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舞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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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德三年公元42年春。刚过完春节,还未出十五.这年还没算过完。满地的鞭炮红屑迎着皑皑白雪倒显得分外地妖娆。这年的冬天出奇地冷,春天还未到。白茫茫盖了一层雪的青州城在清冷月光地映衬下分外地宁静端庄。
万府,门前的石狮子已是满身白雪,月光,白雪,石狮该是如此静逸的夜晚万府内却人头攒动焦躁地很。原来今晚是万夫人临盆难产,接生婆子们已是束手无策了。万府的主人青州知府万贵平日里再如何的只手遮天,此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许是下雪的缘故,夜空格外的干净,月亮也显得格外地大,月光自然也分外皎洁。那一抹清辉透过窗内的红烛映在了万夫人姣好的面容上。突然,夫人用尽最后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女婴啼哭。。。
万贵赶紧走近前来,顾不得看一眼婴孩,拉着夫人的无力垂下的手饮泣不已。万夫人,此时已气若游丝,凝视着透过窗棂映进来的雪色,集全身之力从口中崩出“若雪”二字,便仙游而去。万府此时一片痛慠,女婴的哭声夹杂在众人的啼哭声中悲戚无比。
翌日,雪依然在下。后日便是元宵。四处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起来,万府却换上了白事的行头,四处净是纸钱白幡.府中人等披麻戴孝,竟与雪融为了一个颜色。万夫人的乌木灵柩在素白的灵堂里显得分外的沉重。面容憔悴的万贵,呆坐于灵堂中。此时的万贵,不仅仅是丧妻之痛,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与迷茫。想那万夫人,嫁与万贵之时,万贵只是青州府衙的一名书记小厮。万夫人的父亲却是京城的一品大员,因万夫人祖籍青州,在随父亲回乡探亲之时与万贵相识。而万贵生性聪慧,文采出众,在府中接人待物又极有分寸遂颇受大人相识。至此结下这金玉良缘,从此平步青云。而如今夫人仙去,可以维系与岳父情谊的只有若雪这个孩子了。
正在万贵思绪万千之时,他的岳父,林伯平,林大人已经到了府中。白发人送烟发人自是一番悲痛欲绝。万贵在一旁除了陪着落泪别无他法。林大人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万贵令下人沏了上好的绿茶来,给岳父端上:岳父大人,舟车劳顿,又心情悲痛,喝点茶消消渴吧。
林伯平这才发觉自己哭久了,已是五内俱焚,嗓子如同着了火般痛痒。方端起那青瓷茶盏畷了一口,顿觉唇齿生香,无比的清气。问到:“孩子呢?我的孙儿呢?
万贵急命下人把孩子抱来。林伯平却道:罢了,这灵堂极其阴冷怕吓着孩子,带我去他房中看看吧。
万贵遂带岳父来至若雪的房中。只见房中摆设极其精致用心,与女儿在时的喜好无异,心中的阴郁不禁少了一些。远见那婴孩,被一席浅蓝色素面缎被紧紧包裹着,安放于刻满了祥云的花梨婴儿床上,绣着鱼戏莲花的紫色帐幔就那么随意又恰到好处的垂着。林伯平不仅想起了女儿刚出生时的模样,一股伤感又涌了上来。也不知那婴孩做了什么美梦,竟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如云中莺歌的笑声蓦地将林伯平与万贵从哀伤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林伯平这才发现已踱至婴孩床前。细看去,这孩子肤若凝脂,鼻若悬胆,一对素银的镯子在白嫩如笋尖的小手的映衬下越发的明晃晃的照人眼。此时她正在从襁褓中挣出了双臂咿咿呀呀的向着天空乱抓,似空中有人在逗她一般。难道是我的女儿一直陪在若雪身边?林伯平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亲外孙已霎那将对女儿全部的爱与哀思转嫁到了若雪的身上。而唯一能表达他爱意的便是让自己的女婿更加的平步青云,这样才能给若雪更好的生活。
一年后的正月十五,万府门口鎏金的大红灯笼映红了门口的落雪,一树火红的腊梅红妆素裹的娇媚不已,反衬的门口的俩石狮子更加英武。万贵在老丈人的提携下已扶摇直上的成了从三品的宣慰使。而此时的万府也多了一个新的女主人万贵的续弦-姣凤。这个姣凤是青州城里一个小财主家的女儿,虽不及万夫人大家闺秀,却也多了一份小家碧玉的低柔与精明。此时的姣凤正抱着若雪与万贵在万府门口的街上看灯谜。这是万府今年特意给青州百姓扎的各色的灯笼,各式的灯谜,普天同庆,与民同乐。此时的若雪正在姣凤的怀里咿咿学语,粉白的婴儿面,如点漆般的眸子在灯下璀璨如明珠。万贵看着柔媚且对若雪视若己出的姣凤,想着自己平顺的仕途,与身边百姓对自己的尊敬,竟觉得美若梦境。
忽见远处来了一道人,及至自己跟前,似有话说。万贵行了个礼便连忙拉着姣凤欲回府邸。想为官以来,不少江湖术士每以风水周易,佛道之说欲与他攀附关系,唯恐躲之不及。岂料那道士却不明万贵之心,在背后高声到“万大人之千金,女身男命,八字刚硬,富贵无比啊,只是。。。”万贵早已拉着姣凤命仆人合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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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雪簌簌地落个不停。一身藕色素衣的小孩子正抱着偌大的扫帚在扫门口堆积的落雪。那藕色的粗布衣裳,颜色是暗了些,只是那孩子雪一般白嫩的小脸和清澈如水的眸子倒与这纯白的世界融在了一起,唯有那乌烟的辫子和那辫子上正红的蜀锦蝴蝶结反把这雪映的太素了些,这就是若雪。只是身后的万府已成了霸州的一个破败不堪的小院。
若雪三岁的时候,外祖父便去世了,而没有了背景的父亲也因为一场莫名的纷争,被株连到了偏远的霸州成了一介布衣。还记得去年的冬天,也是一个多风雪的月份,外祖父病逝,父亲被贬,接连的灾难,刚刚三岁的若雪并不是很了解发生了什么,而现在的她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便是从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变成了不满四岁便要出来扫雪平民丫头。雪依然是簌簌的飘着落着,若雪是最爱雪的,许是因为自己的名字里有个雪字,许是雪的纯净与高洁。只是雪化在泥里的时候就变污了。倒也因了这雪即使变成污变成了泥却能更好地滋养地上的万物。若雪想着想着,不觉抬头望着弥漫的天空,嘴里呼出的哈气竟将雪花融化了,一切的苦难在她幼小的心里也随之化了。
万贵正独自坐在柴屋里的火炉前沉思,炉子上烧着热水,炉盘上还縢着几个地瓜。此时的万贵,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变得苍老甚至庸怠了许多。一间简陋的屋子,被这炉子烘的倒也暖和,木柴在火焰里噼啪的跳跃着。万贵的思绪也回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也不知岳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就莫名其妙地被罢了官。自己也从三品的宣慰使贬成了青州的一个小小橼吏。岳父在青州养老的这段日子天天愤愤难平,不久便驾鹤西去了。只是临死前,给那皇帝修书一封,本以为圣上会顾念旧情,对林家和万家有所照拂。谁知,岳父的三七还未出,一家人又被贬成了庶民被发配到这荒凉的霸州。一年里,从云端跌至谷底,此中的世间冷暖,人心凉薄,万贵也是体会了一个淋漓尽致。好在姣凤家算是仁义,资助了不少的银子可以勉强度日。姣凤也算贤良,每日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一刻也不倦怠。现在的家虽然简陋,却也干净舒适。若雪也聪明乖巧的很,小小年纪已识字不少,又伶俐懂事。只是,全家迁离青州时,那道士的话如一根刺般一直扎在万贵的心中,格外难受。
离开青州的那日,寒风入骨。虽已是春天,却没有一点春日的生机。大厦已倾的万家,人人避之不及,唯有姣凤的爹娘来送行。只见一个道人来至跟前似有话说,甚是眼熟。万贵这才想起来,是多年前赏灯时遇见的道人。如今的万贵,早已没有了众人的前呼后拥,如今这个道人还来送行,必是有要紧的话要嘱咐。万贵还未开口,道人已言:万大人,你的一切皆是因你家千金而起。万贵心下一惊,忙说道:仙长差矣。小女不满三岁,怎么会引起这巨变。道人浅笑道:万大人之千金,女身男命,八字刚硬,原该富贵无比啊,只是贵千金降生之时,正逢天煞孤星值日。因而,先夫人在生产之时便被克死西去,家中突变啊。照此下去,此女必将刑父刑夫,万宅难安啊。道人的每句话如惊雷般在万贵耳边炸开。已惊的万贵呆若木鸡,只能喃喃自语到: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道人又道:唯有送千金去那至阳至阴,至刚至柔,至明至暗的地方去,不仅可以化解,贵千金还会涅槃重生,一飞冲天啊。说完道人便唱着“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去了。留下万贵在那恍惚如雾中不得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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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阳至阴,至刚至柔,至明至暗”万贵又在魔怔般的喃昵。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忽然间,屋外传来了姣凤的声音:“梁大嫂,你干什么呢?怎么把你家雪全扫我家这了啊。我说我们家雪怎么扫也扫不干净呢?若雪,你过来,把这些脏东西再给她扫回去!”
