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作者:骁骑校
《》第九卷 敌后
《》第九卷 敌后 第一章 美金
    法租界,陈公馆门外的道路上,梧桐树发了新芽,黄包车夫也换了轻便的春装,猥琐的安南巡捕拎着警棍百无聊赖的站在道路中央,春天的气息驱走了冬日的严寒,上海恢复了勃勃生机。

    一九三九年初的寒流,上海街头露宿的难民冻死了上千人之多,育婴堂门口一天就收容了二百个弃婴,这个数字相当惊人,但是考虑到租界内容纳了从南市闸北浦东逃来的一百多万难民,其中只有三成暂住在旅馆和亲戚家,其余的只能栖身马路,而且缺粮少衣,这上千人就显得不多了。

    上海成为孤岛,外国人的活动范围大大缩小,日本人雇佣的汉奸特务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搅乱租界治安,制造恐怖气氛,当局焦头烂额,却不得不勉力维持。

    林文静和女儿小白菜住在租界已经半年多了,外有李耀廷,内有夏小青,日子过的倒也安稳,每周李耀廷都会派人送来牛奶、大米和鲜肉蔬菜,这些食物在以往不值什么钱,但在今天的租界,却价值不菲,更珍贵的是李耀廷的这份心意。

    米姨经常来看外孙女,虽然林文静不是她亲生的,但毕竟共同生活了多年,况且到这儿来不用干活,只要动动嘴支使支使佣人,就能拿回去不少粮食,何乐不为。

    米家本来住在南市,淞沪会战,房子被夷为平地,只得举家搬到租界,从二房东手里租了一间比蜗牛壳大不了多少的房间住在里面,舅舅整天出去厮混,借酒浇愁,一家人的生活过的极其困苦,若不是有林文静每周给些粮食,日子早就撑不下去了。

    本来林文静善心大发,想把米姨一家接到公馆来住,但被夏小青断然否决,她说你以德报怨没有错,但这是陈子锟的房子,不打招呼就借给外人住可不好,平时打点些米面菜蔬就仁至义尽了,林文静这才作罢。

    陈子锟来到公馆的时候,米姨还没走,正摆足了老太太的威风呵斥两个佣人,租界难民太多,人力资源丰厚,只要很少的钱就能雇到奶妈和佣人,在这些可怜人身上,米姨很能找到优越感。

    有人敲门,米姨打发佣人去开门,大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子,手提皮箱,礼帽风衣,帽檐压得很低,风尘仆仆的样子。

    “先生,侬找撒拧?”佣人问道。

    “这是我家。”陈子锟径直进门,双喜拎起皮箱跟在后面,顺手把门关上了,夏小青听见外面有动静,急火火下楼,一眼看见陈子锟,顿时眼圈红了,嘴上却道:“没良心的,还知道来!”

    “这是姑爷吧,变样了,都不敢认了。”米姨笑逐颜开道,虽然陈子锟娶了林文静,但两家并不怎么来往,米姨已经很多年没见陈子锟了。

    看着眼前苍老憔悴的老妪,实在难以和二十年前北京石驸马大街那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联系起来,陈子锟不禁感慨,都老了。

    “是米姨啊,你好你好,身体怎么样,家里都好吧。”陈子锟嘘寒问暖,把米姨搞的很感动,正说着,林文静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还跟着抱着小白菜的保姆,在上海调养了半年,她的气色总算好些了。

    丈夫千里迢迢来了,林文静惊喜万分,一家人又团圆了,夏小青吩咐厨子做饭,陈子锟客气了两句,要留米姨吃饭,米姨坚决要回去:“阿拉家里做好饭了,就不在这儿吃了。”

    林文静道:“这段时间全靠阿姨照顾了,忙前忙后,很是辛苦。”

    陈子锟闻言拿出钱夹,掏出几张美钞道:“辛苦米姨了,来的匆忙没带多少钞票,这些钱先拿着买些东西,租界物价贵,家里生活一定很拮据吧。”

    米姨坚辞不受,林文静劝了半天,她才收下了,乐颠颠的到厨房指挥厨子做饭去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陈子锟逗弄着小白菜,把后方的事情和两位夫人分享,林文龙已经到了昆明,在西南联大读书,一切安好,重庆这边,姚依蕾和鉴冰刘婷她们过的也不错。

    “你弟弟呢,最近在忙些什么?”陈子锟问夏小青。

    “他啊,整天瞎混,不见人影,好像这几天去北平参加什么首映式去了。”夏小青撇撇嘴道。

    “北平可是日本人的地盘啊,难道他落水了?”陈子锟皱起了眉头。

    “落水”是对叛变投敌的一种委婉说法,尤其在孤岛上海,从政界军界商界到知识界、文艺界,变节投靠日伪的人多如牛毛

    “不会的,青羽大节上不会出岔子。”夏小青当即否定了这个说法。

    说话间饭菜做好,上桌吃饭,席间米姨更是殷勤万分,不时给女婿夹菜,客气的很,吃完饭又坐了一会,这才告辞离去。

    等米姨走了一会,林文静才发现放在墙角的米袋子:“哎呀,米姨忘了带米回去。”

    陈子锟便询问了一下米家的近况,林文静趁机提出,自家空房子甚多,不如借给米家人居住。

    “不管怎么说,米姨都是我爹的妻子,文龙的生母啊。”

    陈子锟不喜欢米家人,但也不得不考虑文龙的面子,便道:“你也需要有人照顾,就让米姨搬过来就是,但是米家其他人,尤其老太婆和文龙的舅舅他们,就免了吧,省的大家都不开心。”

    林文静也觉得这个安排挺好的。

    ……

    米姨兴冲冲的回到家里,爬上低矮的亭子间,背着身子拿出美钞来数着,小心翼翼藏在口袋里,忽然咣当一声响,弟弟醉眼朦胧进来:“拿米回来么?”

    “哎呀,忘记了。”米姨惊呼。

    “今朝没饭吃,大家都要饿肚皮。”弟媳妇斜眼道。

    米姨无奈,拿出一张美钞来:“阿弟,你拿去到外滩银行兑了,先买些米来。”

    美钞的出现让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阴暗的亭子间里似乎也熠熠生辉,连卧病在床的米家老太太都撑起了病躯。

    “美钞!你那个便宜女儿给你的,还有么!”弟弟眼中闪着狼一样的绿光。

    “没了!”米姨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家里那点家底子全被他抽了鸦片,有钱绝对不能落到他手里。

    弟媳妇阴阳怪气道:“刚才悉悉索索数了老大一会,怎么就一张。”

    弟弟又是一番威逼,米姨无奈,只好拿出剩下的,刚要说话,被弟弟一把抢去,蘸着唾沫数了一遍:“五十美金,这下发达了!”

    米姨忙道:“你不能全拿去,这是女婿给我的,下回人家问起,阿拉没法交代。”

    弟弟停了手:“陈子锟来上海了?”

    米姨知道说漏了嘴,想掩饰也来不及了,只好承认。

    “难道姓陈也落水了?”弟弟惊讶道。

    “这个阿拉不清楚。”米姨确实不知道。

    于是弟弟和弟媳妇又是一阵奚落,说她白替人养活女儿了,女婿那么有钱,才孝敬五十美金,和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他家住着大洋房,不晓得孝敬姆妈,还有良心么,每礼拜就打发一点大米小菜,我们米家也是体面人,就这么羞辱我们……”弟媳妇不怀好意的敲起了边鼓。

    弟弟打了个呵欠,大烟瘾上来了,带着美钞出去过瘾,来到常去的烟馆,把门的见他来了,拦住道:“米家富,侬又来蹭烟抽了。”

    米家富兜里没钱,经常被烟馆的人嘲笑,此刻得意洋洋亮出美钞:“看清楚,正儿八经美金,给阿拉上一筒上好的热河烟泡。”

    有钱的就是大爷,烟馆小厮们立刻笑脸相迎,伺候周到,米家富过足了烟瘾,精神头十足,出门回家,忽然几个人涌上来,将他架到一边弄堂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身上的衣服全都剥掉,然后一哄而散。

    这叫“剥猪猡”,以前都是半夜行劫,而且冬季发案率较高,因为可以剥到皮袍子,现在租界治安大乱,不分四级都有人干这个营生,而且光天化日也抢劫,米家富剩下的美钞还没暖热就没抢了去,衣服和手表也没了,气的他暴跳如雷,捂着下面跑进了烟馆,顿时惹起一阵狂笑。

    米家富好歹也是出来混的,他托朋友捎信给白先生,这位白先生曾经是米姨的姘头,上海滩有名的白相人,爱管闲事,爱帮朋友出头,接到电话立刻赶来,还带了一套衣服,听米家富哭诉了经过,白先生淡淡道:“一句闲话,管保把那帮瘪三抓到,对了,侬哪来的美金?”

    米家富一五一十慢慢道来,末了还问:“老白,陈子锟也落水了么?”

    “阿拉不晓得。”白先生的表情有些奇怪,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上了黄包车对车夫道:“极司菲儿路七十六号。”

    ……

    天色已晚,十六铺码头货仓,一辆卡车,两辆轿车静静的停着,穿着风衣的汉子警惕的四下张望,腰间隐约露出配枪的痕迹。

    仓库内,陈子锟亲自用撬棍打开一口木箱子,拿出一支雷明顿霰弹枪,哗啦哗啦摆弄着,然后丢给李耀廷。

    “有了这玩意,和七十六号那帮丫挺的再在街上驳火就吃了不亏了。”李耀廷赞道。

    “还有这个。”陈子锟又抛了一支汤普森手提机枪过去。

    李耀廷顿时眉飞色舞:“这玩意好啊,我那也有几把,可惜子弹难搞,都成了烧火棍了。”

    陈子锟道:“我给你介绍个朋友,以后缺子弹可以找他。”

    “谁?”

    “他叫比尔.钱德斯,是美国陆军上尉,驻扎上海,专管军火物资油料,顺便提一句,他是我西点的同学,关系铁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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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敌后 第二章 不得好死白先生
    李耀廷愣了一会才道:“你这同学混的不如意啊,你都是上将了,他才是上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驻防上海也是你给安排的吧。”

    陈子锟道:“没错,是我帮的忙,他前脚调防,后脚就开战,可把他坑苦了,不过打仗归打仗,不耽误发财,管军需的,随便弄点都够半辈子吃的,汽油、子弹、枪械,只要你能拿得出真金白银,他都能帮你弄到。”

    李耀廷乐坏了:“这条线可得掌握住,赶紧介绍给我,大家一起发财。”

    陈子锟道:“没问题,今晚大家就聚一聚。”

    仓库中的木箱子被搬上了卡车,用苫布盖上,隐约露出的一角上印着usa的字母,散在各处的保镖聚拢上车,呼啸而去。

    当晚秘密前来法租界陈公馆的人可不少,三枪会的苏青彦、春田洋行的慕易辰夫妇,精武会的欧阳凯和司徒小言,美国陆军上尉比尔钱德斯夫妇,自然也少不了大亨李耀廷,为防止引人注目,大家的汽车都停在一条街区之外,陆陆续续步行而来,租界不太平,光苏青彦就带了四个护卫,李耀廷更是随时都有满满一车保镖跟着,这些人并不进宅子,而是散在各处装作行人模样或者在路灯下看报纸,或者来回巡视,确保安全。

    夏小青操办了丰盛的家宴,虽然物资紧俏,但只有肯花钱,黑市上什么都能买到,这一点倒是和重庆一样。

    老朋友们欢聚一堂,谈笑风生,钱德斯上尉带了一箱子威士忌当作礼品,洋酒在黑市的行情可不低,当初驻扎菲律宾的穷上尉现在摇身一变,变成脑满肠肥的军需官,气色都不一样了,艾米丽更是容光焕发,手上带着硕大的钻戒,拎着鳄鱼皮的小包,想必都是上尉的外快相当丰厚。

    酒过三巡,忽然外面进来一人,对李耀廷附耳说了几句。

    李耀廷面色大变,肃然道:“刚收到风,七十六号派了几车人进了法租界,不知道要找谁的晦气。”

    众人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七十六号臭名昭著,恶名远扬,这帮汉奸和以前混上海滩的江湖人士不同,当家作主的两个人,一个叫李士群,一个叫丁默邨,都是专业特工出身,行事缜密狠辣,杀人不眨眼,沦陷以来,死在他们手里的反日人士不在少数。

    慕易辰道:“幸亏我们在陈公馆做客,不然真要当心了,不晓得今天哪个人倒霉。”

    众人都沉痛的摇头,悲愤莫名。

    陈子锟笑道:“且看他们猖狂到几时,咱们喝酒。”

    干了一杯酒,他低声问李耀廷:“消息可靠么?”

    李耀廷也小声回答:“可靠,你还记得我以前有个司机叫吴四宝的么,他现在就在七十六号,到底有些香火情,彼此之间经常有情报往来。”

    陈子锟道:“看来七十六号情报灵通的很,今天和我同船而来有一位大人物,想必是冲他去的。”

    李耀廷会意道:“是重庆方面的特派员吧,最近上海局势不妙,也该收拾一下残局了,算了,不管他们,只要别招惹咱们就行。”

    又喝了一会,突然外面传来激烈的枪声,餐厅的玻璃都被流弹打碎了,众人大惊,纷纷藏身餐桌底下,陈子锟飞身上楼,先确定妻小的安全,让林文静抱着孩子躲在卧室衣帽间里,这才出来,一跃下楼。

    楼下大厅,双喜打开一口木箱,里面全是擦掉了黄油的雷明顿霰弹枪,男人们七手八脚的填着子弹,咬牙切齿,外面枪声更加激烈,看来七十六号的特工是冲着陈公馆来的。

    装弹完毕,陈子锟和李耀廷各持一把霰弹枪站在大门两侧,低吼一声:“走!”大门打开,两人同时现身门口,一手推拉枪管下面的套筒,一手扣动扳机,霰弹扇面射出,铁雨肆意倾泻。

    双喜和苏青彦各持手枪从窗口跃出,左右夹击,楼上夏小青举着步枪沉稳射击,一枪一个。

    外面打得天翻地覆,来的远远不止一车人,足有二三十口子,一水的礼帽短打,胳膊上扎着白毛巾,不过武器装备就差点成色,只有撸子和盒子炮,干特工的讲究隐蔽性,对火力要求不高,七十六号没有重火器,就算有,也无法通过租界闸口。

    武器上的差距,使得突袭的效果很难持续,特工们死伤累累,剩下的人见一击不中,纷纷上车逃命,交火只持续了五分钟。

    地上一堆子弹壳,还有八具尸体,没有任何身份标识,也都是生面孔。

    交火结束,法租界巡捕才赶了过来,对于这种场面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也不抓人,也不问话,只负责唤来水车,用水龙头把地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众人回到公馆,匆匆收拾行装,这地方已经暴露,住不得了。

    忽然慕易辰道:“哎,那两位精武会的朋友呢?”

