,而他就算把所有沾亲带故的人都找来也凑不上二三十人,更何况根本也找不来。

    陈福禄一说话,吴家的人立马反唇相讥,一群人乱哄哄的嚷了起来。

    “啪!”

    周宁重重一拍惊堂木,真个是满堂皆惊,一下子全都吓得不敢出声了。

    “肃静”三班衙役齐声呼喝,原来他们不光会喊威武,有时候也会喊点别的。

    “不必多言,本县心中自有决断。”周宁端端正正的坐在公案之后,望着下面黑压压一片,开口道:“陈家一人势孤,吴家人多势众。”

    整个大堂上寂静无声,堂外的百姓们都屏住呼吸、瞪眼睛、抻脖子、竖着耳朵等待县官大老爷的宣判,都想知道罗氏到底会被判给谁。

    “综合来看吴家更适宜照料罗氏,既然吴家人都表了态认为罗氏就是吴家的人,本官就把罗氏断给吴家,吴庆上前签字画押就可以领罗氏回去了。”

    “老爷英明啊!”吴庆朝上磕了三个响头,迅速爬了起来朝着文案方向就跑了过去。

    “老爷不可啊!”陈福禄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眼望着吴庆的身影,他急得直跺脚也是没有办法。

    “且慢!”吴庆已经抓起了毛笔却被周宁给喝住了。
章节目录 第72章 罗氏已死
    第72章罗氏已死

    陈福禄眼睛都瞪疼了也不舍得眨一下的盯着周宁,吴庆也转过身愣眉愣眼的看着周宁。

    明明刚才已经宣判完了,怎么又突然叫住了吴庆?

    陈福禄盼着周宁回心转意,重新宣判把罗氏断给他才好。吴庆则担心节外生枝,官司打到这一步不容易,成功就差这一签字的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的聚焦在周宁身上,周宁缓缓的开口,慢悠悠的说道:“有件事要说在当面,一旦签字画了押就得以正妻之礼相待罗氏,不得反悔。”

    “那是当然。”吴庆紧提着的心忽的落了下来,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就说句废话。

    吴庆提起笔就要签字,周宁又一次不轻不重的来了句:“且慢!”

    再次转过头,吴庆都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周宁了,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陈福禄也被周宁弄得心一折一抖的,这位大人太折磨人了。

    到底有没有希望?现在陈福禄都不怕县太爷把罗氏断给吴庆的,怕的就是他一波三折式的讲话,一下子把你推入谷底,当你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又把你提上来。

    当你信心满怀的时候,他又一把把你推下悬崖,你几乎认为自己就要摔死了的时候,他又忽然拉住了你。

    这一次周宁没有再卖关子,看着吴庆开门见山的说道:“罗氏一人二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不堪忍辱,昨夜在牢内用芦苇条割腕自尽了,你若是签了字、画了押就得把她的尸首领回去,以正妻之礼下葬。”

    “什么?”

    吴庆险些扔了手中的笔,笔杆向下一滑,他赶紧用力的攥住。眼前直冒花,耳内直打闪,怔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陈福禄顿觉手脚冰凉,万万想不到他回来接媳妇不成反倒害了媳妇的性命。他若是不回来,罗氏现在应该过的好好的,他这不是成了罗氏的催命鬼了吗?

    周宁一摆手,两个衙役抬着一卷芦席走进了大堂。

    “原来人死了呀。”

    “我的天哪,死人谁要啊?”

    “嘘,老实看别吵吵。”

    “”

    大堂外一片哗然,大堂内也是一片窃窃私语声,都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唯有陈福禄和吴庆两个人呆呆愣愣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目光一直随着芦席移动。

    吴庆不信罗氏会死在大牢里,昨天师爷还跟他说罗氏好好的。罗氏明知道今天就要公开审理这桩案子了,她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不堪忍受的是做出决断之前的过程,过程都捱过来了,今天就要有结果了,她为什么不能多等等?

    那么长时间都等了,怎么就不能再多等一天?吴庆慢慢的抬起头,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无声的淌了下来。

    芦席越抬离他们二人越近,两个把芦席放到地上的一刹那,陈福禄突然站起来狂奔过去,抱着芦席大放悲声。

    “妻啊!”男儿汉的哭声比女人更为悲壮,他也不会说什么,就是止不住的悲嚎了起来。

    “你闪开!”吴庆摔了毛笔,跑过来搬着陈福禄的肩膀要把他拽开。

    陈福禄抱着芦席不肯放手,吴庆一边硬拽,一边吼道:“都是你害死了她,你还有什么脸面哭她?你给我滚开。”

    吴庆不说还好,他一说陈福禄抱得越发紧了,哭得越发厉害了。他也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罗氏。

    不只是因为他的归来引发了这场官司让罗氏羞惭难奈,更因为这张芦席。芦席的边缘一角恰恰是他昨夜亲手缝上的布头。

    从没有缝好的包边处探出一小段的芦苇,显然有人从那里抽出了一截芦苇。芦苇很是锋利,割腕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如果不是他非要送这卷芦席进去,罗氏就算想死也难。

    待到陈福禄哭声渐歇,周宁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这是公堂不是灵堂,嚎丧也得把人抬回家去嚎。

    “吴庆,签字吧,画了押就可以把罗氏领回去安葬了。”

    “大人!”陈福禄撒手放开了芦席,转身朝周宁跪下,拱手向上哀求:“大人,她都已经死了,就,就把她判给我吧。我们是结发夫妻,她走了我得把她后事办好。”

    陈福禄边哭边诉,声泪俱下甚是感人,周宁见他生死不忘旧情也有些犹豫了的样子。

    “你做梦!”吴庆指着陈福禄嚷了起来:“大人刚才已经把珍珍断给我了,你害死了我的娘子,我跟你没完。”

    吴庆说着走向文案,重又抓起毛笔准备要签字。

    陈福禄冲过去抓住他的左手,也不和他嚷骂,只是乞求:“人都死了,还争什么呢?这个字我签,这个押我画。我给你钱,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呸!谁要你的脏钱?”吴庆抬手就要签字,右手忽然又被人抓住了,他扭头一看,抓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娘吴老太婆。

    “庆儿”吴老太婆沉着一张脸,用力的从他的手中抽出了毛笔,不屑的抛掷在文书案上。

    “从一开始我就说不能要那个贱人,她来历不明必定不干净。你不信娘的话,跟中了邪似的非要娶她,现在怎么样?应验了吧?”

    “娘!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她好歹侍候了您十年,她尸骨未寒你就这么说?”

    “啪!”

    清脆了一道声响过后,吴庆的脸明显的肿起了一个巴掌印,五道鲜红的印迹说明吴老太婆身体很好。

    “你个不孝子,为了那个贱人你忤逆亲娘多少次了?她就是个搅家不闲的玩意儿,我早就说让你休了她。”

    吴庆指着那卷芦席,看着他娘:“她都被逼死了,你要是对她好点,这场官司早就结了,她那天不说话我就知道她在咱家过的委屈。”

    “她委屈,你娘就不委屈?”吴老太婆气得浑身乱颤,也不和他讲什么道理,直接就是一句话:“我告诉你要敢把这个死倒弄家来,我就死给你看。”

    吴老太婆指着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大声的吼道:“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被这个不孝子逼死的。”
章节目录 第73章 我要签字
    第73章我要签字

    今天来看热闹的真是来值了,这桩案子没有大仇大恨但是有趣啊。老百姓不管案情是否重大,就喜欢有趣的事情。

    争妻案,这三个字本身就充满了诱人的色彩。两家都不肯放手,苦苦相争到最后,原来那个女的竟然死了。

    死也就罢了,这场官司依然胶着。人都死了,两家还都不肯放手,这就难办了。难不成把尸首一刀分成两半?

    大堂内有人哭、有人吵,大堂外热度也在上升。

    “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商量,一刻钟之后吴家若是签字画押,罗氏便判与吴家,吴家若是反悔,便判与陈家。两家若都不要,就撤诉下堂,罗氏送往乱葬岗。”

    周宁见吴庆母子吵了起来,他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去商议。周宁也没有离开,就坐在公堂上闭目养神,陆清端了碗茶悄悄的放到公案上。

    “庆儿,莫要糊涂,听你娘亲的话就对了,不是二叔说你,当初你就不应该跟你娘犟。”

    “官人”吴庆的小妾也牵着吴庆的衣角哭了起来:“我在你眼里就连个死人也不如么?”

    “滚开!”吴庆狠狠的一推,把小妾推倒在地,小妾伏地哭泣,他上去就是一脚:“你怎么不死?”

    “你要打她先打死我!”吴庆的老娘又站了出来,她挡在小妾的身前,剧烈起伏的胸膛往外冒着滚滚怒气。

    这小妾是老太太做主娶进门的,进门三年一直也不得宠。小妾越不得宠,老太太就越来气,每每因为这事找罗氏的别扭。

    “哥,嫂子活着你为她争也行,她都死了,你还争什么?就算你签了字,嫂子是横死的也进不了祖坟,不如让她那野汉子领回去算了。”

    “啪!”

    又是一记脆声声的耳光,这一巴掌是吴庆打出去的,打得他那妹子嘴角都流出血来。

    吴庆打的是他嫡亲的同胞妹妹,那是吴老太婆的心头肉,平时娇惯得紧,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老太太如何能忍?

    “你你你”老太太手指颤得直出幻影的指着吴庆,顿时发作起来:“你这是逼我去死啊!好!我就死在这大堂上,我倒要看看你是先发送我还是先发送那个贱人。”

    老太太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她说着躬起腰就朝大堂的柱子狂奔过去,这要是让她撞上,莫说能不能撞死,撞个头破血流是肯定的。

    吴庆急忙跟上,一把拦腰抱住亲娘,说什么也不能看着老娘往柱子上撞啊。

    老太太还继续说着狠话,翻来复去不过就是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之类的。吴庆一边拦着直要寻死的老娘,一边时不时的瞄一眼停在地上的罗氏。

    陈福禄打开芦席露出了罗氏的身体和头脸,她的手腕处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帕,伤口总不能裸露在外,应该是看守牢房的人给系上去的。

    那一边罗氏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这一边老娘青筋暴起咬牙跺脚。这一刻吴庆心如刀绞,为什么躺在地上的那个不是他呢?

    吴庆无语泪流,陈福禄哀嚎不止。

    整个公堂乱成了一锅粥,刚才还表态说无论如何都要迎罗氏回家的吴家人全都反悔了。

    乱吵吵的上前劝说吴庆,有温情款款的也有怒火直迸的,有晓之以理的也有动之以情的。

    “一刻钟到。”陆清站在公案旁边高声的喝报,顿时公堂上安静了下来。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吴庆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要么签字画押把罗氏的尸首领回家去以正妻之礼安葬,要么放弃罗氏,否认夫妻关系。

    选择安葬罗氏,就得顶住全家族的压力,选择放弃罗氏,就等于是前情尽断。吴庆的心痛得像被撕裂了一样,他只恨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吴庆,你到底做何选择?”周宁把选择权交给了吴庆,陈福禄泪眼迷蒙的望着吴庆,吴庆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强烈的渴望。

    他的渴望又何尝不是他的渴望?他怎么忍心把罗氏拱手让人?纵然罗氏已死,十年的夫妻情也不是假的。

    吴庆从第一眼看到罗氏的那天起,整颗心就都在她一个人身上,虽然他有娶二房,但那也是实在顶不住母亲的压力才娶的。

    娶二房也是为了让罗氏的日子好过一点,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解决矛盾的方法有千百种,唯有退让与忍耐换不来想要的结果。

    他对罗氏的好,罗氏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虽然对他的心热不起来,但也一直是温情脉脉。

    十年来罗氏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也没有做过让他为难的事,多少委屈都压在心里,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

    他也不瞎也不聋,罗氏为他的付出他也心知肚明。正因为罗氏不爱他,他才更为感动。

    为自己爱的人付出那算不得什么,对一个自己其实并不爱的人心甘情愿的默默付出是很难的事情。

    多少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吴庆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用力的深呼吸了一下,颤了颤唇:“我”

    一个字出唇就破了音,可见他的胸膛里有多么的波涛翻覆,他顿了顿,说道:“我签字。”

    我签字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却击溃了许多人的神经。

    没想到罗氏都死了,吴庆依然这么坚决的要给她正妻的名份。连陈福禄的身子都向后一顿,一股绝望漫上心头。

    不只他一个人宁死不放弃,吴庆也一样的选择不放弃。

    这份执着让他都替罗氏觉得值了,什么都值了。他本来想再跟吴庆说说让他放弃,现在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他的目光慢慢的从吴庆身上移到了罗氏身上,看着面无血色的罗氏,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攥住了一样。

    活人他得不到,现在连死人他都得不到。他正悲伤难耐的时候,耳畔响起尖锐的骂声。

    “她个败坏门风,不能下蛋的死鸡比你娘都重要,是不是?你要她,你娘的老脸要不要了?你娘的老命还要不要了?”
章节目录 第74章 最终放弃
    第74章最终放弃

    吴氏老太婆在家里是掌实权的当家人,可不是软弱的老太太,当着全家族的面,当着县太爷的面,当着云江县许多百姓的面,她可放不下这个面子,说什么也不能向儿子妥协。

    吴庆一句我签字,登时惹毛了她,这还了得?这不是要造反的节奏吗?她立马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

    常言道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吴氏正在气头上骂起人来自然是口不择言。她一句不能下蛋的死鸡也深深的刺痛了吴庆。

    人都死了,还论什么是非对错?再说罗氏从无过犯,也没有什么错。吴庆割舍不下夫妻之情,想好好的安葬罗氏,又有什么错?

    吴庆气得脸色发青,可是他又不能发作,他敢在这公堂之上冲亲娘咆哮吗?他不敢,但是他也坚定了要签字的决心。

    他抓起毛笔,蘸了蘸墨,弯腰刚要签字,忽然一声尖锐的惊呼刺激得他耳膜生疼。

    “娘!”

    他本能的扭过头一看,他的老娘不知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嘴里,他的小妾和他的妹妹正一边一个抓着他娘的胳膊,试图扒开她捂着嘴的手。

    “哥,你快来呀!娘把金戒指塞嘴里了!”他妹妹此时也忘了脸上生疼,急得带着哭腔大喊。

    金戒指?吴庆的大脑足足反应了有十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的娘是要吞金自尽。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了,家里不能再出人命了。

    “快过来呀!你鬼迷心窍了你?连娘都不顾了吗?”他的小妾也理直气壮的冲他嚷了起来。

    大靖王朝以孝治国,她们说的都有理。更何况哪怕只是路人也没有道理见死不救。

    亲娘真的拼命了,媳妇已经气绝。两下里权衡,吴庆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他放下笔,走到吴老太婆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娘,我错了,我都听您的。”

    听到这句话吴氏老太婆也不再跟两个女子挣扎了,她把手一松,嘴里除了上下两排牙就只多了一条舌.头,再无它物。

    吴庆的妹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对跪在她娘面前的哥哥不屑的嘲笑道:“你这点道行也想跟咱娘斗?”

    居然是在演戏,吴庆就这么傻瓜似的被她们娘三个给骗了。如果说刚才他的心是痛的,那么现在他的心就是凉的。

    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瞟向罗氏,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罗氏的侧脸,有些泛白的死灰色面庞没有一丝的生机,犹如他已然沉入湖底的心。

    “吴庆,你到底做何选择?”周宁也在大堂上坐了半上午了,总不能任由他们一直耗下去。

    吴庆略显艰难的站了起来,转过身朝周宁深深一揖,张了好几次嘴才勉强说出话来:“我放弃。”

    “你放弃什么?有婚书为证你们是明媒正聘的,现在怎么不认账了?”

    一句话问得吴庆脸上火.辣辣的,吴家是书香门第,最讲究言出如箭、一诺如山,如今要他当众出尔反尔,无异于打他的耳光。

    但是这个耳光他又不得不亲手打下去,他的老娘闹的那么凶,他总不能为了一个死去的媳妇跟亲娘绝裂吧?

    万般无奈万念俱灰之下,他颤了颤嘴唇,昧着良心说道:“罗氏本是有夫之妇,我平白养了她十年,如今她丈夫回来了,自然该由他去安葬罗氏,与我无干。”

    “好。”周宁一摆手对文案说道:“与他具结,罗氏从此与他无干。”

    吴庆又一次朝文案走了过去,他还是要签字画押的,只不过换了一个文书,一场官司打完总得给人家一个凭据,这就叫具结。

    陈福禄看吴庆放弃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当堂笑了起来。他笑哈哈的跑到文案的桌子前,扭过身咧着大嘴对周宁说道:“这回我可以签字了吧?”

    看他那神情不像是抢到手个死人,倒像是迎娶个新人一般。周宁都有点愣住了,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玄机不成?怎么还欢天喜地的?

    周宁淡然的问道:“你确定以正妻之礼安葬罗氏?”

    罗氏虽然跟他有结发之情,但毕竟分离了十多年,他们婚后也就一起生活了三年左右而已。

    如果罗氏一直守空房等他也情有可原,罗氏都改嫁他人了,他有什么理由还这么执着?

    陈福禄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那当然了。”

    “你何以如此执着?”周宁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以平冤断狱为职业的人必定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是个执着于追究一切真相的人。

    陈福禄看起来就是个糙汉子,不像吴庆带着几分的书卷气。

    吴庆虽然看起来有点油滑,但读书人里容易出痴情种。陈福禄是个商人,也谈不上什么大商人,就是这几年买卖顺点手,说他是个暴发户还差不多。

    他这样的人里最难出的就是痴情种,多半是些个重利轻别离的主。

    “一.夜夫妻还有百日恩呢,何况她安葬了我的老娘。”陈福禄目光转到罗氏的身上,看她脸色灰白的样子忍不住一阵悲痛涌上心头。

    “我知道他是为了给我娘治病才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她改嫁我不怪她,都是我回来晚了。”

    陈福禄说着也不知怎么眼泪就收不住了,其实当年他没有回来晚,他跟罗氏约定最晚三年回家,他真的往家赶了,只是途中遇匪……

    也许这就是宿命,也许这就是缘份,也许有再多的也许也安慰不了陈福禄此时的悲凉。

    他千辛万苦才找到罗氏,谁想得到会是这个结局。如果他找到的时候罗氏已死,他不会这么伤心。

    如今罗氏的死,他有百分之九十九责任不可推卸。他只想着接她走,没想过她这十几年在吴家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他想的太简单,或者说他只是从他自己的角度想问题。他认为罗氏是他老婆,他只要找到就可以领回去,却从没想过罗氏要跟他走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罗氏跟他走就必须脱离现在生活着的环境,放弃十几年来的一切,这是陈福禄从未想过的。
章节目录 第75章 道谢三声
    第75章道谢三声

    人都已经死了,想的再明白也于事无补。如果陈福禄早点想明白这些道理,或许他不会执着于带罗氏走。

    如果他能再多为她想一点,或许他都不会公开的和她相见。只是默默的看上她一眼,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也就知足了。

    这世上药铺林立,难寻一味后悔丹。

    多说无益,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结束这场闹剧一样的官司,然后把罗氏运回老家安葬。

    陈福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稳了稳心神,没有继续说什么,提起笔来在文书上端端正正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终于尘埃落定,陈福禄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了结果,即使结果很不好,也比悬而不决来的好些。

    吴庆定定的盯着罗氏,直到有人拽他的袖子,他才想起来官司已经结束了。现在只差县官老爷的一声退堂,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陈福禄和吴庆两个人,每人手里一份具结文书,宣判结果已明,听判词完全就是个过场而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啪!”周宁抬手一拍惊堂木,清脆的一声响震得人心跟着一抖。

    大家都知道听完县太爷的判词,这场官司就彻底的结束了。而判词的内容都已经没有一丁点的悬念了,门外看热闹的人都有转身离开的了。

    “扶罗氏起来。”周宁没有宣读什么判词,仪式化的东西经常被周宁给忽略掉,判书都签完了,读不读有什么意义?

    “啊?”堂里堂内也不知有多少人同时惊呼出声,县太爷说什么?说扶罗氏起来?

    尸首哪有随便扶起来的?扶死人起来这可够新鲜的,门外有刚转身的百姓又一个转身回来了。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啊?”

    “县太爷刚才说啥?”

    “罗氏不会是没死吧?”

    “怎么可能?”

    “莫非县太爷有起死回生之术?”

    “”

    县衙门外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若不是有衙役守门,怕是都要迈过门坎闯到公堂上去了。

    公堂内所有的人都傻了眼,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罗氏的尸体上。扶一具尸体起来到底有什么用意?

    两个衙役上前把罗氏给架了起来,看得出来尸体有些微僵,坐着是不可能的。两个人架着罗氏站好,周宁轻轻的点了点头。

    尸体这一直立起来,未免带着三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胆大的瞪大了眼睛盯着罗氏瞧,胆小的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着瞧。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要唱哪一出,县太爷这是要干什么?莫非要当众验尸不成?难道罗氏不是自杀?

    许多人这一刻才看到罗氏的头脸,只见她脸色灰白、双目紧闭,没有一点点的活人气色。

    陆清端着一盏茶,慢慢的走到罗氏面前。他端详了一下罗氏,然后对旁边的衙役吩咐了一声:“动手。”

    一个衙役过来掐住罗氏的面颊,另一个拿着长条的硬铁片撬开罗氏的牙齿,把一个两公分见方的小木块垫到上下牙中间。

    堂上有几个女人吓得缩起身子直往别人后面躲,还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的探出脑袋往这边瞄。

    陆清悠闲的端着茶盏,慢慢的掀起盖子轻轻的刮着。刮了一会儿,他把茶盖放到衙役手里,拿出一个小摄子从茶盏里夹出一粒褐色的药丸来。

    那药丸湿漉漉的,也不知是在什么药汤里泡着的。陆清小心翼翼的把药丸放到罗氏的嘴里。

    给死人喂药,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闻。

    陈福禄和吴庆分别站在陆清的左右,他们俩是看得最清楚的人了。他们眼见着药丸在罗氏的口中慢慢溶化。

    药丸化成一团白雾在罗氏的嘴里缭绕着,看起来有几分的诡异,陈吴二人倒是没有一点的恐惧,只是都傻愣愣的盯着。

    “娘,我怕。”吴庆的妹子忽然抱住吴老太婆,把头埋进了老太婆的怀里:“嫂子,好吓人啊。”

    吴老太婆搂着宝贝女儿的肩膀:“不用怕,有娘在就算她成精了也不敢翻天,她就是诈尸也没用。”

    吴老太婆虽然已经是年过花甲,毕竟掌着一个大家族的实权几十年,很有几分凌人的气势。

    吴庆的小妾也捂着胸口,缩着身子往吴老太太的身边躲。吴老太太看她一眼,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嗔道:“她死活都与吴家无干了你还怕她则甚?直起腰来。”

    听了老太太的训导,吴庆的小妾也添了三分胆气,直起腰板来怒目圆睁的盯着罗氏。

    你道她是冲死人摆威风么?当然不是的,她只不过利用愤怒来掩盖她的胆怯罢了。

    过了一会儿罗氏口中的白色雾气渐渐散去,陆清让衙役轻轻的撤下木塞,还用硬铁片垫着防止咬到舌头。

    木塞刚刚撤掉,罗氏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嘴上的劲道小了些许,衙役把硬铁片也抽了出来。

    罗氏缓缓的睁开眼睛,并没有睁得很大,只是月牙似的一条缝儿。

    “啊?!”

    陈福禄惊喜交加的喊了起来,一下子攥住了罗氏的胳膊,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啊?!”

    吴庆惊骇莫明的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晃了晃险些摔倒,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啊?!”

    堂上堂下的百姓都震惊的无以覆加,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死人复活更加难以置信的事呢?

    “罗氏,你都听清了吗?”周宁的好奇心也很重,只不过他好奇的是陆清的医术,这药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神奇。

    罗氏的血脉渐通,脸上也有了红润之色,她点了点头:“回大人的话,我都听清了。”

    原来她不只没有死,而且从头到尾发生的事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吴庆感觉头上一阵晴天霹雳,炸得他外焦里嫩的。

    有没有这么离奇的事?有没有这么耍人的命运?吴庆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回大人的话,我有三谢,求大人容我当面道来。”
章节目录 第76章 还有一事
    第76章还有一事

    罗氏的死而复生引爆了公堂内外的气氛,自从盘古开天地,有谁听说过死人能当堂活过来?

    这桩什么争妻案早被抛到脑后了,大家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罗氏身上。罗氏是怎么死的已经没有人在意了,都在稀奇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看没看到那颗药丸?那可是起死回生的仙丹啊。”

    “我看清了,我看清了,那颗药进嘴就有仙气冒了出来。”

    “那小娘们能不能飞起来啊?”

    “会不会长生不老?”

    “咱们大老爷真天神也,竟有还阳之术。”

    “”

    公堂之上没有人敢胡言乱语,公堂之外人们的议论声就大了起来。周宁经常公审,十桩案有个七八桩都是公开审理的,他也不怕百姓议论。

    别的衙门不是放告日根本没有官司审理,周宁的大堂不同,除非有事他离开了云江县,不然几乎天天有官司可断。

    是以短短三个月云江县百姓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有事没事就喜欢到衙门口转,看看有没有热闹可看。

    以往看完热闹大家的话题核心都是案情,各自说着自己看到听到的部分,最终不是赞叹县官大老爷妙计层出,就是赞叹人情冷暖,再不然就是义愤填膺的咒骂犯罪的人。

    而这一次完全不同,没有人探讨案情,纵然是两男争一女这么惹眼的话题也没有人提了。

    大家全都在关注是什么样的灵药把一个死人变成了活人,罗氏躺在地上的时候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直挺挺的样子绝不是装得出来的,甚至她被人架起来的时候身体还是有些僵直的。

    “牙都是用铁片子撬开的,活人用撬吗?”