又听到一个妇人泼辣地喊道:“哎呦!他万家娘子,我怎么就把雪扫你家门口了,咱两家挨得这么近,我扫一扫就这样了,怎么就成你家门口了?你还以为这是在你们青州的大宅子呢?这可是霸州!还容不得你们青州的来这里矫情!”一句话竟把姣凤噎的满腹的怒火却无从开口,唯有涨着通红的脸,微微隆起的肚子在风雪中气的发抖起来。原来,姣凤已经怀孕了。
万贵赶忙奔至门口,怕姣凤真与妇人争吵起来。只见那妇人已嘟囔着转身摔上了自家的柴门。看着姣凤孱弱的身体和突出的肚子,万贵不仅暗暗自责。这姣凤好歹也是青州地界上数一数二的财主家的千金,当初不计名分嫁近万家做续弦,原本以为能给她风光体面的好日子,怎料到一夜之间大厦倾,被贬至霸州这荒地来受苦。想到这里,万贵连忙上前扶住姣凤的身子说到:“夫人何必与这等山野村妇计较。不就是雪吗?我和若雪扫去便是。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了呀”。姣凤正一股怨气无处排解,听万贵如此说,不仅回到:“山野村妇?我如今不也是这的一个山野村妇了吗?难不成我还是从三品的官家夫人吗?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喊我夫人,我姣凤可担不起如此的名号,只管像这般贱民直呼我姣凤便是!”说罢便一甩手进了屋里去。万贵被姣凤这突来的怨气喷到不知该如何是好。懵然的立在门口看着簌簌落下的雪,这才发现了不远处的若雪。若雪仿佛被着眼前的情景唬的有点懵,抱着与她一般高的扫帚不知如何是好。看到爹爹投过来的眼神,若雪不仅尴尬起来。连忙笑笑,抱着扫帚转过了身。自从全家贬至这蛮荒之地,爹爹待自己已大不如前了,若雪虽然还不到四岁,可接连的变故已使她远远成熟于同龄的孩子,父女之间的隔阂她自是感觉的再清晰不过了。应该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几近凝固的空气呢?若雪不由的把雪扫成了一堆。是了。堆个雪人吧。既扫了雪,还能给这死寂的院子添点生气。若雪,边想着边把积雪堆出了一个大大的雪人。而不远处的万贵,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不仅想到信了那道士的话对女儿的亏欠,有些自责起来。倒是若雪在小小的年龄,能如此快的将本是苦难之事化作风雅之趣,如此快的转换了尴尬的气氛,这孩子倒是个有主意的,或许送去那道人所说的地方,日后只怕也绝非池中之物吧?只是那地方到底是何处呢?万贵想着不觉已走至若雪身旁。大雪中,父女二人其乐融融地堆起了雪人。这是万家被贬以来第一次父女间开心的互动,岂不知这也是父女二人最后一次心无暇细的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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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梁大嫂家的儿子,大憨,是个6,7岁的胖小子。自打万家搬过来,便对这户彬彬有礼的人家充满着好奇。尤其是对这个小他几岁的小丫头更是看重。在他眼中,若雪如画中的仙女般美丽又神圣。每每想与之一起玩耍,走至跟前却突然觉得自己又土又笨,遂都不敢靠近。这次看到他们父女的如此的欢畅,亦抵不住此番情景,怯怯地走至父女跟前。
万贵打量着眼前着这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突然想到若是两个小孩子能够玩在一起,倒也能够缓和两家的尴尬的气氛,遂邀大憨一起玩耍。而大憨也乐得能如此近的接触自己的那个神仙,雪人堆的分外卖力起来。若雪看着眼前这个憨憨的小哥哥涨红着小脸,使着蛮力堆着雪人,不仅咯咯的笑了起来。而大憨看着若雪如花朵般的笑着绽放,也不仅放松了,发出了小子那壮实而又响亮的笑声。
姣凤正独自坐在屋内生着闷气。听到屋外三人的欢声笑语不仅更加地气了起来。想着寒冬腊月,年关将至。父女二人,不仅不为家里打算,反将那泼妇的孩子叫到自家的院中一起玩耍,这姣凤心里登时腾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遂走至灶台端起刚才洗菜的水来到院子,边往外泼边喊道:你爷俩还没玩够吗?难道还要我挺着肚子给你们做得了饭再端到你们跟前不成?这泼出去的水就如姣凤的怒气一般一股脑地泻了出去。哪成想这大憨正在小院子里疯跑呢,这脏水就那么不偏不倚的泼到了大憨的身上!数九寒天,被冰凉的脏水浇了个透,正玩疯的胖小子登时愣住了。不一会那刺骨的寒,直刺的大憨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万贵与若雪也呆住了,都知道隔壁的梁大嫂本就不是个好惹的,如今又生出这般事端,这可怎么是好呢?
梁大嫂自是听到了大憨的哭声,忙出来瞧是怎么了。只见那冰天雪地中,自己宝贝的儿子如落汤鸡般站在那里哇哇大哭,姣凤手中端着个空盆子不知所措,万贵与若雪也呆立在院子里。这梁大嫂还不知自己的孩子是受了何等的委屈。登时便红了眼,挽着袖子,抄起扫帚,便奔了若雪家中。
若雪和万贵一看这架势连忙上前拦住,嘴里连连的赔起了不是。想梁大嫂这等山野村妇,哪顾得了这些,自是呜呜喳喳地,直奔着姣凤过来,嘴里也是不干不净地骂个没完。那姣凤,自幼哪受过这等闲气,本就憋着一肚子的闷火无处去撒,眼看那五大三粗的妇人狂奔过来,立时也挺直了身子,倒竖着柳眉骂了起来。不一会二人便扭在了一处。急的万贵与若雪,不知道该拉开哪个,大憨此时也止住了哭声赶紧跑来劝架。漫漫风雪中,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姣凤还挺着肚子。正是越忙越乱,姣凤不知怎地就摔到了地上。也正是这一摔,院子里顷刻变安静了。
姣凤只感到肚子一阵绞痛,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血染红了雪。王大嫂见到这阵势也慌了起来,慌忙的和万贵扶起姣凤。姣凤此时已是又惊又怕,痛哭不已。若雪哪见过这情景,自是吓的不轻,却无奈走至跟前帮忙。此时的万贵忽然想起了道士的话。眼前的情形使他不得不信若雪果真是刑父刑母的孩子。遂冲着若雪大喝道:走开!若雪不仅被父亲凌厉的眼神吓出了一个寒颤。不曾见过如此血腥的情形,不曾见过父亲如此的嫌弃,而这一切就在眼前发生了。
雪,本是若雪最爱的,本该是最洁净的世界里,却上演着一场如此惨烈与灰暗的情节。雪依然在下,若雪的世界却已经变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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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本是最纯净的东西,下在地上将万物覆盖的一片洁白,雪的世界安静又纯美。只是万家此时个个如热锅的蚂蚁焦躁不安。姣凤痛苦的呻吟,医生的束手无策,万贵急躁的在房门外转来转去,此时的若雪已经完全懵掉了。一切的变数在她年幼的心灵里是无法承受的。而王大嫂早已悻悻地领着大壮溜回了家。
房门开了,大夫出来摇了摇头道:孩子没了,所幸夫人的性命是保住了。屋内传来了姣凤撕心裂肺的哭声。大夫又道:我已开好药方,不知哪个能和我去取药。若雪赶紧接过话来:我去吧。说罢逃也似的跟着大夫跑了。万贵哪还顾得上若雪与大夫,早已回屋劝慰姣凤去了。
雪中霸州的街道冷清了许多,若雪拎了一大包的药,一步一挨的往家的方向走着。年幼的她,此刻恨不得离家越远越好,不知如何面对父亲,不知如何面对姣凤姨娘。从何时起,她已将这次是非全部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辆马车从她身旁经过,不知为何,若雪突然觉得这辆马车的气势非凡,绝非是霸州的马车,或者马车的主人是京城来的也未使然。正思忖着,只见马车已在身旁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位与父亲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只见那人眉宇间有股轩昂之气,却又不失慈祥。男子走至若雪跟前道:小姑娘,向您打听一下,从青州搬来的万家你可知道?若雪连忙施了万福回到:“万家?可是原青州从三品的宣慰使万贵的家?”男子不禁惊到:在这乡野间竟有如此年幼的女娃见到生人不卑不亢,彬彬有礼,言语清晰。连忙回道:“正是,正是万贵万先生的家。”若雪又道:“万家我是知晓的,不知先生您是何人怎会风尘仆仆的来霸州寻万先生?”男子道:“鄙人万霖,是万贵的远房表兄。惊闻万家变故多时,适逢春节,特来探望。”若雪不仅浅笑道:“原来是万伯父,小女万若雪,是万贵之女。不知有贵客远至,小女这就带先生回家。”这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是万贵的远房表哥万霖。万霖如今是京城里的六品光禄寺少卿。此次前来是为了宣宗皇帝采女一事而来。
原来,过了春节,阳春三月便是宣宗皇帝采女之时。凡民间的良家子都要进宫入选。由内监察视挑选,将稍高、稍矮、稍肥、稍瘦的淘汰;再由内监检查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有一处不周正的都淘汰,再让在选者自己说出籍贯、姓名、年岁,听其声音,稍有雄厚、粗劣、难听、混浊、口吃的都淘汰;第三天,内监拿尺量女子的手足,然后让她们行走数十步,观其“丰度”,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举止稍轻躁者,去者复千人。剩下的一千名召入宫圌内作为宫女。宫女入宫后,宫中稳婆将她们分别引入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再选出三百人为宫女头目。在宫中生活一个多月再根据她们的性情、言行以及帝王的喜好,选出五十人为妃嫔。万霖的女儿正在此列。万霖在宫中见惯了名利争斗,实在不忍亲生女儿入宫如牲畜般被人挑选,忽想起远房的表弟万贵,家有一女。想来万贵素来人品端持又博学聪明,已故的弟媳也是官府之女,端庄清秀,他们的女儿一定也不错。以万贵如今的境遇,想要翻身将女儿送入宫中一搏,也是他唯一机会了。而此时见到明艳聪慧的若雪,万霖更是放了一百个心,因为若雪的资质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