    话音刚落,欧阳凯提着一个半死的家伙进来了,往地上一丢,淡淡道:“抓了个活的。”

    双喜上前揪住那人领子:“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翻番眼皮,装傻充愣。

    苏青彦走过来,拍拍双喜肩膀:“让我来。”

    他掏出匕首,二话不说先将那人的小拇指切掉,顿时杀猪一般的惨叫直冲云霄,外面洗地的巡捕都眼睛都不眨,更不转头来看。

    苏青彦继续切手指,咔嚓一刀,无名指也掉了。

    “我说我说,是张老板派我们来的。”

    “哪个张老板!”

    “张啸林!”

    大家面面相觑,本以为是七十六号,没想到是老对头张啸林下的黑手。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毕竟这家伙只是个小喽啰,苏青彦把他交给手下处置,帮着陈子锟搬家。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林文静抱着哇哇哭的小白菜不知所措,夏小青一脸怒气,这个陈子锟真是惹祸精,刚到上海就引来一帮杀手,虽然这次平安无事,可谁能保证下次安全,硬是搞的好端端的家不能住了。

    往哪儿搬是个问题,李耀廷家也不安全,三枪会和精武会在闸北日本人治下,更不行,正在犯愁,艾米丽自告奋勇:“到我家去。”

    当初陈子锟曾经把曼哈顿的豪宅借给艾米丽和三个孩子居住,比尔的新差事更是全靠陈子锟帮忙,现在终于可以回报了。

    公共租界英美人聚居的地方还是很安全的,有海军陆战队站岗,汉奸特务再猖狂也不敢招惹洋人,于是陈子锟亲自送妻小前往,其他人各自散去。

    ……

    次日,米姨再次来到陈公馆,发现大门紧锁,人去楼空,再看墙壁上,铁门上,累累弹痕,顿觉不妙,慌忙回家质问阿弟米家富:“家富,侬昨天乱说什么了?”

    米家富不明就里,米姨说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阿拉就和老白讲了一句闲话,难道……”

    老白是什么人,米姨清楚的很,昨晚上陈公馆遭袭,绝对和他脱不开干系。

    米姨很惆怅,她有些担心林文静的安全,更让她郁闷的是,以后没有免费米粮往家里拿了。

    “册那,老白坑我。”米家富按捺不住跳了起来,他不是傻子,顿时想到剥猪猡的人可能就是老白安排的一出戏,这家伙,不够朋友。

    米家富来到烟馆,在一群吞云吐雾的道友中找到了老白,不客气的往他身边一躺,让伙计上一筒烟泡。

    “家富,侬做撒子。”老白斜了他一眼。

    “做撒子,侬心里清楚,侬卖情报赚了不少铜钿吧,起码和阿拉五五开。”

    “撒子情报?”

    “少装傻,陈子锟到上海来的情报。”

    老白鼓起眼睛:“侬搞搞清爽好不拉,侬一句闲话,谁记住了?哪个赚了钞票,哪个不得好死!”

    米家富见他赌咒发誓,渐渐相信:“真不是侬告的密?昨晚上陈公馆被人抄了,满墙都是子弹坑。”

    白先生依然撇清:“不关阿拉的事情,不过呢,你真有可靠的情报,咱们倒是可以搞一下,卖给七十六号或者张老板,二一添作五。”

    “好,一言为定。”米家富相信了,抽完一筒鸦片,晃晃悠悠回家了。

    白先生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捏了捏口袋里厚厚的钞票,得意的笑了。

    抽足了鸦片,伸个懒腰,该去茶楼吃茶了,白先生轻飘飘吩咐一声:“记账。”也不付钱,直接出门上了黄包车,说了茶楼的名字,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忽然他感觉不对,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摘了盖在脸上的礼帽一看,黄包车被拉到一条僻静的弄堂里,车夫横眉冷目,撩起衣服露出枪柄:“老实点!”

    再看后面,两个大汉已经守住了弄堂出口。

    白先生是聪明人,不用对方上刑就说了实话,陈子锟抵达上海的消息确实是他出卖的,昨天他先到的七十六号,但是李士群和丁默邨都去日本宪兵司令部开会了,于是他想到张啸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而且自己和张老板也算熟识,便把这个情报卖给了那边。

    车夫点点头,做了个手势,站在白先生背后的大汉一掌砍在他脖颈上,把人打晕了塞进麻袋里,用黄包车拉到黄浦江边,一脚踹下去。

    可怜上海滩一代白相人,就这样汆了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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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敌后 第三章 我已经息影
    白先生浮尸黄浦江,在上海滩没有引起丝毫轰动效应,这年头哪天不死几十个人,世道太乱,大家对这种事体已经麻木了。

    倒是米家富吓得不轻,躲在家里不敢冒头,生怕“除奸”除到他头上。

    杀白先生的事情,是三枪会做的,日本人雇佣的汉奸特务,和国民党的中统、军统、三青团等特工组织在上海滩杀的腥风血雨,三枪会作为民间抗日团体亦出尽风头,盯梢跟踪,打探消息,杀人灭口,都是轻车熟路的活儿。

    陈子锟得知袭击自己的人是张啸林之后,立即制定计划反击,可现在不比当年,张啸林仗着日本人撑腰,主持新亚和平促进会,手下打手上百,行踪神出鬼没,想杀他真没那么容易。

    事情再难办也得办,就算杀不了张啸林,也得给他提个醒,让他晓得陈子锟不是好惹的。

    经侦查,张啸林住在法租界某别墅,围墙极高,铁门坚固,院子里养着狼狗,带枪的保镖起码三十人以上,想杀进去起码要一个连的兵力才够,计划陷入停顿。

    陈子锟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在纽约炮轰皮耶罗家族的往事,何不如法炮制,他打电话给钱德斯上尉,找他借了一门迫击炮,两箱炮弹,找一辆敞篷卡车装着,夜里十点钟开到张啸林家附近,瞄准楼房位置开始轰击。

    三枪会中不乏参加过淞沪会战的现役军人,迫击炮玩得出神入化,六发炮弹全部命中,张公馆一片火海,卡车趁机离开。

    第二天,日本人主持的《新申报》上刊登一则消息,张啸林公馆失火,幸未造成人员伤亡,损失财物不计其数,告诫市民小心火烛云云。

    报纸是糊弄老百姓的,江湖上人士都明白的很,这一些杀戮行为都是日伪和国府之间的秘密战争。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张啸林被炮弹吓怕了,从此深居简出,反而不易下手,三枪会派人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此时陈子锟便想起一个人来,如果他在,杀张啸林易如反掌。

    这人便是沧州燕家轻功暗器嫡系传人,燕青羽。

    ……

    北平,前门大栅栏中国电影院贵宾接待室,燕青羽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念叨一声:“谁他妈念叨我了。”

    他到北平来是参加满映拍摄电影《东游记》首映式的,华北已经沦陷两年了,景物依旧,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就连六国饭店里趾高气扬的洋人也没了往日的威风,在北平,一等人是日本人,二等人才能轮到欧美人,三等人是华北政府的汉奸们,老百姓只能沦落为四等、五等人。

    御竜王端着一杯鸡尾酒走过来,笑呵呵道:“燕桑,感觉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群记者跑过来,镁光灯乱闪,啪啪的照了一阵子才走。

    燕青羽苦笑道:“御桑,你可把我坑苦了,这报纸一登出来,我就成汉奸了,哪有脸见人。”

    御竜王正色道:“燕桑,你这话就不对了,艺术是没有国界的,你看满映的头号女明星李香兰不也是中国人么,战争中的百姓生活苦闷,我们搞艺术的职责就是减轻他们的痛苦和压力,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啊,还有,这话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讲,在别人面前万万不可说,否则被特高课知道,你就麻烦了。”

    燕青羽心说特高课也不如你心黑啊,嘴上却道:“多谢御桑提醒。”

    他踏上贼船也是不得已,自从上次御竜王拜访过一次之后,本来根本没把这个人当回事,可是突然有一天,小明星的父亲被日本宪兵抓了,宪兵队可是比七十六号魔窟还要恐怖的所在,燕青羽也一筹莫展,忽然想到御竜王留下的名片,便死马当作活马医,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万没想到,御竜王竟然亲自带着燕青羽和小明星到宪兵司令部去要人,他一个领事馆的文官,和那些挎着倭刀凶神恶煞的宪兵们据理力争,终于将犯人救了出来,从此两人就有了来往。

    御竜王年轻、富有活力,喜欢电影和戏剧,不像日本军人那样残忍和刻板,还同情中国人,至少表面上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有了交情,当御竜王提出来北平参加首映式的时候,燕青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当然主要动机还是想见识一下当红影星李香兰的风采。

    说曹操曹操到,李香兰一袭旗袍,款款而来,主动伸出手:“燕前辈,我可是你的影迷哦,最喜欢你演的浪子燕青。”

    “惭愧,燕某只是浪得虚名罢了。”燕青羽和李香兰热情握手,顿时引了一帮记者来拍照,这回燕青羽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非常配合。

    李香兰道:“燕前辈,你在电影里身手很敏捷,不知道是否真的练过国术?”

    燕青羽眉飞色舞道:“那当然,我从小练武术,基本功很扎实,这里人多不便表演,你想深入了解的话不妨晚上到我房间来,我住六国饭店……”

    御竜王见两人谈的投机,淡淡一笑走到一边去了,几个西装革履的满映职凑上来和他攀谈,大伙看着相谈甚欢的燕青羽和李香兰,不禁浮起笑意,用日语低声嘀咕起来。

    ……

    晚上,燕青羽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时不时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忽然房门敲响,他立刻使出移形换影的轻功一个箭步蹿到门口,干咳一声,摆出最有魅力的笑容,拉开房门潇洒的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服务生,似乎被燕青羽的举动吓着了,结结巴巴道:“燕、燕先生。”

    大失所望的燕青羽不悦道:“什么事?”

    “您的便条。”服务生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前辈可有闲暇,楼下咖啡室小坐,知名不具。”

    定然是李香兰写的,燕青羽又高兴起来,赏了服务生一枚大洋,乐颠颠的下楼去了。

    六国饭店楼下大厅设有咖啡室,悠扬的钢琴声中,李香兰穿着小洋装静静坐在窗口,用小银匙搅着咖啡,从侧面看去,线条优美,略带愁容,宛若西施再世,黛玉重生。

    燕青羽提一提裤腰带,这两年没大练功,也没电影可演,腰胯上都放了肉,英武的形象略打折扣,不过应付个把日本妞还是没问题的,他顺手在餐桌花瓶里掐了一支玫瑰,脸上挂着招牌式的迷人笑容走了过去。

    “燕桑,你来了。”李香兰发现燕青羽来了,急忙起身打招呼,虽然外界都说她是中国人,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其实她是日本女孩,山口淑子。

    “送给你。”燕青羽将玫瑰花放在李香兰面前,打了个响指:“维特,咖啡,不加奶。”

    “谢谢。”李香兰一副很惊喜的样子。

    两人开聊,天南地北大千世界无所不谈,最后谈到了李香兰的家世,她生在奉天,父亲在满铁任职,是普普通通的日本家庭,因为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还有一副甜美的歌喉和美丽的容貌,被日本当局挑中,包装成中国女明星,演电影,出唱片,红极一时。

    “中国是我的故乡,日本是我的祖国,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让我倍感痛苦,什么时候战争能结束啊,燕桑,我真的很彷徨,很苦恼。”李香兰眼中隐含着泪水倾诉道。

    燕青羽摸着她的小手,严肃的说:“战争是政治家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阻止,只能把全身心扑到艺术上,最大可能的减轻他们的痛苦和压力。”

    这是中午御竜王的话,燕青羽此刻拿来忽悠李香兰倒是满应景。

    “燕桑,你愿意和我一起为艺术献身么?”李香兰忽然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充满希冀的火花。

    听到“献身”二字,燕青羽差点就脱口而出我愿意三个字了,可是定下心神一想,似乎有些太顺利了吧,等等,为艺术献身,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淡淡笑了笑,起身面对窗外,手插在裤兜里:“你说的是拍电影吧?”

    “是的,燕桑,你愿意和我一起拍一部反战题材的电影么?”

    燕青羽摇摇头:“抱歉,我已经息影,日本不退出中国,我不会重上荧幕。”

    李香兰难掩失望之色:“是这样啊,不能为我破例一次么?”

    燕青羽不去看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我堂堂中华男儿,难道连商女也不如么,对不起,失陪了。”

    说罢竟然很没绅士风度的先走了。

    李香兰叹口气,拿起风衣也走了,来到外面汽车上,坐在后排的中年男子阴沉着脸问道:“淑子,他答应了么?”

    “实在抱歉,燕君他说自己已经息影了。”李香兰显然很害怕这个男子,低着头小声答道。

    “真没用。”男子呵斥道,对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御竜王道:“御桑,你的意见是?”

    御竜王道:“他的反应倒是出乎我的预料,看来要施行第二计划了,野田君,我想安排一出戏,希望你能帮忙。”

    中年男子道:“只要能促成燕青羽为帝国拍电影,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御桑,你要安排什么戏?”

    “杀鸡给猴看的好戏。”御竜王狡黠的眨着眼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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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敌后 第四章 于占魁的最后一战
    杀鸡儆猴自然是一出好戏,可是猴子有了,鸡从哪里找,北平不是上海也不是新京,御竜王驻上海外交官,野田是满映的高级职员,两人的资源都用不上。

    “要不,请华北方面军出面协助?”野田建议道。

    “不,我不喜欢这帮挎着军刀的武夫,还是请芳子帮忙吧。”

    御竜王所说的正是名闻遐迩的帝国女间谍川岛芳子,同时她又是满洲国皇帝的妹妹,兴安军的上将,本庄繁大将和多田骏众将的密友,呼风唤雨,权势滔天。

    正巧川岛芳子也在北平,一个电话打过去,高傲的芳子小姐居然主动登门,对御竜王毕恭毕敬,询问老子爵大人身体可好。

    御竜王笑道:“家父身体很好,芳子,这次我到北平来,想请你物色一个人……”

    川岛芳子听完,若有所思道:“我对北平武术界不太熟悉,不过我认识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上忙,这样吧,明天给你答复。”

    回到住所,川岛芳子一个电话将北平社交界鼎鼎大名的红人李俊卿叫来,不到半钟头,李俊卿一袭白色西装翩翩而至,虽然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但越老越有味道,端的是北平头号美男。

    李俊卿当年只是一个搓澡工,虽然生的唇红齿白,相貌俊秀,但却不会利用自身资源,直到他遇到了李彦青,这位比他大十几岁的美男子也是搓澡工出身,也生的英俊不凡,却靠着给曹锟搓背搓成了北洋政府显赫一时的人物,也就是那个时候,李俊卿开窍了。

    开窍之后,李俊卿一发不可收拾,作为李彦青的禁脔迅速上位,成为北京社交圈的红人,李彦青被冯玉祥枪毙之后,他仓皇如丧家之犬,逃离北京躲避风头,等冯玉祥下野之后又重新回来,一直混的半红不黑,直到北平沦陷,日本人扶持王克敏做了华北临时政府的头头,他的运气才来。

    王克敏是北洋时期的财政总长,和李彦青过从甚密,当年就对李俊卿垂涎三尺,现在两人一拍即合,李俊卿在临时政府行政部里谋了个参议的职务,摇身一变成了政界人士。

    李俊卿的靠山不止王克敏一人,他和川岛芳子也有一腿,芳子小姐喜好男色,李俊卿投其所好,当了她的男宠,捞取不少政治资源,顺带着把赵家勇也提拔成火车站警察署的署长了。

    **一度后,川岛芳子把御竜王的要求说了一遍,李俊卿当即表示,这事儿好办,绝对给您办的妥妥的。

    川岛芳子道:“明天就要答复人家,你赶紧去办吧。”

    李俊卿不敢怠慢,赤条条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服回去了,派人把赵家勇找来连夜商量事情。

    “日本人要找一个北平颇有名气的练家子,而且还不要亲日的,脾气越倔越好,这是唱的哪一出?”赵家勇很是纳闷。

    “别管哪一出,麻溜的找人吧,我可答应人家了,明早就回话。”

    赵家勇摸着下巴想了一阵子,忽然道:“有了!于占魁你看怎么样,反正不是好事,就让他去充数。”

    李俊卿一拍大腿:“好,就他了!”