    “死人咋能会咽药呢?”

    “那药进嘴都变成烟了,根本不用咽,你知道啥是仙丹不?”

    “罗氏现在到底是人是鬼啊?”

    “”

    衙门外吵吵嚷嚷,公堂上相对还算肃静。周宁问罗氏有什么话要说,罗氏说她有三声谢要当面道来。

    “准你三谢,你要谢谁就谢吧。”周宁饶有兴致的眯着眼睛,这个罗氏有点意思,醒来后第一句话居然是要道谢,她要谢什么呢?

    陈福禄还死死的抓着她的胳膊,她拂开他的手,轻轻的掸了掸衣袖,冲着他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陈福禄万没有想到罗氏的第一句谢谢会对他说,他惊喜交加的嘴角越咧越大。

    “谢夫君相怜意。”罗氏深情款款的低头,温温软软的声音真个是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陈福禄伸手搀扶着她,他好想对她也说句温情浪漫的话,可是他一个字也想不出来,他只傻傻的傻笑着,笑的有些粗犷也有些憨直。

    吴庆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他只是傻怔怔的看着罗氏,看着她轻轻的转了个身,对着大堂上的县官老爷也来了一个万福。

    “谢大人好妙计。”罗氏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从地狱逃出生天的幸运儿,她根本就不曾死去,从头到尾都是周宁给她出的主意。

    唯有如此她才能听到陈福禄和吴庆心底最真实的声音,生死是人生最大的事,到了生死这一步才能知道谁是真正在乎你的人。

    谢大人好妙计。这几个字不停地在吴庆的脑海里盘旋,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说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考验,他差一点就经住了考验,最后他没有顶住来自吴老太婆的压力而功亏一篑。

    罗氏扭过头,看到痴愣愣的吴庆。她从容淡定冲着他微笑,笑的很美很美,美的有几分迷离,吴庆恍惚间有点迷醉。

    罗氏施施然的飘飘下拜,吴庆本能的躬身还礼。

    吴庆弯下腰去才想起来罗氏说她有三谢的事,前两谢都谢过了,看来这第三谢是谢他的啊。

    她会谢他什么?谢他十几年的恩爱情?还是谢他当初帮过她?抑或是谢他还牢记着夫妻情,差一点就签字画押带她回家了?

    吴庆正在胡乱猜想,罗氏清晰的开了口:“谢吴郎将我弃。”

    吴庆的身子猛的一顿,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谢吴郎将我弃!,她说的是谢吴郎将我弃!!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早就想离开吴家了,只是没有一个好的理由,是吗?多谢他主动抛弃了她,对吗?

    是说她真心爱的人始终只有陈福禄一个,她一直想回到他的身边,只是苦于被他吴庆给束缚住了,是吗?所以感谢他做出了放弃她的抉择,对吗?

    总而言之她的意思必定是说他的放弃对她来说恰恰是成全,不然何谈谢字?

    太讽刺了,这简直就是**裸的一则笑话。

    “珍珍”吴庆颤了颤唇,艰难的唤出了这两个字,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再叫她珍珍的资格了。

    吴庆有太多的话想和她说,他是多么的想挽留她啊。只要她愿意为他留下,他什么事都愿意为她做。

    然而罗氏不稀罕了,不稀罕他再为自己做任何一点事。罗氏只是平淡的微笑着:“谢谢你的忘恩负义让我洒脱的离去。”

    “你?”吴庆没有想到罗氏会这么说,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一刀断了吗?

    再说他并没有负情,他之所以放弃她完全是出于无奈啊,如果她真的都听到了,更应该理解他的苦衷,不是吗?

    就算要分离,也不必把话说的这么绝吧?

    只要她还愿意给他一点点机会,他都愿意拼命的去争取。吴庆刚要对她说句挽留的话,突然一下被拽了个咧趄。

    他稳住身形发现拽着自己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老娘。他刚想问问老娘有什么事,吴氏老太婆已经蹿到了他的身前指着罗氏骂了起来。

    “贱人,你水性杨花不知廉耻,败坏吴家的门风还胆敢如此的理直气壮。”

    罗氏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转了身。陈福禄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对吴老太婆说道:“罗珍是我媳妇,轮不到你来说骂。”

    “啪!”周宁一拍惊堂木,说道:“休得争吵,还有事听本官说来。”
章节目录 第77章 当堂施针
    第77章当堂施针

    官司断到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两家都拿了具结文书,罗氏跟着陈福禄走就是了,周宁还有什么事要说?

    按照流程也就差县官大人宣读个判词了,这也不过就是个流程而已,读判词也不算是什么事情。

    果然周宁很正规的读了一遍判词,正式宣布罗氏被判给了陈福禄,从此后跟吴庆再没有关系。

    读完判词,周宁没有直接退堂,而是继续说道:“罗氏并非死而复生,而是被药物麻醉后出现了短暂的尸僵,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其实她还是清醒的,虽然不能动却能听到声音。”

    本来周宁没打算向公众解释这个事,刚才他隐隐约约听到门外的议论声,好像都在说什么死人又活了之类的话。

    周宁才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老百姓本来就信鬼信神的,这要是传扬开来,更会助长歪风邪气。

    周宁不信鬼神,也不希望百姓们把希望都寄托在虚无飘渺的鬼神身上。

    “药物不可轻用,给罗氏用药之前本官特意请郎中给她把过脉。”周宁淡淡的向下方扫视了一眼:“罗氏有体寒之症所以一直未曾怀上身孕,这次用药又要加重她的寒症。”

    陈福禄拉着罗氏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无声的给了她莫大的力量。罗氏有体寒之症,陈福禄是早就知道的。

    罗氏是在继母身边长大的,小时候常被赶去河边洗衣服,不分冬夏的跟河水打交道,身体怎么能好?

    吴老太婆白了罗氏一眼,冷哼一声,小声的讥讽道:“就是个不能下蛋的鸡。”

    周宁坐在公堂之上,自然是听不到吴老太婆小声嘀咕的。罗氏就在她的身边,听得真也看得真。

    虽然罗氏脸上没有带出一点不悦的神色,心里却被堵的没有一丝的缝儿。就这么一句话,她都翻来覆去的骂了十年了。

    不能生养一直是罗氏的心病,就因为这个吴老太婆强逼着吴庆娶了二房。不管她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没有发言权。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能生养还有什么资格不让人家纳妾?吴庆也是无奈得很,若不是深爱着罗氏,早就娶二房了,他也是顶着压力硬是拖了七年。

    如今这亲情关系都一刀两断了,这份讥讽嘲笑依然存在。

    吴庆也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这句话,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的站出来维护罗氏,没有跟他娘辩理,甚至没有转过头看他娘一眼。

    吴庆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双目无神的垂着眼睑,静静的听着周宁说话。

    “本官请的郎中恰好治得了她的病症。”周宁一摆手,陆清拿出一个锦盒交给罗氏。

    陆清又对陈福禄嘱咐道:“里面有配好的药丸和服药之方,你回去好好看看。”

    “谢大人。”罗氏朝公堂上方轻轻一福。

    “谢谢,谢谢了。”陈福禄拱手冲着陆清作揖。

    “不必客气。”陆清转身走回公案旁站好。

    听说罗氏的病能治得好,陈福禄喜不自胜,眼角都流出泪来。吴老太婆则不屑的勾了一下唇角:“做梦去吧,治了十年都没治好,说好就好了?”

    陆清虽然听不到吴老太婆说的话,但从神色上也看得出来她的想法。她脸上明显挂着不相信罗氏能治得好的表情。

    周宁抓起惊堂木刚要拍下去,见陆清扭头望了他一眼,他又轻轻的放下了,直接问道:“有事吗?”

    周宁拍惊堂木就是要退堂了的意思,陆清扭头肯定是有话要说啊,于是他就停住了。

    “我想当堂给罗氏施针。”陆清倒不是急于治好罗氏,他虽然医术惊人,却没有周宁那么喜欢救人。

    陆清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想证明给吴老太婆看。你不是不相信我能治好罗氏吗?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能不能治得好。

    他最受不了别人质疑他的医术,他一定要当堂打她的脸。陆清就是喜欢争这口气,周宁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陆清的银针从不离身,什么时候想用都方便得很。他又一次走到罗氏面前却没有跟她说话,而是面向吴家的人开了口。

    “罗氏面色苍白,体寒如冰,手脚四季发凉。”陆清拿出一根银针:“我为她当堂施针一次,体温若有上升便是有效。”

    大堂上人很多,陆清让衙役们维持秩序,众人向后退了两步左右,把中间的地方给腾了出来。

    陆清抬手就是一针扎到了罗氏的身上,紧挨着大家就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一针扎了上去,银光又一闪,又一针扎了上去。

    也数不清到底扎了多少针,银光闪来闪去,陆清围着罗氏转来转去,银针要扎到不同的穴位上,不一会儿的工夫,罗氏身上就到处都是银针了。

    没有人知道陆清身上到底有多少银针,也不知道他的银针是怎么发出来的。罗氏连衣服都没有脱,银针是透着衣服扎上去的,这尺寸的拿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罗氏没有怎样,陈福禄在一边看着倒是直擦汗。从来也没见过有这样施针的郎中啊,这个小郎中看起来年纪很想不到医术是如此的高明。

    光是这么帅的施针,就已经引起来不小的骚动了。人们恨不得把眼珠瞪得从眼眶里掉出来,不眨眼的盯着陆清。

    大约一刻钟过后,只见罗氏的脑袋上冒出了白色的气体,开始的时候很淡,许多人都看见了,却怀疑是自己眼花。

    后来渐渐浓得有点像雾,顿时大家的热情就像炸了锅一样。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简单是太神奇了。

    “这就是她体内的寒气被逼出来了。”陆清昂着头,扬着高贵的下巴,不无得意的向众人解释。

    过了好一阵子,陆清撤去银针。罗氏脸色泛起了红晕,陈福禄上前抓住她的手,激动的嚷道:“热的,真的很热,都出汗了。”

    吴老太婆有些尴尬的撇了撇嘴,没有什么话可说。
章节目录 第78章 街头吵闹
    第78章街头吵闹

    陆清的医术是周家的真传,周宁都没有学会多少,他倒是全部继承下来了。周家并不希望周宁从医,周宁也只是略通岐黄之术。

    周宁为人低调,陆清却很张扬。周宁从不在人前炫耀什么,陆清则不然,他喜欢摆谱,喜欢显摆。

    平时周宁对他拘管的很严,今天周宁是有意纵容他在公堂上炫耀他的针灸之法。这样更利于让人们相信罗氏只是被药物麻醉之后又清醒过来了,并不是什么死而复生。

    周宁不希望这件事被传得跟鬼神扯上关系,他一向不主张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鬼神身上。

    另外他也希望事情会更美满一些,陆清出手会让罗氏的病早点好起来,这也算是积德的好事。

    在吴家这些年说实话,在给罗氏治病这方面真的没少下工夫,莫说云江县内,就是附近比较知名的医馆也都跑遍了。

    罗氏的病一直在治,一直也没有什么改善。一次次抱着希望就医,换来一次次伤心失望。

    失望积攒的多了,自己也就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现在她都不指望能治好了,也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立杆见影的良药神医。

    陆清只给她针灸了这么一次,她就明显的感受到了体温上升的效果。体寒的人血液流动速度偏慢,气血虚弱极难调理。

    早已死心的她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欣喜来的如此突然如此快,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激动的紧紧抓着陈福禄的手,高兴的眼中闪起一层雾气,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兴奋。

    陈福禄的嘴角都咧到耳朵后面了,他知道罗氏体寒不能生育,他都认命了,没想到得陇望蜀还能有这意外之喜。

    吴庆也微微的笑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就笑微微的看罗氏,罗氏则目不斜视的看着陈福禄。

    不管她还在不在意自己,她能过的好就是好。她跟陈福禄在一起,吴庆没什么可担心的,陈福禄对她的爱比自己对她的爱要多。

    她的病有康复的希望,这是天大的好事,只不过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了。吴庆笑着笑着就觉得心底一片迷茫。

    “退堂。”周宁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这桩争妻案就算彻底画上句号了。

    “谢大人。”

    “谢大人,谢谢大人。”

    陈福禄和罗氏双双跪下,冲着周宁叩头,这不是礼制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虽然经生历死都是假的,但唯有这样才能测出真感情。

    是真金是黄铜就是要用烈火检查,试金石上验真情,谁差那么一步就是一切两断。

    陈福禄拉起罗氏,罗氏手中抱着陆清送她的锦盒,两个人相扶相搀的走出公堂。街边的百姓还迟迟没有散去,很多人还保持着一段距离的盯着他们看。

    陈福禄扶着罗氏想要快速离去,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谁也不想被人围观。他们才走了没几步,眼前的路就被人给挡住了。

    罗氏依偎在陈福禄身边一直低着头走路,陈福禄突然顿住脚步,她惊的一抬头,见是吴老太婆带着人挡住了她的前路。

    “小贱人”吴老太婆指着罗氏就破口大骂:“你败坏我吴门的家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看不出来啊,你装死还装的挺像的。”吴庆的小妾妖里妖气的向前一步:“勾搭野汉子都闹得满城风雨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陈福禄扯着罗氏想把她藏到自己身后,罗氏用力的拂开了他的手,昂首挺胸的向前一步。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死活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罗氏坦然的平视着前方的人,她并不觉得她欠谁的,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从前她要在吴家生活,能忍的不能忍的都要忍,该忍的不该忍的也都忍了。如今她跟吴家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了,她为什么还要忍?

    “哟嗬,昨天姓吴今天姓陈的人还这么横,这可真是”

    “啪!”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罗氏狠狠的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那小妾被打的一个趔趄,吴老太婆顿时炸了,今天在公堂上她的女儿被吴庆打了一个耳光,现在这个小妾又被罗氏打了一个耳光。

    这两个耳光虽然是打在别人的脸上,却疼在她的心上,她的脸上火辣辣的,这跟打她的脸也没什么区别。

    “给我打!”吴老太婆用手一指罗氏,咬牙切齿的指挥身边罗氏家族的人动手。

    “谁敢?”陈福禄把罗氏拽到身后,怒目圆睁的盯着他们。

    “哈哈哈哈”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吴庆就站在不远处仰天大笑,笑得那么狂妄、那么忘我。这边的人都忘了自己正在吵架,全都迷茫不解的望着吴庆。

    吴庆笑了个痛快,然后转身朝后走去。见他走的不是回家的路,吴老太婆高声喊道:“庆儿!庆儿,你给我回来。”

    “哈哈哈哈”吴庆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停下笑声,他笑得泪流满面却懒得擦一下。

    他的老婆判给了别人,不管怎么说他的心里都是很难过的。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安慰他一句,他的娘仍然在找罗氏的麻烦。

    忽然间好厌倦,这人世间有什么可留恋的?他爱罗珍,又顶不住母亲这边的压力。如果不是他的母亲用假寻死的套路骗了他,现在和罗珍牵手回家的人就是他了。

    “你要去哪儿?”吴老太婆厉声吼问:“罗珍多嚣张你看不见?她欺负你娘,你瞎了吗?”

    吴庆闭上眼,两大颗眼泪滚落,缓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望着他娘:“你满意了吗?终于把罗珍赶出家门了,你得意了吧?”

    吴老太婆没想到吴庆竟然敢当街这样跟她说话,她气得浑身发抖。吴庆继续说道:“你天天骂她是不下蛋的鸡,现在怎么样?她的病是治得好的吧?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不是她不能生,是你没德,你不配有她生的孙子。”
章节目录 第79章 道观出家
    第79章道观出家

    吴庆一向孝顺,不管母亲说的对不对,他都不敢反驳。现在他一反常态,在大街上公然顶撞母亲。

    这不只偏离孝道,这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忤逆了。吴氏老太婆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今天在公堂上吴庆已经把她气得够呛了。

    没想到现在他跟罗氏都没关系了,还是这么的护着她,还因为她对自己恶语相向,这让吴老夫人真的没法忍了。

    “你个忤逆不孝的畜牲!”吴老太婆气得直跺脚:“你竟然敢当街辱骂亲娘,你不怕遭雷劈吗?”

    “我是该遭雷劈的,背信弃义有始无终的人理该遭雷劈。”吴庆淡然的看着他娘:“你好手段好智谋,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你怎么还不知足?不赶紧回去庆祝你的大获全胜,还在街上闹什么?你就不怕多说两句话,万一她反悔了,再跟我回吴家吗?”

    “你、你、你”吴老太婆让他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大骂起来:“你个自私自利没有长进的东西,你就不为吴家颜面想想吗?她败坏吴门家风,岂能轻易饶她?今天放她走了,明天咱们还拿什么脸见人?”

    吴老夫人做的一切全都是从家族利益出发的,开始上大堂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罗珍是吴家的媳妇,必须要回吴家。

    因为罗珍若是判给了别人,丢的是吴家的脸。吴家的媳妇不能被外人抢走,所以不管她喜不喜欢罗珍,都要尽全力的争取把罗珍判给吴家。

    后来听说罗珍已死,她立马就变了脸。争个活人回家还有用处,争个死人回家有什么用?

    还要以正妻之礼安葬,人都死了还占个正妻的位置,这对吴家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就算不把小妾扶正,另娶一个正妻也好。

    可恨的是吴庆就不能理解她的苦心,非钻牛角尖,大概是读书读傻了。她用尽心机终于力挽狂澜,没想到罗珍居然没死。

    她气的肺都要炸了,只是在公堂上不敢发作。罗珍为什么没死?她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她咽不下这口气,一出县衙她马上带人追赶罗珍,堵住她的去路。她就是要狠狠地羞辱罗珍一顿,最好把她刺激的上吊、跳河、抹脖子。

    罗珍要是真的死了,那才是称心如意,谁又料得到这时候跳出来保护她的人偏偏就是她亲生的不肖子。

    吴庆冷笑道:“我从来不知道骂大街是一件长脸的事,你觉得吴家家规现在还管得着罗珍吗?”

    说着吴庆一指县衙大门:“你有什么道理想不通尽管去告,县衙就在你身后。”

    吴老太婆回头看了一眼县衙大门,县衙里也没一个好人。那个县官大老爷年纪轻轻一肚子坏心眼。

    审案不好好审净出妖蛾子,花花肠子特别多。一肚子的弯弯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给绕进去了。

    早听说过他搞的什么鬼名堂城隍庙审狗,审狗能审出个屁来?他还让人抬着杀人犯过去受审的。

    具体知道的也不太详细,反正传得神乎其神的。这一次把吴家掌事的人都叫到衙门,吴老太婆就觉得有蹊跷。

    再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弄个死而复生出来诈人啊,简直就是,就是欺人太甚。吴老太婆敢怒也不敢言,所有的怨气只能往罗珍身上撒。

    她转过头来没有看到罗珍,罗珍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陈福禄悄悄离开了。她只看到了吴庆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吴老太婆在她的宝贝女儿和吴庆小妾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一乘小轿面前,轿夫打起轿帘,她低头刚要上轿,忍不住又回头望了吴庆的背影一眼。

    不管吴庆怎么对待她,他终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心里很是恼怒,还是对身边的管家吩咐了句:“派个靠谱的人跟上少爷。”

    “是。”管家应了一声,急忙找了个书僮让他跟上吴庆。

    吴庆当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什么酒楼消愁,而是径直走出了县城,一连走了三天,走到一家道观直接出家了。

    小书僮拦不住也劝不动,只好跑回吴家报信。吴老太婆倒也沉稳,道观出家又不落发,他也就是耍几天脾气罢了,过几天他消了气自然就回来了。

    五天以后吴老太婆派人去道观请吴庆回家,怎么也没请回来。十天以后又去请,还是失望而回。

    吴老太婆动了怒,决定亲自去拽他回来。吴庆的小妾拦住老太太:“娘,您哪能亲自去找他呢?哪有这个道理啊?”

    她上前献计,让老太太装病,派人前去给吴庆送信,就说人快不行了。结果吴庆还是无动于衷,并让来人捎了句话回来,他说我只当公堂之上死了亲娘。。

    这一句话真的把老太太给气着了,一气成病倒在了床上。延医请药的治了半个多月才算有所好转。

    病好之后再派人去道观已经找不着吴庆了,说是吴庆出门四处云游去了。这下吴老太婆可着了急,一方面派人到处寻找,另一方面跑到县衙告起了状。

    状纸递上去之后,等了足足三天,终于得到了回复,回复只有八个大字:“无理取闹,不予立案。”

    吴老太婆认为他的儿子就是受到了那桩争妻案的刺激,才离家出走并赌气出家的。因此县衙应当承担责任,必须帮助她找到吴庆,还要劝吴庆回家好好过日子。

    这样的状子简直就像个笑话,周宁哪有闲工夫答理她?扫一眼就直接驳回了。她的儿子出不出家,谁能管得着?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事受到的刺激,都跟周宁没有关系。那桩争妻案已结,周宁笃定没有瑕疵,不可能因为她胡言乱语就推翻重审。

    争妻案又不同于争物争财,没划分好还可以重新划分。争妻案争的是大活人,没有重大疑点不可能再去重审重判。

    周宁最近的烦心事也不少,御史中丞就要到云江县了,想想就头疼得很。陆清也成天的叹气,这个御史中丞不好对付啊。
章节目录 第80章 上差将至
    第80章上差将至

    御史中丞要到云江县来视查,对云江县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哪一任县令都会像迎接圣驾一样的紧张。

    官大一级压死人,御史中丞比县令大得可不是一级,说是天地之差也不为过。周宁有的只是无奈和厌烦。

    公文送到了县衙,明天上午御史中丞要到云江县,让周宁出城十里迎接。周宁只好命人打起精神,明天出城迎接上差。

    “大人”林捕头见周宁转身要走,急忙喊住了他:“大人,今天不去长亭么?”

    “去长亭干什么?”周宁又不是不识字,公文上写的清清楚楚秦锦要明天上午才到长亭呢。

    林捕头见周宁年轻,又是第一次迎接上差,生怕他出什么差错。果不其然这个县官老爷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

    “大人,现在就得派人去长亭打扫,别说十里长亭,连三十长亭都得打扫干净,派人在每个长亭都安排好宴席,还得派人”

    “哪有那么多人派?”周宁没等他说完就急了,还得提前去打扫长亭?还得备好几桌宴席?

    照他那个说法今天晚上都不用回来了,肯定还得派人在长亭短亭守着,周宁可没这么多的想法。

    就是去接也是不得已,但凡有点办法,周宁也不愿意去接他。

    林捕头被周宁吓得一缩脖子,很少见周宁发火。话没说完噎在嗓子眼里也怪难受的,而且不说不行啊,再怎么也不能眼瞅着周宁吃亏。

    “大人,再怎么也得派人严守城门,禁止闲杂人等出入。”林捕头侍候过两任的县官,虽然没有迎接过御史中丞也迎接过知州。

    “要去你一个人去,我没人可派。”周宁转身就走了,他才不愿意搭理秦锦呢。

    周宁知道无论他做的多好都没用,就算他招待的再精致周到也没用,秦锦怎么都能找到他的毛病,既然如此那就不如随性一点了。

    “大人”林捕头上前一步却被陆清给堵了个严严实实,陆清冲他冷哼一声也拂袖而去了。

    林捕头不敢向前追,他站在原地冲着周宁的背影喊道:“大人城门一定要戒严啊。”

    周宁理也不理他,径直向后衙走去。林捕头见周宁一点都不往心里去,这个态度是一定要得罪上司的。

    周宁少不经事,还有些书生意气,这林捕头都能理解,可是周宁如此轻慢上司就让林捕头没法理解了,这不是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吗?

    林捕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追上去,好好的跟周宁谈谈。他一边喊着大人,一边加快了步伐。

    “你还有完没完?”不等周宁发话,陆清先转过身来喝斥起了他。

    林捕头陪着笑脸说道:“我也不愿意惹老爷心烦,我知道老爷不喜欢做这些事,可是城门、街道都必须得封啊。”

    周宁慢慢的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林捕头,缓缓的开言问道:“怎么个必须法?你倒是说来听听。”

    “街道不清出来,难免街头熙熙攘攘的会吵到官轿里的大人,会惹大人不高举措。城门不封,百姓们进进出出,官轿多有不便呐。”

    一听这话,周宁顿时火冒三丈:“就因为他秦锦要来,百姓们还不能过日子了?”