万霖欲将若雪扶上马车,若雪忽然若有所思地对万霖道:“伯父,我家姨娘今日刚刚小产,您又奔波劳累,怕您冲了晦气,待您不周。不如您先找间驿站暂且住下,修书一封,我将书信带回给父亲,让父亲与您会面可好?”万霖对眼前这个忽闪着秋水般眼睛的女娃娃已经完全信服了。定是若雪还不确信他的真实身份,安全起见临时想出的法子,而且家中确实有事怕万一怠慢了贵客,既不唐突又想的周全一个年幼的孩子能在顷刻间做出如此齐全的决定。万霖仿佛已认定眼前这个小姑娘是扭转万贵与他亲生女儿命运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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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已经停了。寂静的霸州小城,被月光映着的雪照的格外明亮,正似此时万贵那晦暗许久的心里突然照进来的光。
万贵坐在縢着地瓜的火炉前不住的拨弄火苗,心绪也似这炉火般热烈跳跃。从他的林岳父去世以来,家中连番的变故已经让曾经自视不凡的他变得木讷,而今日去会了表兄万霖之后,万霖的谈吐,万霖的气度,仿佛让他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而能够让他找回从前一切的也许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万若雪。与其如道士所说的那样若雪果真是个刑父刑夫的孩子,将她放在身边家无宁日,倒不如将她送入宫中一搏。若是好了,一家能够重回往昔荣耀,若是不好,他万贵一家如今已是此番光景,还能不好到哪里去呢?万贵看了一眼床上带着满脸泪痕已经睡去的姣凤,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若雪,正在屋里读书。这是她打嘤嘤学语时便养成的习惯,那时她的外祖父每日抱她在怀里通读各色文章,从那时起读书已经与她融为了一体。以至于小小年纪已几乎认全了所有的字,并读完了《女诫》,《论语》,《四书》以及诗词歌赋无数。
万贵走至若雪跟前道:看什么呢?若雪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父亲,竟有一丝生疏,下午发生的一切她的心绪并未完全安定下来,父亲却突然如此和颜悦色地看她读的文章,此时的若雪不免有些局促了,忙答到:“正读白居易的长恨歌。”万贵又道:“哦?小小年纪,便读长恨歌?女孩儿家认得几个字也是好的,就怕书读多了,见些杂书,移了性情。如杨妃这般以色侍君,秽乱后宫的,若雪还是少读为妙。若雪回到:“爹爹说的极是,只是若雪觉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两句甚好。想那杨妃久居深宫,定是只将一腔深情托付明皇,怎奈杨家人仗着杨妃的宠爱肆意干政,横行朝堂。杨妃不过是担了她哥哥的罪名,给皇帝留了退路而已,怨只怨杨妃太过美貌,不知收敛,寄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白白丢了性命罢了。”万贵被女儿的言语惊的目瞪口呆,自打信了那道士的话,对女儿的冷落,竟不知若雪如今竟有如此见解,难怪只见过若雪一面的万霖已对她赞不绝口。万贵不仅又问道:“若是女儿是杨妃该如何为之?”若雪想了一下幽幽的回到:“进宫起便时移世易,审时度势。”
万贵此刻特别想抱起眼前这个粉雕玉作的女儿好好亲一口,因为明日一别,若雪便如杨妃一般入宫了,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毕竟自己的骨肉,万贵心里难免有些不忍,但是峰回路转只此一搏,万贵忙正色道:“若雪,你可知道今日你的万霖伯父所来为何?正是你进宫之事。”
翌日,清晨。雪后的太阳在空中璀璨无比,明晃晃的雪映的人睁不开眼睛。此时寒酸的万宅门口,已停好了车马,但见一位腮凝新荔,彩绣辉煌的小娃娃迈着与她年龄极不相当的异常稳定的步伐向马车走去。
万若雪要进宫了。隔壁的梁大憨已经看呆了,以前只觉得若雪是个神仙似的妹妹清丽脱俗,明艳动人,今日一见,不仅恍若天人,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如天上的太阳一般璀璨。对,就是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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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马车已临近京都。万霖带若雪换了轿撵进入城中。若雪向外瞧了瞧,其街市繁华,人烟鼎盛自是与霸州天壤之别。
路上万霖已将府中一干亲属家眷详细说与若雪。万夫人贤良是个性子极好的,家中尚有老祖宗,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善人。自己替她进宫的大姐名唤万琴,今年3岁,温顺恭良,也是个爱看书的。还有两个大自己5岁的孪生哥哥,万无尘万无涯。名字听来都觉不俗的,想必也不会是些禄蠹之物。想来那万霖府中,自是规矩繁多,定是不肯轻易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的。及至入了宫后更要谨言慎行察言观色的好。若雪正暗自思忖着,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之上的匾额赫然书着“万府”二字。若雪忙理了理衣冠坐正了身子。轿子在正门前停稳,只见几个干净爽利的婆子过来掀起轿帘,扶若雪下轿。若雪扶了婆子的手,下轿站定。只见万霖已从前面的轿子下来,遂跟了万霖进了正门。
入得府中,只见佳木葱茏,奇花灼灼,穿过回廊,再行数步只见青松拂檐,环砌,虽无金玉环绕,却平添几分天然质朴的雅趣。忽见一座高起的青瓦为檐,乌木为栋的大屋,料想便是万府的正室了.若雪不免有些许紧张,握着万霖的手略微紧了些。万霖似乎感到了若雪的不安,遂低头宽慰道:“你来府中,就当成是自己的家与兄弟姊妹们好生相处便是了。”若雪乖巧的点了点头,桃花面容上绽放出彩霞般的笑容。
万霖牵着若雪的手,进得房中,但见满屋子的珠翠,繁花锦簇。房中正座上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老妇人,若雪便知是老祖宗。遂跟着万霖向老妇行了大礼,声音清亮道:“万若雪见过老祖宗,老祖宗安。”
那坐在屋中榻上的老妇,身上穿着攒金丝的五福靛蓝色大袄,头上戴着中间缀着羊脂玉的银鼠皮昭君套。见若雪如此落落大方,赶紧起身将若雪扶起,细细端详道:“好个识礼的齐全孩子。快来见过你万伯母。“若雪只见眼前这位妇人,身着翠兰色的织锦长裙,外罩月白梅花图案的云锦缎袄,头上琯着一只素银梅花簪子,素雅又不失高贵。这便万霖的夫人。若雪顿感温暖,又向万夫人行了礼。万夫人温柔的笑道:“好孩子不必多礼。沿路奔波一定累坏了,见过你家姊妹兄弟便去休息吧。我给你炖了银耳雪燕羹,一会让丫头给你端过来。”若雪自出生以来,哪受过如此像母亲一般的呵护,竟感动的红了眼眶。若雪忙谢过又见过大姐万琴。
万琴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长挑身材,鹅蛋脸面,又知若雪是替自己进宫的孩子,对她更是多了一份亲切。连忙对若雪说道:“好妹妹,入宫前你就在府里踏实住着,有什么说的玩的只管来找我。这里就是你宫外的家。”听了这话若雪竟恍惚觉得这一家子人才是自己嫡嫡亲的亲人。不,是家人。
说话间,已摆上了茶果,万夫人亲自奉茶奉果。又见一个清秀的小丫头端着一盏琉璃翠碗走至若雪跟前,里面正是银耳雪燕羹。若雪洗了手,将汤羹饮下,又拿茶水漱了口,方才饮了一杯茶,又起身向老祖宗与夫人道谢。众人看在眼里,断定若雪果真是个礼仪周全的孩子。
万琴问若雪都念过什么书,若雪答到:“不过是认得几个字,哪像姐姐必是读过书的。若雪日后还要多向姐姐请教。”
万霖接过话来说道:“女孩子只读《女诫》即可,最多看看《四书》《大学》你家万姐姐便是书读太多,总是心思细率,反倒不好。”又转身对他母亲道:“孩儿已从朝中请了李贤李大人来为若雪教习宫中礼仪与学问典故。”
万母问道:“可是当朝进士李贤?
万霖答到:“正是。”
万母又道:“甚好。也让万琴与无尘无涯一同学习。”
一语未了,只听院外一阵脚步声,丫鬟进来道:“二位公子回来了。”若雪正对两位孪生的兄弟充满好奇,心中正疑惑,已进来两位少年:一样的银青色长衫绣了翠色玉竹,外罩石青起花的东洋缎穗褂,蹬着弾墨青缎粉底朝靴。一样的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若雪心下一惊:好生奇怪,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万母一见到这双孙儿,脸上立时堆满了满意的笑容,别的不论,单看这一对的容貌,便足以让她欢喜不已。更何况还是两个才学武艺极其出众的孩子。
两位少年向长辈请过安,万霖道:“还不见过你们万贵叔叔家的若雪妹妹?”
只见其中一个身材略微高挑的少年道:“早听说若雪妹妹要来,我与无涯刚在集市上已经为她买了几匹上好的云锦,让丫头们给妹妹裁几身衣裳。”
万母咯咯笑道:“好没脸的孩子,你个男儿家怎知你若雪妹妹喜不喜欢?”
旁边未开口的少年哈哈笑道:“我就说哥哥买了也是白买的,我们哪会买女孩家的东西?”
正说着略高些的少年径直走到若雪跟前打量一番道:“果真与我想的一个样子,是个剔透的女子。若雪妹妹我是无尘。你只管看这布料你喜不喜欢?”
说着丫鬟已将灿若明霞的水红色云锦布匹端至若雪跟前。许是水红的霞缎映的,映的若雪的脸颊一片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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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李贤来府中讲习的第一日。李贤,字原德,邓人。性格凝重有度,爱惜人才。万霖素来敬重李贤是个稳重博学之人,故邀至府上给若雪与其他孩子教习宫中之礼及道德文章。孩子们早知李贤是个品行贵重的,都早早的来到书房恭候。只是来的太早了些,不免有些无聊。万琴忽道:“雪妹妹可会弹琴?”若雪道:“若雪自幼家境变迁,哪有雅兴学如此风雅之事?”万琴拉起若雪的纤纤玉手道:“雪妹妹,十指修长,不弹琴可惜了。我教你如何?”若雪惊喜地说道:“果真?那若雪就在此拜师了。”
无涯噗的一声笑道:“雪妹妹,你今日先拜我琴姐姐为师学琴,一会子李先生来了你还要拜师。若我和无尘哥哥再教你些许剑法,这满屋子的人岂不都是你的师傅了?”