    ……

    于占魁今年六十整,到底是练武出身,身子骨硬朗得很,每天早上四点半爬起来练功夫,风吹雨打都不断,但只是练,不再和人切磋,更不会干出带人踢馆这种孟浪的事情了。

    他最风光的阶段是二十年前初到北京的时候,打遍整个京城无敌手,后来陶然亭一战,被一个拉洋车的小子打败,从此一蹶不振,再出山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戾气全无,武馆的事情也不再过问,交给大弟子闫志勇照看,只醉心研习武艺。

    北平沦陷以后,没人有心思练武,齐天武馆已经关张,门庭冷落车马稀,忽然今天来了客人,一辆插着太阳旗的汽车开到门口,下来俩日本宪兵,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翻译官,给于占魁送来一张请柬,邀请他晚上赴宴。

    “请于馆主务必参加,如果不去的话,哼哼。”翻译官狞笑两声,走了。

    闫志勇吓坏了:“师父,黄鼠狼发鸡拜年,他们没安好心啊,您赶紧走,先去天津,转船去南边。”

    正好于占魁的小孙女跑过来,奶声奶气的喊:“爷爷,抱抱。”

    于占魁抱起孙女,冷峻的脸上扶起慈祥的笑容:“往哪儿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走了,家里人怎么办……去!我倒要看看,小日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跟您一块去!”闫志勇一咬牙道。

    下午五点来钟,于占魁带着大徒弟闫志勇出门了,一身青布长袍,上面是黑缎子马褂,手里捏俩铁弹,干净利索,举手投足透着练家子的威风。

    闫志勇跑到大街上拦了一辆洋车:“胶皮,这儿来。”

    车夫颠颠的拉着一辆紫色四个电石灯的洋车跑到武馆门口,于占魁一撩袍子上了车,车夫回望他,打招呼道:“哟,是于爷啊。”

    于占魁很客气的一点头,他名声在外,被车夫认出来很正常。

    于占魁坐车,闫志勇在后面一溜小跑跟着,直奔海淀而去,路上于占魁和车夫攀谈了几句,偶然得知是紫光车厂的洋车,便唏嘘道:“想当年,和你们陈老板曾经在陶然亭一战,老夫毕生难忘啊,想想二十年过去了。”

    车夫回头笑道:“可不是么,当年那场比武,我也在场。”

    “您是?”

    “我叫薛宝庆,是陈子锟的哥们。”车夫憨厚一笑,继续拉车。

    “原来还是故人。”于占魁又是一番感慨,和薛宝庆有一搭没一搭的唠起来,闫志勇很纳闷,怎么今天师父话这么多。

    赴宴的地点在海淀某处大宅,地点都快靠近圆明园了,到了门口,于占魁下车,掏了一枚银元给宝庆:“您受累了。”

    “哟,这我还找不开。”宝庆赶忙推辞。

    “拿着吧。”于占魁健步进门,闫志勇紧跟其后,亮出请柬,守门的日本兵检查了请柬,只允许于占魁一人进去,闫志勇被蛮横的挡在了外面。

    “志勇,在这儿等着我。”于占魁深深看了徒弟一眼,义无反顾的进门去了。

    闫志勇退了下去,发现车夫竟然没走。

    “那啥,这儿偏,叫不到车,我在这儿等于师父。”宝庆道。

    两人蹲在地上,唠起嗑来。

    这座大宅是日式庭院,院子里铺着白石子,树木花草小池塘,优雅至极,于占魁被引到廊下,日式房间里坐满了客人,有穿军装的,也有穿便服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都跪在榻榻米上,面前摆着木头做的食盒,小酒壶,小酒杯,日本人的玩意都是小家子气。

    翻译官向大家介绍了于占魁的来历,说他是北平武术界最厉害的人,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于占魁听不懂日语,但从大家夸张的表情就能猜出翻译官说的内容。

    “于馆主,亮点绝活给太君助兴吧,就瞧您的了。”翻译官笑吟吟说道。

    于占魁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原来把自己找来,就是为这帮杂碎狗日的助兴!堂堂齐天武馆的馆主,北平武术界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走到哪儿都有人敬着,居然像个猴子一样,练拳给他们助兴!

    他冷哼一声:“于某老胳膊老腿,耍不动了。”

    翻译官道:“谁不知道您老见天早上练功啊,利索点,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于占魁瞪了他一眼,翻译官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有位军官不耐烦了,大声喝问:“为什么还不表演?”

    翻译官忙道:“于馆主他不愿意为皇军表演武术。”

    军官大怒,拿出一叠军票撒过去,花花绿绿的票子落了一地,于占魁看也不看,冷冷的扫视众人一眼,回头便走。

    此刻,燕青羽就坐在榻榻米上,御竜王邀请他来赴宴,说是有武术表演,没想到居然闹了这样一出,他心里这个急啊,恨不得跳上去劝这位铮铮铁骨的老爷子,别和日本鬼子一般见识,胡乱耍两下走人就是。

    两个日本兵拦住了于占魁的去路,翻译官在后面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皇军请你来表演,是给你面子。”

    于占魁道:“爷今天就是不乐意,怎么着!”

    一个日军大佐伊利哇啦说了一通,翻译官点头哈腰,对于占魁道:“皇军说了,今天你不表演够两个钟头的武术,就别想活着走!”

    于占魁忽然笑了:“小子,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斤两。”轻轻一下将翻译官推出老远,继续往外走,两个日本兵张牙舞爪来抓他,被他一个四两拨千斤,拨了个狗啃屎。

    席上坐着的川岛芳子笑了,向李俊卿抛了个赞赏的眼神,找来的人果然是一头倔驴,本来还怕他不配合呢,这下可好,三言两句就爆,反而省了很多麻烦。

    几个军官抓起军刀赤着脚跳下庭院,哇哇怪叫着向于占魁挥刀劈去,于占魁一闪身躲过,施展空手夺白刃的本领抢过一柄军刀,刷的一下搁在最前面一个日本军官脖子上。

    庭院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了。

    于占魁轻蔑的一笑,撤回刀往地上一抛,转身就走。

    “砰”枪声响了,于占魁背上一团血迹,他慢慢转身,面孔狰狞:“小日本,背后偷袭,卑鄙无耻!”

    刚才丢了面子的军官手持南部手枪,连发数弹,于占魁慢慢倒在了地上。

    “这个人是反日分子,将他当场处决,大家没有意见吧。”军官走到于占魁身旁,用脚踢了踢他,得意的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笑声。

    燕青羽没料到事情转变的这么快,一言不合就杀人!日本人当真是畜生!他心中极其难过,当即起身离去,却被一个少佐拦住去路:“燕桑,看到同胞被杀,是不是很难过,告诉你,这就是不服从帝国命令的下场。”

    燕青羽怒火中烧,一双拳头捏的啪啪响,少佐看看他:“怎么,你也想像他那样么,觉悟吧,你这个三流影星!”

    御竜王赶紧过来相劝,忽然倒卧地上的于占魁跳了起来,一把捏住身旁军官的咽喉,一阵啪啪骨节碎裂的声音传来,众军官纷纷拔枪射击,于占魁身中十余弹,依然屹立不倒,大手铁钳一般捏住那军官的喉咙,等人把他的手割开,那人已经死了。

    燕青羽一言不发,离席抗议,御竜王紧随而去。

    川岛芳子也意兴阑珊,失态有些失控,李俊卿找的这个人合适就合适,就是太强悍了,中枪都能捏死一个皇军,意外损失一名军官,这笔帐算起来可赔大了。

    等在门口的闫志勇和薛宝庆听到枪声,顿时惴惴不安,为于占魁担心,过了一会,闫志勇被叫了进去,将于占魁血肉模糊的尸体扛了出来。

    宝庆傻眼了:“这是怎么闹得,怎么活生生的人说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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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敌后 第五章 胜利大逃亡
    纵横北平武林的于占魁于老爷子就这么走了,身上二十多个弹孔,右手的手指被割断,浑身的血都流干了,但一双虎目依然圆睁。

    闫志勇泣不成声,四十多岁的汉子哭的像个泪人,师父虽然是个臭脾气,但对徒弟,对家人一向照顾,武馆没收入,他悄没声的把自己的皮袍子当了换粮食,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招谁惹谁了,赴个宴就把性命送了。

    哭了一阵子,闫志勇道:“大兄弟,不耽误你做生意了,你回吧。”

    宝庆很仗义:“我和于老爷子有缘,送他最后一程吧。”帮着闫志勇把于占魁的尸体放在洋车上,脱下褂子盖在身上掩住血迹,拉车回城里。

    拉到齐天武馆大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儿子媳妇和小孙女都出来了,儿子还抱怨:“闫大哥你也不劝着我爹,日本人的宴能去么。”

    闫志勇强忍泪水,悲痛的摇摇头:“老爷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孙女走到洋车边上,拉着爷爷因为失血变得无比苍白的手奶声奶气道:“爷爷,醒醒,到家了。”可是爷爷却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媳妇眼尖,看到洋车下面在滴血,拉开褂子一看,公公早已气绝。

    儿子看见这一幕也傻眼了,走过来摇晃着于占魁的身体:“爹,爹你怎么了!”

    一家人大哭起来,小孙女仰着脸哭的尤其伤心。

    薛宝庆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帮着将于占魁抬进家里,正要离开,于占魁的儿子叫住他,拿出几张钞票来:“谢谢您了。”

    “能送于老爷子最后一程,是我的荣幸,钱不能收,咱北平爷们这点意思还没有么。”薛宝庆话说的到位,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听背后一声喊:“义士,请受我等一拜。”

    猛回头,闫志勇领着于家人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薛宝庆一拱手,没说话,出门走了,抹抹眼泪拉起洋车回家,嘴里嘀咕着:“北平的好汉都快让日本子给杀绝了。”

    回到车厂,见到老婆孩子,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杏儿给他预备了二两白干,一碟花生米,宝庆端起酒杯先洒在了地上,说:“这一杯,敬于占魁。”

    “于占魁咋了?”杏儿停下纳鞋底的手问道。

    “不清楚,反正是让日本人给害了。”宝庆把今天的经历慢慢道来,杏儿眼圈也红了:“这老爷子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定然是不肯当汉奸才被鬼子杀害的。”

    ……

    六国饭店,燕青羽辗转难眠,于占魁临死前的一幕在他脑海里来回的闪现,老爷子死的壮烈,死的硬气。

    于占魁打遍北京的时候,燕青羽还是沧州乡下撒尿和泥玩的小娃娃,并不认识这位武林老前辈,也没觉得于占魁的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想着想着,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顿时毛骨悚然,这就是不顺从日本人的下场,这就是和皇军作对的结果!

    他噌的坐了起来,一身冷汗,日本人杀鸡给猴看啊,目标竟然是自己!

    日本人想干什么,无非是让自己当汉奸,和李香兰一起拍电影,麻醉做亡国奴的同胞们,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燕青羽披衣下床,在屋里来回走着,越想越觉得后怕,这一切都是局,从一开始就是,小明星的父亲被宪兵抓就是个圈套,使得御竜王能够接近自己,到北平来参加首映式更是圈套,自己不知不觉越走越深,猛然惊醒的时候已经在悬崖边上了。

    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

    临走前燕青羽决定看看御竜王在干什么,顺便确认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正巧御竜王的房间在楼下,他悄悄打开窗户,一个倒挂金钩头朝下荡在窗外,从窗帘的缝隙中看到御竜王正和一个貌似满映职员的中年男子谈话。

    燕青羽听不懂日语,但能听懂夹在日语中有自己的名字,心中便是一惊,看来自己猜对了,这帮人时时刻刻在算计自己,若是被绑架到满洲国去,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燕青羽一卷身子上去,换了身利索的衣服,行李全不要了,直接从后窗户爬出去,顺着排水管下到地面,绕到前面,往大厅里瞄了一眼,两个特务打扮的家伙正在看报纸,如果自己从正门走,肯定会被拦住。

    燕青羽早年曾经在北平作过几桩大案,街道熟悉的很,北平话他也会说,虽然几年不干飞贼的营生了,重新拾起来也用不了多久,他很快找到一处荒废的民宅栖身,计划等到黎明时分跟着拉粪的车子出城,直奔沧州老家。

    御竜王确实在和野田谈论关于燕青羽的事情,文化侵略也是大日本帝国的一个战略方向,用靡靡之音摧毁支那人的抵抗意志,用电影麻醉他们的神经。

    “可以想象,当支那影迷的偶像燕青羽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对他们的士气会有多么大的打击,我想这一枚炸弹的威力不亚于汪精卫。”御竜王得意洋洋道。

    野田道:“杀死于占魁应该对燕青羽是一个很好的警告,但是我不得不提醒阁下,有时候太大的刺激反而适得其反,引起对方的逆反心理。”

    御竜王摆摆手:“不会,我研究过这个人,虽然他在银幕上一贯饰演英雄,但在生活中不过是个花花公子罢了,手无缚鸡之力,胸无点墨,只是生了一张英俊面孔,外加是某位高官的小舅子而已。”

    野田道:“难道他不会武术么?”