    秦锦,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今年刚好二十岁,如果没有周宁,他就是今科年纪最小的进士。

    秦锦有才有貌有背景,他的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员正受皇宠。周宁的父亲只是个四品御医,还早就退休了。

    周宁是凭着真才实学自己一个人进京赶考的,秦锦则是走了些门路的。金榜题名对于周宁和秦锦来说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不在话下。

    高中没什么难度,他们的较量就在于争夺前三甲的排名。周宁和秦锦都是金榜前十的人物,周宁是第一名,秦锦是第六名。

    很显然中状元的机率周宁要远远高于秦锦,然而最后头戴宫花、身披大红、跨马游街的人却是秦锦。

    周宁不只丢了状元,还差点丢了命。

    金殿策名的那天,皇上要在前十名的进士中挑出三个来,分别赐状元、榜眼、探花,而周宁没有上金殿,他缺席了。

    若不是他找到证据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差点就被扣上个轻慢皇家的罪名。然而他毕竟是错过了金殿策名,前三甲已定,圣旨如山不可改更。

    周宁就算说清楚了他没有上殿的缘由,也还是惹皇帝不高兴了,事后解释只能让人消气,不等于没生过气。

    皇帝把他发落到小小的云江县做个县令,秦锦却一步登天当上了御史,现在还奉旨下来巡查。

    想起京城的种种周宁就恨得牙根疼,秦锦如果仅仅只是夺了他的状元,他未必会这么恨他。

    大靖王朝是叶孤家的天下,皇帝叫叶孤枫。当朝有个皇叔,是叶孤枫的嫡亲弟弟叫叶孤云,被封为云王。

    大多数王爷都是以封地为号的,而云王是以自己的名字为封号的,这一点点与众不同恰恰说明了亲疏远近。

    云王有个宝贝女儿叫叶孤承芳,三岁时跟御医周世景的儿子周宁定了亲。这一次周宁进京,只是依礼到王府拜见了云王爷一次,之后就一直在客栈苦读。

    春闱之后众举子都在京中等待放榜,这时王府放出一个重磅消息。云王爷说了谁能金榜夺魁就把女儿叶孤承芳嫁给谁。

    众举子听说这个消息欢呼雀跃的奔走相告,这次的头名状元可不只是状元那么简单了。

    云王爷是谁?是皇上的亲弟弟啊!能娶到叶孤承芳,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周宁听到这个消息则如同晴天霹雳,这叫什么事?叶孤承芳是他的未婚妻,现在怎么成了公开竞争的对象了?

    周宁到王府去找云王爷理论,云王爷笑吟吟的安慰周宁:“贤侄莫急,今科状元非你莫属,本王不过是想替你扬扬名而已。”

    周宁可不想这么扬名,一个马失前蹄连老婆都没了,风险实在是太大。奈何云王爷执意如此,而且他话都说出去了,没有收回的可能。
章节目录 第81章 长亭无人
    第81章长亭无人

    第二天清晨周宁依旧和往常一样早起,衙役们都比往常来的早很多,个个都兴奋的像打鸡血了似的,周宁扫一眼就知道是林捕头昨天吩咐好了。

    吃过早饭周宁又看了两份案卷,看看差不多该出发了,吩咐道:“备马,准备出城。”

    “大人”林捕头早就让准备好了官轿,万没想到周宁要骑马。“怎么不坐轿去啊?到长亭有十五里的路程,骑马太辛苦了些。”

    骑马总不如坐轿舒服,而且官员多半不喜欢抛头露面,坐轿子里可以避免被百姓直视。

    周宁才不管那些狗屁说道,只要不是明文规定的规矩都没必要死守。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很自信的,有什么怕看的?

    “你怎么这么啰嗦,让你备马你备马,哪这么多废话?”陆清上前推了林捕头一把,挤眉弄眼的推着他一起走了。

    林捕头也是为周宁好,没想到被陆清给推了出来,走出二门他悄悄的问陆清:“陆爷,大人为什么不坐轿啊?”

    “你傻啊?”陆清狠狠的白了林捕头一眼:“咱们大人是几品官,御史中丞是几品官?两顶轿子放一起是给人家做陪衬呢吗?”

    “噢”林捕头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起来:“多谢陆爷指点。”

    林捕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方面,这么说来周大人跟御史中丞大人之间似乎有一种较量存在。

    官级是皇帝亲自定的,七品县令拿什么跟四品御史中丞比?

    “听说御史中丞年纪也不大,好像是今科的头名状元呢。”林捕头边走边跟陆清聊着天,顺便打听一下传闻是否属实。

    大家都挺崇拜这个御史中丞的,听说他才二十岁就独占鳌头,这可是足以青史留名的一笔啊。

    “呸!”陆清不屑的啐了一口:“他就是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今科状元本来是咱们老爷的,他个下作的东西!”

    林捕头见势头不好,赶紧的闭嘴不再说话了。看来周大人和秦御史是久有宿仇啊,怪不得师爷提前半个月就辞职不干了。

    县衙里就数师爷最会见风使舵,自从有公文说御史中丞要下来查访,他就张罗辞职的事。

    林捕头就觉着里面有点什么事,今天才明白原来师爷是早就看出来周大人和御史中丞之间有矛盾了。

    如果御史中丞真要找周大人的麻烦,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啊。哪有不怕查的官?任何一件事都看怎么说,鸡蛋里挑骨头谁都受不了。

    虽然周大人为官清正,但是前任可没这么干净,周大人不怕查,师爷是怕查的,难怪他脚底抹油溜的这么快。

    走了一段路,林捕头到马棚把马牵了出来,他就去前面检查衙役们准备的怎么样了,陆清牵着马回到后院。

    周宁换好了官服翻身上马,陆清牵着缰绳慢慢的走出院门。院门外三班衙役个个精神抖擞的站好了队。

    “出发。”周宁淡淡的吐出两个字,陆清牵着马慢慢的朝前走着。林捕头带着兄弟们队列整齐的跟在后面。

    昨天的公文上说巳时到十里长亭,周宁辰时从县衙出发,按时间应该是刚刚好在巳时之前到达长亭。

    周宁刚走到城门口,迎面一骑飞奔而来。陆清牵着马向路边让了让,以为那人有急事,就让他先进城好了。

    那人飞马到近前,翻身下马纳头便拜:“小的给老爷叩头。”

    “你是何人?”周宁并不认识那人,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柬,双手高举着呈上:“小人奉御史大人之命前来,给老爷送信一封。”

    陆清上前接过信柬,轻轻抖了一下又闻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抬头看向周宁,周宁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把信柬递上来。

    陆清还是对秦锦不够放心,他直接打开了信柬,当街就读了起来:“周郎贤弟见字如面,京中一别悠然数月甚是想念。愚兄心急如箭,奈何车马劳顿行路迟缓,恐巳时不能到达长亭。若有迟延且勿挂忧,稍待片时愚兄必到。”

    周宁递了个眼神给陆清,陆清折好信柬,从袖筒里摸出几个铜板塞到那人手里:“有劳了。”

    那人收了铜板,对着周宁深深一揖:“多谢大人,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说我就到。”周宁面无表情的吐出四个字,那人回了声是!就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了。

    陆清弹了弹信柬,冷哼一声:“他这是什么意思?派人送封信来,狗屁事没有。”

    “就是想让我在长亭傻等呗。”周宁冷冷的说道:“就是等一天他的官轿都不会到长亭的。”

    “那我们还去吗?”陆清不知道周宁凭什么断定秦锦不能去长亭了,他就是盲目的相信周宁的判断不会错。

    只要是周宁说的话,陆清就坚定的相信不会出错。有时候周宁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判断会不会出错,陆清绝对的相信从不置疑,比他还要相信他的判断力。

    “去个屁,回衙。”周宁说着翻身下了马,陆清怔愣的看着周宁,回衙下马干什么?

    周宁掸掸衣襟,招手叫过林捕头:“你骑马去长亭等着。”

    “我?”林捕头眼睛瞪得溜贺,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我去等着?”

    “对,把这身衣服换了,换身便服。”周宁拍了拍林捕头的肩膀:“如果有人到长亭给我送信,你就过一把当知县的瘾。”

    周宁都转身走出去有十米远了,林捕头才眨了眨眼,慢慢的消化着周宁说的话。大人的意思是让他冒充知县在长亭等着?

    这种事好冒充的吗?林捕头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句啥,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马朝城外走去。

    十里长亭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果然是冷冷清清一眼望不到半个人影,衙役上前把长亭的石桌、石凳擦了擦。

    林捕头坐在桌边,寂寂无聊的看着太阳,真希望太阳就此一动不动才好,他是盼着上差到,又怕上差到啊。
章节目录 第82章 要不要接
    第82章要不要接

    周宁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走向县衙,6清跟在身边时不时的说句话。云江县虽不繁华却也是商铺林立,各种招牌晃得人眼花缭乱。

    “公子,我们去哪里游玩?”6清知道周宁心情不好,想带他玩乐一天散散心,反正公子说了秦锦今天不会来的,那今天不就没事了吗?

    周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真有心大的,满脑子净想着游玩。秦锦今天一定会来的,只不过他不会去长亭。

    “回衙。”周宁哪里也没去,径直回到县衙。

    出乎6清意料之外的,周宁没有看案卷也没有进书房,而是到后衙卧房倒头就睡。

    周宁今天起的并不比往常早,他也从来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十几年来6清还是第一次见他大白天的躺床上睡觉。

    6清倒是愿意让周宁好生休息一下,他实在是太累了。6清见周宁真的睡了,他轻轻的退了出去,搬个椅子就坐在门外守着。

    林捕头在长亭坐一会儿又站一会儿,走一会儿又坐一会儿,转来转去的熬时间。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看到一个人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林捕头赶紧的坐正了身子,忍不住抻长脖子向路上张望。这等人可真不是个好活,啥也不干就是个心烦。

    那人跑到近前,见两排衙役站在长亭边,长亭里坐着一个穿着便服的人,想必那就是云江县令了。

    那人勒住丝缰,翻身下马,左右张望了一下,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敢问一声,阁下可是云江县周大人么?”

    林捕头可不敢说自己是云江县令,他就含糊的回了一句:“何事啊?”

    他心扑腾扑腾的乱跳,还在心里跟自己狡辩我可没说我是。那人闻言单膝点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柬高高举起。

    “小的奉御史中丞秦大人之命前来,送信一封请大人收启。”

    林捕头朝一个衙役努了努嘴,那衙役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接过书信又很狗腿的跑回来,九十度鞠躬的把书信向前一递:“林”

    “嗯哼”林捕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那衙役猛的惊醒自己差点说错话,他正想着怎么圆回来,林捕头一把抢过书信,怒吼道:“要你多嘴?还不给我滚下去。”

    “是,是”那个衙役连连点头称是,躬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我就是想说临近午时了,御史大人应该快到了。”

    他总算找到个借口圆了一下,林捕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林捕头拆开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寥寥数行没几个字,意思很是清楚,就是说官轿走的太慢,还得再等一会儿。

    林捕头想不明白特意派人送这么一封信有什么用,左右不过就是一个等字,人都在这儿等着了,你还派人来催我等着?

    林捕头赏了那人半串铜钱,让他回复御史大人说我自在长亭恭候,那人道了声谢,扬鞭打马奔原路回去了。

    林捕头等得头晕眼花,多亏是带了干粮和水囊,不然又渴又饿的真是忍不了。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又等来一匹快马。

    依然送信柬,信柬的内容依然同上。打走了送信的人,林捕头拍拍生锈的脑子,忽然长长的啊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御史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想让咱们老爷再往前走走,到二十里或者三十里长亭迎接?”

    想到这里林捕头犹豫不决了,是回去给周宁送个信还是继续在这里干等?给周宁送信,又没有什么新情况,周宁走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人来送信,还特意说让他过把当县令的瘾。

    继续等他倒是不怕无聊,但是他怕耽误周宁的前程啊。或许周宁也没想到这层关系呢?他挠了挠头,他觉得他的脑袋还是挺聪明的。

    他分析了一遍,御史中丞大人总是派人来送信,总是这么几句话,说什么他心急如焚,又说车马走不快,然后安慰周宁一下,让他多等一会儿。

    车马不可能是真的走不快,这送信的人怎么来一个又一个,走的就这么快呢?既然如此,那就是他故意不想快走。

    他不快走,还派人来说一声,那不就是明摆是让人再往前接一段路吗?说白了就是想把谱摆的更大一点。

    林捕头在长亭打了半天的转转,最终下定决心派张捕快往县衙里送个信。张捕快一路小跑跑回县衙。

    张捕快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跑进县衙。衙役告诉他老爷在后衙睡觉,他穿过前庭来到后衙。

    见6清在门口坐着,他赶紧走上前抱拳施礼:“6爷。”

    “你怎么跑回来了?”6清正无聊的抠指甲呢,忽然跑进来个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张捕快。

    6清上下扫视了一遍,见张捕快浑身上下连个能藏点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他不可能是送什么大件的物什回来的。

    莫非也是个送信的?6清见他要张嘴说话,急忙制止道:“别说,让我猜猜。”6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转了一圈儿。

    “你是来送信的吧?是不是又有人到长亭送信了?”6清摇头晃脑跟街边的算命先生似的,还洋洋自得,以为自己跟周宁那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很像了。

    “6爷果然神算。”那个衙役平时也没少和6清混,多少还是知道一点6清的脾气禀性的,6清就喜欢别人恭维他。

    6清抬手赏了他响亮的一个爆栗:“会不会夸人?有你这么夸人的吗?什么叫神算?我是算命的啊?那叫神机妙算,你会不会说话?”

    “是是是,6清是神,神机妙算。”那衙役吓得直抱头,还得把话说完才行:“林捕头让我回来请示老爷,要不要去三十里长亭迎接御史大人。”

    “接他奶奶个爪。”6清守门就是防止别人莽撞的进去报事的,这个事他就能做主了。“还三十里长亭?咋不去他娘肚子里接他呢?”

    衙役也不敢跟6清犟嘴,反正话传到了,有什么事自然是由6清担着,不关他的事了。

    他转身刚要走,又一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章节目录 第83章 不同的信
    第83章不同的信

    来人是衙门里负责文书整理工作的小厮,他手里也拿着一封信柬,一路小跑的跑到陆清面前。

    陆清一看今天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衙门改成驿站了,怎么都跑这儿来投信呢?

    “陆爷”那小厮随意的一猫腰,就算是个随意版的鞠躬。

    陆清伸手一把抢过信柬,慢条斯理的说道:“行了,这信是哪来的?”

    “是高北县送来的。”

    陆清看看封皮,上面没有印章,不是公文,原来是一封私信。高北县的张县令前些日子倒是来过一次,也没什么事,找周宁聊聊天喝喝茶就回去了。

    高北县离云江县没多远,周宁赴任的时候还被张县令抓到他的公堂上过。两县一向相安,有什么大事还用得着送封信来?

    既然是私信,料也不急。陆清才不会因为这么一封信打扰周宁休息,周宁每天要查看的各种公文,连起来能铺满云江县一条主街道的。

    陆清话都懒得说,摆摆手就把小厮打发下去了。

    林捕头带人在长亭等候,从早上辰时从县衙出发,一直等到太阳偏了西。开始的时候一个个还气宇轩昂的,现在全都灰头土脸的了。

    这一整天光是快马来送信的,林捕头等到了五六个。一开始还多少赏送信几个铜板,后来连句话都懒得说了。

    信的内容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除了让周宁继续等还是让周宁继续等,林捕头简直都快被折磨疯了。

    周宁睡到正午时分就睡不着了,起来吃了顿饭,让陆清给他点上安神香,他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下午。

    周宁睡醒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洗了把脸,把头发好好的梳了梳。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衣服穿得是否整齐。

    “大人,大人!”林捕头张牙舞爪的跑进后衙的院子,人还没进门就扯着破锣嗓子开喊。

    “你疯了?”陆清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好不容易周宁今天放开了休息,陆清最怕有人来打扰,他亲自在院子里守了整整一天。

    可巧林捕头刚喊了一嗓子,周宁就推门走了出来。陆清听见背后门声响动,心里不由得怨火大起,都怪林捕头吵醒了周宁。

    林捕头向前一步,抬头见周宁神清气爽的跟刚睡醒似的。陆清回头见周宁神采奕奕的样子透着那么干净利落。

    再回头看看林捕头,从头上到脚下都灰溜溜的。在长亭坐了差不点一天,累得筋骨酸疼,衣服也又脏又皱了,风吹日晒都没处躲。

    想回来也不行,御史大人一会儿送来一封信,封封信说马上就到了,你敢走吗?走不敢走,等又等不来人影,连憋气带窝火,这一天过的比一年都难过。

    林捕头平时也是精气神十足的,咋说也是六扇门的人,自带三分威武霸气属性。奈何今天也太折磨人了,长亭那地方什么都没有,连个能遮遮阳光的地儿都没有。

    荒郊野外的风尘又重,一天的工夫把人弄得精疲力尽狼狈不堪。他哪里能跟睡了一整天的周宁相比?

    别说他就连陆清都逊色得不能相提并论,陆清也在院子里守了一天,虽然他偶尔会进屋休息,也只是比林捕头略好点。

    论起精神头远远不能跟周宁比,周宁彻底的休息好了,他现在精力旺盛的熬一宿一点问题没有。

    见周宁的气色如此之好,陆清的气也消了下去,笑脸相迎道:“公子,你醒了?”

    “嗯”周宁嗯了一声,看向林捕头:“你怎么不在长亭守着了?出什么事了?”

    “大人。”林捕头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从袖子里拽出一封信来:“大人,御史大人的信。”

    陆清上前接过信封,还不屑的冲他哼了一声,林捕头也不敢揭穿他。

    “今天接到几封御史中丞大人的信啊?”周宁早就料到秦锦会不断的派人送书信过去了。

    “六封。”林捕头老老实实的回答。

    陆清刚要把这封信呈递给周宁,听到他的回话又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子看着林捕头:“六封,你就拿出来这么一封?”

    既然是六封信,你倒是一起拿出来啊。难不成还想让谁一封一封的去接?这架子要大到天上去了。

    在别人面前摆摆架子也就罢了,在陆清面前摆谱?陆清是受不了别人比他谱摆得大的。

    虽然论起来陆清只是周宁的一个书僮而已,而林捕头是衙门里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

    但是在陆清面前,林捕头还就是得乖乖的,可不敢跟陆清较真,还半开玩笑的叫着陆爷。

    见陆清要发火,他急忙陪着笑脸作揖:“不敢不敢。”

    “敢不敢的,信呢?”陆清真的火了,这个林捕头一向挺靠谱的,今天怎么有点不着调了?

    周宁轻咳一声,陆清立马不敢出声了,只是在心里嘀咕着都是这个姓林的把我气的。。

    “每封信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何必呈上来?”周宁缓缓的向前走了两步,轻轻的一拉院子中的那把藤椅,慢慢的坐下,伸手管陆清要信柬。

    陆清把信柬放到周宁手里,周宁还没拆开,就说道:“只有这封不同吧?”

    张捕快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跑进县衙。衙役告诉他老爷在后衙睡觉,他穿过前庭来到后衙。

    见陆清在门口坐着,他赶紧走上前抱拳施礼:“陆爷。”

    “你怎么跑回来了?”陆清正无聊的抠指甲呢,忽然跑进来个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张捕快。

    陆清上下扫视了一遍,见张捕快浑身上下连个能藏点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他不可能是送什么大件的物什回来的。

    莫非也是个送信的?陆清见他要张嘴说话,急忙制止道:“别说,让我猜猜。”陆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转了一圈儿。

    “你是来送信的吧?是不是又有人到长亭送信了?”陆清摇头晃脑跟街边的算命先生似的,还洋洋自得,以为自己跟周宁那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很像了。

    “陆爷果然神算。”那个衙役平时也没少和陆清混,
章节目录 第84章 码头盛事
    第84章码头盛事

    这封信林捕头是拆开看过的,6清当然的没看过,他们俩都疑惑不解并充满好奇的看着周宁。

    看过的知道信里的内容没有什么过火的言辞,不明白周宁为什么看过之后带出明显的愤怒情绪。

    没看过的在猜测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莫非秦锦已经明着向周宁挑衅了?不然周宁为什么要说奉陪到底?

    “他那点花花肠子有什么难猜的?”周宁随手把信柬往石桌上一放:“昨天公文来说让我去长亭接他,我以为他是想在长亭摆摆谱,今天早上收到他第一封信我就知道他不会去长亭了。”

    “大人是如何知晓的呢?”林捕头非常纳闷,信上明明说御史大人马上就到,让周宁再稍待片时,周宁当时转身就走了,让林捕头白白等了一天。他是怎么知道御史不会去长亭的?

    “他若真的是车马迟缓,必定不会给我消息,让我揪着肠子等他他才快意。他怕我到时辰就不等他了,才派人送信过来的。这样我若是不等他便是我失礼,所以我只能在长亭死守。他怕我中途走掉,必定会不时的派人过去看看长亭有人没有。直到他觉得耍我耍的差不多了,才会把他真实的消息送过来。”

    “哦”林捕头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原来他的目的就是消遣您一天,让您在长亭喝风晒太阳?”

    “嗯”周宁毫不愧疚的点了一下头,完全忽略了林捕头的感受。

    林捕头那表情跟塞了满嘴的黄莲似的,感情别人消遣你,你就来消遣我啊?当差的就这么倒霉么?

    周宁也没有办法,所谓死道友莫死贫道。他不想在那儿捱着,那就得找个人替他在那儿顶着,当差的可不就是这么倒霉么。

    “公子,这儿还有一封信。”6清把高北县送来的信柬递了过去,周宁接过信柬看了看封皮,掏出信来看了一遍。

    张县令先是寒喧几句,然后告诉周宁两件事情。一个是上次周宁跟他提过的让他回去查查高北县有没有大量贩卖芦席的人,他已经查过了。

    高北县没有人大量贩卖芦席,不过也有那么一天芦席全都卖空了,时间上跟云江县大致相同,张县令表示会继续追查下去。

    另一个事就是御史中丞秦大人到过高北县了,秦大人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云江县的情况,张知县表示他一概推说不知邻县如何。

    张知县很隐讳的点了点周宁,意思是告诉他秦锦有意针对他,让他小心应付,还跟他讲了一些秦锦的喜好,叮嘱周宁要投其所好才行。

    张知县审案或许不如周宁,官场逢迎可比周宁老道得多。周宁知道张知县是一番好意,不过他的话他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不是周宁不懂得进退,周宁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只不过他心里清楚他跟秦锦之间不是退一步就能换得来海阔天空的。

    有些关系是可以通过示好来缓解的,有些关系是无论如何都缓解不了的。有些怨愤可以被时间渐渐的淡化,有些仇恨只能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加深。

    周宁把高北县的信柬也轻轻的放到桌子上,思绪又悄然飘远,京城里的那些不愉快如附骨之蛆般漫上心头。

    “更衣,备轿。”周宁简单的四个字布了两项命令,6清抓起桌上的信柬跑进了卧房,他得赶紧给周宁准备衣服。

    林捕头则扭头向外跑去,他得赶紧给周宁准备官轿。

    秦锦最后一封送往长亭的书信里说车马太慢,他已经弃6路走水路了,让周宁到码头去接他。

    周宁是心知肚明的知道秦锦根本就没走6路,张知县的来信恰好印证了周宁的推算,他从高北县就是坐船走的。

    按照时间算他应该是午时左右就到了,他等到天都快黑了才让周宁过去,想必就是想让周宁在长亭好好享受一下烈日西北的沐浴吧。

    周宁坐着官轿向码头进,离码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就看到码头很是热闹,许多的官船在河面上聚集。

    正中央的一艘双层画舫尤其醒目,画舫四周挂着长长的红灯笼串,在薄纱似的夜幕中格外的耀眼。

    官轿走的近些,听到河面上传来歌舞的声音,这架式分明是要在码头大摆夜宴啊。

    在云江县召集附近的官员过来大联欢,却连通知都不通知周宁一声。身为云江县县令的周宁是到了码头才知道的,在这鼻子比狗灵的官员队伍里周宁就显得有点后知后觉了。

    秦锦就是有意给周宁制造这个尴尬,他出钱在云江县码头摆夜宴,趋炎附势的小人跟苍蝇一样围着他团团乱转。

    而这群苍蝇除了知府就是知州,随便拽出来一个都比知县的官要大得多。秦锦就是要让周宁看到他被苍蝇围着的画面。

    在他看来这叫众星捧月,他无疑就是最明亮的月,他身边最小的星都比周宁的品级高。

    他那边热热闹闹而周这边孤独一人,如此对比下来让周宁自惭形秽。

    他只要稍加指导,就会有人跟着奚落周宁。他知道周宁是极好面子的,今天他没有别的意思,还就是要跟周宁的面子过不去。

    到了码头,周宁下轿步行到岸边。岸边有许多的差兵守着,见周宁穿着官服,便知道是云江县县令周大人到了。

    两个差兵迎了上来,对着周宁恭恭敬敬的一揖:“小人奉命前来迎接周大人。”

    周宁抬头望向河面,在这里能看到画舫上有很多的舞女在跳舞,边上很多男人搂着娇滴滴的姑娘在狎妓饮酒。

    仔细的扫视了一圈,场面很是宏大,以画舫为中心,四周的小船应该是各司其职,有负责供应吃食的、有负责为歌舞伎们保管服装道具的、有负责为画舫里的舞娘、歌妓伴奏的乐队。

    “奉谁的命啊?”周宁不知道眼前摆的是什么样的鸿门宴,只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两个差兵对视一眼,老老实实的回答:“奉的是御史中丞大人的命,请您到画舫相聚。”
章节目录 第85章 初上画舫
    第85章初上画舫

    江浩的钱是自己赚的,当然很大一部分是自己抢的。修行的路上抢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杀人夺宝是很平常的,是一种修行的手段而已。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就是修行的大道。每一个人都要拼命的提升自己,不然就会被别人杀人夺宝,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莫老祖冷冷的斜了一眼白存剑:“无知!并非主人姓莫,而是我、姓、江!”莫老祖竖起拇指点向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道:“江、青、溪!”