万琴忙道:“涯儿,你又淘气。”
无尘接道:“无涯说的也是,不过我看雪妹妹的言谈举止张弛有度,无涯你这个散漫的性子倒是要跟雪妹妹好好学一学。那你也要拜雪妹妹为师了。”
万琴接着道:“我也要跟雪妹妹学女红针织。”
若雪笑道:“那今儿个咱们就你拜我我拜你拜一日结了。”
顿时屋里笑意融融,琴声缭绕,一副温馨升平之景象。李贤在屋外闻得琴声见屋内一片祥和之气,几个孩子又个个容貌出挑,谦恭有礼,令人见之忘俗,不觉赞叹真真是难得的贵而好礼之家。
几个孩子一一向李贤行过礼。忽的从窗外跳进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几个孩子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小厮慌张的跑了进来道:给大人公子小姐请安。刚没瞧见一只野猫儿窜了进来。小的这就把它撵走。大家这才注意到那团白乎乎的东西是只受了惊的小猫儿,正瑟瑟地躲在角落里发抖,看样子许是都未出满月的。
小厮边说着边靠近猫儿准备擒它,这时只听一声“等一下。”大家望去,只见若雪略显紧张的说道:“师傅,哥哥姐姐,我能不能将这猫儿带回房中养着?我看着猫年纪尚小,只怕现在将它擒去,若没有母亲喂它岂不是难以独活?
小厮接道:“雪小姐说的还真是,头一个月不知哪来的一只大猫在园子里生了一窝猫崽子。谁知没过几天大猫带着那几只猫崽就走了。独留下这一只最为瘦弱的小猫。许是大猫觉得它太小不好养活?竟不知它竟活了下来。”
李贤道:“物竞天择乃天地规律。倒也难为这只小猫能如此顽强了。”
若雪接着道:“想这猫儿是极有灵性的,知他母亲舍弃它却偏要好好活下来。能有如此心性的猫儿,若是转世为人可见也绝非池中之物呢。我是真真的喜欢它。可否让我将它带回房中?”
小厮连忙说道:“雪小姐果真喜欢的话,小的便把他抓住给小姐拿去。”
若雪又道:“这猫儿见你如此惶惶不安,许是知道你要擒它。不如待它安顿片刻,我将它抱回去就是了。”小厮连连称是于是行礼退了出去。
这群孩子见到这猫都好奇喜欢的很,独若雪远远观望。这猫儿果然是有灵性,见到孩子们并无恶意也放松了警惕,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走到无尘的脚边磨蹭。无尘顺势将它抱起,走至若雪跟前。若雪竟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两步。无尘道:“你竟怕猫?却又救它?”若雪浅笑道:“我素来对毛茸茸的东西有所忌惮,但觉得它实在可怜,万物皆有灵性。待我和它相处久些,也许能化解我这怕猫的不足。”无尘道:“你看它洁白如雪,又乖巧聪明的很,你摸摸它一会就不怕了。”只见若雪怯怯地伸出如水葱般的手,试探着向着猫儿伸来,猫儿竟咕噜噜的向若雪示好。若雪的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无尘竟看呆了。
万琴道:“雪妹妹快给猫儿起个名字吧.我看它洁白如雪,又被雪妹妹救下,就叫它雪球如何?”
无尘连忙接道:“雪球不好,天暖了便化了。再取一个来。”
若雪道:“这猫儿自幼便历经波折,所幸最终逢凶化吉被我们救下,就叫巧儿如何?一切缘分都从这巧字上来?”
无涯拍手笑道:“好好好,这巧字取得好,逢凶化吉,机缘巧合。”
李贤在一旁观察这一切,见这孩子果真是剔透玲珑心,顿时心里多生了一份怜爱。
若雪救下猫儿,孩子们兴奋地陪着若雪将猫儿送回房中,给它摆上清水吃食安顿好了方才回到书房。若雪自是喜欢爱护不已。
独自留在书房的李贤思忖道:这几个孩子生性纯良,博爱仁义。只是这善心,等日后进宫入朝之时,若只一味善良只怕终将将自己陷入两难。正想着孩子们都欢呼雀跃的回来了。这时李贤清了清嗓子对孩子们说道:“今天我们就借着猫儿来说一说《论语》中关于仁爱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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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若雪在万霖府中已待半月有余。与万琴姐弟整日里一处读书写字,弹琴下棋,吟诗作画,真是快乐的很。这也是若雪有生以来真心快活的日子,在她日后的生活里也时时忆起来,恍若梦境,竟觉得此时的一切美好的太不真实。
这日已是除夕,万府中到处充满着喜庆的气息,若雪与万琴三姐弟欢天喜地地跟着小厮丫鬟后面张贴福字和挂吉祥灯笼。天空中又飘起了零星雪花,若雪抬头仰望空中飘来的雪花,想起半月前霸州的那场雪,已是物是人非,完全两种心境了。也不知父亲和姨娘如今过的怎样。万琴转眼看若雪正倚着门前的一株红梅望着天空出神,小脸已冻的通红,更显得白里透红的粉嫩,闪亮如灿星的眸子在长睫毛的的拥簇下更显清澈,一身水红色云锦缎袄与红梅白雪竟衬得门口的大红灯笼黯然失色。万琴不仅感叹道:“美人倚红梅此番景象可称为艳雪图。”万琴这一喊,无尘与无涯双双看去果然是美人美景如画一般。无涯拍手笑道:“若雪妹妹这一身水红色衣服真是绝了,衬上身边的红梅,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这么美的图来。想来这身云锦还是无尘哥哥为妹妹选的呢。”若雪方才回过神来,脸竟更红了,边默然不语笑着向无尘看去,无尘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是夜,雪越发的大了,京城已是鞭炮齐鸣一番喜庆景象,万霖府中自是灯火辉煌,锦鸾绣帐。众人先随万家老母至祖宗祠堂祭祖。只见祠堂内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居中挂着万氏祖宗遗像,两旁列着列祖列宗牌位,一片庄严肃穆。万霖主祭,后面按着男东女西的规矩站的整整齐齐,万母先拈香下拜,万夫人遂领众人一齐跪下。一时间,大厅内外鸦雀无声,只听得金铃玉佩叮当之声,并起跪靴履之响。
祭完万家祖先,万府的除夕宴开始了。席上珍馐美味不必赘述。万家老祖宗首先端起酒杯带领众人向天地敬拜。复又坐下,自斟满酒,端起向坐在儿孙席上的万若雪道:“这一杯我敬我孙女若雪丫头,愿你入宫后平安顺遂,不求飞黄腾达但愿平安无事。我万府永远是你在宫外的家。”
万母当着全府的一席话,无疑确定了若雪在万府的地位是与嫡亲的孙女万琴一样的,更是比万琴多担了万府前程的。全府上下已经屏息凝气只看这小丫头该如何接了这千斤重托。若雪被万母的情谊与嘱托顿时惊住了,小脸一阵通红,方才发现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这里。若雪赶忙站起身来,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意一饮而尽道:多谢祖母大人抬爱,若雪谨记祖母教诲,入宫后定不负众望保万府平安。遂又起身离开座位行至空地朝万母跪拜叩首。一切做的大方得体又情真意切,万府上下想起掌声,因为万若雪所做的这一切无疑是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万霖欣慰的说道:“母亲大人请放心吧,若雪这孩子定是不会错的。琴儿快将你雪妹妹扶回座位上咱们大家吃团年饭。”
万琴连忙答应过来扶万若雪回座,方发现若雪的手里全是汗珠子。回到座椅,万琴刚要拿帕子给若雪擦手,只见无尘已将一方新的藕荷色的丝帕递到了若雪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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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春节转眼便到了农历三月。若雪在万府中每日学习琴棋书画又精进不少,连同宫中礼仪更是添了不凡气度。万霖与李贤看在眼里,都深知若雪天资过人,入宫必会有一番作为,又担心她年纪太小若锋芒过早显露难以应付深宫的明争暗斗。于是更将《孙子兵法》与《三国志》等计谋之书给她看。很不能将一生所学都教与若雪,惟愿她能多明事理,洞若观火,方能在宫中安稳度日。
眼瞅着离若雪入宫的日子越发近了,这日万夫人为若雪裁剪好了入宫面圣的衣服。眼瞅着离若雪入宫的日子越发近了,这日万夫人为若雪裁剪好了入宫的衣裳给若雪送了过来。此时万琴正在若雪房里与她弹琴。
只见屋内巧儿正趴在窗边的紫檀雕花贵妃榻上打着盹,小炕几上摆着个汝窑的梅花香炉,里面正燃着老山檀,若雪与万琴一色的碧青色袄子,松松的挽着漆烟的籫儿,唇不点自红,眉不画而翠,两双纤纤素手在古琴上弹出珠玉般的曲子。万夫人站在门口不忍打断孩子们弹琴的雅兴,看到此番景象心下想到:好一对神仙似的孩子,若能长久在一处该是多美好的事情啊。可是皇名难违,只怕若雪这孩子这么小便要进宫,是吉是凶终是不得知的。万夫人突然觉得自己和万霖对若雪终究残酷些了,而她是更不忍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的。
原来这万夫人,本姓韦,是汉王朱高煦正妃韦氏的嫡亲妹妹。后来汉王朱高煦谋反被当今的宣宗皇帝烤死在铜锅之中,连姐姐也被牵连诛杀。汉王府中个王子全部处死。所幸宣宗心性良善,没有株连九族,他们韦家才得以保全性命。从此韦家立下家训,永不入皇宫王府半步。也所幸万霖只是从四品少卿,只负责宫中祭祀,朝会,宴酒,珍馐之事,与朝政并无相干,又一直对自己是极知冷知热倍加呵护的,一群儿女又聪慧纯良,这韦氏对如今的生活自是珍惜。只求能衣食无忧的平安度日,远离朝堂是非。
韦氏正想的出神,若雪抬头发现伯父楞在门口,赶紧与万琴止了琴声给万夫人请安。韦氏方命人打开给若雪做好的衣衫。万琴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只见满眼尽是月白,天青,藕荷等素色衣服。几件首饰也或是素白的银器,或乌木,花梨的簪子而已。万琴咂了咂嘴,不解说道:“啧啧这些也忒素净了些,雪妹妹生的如此艳丽,穿成这样岂不是遮了她的美貌?母亲为何不让妹妹着明红,水红,玫瑰紫的衣服进宫?如此打扮只怕妹妹入宫,宫人们也会觉得寒酸,不免低眼以待。”
若雪此时也是满腹的狐疑,万夫人正色道:“琴儿,你去把门关上,若雪,琴儿,我有话对你们说。”
万琴与若雪何时见过韦氏如此严肃,顿觉这次母亲必是有要事要讲,都立时肃然的坐好等韦氏发话。只见韦氏朝若雪直挺挺跪下说道:“若雪,我儿,请受我一拜。”若雪与万琴惊得连忙去扶韦氏起来。若雪道:“伯母对若雪行此大礼,岂不是折若雪的福吗?若雪万万消受不起啊。”万琴何曾见过母亲这样,已惊得眼泛泪光。