    “或许练过一些花拳绣腿,但绝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这一点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御竜王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看来多虑了。”野田看看手表,起身告辞:“不早了,御桑早些休息。”

    “野田君明天见。”御竜王起身相送。

    次日一早,御竜王拿着合同来到楼上,轻敲房门:“燕桑,起床了。”

    没人答应,又敲了几下,依然没有回应。

    御竜王转动门把手,门从里面反锁了,他心中一惊,叫来侍者用钥匙开门,进去一看,没人,大衣柜、浴室、床底下都看了,毫无踪影,衣柜里挂满了西装和衬衣,皮箱也在,人却不见了。

    急忙下楼询问两个特高课人员,对方却说并未见到燕青羽出去,再问前台值班经理,也是同样答案。

    “八嘎!”御竜王忍不住在墙上锤了一拳。难道燕青羽插翅飞了不成!那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全白费了。

    ……

    此时燕青羽已经乘火车到了天津,燕家不光轻功暗器双绝,在易容术上也有一套,只不过从来秘而不宣罢了,燕青羽得此真传,只需一点锅底灰就能改变面容轮廓,足以瞒得过普通的哨兵。

    从天津卫到沧州的距离不远了,但没火车汽车,只能靠两条腿,燕青羽早换了行头,打扮的像个乡下汉子,扛着一条扁担,迈开两腿健步如飞,从小练轻功的人,走百十里路跟玩似的。

    晓行夜宿,次日下午,风尘仆仆的燕青羽终于来到家乡,望着熟悉的景物,他不禁感慨,还是家乡好啊。

    忽然路边跳出两个人来,手里端着步枪,“站住,举起手来!”

    刀枪无眼,燕青羽慌忙举手:“好汉,有话好说,褡裢里有钱,还有几件衣服,全给你们,莫伤我性命,一家老小啊。”

    两个强盗不由分说将他按在地上,刺刀顶着后心,摸索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东西,不满意的喝问:“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干什么?”

    “我从天津来,到张各庄去,不干啥,回家。”

    “回家?你姓啥?”

    “我姓张。”燕青羽耍了个心眼,没说实话。

    “放屁,姓张没你这一号,你是日本人的特务,绑了!”

    燕青羽这下急眼了,刚要反抗,又有一队人从树丛里出来,将他用麻绳捆上,直接押到一条干涸的水沟旁,一脚踹在地上,哗啦一声,是步枪子弹上膛的声音。

    “枪下留人,我不是日本人的特务,我是燕青羽,张各庄的燕青羽,我爹燕怀德,我弟弟燕忌南,你们不能杀我!”

    后面一阵寂静,有人过来把他提起来,两眼蒙上黑布,燕青羽松了一口气,起码暂时不杀了。

    燕青羽被拉上一辆马车,走了半天,拐了不知道多少弯子,终于到了地方,他被人拉下车来,进了一间屋,脸上的黑布被解开,睁眼一看,正对面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人,蓝布军装,一条袖子空着,黝黑的面孔上长满虬髯,不怒自威。

    “兄弟!”燕青羽激动了,这人不正是自己的叔伯兄弟燕忌南么。

    “大哥?”燕忌南眉头一皱,上前抹抹他的脸,将锅底灰擦掉。“哎哟我操,真是大哥,那谁,快把绑绳解开,怎么把我大哥绑了,一帮瞎眼的狗东西!”

    弟兄们嬉皮笑脸的上来,把燕青羽的绑绳解开,端茶倒水。

    “大哥,你怎么这副打扮?从哪儿来的?”燕忌南问道。

    “说来话长,我从北平逃出来的,那啥,有吃的么,饿死了。”

    “来人,拿一只德州扒鸡来,再来一壶老白干。”燕忌南很高兴,“有日子没见了,咱哥俩好好整两盅。”

    扒鸡没拿来,外面一阵嘈杂,一个喽啰跑进来道:“司令,他们来了!”

    燕忌南蹭地站起来:“告诉弟兄们,抄家伙!”

    燕青羽心中一惊,难不成御竜王一路尾随而来?忙道:“谁来了?日本人?”

    燕忌南道:“是**的游击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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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敌后 第六章 河北名将
    看大伙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和**游击队之间的仇怨挺深,燕忌南也顾不上照顾大哥了,按着腰间盒子炮就出去了,弟兄们也纷纷抄起兵器向外走,有人将一杆红缨枪塞在燕青羽手里,裹挟着他一道出去了。

    这是一处荒僻的土地庙,外面是树林子和乱坟岗,**的游击队已经四面包围了这里,坟头后面人影若隐若现,燕忌南单手叉腰,大吼道:“姓章的,出来吧。”

    坟头后站起一个人,四十多岁年纪,红脸膛,魁梧高大,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都穿着绿不绿,黄不黄的二尺半,手中武器以大刀长矛居多,还有几杆老掉牙的汉阳造。

    燕青羽离家多年,但是看那汉子依然觉得眼熟,问旁边的人:“那人是谁?”

    旁人答道:“他你都不认识,章家的老大,章金鹏,**县大队的大队长。”

    燕青羽恍然大悟,合着是燕家的死对头老章家的人啊。

    章金鹏打扮的很威风,皮转带,盒子炮,一尺多长的红缨子系在枪柄上,嗓门大的很:“燕忌南,我奉劝你一句,别跟着张荫梧一条道走到黑,悬崖勒马是你的唯一出路,赶紧放下武器,接受县大队改编,不然的话……”

    “不然你能咋滴?”燕忌南眯起眼睛,不屑道。

    “不然就消灭你们!”章金鹏身后一个戴眼镜的白面书生声色俱厉的喝道。

    燕忌南哈哈大笑,用手点着胸前的勋章道:“瞧这儿,认识不?正经八百的青天白日勋章,老子淞沪战争上丢了一条胳膊,那时候你们他娘的在干什么?收编老子?凭什么!”

    白面书生很生气:“你们河北民军多次制造摩擦,打死打伤我们县大队的人员,蓄意破坏国共合作,收编你们是轻的,要我说,就该消灭你们,一个不留!”

    燕忌南道:“少他妈废话,有本事就来收编一个试试,四眼,信不信老子一飞镖扎瞎你的眼。”

    白面书生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对章金鹏道:“老章,和顽军说不通道理,打吧。”

    “这个四眼又是谁?”燕青羽再次问道。

    “是县大队的教导员,好像是北京大学堂的先生,姓韩。”

    “哦,教书先生出身啊,怪不得一脸欠揍样。”燕忌南恍然大悟。

    章金鹏道:“燕忌南,按辈分我你大,按说该让着你,可是事关国家民族的前途,就别怪叔手下无情了。”

    燕忌南道:“请便。”

    章金鹏带着一帮人回去了,过了一会,枪声响起,两边正式开打,县大队的人多,但是武器差,只有十几条枪,根本不成气候,民军人少,但燕忌南的牌子硬,得过国府颁发的最高勋章,上峰很看重他,调拨了上百条步枪,所以打起来一点不吃亏。

    子弹飞来飞去,民军士兵们躲也不躲,就这么大马金刀的站着,燕青羽傻眼了,这也叫打仗啊,和纪录片里淞沪会战的场面比起来,简直就是过家家。

    忽然一人跑来报告:“司令,县城鬼子出动了,一个小队鬼子,外加一个中队皇协军。”

    燕忌南道:“不会是上咱张各庄去的吧。”

    来人道:“好像是往小章庄去的。”

    果不其然,对面的枪声戛然而止,章金鹏的喊声传来:“燕忌南,咱们的帐赶明再算,今天有事先回去了。”

    燕忌南应道:“好走不送!”

    却又压低声音吩咐道:“收拾家伙,撵过去。”

    弟兄们摩拳擦掌:“趁机把县大队灭了!”

    燕忌南一瞪眼:“先打日本子,和章金鹏的仇回头再算。”

    ……

    战斗在小章庄外的河边打响,小鬼子用歪把子和小钢炮疯狂扫射,县大队和民军的好汉们前仆后继,燕青羽拿着红缨枪派不上用场,趴在草丛里就听到子弹日日的从头顶飞过,满鼻子都是硝烟味道,呛人。

    终于将敌人赶走,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武器,双方共同打扫战场,又因为一挺歪把子的归属而起了争执,再次刀兵相向。

    这次章金鹏的态度不一样了,他制止了手下,说这次全仗民军帮手才撵走了日本子,机关枪该给他们。

    燕忌南得了机关枪,带领手下离去,章金鹏在后面朗声道:“大侄子,奉劝你一句,跟八路混,吃不了亏。”

    燕忌南冷笑一声,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驻地,燕忌南让人摆起酒席招待大哥,他开门见山说道:“哥,你一身武艺不打日本太浪费了,咱合伙干吧,我把司令让给你当。”

    酒是农家地瓜烧,菜是扒鸡和煮豆角,饭是高粱面窝头,桌子油腻腻的,弟兄们都剃着光头,袒露着黑黝黝的肌肉,有人伸手在裤腰里摸着,抓出一个虱子,搁嘴里嘎嘣咬了。

    燕青羽忽然想到自己在上海的生活来,住着高楼大厦,出门有汽车,洗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喝的是威士忌白兰地,抽的是茄力克和吕宋雪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忽然让自己跟这帮泥腿子一起睡大通铺,整天弄一身泥巴,这日子还真受不了。

    “兄弟,我觉得,我的战场不在这里,我能发挥的作用不大。”燕青羽婉言谢绝。

    燕忌南想了一下,道:“也罢,你还是回上海吧,对了,先回家看看。”

    路上兄弟俩谈起河北的局势,虽然大城市都沦陷了,但是国府依然保持着河北省的建制,各县政权基本都在,河北境内更是保持了十万以上的中**队,其中以张荫梧的河北民军实力最大,名气最响。

    燕忌南是前**军官,又是青天白日勋章获得者,大大的民族英雄,振臂一呼,四乡父老无不响应,他组织了五百人马,偷袭了几次小鬼子,张荫梧知道后大力招揽,给了他们沧州挺进军的名头,不过也是听调不听宣。

    燕赵之地多豪杰,抗日武装遍地都是,燕家的死对头章家就跟了**八路军,也拉起一批人来,番号是沧县县大队,和挺进军为了争夺地盘、武器,摩擦了多次,双方互有伤亡,不过在日本人问题上,双方态度一致的很,用县大队教导员韩乐天的话说,叫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家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挂念的,老辈人少不得一阵唠叨,嫌他怎么还不娶妻生子,看看你弟弟忌南,都生了三个儿子了。

    燕青羽不堪其扰,找弟弟要了一百块钱,踏上回上海的旅途,从天津坐海船,三天就到了上海,进了租界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

    打电话到大西洋西餐厅要了外卖,煮一壶咖啡,放满满一盆洗澡水,四十五度正好,喝着咖啡泡着澡,这才是生活,忽然门铃响,燕青羽穿上睡袍去开门,打开门就看到小明星站在门口,背后是个陌生男子,左轮枪顶着小明星的脑袋,冷冰冰说道:“敢动她就死定了!”

    燕青羽不敢动,左右上来两个人将他推进屋子,用绳子绑起来,然后翻箱倒柜到处乱翻,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你们是什么人?”燕青羽问道。

    “我问你,你答应和日本人合作拍电影了么?”来人揪住他的头发喝问。

    “没有,我不是汉奸。”燕青羽大呼小叫。

    “是不是汉奸,你自己心里清楚,整天和日本人搅在一起,当我们没看见么。”那人一巴掌打在燕青羽脸上,顿时五根手指印乍现。

    “妈的,老子英俊的相貌都毁了。”燕青羽嘴角滴血,面孔扭曲,小明星缩在角落里,惊恐万分。

    “怎么处置这个汉奸?”三个大汉商量起来。

    “用枪不合适,这里是租界,动静不能太大。”一人道。

    “绞死他,然后一把火烧了这里。”另一人提议。

    这个建议得到大家一致认可,一人下楼去车里拿火油,一人将手枪插回腰间,取出一根细细的绳子,狞笑着走过来:“燕明星,我可是你的影迷,我也不想这样,谁让你当汉奸呢,记着下辈子别和日本人来往了。”

    小明星歇斯底里的哭起来,她快要吓疯了。

    两个特工同时转脸怒斥:“闭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燕青羽早把绑绳弄开了,飞起一脚将距离自己近的那人踹飞,然后一个猴子偷桃直取下阴,捏住另一人的睾丸,疼得他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燕青羽拔出那人腰里的左轮枪,抓起小明星:“快走!”

    先前被踹倒的人慢慢爬起来,大呼:“跑了,抓住他!”

    楼下取火油的家伙正上楼来,拔枪就打,燕青羽是练暗器出身,出手速度和准头远胜对方,一枪打过去,特工手里的左轮就飞了,再一枪,礼帽也飞了。

    燕青羽带着小明星仓皇从后面弄堂逃走,顺手从人家晾衣杆上拿了一条裤子,一个小褂,不管合身不合身,套上再说。

    “玛丽,你怎么知道我回上海了?”燕青羽气喘吁吁的问道,裤子太短,穿着很别扭。

    小明星瞪大了无知的眼睛:“难道你不是和御竜王一起回来的么,报纸上都登了,你要和什么李香兰拍电影。”

    “妈的,这是要玩死我啊!”燕青羽欲哭无泪,明明是爱国青年,却被御竜王搞成了汉奸,怪不得有人来除奸,这下完了,偌大一个上海,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想来想去,只能去找姐姐夏小青,请她给在国府当高官的姐夫打声招呼,告诉什么军统中统的特务,自己绝不是汉奸。

    ~
《》第九卷 敌后 第七章 趁人之危
    燕青羽先打发小明星回自己家然后悄悄来到陈公馆只见大门紧闭墙上弹孔历历在目想必不久前这里经历一场血战绕到后面窜上围墙看去房门窗户都关着已经人去楼空

    这下歇菜了难不成姐姐去重庆了他思前想后决定询问一下姐夫的至交好友李耀廷当然自己现在的处境不便直接登门先打一个电话过去探探口风比较好

    找到一家咖啡馆借了人家的电话打给李公馆正是李耀廷本人接的说了两句便答道:“这样啊小事一桩你明天上午八点过来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放下电话李耀廷对坐在面前的陈子锟道:“是你小舅子燕青羽打来的说被人冤枉了想找你洗清冤屈呢”

    陈子锟道:“你怎么不告诉他我就在上海”

    李耀廷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真落水了搞不好这是一个坑等着你往里跳呢对方的目标很可能是你”

    陈子锟道:“算了这是小事咱们再说慕易辰家老岳父的事情吧”

    慕易辰也在场昨天他的岳父出外办事突然被人劫持司机被打死汽车满是弹孔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李耀廷道:“车老先生退出江湖多年一向本分不过问政治重庆的人不会针对他七十六号也不会绑他那么就只有一种人了活跃在上海四郊的土匪”

    慕易辰道:“那倒好了土匪求财而已只要满足他们的要求岳父性命无忧”

    李耀廷道:“话不能这么说绑人都绑到咱们头上了这帮土匪实在不长眼我这就帮你托人问问看是哪一家做的让他们端午节前把人放回来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拿起电话道:“我是李耀廷四宝在家么哦出去办事了转告他一声明天到我这来一下有事情找他”