    莫老祖居然认江浩为主了?这些人感觉自己的认知被雷劈了,震惊到大脑都发木,这怎么可能?

    当震惊袭来,大家清醒的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莫老祖认江浩为主,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当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时候就意味着,对方根本没把你当成活人。

    唐炼玉已经确定可以启动天门大阵了,他正在专心致志的镶嵌极品阵符玉。为了不让别人打扰到他,西风烈一剑划下,又一道金幕把天门大阵保护了起来。

    金幕之内只有唐炼玉和西风烈,其余的人都被隔离在外。西风烈并非不愿意替江浩出手,而是刚才击杀风之子的时候他受了重伤,现在他已经没有能力再调动灵力战斗了。

    隔离开来就是对江浩做的最后的帮助了,他也刚好在金幕之后疗伤。郑景仁忌惮的便是西风烈,既然西风烈不参与,他就信心满满的了。

    “多说无益,私闯禁地你已经犯了死罪。”郑景仁扬手一剑直劈向江浩。

    “滚!”江紫墨扬手一道紫光劈了过去,紫光与利剑在半空中相撞,江紫墨纹丝未动,郑景仁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

    “这点伎俩也敢欺我主人。”江紫墨双手化作紫色的藤条挥舞如飞的抽向郑景仁,郑景仁没想到江紫墨居然是个植修。

    郑景仁抡剑去砍江紫墨的手,没想到他的手比剑更加的坚硬。

    冷思童、白存剑、秦长老都没有什么实力,见江浩人多势强,他们三个转身就跑。跑出去能活,留下来眼见着要丢命。

    “呼!”金毛吐出一个光球直接砸倒了白存剑,**溪身影轻灵的向前一蹿,一手一个把冷思童和秦长老给揪了回来。

    秦长老嘴里叼着个酒葫芦,还不停的大骂:“江浩你个叛逆……”

    江浩斜挑嘴角,懒得跟他说话,伸手拉住他的手:“吸灵**,吸!”

    秦长老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的涌出,源源不断的涌进江浩体内。强制性的灵力灌体,而且是不限量的,直到把对方的灵力完全吸干。

    秦长老的修为直线下降,降到凡人还不算完,不过三十息的时间秦长老就变成了一具没有半点水分的干尸。

    亲眼目睹着这一过程的冷思童和白存剑真的吓尿了,纷纷跪地磕头表示愿意认江浩为主。

    “今日为了活命你们愿意认我为主,他年你们也会为了活命出卖我这个主人。”江浩才不稀罕他们,一先一后把他们的灵力通通吸了个精光。

    西门宇齐、东郭峰、南宫兴宁三个人正坐在一起畅谈人生,蒋晨走过来跟他们套起了近乎。

    大家都是有资格上界的人,唯独蒋晨不是,他最一开始就被江浩给淘汰出局了。“几位这两天就要上界了,真是可喜可贺。”

    几位皇族子弟都是目高于顶的人,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他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秦长老刚刚陪郑大人检测天门阵去了,估计明后天就要开天门了,几位有什么要准备的可要趁早啊。”

    他透消息过来就想卖个好,显示一下他的热情,万一哪位心情好,说不定上界之前能留给他点什么好东西,反正他们带到上界的东西是有限的,只能带两个储物囊,多了也拿不了。

    听说他们去检测天门阵,西门宇齐心里暗暗的盘算起来。主人在试阵,他们去检测天门阵,相遇岂不是一场苦战?

    “倒没什么准备的,只不过有些留恋这学院美景,我想去瀑布边走走。”西门宇齐知道瀑布下的通道,他要去秘阵看看。

    “我们同去走走吧。”东郭峰说着也起身跟着西门宇齐朝瀑布方向走去,南宫兴宁和蒋晨也跟了上去。

    吕慕兰到西风烈的小楼找江浩没有找到,又到他的修炼室来找,也没有找到,她一个人坐在瀑布边的大青石上看风景。

    东郭峰见她一个人,便上前搭讪,她理也不理的朝江浩的修炼室走去。西门宇齐正在想怎么甩掉他们,却见耿今歌朝着瀑布跑了过来。

    他两件灵宝被江浩夺走,自己也被江浩打成重伤,原以为师尊能帮助自己,没想到师尊冷嘲热讽之后连一粒灵级丹药也不肯施舍。

    他又气又怒又羞又恼,一口气跑到瀑布边上大喊道:“江浩!我誓不与你共生!”说罢‘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盯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跳了下去。他已经没有可能跟江浩一较高低了,心灰意冷之下他做出了轻生的决定,他没有调动灵力,以血肉之躯跳下去万死无生。

    然而西门宇齐却以为他是知道瀑布下有通道,故意去找主人麻烦的。西门宇齐想都没想的跳了下去。

    “西门贤弟”南宫兴宁伸手抓都没抓到西门宇齐,怎么都往瀑布下跳?下面有什么?南宫兴宁一提气也跳了下去,反正也死不了,怕什么的?

    “哎”东郭峰见南宫兴宁也跳下去了,他更是疑惑。

    “会不会下面有什么宝藏啊?”蒋晨盯着瀑布自言自语,挠挠头,反正跳下去看看也不搭什么,他也纵身跳了下去。

    这怎么跟下饺子似的跳瀑布?东郭峰迷茫的左右看看,吕慕兰也愣愣的看着瀑布。东郭峰看吕慕兰盯着瀑布,别人都敢跳,独他没有勇气?

    东郭峰也跳了下去,吕慕兰走到瀑布边上向下望着,这都怎么了?瀑布下面到底有什么机密?为什么耿今歌跳下去之前大喊誓不与江浩共生
章节目录 第86章 初入画舫
    第86章初入画舫

    “哎,大人!”水仙姑娘手里扬着周宁的名贴,大声的呼喊周宁,周宁跟聋了似的朝前走。

    周宁还真不愿意进那个画舫,明知道宴无好宴,能找到个借口逃离是最好不过的了。周宁也知道他逃也逃不掉,秦锦既然是针对他来的,必须会关注着他的动向。

    就连长亭都不断的派人过去看,何况他现在就在登舟口?秦锦没道理不知道他来了,知道他来了就不会轻易放他走。

    “官不大脾气可不小。”

    “真是的,爱走走。”

    两个差兵才不在乎走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只要水仙姑娘没走就行,他们笑脸如花的请水仙姑娘上大船。

    水仙望着周宁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人脾气也是够古怪的,她提着罗裙刚要迈步,画舫里的音乐戛然而止,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都回头朝画舫望去,只见御史中丞大人带着一众官员迎了出来。

    “不开眼的东西,给我滚开!”秦锦一声怒喝,两个差兵吓得缩着脖子向两边退。

    周宁也才走出不到十步,他扭身转了过来,微微笑道:“我滚的还不够远么?”

    “哈哈哈,周兄真会玩笑,你明知我骂的是那两个狗奴才。”秦锦笑哈哈的向前走了两步:“说好的你来接我,现在反倒要我迎你,这是何道理?”

    “诓我在长亭等你一整天,见面就倒打一耙,这才是岂有此理。”

    秦锦笑道:“一别数月,周兄还是这般,嘴上难饶人。”

    周宁答道:“相离半载,贤弟依然如此,手下不留情。”

    “妙哉!果然都是当朝一等才子。”

    “秦大人上联出的妙,周大人下联答的精。”

    “……”

    一片亦真亦假的赞叹声中,周宁和秦锦并肩走进画舫,这才是各揣心腹事,不言人不知。

    画舫里面与外面又不同,外面看到的只是一派辉煌,走进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奢侈豪华。

    周宁不是个土包子,他出身官宦之家,也登上过金銮宝殿,自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也略感震惊。

    没想到秦锦竟然摆出这么一场豪华的盛宴,人人都沉醉于灯红酒绿之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周宁跟着秦锦一直走到正中的主位,秦锦一摆手命人在主位边上加了一把椅子,他笑盈盈的请周宁跟他并肩同坐。

    在场的宾客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比周宁的品阶高。把周宁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表面上是在抬举他,其实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周宁坐在主位,别人自然不服,只是碍于御史大人不敢明言。御史能在云江县住几天?秦锦抬屁股一走,周宁就剩下擦屁股的活了。

    明知道是这么回事,周宁坐不坐?坐了就是得罪在场所有的人,不坐就是不识抬举。

    周宁很坦然的坐下了,为什么不坐?除了金銮殿上的那把金黄色的椅子不敢妄想,别的椅子还没有周宁不敢坐的。

    “不用介绍大家都认识周宁吧?”秦锦笑微微的向众人介绍起周宁:“周兄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子,今科若不是周兄误了殿试,在下是没有机会侥幸夺魁的。”

    周宁没想到他这个不要脸的上来就把这桩旧事提了起来,对周宁来说这是最刺心的事了。

    秦锦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下面一片哗然,唏嘘之声都盖过了歌女的弹唱。周宁居然误了殿试?

    什么样的大事能比殿试来得重要?读书人一生的梦想就是登上殿试的大堂,殿试那是从前十名进士当中挑选三个,皇帝亲自钦定为状元、榜眼、探花。

    遑论中与不中前三甲,光是殿试这两个字的份量就已经大于一切了,哪怕是死都得往上闯,怎么还能误了?

    莫不是大病不能上殿?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身不由己?几十个人瞬间爆发出几百种猜测。

    面对大家的纷纷议论,周宁心如刀扎却面不改色。在敌人面前喊痛就等于给人家制造爽点,你的痛就是别人想要的结局。

    周宁才不要给他圆满的结局,再痛也不会表现出来。

    秦锦笑吟吟的眯着眼睛,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引起了大家足够的好奇心之后,他揭开迷团:“殿试当天据说周郎酒醉杏花楼,不知真耶假耶?”

    如果说秦锦的第一句话戳中了大家的沸点,那么秦锦的第二句话就引起了沸腾。大家千猜万猜都没有一个人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居然因为流连烟花之地误了殿试这么重要的事,这是什么人啊?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这是一丁点轻重都分不出来啊,多少人为了殿试为兴奋得睡不着,周宁居然酒醉杏花楼?杏花楼的姑娘是有多美?

    周宁没办法不生气,但是他又不能发火。秦锦满面笑容,他也笑容满面。

    “殿试谁愿意错过?争奈何花萦酒系。”金殿上周宁都百口莫辩,现在跟谁解释?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口认下了。

    “果然是才子风流啊。”

    “这才是真性情够率真!”

    “……”

    在分不清是真夸赞还是真讽刺的话语中,都笑盈盈的咧着嘴角端起了酒杯。周宁坦然自若的一饮而尽。

    周宁绝不怀疑秦锦会在酒菜上动手脚,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秦锦还不至于疯到这个程度。

    说起来周宁和秦锦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俩还是在京城认识的,也算得上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原本都有些相见恨晚的心情,谁知道好兄弟做了没多久,会发生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呢?

    周宁就把这些连讥带讽的话当成好话听了,就差没抱拳拱手的跟大家道谢了,一脸的从容淡定,就像听不懂似的。

    一排侍女裙带飘飘的端着各种点心、酒水成圈的在众人的桌子前面转,大厅里欢歌快舞好不热闹。

    “值此吉日良宵,我等定当不醉不归。”秦锦举杯说道:“吟诗赏月人生一大乐事,今夜大家必要尽欢才好。”

    文人相聚免不了要玩些诗词联对的游戏,而这其中必有高下。
章节目录 第86章 初入画舫
    第86章初入画舫

    “哎,大人!”水仙姑娘手里扬着周宁的名贴,大声的呼喊周宁,周宁跟聋了似的朝前走。

    周宁还真不愿意进那个画舫,明知道宴无好宴,能找到个借口逃离是最好不过的了。周宁也知道他逃也逃不掉,秦锦既然是针对他来的,必须会关注着他的动向。

    就连长亭都不断的派人过去看,何况他现在就在登舟口?秦锦没道理不知道他来了,知道他来了就不会轻易放他走。

    “官不大脾气可不小。”

    “真是的,爱走走。”

    两个差兵才不在乎走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只要水仙姑娘没走就行,他们笑脸如花的请水仙姑娘上大船。

    水仙望着周宁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人脾气也是够古怪的,她提着罗裙刚要迈步,画舫里的音乐戛然而止,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都回头朝画舫望去,只见御史中丞大人带着一众官员迎了出来。

    “不开眼的东西,给我滚开!”秦锦一声怒喝,两个差兵吓得缩着脖子向两边退。

    周宁也才走出不到十步,他扭身转了过来,微微笑道:“我滚的还不够远么?”

    “哈哈哈,周兄真会玩笑,你明知我骂的是那两个狗奴才。”秦锦笑哈哈的向前走了两步:“说好的你来接我,现在反倒要我迎你,这是何道理?”

    “诓我在长亭等你一整天,见面就倒打一耙,这才是岂有此理。”

    秦锦笑道:“一别数月,周兄还是这般,嘴上难饶人。”

    周宁答道:“相离半载,贤弟依然如此,手下不留情。”

    “妙哉!果然都是当朝一等才子。”

    “秦大人上联出的妙,周大人下联答的精。”

    “……”

    一片亦真亦假的赞叹声中,周宁和秦锦并肩走进画舫,这才是各揣心腹事,不言人不知。

    画舫里面与外面又不同,外面看到的只是一派辉煌,走进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奢侈豪华。

    周宁不是个土包子,他出身官宦之家,也登上过金銮宝殿,自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也略感震惊。

    没想到秦锦竟然摆出这么一场豪华的盛宴,人人都沉醉于灯红酒绿之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周宁跟着秦锦一直走到正中的主位,秦锦一摆手命人在主位边上加了一把椅子,他笑盈盈的请周宁跟他并肩同坐。

    在场的宾客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比周宁的品阶高。把周宁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表面上是在抬举他,其实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周宁坐在主位,别人自然不服,只是碍于御史大人不敢明言。御史能在云江县住几天?秦锦抬屁股一走,周宁就剩下擦屁股的活了。

    明知道是这么回事,周宁坐不坐?坐了就是得罪在场所有的人,不坐就是不识抬举。

    周宁很坦然的坐下了,为什么不坐?除了金銮殿上的那把金黄色的椅子不敢妄想,别的椅子还没有周宁不敢坐的。

    “不用介绍大家都认识周宁吧?”秦锦笑微微的向众人介绍起周宁:“周兄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子,今科若不是周兄误了殿试,在下是没有机会侥幸夺魁的。”

    周宁没想到他这个不要脸的上来就把这桩旧事提了起来,对周宁来说这是最刺心的事了。

    秦锦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下面一片哗然,唏嘘之声都盖过了歌女的弹唱。周宁居然误了殿试?

    什么样的大事能比殿试来得重要?读书人一生的梦想就是登上殿试的大堂,殿试那是从前十名进士当中挑选三个,皇帝亲自钦定为状元、榜眼、探花。

    遑论中与不中前三甲,光是殿试这两个字的份量就已经大于一切了,哪怕是死都得往上闯,怎么还能误了?

    莫不是大病不能上殿?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身不由己?几十个人瞬间爆发出几百种猜测。

    面对大家的纷纷议论,周宁心如刀扎却面不改色。在敌人面前喊痛就等于给人家制造爽点,你的痛就是别人想要的结局。

    周宁才不要给他圆满的结局,再痛也不会表现出来。

    秦锦笑吟吟的眯着眼睛,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引起了大家足够的好奇心之后,他揭开迷团:“殿试当天据说周郎酒醉杏花楼,不知真耶假耶?”

    如果说秦锦的第一句话戳中了大家的沸点,那么秦锦的第二句话就引起了沸腾。大家千猜万猜都没有一个人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居然因为流连烟花之地误了殿试这么重要的事,这是什么人啊?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这是一丁点轻重都分不出来啊,多少人为了殿试为兴奋得睡不着,周宁居然酒醉杏花楼?杏花楼的姑娘是有多美?

    周宁没办法不生气,但是他又不能发火。秦锦满面笑容,他也笑容满面。

    “殿试谁愿意错过?争奈何花萦酒系。”金殿上周宁都百口莫辩,现在跟谁解释?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口认下了。

    “果然是才子风流啊。”

    “这才是真性情够率真!”

    “……”

    在分不清是真夸赞还是真讽刺的话语中,都笑盈盈的咧着嘴角端起了酒杯。周宁坦然自若的一饮而尽。

    周宁绝不怀疑秦锦会在酒菜上动手脚,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秦锦还不至于疯到这个程度。

    说起来周宁和秦锦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俩还是在京城认识的,也算得上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原本都有些相见恨晚的心情,谁知道好兄弟做了没多久,会发生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呢?

    周宁就把这些连讥带讽的话当成好话听了,就差没抱拳拱手的跟大家道谢了,一脸的从容淡定,就像听不懂似的。

    一排侍女裙带飘飘的端着各种点心、酒水成圈的在众人的桌子前面转,大厅里欢歌快舞好不热闹。

    “值此吉日良宵,我等定当不醉不归。”秦锦举杯说道:“吟诗赏月人生一大乐事,今夜大家必要尽欢才好。”

    文人相聚免不了要玩些诗词联对的游戏,而这其中必有高下。
章节目录 第87章 五个韵脚
    第87章五个韵脚

    酒席宴间穿插一些吟诗作对的节目,实在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家常便饭了。文人的圈子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都存着一较高低的心。

    歌舞盛宴打造出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就算存着较劲的心也还是要打着‘娱乐而已’的旗号,以助兴为由进行各种形式的比拼。

    三杯两盏过后,秦锦开始步入正题:“淡酒无味,我们行个酒令才好。”

    秦锦的提议自然没人有意见,全都兴奋的附和着要秦锦出个酒令。多数情况下都是击鼓传花随机选一个人出来做令官,今天秦锦倒是没有推辞,自己直接就做了令官。

    “酒令大于山,今天所有的人都要听命于我,违者罚酒三大杯。”秦锦环视一周,见没人提出异议,说道:“在座的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就从三字令行到七字令吧。”

    三字令就是每句三个字,一共四句为一组,七个字自然就是七字一句,也是四句为一组。

    从三字令行到七字令,就是抽出五个韵出来大家开始作诗,从三字诗到七言诗各一首。

    定了令,还要定个韵,诗最大的美感就在韵脚上,做诗无韵那就是味同嚼蜡了。韵一般由令官来定,秦锦也没有让人定的意思,他左右环顾一圈便开了口。

    “在座的都是前程无限的人,祝大家步步登高,就定一个‘高’字韵。”

    秦锦说罢有人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高’字,有两个侍女把字举起来慢慢的转动,让所有的人都看清这个字。

    因为船舱太过于宽阔,人也太多,坐位稍远一点的根本听不清上面说了些什么。见到这个字被高高举起,就知道这是一个字韵出来了。

    秦锦看大家都点头示意,知道全都明白了,又继续说道:“为官的最重顶上乌纱,再定个‘纱’字韵。”

    同样有人写好了‘纱’字,还是那个侍女举起‘纱’字给大家看。

    “食君俸禄当解君忧愁,就定个‘愁’字韵。”

    “今日高朋满座,贵客临门,当定个‘门’字韵。”

    “缘来聚,缘去散,人生就是聚聚散散中来来往往,最后定一个‘来’字韵。”

    周宁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的吹着,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这点小伎俩未免用的太不光彩了些。

    行酒令都是一个韵一个韵的出,哪有一口气出五个韵的?而且用什么韵也是临时从一堆字条里抽,哪有张嘴就来的?

    很显然这都是秦锦事先想好了的,周宁眯着眼悄悄的向下扫视了一番,见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露难’之色,他心中便已了然。

    这些人全都是早就做好了诗等着呢,这可真是有备而来。全场恐怕只有周宁一个人是才知道韵脚的。

    秦锦知道周宁才华横溢,故意布局要打他个措手不及。你不是自命不凡吗?你不是恃才自傲吗?我就是要杀杀你的气焰,就算你才思敏捷还能比提前写好的更快更好?

    “啪啪啪”周宁带头拍起了巴掌:“出的好,出的好,秦大人韵脚出的真好。”

    韵脚这东西就是随便说个字而已,有什么出的好与不好的?周宁面无表情,声调也不急不缓,这夸赞让人品不出是个什么味来。

    说他是在奉承,又没有那种趋炎附势的献媚之态。说他在讽刺,也没有那种尖酸刻薄的嘲笑之音。

    “是啊,是啊,果然出的好!”

    “秦大人这五个韵出的妙极!”

    “高,纱,愁,门,来,果然与众不同。”

    “……”

    三岁孩子要是会出韵,或许值得夸上一夸,话能说利索的就没必要表扬了,随口说个字也可以成韵。

    秦锦的嘴角略微的抽了抽,这帮孙子是真傻是假傻?捧臭脚也得看着点捧啊,出个韵算什么本事吗?这也值得夸上一通的话,那秦大人还能干点什么?他是弱智么?

    秦锦想要发作又寻不到由头,毕竟大家都在夸他,他有什么道理发火?只是心里憋了一股暗火,周宁倒是感受到了一丝暗爽。

    周宁刚要张嘴说话,这时不知哪位大人抢先开了口:“高戴乌纱,愁上门来,好韵啊好韵。”

    这位老兄或许是太紧张了,或许是太兴奋了,居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惹得秦锦满面怒容。

    “啪!”秦锦重重的一拍桌子,茶盏都颠了起来。秦锦黑着一张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赵知府,戴乌纱让你很愁吗?”

    哪个人不想高戴乌纱?还有人嫌纱帽沉吗?秦锦出韵脚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几个韵常用,更好作诗。

    这个赵知府也是无意的把这几个字给连了起来,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当众脱口而出,这不是在嘲讽秦锦无知吗?

    出个韵脚居然还包含着这么吉利的一句话,这跟直接骂秦锦没长脑子也没啥区别。秦锦不是个沉稳的人,听他这么说,当时就暴怒了,这火气是真的压不下去。

    “啊不。”赵知府吓得赶紧离座,匆忙中一袖子拂倒了桌上的酒杯。他急忙跪倒在中间,冲着秦锦磕头:“下官失言,下官失言,请大人恕罪。”

    周宁轻轻的抿了抿唇,低头缓缓的喝了一口茶。好戏刚要开锣,这就来个闹场的,你们自己的乱摊子自己收,我乐得看戏。

    秦锦气的脸色铁青,明明是自己布的局,偏偏跑出来这么个搅局的。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说话?不分场合的瞎说话,这不是害队友么?

    真要罚他吧,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不罚他吧,他是真气人。

    秦锦无奈只好强颜欢笑的装把大度:“我不过是玩笑一句,何须认真?不必如此,赵知府快快入席,你这样倒教我尴尬得很。”

    “谢大人,谢大人。”赵知府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地缝里去才好,慌张的磕了个头,就退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去了。

    “周贤弟,有什么话说吗?”秦锦心里气得鼓鼓的,刚才周宁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引起下面的人盲目的跟着瞎吹乱捧,才有了赵知府说错话的事。
章节目录 第88章 满座皆惊
    第88章满座皆惊

    秦锦摆明就是在欺负周宁,他以为周宁在长亭守了一天,吃不好也休息不好,明知道自己在耍他,又没办法离开,肯定窝一肚子的闷火。

    人越是生气智商就越是下降,他一口气说出五个韵脚,还要从三言诗做到七言诗,别人都早有准备,周宁肯定是不可能一蹴(音cu)而就。

    秦锦故意问周宁有没有什么话说,表面上是给他极大的礼遇。这样的‘大雅之堂’,按理周宁连座位都得排到最后面去。

    现在秦锦让他坐在首位,跟御史中丞并肩,秦锦说话之前先让他讲两句,这就是给脸。

    周宁要是不开口就是不识抬举,开口又能说什么?难道他会说这些题目出的太难了,让别人先做,他思考一会儿?

    如果他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连秦锦都会后悔拿他当对手的。周宁死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这么‘逊’的事周宁干不出来。

    秦锦的意思就是要让周宁先来,他做不出来再让别人来,随便哪一个人都胸有成竹,这样周宁就成了最差的一个。

    文人有时候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别看一个小小的酒令,若是应不下来,恐怕会成为别人后半辈子的谈资笑料。

    堂堂的七品县官,不考文章不考诗,就一个小小的酒令都接不下来,还有什么颜面坐大堂?

    更何况所有的人都应了下来,唯独你一个不行的就愈发的显眼,愈发的丢人现眼了。

    周宁倒是没把这个小小的酒令放在眼里,秦锦就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也没想过往后躲。

    他明知道秦锦会把这露头露脸的好机会给他的,他就算想推辞也推辞不掉。周宁从来不会用后背面对问题,就连在京城被人陷害差点丢了性命都没想过逃避。

    周宁淡然平静的说道:“我没什么想说的,既然秦大人出好了韵脚,我看这第一个接令的人不如就”

    周宁想说的是‘不如就我来吧’,可他话还没说完,那个赵知府突然离席打断了周宁的话。

    那赵知府刚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秦锦就把发言权交给了周宁,周宁语速自来的慢,同时秦锦气呼呼的瞪着赵知府,气就气他不该胡说八道,使得自己在周宁面前失了气势。

    赵知府小心翼翼的坐下,屁股刚挨着椅子面,稍一抬头便跟秦锦冷峻如刀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看秦锦脸色不对,吓得赵知府心房乱颤,他猜测秦大人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先来,于是他慌忙离席,跑到地中央朝上一个深揖到底。

    “这第一首就由在下来做好了。”赵知府也不管别人是不是也想要先做,反正这个‘先’他是抢定了。

    说好的大家争先恐后的来抢着行酒令,让气氛热闹起来,正好衬托周宁一人孤零零的。

    那么谁先站出来这就是个态度问题,谁第一个站出来说明对御史中丞大人最为忠诚。赵知府刚才已经惹御史大人不高兴了,这次机会他绝对要把握住。

    周宁也不能说不让他做,话没说完也没法继续说了,他只好抿着嘴唇微微的点了点头。

    秦锦差点被他给气死,你出来冒什么头啊?你多占一点时间不就多给周宁一点时间吗?