韦氏落座后对若雪道:“你可知我为何给你裁剪如此素净的衣服?你虽年纪尚小,却天资不凡,又容貌美艳,但是进宫后世事无常,关系繁杂,只怕你如此年幼若出头在先,万众瞩目之下,你难以应付,招来祸患。才给你做了这再普通不过的衣服暂且盖住你的光芒,只求你在宫内能找到一个得力靠山做个支使,安稳度日,待你2岁时,你伯父想办法将你从宫中接出再配一门好的亲事才是不负你如今替琴儿进宫的恩情。”
于是韦氏又将宫中险恶与自己姐姐的故事一一道给了若雪与万琴。两个小姑娘被此番话真是字字锥心,句句血泪。万琴觉得愧对于若雪,将若雪送进宫,如同送进了刀山血海,反而若雪倒是淡定的许多。自她出生时便失去了亲娘,还未懂事便经历了家中变故,父亲又对她不冷不热,这四年的遭遇她已经体会了世间的冰冷。来到万霖家中的这段日子,她第一次感到温暖,虽然短暂然而对于她已经足够了。到了宫中或许会有转机,或可搏一搏,若一直陪父亲留在霸州,那亲情寡淡的日子更是让人寒心。或许这就是命吧。谁让自己出生在寒冬,名字又带着雪字,注定是要经历风雪,受尽苦寒的吧。想到这里,若雪对韦氏与万琴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伯母与琴姐姐不必为若雪担忧,这是若雪的命,若雪就坦然认了。命自有天定,岂是我们凡人能想的到的。若雪这一走,必谨记万家长辈的嘱托入宫后尽全力保全自己,也是保全万家。只愿万家亲人能平安健康,等若雪出宫回来。”说完向韦氏与万琴深深跪拜了下去。
韦氏抹着眼泪扶若雪起来,六目相对尽是泪眼婆娑。此时睡着榻上的巧儿似被此种情景惊醒,喵的一声将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韦氏强笑道:“这巧猫倒是通人性,看我们娘仨哭着,逗我们开心呢。”巧儿复又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继续睡去。三人被这憨态可掬的猫儿逗的已将刚才的愁苦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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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年,明正统十四年中秋。本该是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日子,此时的紫禁城却分外紧张与沉重。这年的月出奇的又圆又亮,紫禁城里灯火通明,却并非喜气,反而透着一股草木皆兵的戾气,今天是历史上土木堡之变惨败的日子。所有的大臣都在奉天殿内候着,一个个如热锅的蚂蚁焦躁不安。
慈宁宫内,孙太后焦急地在房内踱来踱去。两个月前她的儿子,英宗朱祁镇不听劝阻执意带兵攻打瓦剌,本是想吓唬吓唬敌军。然而,这一吓唬,没想到5万禁军竟惨败5万瓦剌军。连自己也被俘于敌军营中,真是天大的笑话。且不说兵力悬殊却惨败,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如今成了俘虏,孙太后心里真是又急又气。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大臣们已经在奉天殿炸开了锅,明日消息一传出去全国的百姓岂不是疯了?
孙太后一双柳眉紧紧的锁在了一起。一旁的钱皇后只会一味的哭,让她很是心烦。“别哭了!你这副样子,自己先乱了,一会如何应对前朝的大臣!”
“母后说的极是,只是儿媳太过担忧夫君了!已是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年轻貌美的钱皇后哽咽道。是啊,此时的她除了哭还有什么法子呢?自己的丈夫一夜间成了战俘,两个哥哥也在战斗中牺牲了,自己并未产下子女,娘家的家室又不是多麽的显贵。想那周贵妃,才入宫一年就诞下皇子,封为贵妃,性格又极其的爽利,容貌极其的艳丽,而自己一直是温温吞吞的性子,好在皇帝喜欢自己柔弱的样子,说好听了是温柔贤淑,其实是自己懦弱,没主意罢了。如今发生了这番变故,无儿无女的她要如何自己承担呢?想到这里,钱皇后又一阵哽咽。
孙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只会哭泣的儿媳,一阵怨气堵上胸口,挥了挥手道:“你快快回去吧。哭的我好生烦躁。”
钱皇后怯怯止住了哭声向孙太后跪安,转身欲离去。
“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里?”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吹到了孙太后的耳边,孙太后紧缩的眉头立时舒展了。只见此时一位身姿妖娆,肌肤胜雪的曼妙女子站在门口浅笑盈盈。
“若雪?!若雪你这死丫头怎么才回来?”孙太后半嗔道。
“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您看我带谁来了?”
“李贤?李大学士?”孙太后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是了,前朝乱了,她们这群天天处在后宫的女人,从未问过政事,今天的一切是她一个女子应付不来的,此时李贤的出现无疑给她带来了光明。
这个李贤,正是万若雪幼年的启蒙师傅,如今的文吏部侍郎。李贤为人正直,且性格温和持重,在朝中虽政治立场明确,却与所有大臣关系都不错又是自己宠爱的侍女万若雪的启蒙师傅。如今李贤来了,孙太后此时觉得自己的政治盟友终于到了。
“李大学士,快快请坐。李大学士,你看此次变故,该如何是好啊?”孙太后焦急的问道,恨不能将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疑惑一股脑地倒出来,可是当变成话语从嘴里说出来时,也只能用这几句简单而直接的概括了。
李贤道:“太后娘娘,如今皇帝被俘,前朝乱了是自然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不知娘娘可能听下去?”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什么敬不敬的。只要能平息这次动乱尽管说来!”
李贤道:“如今皇上被俘,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就是重新扶植一位新皇,先稳住局面,臣已和兵部左侍郎于谦达成共识伺机营救英宗皇帝回朝。只是委屈了太后与皇后两位娘娘。”
孙太后此时沉默了,换皇帝?难道生生的把自己的亲儿子撤下,换成别人的孩子?宣宗皇帝子嗣只有两个儿子,另一个就是一直养在宫外的朱祁钰。而他的生母,虽被封了贤妃,终究之前是罪臣汉王朱高煦的府中侍女,也正是这个身份,虽封了名号却一直住在宫外,难不成要接这对母子回宫?还要屈尊把皇帝之位让给这个野小子?更可气的是还要与这个卑贱之女平起平坐同为太后?
正想着只见万若雪,端着三盏清茶上来,先给太后与皇后呈上,又端至李贤跟前:“师傅请喝茶。”
李贤看去,但见月白的汝窑茶盏中,澄亮的金色茶汤上浮着几颗金桔。遂不解问道:“这是什么茶,为何还有金桔来泡?”
若雪吟吟笑道:“这是若雪平日里配的苦口茶。每逢秋季,太后娘娘最是喜爱。师傅您品尝下个中滋味如何。”
李贤端起茶盏畷了一口,顿觉唇齿间一阵甘苦,复又金桔的清香与茶汤的苦涩会集的回甘却在喉咙间展开,夹杂着淡淡的蜂蜜香甜,从喉咙一直润泽到五脏,好生清爽。李贤赞叹道:“果真是别有滋味的好茶。但却为何叫做苦口茶?
若雪盈盈道:”此茶以正山小种母本为茶底,佐以中秋时节丰收的金桔,加之上好的百花蜜,初入口时略感苦涩,待咽下之后,金桔的清香与蜂蜜的甘甜在唇齿间徐徐展开,是清肺火,平五脏的上上之物。因初味略苦涩,故名苦口茶。太后每日饮起都会体味到人生先苦后甜的奥义呢。”说罢向孙太后那边看去。
孙太后此时像懂了什么一般道:“宣吴贤妃与郕王朱祁钰进殿!”
此时候在殿外的太监,赶忙颠颠的跑了出去“太后娘娘懿旨,宣吴贤妃与郕王进殿”那尖锐略显刺耳的声音在慈宁宫回荡紧接着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孙太后听着这动静,不觉叹了一口气。万若雪似看出了孙太后的心思,又道:“太后娘娘,周贵妃早已抱着太子殿下在殿外等候多时,一直未敢进来呢。”
是了,哀家还有一位嫡嫡亲的孙子啊,两岁的朱见深呢。他可是太子啊。孙太后忽的又看到了些许光明:“你这丫头,太子才2岁,你就忍心让周贵妃一直抱着守在殿外吗?快宣!”
“是若雪的错,若雪这就把太子与贵妃请进来。”
“周贵妃...”钱皇后,此时的心情如同苦味又盖了一阵酸味。最不想见的周贵妃,就要抱着儿子来压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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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偏殿,满头珠翠的周贵妃正坐在掐金丝的牡丹纹紫檀贵妃榻上,时不时往身旁的铜镜里端详着自己的美貌。周贵妃是极美的,圆圆的脸盘,杏核的眼,樱桃小口,乌发油亮,每日都描着细致的妆容,插的珠钗满头,甚至有些俗艳,也正是因着这种略带俗艳的美丽,一向温顺淡然的钱皇后与她一起时往往显的极其寡淡。周贵妃从怀里掏出绣着大红牡丹的金丝帕子,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胭脂,看了一眼抱着朱见深的宫女彩屏,道:“啧啧,彩屏啊我真不是说你,好歹你也是我贵妃身边的丫头,你看你天天穿的连浣衣局的贱婢都不如,都说小孩子跟着谁就长得像谁,你为了太子殿下能不能把自己捯饬一下?”
正说着,万若雪已经进到偏殿。周贵妃一见到若雪,就如同见到亲人一般的立时迎了上去:“万姑姑。。。哎呀,你今日可真美。”
若雪正色道:“贵妃娘娘安,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如此逗趣吗?”
周贵妃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若雪道:“怎么了?天都要变了啊娘娘。”
“啊?变什么天?”周贵妃这一惊一乍的性子总是改不了的,若雪无奈得看着她说:“你可知皇帝一夜被俘了?”