    放下电话李耀廷解释道:“吴四宝以前有个一起开汽车的熟人叫丁锡山三十来岁年纪现在是浦东游击队的头头表面上抗日打游击其实上海的绑票案一多半是他们做的七十六号和他们也有生意上的来往找丁锡山肯定能问出来是谁绑的车老爷”

    陈子锟道:“据我所知浦东游击总队受军统节制回头我也找重庆方面的人知会一声让他们赶紧放人”

    慕易辰道:“那就谢谢你们了幸亏有大家帮忙若是寻常人家这就得家破人亡”

    ……

    晚上燕青羽打算潜回住所拿几件衣服他很机警的先打电话回去电话铃响了三声有人接了:“喂哪位”

    “我找燕青羽”

    “我就是”

    燕青羽啪的挂上电话一头冷汗家里居然还有特工守株待兔这下完了他慌忙离开趁着黑夜撬开一家白俄人开的洗衣店偷了一套西装又到某澡堂子里拿了一双皮鞋打扮一新进了家餐厅等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装了三个皮夹子拿了两块手表

    当了多年影星手艺一点没拉下燕青羽沾沾自喜到外滩某饭店开了个房间住下登记用的是化名面容也经过化妆没人认得出他

    洗了个热水澡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七点钟匆匆吃了早点燕青羽要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法租界李公馆到了霞飞路上他心里又开始打鼓李耀廷答应的这么爽快会不会其中有诈上海滩这么多人落水姓李的难道能独善其身

    他放心不下决定先等等看看形势汽车停在李公馆斜对门的马路上快到八点钟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急驰而至车上下来几个劲装汉子目光锐利腰间鼓鼓囊囊簇拥着一个光头魁梧大汉进去了

    燕青羽倒吸一口凉气他认识那个大汉正是七十六号魔窟的头号杀手吴四宝

    完了李耀廷把自己卖了

    赶紧吩咐司机开车在法租界绕了一圈回到外滩下了车望着茫茫黄浦江燕青羽心里那个苦啊裤裆里掉了一坨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自己向何处去难道当再去当飞贼不成

    抽了几根烟心情稍有平复当飞贼就当飞贼有啥了不起的爷拿得起放得下整整衣服拿手指梳理一下头发转身回去只见两个干练男子正向自己走来其中一人冷着脸问道:“你是演电影的燕青羽”

    “你们认错人了”燕青羽拔腿就跑两人抬脚就追

    练轻功的人腿脚利索身轻如燕翻墙越脊是行家里手但是在大马路上玩长跑不是强项燕青羽累的气喘吁吁终于将追兵甩开正扶着腰喘粗气呢一辆汽车忽然横在面前车窗降下伸出一根枪管

    燕青羽慢慢举起手:“别开枪”

    “上车”

    上了车后座有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微笑道:“跑得挺快嘛不愧是燕子门的传人纵横华东五省的飞贼”

    燕青羽看着他心中非常惊讶他的这段历史被陈子锟刻意掩盖了警察厅的档案都销毁了对方什么人竟然如此清楚

    “交个朋友吧我叫潘汉年”中年男子向他伸出了手

    ……

    吴四宝进了李公馆李耀廷亲热无比的招呼:“云甫兄你来了快坐来人呐看茶”

    “老板侬折杀阿拉了叫一声四宝好了嘛叫什么云甫兄把阿拉都吓死特勒“吴四宝嘴上客气心里却得意洋洋他跟李耀廷做过一段时间的汽车夫后来大亨季云卿那儿缺得力人手李耀廷便将他介绍过去跟季老头子当司机兼保镖还娶了老头子的干女儿佘爱珍为妻再后来七十六号开张丁默邨李士群手底下缺能打的角色当时青帮的掌门是季云卿李士群求到他那里老头子抹不开面子就让吴四宝去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七十六号特工总部是日本人豢养的狼犬专门捕杀重庆方面的特工人员但光靠这个吃不饱肚子于是这帮流氓出身的特务便想出各种捞钱的门路开赌场妓院收保护费贩卖鸦片走私军火还有一项利润最大的业务就是绑票

    上海虽然沦陷但仍有很多富商大户没有迁移依然留在租界这些金融界实业界的大亨便成了极好的目标七十六号给他们套一个“反日分子”的名头直接绑出租界不拿出几百万来就别想活着回去

    吴四宝身为七十六号警卫大队长手下有人有枪更有女中豪杰佘爱珍协助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少做不少抗日志士就死在他的枪下不过此人颇有游侠儿气度很讲江湖义气所以李耀廷一个电话他就毫无顾忌的来了

    李耀廷也算是著名的反日分子七十六号暗杀名单上的人物丁默邨曾经下令除掉他但吴四宝却因李耀廷对自己有恩阳奉阴违不去执行丁默邨也拿这个大流氓没办法

    “四宝是这样的我一个姓慕的朋友他岳父昨天被绑了”李耀廷开门见山

    吴四宝也不含糊:“小事一桩事主姓什么是干什么的”

    “姓车六十来岁年纪青帮通字辈的以前开过钱庄”

    “我手下没做这单买卖”吴四宝很确定“我帮你问问吧可能是丁锡山派人干的这小子生冷不忌啥人都绑没办法郊县生活苦啊”

    “那就谢谢你了”

    “李老板你不要客气一句闲话的事体”

    吴四宝事多没留下吃饭起身就走临到门口忽然停下问了一句:“李老板听说重庆方面有人过来侬知道住在哪里”

    李耀廷迟疑了一下没回答

    楼上传来答案:“来的中央组织部次长吴开先还有军委会的陈子锟上将”

    吴四宝眯起眼睛看着楼梯上面一个气宇轩昂的汉子正拾级而下正是最近租界报纸上连篇累牍进行报道的死而复生的“飞虎神将”陈子锟

    早在十五年前吴四宝曾经和陈子锟有过一面之缘但之间没什么交情一个是重庆方面的高官一个是七十六号的特务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你死我活的对头吴四宝虽然杀人如麻身手了得但这儿是李公馆可不是七十六号刹那间他的冷汗湿了后背

    陈子锟下楼坐定:“吴大队长是不是打听人么现在就在你跟前了怎么不动手”

    吴四宝腰间别着上膛的手枪但他明白不等自己掏出枪来脑袋就得让人打爆想了想哈哈大笑道:“陈将军说笑了公是公私是私兄弟在七十六号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混口饭吃而已”

    陈子锟笑道:“那就好刚才说的事情麻烦吴大队长费心办一下一点小意思拿去喝茶”说着排出一张花旗银行的支票来

    “好说好说兄弟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吴四宝也不客气收了支票瞥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不禁暗自心惊到底是国府上将出手就是阔绰当然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一抱拳转身去了李耀廷呵呵笑着陪着出去

    送走了吴四宝回来看看墙上挂钟八点半了燕青羽还没来

    “这小子搞什么花头”李耀廷不满道

    “烂泥扶不上墙别管他了”陈子锟道

    ……

    此时燕青羽正茫然的走在大街上脑子里回荡着潘汉年的话:现在国民党要杀你七十六号要抓你日本人要害你只有和我们合作才能保你性命才能还你清白

    “妈的趁人之危啊”燕青羽一想到潘汉年要自己做的事情就一阵头大
《》第九卷 敌后 第八章 沪西警察局
    燕青羽还是回到了华懋公寓的家里御竜王已经等候他多时了见到垂头丧气的燕青羽不禁笑道:“燕桑好像你的日子过的不是很好啊”

    “御桑我被你害苦了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都当我是汉奸”燕青羽一屁股坐下指着房门上的枪眼道:“昨天军统特务来暗杀我要不是我逃的快小命都没了”

    说着摸摸身上似乎在找烟

    御竜王笑眯眯拿出一支雪茄递过去:“你最喜欢的吕宋货”

    燕青羽咬掉雪茄头就着御竜王的火柴点燃了慢慢抽着闭着眼睛享受着芬芳的醇香一脸的疲惫和懊丧

    御竜王趁机道:“艺术是没有国界的燕桑既然在中国混不下去不妨归化我大日本帝国做一名光荣的皇民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为帝国拍电影了在东京在大阪都有很多你的影迷呢中国人不欢迎你我们日本就是你的家”

    燕青羽不耐烦道:“别整那些没用的先说好我只拍古装片不能涉及政治要不然不演”

    御竜王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哟西哟西没问题”

    燕青羽心中暗叹:“老子这就落水了么背负一身骂名可是为了国家民族啊老潘到时候你可不能坑我”

    脑海中闪过潘汉年的话:“御竜王是日本文部省的特务他出身华族父亲是前文部大臣子爵他家和皇族来往密切不惜一切代价接近他可以获取极其宝贵的情报相信以你的身手和智慧不会让我们失望燕先生民族危亡匹夫有责希望你能为抗战尽一份力”

    最让燕青羽膈应的一句话是“不惜一切代价”难不成御竜王好男色自己就得俯身献菊妈的这活儿太难了不过已经上了贼船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华懋公寓是暂时住不得了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这儿呢燕青羽跟着御竜王搬到虹口御竜王的宅子居住虹口是公共租界的一部分日本侨民的传统居住区域八一三之后日军进驻虹口这一带俨然成了日租界相对比较安全

    御竜王的家是典型欧式建筑哥特屋顶有壁炉和烟囱家里摆满工艺品既有中国的陶瓷和青铜器也有日本刀剑、扇子以及西方油画、彩蛋等最让燕青羽感兴趣的是御竜王真的收藏了一屋子的电影胶片家里还有一个小型放映室其中大多数是美国电影当然紫星影业出品的武侠片也全都在内

    奢华的住宅价值连城的藏品足以证明潘汉年的情报是准确的御竜王绝非普通领事馆文化参赞他的背景深着呢

    “燕桑你暂且住在这儿等找到合适的住宅再说中午想吃什么日本料理还是西餐”御竜王心情看来不错眉飞色舞的

    ……

    李公馆李耀廷还在埋怨陈子锟:“你太冒险了吴四宝可是七十六号头号杀手你就这样大模大样的下来他脑子一热打你一枪怎么办”

    陈子锟道:“吴四宝为什么要当汉奸”

    李耀廷觉得这个问题太傻了不屑道:“当汉奸还问为什么不就是想升官发财么”

    陈子锟道:“对当汉奸的人图的都是眼前利益没人是真正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卖命吴四宝这种底层江湖人士枪法了得却苦于没有出头机会忽然有条门路还不好好的表现一把能混到这一步说明他不傻杀我没什么好处还会惹来追杀哪值哪不值我想他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耀廷道:“你把汉奸的心思摸得挺准没错都是求财卖国对他们来说就跟妓女卖身一样就是门生意赚钱的能做赔本的不干招惹你就是赔本买卖”

    陈子锟淡淡一笑对李耀廷不露痕迹的拍马不予置评

    忽然电话铃响了李耀廷拿起来听了一下递过来:“是万墨林找你”

    陈子锟接了话筒那边也换成了吴开先的声音:“陈将军您委托的事情我通过渠道打听了一下浦东游击队没有绑架姓车的老人或许之间有什么误会您最好详细查查我这边也尽力调查总不能大水冲了龙王庙”

    “那就谢谢吴特派员了”陈子锟放下电话道:“吴开先说丁锡山那边没做这个案子当然不能全信他重庆对浦东这帮土匪的掌控力度值得怀疑不过咱们把话递过去了假如真是丁锡山绑的人他也得斟酌斟酌给我这个面子”

    李耀廷点头称是

    到了傍晚吴四宝打电话信誓旦旦说绑票案也不是自己手下人做的不过他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是绑匪的巢穴

    沪西忆定盘路四十五号那可是歹土的中心位置沪西情况极为复杂八一三之后日本人占领这里但租界巡捕房却又不愿意放弃利益每天都派巡逻车在沪西宣示主权后来有聪明人想了个折衷的办法成立一个沪西警察局制服和租界巡捕房一样再安排一个日本人做副局长来照顾日本的利益自己来当这个局长包娼护赌金钱滚滚这个人叫潘达年龄不过三十岁是上海滩的后起之秀

    沪西警察局名义

    恰巧李耀廷曾在潘达落魄的时候帮过他也算有点交情当即驱车前往沪西长宁路警察局陈子锟执意同车前往拗不过他只好同去

    沪西比十年前发达了许多一条笔直的马路两旁尽是别墅洋楼、烟馆赌场来来往往都是豪华汽车李耀廷说这条路上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基本没有全都是赌徒

    曾经有个外交官太太把丈夫留下的两万美元和一百两黄金在一夜之间输光走投无路只好自杀这种故事层出不穷赌场就是魔窟把人变成鬼把鬼变成厉鬼每天却依然无数人乐此不疲

    “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冒险家的天性就是赌博”陈子锟下了这样的结论

    沪西警察局名义上属于上海市政府和租界工部局和日本军方都有千里万缕的联系设在长宁路的警局总部气派十足门前旗杆上悬着五色国旗穿黑警服的警察持枪站岗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早已等在那里

    此人正是潘达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笑吟吟上前拉开车门:“李老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陈子锟不禁赞叹这个年轻人会做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做出这么大事情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潘达将他们迎进会客室香烟、鸦片、香茗一应俱全年轻的警察局长翘着二郎腿介绍起沪西的情况来:“……傅筱庵的上海市政府开支全靠沪西的红黄蓝白黑红是红丸黄是妓院蓝是赌场白是白粉黑是鸦片李老板这次来是不是也想弄一张赌牌执照有话直说千万别客气”

    李耀廷道:“赌场烟馆是下游买卖我一向不插足这次来是打听一些事情……”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潘达眉头拧起:“忆定盘路四十五号那是林之江的宅子啊这个情报从哪里来”

    “吴四宝说的”

    “哦这就对了林之江枪法好胆子大已经隐隐威胁到吴四宝的地位他俩之间有些龃龉吴四宝这是借刀杀人”

    原来林之江原来是国民党特工人员后来叛变投敌投到七十六号丁默邨麾下一山不容二虎吴四宝多次挑衅两人冲突不断这次又想借李耀廷之手摆林之江一道看来这个吴四宝也不象表面上那样有勇无谋

    潘达笑道:“这八成是佘爱珍的主意这娘们鬼点子就是多不过林之江确实做绑票买卖租界有几桩案子都是他做的这事儿来钱快又没风险比当杀手安全多了”

    李耀廷道:“潘局长和林之江关系怎么样能不能居中说和一下如果是他们绑的省的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好说我这就带你们去”潘达很爽快当即带了五个随从开了两辆汽车带着李耀廷等人直奔忆定盘路四十五号这儿位于一条弄堂的最深处弄堂口有背着步枪的岗哨弄堂里面更是便衣探子云集一看就是杀机四伏

    “这是防着吴四宝呢”潘达笑道

    弄堂口岗哨看见沪西警察局的车牌立刻放行然后拿起电话机通知里面等到了门口林之江已经出来了此人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干练彪悍两眼杀气乍现看到潘达却又满面笑容:“潘局长大驾光临寒舍生辉啊”

    潘达向他引见:“这位是李老板”