    秦锦深知周宁的才华不是假的,所以才大费周章的布下这个局。如果周宁是个假才子,又何必费这个事?

    但是赵知府已经非常仗义并且斗志昂扬的站出来了,他又能说什么?不管怎么说赵知府也是他请来的宴上宾,不好太不给面子。

    赵知府四处观望了一下,摇头晃脑的看着外面跳舞的姑娘们说道:“身量高,细蛮腰,红酥手,赛花娇。”

    “好!”也不知道是谁带着拍起了巴掌,大家全都跟着喝起彩来。

    秦锦眉头深皱,这些当官的都是傻子吗?喝什么彩?真做的好也行,一个三字打油诗,做得没一点风骨。

    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就准备成这个爷爷奶奶样,真不知道他们的进士是怎么考下来的。当初秦锦入春闱的时候,虽然事先也有人帮着押题,但是他的水平可不是这样的。

    “好好好”秦锦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赵知府已经做过了,接下来”秦锦看向周宁:“贤弟你看?”

    秦锦又一次把话语权交给了周宁,周宁随便指出让谁来接这个酒令,秦锦都会把话拦回来,非让他接不可,还能借机嘲讽于他。

    “我看这众多同僚之中,就数我的官职微小。”周宁笑微微的环视一圈,人人穿的都是官服,品级大小那是一目了然啊。

    秦锦微微的点了点头,这话说的不错,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我就是故意把你摆在上面丢人的,让你居高临下的看上一看,看我秦锦的朋友哪个不比你品级高?

    秦锦笑盈盈的转头看向周宁,等着他的下半句话,他若是想仗着品级低就后接的话,秦锦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这下一个接酒令的人自然该是我了。”周宁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好活给揽了下来,与其等着别人连讥带讽硬塞过来,不如自己主动点。

    俗话说伸脖是一刀,缩脖也是一刀。更何况这区区一个酒令,还不值得周宁放在眼里。

    “好!”秦锦顿时展颜大笑,此举正合他的意:“贤弟果然豪情万丈。”

    现在把你的捧得高点,一会儿你就摔得狠点。秦锦朝周宁竖起大拇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周宁抢了先。

    “今天大家欢聚一堂,真是人才济济,每人做一首的轮下去恐怕进行到一半就乱套了。”周宁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如我把这五个韵脚的三字令到七字令,一次性做出来,然后再由下一人接起,如何?”

    周宁此言一出真是满座皆惊,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一口气把五个酒令全都做完。

    他们准备的也没有准备好一人五首啊,他们都是一人一首,打的就是打车轮战的计划。

    秦锦的脸缓缓的拉长,难道又给他制造了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89章 一人酒令
    第89章一人酒令

    周宁看着微微有些变了脸色的秦锦,秦锦的嘴角僵硬的向上挑了挑。周宁心里清楚,他们千方百计的不就是想给他制造点难度吗?

    现在周宁自己把难度值加到了最大,这回他们总该满意了吧?

    满意吗?这简直是直接打脸。秦锦本以为他提出韵脚马上让周宁接酒令,周宁措手不及之下会丢丑。

    没想到周宁这么大的口气,要一次把五首全都做出来,就算是才高八斗的曹植也得七步成诗啊。

    秦锦假情假意的问周宁的意见,就是想难为周宁的,现在周宁一个眼神把球又给他踢了回来。

    秦锦总不能说一次做五首太难了吧?那岂不是显得他露了怯?他心里巴不得给周宁加大难度,现在周宁自己把难度加了上来,他正求之不得。

    他才不会拦着周宁呢,如果他提出一首一首的做,周宁更得脸了。倒不如就让周宁做,他做出来就当这个局白布了,做不出来那他就是打自己的脸。

    “贤弟果有高见。”秦锦可不想给他留太多的时间,立马说道:“就依贤弟所说,笔墨侍候。”

    秦锦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捧着文房四宝走了过来,周宁一指左下角的空位,说道:“你们来记录吧,我这手烂字不好见人。”

    周宁一句话说得秦锦脸上泛起了红,在京城的时候秦锦就是先看到了周宁的字才跟周宁交上了朋友。

    周宁十年寒窗真是铁砚磨穿,不只是读尽了五车书,更练出一手好字,真草隶篆写出来力透笔背龙飞凤舞。

    秦锦论学问也不在周宁之下,谁不是从秀才考到进士的?但是字这回事呢,不是谁都能练得成的。

    秦锦充其量也就能写的工整点,谈不上什么美感,不乱就算用心了。跟周宁那一出手就是书法家的风范有着天地之别。

    秦锦就是羡慕周宁的字好,才打听到了周宁这个人,没想到一见如故,两个人还很是投机。

    奈何造化弄人,有些人天生就是天敌的关系,秦锦也不是故意要和周宁作对,但是两个人处于无法和谐的位置,天注定他们之间只有明争暗斗,没有交朋友那条路。

    两个人还是朋友的时候,周宁还指导过他写字,现在周宁说自己一手烂字,在别人听来周宁就是谦虚一下,或者真的是字写的不好。

    秦锦听来就是周宁在讽刺他连字都写都不好,他也向往能写一手好字,但是他写不出来啊。

    当众被揭了短,又找不到发火的由头,秦锦心中又暗暗的郁了一口气,周宁知道秦锦城府不深,心事都写在脸上,看他又不高兴了,不由得心里又多了一丝暗爽。

    很快负责记录的人就准备好了,周宁指了一下纸张,说道:“分成五份一起记录吧,毕竟写字没有说话快。”

    好狂妄啊,众人一片哗然。大家以为周宁会一字一句的让人记录下来,直到全都记录完才会进行下一首的创作。

    这样等待的时间是很长的,还来得及思索。大家都清楚,区区一个酒令没什么难的,都是常玩的把戏。

    难就难在时间紧迫,只要多给点时间谁都接得上酒令,酒令跟诗不同,诗要讲究的地方就多了去了,酒令只要凑上字数,押上韵脚就算过关。

    周宁提出一口气做好五首已经是难度巨大了,现在他又要求五个人同时记录,这难度又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他让记录的人分成了五组,有人负责记住他说的话,有人负责写字。他说完一首不管别人写没写完,他继续说下一首。

    这样他就没有了思考的时间,直接一首连一首的说出来,这难度可真是令人望尘莫及了,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酒令要求不怎么严格,难道就一点都不用过脑子吗?众人几乎是怀疑周宁得了失心疯才会想出这么个别出心裁的主意来。

    下人不管那么多,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主子,谁的话他们都听,很迅速的就有准备好了。

    歌舞弹唱的声音也随着秦锦一摆手戛然而止,突然间静了下来,气氛变得异常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宁的脸上。

    是打脸还是长脸,就看他能否顺利流畅的把酒令接下来。周宁毫不掩饰他的得意,嘴角微扬的开了口。

    “望天高,恨力薄,黎民苦,痛泪抛。”

    “好!”周宁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带头喝起了彩,然而并没有一人跟着附和。

    大家都知道该打压谁,所以不管周宁接的真好还是假好,都不会有人捧场的。这个带头叫好的人实在是太投入了,情不自禁的就脱口而出,说出口的话也没办法收回,他现在就只剩下后悔了。

    没有对比也看不出来什么高低,但有之前赵知府的‘身量高,细蛮腰,红酥手,赛花娇。’做陪衬,这首就显得好多了。

    起码这首有主题有正气,赵知府那首除了有香艳就没别的了。周宁关心的是百姓疾苦,赵知府看到的就只是眼前的歌妓,做人与为官的境界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之遥。

    三字令之后紧接着就是四字令了,记录的人才写好了一个‘望’字,周宁已经开口说下一首了。

    “欲诉闲愁,无语西楼,斜阳望断,春水东流。”

    这一次周宁说完,整个船舱内外寂寂无声,没有人再冒头出来喝彩了。周宁的愁事不比别人少,但他不是个碎嘴子,他不会逮谁跟谁唠叨一通。

    周宁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半会登高望远,自己的情绪自己消化掉,自己的难题自己解决掉。

    记录第一首的人也才写了三个字,周宁第二首已经说完了。周宁不停气的继续说道:“皓腕牵薄纱,思绪漫天涯。秉烛夜攻读,效力帝王家。”

    周宁说罢依然没有人鼓掌,但许多人面露赞许之色。周宁知道他已经征服了很多人,只不过他们碍于某种压力不敢明着站到他这边而已。

    “好一个‘效力帝王家’!”
章节目录 第90章 遑论公平
    第90章遑论公平

    这一次带头喝彩的不是别人,正是秦锦。今天的这个宴会是秦锦主办的,他是想让周宁丢丑,所以事先暗示其他人不要捧周宁的场。

    他自己亲自在寂寂无声中为周宁喝彩正是为了彰显他的气度非常,下面有些人拿不准秦锦的用意,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稀稀拉拉的的掌声还不如没有好看。

    “好,好。”

    “不错,不错,果然不错。”

    “周大人高才高才。”

    “……”

    周宁倒不在意这些,这些人非高官即富商,都不是云江县的人。既不归周宁管辖也管不着周宁。

    周宁只当是来闯关了,他倒要看看秦锦能给他出多少难题。他微微一笑,也不向大家稀疏的掌声致谢,直接开口说起了六字令。

    “一朝身跃龙门,哪怕日夜惊魂,不教百姓含冤,应使正气长存。”

    周宁也不管记录的人写完没有,张嘴就要继续说七字令,此时有位官员抢先开了口。

    “周大人,我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句话是最讨人厌的,明明是想说话,那就直接说好了,问这么句废话,谁能说‘那你别说了’?

    周宁明知道他说不出好话来,还是淡然的说道:“有话不妨讲在当面。”

    “秦大人盛情相邀,请我们过来为的是饮酒赏月歌舞尽欢。周大人句句不离政事,让我等如何放怀?”

    其实这人说的倒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出来玩就是以娱乐为主,周宁张嘴闭嘴都是家国天下黎民百姓,话题是扯得沉重了些。

    只不过这宴席对周宁来说它的性质绝不是娱乐,别人感受到的是歌舞升平,而周宁感受到的则是剑拔弩张。

    周宁上下扫视了他一通,说道:“这位大人所言甚是,只不过人人都官服乌纱,使得周某忘了这里是画舫,恍惚间以为这里是朝堂。”

    周宁一句话无关紧要,秦锦的心忽的往下一沉。朝堂两个字用得实在是太重了,重到让人难以承受。

    秦锦只不过是个四品官,虽然是奉皇命出外巡察也只是查看而已,并不等于说他有多大的权力,他能做的就是向皇帝汇报。

    他本身官职不大,扮演的又是打小报告的角色,别看表面上大家都在捧他的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暗暗的恨着他呢。

    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摆宴,若是有人向上面也打打他的小报告,说他在外面行事招摇,也够他喝一壶的。

    周宁的一句‘恍惚间以为这里朝堂’,俨然就是在点醒他,不要以为这里山高皇帝远,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你这阵仗差不多点得了,小心僭越礼制。

    那人被周宁噎得说不出话来,悻悻的回到座位上坐了。周宁不冷不热的继续说道:“既然大家不喜欢政事,那就以眼前景事为题吧。”

    周宁抬眼望了望前方:“鳞鳞波光送晚来,千娇百媚斗妍开。丹青妙手难描画,总是盛世降人才。”

    “好,好好好。”秦锦有点像回不过神来似的,很机械很敷衍的拍了拍巴掌,下面跟着附和的人也不多。

    本来一口气说出五组酒令应该是把气氛推向**的节目,气氛却莫名变得有些诡异,说不清的不尴不尬。

    秦锦布局是想让周宁丢人的,结果周宁这个人没丢上,倒是露了脸。这都不要紧,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继续接这个酒令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虽然大家都有所准备,或许其中也能有几首比周宁要出彩的,但是周宁的速度根本是无人能及的。

    就算现在全都能接得上,也还是落在了周宁之后,周宁的这个风头已经压不下去了。这样一来秦锦反而有些下不来台,游戏刚开个头就卡住了。继续如同鸡肋,停下来等于打脸。

    酒令不过是秦锦给周宁准备的开胃菜,后面自然还有许多的正餐等着他呢。只是这个酒令只是周宁一人做了,别人就此作罢会不会太明显了?

    周宁才不在意他怎么想,热闹是属于他秦锦的繁华,冷场也是冷他秦锦的场。

    秦锦沉吟了片时,暗暗的苦笑,何必前思后想,这就是自己的主场,一切由自己做主,我说玩便玩,我说不玩就不玩了,这叫爷有权爷任性。

    “周贤弟果然高才。”秦锦一摆手,侍女们开始传菜,歌舞又继续起来。“我想起个好玩的酒令,不如我们玩上一玩吧。”

    周宁淡淡一笑:“好啊,甘愿奉陪。”

    周宁可是休息的足足的了,不怕他折腾。周宁早料到他故意让自己在长亭死等就是为了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的,然后再出妖蛾子。

    一看到画舫周宁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这个秦锦至少也是打着让周宁陪他在船上吃喝玩乐到天亮的算盘的。

    当然吃也不能白吃,玩也不能随便的玩,这里面说不定有多少的弯弯绕呢。不是陷阱等着他,也是难关连成串。

    秦锦最不喜欢看的就是周宁这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的德性,哪怕他暴跳如雷的骂人,也比这个死样子要好,这副模样实在是气得人肝疼,又让人有火没处撒。

    “酒就这么空喝实在是乏味,寻常酒令又俗气得很,不如玩个好玩的。”秦锦说着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击鼓传花的道具,又挑出两名侍女让她们到船舱中间站好。

    击鼓传花周宁见得多了,就是花落到谁的手里,谁就得喝一大杯或者是出个节目,这都看是谁出的主意玩击鼓传花了。

    秦锦命人蒙住了一位姑娘的眼睛,然后开始公布玩法。击鼓传花就是正常的,当鼓声停下来的时候,一个姑娘会问眼睛被蒙住的姑娘:“这个算不算数?”

    蒙眼的姑娘若说算数,便是这个人或饮酒或做诗。蒙眼的姑娘若说不算数,那击鼓传花就继续。

    听罢规则周宁差点笑出声来,用不用这么弱智?你蒙上一个姑娘的眼,另一个姑娘自然是看你的脸色行事,公平在哪呢?
章节目录 第91章 击鼓传花
    第91章击鼓传花

    公平就不用说了,人为刀俎的时候跟谁讲公平去。周宁来就是来见识他有多少花招可耍的。

    伤筋动骨的事秦锦做不出来,他也不敢真的把周宁怎么样,毕竟周宁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不是谁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秦锦无外乎就是想在周宁面前讲讲排场、抖抖威风,找找优越感而已。周宁也清楚秦锦就是想办法打压他,想办法折腾他。

    秦锦以为周宁现在是很疲乏的状态,他会把宴会更量的拉长,让周宁更加的疲惫不堪。他怎么也想不到周宁根本没去长亭,而是睡了一整天。

    说实话现在放周宁回去,周宁还真睡不着,他巴不得在这儿吃喝玩乐闹腾一宿呢。

    相对来讲秦锦这一天比周宁可累多了,他坐船并不轻松,到了云江县又挨个的接待各个远路赶来赴约的大人们,他才是没有休息好的那个。

    秦锦一挥手,侍者们走上来把桌椅重新摆了摆。击鼓传花要坐成圆形才好,他和周宁的坐位居高临下根本没办法参与。

    击鼓的人在最外面,两个姑娘在最里面,一众官员在中间。鼓声响起花球在大家的手里依序流传,气氛立马热烈了起来。

    可巧鼓声一停接到花球的人恰恰就是周宁,两位姑娘手拉手的站着,睁眼的问蒙着眼的:“这个算不算数?”

    蒙着眼的姑娘说:“算数。”

    算数自然就是周宁来做诗或者饮酒,周宁酒量还好,但是能做诗他可不愿意喝酒。他把花球抛给侍者,端起酒杯缓缓的吟了一首诗。

    “且把真心聊共酒,举杯邀月上梢头。莫道人间路漫漫,春花秋月两肩愁。”

    做诗对周宁来说不是难事,随便做首诗比刚才的酒令还要容易得多。秦锦一看这样不行啊,这样就算让周宁一直做诗也难不倒他。

    “贤弟,这样做诗未免无趣,不如限定一下格式和内容,如何?”秦锦刚才没有说谁拿到花球做诗还有限制,见周宁脱口成章的太过于容易,才临时提出了增加难度的要求。

    周宁微微一笑:“就依秦大人,但不知怎么个限定法?”

    “各位大人有什么意见没有?”秦锦笑吟吟环视一圈,众人的态度基本是一致的,当然都是听从秦锦的。

    秦锦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他很满意大家的表现,他就是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就随便说了。”秦锦摸了摸光洁溜溜的下巴,摆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不如就来五行回环诗吧。”

    “五行回环诗。”

    “五行回环诗?”

    “这是何意?”

    “”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大多都不明白秦锦说的五行回环诗是怎么个意思。

    “秦大人,怎么个五行回环诗?”周宁知道难题就是给他出的,所以他必须要问明白题意。

    五行诗大家都懂,回环诗大家也都明白,只是没人听说过这个五行回环诗。

    “五行回环诗就是回环诗,只不过必须要以金、木、水、火、土五个字做首字。”秦锦得意洋洋的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周宁的脸上。

    他发现周宁一脸的淡定从容,这个五行回环诗是秦锦临时起意才想到的难题,任何人都没办法事先预知,就连他自己也是才想到的。

    周宁何以如此的成竹在胸?他是装的镇静还是真的没把五行回环诗当回事?前面两场秦锦已经折了面子,这一场绝对不能让周宁那么容易的就过关。

    不管周宁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秦锦不能不在乎。

    “每首诗都要应一个季节,这样才算过关。”秦锦又加了一点难度,然后又不要脸的对周宁说道:“贤弟,刚才未曾限定格式,所以那首诗就不算了,这五行回环诗就从你这儿开始吧。”

    这是为难人吗?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周宁接到花球二话没说,直接做了首诗,不论做的好与不好,人家态度没问题。

    他说不算就不算了,那这个五行回环诗做完还能不能作废呢?你哪一回是真的?拿谁当节日过呢?供你开心的吗?

    “理该如此。”周宁平静而又淡然的点了一下头:“秦大人的意思是说做诗的首字必须是金木水火土这五个字当中的一个?”

    “对。”

    “诗要做回环体,首字要带着五行,内容还要和四季有关,对吧?”周宁又重复了一遍秦锦提出的要求。

    “对。”秦锦就不信这还难不倒他?

    周宁笑笑,说道:“还该限时,轮到谁刻不容缓,马上就得脱口而出。”

    这一下连秦锦都被惊到了,秦锦出的节目他自己心里是有权衡的,最起码他自己是做得出来的。

    但是要脱口而出的话,他还是差的太远了。会做和做的好是两回事,做得出来和不加思索的做出来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就,就依贤弟。”秦锦都没有底气了,张嘴没想到话都说不利索,还说了个叠音字出来。

    他的狼狈让周宁很是开心,不过周宁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那我就献丑了,先来一首春风得意吧。”周宁朗声说道:“金风抛喜上眉稍,喜上眉稍心如潮。心如潮涌浪高起,涌浪高起金风抛。”

    题目中带了个春字,勉强算是跟四季有点关系。秦锦有点像傻了似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众人情不自禁的叫起好来,喝彩声一浪接着一浪。向周宁献好就等于是不捧秦锦的场一样。

    给周宁鼓掌不就是在拆他的台么?秦锦胸中又郁了一股子闷气,他又不能当面阻止别人给周宁鼓掌。

    周宁一直在留心他的表情,他的不开心就在脸上写着,看到他又郁闷了,周宁心里又舒爽了一把。

    “秦大人,击鼓传花可以继续了么?”周宁笑微微的提醒着秦锦,秦锦没有反应花球都没有往下继续传。
章节目录 第92章 四季为题
    第92章四季为题

    秦锦没有想什么,只是在心里跟周宁比较着,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周宁差,除了字没他写的好。

    论家世背景,两家的差异还是不小的,秦家比周家有权有势得多。秦锦的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员正受皇恩,周宁的父亲只是个四品御医,已经告老还乡三年多了。

    论真才实学,两个人的差异在秦锦心里并不大,两个人都是凭实力入春闱考中的进士。

    周宁高中皇榜第一名,秦锦是第九名,但是周宁错过了殿试,秦锦走了些门路取巧博得了个状元。

    想起周宁错过了殿试的事,秦锦的嘴角微微勾起,心里顿时舒服多了。周宁再有本事又怎么样?

    他照样丢了状元还差点丢了命,走马游街夸官三日的人照样是秦锦。周宁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会上当也会中计也会掉进陷阱里。

    听到周宁的提醒,秦锦急忙应道:“当然,继续继续。”

    鼓声响起,花球又一次在众人的手里依次传递起来。鼓声咚咚响个不停,花球传了一圈还在传。

    大家的手上忙着,眼睛盯着,嘴上也时不时的喊着。气氛热烈中花球传得很快,鼓声骤停花球恰好在周宁和秦锦二人的手上。

    一个往下传,一个接了一半,周宁已经把花球塞到了秦锦手里,周宁的手在上,秦锦的手在下。

    “花球尚未离手,这局看来又是我的了。”周宁抓起花球抛了出去,侍者在下面稳稳的接住。

    中间的姑娘见周宁把花球揽了过去,急忙问道:“这个算不算数?”

    那个蒙眼的姑娘,眼睛看不见,耳朵又不聋,赶紧的应道:“算数。”

    周宁微微一笑,这俩姑娘在中间纯属就是个摆设。鼓声停的如此凑巧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一回是周宁,两回还能是周宁,这也忒巧了点了吧?

    周宁心里有数也没有推脱之意,他不想跟秦锦计较这花球理该算谁的,一五行回环诗而已,他又不是做不出来。

    “说好的限时,我就不耽搁了。”周宁说着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被秦锦给拦住了。

    “且慢!”秦锦摆手止住了周宁,他说道:“贤弟花球已离手,我手托花球尚未传递出去,这局理该算我的。”

    秦锦原本是打算让周宁不歇气的往下做,漫漫长夜他总有江郎才尽的时候。不过现在看着周宁淡定从容的出风头,他的嫉妒之心又上来了。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周宁一又一的往下做,在场的人都成了周宁的陪衬。谁不是凉桌子热板凳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偏他周宁一人会做诗?

    “刚才周贤弟说了春,我就说个秋吧。”秦锦没有周宁那么快,但也只是略一沉吟便有了主张。

    “题目为秋时将至,木落知寒秋气至,寒秋气至骚客痴。骚客痴吟诗兴起,吟诗兴起木落知。”

    “好!”

    “绝妙!”

    “字字珠玑!”

    “环环相扣!”

    “……”

    赞美之词海水般涌了出来,秦锦看着大家激动的样子他一点也激动不起来,看大家兴奋的样子他也一点兴奋不起来。

    凭心而论他的这秋时将至,并不比周宁的春风得意高明。只不过没有人敢夸赞周宁,而对他的夸赞又过于刻意了。

    秦锦忽然间觉得味同嚼蜡,这热闹喧嚣的背后透着一股子索然无味。布的什么局?耍的什么心机?

    如果他好好的,堂堂正正的过来,堂堂正正的摆宴,此刻的热闹就不会掺这么多的假。此刻他应该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享受大家的赞扬,而不是身处一团火一样的热情之中感受到的却是彻骨的冰凉。

    他缓缓的转过头看一眼周宁,他真的怀念跟周宁做朋友的那段时光,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多月,两个人十分投机真的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讲。

    他多想至真至诚的再叫一声宁贤弟,可是他知道他再叫一百句宁贤弟,也换不来周宁的一句秦兄。

    有些错可以犯,有些错不能犯,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得到原谅。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的箭,秦锦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秦锦知道他今生注定跟周宁没有朋友可做,他们命里注定是天敌。

    “哈哈哈”秦锦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当此一轮圆月,众位务要尽兴才好。”

    秦锦一饮而尽,众人也跟着一饮而尽,周宁缓了缓神也没含糊,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秦锦也不想再玩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了,撤了击鼓传花,重又恢复原状坐好。

    “秦大人方才这一秋时将至真是精彩之极。”周宁脸色清淡平和不带一丝谄媚。

    冷着脸的赞美极易被人误会成讥讽,周宁是不在乎秦锦误不误会,秦锦也只是淡淡一笑,看不出来他误会了没有。

    “秦大人题目出的好,这五行回环诗当真让人欲罢不能,不如我们继续做下去吧,好歹凑个四季齐全,如何?”

    周宁还来瘾了,你不是喜欢出难题难为人吗?我主动接下你的难题,主动给难题加难度,主动延续你的难题,你该满意了吧?