“我才听说了呀,不是有于谦和李贤吗?你无尘哥哥不也在瓦剌陪着皇帝吗?”
“那有怎样呢?”若雪又道
“那。。。咱大明王朝那么多将士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瓦剌?”周贵妃的脑子果真是简单的如一池静水毫无纹理。
若雪只好说道:“娘娘,李贤大人已在正殿与太后商量立新皇之事,郕王母子已往紫禁城赶来,最多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郕王殿下便是新皇了。此时我带您和太子进去,您千万不要多说话,只看我的手势,若我将一只手放在胸前,您就只管哭便是。”
“啊?!要立新皇?!那皇帝回不来了吗?那可怎么办啊?那。。我的儿子还是太子吗?哎呀他郕王也有儿子呀!会不会和我儿子争太子呀?这可怎么办啊?!”周贵妃咋咋呼呼的围着若雪问着,若雪皱了皱眉头从彩屏怀里接过朱见深,往周贵妃怀里一塞道:“来,娘娘亲自抱着太子随我来吧。”
几乎没抱过孩子的周贵妃,顿时觉得胳膊酸痛,方止住了聒噪,赶紧颤巍巍的跟上了万若雪的脚步。
这个周贵妃虽头脑简单,命却是极好,凭着美貌得到皇帝恩宠,当年就生下了重庆公主,翌年又诞下皇子朱见深,凭着一双儿女很快坐上了贵妃的位子。虽然性子莽撞,却深谙婆媳相处之道,将孙太后哄的也是开心不已。她知道太后宠爱若雪,就一味拉近与若雪的关系。发现若雪虽才思敏捷,心思细腻,却无心后宫争斗,还时不时帮她谋划。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好人,便一味得信任了若雪。最重要的是,若雪虽然美艳非凡,却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因为太后发了懿旨,待若雪22岁时便可出宫,许个好人家。想着朝中那个叫万无尘的少年,年纪轻轻已是督察院督事正七品。听说与万若雪是青梅竹马,倒是般配的很。周贵妃因此也深知若雪对宫闱毫无眷恋,便一门心思的把若雪信作了体己人。今日之事,看若雪也果然是真心对她好的。
慈宁宫内,周贵妃抱着太子站在孙太后身边。孙太后,看着孙儿粉面玉琢,乖巧的很,不觉心里的阴霾散去了大半。周贵妃也极懂事的应和着太后逗着朱见深玩耍,倒显得钱皇后在旁孤身一人十分的冷清。
若雪看在眼里,对钱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与贵妃娘娘都到了,您是嫡母,该想个法子一会如何应对郕王母子的好。”
钱皇后冷冷的说道:“嫡母哪有生母亲呢?有太后和李大人在此,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好的法子?”一句话把若雪噎在了那里。
周贵妃听了这话刚要反讥被若雪一个眼神止住了。
孙太后道:“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生母嫡母亲不亲的?哀家和你,李大人,周贵妃,还有若雪,我们现在是一样的,都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必要保住太子之位,才是上策!”
原来在太后心里,万若雪竟和后妃还有朝中重臣的位置是一样的,看来这个女人果真不简单。钱皇后暗自忖道,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酸意。
李贤旁观一切,这几个女人的关系再是明了不过了。只是心疼他的爱徒从中周旋的辛苦,连忙接过话来:“太后说的极是。想那郕王也是有子嗣的,去年刚生了儿子朱见济。他要是登上皇位,日后私心必是有的,如此只能让他立下字据,不得更换太子啊。”
孙太后连连称是:“只是如今他若当了新皇,吴贤妃便与我并驾齐驱了,我们此时立下的字据,日后还能牵制住他吗?”
李贤沉吟片刻道:“如此,兵权定是不能放的。朝中于谦如今是兵部左侍郎,他与臣的想法一样,另立新皇实为权宜之计。那郕王常年住在宫外,朝中并无势力,一时他也不会提移储之事,待稳住局面,我们再迎英宗回朝。”
孙太后连连点头:“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忽的她又像想到了什么:“周贵妃,今日起我将若雪转入你宫中服侍太子。你可愿意?”
周贵妃此时巴不得的添个帮手顿时连连应道:“愿意愿意!母后想的太周全了,我成日笨手笨脚的照顾太子时刻担心做的不好,如今若雪来了我是放了一百个心在肚子里了。”
孙太后又道:“若雪,你可愿意?”
若雪怔住了,今年我已2了,明年太后应许我出宫的,如今接了太子,明年我还能出宫吗?若雪一时的心思早已被孙太后看穿,抬高了嗓门道:“万若雪听旨!今日哀家封你为尚宫姑姑,照看太子殿下,力保万事周全,不得有误!今日起赐名贞儿,意为忠贞坚定,为皇家赤胆忠心,坚贞不渝!”
“万若雪接旨!”这年,若雪2岁,从此改名万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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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贞儿接旨!”改了名字的万若雪,跪在地上,一切恍如梦里。本想着明年就出宫的她,此时真是五味杂陈。
想她初入宫时,孙太后还是皇后。那天,太阳虽明媚的有些刺眼,可天气却并不暖和。若雪在那批采女里是年纪最小的。宫中的內监姑姑一双手在她身上不停地扒拉着,像物件似的,扒拉着自己的身体。“发顺,肤白,无胎记,无疤痕,肩平,领颀长.....”姑姑面无表情地如描述物品一般,另一位执事的姑姑同样面无表情地记录着。穿着单薄的若雪不仅有些发抖,不仅是因为三月的天气,这几位姑姑的冰冷已足以让她觉得彻骨寒凉了。
检查完身体,若雪与一干年纪尚小的采女来到慈宁宫,供太后与皇后挑选,看过眼的留下由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带着教习,看不过眼的就派到厨房,浣衣局等等各处从粗使丫头做起。若雪在入宫前,万霖早已将宫中势力尽说与她。上面坐着的孙皇后,独宠后宫,身为贵妃时,已破例被皇帝制了金宝给她,如今也是太子的母亲,最重要的是她与万若雪一样,都是山东人。这不正是万若雪在宫中要依附的大树吗?
前面采女的一个个儿或去或留,听着她们的衣衫珠翠跪拜起行发出的唏娑碰撞之声,若雪忍不住偷偷向宝座上望去。只见两位娘娘一位庄严和善,一位貌美如花,均是珠冠凤裳如神仙妃子一般。想那年轻美貌的定是孙皇后。
正想着,司仪的內监已喊出若雪的名字“采女万若雪觐见。”
只见万若雪上前两步,盈盈跪拜,用略带山东口音的官话说道:“民女万若雪,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愿二位娘娘吉祥万福。娘娘千岁千千岁!”
坐在殿上的孙皇后,不觉哦了一声道:“这个小丫头,年纪虽小,却乖巧的很。你是谁家的孩子?”
若雪微微抬起头,闪烁着充满童真的眼睛道:“回二位娘娘,民女是六品光禄寺少卿万霖的侄女。万若雪。”
张太后和颜悦色道:“这孩子口齿倒是伶俐的很。听口音,却与皇后相仿呢。”
孙皇后连忙笑着回应说:“母后说的极是,我也是听着口音熟悉的很。若雪,你可是山东人氏?”
“回娘娘话,若雪祖籍山东青州府诸城人士。”若雪的回答异发的清晰婉转。
孙皇后含笑道:“是了。果真是同乡。母后,这孩子,臣妾可否留下?”
孙太后点头道:“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机灵,跟你又是同乡,看她衣着打扮也清丽素净的很,将来也必是个省心的孩子。留在你身边,甚好。”
就这样万若雪从入宫第一天便做了宫里最有权势女人的小支使。
“郕王殿下,吴贤妃到。”门口小太监尖锐的声音蓦地将若雪的思绪拉了回来。
李贤向太后施礼道:“娘娘,臣先去前朝与大臣们等候消息。臣先告退。”
孙太后说道:“好,我们就按刚才商量的做吧。”
只见一位男子,头戴白簪银翅王帽,穿着五爪坐龙的青色蟒袍,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自带着一股独傲之气。身旁的妇人,虽也衣裳华丽,却瘦怯凝寒,虽眉眼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却气势全无,资质平平。这便是郕王母子。
李贤给他母子请安后退出。
“给太后娘娘请安。”母子二人跪拜道。
孙太后连忙下地扶起二人:“快快请起,都是自己姐妹,不必多礼。”
待母子二人在殿内坐定后,孙太后道:“这郕王几年未见,越发的英气了。吴贤妃,你好福气。”
吴贤妃连忙谦让说:“哪有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呢,皇上亲政多年,爱民如子,大家都道是一位明君呢。听说皇帝亲自带兵去攻打瓦剌了,此举可是振奋民心的很啊。”
坐在一旁的郕王,连忙一声咳嗽止住了吴贤妃的话。
孙太后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正是皇帝带兵出征瓦剌,现在朝堂之上也没个主事的人。再这么下去,恐怕前朝要乱了。”
郕王冷冷的说道:“当初皇兄要带兵攻打瓦剌,我是不敢认同的,但本王也只是个处在宫外的闲人,实在没有说话的分量。今儿我听说皇兄敢情是在瓦剌被困住了?朝中如此多的重臣都无良策吗?”
听了郕王夹枪带棒的回话,孙太后的脸上一阵通红,竟不知如何往下接话了。
万若雪奉茶上来道:“郕王,娘娘,请喝茶。”
吴贤妃自也是觉得尴尬不已,遂端起茶汤喝了一口:“这茶好特别,我觉得这里面的金桔实在好喝的很。钰儿,你快尝尝。”
朱祁钰淡淡说道:“娘亲,钰儿素来不喜酸苦之物,难道你忘了?这人生本就酸苦,又何必在吃食上再加一份苦涩?”
孙太后忙说道;“若雪,是贞儿,你这丫头,也不问问郕王的口味,快给王爷换上碧螺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苦味的,贤妃妹妹,也给你换了?”