    林之江斜眼看看李耀廷似有不屑略略点头:“哦久仰”

    众人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潘达将来意说出林之江大大咧咧道:“对是抓了一个反日分子案子已经报到上面去了不好处理啊”

    李耀廷很是不悦都是场面上混的还弄这些花活摆明看不起老前辈他淡淡道:“说个数吧”

    林之江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数”

    “十万”李耀廷略感惊讶这帮货真敢叫价以前浦东的土匪绑票勒索个八千一万都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林之江鄙夷的笑笑摇摇手指:“一百万”
《》第九卷 敌后 第九章 欺人太甚
    李耀庭实在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一百万你怎么不去抢”

    话音刚落十几条大汉冲进客厅驳壳枪机头大张瞄准李耀廷保镖们也都拔枪相向一时间剑拔弩张

    林之江哈哈大笑:“都退下没事”

    打手们呼啦一下全撤下去林之江抖着二郎腿道:“李老板你大概很久没在江湖上混了世道不同了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们说了算这案子是日本宪兵队管的我想帮也帮不上忙一百万是看潘局长的面子若是他们家人自己来三百万少一个子都不行”

    潘达点头称是:“林队长所言极是现在从日本人那里捞人也不容易”这就是摆明了和稀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耀廷强忍怒火道:“一百万太多了车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

    林之江道:“那我就不管了姓车的有个女婿好像是开洋行的这些年日进斗金赚了不少美钞一百万再拿不出未免太寒酸了吧”

    李耀廷暗暗心惊林之江绑票前情报打探的很清楚这也证明他根本没把慕易辰的背景放在眼里

    林之江忽然道:“李老板你要不要见识一下我的枪法”说罢拔出一支撸子坐在太师椅上朝着院子里的大树开枪细细的树枝被子弹打断落下枪法果然了得

    “林之江你就是不打算给我面子喽”李耀廷气得鼻孔里都快喷出火来

    “李老板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得你也是从底层混起来的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林之江轻飘飘的答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耀廷起身告辞潘达却不陪他一起走借故留下了

    李耀廷等人走后潘达道:“老林你胆子真大这位李老板可不是一般人他有重庆背景啊他带的这些人里面也有高手刚才若是打起来血溅五步刀枪无眼睛你我都得遭殃”

    林之江狞笑道:“我晓得李耀廷身后有个大个子一身的杀气掩藏的很好所以我才露一手让他们明白沪西是谁的地盘”

    潘达道:“何必呢李老板和吴云甫关系很好树敌太多对你不利”

    林之江满不在乎道:“我烂命一条无所谓”

    ……

    回去的路上李耀廷极其愤慨:“日本人一来规矩全乱了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抱上日本人的大腿就他娘的不可一世不把我们这些老辈江湖人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大锟子你看这事咋办”

    陈子锟道:“现在的上海滩和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一样了要想把威风捡起来就一个办法打”

    李耀廷道:“怎么打现在连自保都成问题出了租界就是他们的地盘枪声一响日本宪兵就过来到时候谁也撑不住”

    陈子锟沉思片刻:“再想办法”

    驱车来到慕易辰家里车家人正愁云惨淡聚在一起想办法车秋凌哭的泪人一般爹爹从小最疼她虽然在婚事上曾经大加阻挠但最后还是认可了这个女婿淞沪会战时车家在闸北的厂房被炮火夷为平地南市的祖屋也被炸了全家躲到租界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听李耀廷说林之江开价一百万慕易辰愤愤道:“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车家以前倒是能拿得出这么多可是现在房子厂子全没了存款也就十几万上哪儿凑这么多钱去”

    他揪着头发纠结了一阵道:“算了把房子卖了金银首饰当了大家再帮衬一点能凑多少是多少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吧”

    慕易辰在法租界霞飞路上有一栋花园洋房价值不菲孤岛时期房价飞涨能卖到五十万再把车家在英租界的石库门房子卖掉乱七八糟加在一起七八十万总是有的只是这样以来多年心血全都化为乌有

    陈子锟默然兄弟被人欺负成这样自己竟然无能为力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浮上心头

    他拉着李耀廷出门说道:“搞两辆大马力的卡车车头焊上钢板再叫百十个弟兄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李耀廷道:“真要玩硬的”

    陈子锟道:“两手准备先威慑不行就真干”

    次日李耀廷真弄了两辆福特半吨卡车找了家修理厂在车头上焊接了钢板又叫了百十个弟兄整天在院子里舞刀弄枪杀气腾腾的

    消息传到林之江耳朵里他只是一笑置之:“有种就来沪西送死”

    陈子锟通过吴开先了解到林之江的历史他是浙江诸暨人曾经跟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的许炎夫当保镖后来叛变投敌孤身一人穿过层层警卫将许炎夫刺杀此举成了他的敲门砖深得七十六号丁默邨的欣赏和吴四宝平起平坐此人心狠手辣毫无廉耻枪法绝伦胆气过人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吴开先得知陈子锟准备对林之江下手忧心忡忡劝他:“重庆在上海潜伏了不少特工但只能执行暗杀刺探的任务在沪西强攻汉奸的宅子伤亡会很大再说肉票未必关在私宅里搞不好损兵折将还救不出人来希望陈将军三思而后行”

    慕易辰也找到陈子锟将一个信封放在他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惨白色的手指

    “林之江派人送来的说再不拿钱赎人就等着收尸吧”慕易辰语气沉痛“学长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是现在不比当年了上海滩各路人马大洗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求求你别插手这件事了”

    既然慕易辰这样说陈子锟也只得偃旗息鼓

    ……

    沪西极斯菲尔路七十六号高高的围墙上插着玻璃碴子拉着电网黑色大铁门紧闭门前经过的行人都不敢驻足匆匆而过

    慕易辰将汽车停在路边壮着胆子上前轻敲大门铁门上打开一扇小窗户露出一张警惕的脸:“干什么的”

    “我找吴大队长”慕易辰递上一张蓝色通行证这是他花了一根小黄鱼才换来的

    窗户关上了过了一会侧门打开一个黑衣服汉子冷着脸道:“进来”

    经过搜身之后慕易辰战战兢兢走进恶名远扬的七十六号魔窟顿觉浑身凉飕飕的两只眼睛不敢乱看跟着来人慢慢往前走远处似乎有惨叫声传来更让人毛骨悚然

    那人带着慕易辰在二门处停下这里面才是七十六号的核心所在需要红色通行证才能入内这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好在事先有过打点吴四宝派了一个手下直接把慕易辰带到了林之江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人慕易辰坐在板凳上等着过了半个钟头林之江从外面进来拿着手绢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大概刚在地牢用刑上来看见慕易辰呲牙一笑:“你来了坐坐”

    慕易辰哪里敢坐站起来将皮包里的东西拿出:“这是我霞飞路上的花园洋房价值五十万这是岳父家山东路上的石库门房子价值十万这是我的汽车钥匙三六年款的别克还值几千块这是汇丰银行的支票十五万元”

    林之江一一过目后道:“还有呢”

    “实在凑不出了请您高抬贵手就放了我岳父吧”慕易辰苦苦哀求

    林之江勃然变色将一堆房契钥匙支票劈脸砸过去:“妈的我说了一百万就是一百万少一个子儿就等着收尸吧”

    慕易辰诺诺连声:“让我见见岳父吧”

    “门都没有滚”林之江喝道门外进来俩条大汉将慕易辰提了出去

    远远的吴四宝看见这一幕歪着嘴笑了

    ……

    慕易辰不敢去找陈子锟只有倾家荡产营救岳父家里的金银首饰全拿到当铺点了西装皮鞋大衣也拿到旧货市场上出售慕易辰刚把心爱的劳力士手表卖掉正匆匆往回走忽然身后一阵喇叭响回头一看一辆新式的别克小轿车里坐着一人正是燕青羽

    “慕经理你好啊去哪儿我送你”燕青羽探头打招呼

    慕易辰坐进汽车长吁一口气

    “你的汽车呢夫人开走了”燕青羽随口问道

    “卖了”

    “卖了”燕青羽有些惊讶扭头看慕易辰似乎脸色很难看

    “唉说来话长……”慕易辰长话短说把岳父被绑架遭勒索的事情娓娓道来燕青羽想了一下忽然笑了:“我以为多大事呢这事好办你现在有空么咱们去沪西领人”

    慕易辰睁大了眼睛“你不开玩笑”

    “我燕青羽向来一言九鼎从不吹牛坐稳了”燕青羽一踩油门汽车调头向东而去

    “不是说去沪西么怎么往虹口去了”

    “先去接一个人”

    燕青羽驱车来到虹口一栋住宅前让慕易辰在车里等着自己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出来上车那人很客气的和慕易辰打了招呼自我介绍姓御

    汽车直奔沪西极斯菲尔路七十六号到了地方径直堵在大门口燕青羽下车咚咚的砸门小窗户打开一张狰狞的面孔露出刚要怒斥看见日本领事馆的派司急忙咽回肚里乖乖打开门

    御竜王一马当先熟门熟路直入二门找到花园边的一栋洋房推门进去里面坐着几个日本宪兵御竜王对他们说了一阵日语其中一个扛准尉肩章的家伙连连哈伊

    片刻后林之江慌忙赶到准尉劈脸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他一个踉跄羞怒不已却不得不站直了迎接下一记耳光一连打了个七八个耳刮子准尉才毕恭毕敬朝御竜王一鞠躬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御竜王道:“你就是林之江”

    林之江搞不清楚对方来头但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一低头:“哈伊”嘴角的血啪啪的往下滴

    “你把我朋友的岳父抓了请你立刻放了吧”御竜王道

    林之江不敢怠慢赶紧让手下把犯人带来不大工夫车老先生就被担架抬来了一脸的憔悴手上缠着绷带想来在魔窟里没少受折磨

    “还有你勒索了很多钱也都交出来吧”御竜王又道

    林之江跟三孙子一般颠颠的跑上跑下将还没暖热的房契支票等拿了下来额外还奉送了五根小黄鱼给御竜王

    “咱们走”御竜王收了金条扬长而去

    慕易辰惊愕的嘴巴都合不拢愁得一家人多少天睡不着觉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第九卷 敌后 第十章 双面间谍
    一行人出了七十六号魔窟车老先生望着外面白花花的日头热泪盈眶顿有重见天日之感在女婿的搀扶下颤巍巍下拜:“多谢义士搭救之恩”

    御竜王道:“老先生的不用客气我和燕桑关系大大的好燕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应该的”

    车老先生脸色一变:“你是日本人”

    “哈伊我是日本人御竜王请多指教”御竜王微微欠身

    “哼”车老先生转身便走丝毫不领情慕易辰去劝被他一把甩开:“就是死在七十六号也不能当汉奸”

    慕易辰苦着脸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御竜王宽宏大量的摆摆手:“没关系赶紧回家吧”

    慕易辰开着自己的汽车带着岳父走了御竜王和燕青羽也上了汽车呼啸而去到了虹口寓所前御竜王道:“燕桑喝酒去吧我请客”说着将两根小黄鱼放在他面前:“这是你应得的”

    燕青羽没有推辞对吃喝玩乐他向来来者不拒对黄金就更没有抵抗力了两人来到一处日本料理店吃了一顿有生鱼片和寿司的大餐还喝了不少清酒然后去风吕洗澡泡在大木桶里让下女搓着背木地板上放着清酒和梅子时不时的喝两口那叫一个惬意

    “燕桑你觉得是日本人坏还是中国人坏”御竜王酒意正酣随口问道

    燕青羽想了一下:“当然是日本人坏”

    御竜王笑道:“哈哈哈你答错了七十六号的特工都是中国人他们残害起同胞来比宪兵队还狠毒涩谷准尉是驻七十六号的宪兵督导分队长权力比他们大多了可是每月只有一百日元的薪水而这些特工靠绑票勒索和敲诈获利以百万计你说难道不是我们日本人更正直么”

    燕青羽无言以对

    ……

    慕易辰载着岳父回到家里一家人惊喜万分请来医生给老头子调养慕易辰赶紧打了个电话给陈子锟告诉他今天的奇遇

    “总之人已经救回来了你的计划可以做相应调整了”慕易辰的语气轻快无比

    陈子锟很惊讶:“你说是燕青羽请了个日本人出面”

    “没错是个很年轻的日本人把林之江训的跟三孙子似的真解气”

    “等等这么说燕青羽真落水了你知道他住在哪儿”

    “是虹口的一个宅子我想想门牌号码应该能记起来……”

    ……

    燕青羽醉醺醺回到住处在进卧室前还不忘检查拴在门锁上的头发丝有没有断掉住在日本人家里他不得不防

    进了卧室刚把外衣脱下来就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似乎有什么猛兽在盯着自己的感觉刚要动角落黑暗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行啊整天醉生梦死的”

    燕青羽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换上嬉皮笑脸:“大姐你咋来了我正找你呢”

    暗处正是夏小青一身夜行衣腰里别着飞刀冷笑道:“还以为你傍上日本人不认我这个当姐姐的了呢”

    燕青羽道:“借我俩胆也不敢啊对啊我这纯粹是逼上梁山完全误会我正想找你给姐夫捎个话还我清白呢”

    夏小青道:“合着你还是梁山好汉呢想找你姐夫简单啊你跟我走他就在上海”

    说这话的时候夏小青手里捏着一把啐了毒的飞针如果燕青羽不肯走的话就证明他确实落水了那就不得不刀兵相见骨肉相残来之间她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

    没想到燕青羽答应的很爽快:“好啊没问题”

    出了卧室隔壁就是御竜王的房间夏小青走路如同猫一般寂静无声铺着榻榻米的走廊里响彻着御竜王熟睡的鼾声

    夏小青手腕一翻亮出一把匕首就要进御竜王的卧室

    燕青羽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大姐你干啥”

    “杀贼”夏小青道

    “不能杀他他现在还有用”燕青羽紧攥着夏小青的手眼神很坚决

    夏小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终于收起了匕首:“咱们走”

    出了房子门口停着一辆汽车夏小青拉开车门让燕青羽先进去坐进去之后发现后排坐着双喜

    “你好”燕青羽打了个招呼

    “你也好”双喜微笑着说道

    一路来到法租界某处偏僻的弄堂燕青羽道:“住在旮旯里怪不得找不到你们”

    夜色已深月黑风高汽车停下远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夏小青下车道:“下来吧”

    燕青羽下了车打了个酒嗝伸了个懒腰:“真困啊”

    忽然夏小青一脚踢在他膝盖窝将他踢翻在地双喜上前按住他上了背铐钢制的手铐勒的很紧就算燕青羽会缩骨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

    “大姐这是干啥”燕青羽慌了神

    “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夏小青冷哼一声双喜拿出一个黑布头套蒙在燕青羽头上拔出撸子推弹上膛

    “弟弟别怪姐姐无情你认贼作父当汉奸我只能杀了你还夏家和燕家一个清白黄泉路上好走吧”夏小青的声音很冷峻无情

    “别别别误会绝对误会我不是汉奸我是自己人我也是特工奉命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工啊”生死关头燕青羽也不顾什么保密全招了