    周宁知道秦锦骨子里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他最受不得被别人打压。周宁偏偏就要好好的打压他一次。

    你不就是想让我人前丢丑吗?我偏要争这口气,只要我能坚持到最后,被打脸的人就是你。

    秦锦万万没想到周宁竟然如此的不饶人,才一杯酒进肚他就开始挑战了。秦锦能拒战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春秋都说过了,我就再说一个夏吧。”秦锦虽然没周宁那么急智,但也不算太差,只不过多想一会儿而已。

    “就依秦大人,既然秦大人选了夏,那我选冬就是。”周宁不加思索的选好了题目,莫说选一个,就是四季全套的也难不倒他。

    秦锦揽活挺痛快的,出活不痛快。让周宁全做了,他怕周宁出风头。自己把活抢了下来,然后傻眼了。
章节目录 第93章 扇子卖我
    第93章扇子卖我

    秦锦选了个‘夏’,周宁选了个‘冬’,题目选好了,周宁就看着秦锦一言不发。是秦锦先选的,论官职也是秦锦为大,这谁先做当然是秦锦说了算。

    周宁不好抢着来,出风头也不是着急的事。秦锦巴不得让周宁先做,他好多思考一会儿,但是他又张不开这个嘴。

    他之所以要做一首就是想跟周宁一较高下的,可是他又没有周宁那么厉害,这个五行回环诗限定的太死太死了,不是那么好对付。

    “我先来。”秦锦无论如何不能让周宁再先来了,如果周宁先来,就算他做出略好一点的诗也在速度上慢了许多。

    秦锦本就紧张,又没有多少时间思索,为了占个先,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题目就叫‘夏夜归乡’,水陆风清月自明,清月自明照归程。照归程远乡难近,远乡难近水陆风。”

    “好!”秦锦话音未落,喝彩声适时赶到。一下子众人纷纷鼓掌竖起大拇指,开始争着夸赞这一首‘夏夜归乡’做得如何如何好。

    “好,好好好。”

    “……”

    然而大家能找到的词就只是苍白的‘好’‘精彩’‘绝妙’之类的,具体的点评一个字也没有,因为这首诗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而已。

    “此等好诗只怕是再也没人能出其右了。”

    “如此才华冠绝今古,冠绝今古。”

    “……”

    车轱辘话般的赞扬,秦锦如何看不出来他们的虚伪?他们赞扬的是四品御史中丞的乌纱,不是他秦锦更不是他秦锦的才华。

    不过秦锦也只能享受着这众星捧月的热情,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也是他引以为傲的,他本想靠这份虚荣来打压周要的,没想到才见到周宁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自己就对这些产生了厌烦。

    秦锦做过了诗,自然就轮到周宁了。秦锦一转头忽然发现周宁左手竖拿一柄折扇,右手正往扇面上写字。

    “贤弟好兴致,但不知在写些什么?”秦锦有些不悦,你这不是耍赖吗?你这是找个事拖延一下时间啊,你是想多思考一会儿做首好的出来,是吧?“大家都还在等着你的大作,笔头上能不能稍停一下啊?”

    “就好了。”周宁写字不只好看,而且写的快。他写的是蝇头小楷,字小速度就相对会快很多。

    说话之时他便写好了,他放下笔轻轻的吹了吹扇面。

    “说好的限时,我哪里好意思耽搁?”周宁笑吟吟的把扇子转了过去,扇面上一首新题的一首小诗清新悦目。

    秦锦的脸色顿时尴尬了起来,他抢先就想在速度上力压周宁一头,不料周宁在他开口吟诗的时候,已经提笔往扇面上写字了。

    写字的速度能和说话的速度比么?他才刚刚吟完诗,众人的夸赞之声还在耳边响着,周宁的诗都写好了,足以证明周宁没有比他多用一分一秒的时间去思考。

    在大家的唏嘘声中,周宁转过扇子,读道:“题目是冬山红梅,火燎空山正寒冬,山正寒冬一树红。一树红花真耀目,花真耀目火燎空。”

    “好!”也不知是谁情不自禁的叫了声好,接着就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周宁的才华远在秦锦之上,不论速度、质量还是书法都是秦锦所不能及的。

    “周大人果然有才情。”

    “后生可畏啊。”

    “难怪高中皇榜头一名,真是名不虚传呐。”

    “……”

    周宁略带得意之色,谁不爱听好话?周宁也是故意笑给秦锦看的,微笑永远是你最犀利的武器。

    敌人最看不得你笑,相反亲人最看不得你哭,所以周宁总是以微笑的姿态示人。秦锦紧咬牙关,心里堵得都没缝了。

    妨火烧人心啊,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让秦锦怎么受得了?他起身走到周宁边上,伸手接过扇子,略扫了一眼便假装失手把扇子扔到了桌子上。

    雪白的折扇砸到了墨碟上,墨汁沾染了扇面,污了一大片。

    “哎哟哟,真是不应该,可惜了贤弟的大作,可惜啊可惜。”秦锦得意洋洋的叹惜着:“都怪我没拿住,真是太可惜了。”

    秦锦不是个有心胸的人,见周宁字又都写的好,诗又做得好,他就故意污了他的扇子,让你得意,看你还怎么嚣张。

    “无妨,凡事没有尽善尽美,有点缺陷才更真实。”周宁又不在乎一柄折扇,你喜欢摔就用力的摔好了。“看看还能否弥补一二。”

    好多人都围了过来,导致周宁眼前的光线都非常的暗,当然暗也暗不过秦锦的脸色。

    周宁轻轻拾起扇子,好在他写的字一点都没受影响,只是在另一面留下了污渍。周宁提笔就势画了一副远山近水的图画。

    画中还有一道城墙,一个孤零零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望着城外的护城河。

    画完了画又在上面题诗一首,依然还是这个格式,题目是‘四时望儿’。单单只写了个题目已经引得众人交头接耳。

    “土城墙边风送凉,边风送凉常望江。常望江舟送归子,舟送归子土城墙。”周宁画技不精,勉勉强强算是能让人看懂。

    大家争着抢着看,有人夸周宁字写的好,有人夸周宁诗做的好,就是没人夸周宁画画的好。

    “这扇子多钱?我买了。”人群中突然冒出这么个不和谐的声音,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引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那个人高高大大虎背熊腰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周宁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了,因为满屋子的贵客里就他一个没穿官服的。

    文人耻于谈钱,文章是绝不能用换钱的。连在长街上替人写书信、写状子糊口的都称之为贱业。

    一般都是马高蹬短急用钱才会那么做,文人是放不下身段的,平时不会靠卖诗文换钱。

    周宁好歹也是堂堂七品官,这样跟周宁说话本身就是一种‘蔑视’性的冒犯。周宁见他是个粗人,知道他没想太多。

    秦锦的脸却腾一下红了起来,他在这儿跟周宁拼文化,他的人里蹦出这么个大老粗,这不是在丢他的脸吗?
章节目录 第94章 谁是醉汉
    第94章谁是醉汉

    在场的无论哪个人要是让秦锦丢了脸,秦锦至少能让他丢半条命。偏偏这个人不行,这个人虽然粗俗却不是秦锦可以随便得罪的。

    他不是官,只是个商人,但是他有着强硬的后台,他是云王爷宠妾的远房亲戚,秦锦根本不敢得罪他。

    他要到这一带来收购东西跟秦锦刚好顺路,他在这边人地两生,扯着秦锦这面大旗,对他来说很方便。

    他提出要跟秦锦同行,秦锦根本不想带着他,但是碍于云王爷的面子不得不答应,不管他跟云王爷是远亲还是近亲,云王爷为这件事开了口,秦锦就只有点头称是的份。

    云王爷与其他的亲王不同,云王爷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封号用的是自己的名字,而别的亲王封号都是以封地为名。

    在京城文武百官私下里都管云王爷叫‘二天子’,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周宁之所以会误了殿试就是这位‘二天子’出手,活生生把周宁给骗到了杏花楼。弄得周宁有口难辩,指证‘二天子’有什么意义?

    金殿上多亏了周家的旧朋故友争相说情,加上周宁机灵,含而不露的澄清了自己错过殿试的原因,不然的话丢命都是小事,连累家人也是有可能的。

    殿试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更不是谁想不去就可以不去的,你擅自逃避殿试,是对皇家的极大侮辱,更是对科举制度的不满。

    小小的周宁有多大的力量和胆量能担得起这么大的一顶帽子?京城的遭遇令人分不清是喜是忧。

    金榜题名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喜事,到周宁头上却变成了险些丢命的祸事。

    高中皇榜第一名,这是离状元最近的名次,几乎占据着状元总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皇帝也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挑最优秀的点状元。

    点第二名为状元是跟自己过不去还是跟评分的官员们过不去?点第一名没有问题,点别的要么显得自己有眼无珠,要么显得别人都愚昧无知。

    君臣关系是很微妙的,皇帝并不是高高在上到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相反皇帝做出的很多决定都是违心的。

    花花轿子众人抬,为君者也要维护为臣者的面子,这样的君主才有面子。不拿大臣当回事的皇帝,通常做不了多久皇帝。

    而周宁却错失了殿试的好机会,这让皇帝的面子往哪放?连殿试都不来,这是没把状元放在眼里啊。

    皇帝怎能不怒?金殿策名的计划一下子被打得稀烂,只好临时出题重新选取能人,几番笔试下来秦锦名列前茅,口试秦锦更是妙语连珠惹人喜爱。

    于是皇帝就钦定了秦锦为状元,同时封他为御史中丞。秦锦小小年纪就一步登天,做上了四品官。

    周宁这个真才子险象环生之中勉强保住性命,最终只落得个到云江县里做个小小县令的下场。

    这可真是人生祸福无常,每一步都难以预料。就像今天这场宴席本是秦锦一手策划的,到头来却并没有沿着他画好的道道走。

    周宁的才思敏捷超出了他的预估范围,更想不到这个傻爷会突然杀他个措手不及。

    一把破扇子而已,值得你放在眼里么?粗声大气的跳出来,张嘴就说要买周宁的扇子。做人不该这么唐突,连最起码的礼节也没有了吗?

    “张兄吃醉了酒,贤弟莫怪。”秦锦一把扯开了那个傻爷,当众叫价是对周宁的不尊重。

    虽然秦锦的初衷也是想让周宁被人轻视,但是他绝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这样丢的不是周宁的人,而是他的脸面。

    那个傻爷毕竟是他的座上宾,做出这么不礼貌的事,对他来说真的是很尴尬。他不知道那个傻爷是真的想要扇子,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替他羞辱周宁。

    无论哪种都不是秦锦想要的,如果他真的喜欢周宁的扇子说明周宁真的是比他强太多,周宁的扇子没什么出奇的,不过就是题了两回首现做的五行回环诗。

    秦锦也做了两首,得到的都是些虚假的赞誉之词,而周宁的却直接有人愿意出真金白银的来买,这样的落差让人难以承受。

    如果他只是想替秦锦出口气,这个初衷倒是不错,但是这样的方法得到的却是适得其反的效果啊。

    “谁吃醉了酒?”那个傻爷很不服气的又挺身冲了上来:“我就是要买他的扇子。”

    周宁呵呵的笑了起来:“既然你想买,那你出个价吧。”

    “贤弟”秦锦见事不好,急忙又去扯周宁:“贤弟,自古良言说的好‘天子尚且避醉人’,你和他一个醉汉较的什么真?”

    秦锦也是为官的人,他和周宁几乎是同时受命做的官,他太知道为官的人有多看重面子。

    无论如何周宁都不可能真的把扇子卖给姓张的傻爷,所以周宁这样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在给他下套,或者说只是在消遣他而已。

    秦锦不怕周宁得罪人,但是秦锦怕那傻爷被周宁耍了,到最后再把账都算到他头上来。他带张全利出来就是不情愿的,他只希望张全利别给他惹麻烦就好。

    周宁可没那么多的心思,周宁是财迷属性,有钱当然要赚。这有个送上门的冤大头,他有什么不愿意卖的?

    不就一把扇子吗?只要价钱到位,要多少都有。

    “秦大人,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他有醉相呢?”周宁拂开秦锦的手,打开折扇轻轻的摇着,对那个说道:“我叫周宁,阁下怎么称呼?”

    “我叫张全利,你的扇子十两银子卖不卖?”张全利瓮声瓮气的憨态十足,他可没有秦锦想的那么复杂,他就只是想买周宁的扇子而已。

    十两银子?!

    这简直是天价,好么?如果周宁手里的扇子有什么特殊的好材料也行,扇骨是平常普通的扇骨,扇面是最廉价的白绢。

    除了他刚刚写上去的两首五行回环诗,还有什么亮点?莫非这个傻爷喜欢收藏好诗好词?
章节目录 第95章 断然相拒
    第95章断然相拒

    张全利粗声大嗓的,给他配上两把板斧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现实版张飞,怎么看也不像个读书人。

    莫说他懂不懂诗词,连他认不认字都有人怀疑。他是看上扇子的哪一部分了呢?难道周宁手里的扇子还是个宝贝不成?

    周宁手里拿的就是最普通的竹骨白绢扇,根本没有一点出奇的地方,怎么就值十两银子了呢?

    以质论价,周宁手里的折扇连一两银子都不值。但是周宁不是卖扇子的,扇子本身的价值根本无关紧要。

    在别人看来这把扇子给到十两纹银已经是天价了,再往上加价那除非是疯了。偏偏周宁就跟得了失心疯般的开了口。

    “一百两,不二价。”

    周宁一句话说出口,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才是傻子碰到了疯子,一个缺心眼似的跳出来要买扇子,一个失心疯似的喊出了一百两这么不可思议的价码。

    一百两卖的绝不是扇子,一百两买的更不会是扇子。张全利要的就是扇子,他是不可能出这么高的价码的。

    周宁所持也不过就是一柄扇子,所以他的叫价根本就是纯心的不想卖,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周宁以退为进的在拒绝张全利。

    你不是扬言要买吗?好,我出价了,你买不起是你的事。

    张全利本来是很傲慢的给出了十两的高价,没想到周宁张嘴就要一百两。他有些愣住了,他是真心想买,看来这个周宁是诚心不卖啊。

    那你不卖就说不卖呗,还说一百两?一百两你以为我出不起么?张全利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真想拿张一百两的银票摔到周宁脸上。

    不过张全利可不是真的傻,拿什么砸人也不能拿银子砸人。

    “你是没见过银子吗?你缺钱爷可以赏你点,你这什么破扇子就敢要一百两?”张全利虽然只是个做买卖的商人,跟这些官老爷比地位是低了点。

    但是张全利可是可以自由出入王府的人,人家随时能进得去二天子的家,人家能跟二天子的宠妾说上话。

    所以许多的达官贵人都有意的结交他,很多人有事会走他的门路。因此他养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别看人家不是官,人家还真没把当官的放在眼里。

    一品二品大员见着他也得点头打个招呼,周宁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竟然跟他漫天要价,他没一脚踹过去已经是压着脾气了。

    秦锦真是被他弄的一脑门子白毛汗,周宁的脾气也不怎么好,这他是知道的。在京城因为别人嘴碎骂他,周宁还替他出头跟人家打了一架。

    周宁当时说的话,现在还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周宁说:“打不过我认可被他打死,绝不能闷不吭声让他欺负死。”

    现在这个张全利当着这么多官老爷的面怒骂周宁,周宁真要跟他动起手来,秦锦连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办个宴席请大家吃喝玩乐本来是件高兴的事,闹出事来就不好收场了。秦锦只是想让周宁郁闷,给他点难堪,让他丢面子,并不想把周宁怎么样,更不想闹翻了自己的场子。

    “来人!”秦锦沉下脸来一声大喝:“请张爷到小船上休息。”

    众武士齐齐的应声:“是!”

    “你什么意思?”张全利也变了脸:“你这是要绑我吗?”

    武士们上前一步,周宁摆手道:“且慢。”

    秦锦夹在中间真是两下里为难,周宁不可能听他的,张全利更不可能听他的。周宁视他如仇敌,张全利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秦锦这个窝火,他就不想带张全利出来,只是迫于云王爷的面子不能不给,张全利这一道就没断了给他惹麻烦。

    今天秦锦宴请众官,就没打算带他,他非要凑个热闹,还承诺不会惹事,不会乱说话。他这叫不惹事?这叫不乱说话?

    “周贤弟,张仁兄。”秦锦左手挡着一个,右手挡着一个,生怕他俩动手。“你们听我说,都卖我个面子,好不好?”

    秦锦现在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只怕这两位真的有个压不住火的,那他连里子也保不住了。

    “卖你什么面子?你有扇子吗?”张全利就想要周宁手里的扇子,没扇子说什么也没用。

    “这个”秦锦能整出一千把一万把那种白绢竹骨扇,但是周宁手里的自然只有那一把,让他上哪儿弄去?

    秦锦无奈的说道:“张兄稍待,我跟周贤弟商量一二。”

    “商量何事?”周宁装傻般的明知故问。

    通常情况下明知故问就代表着事情不大好办了,秦锦堆着一脸的假笑,对周宁说道:“周贤弟,你这柄折扇能否相送于我?”

    秦锦其实宁愿自己出一百两银子把这柄破扇子买下来,然后送给张全利。可是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所有人都在当面,他拿钱买下来送给张全利是什么意思?

    张全利拿不出一百两银子?这样只能惹得张全利更加的恼怒,事情非但无法解决,反而火上浇油了。

    秦锦只能寄希望于周宁身上,希望周宁能卖他个面子,把扇子送给他,他再送给张全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至于银子不银子的,根本不在秦锦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周宁肯答应,别说一百就是三百五百两还能怎么地?

    回头找个什么理由都能给他,周宁不是傻子,这点事他还是看得明白的。秦锦真的希望周宁有周宁表现出来的那么爱财,那就好办了。

    让秦锦心里没底的恰恰是他对周宁的了解,周宁出身官宦之家,从来不把金钱这种身外之物放在眼里。

    “一柄扇子而已,御史大人玩笑了。”扇子在周宁的手里华美的转了个圈后折上了:“物件虽小却不敢轻易与人,秦大人,见谅。”

    周宁一点弯不拐的拒绝了秦锦,秦锦的脸像彩虹似的来回变色。他真是气的肝都要裂了,他嘴唇颤了颤,愣是没有说出话来。

    周宁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秦锦的这个表情就像是上天恩赐给他的一个奖赏,让他心情好不欢快。
章节目录 第96章 却之不恭
    第96章却之不恭

    秦锦气得心抖,一把破扇子他万没想到周宁就好意思不给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锦堂堂的四品御史中丞怎么下得来台?

    “这个云江县简直是不识抬举。”

    “真真不知好歹。”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什么东西。”

    “……”

    非议之声不绝于耳,周宁完全的置若罔闻,跟没听见一样一样的。苍蝇蚊子到处都是,听嗡嗡声就不用过日子了。

    张全利见秦锦因为他折了面子,更加的火大。不就一百两银子吗?算个什么事?他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夹在食指和拇指之间在周宁的面前比划着。

    “一百两,你看清了。”张全利‘啪’的一下把银票拍到了桌子上,便伸手管周宁要扇子:“拿来。”

    周宁‘唰’的一下打开折扇,轻轻的摇了起来:“一百两是刚才的价码,现在三百两了。”

    “什么?”张全利的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般,这是什么人啊?还带直接涨价的?张全利气呼呼的指着周宁:“你别蹬鼻子上脸,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当今天子也得给我三分薄面。”

    别看张全利长的粗壮,看起来傻乎乎的,他可不是真的傻,他最知道当官的怕什么,当官的最怕人脉广的人。

    谁的人脉广,谁的关系网够大够硬,谁就可以横行霸道。连‘二天子’他都嫌小了,直接把皇帝给搬了出来。

    “我只知道我是周宁,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周宁轻摇折扇,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的样子。

    周宁的扇子叫到了三百两的高度,这分明就是不卖,所谓的开价就是在拿张全利消遣而已。

    张全利被周宁气得络腮胡子都直抖:“姓周的,我记住你了。”

    “劳你费神了。”周宁嘴角噙着浅浅淡淡的笑,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气人。折扇依然在他的手里轻轻的扇着,也依然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张全利看着折扇上的字和画,气鼓鼓的说道:“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写字画画。”

    原来他真是看上了周宁的题诗和配图,周宁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看他也不像个文豪。

    他能懂得什么诗文字画的好歹?周宁也很奇怪他是怎么会看上自己的折扇的,于是周宁对他说道:“你能看出我这字画有何与众不同之处?若是说得出其中妙处,我便把这扇子送给你,如何?”

    张全利毫不犹豫的指着周宁的折扇:“这个人你画得像俺娘。”

    人?周宁的绘画功力很差,只是为了配合那‘四季望儿’的回环诗,硬着头皮画了一副妇人眺望江边,等着儿子回来的画。

    只是简单的几个线条勾勒个大概的轮廓而已,至于头脸根本都没有细节展示。看得到的就只是妇人上了年纪,腰都弯了,拄着拐杖还站在风中不肯回家。

    他从哪儿看出来的那个妇人像他娘?大概是一种心理抚慰吧,或者他说的像指的是形似。

    周宁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他因为守孝错过了大考,不然他很有可能十六岁就金榜题名。

    人生有些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如果终生不仕能换回母亲重生,周宁宁愿磕碎头去争取这个机会,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人心都是柔软的,也都有那么一个角落是不容触碰的痛。

    周宁‘唰’的一下把扇子折上,双手平托着递给张全利。不因为他是秦锦的座上宾,也不因为‘皇帝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只因为他不藏心机的一句‘这个人你画的像俺娘。’。

    简单质朴的赤子之心令人动容,周宁一开始是想赚他一百两银子的,但是现在谁用钱来衡量这柄扇子,那就太庸俗了。

    张全利拿过扇子,伸手把桌子上的银票朝前推了推:“这钱你拿着。”

    周宁跟他要一百两银子的时候,他闹的鸡飞狗跳,像一百两银子能花一辈子似的。周宁白送给他了,他又毫不吝啬的把一百两银票推向周宁。

    这就叫争则不足、让则有余,人与人之间只要各让一步,有什么矛盾是解决不了的呢?

    “哈哈哈”周宁被张全利的憨态给逗得哈哈大笑,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盆的水,岂有收回的道理?

    周宁就算再爱财,也不可能把这张银票揣起来,更何况周宁还真的不在乎这区区一百两银子。

    张全利看周宁是真的不想收这张银票,他就把银票揣了起来:“那行,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张全利笑嘻嘻的把扇子拴到了腰间,顺手扯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周宁。周宁看得出那枚玉佩至少值五百两银子。

    “好玉,如此晶莹剔透的美玉果是难得。”周宁没有接玉佩,他淡然的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收?”

    “最讨厌你们文人说个话这么绕,不如放屁痛快。”张全利硬把玉佩塞到了周宁手里:“什么好东西歹东西的,我特么都不记得这是谁给的了。”

    张全利倒弄了周宁个不好意思,一把普通的折扇换了人家一块蓝田美玉,这不是交易,这是纯粹的抢劫。

    周宁也没法跟他再继续推让下去了,那就太矫情了,于是他顺手把玉佩系在腰间。“这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如此就多谢张兄了。”

    “又来,我是个粗人,你跟我好好说话,我听不懂文词。”张全利伸手一把抓住周宁的手腕,拉着他就要往他的座位那边走。

    秦锦故意咳嗽一声,张全利回过头白了他一眼,拉着周宁就往前走。秦锦管得了他么?他想跟谁交朋友还轮不到秦锦来指手画脚。

    秦锦也是纳了闷了,这两个人明明都要交火了,怎么突然间就拐了个直角弯?他可不能让他们交上朋友,周宁在‘二天子’那里是上了黑名单的,但是张全利在‘二天子’眼前可是大红人。

    万一‘二天子’和周宁之间的嫌隙不存在了,那他秦锦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章节目录 第97章 又见水仙
    第97章又见水仙

    张全利对秦锦连理都不理让众人很是意外,原本看他没穿官服都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他还真的是个有大后台的人。

    一般的人是不可能到这艘画舫上来做客的,秦锦邀请的人自然非富即贵。大家也都以为张全利只不过是占了个‘富’字,或许就是本地的一个土财主而已。

    没想到他是如此的桀骜,连秦锦都丝毫不放在眼里,看来他刚刚不是在对周宁吹牛,他真的是个人物。

    人家占的不仅仅是个‘富’字,还占着一个‘贵’字,只是这么个大人物被周宁给拿下了,别人想结交都没有机会了。

    秦锦心思转的也不慢,他冲着他俩的背影说了句:“张兄,你这生拉硬拽的未免太过于粗鲁了些,你不拘小节,丢的可是云王爷的面子啊。”

    “云王爷?”

    “这个人跟云王爷有关系?”

    “天啦噜,周宁走了什么狗屎运了,攀上这么一位贵人。”

    “可不是嘛,跟云王爷搭上线,前途一片光明啊。”

    “……”

    ‘云王爷’三个字像石块投进了井里,顿时惹得水花乱溅,众人都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起来。

    ‘云王爷?’周宁的脚步顿了顿,身子当时一僵。周宁的命都差点断送在云王爷手里,‘云王爷’这三个字是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

    有些事可以随风而散,而有些事真的是锥心刻骨,只怕是生命不息记忆就不会死。一个想要自己的命的人,怎么敢轻易相忘?

    周宁再次看向张全利,他会是云王府的什么人?