吴贤妃诺诺的说:“这...姐姐不必客气。我觉得味道甚好,只是钰儿不喜欢罢了。”
孙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人生就如饮茶一般,各种滋味都在自己的心里,有人喜欢苦涩后的回甘,有人喜欢甜味的愉悦。我这太后,在别人眼里看着许是富贵荣华,不可一世,然而其中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罢了。贤妃妹妹,你与钰儿久居宫外,虽不及宫里热闹,但着实是个清净不被叨扰的好地方。镇儿这皇帝当的着实辛苦呀,我这当娘的看着真是心疼的很。”说着竟擦起了眼泪。
钱皇后一看太后哭了,一腔愁绪又涌上心头复又哽咽出来,周贵妃看着这情景,自也不甘示弱的哭起来。孙太后擦了擦眼泪:“好了都别哭了。让妹妹见笑了。如今皇帝困在那瓦剌,我们这一屋子妇人哪有个正经主意的,也只会哭罢了。我们倒还好说,只是这前朝的大臣有几个是好应付的?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让百姓知道皇帝被困,这天下岂不乱了?我想着,钰儿是镇儿唯一的弟弟,如今让钰儿做了这皇帝,当哥哥的也不会说出什么来。总不过是他们朱家的天下,我们这群妇人不过是想着能儿女团圆,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才是好的。”说着又抽泣起来。
朱祁钰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他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从他懂事起,他几乎每天都在盼着有这么一天。盼着他哥哥病了,伤了或是殁了,这样他才会取而代之。一个与母亲养在宫外的孩子,天天看着自己的哥哥如太阳般被人关注与环绕,朱祁钰没有一刻是不恨的。恨他母亲的罪婢身份,恨他父亲的冷漠,恨孙太后的幸运,恨朱祁镇的万众瞩目,他恨天下所有朝拜英宗的人。而今天,正统皇帝果真被俘了。真是天道好轮回啊,之前他抱怨天地的不公,此时忽然觉得它们竟是如此厚待于他。而此时坐在上面的太后和那群妃子们哭的越是伤心,他的内心却越是喜悦无比。
朱祁钰缓缓开口说道:“太后娘娘的意思难不成是让我顶了皇兄的皇位吗?如今的朝堂,确实该如此。虽内忧外患一团乱麻,但若我不临危受命,想必国将大乱。只是皇兄只是被困,倘若回来这大明两个皇帝岂不是尴尬?”
朱祁钰咄咄逼人的气势,像一把利刃句句扎在孙太后的心里。是啊,她自己的儿子若是回来怎么办呢?可是如果今晚这皇帝不定,明天只怕这朝廷就改名换姓了。孙太后心里已然没了主意。
若雪此时道:“太后娘娘,太妃娘娘,郕王殿下。奴婢想起了《诗经》中的一首诗:二子乘舟,汎汎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汎汎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孙太后嗔道:“你竟还有功夫吟诗?”
若雪道:“太后忘了吗?此诗是后人为卫宣公的两个儿子公子寿与公子伋所做。相传卫宣公的两个儿子伋与寿是异母子。然公子寿的亲哥哥觊觎伋的太子之位,一心要杀之,寿与伋兄弟情深,虽异母而生,却代伋死去,伋悲痛不已也追随而去。世人深感二位王子孝义,遂传诵为诗啊。皇帝与郕王皆是通达之人,国事面前,此等小节又岂是羁绊之理呢?”
朱祁钰看着眼前这个三言两语就将矛头又挡了回来的女子,心里不觉多看重了几分。
孙太后接话道:“是呢。郕王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比那春秋的公子自是更加的礼仪仁爱的很!”
“梁芳进殿!”外面那个嗓音尖尖的小太监赶紧跑了进来:“给太后娘娘,太妃娘娘,郕王殿下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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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太后从贝雕的小叶桢楠国色天香罗汉踏上站起来道:“拟旨!国难当头,正统皇帝困于瓦剌,不知吉凶,国事为天,郕王朱祁钰天资聪慧,忠爱仁厚,兹立为我明朝新君!”
孙太后说完,带着全屋妃嫔齐齐向郕王母子拜了下去。吴贤妃已惊得浑身乱颤,慌不迭地扶着孙太后道:“姐姐,姐姐你如此可折煞妹妹了!”
孙太后含泪道:“妹妹,如今你可是正经的皇太后了。好好辅佐皇帝吧。”
周贵妃斜眼瞅了若雪一眼,看若雪正拜完起身,一手扶了扶胸前的领口,遂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深儿,我的儿,如今你父皇祸福难料,以后就全靠你的新皇叔叔照料啦!他皇叔叔啊,我们母子以后少不得给你添麻烦啦!”
孙太后喝道:“周贵妃你这是成何体统?在新皇面前就哭哭啼啼?”
周贵妃哭着说:“母后,我心里实在受不住啊。想着新皇家中也有一位皇子,如今深儿早已立为太子,那济儿岂不是委屈了?这深儿现在这里,让皇叔叔,让济儿的未来可如何是好啊?”
孙太后厉色道:“你可是胡说了!太子之事乃国之根本,怎可动摇?难道我立的新皇帝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贞儿!快带着你家娘娘回她宫里去!别在这丢人了!”复转身对吴贤妃说道:“好妹妹,这个周氏虽无礼数,且念她舐犊情深,就不与她计较了吧?”
吴贤妃连忙应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周贵妃是太担心自己的儿子了,我这为娘的如何不知呢?姐姐放心就好!今日待我母子的恩情,我永生不忘!钰儿虽有济儿,并不是嫡出的长子,与深儿怎可相比?姐姐放心就好,我吴氏在此起誓,深儿的太子之位决不动摇,如有。。。”
孙太后连忙止住:“好妹妹!且不可说这狠话。姐姐信你绝不是那恣意妄为之人。”
吴贤妃转身对朱祁钰道:“钰儿!你可听清楚了?今日孙太后的恩情,你必铭记一世!深儿的太子之位绝不动摇!还有尊孙姐姐为上圣皇太后!地位在我之上!你可记下了?”
朱祁钰虽不情愿但看到满屋子匐地跪拜的丫鬟太监,哭哭滴滴的妃嫔皇子更有一脸正色的母亲,只得答应。
吴贤妃又说道:“现在就拟旨!来!你这个小太监,现在就给皇帝拟旨!”
万若雪在门口听到这一切,从周贵妃怀里接过太子道:“娘娘,咱们回宫吧!彩屏,走着。”
周贵妃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若雪,哦不,贞儿,我刚才说的可对?哎呀我的妆是不是哭花了?”
若雪轻松的答道:“天衣无缝。好了,娘娘美着哪。”
奉天殿上,群臣都在议论纷纷。李贤与于谦在顾自商量着什么。只听得大太监曹吉祥喊道:“上圣皇太后,吴太后,新皇驾到!”
“新皇?什么时候的事?上圣皇太后又是怎么回事?”群臣一阵躁动。只见朱祁钰在前,两位太后跟着后面肃穆的走至正殿前面。
孙太后庄严的说道:“因正统皇帝被困于瓦剌,国不能一日无君!我大明列祖列宗在上,哀家今日立郕王朱祁钰为监国新皇!诸位臣工,当全力辅佐监国新皇!早日营救正统皇帝回朝!力保大明周全!”
朝下一片哗然,曹吉祥尖锐又响亮的喊道:“拜见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殿内,“吾皇万岁”的呼声响彻了整个紫禁城。
朱祁钰早已换了正红五彩玉云纹的绣团龙朝服,头戴五彩玉珠的衮冕,端坐在龙椅之上,接受这群臣的参拜。这是他2年来,梦寐以求的时刻,想不到在今年的中秋之夜实现了。朱祁钰看着灯火辉煌的的金銮殿,却分明感受到了殿外月亮那分外的光辉。
“监国皇帝?哼,说的好像是你那傻儿子还能回来一样?且看今日这月光璀璨如日,以月遮日的时代已经来了!”朱祁钰心里暗暗想到。
朱祁钰清了清嗓子,违心地说道:“列位臣工,今日起由本王监国,暂行皇帝之职。待我皇兄还朝之日,我定将江山完璧归赵。只是皇兄如今被困瓦剌,列位臣工有何良策?”
监察御史徐珵道:“臣奏请皇上,臣夜观天象,发现今年月亮分外明亮,却会在明晚出现天狗食月的异象。实为不详之兆,如今正统皇帝被俘瓦剌,瓦剌人野蛮跋扈,实在不是什么吉兆。臣建议暂且迁都南京,以逼战乱。待平定瓦剌后再做定夺!”
大太监曹吉祥喝的笑出声来,公鸡一般的尖锐嗓音分外刺耳。慌忙跪下道:“奴才该死!求皇上责罚。”
朱祁钰瞟了曹吉祥一眼并无言语,他在观察朝中所有臣子的势力和关系。因为现在的朝堂,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信。曹吉祥就一直在殿上一直跪着不敢起身。
于谦立马站出来回击道:“夜观天象?徐大人何时对天象还有研究啊?如今这5万瓦剌人,我们就要迁都,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大明数十万精兵,炮火充足,还怕他一个瓦剌不成?”
徐珵反道:“于大人,瓦剌素来狼子野心,仅仅五万不也把咱们的正统皇帝困住了吗?于大人刚从瓦剌回朝,难道就忘了瓦剌的厉害吗?我徐珵素来对周易五行深有研究,难道是胡说不成?”
于谦冷笑道:“徐大人,在新皇面前何必长他人志气!被困瓦剌,实乃太监王振鲁莽行事之结果,如今已被万无尘万将军斩杀于营中!士气大振,现在又有十万精兵赶去增援,还未等两军对峙你便说出这种泄气之话可不是一派胡言吗?”
群臣纷纷说道:“于大人所言极是啊。这徐大人实在是在长他人威风!”
徐珵顿时语塞,恨不能此刻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徐珵想了想又说道:“皇帝明察,臣只是一时莽撞,言有所失,到底是王振这昏傻的奸臣误国,闯下如此大祸。还请诸位同僚一起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此时的徐珵唯有把矛盾转到王振那边,才能化解自己此时的尴尬。
朱祁钰看在眼里想着,这厮倒是耍的一手的好太极。我偏不言语,且看他们如何收场。
此时,王振的同党,马顺听不下去了,呼地跳了出来喝道:“好你个徐珵,满口胡浸!王大人,衷心侍君,战死沙场,你们一干吃干饭的文官,反倒在新皇面前如此毁谤忠良?是何居心?”