    “你是谁家的特工重庆方面没你这号人”夏小青质问道

    “我是**的人潘汉年和我单线联系的不信你找他问问我说的全是实话拿咱娘在天之灵发誓绝对是真的”燕青羽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暗处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陈子锟一把揭开头套:“怎么不早说”

    燕青羽委屈道:“我不是一直想说来着你们给我机会么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你说我冤不冤”

    夏小青笑道:“傻子真以为你姐夫要杀你么就是吓唬吓唬你想让你说实话”

    燕青羽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一招也太黑了吧我都尿了”

    “上车吧”陈子锟招呼众人上车边走边谈

    既然燕青羽报出潘汉年的名字说明他没撒谎再说自己小舅子的为人陈子锟也是清楚的虽然玩世不恭但骨子里还是传统的武林侠士

    听燕青羽介绍了一番后陈子锟道:“这么说这个御竜王很有利用价值你留在他身边不但能刺探到高级别的情报某些时候还能发挥奇效比如营救被捕人员什么的……这个御竜王有什么弱点么”

    燕青羽道:“他是日本贵族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到上海来当外交官纯粹是玩票他不缺钱更不缺女人他爹是日本贵族院的议员近卫首相的好友权势滔天说白了他就是个二世祖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什么都不缺”

    “不对是人就有弱点你多留意吧”陈子锟道

    汽车开回了虹口陈子锟示意燕青羽可以走了

    “你们不会再来杀我了吧”燕青羽心有余悸的问道

    陈子锟道:“不会从今天开始你归我领导我会和重庆方面打招呼让他们不要动你”

    汽车开走了燕青羽支起风衣领子慢慢的往回走一时间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身负重大使命的滋味太得瑟了国共两党都仰仗自己日本人敬着自己汉奸也不敢惹自己从今往后上海滩我就横着走了

    一时兴起他拽起了戏文:“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在路上摇头摆尾不亦乐乎

    吓得两位夜归的日本女人停下脚步点头哈腰目送这个疯子过去

    ……

    陈子锟驱车返回法租界忽然夏小青道:“糟了过点了”

    已经过了零时现在是宵禁时间这个点在外面的人一律要被巡捕抓进拘留所过一夜

    说曹操曹操到前面巡捕设卡拦路汽车被迫停下一个年轻华捕走过来敲敲车窗:“证件”

    双喜拿出行车证夹着一叠钞票递过去笑道:“通融通融”

    那巡捕居然将钞票摔了回来**道:“违反宵禁条例全都下车”

    双喜大怒开门下车气势汹汹道:“少给脸不要脸我和你们程子卿探长很熟一句闲话就扒你的衣服”

    巡捕不吃他这一套挺起胸膛道:“我不管你认识谁栽到我手里就是不行全部下车”

    路灯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巡捕英气勃勃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腰间的枪套搭扣已经解开右手的手指灵活的晃动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陈子锟推开车门微笑道:“小伙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苦来哉替法国人卖命没意思的”

    “我穿这身衣服就要尽职”巡捕不买账生硬无比的回答道忽然看清楚陈子锟的面容表情顿时一变:“你姓陈”

    “对我姓陈”陈子锟道

    双喜已经攥住了枪柄车里的夏小青也捏住了飞刀

    年轻巡捕左右看了看那些安南巡捕都躲在远处生怕惹祸上身便压低声音道:“陈大帅”

    “哦你认识我”陈子锟很纳闷

    “我爹跟你当过马弁”年轻人道

    “你爹是”陈子锟糊涂了自己马弁那么多怎么记得起来

    “不是我亲爹是我娘给我找的后爹他姓李”

    “想起来了你是李常胜家的”陈子锟恍然大悟李常胜的手指断了以后就不再跟着自己走南闯北而是在省城安家落户娶了个带孩子的寡妇如今那孩子已经长大了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陈子锟问道

    “我叫林怀部”
《》第九卷 敌后 第十一章 悲喜
    毫无悬念陈子锟的汽车被放行他记下了林怀部的名字这小伙子有一股锐气是个可造之才

    回到住处小青一直满腹心事的样子陈子锟看她似乎有话要说便道:“有话就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夏小青道:“你可知道沧州燕家祖辈是做什么的”

    这是个设问句陈子锟自然不会知道燕家的来历他只是静静听夏小青继续往下说

    “我听娘讲过燕家的故事明朝天启年间燕家一位祖先在锦衣卫做指挥使专门负责那些安插在大臣家里的密探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负责监视主人的一切行踪言行主人头天晚上吃的什么菜和小妾夜里说的什么枕头话第二天都能送到宫里秉笔太监那里去”

    “后来呢”陈子锟若有所思

    “后来魏忠贤伏诛锦衣卫镇抚司许多官员下狱拿问我祖先避祸到了乡下隐姓埋名直到如今”

    陈子锟点点头:“怪不得沧州燕家的武功和别家有所不同以轻功暗器见长原来还有这个典故”

    夏小青道:“其实燕家的绝活不光轻功暗器还有易容术、缩骨术只是传男不传女我母亲没有学到罢了我今天说这些并不是想介绍燕家的来历而是想告诉你搞特务老祖宗很有一套虽然时代不同了但是依然有可以借鉴之处”

    陈子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道:“我懂了我的方法是错的在沦陷区打打杀杀等于以卵击石正中敌人下怀就算我找两卡车的人马拿着机关枪冲进去也不如找一个有权有势的日本人说句话情报工作不重蛮力重的是巧劲上海滩就是一个泥潭想在这儿混的风生水起就得利用一切力量”

    夏小青欣慰的笑了:“你明白就好”

    ……

    次日陈子锟召集在上海的主要部众开会部署了下一步工作重点先让李耀廷把练兵的事儿停下

    “怎么不杀张啸林和林之江了”李耀廷很纳闷

    “杀但是要换个方式杀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兴师动众虽然很能振奋士气但也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我们的力量没那么雄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能干”陈子锟这样解释

    然后给慕易辰安排任务:“洋行的生意停了人也不能停遍地商机得找点事干才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钱是最重要的”

    慕易辰深以为然道:“如今上海最赚钱的行当有两个一是贩米二是贩毒苏南到处打游击农村的粮食收不上来米价飞涨如果能从印度支那进口暹罗米的话一本万利贩毒也是这个道理上海烟民几十万就算不吃饭每天也都少不了一口大烟四川云南的烟土进不来现在市面上最畅销的是热河土如果能把经销权拿下来比贩米的利润还大可是这两项都得有极其强硬的后台才行”

    李耀廷插言道:“吴四宝行不行”

    慕易辰摇摇头:“七十六号只是日本人的走狗这种高层面的事情就算李士群出面也不好使据我所知很多人在抢烟土的经销权牵扯到华中派遣军和海军的利益争端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众人一筹莫展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除了投靠日本人不然寸步难行

    陈子锟却很有信心:“别急嘛慢慢会有办法的”

    他嘴上说有办法其实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搞地下情报工作不能靠好勇斗狠是一项长期而复杂细致的工作任重道远慢慢来吧

    上海地下工作的重任就交给三枪会秘书长苏青彦负责青锋留在上海协助李耀廷和慕易辰主要负责筹钱至于埋伏在敌人内部的钉子燕青羽则由陈子锟亲自掌握

    他是国府上将不能在上海久留一切安排妥当后带着家眷前往香港现在小白菜已经八个月大了但是因为早产依然无比羸弱陈子锟给小女儿起了个名字叫陈姣

    临行前上海的《新申报》上刊登头版号外汪精卫自安南抵达上海日军高级将领驻沪外交人员和维新政府高官社会贤达都前往码头迎接在欢迎名单上赫然有影星燕青羽的名字陈子锟看到后莞尔一笑小舅子干的不赖随手将报纸放下一阵风吹过报纸散落在地

    法国邮轮汽笛长鸣离开了上海滩林文静抱着女儿依偎着丈夫看着雾霭中的黄浦江喃喃道:“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用不了十年就能把日本人彻底赶走”陈子锟道

    ……

    十六铺码头外一只手从地上捡起陈子锟丢下的报纸看到汪精卫抵沪的新闻赶紧将报纸叠好放进西装兜里

    这位正是前中统情报人员徐二搞情报工作的人都很细致而多疑徐二虽然办事还算得力但总让上司徐恩曾觉得哪儿不对劲下力气一查果然发现此人乃是冒充徐树铮侄子大学毕业证书什么都是假的

    单单这一件事情未必会让徐恩曾震怒偏巧徐二又利用职权敲诈勒索还还报务室的女秘书眉来眼去终于惹恼上峰将他开革了事

    徐二到底干了许多年特务积攒了一些家底上海沦陷之后他就处心积虑的想着怎么发财不过就算想当汉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本来在中统已经做到了中层干部李士群丁默邨不敢用他当小汉奸他又拉不下脸来只好坐吃山空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了

    汪精卫抵达上海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汪某人虽然投靠日本的时间较晚但是地位高名气大肯定要组建自己的一套人马现在投过去正是雪中送炭还愁以后不发达么什么李士群丁默邨吴四宝全都他妈给老子一边歇着去以后上海滩就是我徐二哦不徐庭戈的天下

    徐二越想越兴奋沉侵在美好的憧憬之中路过租界闸口的时候忘了向站岗的日本宪兵鞠躬一枪托砸过来顿时口鼻冒血赶紧忙不迭鞠躬心里骂道小日本等老子得计了就……貌似就算在汪精卫手下混的风生水起也不能把日本兵咋样算了不愉快的事情暂且不去考虑了

    如同徐二想的那样汪精卫抵沪之后果然开始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以前不管是梁弘志、傅筱庵、苏锡文都是政界三流人物形不成气候汪精卫可是先总理的得意门生写过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革命党先辈而且他还极有才华能把荒谬的理论说的一套套的很能蛊惑人心所以汪某人一吹哨子原先蛰伏在各处跃跃欲试想当汉奸的人全都跳了出来

    日本人很看重汪精卫拨给他大量金钱在威海路上租了一间公寓美其名曰“招贤馆”收纳各路失意政客尤其欢迎在国民党中做过执行委员的以及有特务机关工作经验的人才

    徐庭戈乘兴而去失望而归因为在日本人的协调下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完全投向汪精卫为了避免日本人的猜忌汪精卫也就不再组建自己的特工力量徐庭戈只拿到一笔很少的津贴日子过的和以前差不多

    ……

    陈子锟经香港回到了重庆官方似乎并未发觉他失踪了一个月对于陪都官场来说陈上将似乎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

    刘婷告诉他一件事戚家班即将离开重庆陈子锟急忙前去码头送行匆匆来到朝天门码头戏班子的衣箱、兵器已经搬上船了白玉舫在船头翘首以盼如同一尊雕像

    一辆汽车急驰而至陈子锟跳下车来径直上船没人拦他戚秀嗫嚅着想说什么还是没说悄悄退到一边去了

    面对白玉舫陈子锟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如果他十八岁那年没去北京或许生命的轨迹又是另外一副样子或许今天的他就能义无反顾的跟着戚家班一起闯荡江湖或许那才是他的人生

    命运不能假设一切都已经注定对他内心的纠结白玉舫很理解淡淡一笑迎着风道:“江湖儿女爱了就爱了恨了就恨了你不欠我的”

    人家一介女流都如此洒脱陈子锟也释然了抱拳道:“白班主后会有期”

    船开了陈子锟站在码头上目送他们离去白玉舫望着越来越远的人影低低吟诵起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怀着惆怅的心情回到家里却见众人俱是满脸喜色刘婷将一份《中央日报》递过来道:“日本和苏联开战了”

    陈子锟大喜过望一目十行报纸上说苏联军队和日本关东军在蒙古和伪满洲国接壤的诺门罕激战双方出动骑兵、飞机和摩托化部队日满军大败
《》第九卷 敌后 第十二章 御机关
    这一仗打得激烈,蒙古骑兵,满洲国兴安军骑兵,苏联机械化部队和空军,日本关东军的步兵和炮兵都参与进来,虽然名义上是蒙古和满洲国之间的领土冲突,但背后却是苏联和日本两个大国之间的博弈。

    苏日开战,日本增加一个强敌,对中国的抗战大业颇为有利,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所以兴奋的如同过年一般,巴不得这场仗越打越大,最好把苏联扯进来。

    忽然陈子锟叹口气:“悲哀啊,蒙古和满洲国本来都是中国的领土,苏日开战,和几十年前的日俄战争如出一辙,我们总是想着渔翁得利,其实这是不折不扣的弱者思维,不知道哪一天,中国才能真正强大起来,把胆敢侵犯我领土的宵小全都打出去,唉,怕是等我老了才能看到了。”

    刘婷劝他:“不管怎么样,此事对于抗战局面是大有益处的,汪精卫叛国,对士气的影响很大,苏日开战可以挽回一些信心。”

    陈子锟道:“但愿如此吧。”

    接下来的两个月,陈子锟时刻关注诺门罕战事,苏日双方不断增兵,关东军在满蒙边境集结了五万虎狼之师,大有长驱直入之势,令人不禁想起当年日俄战争时沙俄惨败的旧事,历史究竟会不会重演,全世界拭目以待。

    八月,一直偃旗息鼓以弱示敌的苏联陆空军,突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发起进攻,十万大军南下,在数百架战斗机轰炸机,数千门火炮,无数坦克的支援下,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痛歼日本最精锐的关东军两个师团。

    消息传来,举世皆惊,重庆一片欢腾,苏日战争愈演愈烈,抗战胜利指日可待。

    可是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就在乘胜追击的最佳时刻,苏联竟然和日本签订了停战协定,打得血头血脸,忽然握手言和,让中国人白高兴了一回。

    ……

    上海虹口,一家日本料理店里,哀怨的东瀛乐曲中,御竜王喝的酩酊大醉,因为皇军在诺门罕的惨败,让他倍感挫折,流着泪道:“两万皇军,战死在大漠戈壁,马革裹尸,何其壮烈。”

    被拉来一起喝酒的燕青羽道:“是啊,壮烈,可惜壮烈的太少了。”

    御竜王大怒:“八嘎,你敢幸灾乐祸。”

    燕青羽道:“上个月是谁说的,关东军一出马,定让苏联人丢盔弃甲,你都忘了。”

    “八嘎,你太过分了,皇军在诺门罕为了亚洲人民而战,你作为东亚的一份子,居然心里向着俄国人,你是

    御竜王一拳打过来,燕青羽轻松躲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御竜王还要继续扑过来,忽然推拉门打开,一个满脸脂粉穿着和服的女人跪坐在门口道:“失礼了,有客人想和御桑一起喝酒。”

    “是谁。”御竜王醉眼惺忪问道。

    “是我,今井武夫。”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着西装,但是身上的军人气质却是遮掩不住的。