    “阁下在云王府做事?”周宁满是疑问的语气,满是审视的眼神,很不礼貌也很不友好。

    张全利是个粗线条,他刚拿到扇子正满心欢喜,根本没注意周宁的态度好不好,他满是自豪的挺直了腰板:“我是云王的舅哥,云王是我内弟。”

    张全利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惹得许多人不知不觉的站了起来,他竟然是皇亲国戚,谁不想上前巴结?

    这一下子粗人看起来也不粗了,这叫直爽。连络腮胡子都透着一股别样的艺术气息,这才是美男子的点范。

    周宁又一次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番,他也不过就是个三十来岁,云王今年五十多了,他说他是云王的舅哥,他妹妹最多是云王的一个小妾而已。

    云王府的小妾少说也有五六十个,不过他能跟秦锦一起出来,他的妹妹必定是比较得云王宠爱的。

    周宁嘴角斜挑暗暗的冷笑,早该想到的,秦锦那么势利的人,他带来的朋友哪个不是有点背景的?

    莫说别人就连今天被放在砧板上的周宁,也不单单只是个七品县令那么简单,没点背景配做秦锦的对头冤家么?

    周宁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的跟着张全利走到了他的桌子后面,跟他并肩坐下。坐好后他缓缓的转头看向还愣在船舱中央的秦锦。

    刚好秦锦也在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秦锦在想他和周宁走到今天这一步,对他来说是得还是失。

    周宁在想他和秦锦走到这一步,对他来说是福不是祸。人就是人,鬼就是鬼,早一天看清比晚一天看清损失的要少。

    秦锦嘴角也微微的斜挑了一下,也在心底暗暗的冷笑,真他妈的自作多情,这时候还想什么得与失,对敌人就不能留情份。

    秦锦转身走回正位,一个手势酒菜风车般的传了上来。丝竹再起,歌舞继续,什么猜拳行令全都随意。

    周宁乐得该吃吃该喝喝,反正他已经睡的腰疼了。秦锦一句话暴露了张全利跟云王爷的关系,这些官老爷们全都过去给张全利敬酒,顺带的自然也要恭维周宁几句。

    没办法啊,现在周宁很得张全利的心,他们并肩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谁去敬酒也不能抛开周宁。

    抛开周宁一来太尴尬了些,二来针对周宁本就是秦锦授意的,他们并不想得罪人。更何况这个张全利对秦锦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谁知道他代表的是不是云王爷的态度?

    官场做人的原则就是能结交的就结交,能不得罪的就不得罪,花花轿子众人抬,你吹捧我两句,我奉承你两句,这才热闹嘛。

    秦锦窝了一肚子的火,根本就是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进去。他摆这个场子是想让周宁郁闷的,结果郁闷的人倒是他自己。

    看着周宁谈笑风生的跟人应酬,脸上还挂着不掺假的笑,他就气得胸闷,闷闷的疼,这是给他扬名来了吗?

    他是想让大家一起冷落周宁,现在被排挤出来的人倒是他。周宁被围得水泄不通,他这边孤零零的,两下里对比真是令人难堪。

    周宁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他巴不得像秦锦似的一个人清静清静。人生一场戏,拼的是演技。纵然再不喜欢也得装出热情的样子,周宁很少应酬但不等于他就不会应酬。

    他正厌烦又无奈的时候,解救他的人恰恰又是那个秦锦。秦锦命人把歌舞妓给叫进了船舱,几乎每位大人身边都能分到两个美女。

    这样一来就没人可以随便离开座位了,也就没人去给周宁敬酒了。秦锦自鸣得意的替自己的智商悄悄的点了个赞。

    周宁这边也长出一口气,他又不是酒桶,每人敬酒他至少得抿一口示意一下吧?不知不觉的好几杯就抿没了。

    再这么下去周宁可就要吃不消了,恰逢此时秦锦止住了大家敬酒的兴头。周宁真想好好作个揖谢谢秦大人了。

    他正暗自想着,忽然眼前绿光一闪,娇滴滴的一声:“周大人。”

    周宁抬头看时原来是水仙姑娘,只见她一袭绿色纱裙飘然若仙,对着他盈盈下拜,仪态万千有种说不出来的美。

    一股暗香涌上鼻尖,周宁第一次看花看直了眼。刚才在外面跟她有过一次相遇,那时并没有觉得她有多美,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仙气十足了呢?

    “水仙姑娘,免礼。”
章节目录 第98章 玩到天亮
    第98章玩到天亮

    “原来你们是老相识了。”

    水仙姑娘刚迈进船舱时张全利就看到她了,一众姑娘像扑向花丛的蜜蜂似的涌进船舱,谁也来不及挑谁选谁。

    张全利就盯着水仙姑娘希望她能走过来,没想到水仙真的朝他们走了过来,他几乎要离案而起的去拽水仙姑娘了,水仙姑娘停住了脚步冲失神的不知在想什么的周宁轻轻一福。

    盈盈一拜间令人神魂飘((荡dàng)dàng),周宁的一句‘水仙姑娘,免礼。’让张全利如梦初醒般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早就相识,难怪这个美人直接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宁跟水仙姑娘绝对算不上是老相识,不过也没必要跟张全利解释,他只是微微一笑似是默认了。

    水仙姑娘也跟着莞尔一笑,便轻轻的绕过桌子走到周宁(身ēn)边坐下。美景良宵又有佳人在侧,酒过三巡大家的兴致正好。

    很多人官帽都歪了,官服半敞着,只顾着上下其手,哪里还顾得上衣帽正不正?

    别人都是两个姑娘左拥右抱的,只有周宁和张全利一人(身ēn)边只有一个姑娘,因为他们俩共坐一张桌子,所以挤不下更多的人了。

    就这旁边的傻爷还把姑娘放到腿上坐着呢,可见地方不够用啊,或许是椅子不够用吧。

    “周大人”水仙姑娘的声音甜的起腻,搞的周宁都不敢正眼看她。水仙姑娘说着提起酒壶缓缓的斟满一杯,放下酒壶端起酒杯送到周宁面前:“请。”

    周宁从她的手中接过酒杯,浅浅一笑便轻轻的放下了:“我量窄,饮不了许多,早就头疼难耐了,酒还是先缓缓。”

    周宁不是个酒色之徒,既不好色也不贪杯,非必要不愿意往嘴里倒那令人迷醉的金波。

    “既如此,我与大人奉茶醒酒。”水仙姑娘拿起茶盏发现里面有半杯凉茶,她晃了晃杯子想把残茶泼到河里。

    他们坐的地方离河面有点远,水仙姑娘怕把水洒到船舱内,用力朝前一甩,不料手上一滑连杯子都甩了出去。

    ‘扑通’一声青绿色的茶盏掉到了河里,水仙姑娘吓了一跳,随即尴尬的笑了起来。

    “无妨,我本不想喝茶的。”周宁也忍不住笑了:“看来姑娘不惯做杂事。”

    水仙姑娘羞得面腾红云,这么点小事都没做好,真是够丢人的。她刚想张嘴说话,突然一队卫兵持刀持剑的闯了上来。

    为首的(身ēn)穿盔甲手持长刀,傻愣愣的盯着秦锦,只见秦锦紧咬钢牙气得脸色铁青。

    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剑拔弩张,没有人敢乱说话,耳边只听得许多杯盏争相落地的碎裂声。

    好好的吃着喝着玩着,突然呼啦啦跑进来一群官兵,个个持刀弄杖的,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哈”周宁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开心的拍着桌子放声大笑。

    在场的官员、歌((妓ji)ji)、侍者和刚闯进来的士兵全都跟看精神病似的看着周宁,有什么好笑的?

    周宁笑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大笑。

    他看着秦锦,满面笑容的说道:“难为秦大人想的周到,给大家献上这么一出别出心裁的戏码。知道大家都看腻了姑娘们的歌舞,以抛杯为号,特召武士们来给大家演武戏的,对吧?”

    周宁的眼泪是笑出来的,秦锦的眼泪是气出来的。周宁的眼泪毫不顾忌的挂在眼角,他抬手便拭去了。秦锦的眼泪苦苦的倒流回心里,想擦都没法擦。

    秦锦苦心布的局,被水仙姑娘一个手误给打乱了,最让人愤闷的是迷局乱象被周宁一眼就给看穿了。

    秦锦的计划很简单,并没有多复杂。只不过想在大家都醉的一塌糊涂的时候,以抛杯为号让这些士兵以抓刺客为由闯进来。

    然后以搜捕刺客为由把局面弄个乱七八糟,有两三个人受到惊吓或者失足落水,都是周宁治下不严,在云江县出的事,他难辞其咎。

    现在明显的时机不对,大家的酒才开个头,还没有一个人喝到醉的状态。刺客也没有应时出现,以抓谁为名横冲直撞?

    这些士兵莫名其妙的闯上来,的确是惊吓到了不少人,但是这只能怪秦锦御下不严了,怎么也怪不着周宁。

    “是啊。”秦锦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除了顺着周宁的话往下说,真的找不到话说了。

    难道质问他们为什么闯上来?他们万一再说点什么出来就不好了。秦锦感觉自己脸上的(肉rou)都僵硬的:“召你们上来就是想让你们给跳段军中舞来看。”

    跳舞有拿真刀真剑的吗?跳舞有四五十人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的吗?带队的首领脸上的表(情qg)直抽,让他们杀人行,让他们跳舞他们也得会啊。

    秦锦知道他们不会跳舞,所以才特意咬重了‘军中舞’三个字,就把平时训练的动作做几个就行。

    船舱很是宽阔,他们在首领的号令下速度列队,整齐的站好。然后一群硬汉朝左边一跺脚,齐声吼道:“哈!”

    船板被震得微颤,整艘画舫朝左面略倾斜了一下,吓得好多人惊呼出声。

    “哈!”又一声大吼,他们又跺了一下右脚,船又朝右侧斜了一下。

    “下去!”秦锦实在是忍不了了,用力一挥手赶他们出去。

    “是!”他们也不愿意跳啊,如遇大赦般跟下饺子似的跑了出去。

    秦锦彻底的坐不住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不如早些结束的好,他也不想再跟周宁明里暗里的斗下去了。

    “众位同僚,秦某没有招待好大家,真是抱歉。天时已晚,我就不多留各位了,外面备有小船送各位各自回府,改天秦某必定重开筵宴再请大家重聚。”

    周宁看秦锦开始下逐客令了,他还不想这么早回去呢。他都睡精神了,现在回去也睡不着啊,深更半夜的也没什么事可做,玩就玩个痛快,咱整到天亮的呗。

    “秦大人,此言谬矣。”周宁笑吟吟的站了起来:“皓月当空正是良辰美景时,红歌绿舞步正是欢愉时,酒菜未凉人岂能先散?”
章节目录 第99章 收点芦席
    第99章收点芦席

    好奇葩的盛宴,正常情况下都是客人主动提出要走,主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假装挽留一下。

    这次倒好主人主动提出了送客,这已经够出乎意料的了,谁能想到周宁这个客人居然提出了不走,这个举动简直是刷新了人们对‘做客’个概念的认识。

    一个不留情面的主人遇上了一个死皮赖脸的客人,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张爷”水仙姑娘从周宁身后绕到张全利身边,一只手搭着张全利的肩膀,一只手端起酒杯就往张全利的唇边送:“秦大人要散席了,我得抓紧敬您一杯,您一定要赏奴家这个脸哦。”

    张全利腿上还坐着一位呢,他一下推掉了怀里的那位,急忙伸手去接水仙姑娘的酒盏。水仙姑娘不肯松手,硬是往他的嘴里灌。

    他也不肯松手,就抓着水仙姑娘的手把酒送到嘴边,一仰脖全都喝了下去。

    一杯酒灌下肚,水仙姑娘满是哀怨的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人家才进来不多一会儿,准备了好几支曲子都没用上,这就要回去了。”

    “啪!”张全利狠狠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出了声响。“散个鸟!玩就玩个痛快,缺酒钱还是差菜钱算老子账上!”

    张全利一声怒喝,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周宁身上吸引了过来。说周宁不客气,他虽然不客气也还不离谱。

    再看看这个张全利,不只是赖皮赖脸还粗鲁,说骂人就骂人。人家骂人有骂人的底气,秦锦纵然是御史中丞,也不过就是个区区四品小官。

    张全利虽然只是个商人,但是人家后台硬,人家张嘴代表的皇亲国戚的声威。在座的几十号朝廷命官哪一个敢站出来跟人家叫板?

    秦锦就差没气哭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已经没法掩盖他在生气的事实。张全利再怎么说也是他带出来的,现在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到了周宁一面。

    中邪了么?张全利那种斗大的字都认不够一筐的白丁,就因为周宁题了一把破扇子送给他,就交上朋友了?

    秦锦就纳闷了,这一路都是他在供养着张全利这个大爷,咋还供出仇来了?看来对谁都不能太恭敬了,你恭敬他他就不拿你当回事。

    “来呀,张爷醉了,扶他下去休息。”秦锦的脸上连礼貌的微笑都维持不住了,今天是他摆的场子,不能让一个傻货给搅得面子全无。

    “放肆!”张全利重重的一拍桌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张全利也的确是喝了不少,他从心里就没瞧起秦锦,秦锦是走云王的门路拿到的状元,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其实秦锦是有真材实学的,进士是凭本事考来的,只是在点状元这件事上走了点门路而已,就被张全利误认为他是个草包。

    大家都是草包,他偏偏玩文化的范儿,好像他这个头名状元有多了不起似的。张全利最讨厌有学问的人身上那股子酸味,因为他也想有,但是他真没有。

    张全利指着秦锦一点情面不留的嚷道:“姓秦的,你毛还没长齐呢就敢跟老子叫板了,是不是?”

    武士们站在船舱中央一时之间也有点不知所措,他们就看看秦锦又看看张全利,不敢乱动。

    “这些守卫都是云王派来的御林军,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张全利一脚把身前的桌子踹翻:“这画舫也是云王送我出来游玩的,这一路吃用包括今晚这顿宴席都是沿路各个衙门出的,你不只没花钱还赚得流油,你当我不知道吗?”

    张全利一句话说的大家全都冒冷汗,有些事谁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啊。在场的官员除了周宁,哪有一个没给秦锦送过礼的?

    “你到底想怎样?”秦锦今天够忍让的了,怎么就好像被倒霉给缠上了一样,绕都绕不过去。好端端的这个张全利还炸了,秦锦也没惹他啊。

    张全利也不想怎样,就想多玩一会儿,好不容易水仙姑娘主动投怀送抱了,他连抱都没抱着呢。

    “你爱怎样怎样,想留就留下,不想留就滚,别耽误我们高兴。”张全利一点好脸也没给他。

    秦锦拿他是一点辙没有,看来今天散都散不成了。秦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装的哈哈大笑起来:“我是怕影响各位大人休息,既然都没有走的心思,咱们不醉不休!”

    武士们退下,侍者赶紧的收拾好了散落一地的杂物。

    船舱到处高挂着成串的大红灯笼,斟酒有纤纤手,夹菜有俏佳人,欢歌笑语之声弥漫在河面之上。

    所有的不愉快都像从来没有生过一样,传杯换盏之中气氛融洽的无法形容。这真是一个尽情尽兴尽欢的夜晚。

    “且把真心聊共酒,举杯邀月上梢头。莫道人生路漫漫,春花秋月两肩愁。”水仙姑娘舒长袖在船舱中央边跳边唱,绿色的衣衫转成了团。

    环佩叮咚伴着丝竹之音更为动听,水仙的嗓音极好,舞跳的也好。一曲终了,许多人还沉浸其中。

    “水仙姑娘当真是才艺无双。”周宁也竖起拇指衷心的赞美了她一句,水仙姑娘只莞尔一笑,冲他轻轻一福没有说话。

    张全利呵呵的傻笑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先只看到水仙姑娘长的好,没想到歌唱的也好,舞跳的更好。

    “张爷,我唱的好听么?”水仙提起酒壶给张全利倒了一杯酒,双手捧杯递到他的嘴边。

    “好听好听。”张全利也来不及再说别的,水仙直接把酒倒进了他的嘴里。

    “张爷,您能在云江县住多久啊?去我们怡春院小住吧。”水仙姑娘扯着他的胳膊晃悠,娇滴滴的撒起娇来。

    张全利这个财大气粗的傻货,谁不想拉住他呢?

    “住也住不上三天,我是来散财的,还还旧账,再预定点货就行了。”

    “张爷您不是云王妃的哥哥吗?还用做生意赚钱啊?您做的什么生意啊?”

    “没什么意思,就收点芦席,小买卖。”
章节目录 第100章 再看一眼
    第1oo章再看一眼

    周宁嘴角噙着疲惫的假笑,茶盏刚送到唇边,听到‘收点芦席’这四个字,全身突然绷紧,一下咬到了茶盏上。

    牙齿与瓷器的摩擦传出倒牙酸的声音,最尴尬的是茶水洒得前胸都湿了。

    “周大人”水仙姑娘急忙拿着绢子帮周宁擦试胸前的茶水,这么大的人喝个水还能喝出这效果来,也真是没谁了。

    “噗~”秦锦一口酒全都喷了出来,喷下面的侍者一脸。他看到周宁这个狼狈相,就从心里乐得要翻天。

    千方百计的想让他丢丑就没能成功,结果他自己把自己弄成那样,活该,真活该,这个笑话必须要看,不看都对不起自己。

    “哈哈哈哈”秦锦放声大笑,搞得大家全都把目光聚集了他的身上,他点指着周宁说道:“周大人,你才吃几杯酒就醉成这个样子了?”

    秦锦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别人不知道周宁把水洒一身,特意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让大家都去看周宁的笑话。

    秦锦这一提醒,所有的人都看向周宁。周宁正在向水仙姑娘道谢,忽然间满屋子的人都盯着他看,感觉身周的温度都上升了两度。

    “周大人可真是有趣,这是云江县的风俗么?”

    “这是什么戏码?用茶水泼自己能避邪还是能消灾啊?哈哈哈……”

    “休要取笑,周大人才十九岁,没我儿子大呢。”

    “……”

    一时之间周宁倒成了大家的笑柄,各都以开玩笑的姿态嘲讽起周宁来了。周宁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没能逃过秦锦的眼睛,就惹得满堂哄笑。

    周宁也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一揽水仙姑娘的纤纤细腰把她搂进了怀里。水仙没有心理准备,略显慌张的被他摁坐在腿上。

    此时此刻别说让大家看他丢丑,就是让他把今晚的花销全报了都不是问题。周宁的心情完全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

    就这个收芦席的人都查了三四个月了,怎么也查不到源头。云王让张全利坐着这么豪华的画舫出来,会是给他旅游壮声势的吗?

    周宁虽然没查出来上次的芦席被什么人收走了,也没查出来芦席的确切去向,但是周宁轻而易举的查到了,那个收芦席的人还预定了大量的芦席。

    云江县三面环山一面水,想运走大量的芦席必定要有足够大或者足够多的船只。船要是太快或太多就很招人眼,一路上层层盘查只怕是逃不过去。

    倒卖芦席并不违法,如果是做正常生意就不怕查。但是如果不是正常生意呢?怎么能逃得过盘查?

    周宁心底暗暗的点了点头,这画舫果然是极佳的运输工具,第一条够大,第二条没人敢查。

    千算万算周宁也没算到云王头上,这里离京城那么远,而且小小的芦席这么接地气的东西,周宁怎么也没法把它跟堂堂的云王往一起联系。

    周宁原本以为今晚的夜宴对他来说就是煎熬,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这可真是得陇望蜀。

    刚才那小小的失态算得了什么?谁爱笑话就笑话去吧,周宁才不在乎呢。

    “美酒醉人人醉心,绿袖香揾(音èn,擦拭的意思。)太消魂,莫道书生生痴眼,忙中偷得好光阴。”

    周宁笑嘻嘻的抱着水仙姑娘,右手揽着她的腰,左手端起酒杯凑到她的唇边。水仙姑娘轻叨着杯沿,慢慢的仰头,缓缓的喝了半杯。

    狎妓饮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人认为男人做这种事是有伤风化的,反而以此为美谈。

    周宁不擅风月,但也不是缺心眼,这些事看也看会了。

    “周大人果然风雅,好一个‘绿袖香揾太消魂’。”

    “美人醉心,果然不差,哈哈哈”

    “哪个书生不是看花成痴的情种?”

    “……”

    短短一小诗立马把局面给转了过来,周宁是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了身上,那又怎样?他换来了水仙姑娘亲手给他擦。

    倒不是说水仙姑娘有多高的身价,而是说周宁够机灵。这种应酬场上讲究的是‘千金酬一笑’,能博得美人芳心付出多大代价都是值得的。

    秦锦的小心思又白使了,他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嘴里上下两排牙齿紧紧相扣,咬牙咬的后牙槽都疼了。

    俗话说‘欢娱夜短,寂寞更长。’,吃喝玩乐中不知不觉的就已经东方白了。周宁还没有感到累呢,一夜的时光这么快就过去了。

    秦锦则早就支持不住了,然而他又不能离席。他请大家来的,中间还下过一次逐客令,他要是再把大家扔到船舱不管,自己独自去休息的话,以后就不用在官场上混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众位大人也开始了纷纷告辞。秦锦一面命人送客,一面命人安排他和张全利到驿馆休息。

    张全利并不想去驿馆,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他想跟着水仙姑娘去她们的怡春院。那是才‘温柔乡、富贵地。’,他看着水仙就想流口水。

    奈何碍着周宁的面子,他不好跟水仙姑娘动手动脚的。这一夜水仙姑娘都陪在周宁身边,加一起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周宁和张全利还有水仙姑娘三个人上了同一艘小船驶向岸边,夜里为了防止有人偷袭把从画舫到岸边的那段跳板都撤了,随风随水的飘了一夜,画舫已经离岸边很远了。

    秦锦是不管张全利去哪,爱去哪去哪,他乐得自己去驿馆,他巴不得再也不要见到张全利才好。

    那就是个里外不分、好歹不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去怡春院也好,留在画舫也好,只要他不出大事,离自己越远越好。

    想到此处,秦锦回头看了张全利一眼,一个歹毒的念头忽然闪过,貌似姓张的出点什么事也不错,这里可是云江县啊。

    他用力的晃了晃头,把要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怎么可以有这种想要用害人的手段来达到自己不良目的的想法呢?

    可是他又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那艘小船,周宁的身影在晨光中格外的耀眼。
章节目录 第101章 一百军汉
    第101章一百军汉

    张全利满心欢喜的想跟着水仙姑娘去怡(春chun)院,水仙姑娘也想拉这个土豪过去。水仙姑娘所图当然是钱,不过她不敢邀请周宁。

    官员不可以留宿烟花之地,只许狎((妓ji)ji)不许这是大靖律法上明文(禁j)止的事。官员都得脱了官服偷偷摸摸的去那种地方消遣。

    水仙姑娘出道两三年了,是个会看眼色的。周宁一(身ēn)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流连勾栏瓦舍的人。

    如果冒失的邀请他,谁也说不准是福是祸,当官的个个都是翻脸比翻书快的选手。浓(情qg)蜜意的是他,举手无(情qg)的还是他。

    水仙姑娘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频频的望向周宁,这种事只要他愿意,什么王法也挡不住他的脚步,别说云江县这一亩三分地就归他管,就是在别处,脱下官服谁知道你是官呢?

    周宁不是颜控,纵然她貌美如花,周宁也只有看花的心,没有采花的意。现在在周宁眼里张全利比她还漂亮呢。

    “张兄,下船之后你可是要去怡(春chun)院么?”周宁都不用问也不用猜,张全利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就等于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想法。

    “是啊,呵呵呵。”张全利毫不掩饰,这也不丢人,这是值得骄傲的事。

    周宁微笑着点点头,略显尴尬的说道:“张兄,不如先随我去县衙,晚上再过去吧?”

    张全利没想到周宁会邀请他去县衙,这怡(春chun)院也跑不了,什么时候去都行,能去县衙转转听起来很不错哎。

    张全利还没去过哪个衙门呢,他还琢磨着想走走云王的门路,也弄个官当当,过过当官的瘾。

    当官,几乎是所有男人一生的梦想,无论做什么行业的,心里都有着一份对当官深深的向往。

    路过衙门口的时候,多少人驻足抬头看一眼大门上的匾额,心里想的都是如果坐大堂审案的人是我该有多好啊。

    张全利早就想去哪个衙门转转了,起码里里外外的看看衙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成天的跟达官贵人打交道,连衙门口的门坎都没迈过,说起来多遗憾。

    只有坐上了大堂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说打就打说杀就杀的背后是条条王法,不敢有一丝半点的差池。

    底层的人都在仰望高处,高处的人都在履薄冰。老百姓以为当官的每天都可以快快乐乐,当上官的才知道哪有一刻心不愁烦?

    食君禄为民忧,周宁心里想的就是要把每件事都做好,每桩案子都要审清问明证据确凿。

    “这个,我去县衙合适吗?”张全利还抻了抻衣襟,像是谁请他去县衙坐堂似的。

    周宁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闹腾了一夜,都(挺tg)疲乏的,你到县衙休息休息,水仙姑娘也得补个早觉不是?”

    “也对。”张全利笑着点点头,他小声的对周宁说道:“晚上你想跟我一起去,对不对?”

    周宁含蓄的笑了一下,目光望向远方。今天晚上周宁可没有逛((妓ji)ji)院的闲心和闲工夫,周宁现在整颗心都在张全利(身ēn)上。

    张全利看周宁没有否认,便以为自己说对了。这天底下哪有不吃腥的猫?狗(屁pi)的王法,管天管地还管上爷们逛窑子了?