李贤站出来说道:“王振衷心侍君?我看是弑君吧?马大人,我看此时你还是好自为之,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的好。”
这个马顺,是锦衣卫指挥。正统六年,兵科给事王永和曾弹劾他怙宠骄恣,欺罔不法,却被王振压了下去,于是铁了心的死忠于王振。更是仗着正统皇帝对王振的宠信为虎作伥,早惹的满朝文武怨气栽道。今忽又跳出来如此夹带着骂尽了满朝百官,大家岂有不忿之理?这个马顺也是个头脑十分简单的莽夫,早忘了主子已死,唇亡齿寒的道理,仍瞪着眼睛叫到:“李贤,你个区区文官,你知道个屁?如今是王大人为国捐躯了,他若是活着,你们这群酸文人想必是一个屁也不敢放!你们这群厮,只敢落井下石罢了!”
跪在地上的曹吉祥,终于等到表现自己的时刻了,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喝道:“马顺!新皇面前岂容你放肆?你为了个奸佞小人,却不把新皇与两位太后放在眼里,朝堂之上污言秽语!皇上臣请将马顺拿下!”
朱祁钰刚要开口,只见一干文官早已撸起袖子向马顺涌来,时势不受控制。只见奉天殿内,人人喊打,拳脚相加,纷纷挥向那马顺身上,这马顺再如何人高马大也不难敌万夫,不消片刻便被打倒在地。真是乱糟糟的金銮殿,一片狼藉,好生热闹!
“都给我住手!”孙太后一声厉喝。方才恢复了些许安静。只见那马顺已被打的七窍流血,嘴里只有出的气,早没了进得气了。
孙太后看了一眼横在地上的马顺对曹吉祥说道:“还不快将这个莽夫拖下去!”
曹吉祥连忙答应着,喊来两个小太监过来帮忙,一个小太监喊道:“启禀太后,皇上,马顺死了。”
孙太后顿了顿说道:“死就死了吧,拖出午门,让他的家人去收尸!”随即又说道:“你们这群朝臣!太不像话!哀家知道你们对王振一党集怨已久,可是再怎么恨,也不至于当着监国皇帝的面就把他给打死了。别的不说,你们不觉得晦气吗?”
群臣一个个面面相觑,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孙太后又转身对朱祁钰道:“皇帝,您看这朝堂之上出了如此的混乱,还得您当机立断颁个旨意呀。”
此时的朱祁镇已经看得再明白不过了。满朝之上,掌事太监宫女朝臣文武上百人,却发生了史无前例的乱子,实在是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的。这个孙太后,满腹心机,早听说她的手段,当年就独获盛宠,还破了贵妃持金宝的先例。如今又哄得他的母后逼他立下不换太子的旨意,朝堂之上她却冷眼看着动乱,适时制止,最后把烫手的山芋再抛给自己。还有那个叫万贞儿的宫女,一言一行,滴水不漏。他此后的路要走好可是艰难的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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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还得拿个主意才是。”孙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朱祁钰,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孙太后很高兴看到今天朝堂乱哄哄的场面,她就是要让朱祁钰知道:你只是个监国的皇帝,朝中大臣没一个把你放在眼里的,你若想君临天下,还得巴巴的来找我孙太后!
朱祁钰心里暗暗的发着狠,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孙太后说道:“皇儿第一次临朝,便有如此动乱实在是可恶至极!肇事者马顺虽死却十恶不赦!马顺!抄家!连坐三族!王振已死,然祸国殃民,诛九族!徐珵!出言不逊,罚俸一年!每日到奉天殿罚跪一个时辰!其余人等,虽法不责众,然行为荒谬,着实可恨!所有臣子罚俸半年!殿中所有宫女太监监事不利,罚俸三个月!曹吉祥,你可把今日朝上所有人等一个一个给朕记好了!有一个错的,可仔细你的皮!”朝上所有臣子与太监宫女一个个的跪在地上连呼“皇上圣明”。曹吉祥更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哆嗦。
“吏部侍郎是谁?”朱祁钰又问道。李贤站出来道:“臣在。”
朱祁钰对李贤说道:“吏部侍郎李贤,你将今日所有人等所罚俸禄一并记下,捐成瓦剌之战的兵火粮草!全力攻打瓦剌!迎回正统皇帝!待得胜归来,满朝臣子将功赎罪再另行封赏!”满朝臣子对朱祁钰毫不含糊的杀伐决断都暗自佩服不已。朱祁钰又微笑地对孙太后说道:“上圣皇太后,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孙太后看着朱祁钰所做的决断,一件件有条不紊,赏罚分明,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思索片刻道:“皇帝,刚刚临朝,处事便如此果断。哀家实在是放心的很呢。只是皇帝需要立几个首辅大臣,帮助皇帝更好的理顺朝中事宜。哀家觉得于谦与李贤,一文一武,刚正不阿,甚是妥当,皇帝以为如何呀?”
朱祁钰看着孙太后那巧笑璨兮的眼睛里却分明闪着惊诧与怒火,心里顿觉无比酣畅,遂一字一句分明地说道:“上圣皇太后的提议,朕以为甚是妥当,准奏。”
朱祁钰的每一字都在向所有人宣布着自己的主权。在场的所有人都异常的安静,太后手段高超,步步为营。皇帝兵来将挡,手起刀落。这皇帝与太后表面的和气,暗地里却电光火石,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队伍以后可是难站的很呀。
散朝后,李贤与于谦说道:“于大人,今日起你我便是首辅了,这以后的路怎么走您如何看呀。”
于谦笑笑说:“今日仅仅只是开始呢。以后朝堂之上可说是步步惊心啊。咱们要忙活的可都是把这脑袋架在太后或是新皇的刀口上了。明日我便亲率大军往前线去了,倒是李首辅在前朝更要谨慎而行啊!”
李贤笑道:“忙活一日了,于大人,我们去徐溥府中下盘棋如何?”
景仁宫,周贵妃的寝宫。朱见深一直哇哇大哭不肯睡觉。周贵妃和彩屏使劲办法也哄不好,阖宫上下的宫女太监乱作一团。周贵妃更是急的满脸通红,只会对着宫人乱发脾气。若雪从孙太后处收拾完细软,迁至景仁宫,一进内宫便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幕。周贵妃抬起头看到若雪跟看到救星似的喊道:“哎呀!若雪啊!你可算来了。你快看看太子这是怎么了?一直哭也哄不好呀?”若雪一进屋子便问道浓郁至刺鼻的一股焚香之气夹杂着浓郁的花香,遂皱了皱眉头问道:“贵妃娘娘屋里可是熏着什么香?”周贵妃道:“今儿刚换的天竺进贡来的奇楠香。我都熏一天了。你闻着我屋子这味道多香啊。这香实在好的很燃起来还掺杂着各种花香,我甚是喜欢呢!”若雪道:“这种天竺的香料最是馥郁芬芳的,单就做工也比咱们的沉香,檀香繁杂不少,只是这种香料里加的各式的香花材料繁杂,味道太过浓郁,太小的孩子闻了是受不住的。之前太后也是喜欢印度香,这几年却闻不得这么重的香气,闻多了反倒睡得不自在了。贵妃娘娘把这香先灭了通通风吧。”周贵妃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哎呀!这天竺来的香料竟有这么的说法?!我还真是不知道呢。难怪今天太子一直哭闹不止呢。彩屏快快把香熄了吧!真是的,你看看你们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要是若雪不来,这太子还得哭闹一宿呢!”彩屏连连答应着带着屋内的小丫鬟太监们忙着熄稥开窗。万贞儿从周贵妃怀里接过太子,一边轻轻地拍打,一边嘴里哼起了摇篮曲,太子竟慢慢地平静下来,在若雪怀里睡着了。若雪怎会忘了当年孙皇后是如何将快要临盆的李充妃产下死婴的事情,只是将那添了夜来香气的天竺香料赏赐于她便躲开了太医院的诊断。若雪低头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满身奶香味的孩子,此时竟趴在她的肩上睡得想起了鼾声。若雪心里不觉升起了丝丝恋爱。
“哎呦!你们这群没脑子的东西!把窗户全打开,想让太子着凉吗?”周贵妃又喊了起来。
“嘘.....”若雪向周贵妃示意,周贵妃赶忙点点头,趴在若雪耳边问道:“哎.....那以后我是喊你若雪呀还是贞儿呀?”若雪怔了怔随后说道:“太后赐名,就喊贞儿吧。”
夜已经深了,。孙太后躺在凤塌上怎么也睡不着,若雪给了太子,她觉得她宫里却少了太多了,少了个贴心的支使,少了个谋划的军师。朱祁钰的阴狠,朱祁镇的命运,她自己的命运还有大明的命运,此刻的她真是心乱如麻却无人倾诉了。若雪还真的是个相处起来就让人离不开的可心人啊!
周贵妃搂着太子呼呼睡去了。若雪在偏殿铺好了自己的床铺也准备睡了。以后她就住在景仁宫的偏殿了,作为掌事宫女,虽居住的地方比其他的宫女好些,可肩上的担子却比他们要沉很多。这个朱祁钰绝非善类,今晚与太后的约定或许只是权宜之计吧。若雪从他孤傲的眼睛了看到了火,那是一种怨恨嫉妒一朝点燃的火,这把火迟早要烧遍奉天殿,慈宁宫,景仁宫乃至整座紫禁城。“若是无尘哥哥在就好了,如今战事吃紧,也不知他安危如何。不过听师傅说无尘已将王振斩杀,想必他们是安全的吧。“若雪想到了她远在瓦剌的无尘哥哥,这个在她迷茫,困惑的时候总会给她支持的男人,也是她在宫里费尽心机求得安稳能早日出宫的那个念想。然而,看眼前这前朝后宫一触即发的阵势,她出宫的日子又远了。若雪不仅心里默默的念道:“太子殿下啊,你到底是我的劫还是我的缘啊。”
而这一夜,李贤,于谦在徐溥府中下了一整夜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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