    张全利就没看到哪个当官的真的把这条王法当成王法,脱了官服大大方方的留宿。谁还坐着官轿,三班衙役开道,大张旗鼓的去((妓ji)ji)院?

    在云江县周宁就是主宰,他要逛((妓ji)ji)院说实在的连官服都不用脱,哪个捕快敢去抓他?也就是现在秦锦来了,他不得不低调点罢了。

    说起来也(挺tg)俗气的,不过俗气点好啊,张全利就喜欢接地气的,最讨厌那种装清高的人,就像秦锦明明是个草包非在他面前装成天才的样子。

    小船很快开到了岸边,岸上的人密密麻麻的,哪个大人都不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岸边数不过来的轿子、轿夫、书僮、丫环

    “哎哟哟,我的姑(奶nǎi)(奶nǎi)你可上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带着两个丫环,跑得花枝乱颤奔向水仙。

    一个老婆子两个丫环把刚上岸的水仙姑娘围了起来,连扶带搀的把水仙姑娘给架了个脚不沾地。

    “干什么这是?你们抢人啊?”水仙姑娘用力的甩开她们,回头看周宁和张全利也走上了岸,她往回走了两步朝着他们轻轻一福。

    周宁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张全利咧着大嘴忘了闭上,口水差点流出来。水仙姑娘菀尔一笑,转过(身ēn)在丫头们的搀扶下离去。

    水仙姑娘弯腰钻进了一乘丝织软轿,轿夫们抬着轿子迈开了步子,张全利还没有收回眼珠子。

    “走啦。”周宁提醒了张全利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张全利见周宁大踏步的朝前走着,急忙跟了上去:“我说你不会就这么走回去吧?”

    “走走更健康。”周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接他,不走难道坐等?

    “这”张全利也不习惯连个代步的轿子都没有啊,这累不累的不说,面子呢?威风呢?不说摆多大的排场,起码得有点架子啊。

    哪有官老爷鞋底沾泥在地下走的啊?这太说不过去了,根本没见过。张全利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岸边不少的御林军,他一挥手招过来七八个。

    “给爷备轿,爷要去县衙。”张全利腰板(挺tg)得溜直,就像他要当上县太爷了似的,他几乎忘了他去县衙是做客的,感觉他是去上任的一般自豪。

    “是!”军汉答应一声转(身ēn)就要走,又被张全利给喊住了:“等等,再叫上一百御林军随行。”

    “是!”

    周宁一看这个张全利还真是好摆谱,小小的云江县一共也没有一百个衙役,他一张嘴就调一百个御林军随行。

    周宁的眉头微皱,看来有些事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这个傻爷可不是真的傻,云王能派个傻子出来做事吗?

    “公子!”陆清终于在一堆穿官服的人里看到了周宁,急忙朝他跑了过来:“公子,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睡过头了呢。”
章节目录 第102章 大轿小轿
    第102章大轿小轿

    晨风微凉,周宁神清气爽一点不像熬夜了的人。陆清睡了一晚上反而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直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张全利吩咐完毕见周宁在前面,他急忙小跑着跟上来。周宁伸手一指张全利,对陆清说道:“见过张爷。”

    “张爷”陆清乖巧拱手一揖:“小人陆清给您见礼了。”

    “好说好说。”张全利见陆清的打扮就知道他不过是个书僮而已,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陆清起(身ēn)望着周宁,说道:“公子,轿子备好了,咱们回府吧。”

    陆清见多了什么张爷李爷的,也根本没把张全利这个皇亲国戚放在眼里。周宁一咧嘴角,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个张全利和陆清别的地方不像,喜欢摆谱这一点是真像。说起来陆清不过就是周宁的一个书僮而已,周宁都没什么架子,他成天牛气的跟他比周宁官大似的。

    张全利只不过是云王爷数不过来的舅哥之一,往好里说奉承他一句国舅爷,说实在点要不特意提个名姓,云王爷都想不起来他是哪个小妾的远房亲戚。

    张全利自己可能是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在外面比云王的架子一点不小,什么达官显贵也敢凑上去摆摆谱。

    看在云王的面子上,没人跟他计较,他就愈发的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时间长了他自己都信自己是云王的亲舅哥了。

    别说他那个八杆子才能划拉着一角的妹子只是个小妾,就是云王妃也轮不到他威风啊,他那妹子都勉强能认得上是个亲戚。

    周宁向前看了看他那顶小轿,又向后看了看张全利的八抬大轿。

    “唉”周宁故意叹了口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张爷的轿子是真气派啊,奈何我只有坐小轿的命。”

    周宁叹罢迈步朝前走去,张全利听周宁这话里的意思像是说想坐他的轿子,这有什么难的?

    “现成的大轿,你坐小轿干嘛?”张全利(热rè)(情qg)的邀请周宁去坐他的轿子,他的轿子很大,坐四个人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轿夫。

    周宁也没跟他客气,听他这么说,马上对陆清说:“今天我们坐大轿回衙。”

    “好,那我让他们抬空轿回去。”陆清当然喜欢坐大轿,坐小轿他得在地上走。坐大轿他也可以坐进去,周宁说的是令人心花怒放的‘我们’。

    “哎哎哎”张全利赶紧的挡着陆清:“别抬空轿回去啊,你们坐大轿,我来坐小轿。”

    张全利还没坐过官轿呢,做梦都想过过瘾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岂容错过?

    “张兄坐惯了这八抬大轿,不嫌那小轿((逼bi)bi)仄(音zè)吗?”周宁倒是不介意让他过过瘾,或者说周宁正想让他过过瘾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昨天晚上他把秦锦给憋屈了个够呛,谁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报复?

    谋杀朝廷命官的胆量他没有,使点坏还是有可能的。周宁深知秦锦是个心(胸xiong)狭隘之人,他不擅长深谋远虑,他就喜欢搞些小动作。

    “无妨无妨。”张全利乐得(屁pi)颠(屁pi)颠的,别说((逼bi)bi)仄,就是座位上铺层针板都行啊。那可是官家的轿子,只有当官的人才有资格坐的轿子。

    这就跟轿子的大小没关系,他的八抬大轿再大,跟官轿碰上就必须给人家让路。这是明文规定的事(情qg),民不与官争,当官的就有很多地方有优越(性xg)。

    “既然如此我们就换着坐吧。”周宁吩咐陆清:“送张爷上官轿。”

    “是。”陆清朝前一伸手:“张爷,请。”

    张全利没有说话,抬腿就向前走去,陆清跟在他的(身ēn)边指引着方向。这岸边人多得比过年时候的大集还多,轿子都抬不到中央。

    “你跟周大人几年了?是从小在周家长大的吧?”张全利看起来傻乎乎的,有时候粗中也带着那么点的细。

    一般的书僮应该管周宁叫‘周大人’,张嘴就管周宁叫‘公子’,必定是叫习惯了,也足以证明周宁跟他交(情qg)很深。

    称呼不是个小事,绝不是随便一开口就能定下来的事。周宁已经是功名在(身ēn)的人了,陆清还叫他‘公子’,这在寻常人家腿都能被打断了。

    “是啊。”陆清非常骄傲的昂着头:“我就是在周家出生的。”

    下人和下人也是不一样的,像陆清这种家生子的地位是很高的,后买来的就差的远了。

    “噢,怪不得呢。”张全利点了点头也为自己的智商深感骄傲,这么难猜的事都让他给猜中了,看来他天生就有做官的天赋啊。

    做官有什么难?无外乎察颜观色而已,他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判断出了陆清是周家的家生子,多厉害。

    陆清也非常的骄傲,他从来不觉得家生子有什么不好,他在周家俨然就是少爷的范儿,甚至他比周宁的(日ri)子过的要潇洒得多。

    陆清把张全利送上轿,麻溜的跑回去跟周宁蹭大轿去了。大轿的空间就是大,坐两个人一点不挤。

    “公子,这个姓张的来头不小啊,出门都带这么大的大轿。”陆清坐在轿子里眼珠儿乱转,他不是没见过好轿子,而是真的没有机会坐坐这么好的轿子。

    在周家的时候他坐过几次轿子,都是两人抬的小轿,大轿轮不到他坐啊。现在周宁出门都是坐官轿,他只能在地上走。

    他也就在京城的时候花钱坐过一次四人抬的轿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挺tg)美的呢。这是他第一次坐八人抬的大轿,多少的有点兴奋。

    “这轿子又不是他的。”周宁的脸上没有了轻松,换上了一副愁容,淡淡的说道:“这是云王爷的大轿,那画舫也是云王爷的。”

    “啊?”陆清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的:“云王爷对秦锦都信任到这个地步了吗?看来传言是真的,公子,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吧?”

    周宁狠狠的白了陆清一眼:“你记(性xg)真好,传言是真是假跟咱们还有什么关系?”
章节目录 第103章 滚出轿子
    第103章滚出轿子

    张全利刚坐上官轿感觉还挺美,走了没多远就感觉哪哪都不舒服了。轿帘挡得严严实实,里面光线很昏暗。

    挡光挡的这么严实,挡风怎么挡不住呢?坐在里面还要被风吹,冻得张全利直打哆嗦。

    这小轿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伸直腿都困难,想躺下那是不可能的。还以为做官轿有多享受呢,没想到这么遭罪。

    遭罪也就忍了,能威风一把也值。可是这轿子挡的这么严实,他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着他,威风在哪儿呢?

    越想越后悔,小轿子只有两个轿夫,一颠一颠的远不如八抬大轿稳当。正憋气窝火觉得自己上了大当的时候,忽听一声尖叫,紧接着轿子朝前摔去。

    “大人,大人”随行在轿子两侧的衙役急忙冲上去想要抓住轿杠,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哪里还来得及?

    张全利直接从轿子里摔了出来,还是朝前滚动式滚出来的,若不是前面的轿夫趴在地上挡了他一下,还不知道他能滚出多远呢。

    林捕头闭上眼睛都不忍看了,张全利本来身材就五大三粗的,再这么一滚,真是够圆,够滑稽的。

    他急忙带着人跑过去扶起张全利,七手八脚的上去帮着他掸衣服上的尘土。

    “大人,您没伤着吧?”

    “没事吧,大人?”

    大伙七嘴八舌的关心惹得张全利火冒三丈,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坐个轿子还能骨碌出来?

    张全利推开大伙,见前面的那个轿夫还在地上趴着呢,他上去就是一脚:“你他妈的活拧歪了,是不是?”

    衙役们赶紧的拉开张全利,又把轿夫扶了起来。轿夫根本连站都站不住,撸起裤子发现他左小腿迎面骨上婴儿拳头大的一块紫黑色淤青。

    大家伙四下里张望,这里只是一条比较偏僻的小道,离正街还有一段距离。街边有几户人家都还没起床,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妈了个巴子的,算我倒霉,撞了鬼了。”张全利一看这个轿夫的腿明显是被人打伤的,可是这到哪儿能把那个人给揪出来?

    他身边全是县衙里的衙役,没有一个他熟悉的人,人在陌生的地方,身边是陌生的人,他也没了嚣张的底气。

    这条小道是通往县衙那条街最近的路,早上应该没什么人走动,林捕头就挑了近道。也是七品县令这小轿够小,张全利那个八抬大轿根本就过不去这条小道儿。

    “不能就这么算了。”林捕头紧了紧腰带,瞪圆了眼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摔个跟头而已,没有人受到什么重伤。往大了说完全可以扣上一顶谋杀朝廷命官的帽子,官轿都摔了,官的威严何在?

    这条小道儿不大,没有分叉,又没见着人。足以证明这是早就埋伏好了的,而人家都没有逃跑。

    道路左边是各家的后院墙,右边则是各家的前院墙。院墙都不高,如果有人躲在后面的话,不是蹲着就是趴着。

    从轿子摔倒的位置上判断那人不会太远,伤在迎面骨上说明方向就在前面,有嫌疑的不过就是两三家院落而已。

    这么简单的事都查不出来,真当捕快是吃干饭的吗?林捕头看了一下,随行的只有六个衙役。

    林捕头安排后面的那个轿夫照顾摔伤了的轿夫,又留下一个衙役照顾张大人。他和其余的五个衙役分了一下工,两个人一组跳进前面的院落去调查。

    张全利躲到轿子后面只露个脑袋向外张望着,还招呼那个负责照顾他的衙役:“过来点,这边背风。”

    “大人,咱是顺风走路,你背风得去前面啊,后面背啥风?”

    “风还有准吗?”张全利让他给呛白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全利就是看林捕头去抓人,他怕伤着他才躲起来的,哪是为了什么背风?

    林捕头纵身跳进了左前方的第一个院子,这是嫌疑最大的院子。距离比较近,从轿夫的伤上来看,是被什么东西投掷过去砸伤的,力道很大看来距离不会太远。

    院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林捕头用力的跺跺脚,地面是实的。他抬头看两个衙役正走向右面的第一个院子,那个院子嫌疑是最小的。

    因为轿夫的伤是在左腿上,如果这个院子没人,那左面第二个院子的嫌疑是最大的。林捕头冲同伴摆摆手,意思是他们一起奔向左面第二个院子。

    这时走向左面第二个院的两个衙役突然间尖叫着摔倒在地,两个人都捂着腿满地乱滚。

    林捕头大吼一声:“上!”

    这时一个人从左面第二个院子里跳了出来,连个照面都不打撒腿就跑。林捕头带人在后面连喊带叫的猛追。

    那人跑的飞快,轻功也相当的好,施展开八步赶蝉功,几个纵身就跑得没影了。林捕头一来没人家跑的快,二来还惦记着官轿和张全利的安危,只好带人跑了回来。

    轿夫和两个受伤的衙役腿上的伤都不重,只是暂时的站不稳,缓上一会儿渐渐的就能吃上力气了。

    当然轿夫是不能抬轿了,只有换上一个衙役顶着。张全利有点战战兢兢的钻进轿子里,他其实真的很想在下面走,起码有危险的时候能跑。

    林捕头没有跟大家一起离开,他留下一个衙役跟他搜查左面的第二个院子。仔细认真的排查了一遍,不放过一个墙缝的寻找着蛛丝马迹。

    张全利坐在轿子里面,心都一上一下的突突。从前只知道坐轿子悠闲,今天才知道坐轿子也有危险。

    轿子一颤一颤的前行,张全利提心吊胆的紧抓着扶手。心里不住在想是不是周宁得罪了什么人啊?会不会有人来刺杀周宁?不会稀里糊涂的变成冤死鬼吧?

    “落轿!”

    随着一声高呼,张全利的心‘咕咚’一下着了地,可算是熬到县衙了。衙役打起轿帘,张全利弯腰走了出来。

    “哈哈哈,张兄去哪里游玩了?大轿绕远路都到了,你这抄近道儿的小轿怎么才到啊?”
章节目录 第104章 主仆嬉戏
    第1o4章主仆嬉戏

    “人世间最美最好的爱情应该是:愿有年华可回,且因可心共白头。”墨雨争形婚男神撞进怀。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得桌面上的合同直反光,徐可心草草的扫了一遍也没有认真的细看什么条款,抓起签字笔就签上了徐可心三个大字。

    “合同我签了,我的资料和照片也给你留下了,我还有课先走了,有事打电话联系吧。”徐可心放下黑色的中性笔,抓起手包就跑了出去。

    “哎,哎,徐小姐”林经理冲她喊了两声,她头也没回的挥了挥手,只留下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

    林经理收拾着桌上的杂物,嘴里嘟囔着:“这也太痛快了吧?面都不见就签合同,真是不在乎啊。”

    她拿起徐可心刚签的合同,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翘,就喜欢这么痛快的客户。

    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轻拉开房门,冷不防眼前一团黑影,吓得她尖叫一声撒手把合同扔到了地上。

    原来是有个男人正堵门站着,这也太不礼貌了,她没好气的抬起头:“你这人”

    她只说了三个字就忘了后面要说什么了,好一双深遂迷人的眼睛,好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男人,嘴唇嚅动了两下,喃喃的说道:“怎么长的这么帅?”

    那个男人轻轻的皱了一下眉,用鼻子嗯?了一声,显然对林经理这个花痴的表现很不满意。

    林经理猛然间惊醒,自己刚才在情不自禁之下脱口而出了一句什么。顿时羞得她满脸通红,赶紧的蹲下拾起徐可心的那份合同。

    她站起来,头也不敢抬的侧身往外走,那个男人并没有给她让地方,而是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合同,大步流星的走向她的办公桌。

    她微怔了一下,急忙转身跟上。那个男人拿着合同看的很认真,只见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林经理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从来也没遇上过这样的人啊,直接抢合同就看,看样子这份合同令他很是不悦,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那个徐可心是他的什么人?如果他是徐可心的亲人或者男朋友可就坏了,如果不是的话,他看别人的合同看的这么认真干什么?

    “那个,这位先生,你”林经理想要试探性的问一下他的目的,却被他摆手打断了。

    那个人看的很认真也很慢,几乎要把每个字都细嚼一遍才行。林经理撇了撇嘴,有什么好看的?

    她就没见过比这份合同还简单的合同,徐可心签的是一份形婚合同。形婚,顾名思义就是形式上的婚姻,说白了就是随便找个异性假结婚的意思。

    这份合同上除了签字处就只有对方条件要求一栏需要当事人亲自写,其余的全是打印好的。

    这一栏一般人都写的很细致,虽然是假结婚也得有条件限制,不能太离谱了,而徐可心只写了寥寥数字。

    单身男性,无残疾,无重大疾病,脸上无疤即可。

    那个男人盯着这十八个字,眼睛越眯越小,眉头越皱越深。林经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感觉空调温度下降了两度似的。

    那个男人把合同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只有徐可心的签字,男方那面还空着。他弯腰抓起桌上的黑色中性笔,在对方条件要求一栏里写了个无字,然后在下面签上了他的大名。

    林经理看到他签完合同,把笔摔到桌子上,才如梦初醒般的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和林可心组成形婚夫妻啊。

    “哦”林经理看了一眼他的签名年华,好熟悉的名字,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年先生,这些条款您都看明白了,是吧?”

    年华没有理会她说的话,伸手对她说道:“把她的资料给我。”

    “是这样的,年先生。”林经理谈起公事立马有了白领的状态,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式:“你先把你的资料和照片给我,证件的事由我来办,您就等着就好了。”

    “她的资料。”年华的姿式没变,依然是左手插兜随意的站着,手式也没变,依然是右手掌心向上朝前平伸。

    只有说的话变了,变的更加简短了,通常情况下年华说话都是很省力气的,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的尽量不用两个字。

    林经理没见过他这么强势的人,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就带给人一股无形的巨压,连喘气都不自觉的小心翼翼起来。

    “您要看看,是吧?”林经理木木然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文件袋递给年华,年华一把抓过文件袋直接朝门外走去。

    林经理一下慌了神,急忙追了出去:“哎,年先生,您不能拿走啊,证件还没办呢。”

    年华停住脚步,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名片缓缓的递到林经理面前。林经理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觉得年华这个名字很熟悉,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海集团总裁。资产过百亿的富豪居然找人形婚?

    也不打听一下女方的情况,随随便便的抢了一份合同就直接签了?传说中的年华可是一位谨慎到令人指的人啊。

    林经理的头上直打闪,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当她收回震惊的思绪已经看不到年华的身影了。

    徐可心刚上完一堂瑜珈课,才走出教室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林经理的微信留言。

    徐小姐您好:合同已经签好,相关资料我快递给你还是你过来取?

    徐可心真是没想到她们工作效率如此的高,才不到两个小时就全都搞定了。徐可心今天只有这一堂课,时间还有大把,她觉得还是自己过去取比较好。

    她刚要回复林经理,一个学员跑了过来:“徐教练,下周上午的课都是你带了,是吗?”

    “嗯?”徐可心的课都是下午和晚上,没有上午的啊,这是从哪儿来的消息?“我没收到通知啊,到时候你看课表吧,以课表为准。”

    “徐可心,高总叫你。”现代舞教练王老师冲徐可心招了招手,徐可心点点头朝高总办公室走去。
章节目录 第105章 酒馆怪人
    第105章酒馆怪人

    周宁一言不发的盯着陆清看,愣是把他看得心里直发毛。陆清真是哭笑不得,脸上的肌肉直抽,都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主人才是对的。

    周宁看他真的紧张了,他微微的翘起嘴角,略俯身低声对他耳语了一番,陆清才长舒一口气,原来公子是这个意思啊。

    吃过早饭周宁换了身衣裳带着陆清去街上查访几家芦席店,看起来都很正常,店铺里或杂乱或整洁,都有几卷甚至几十卷芦席。

    陆清打听了一下,几乎所有的店铺都说没有存货,想买大量的芦席就得预定。周宁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觉得这些店家都没有说实话。

    芦席这种东西制作简单,没什么工艺上的难度,卖芦席的基本上全家男女老少都会编。没事就编呗,多编一张就多一张存货。

    一家两家没有存货也就罢了,全都没有这就难免要引人起疑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所有人的存货都不想拿出来散卖。

    也就是说几个月前被人买空了芦席的同时,人家还预定了大量的芦席,而这些商铺的人谁都没说实话。

    连官家问话都敢隐瞒,看来给的好处必然是不少的。商人重利,只要有足够可观的利益,他们就忘了王法是什么。

    “真是笔大买卖,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收多少芦席。”陆清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大量的收芦席,这等寻常之物有必要囤货吗?

    芦席怎么也不可能卖出好价钱啊,倒卖这玩意儿有什么利可图?商人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这也正是周宁之所以盯着倒卖芦席的不放手的真正原因。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宁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有大问题。所以他就一直努力的查访,不查不知道,查起来才知道有多难查。

    这些芦席是什么人收的查不到,卖往什么地方也查不到,一共收了有多少张芦席还是统计不清。

    越是难查,周宁的兴趣还就越大。难查说明做这件事的人够谨慎,他越是谨慎就越是说明问题很严重。

    “你觉得画舫能装得下多少芦席?”周宁已经知道了张全利就是收芦席的人,他是坐画舫出来的,他买的芦席一准要用画舫运走。

    陆清伸了伸舌头,诺大的画舫用来装芦席的话,那量可真是难以想像。最起码云江县这十几家店铺里的芦席全拿出来,能铺个船底就算不错了。

    “公子,你说这些芦席真的会是云王爷收的吗?”陆清觉得周宁的脑洞太大了点,堂堂的云王爷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看得上小小的芦席?

    一来王爷没必要靠倒卖什么来赚钱,就是想赚钱也不能盯着芦席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吧?

    二来王爷要是想要些芦席,还用得着派人下来收吗?一句话的事,要多少芦席没有呢?

    “跑不了他。”周宁轻摇着折扇:“张全利说他是来收芦席再预定些芦席的,你看他像是个精明的商人吗?”

    “不像。”陆清摇摇头,张全利一看就是个粗人,他能做什么生意?他充其量就是个跑腿的,跑腿也是个不靠谱的。

    “就因为他没什么本事也不精明,才让他来这儿的。”周宁边走边轻声的跟陆清聊着:“这种花钱清账的事既然简单又不简单,说它简单是这件事本身不难,谁都能做到。说它难是因为这种事必须得找个可靠信得过的人才行。”

    “嗯,有道理。”陆清重重的点头,不管什么只要是周宁说的,他都盲目的认为是对的。

    他对周宁有着不讲道理的崇拜,他对周宁说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他的回答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字,但表情绝对不敷衍。

    周宁说的话,他都会认真的听,然后给予最认真的肯定。周宁对于他认真的肯定,早就感到麻木了。

    他们主仆二人在街上正走着,忽然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酒馆里传来了吵闹之声,他们赶紧快走几步过去看看。

    他们赶到酒馆的时候,只见酒馆里的人大部分都站着,只有靠窗的那张桌子边坐着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头也不抬的自斟自饮,其余的人基本都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围成圈的看着他坐在那里喝酒。

    “真有两下子。”

    “太厉害了。”

    “我离的最近,啥都没看着太遗憾了。”

    “”

    从大家零零碎碎的言语中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陆清上前向掌柜的打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才有个小偷,偷老头的钱搭子被那个人给抓住了。”掌柜的其实也没有看着当时是什么样的情景。

    不过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知道的,他就把刚听来的话配合上他指指点点的表情又说了一遍。

    周宁也听清楚了,那个壮汉是见义勇为又心存慈悲。他夺回了老头的钱搭子,又放了那个小偷。

    周宁上前一步,冲那个壮汉随意的拱了拱手:“不知阁下哪里人氏?一个人喝酒不闷吗?”

    那汉子抬头瞟了周宁一眼,端起酒杯仰脖喝了一杯,重重的放下杯子,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生性散淡不羁人,酒肆逃名度冬春,雁塔无名君莫问,石中火共梦中身。”那汉子狂笑声中吟了一首诗,然后继续自斟自饮。

    那汉子完全不理会此时身边有多少在盯着他,连那个向他道谢的老人家他也不理。那老人冲他鞠了个躬,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声谢谢。

    他实在太高傲,别那汉子抬头瞟了周宁一眼,端起酒杯仰脖喝了一杯,重重的放下杯子,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生性散淡不羁人,酒肆逃名度冬春,雁塔无名君莫问,石中火共梦中身。”那汉子狂笑声中吟了一首诗,然后继续自斟自饮。

    那汉子完全不理会此时身边有多少在盯着他,连那个向他道谢的老人家他也不理。那老人冲他鞠了个躬,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声谢谢。

    他实在太高傲,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