    “是今井君啊,大本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参谋。”御竜王咕哝着,又灌了一口酒。

    今井武夫向引路的女人鞠躬致谢:“麻烦了。”

    女人回礼,拉上了门。

    今井武夫冷冷盯着御竜王,一言不发。

    御竜王放下酒壶,回瞪着他。

    突然之间,今井武夫出手扇了御竜王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极其响亮,御竜王被打懵了,居然不还手,也不躲闪。

    今井武夫继续出手:“这一巴掌,是替御子爵教训你的。”

    “这一巴掌,是替战死在诺门罕的数万皇军英灵教训你的,将士们战死疆场,你却在上海醉生梦死,你觉悟吧。”

    御竜王被打的眼冒金星,今井武夫越打越上瘾,正要扇第三个耳刮子,却被燕青羽抓住了手:“混蛋,打两下是个意思,你丫上瘾了是不,爷陪你练练。”

    今井武夫听得懂中国话,冷冷的看了燕青羽一眼,冷峻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你就是燕桑吧,看来你还算清醒,给你三分钟时间,把这个醉鬼弄醒,我在外面等他。”说完,今井武夫便出去了。

    “燕桑,谢谢你。”御竜王依然醉意朦胧。

    燕青羽将御竜王拖到水龙头旁边,用冷水将他浇醒,年轻的外交官终于恢复了神智,喃喃道:“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啊。”

    “你说谁,外面那小子。”

    “即使在军部内,也没人敢和今井武夫大佐叫板。”御竜王胡乱擦擦脸,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咕哝着,虽然万般不愿意,还是出了玄关。

    中庭里,今井武夫背对着他站立,声音很严厉:“御家的公子难道就是这种生活状态么,你让我很失望。”

    御竜王立正鞠躬:“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从即日起,你转为现役,授衔陆军少佐,直属我领导,和过去纸醉金迷的生活告别吧。”

    “什么。”御竜王目瞪口呆,他只是文部省的文化间谍,怎么直接划归陆军了,还是少佐军衔,起点不低啊。

    今井武夫继续背对着他说道:“诺门罕一战,帝国虽然损兵折将,但是却让苏联见识了皇军决死的武士道精神,让斯大林不敢轻易在远东发难,从战略层面上来讲,帝国胜利了。”

    “哈伊。”御竜王一低头,心中五味杂陈,不得不服啊,军部这帮参谋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打败也能说成是胜利。

    “帝国和苏联达成协议,关东军北进的计划不得不废止,今后帝国的战略方向是南方。”今井武夫大手一挥,仿佛面前摆着世界地图。

    “香港、新加坡、菲律宾、爪哇、密克罗尼西亚、澳大利亚,盛产石油和橡胶还有铁矿石的南半球,都将是帝国光荣的战利品。”

    御竜王不禁也激动起来:“前辈,大本营终于要向英米鬼畜开战了么。”

    今井武夫矜持的点点头:“亚洲人和欧美的碰撞,迟早都会发生,现在皇军在中国泥足深陷,兵力捉襟见肘,为了展拓新的战场,必须和重庆达成和平协议。”

    “前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御竜王插嘴道。

    “八嘎,让你问话了么。”今井武夫暴跳如雷。

    御竜王赶紧闭嘴。

    “你身边那个家伙,叫燕青羽的,他的姐夫是重庆方面的重要人士。”

    “可是,陈子锟只是一个非嫡系的前军阀,现在也不过是负责战死者家属事务的无足轻重的官员啊。”御竜王为了显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再次插嘴。

    今井武夫看了他一眼,脸上依然火辣辣的御竜王赶紧住嘴。

    “真是拿你没办法,虽然陈子锟不在权力中枢,但是他和最高当局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尤其是和蒋夫人宋美龄女士,以及外交和财政界的大员宋子文之间的关系相当融洽,换句话说,他是可以影响到重庆方面最高决策的人。”

    “就是中国人常说的吹枕头风。”御竜王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这次今井武夫没有骂他,反而赞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汪精卫这条线的利用价值已经基本榨尽,本来以为他的倒戈能带来起码五十个师的国民党军队投降,没想到效果不像理想的那么好,所以我们必须要建立和重庆的联系管道,御桑,你明白了么。”

    御竜王挺直了腰杆:“前辈,我明白,利用燕青羽的关系,打通陈子锟这条线,取得和宋家的联系,进而建立和重庆最高当局的秘密联络管道。”

    今井武夫看看手表:“不早了,我还有事,明天你到百老汇大厦十一楼办公室找我。”

    两个人的对话,全被燕青羽听在耳朵里,可惜他不懂日语,只能隐约听懂几个字眼,貌似和自己有关。

    御竜王进了屋子,满脸苦笑:“燕桑,我的仕途全在你身上了。”

    燕青羽做茫然状:“和我有什么关系。”

    “走吧,明天你就知道了。”御竜王拉起燕青羽出门了。

    ……

    次日,御竜王和燕青羽驱车来到苏州河岸边的百老汇大厦,这座雄伟的大厦以前是英商的资产,八一三后被日本人强买,现在盘踞大厦内的都是日军将领和特务机关,门口有宪兵站岗,寻常人等不敢驻足。

    今井武夫的办公室在十一层,是两间打通的酒店客房,一间办公,一间居住,墙上挂着太阳旗,刀架上放着太刀和协差,办公桌上摆着地球仪,从窗口可以俯瞰外白渡桥和外滩,远处就是黄浦江,景色非常优美。

    “御桑,你坐在这里。”今井武夫非常和气,虽然穿着一身大佐军装,但慈祥的像个邻家大叔。

    御竜王试了试大班椅,转了一圈,笑道:“很威风。”

    “嗯,从现在开始,这个座位就是你的了。”今井武夫道。

    “什么。”御竜王跳了起来,不知所措。

    今井武夫笑了:“好了,小子,别装了,这间办公室是御机关在上海的驻所,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御竜王很感动:“前辈,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没出息,眼泪都要出来了。”

    今井武夫哈哈大笑:“忽然得到以自己姓氏命名的机关,激动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没有军方背景,不至于招人反感,又熟悉中国文化,这项任务交给你最合适了,还记得昨天我告诉你的话么。”

    说着今井武夫忽然一鞠躬:“御桑,拜托了。”

    御竜王急忙还礼:“可是……前辈,经费和人员的问题如何解决。”

    今井武夫苦笑着摇摇头:“军部的经费很有限,都被影佐祯昭阁下的梅机关拿去了,你知道,汪政府的筹建需要巨额的资金……所以我只能给你一些军票。”

    御竜王道:“军票就是废纸,乞丐都不要。”

    “那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利用令尊在议会的影响力或许可以帮上忙。”

    “那么人员呢。”

    “自己想办法。”

    今井武夫说完,戴上军帽,拿起军刀出去了,只留下一串马靴敲在走廊大理石地面上的铿锵声。

    御竜王看了看自己唯一的手下燕青羽,两人大眼瞪小眼,傻眼了,
《》第九卷 敌后 第十三章 要做远东最富有的人
    两人在御机关的办公室里翻箱倒柜,除了一包樟脑丸之外别无所获,气得御竜王大骂今井前辈是个老八嘎。

    “御,到底怎么回事。”燕青羽一头雾水。

    御竜王没好气道:“你知道大日本帝国的命运掌握在谁手里么。”

    燕青羽道:“难道不是掌握在你们天皇,还有首相大臣大本营参谋总长手里么。”

    御竜王道:“不对,掌握日本这艘大船舵轮的不是天皇陛下,不是首相,也不是陆海军的大将们,而是大本营那帮挂绪饰的参谋手里,今井武夫就是这样的人,还有土肥原贤二、影佐桢昭,石原莞尔,迁政信等混蛋们,日本帝国就是被他们一步步拉入泥沼的。”

    燕青羽道:“你说的这些名字我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御竜王道:“你不懂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和你坐在这里,因为日本军部不想再和中国继续作战了,他们想尽快结束战争,现在军部分为两派,一派计划以汪精卫为新的代理人,取缔王克敏梁弘志等人,还有一派认为结束战争必须和重庆谈和,影佐就是扶持汪精卫的那一派,而今井武夫作为影佐的副手,一直想干出一些成绩来,他想通过联络重庆蒋介石来结束战争,但苦于没有资源,所以找上了我。”

    燕青羽道:“为什么找你,你有什么资源,你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罢了。”

    御竜王大怒:“燕桑,虽然我很欣赏你的直率,但你这话未免太令人伤心了,我的父亲是日本政坛响当当的人物,我的家族是日本华族,和天皇家素有来往,我和近卫首相的儿子近卫文隆,还有兴亚院总务长官的儿子柳川枫是帝国大学的同学,更重要的是,我有你啊。”

    “有我,和我啥关系。”

    “你真是笨啊,刚才不说了么,今井武夫要和重庆搭上关系,你的姐夫陈子锟不是重庆方面的高官么。”

    “这样啊……”燕青羽脑子迅速转着,道:“这可不大容易,我整天跟你混在一起,被他们当成汉奸,想杀我还来不及呢,我再跑去说什么日中和谈,我那姐夫脾气大,说不定当场就把我打死了。”

    “难道没有办法了么。”御竜王愁眉苦脸。

    “办法应该是有的,陈子锟有四位夫人,一位女秘书,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走她们的路子,这事儿就能成,可是……”燕青羽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混蛋,不要卖关子。”御竜王急躁了。

    “打点门路需要钱啊,陈子锟那几个夫人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最喜欢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名画古董、名表名包……”

    “好了,你说,需要多少钱吧。”御竜王不耐烦的摆摆手。

    燕青羽眨眨眼睛:“我估摸着,十万块差不多。”

    “哦,不多嘛。”御竜王似乎松了口气。

    “十万块只是第一步的花费,还有很多开销没计算在内,你想啊,要建立联系就得去重庆啊,来回香港重庆的机票不要花钱,住店吃饭不要花钱,搭上宋子文什么的高级官员之后不要送礼,建立渠道之后在哪儿会晤,车马费、警卫费用,都是开支啊,我觉得没个几百万根本挡不住。”

    听了燕青羽的话,御竜王傻眼了:“几百万巨款,我怎么拿得出手,军部又不给报销,这不是坑我么,难道让我去抢啊。”

    燕青羽道:“御桑,我觉得吧,军部把这个重任交给你,肯定是看你年轻有闯劲,很多话不用多说,没有资金,可以自己筹措嘛,你看看人家七十六号,混的风生水起,哪个不是百万身家,他们是什么人,都是些汉奸二鬼子,你是正儿八经的大鬼子,你想发财还不跟玩儿似的。”

    御竜王道:“燕桑你真是个混蛋,就你这样的言论都该枪毙的,不过我可以放过你,但你要告诉我,到底怎么筹集资金,难道让我象林之江那样去绑票么,我身为贵族,可干不来那样的事情。”

    燕青羽道:“那是脏活儿,咱不干,贩卖东西就行,一个是粮食,一个是鸦片,你看着办。”

    御竜王想了想道:“粮食是军用物资,不方便插手,还是做鸦片买卖吧。”

    鸦片买卖四个字,说起来简单,真正操作起来千头万绪,可不是两个年轻人能驾驭的来,想当年多少军阀,多少枭雄为了鸦片丢掉了地盘,丢掉了性命,上海滩多少双眼睛紧盯着呢,岂容外人插足。

    其中道理,两人都明白,但是话又说回来,上海滩自开埠以来就是冒险家的乐园,多少豪杰身无分文来到这里,白手打天下,最终功成名就,成为一代传奇,况且如今御竜王还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不轰轰烈烈的干一场都对不起自己。

    说干就干,两人立刻动身考察市场,先驱车前往南市,租界到南市的闸口有日本宪兵站岗,进出的中国人必须向宪兵鞠躬,不然就要挨耳光,就算是有身份的绅士也不例外,而燕青羽乘坐的汽车悬挂着日本国旗和领事馆徽章,宪兵不但不敢阻拦,还要持枪敬礼。

    南市有一条马路叫老天主堂街,房屋密密麻麻,幸而没有遭到轰炸得以保存,街上的烟馆总有数百家之多,家家门口都挂着显眼的招牌,一线天、雾中趣、神仙宫、快乐园之类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里面却是乌烟瘴气,进门就是烟塌,排放的密密麻麻,有的甚至连天井内都搭着烟塌,骨瘦如柴的烟客躺在上面吞云吐雾。

    所有的烟馆生意都很好,里面人满为患,烟塌挤满了,就在地上铺张席子照样过瘾,外面排满了客人,都眼巴巴的等着空位。

    御竜王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相当之惊愕,用手帕掩着鼻子,生怕被毒雾熏到,露出厌恶的神情来。

    “走吧。”燕青羽也觉得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两人慢慢向前走,马路两侧弄堂里,依然有很多队列,看那些排队人干枯瘦弱的样子就知道是瘾君子,前面是一家教堂,大门敞开,路过的时候瞅一眼,里面铺满了席子,躺着的都是抽鸦片的烟民。

    “燕桑,你们支那人真不愧是东亚病夫啊。”御竜王感慨道。

    燕青羽道:“还不是拜你们日本人所赐,想当年我姐夫在上海的时候,建立禁烟执法总队,把上海的鸦片生意都快查禁完了,你们日本人一进来,前功尽弃,现在上海一半人都是烟民,买鸦片比买米还方便,烟民不吃饭也要抽两口。”

    正说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凑到跟前,可怜巴巴道:“老板,打发一点吧。”

    御竜王打开钱包,拿出一张小钞来:“拿去。”

    那烟民看见钱包里厚厚一叠钞票,眼睛都绿了,一把抢过去,扭头就跑,燕青羽下意识想追,见那烟民虽然瘦的一阵风能吹倒,但却健步如飞,跑得比自己还快,不禁哈哈大笑:“御桑,该你倒霉。”

    御竜王无奈地笑笑,回去的路上没有说话。

    回到百老汇大厦办公室里,御竜王凭栏眺望黄浦江,静静的抽了一支烟,燕青羽从未见他如此安静,不敢打扰。

    忽然,御竜王指着远处的十六铺码头道:“七十年前,犹太人哈同在那里下船登岸,身上只带了几块银币,后来,他成为远东最富有的人,我,御竜王,也要做远东最富有的人。”

    燕青羽道:“哥们,中午吃顶了么。”

    御竜王道:“我不但要垄断全上海的鸦片,还要垄断全支那的鸦片买卖,我要每一两鸦片,每一颗红丸,都从我手里过,我要让御机关成为最有权势,让人闻风丧胆的秘密机关,我要让追随我的人,都成为百万富翁。”

    忽然一转身,眼中闪耀着热忱和野心:“燕桑,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么。”

    燕青羽被他的豪言壮语所打动:“御,我愿意。”

    御竜王道:“好吧,上层路线我来负责,下层社会关系由你来打通,支那人的事情,还是支那人自己处理比较好,梅机关当初设立七十六号,就是因为日本特工无法适应上海的复杂局面,只有利用南京政府的前特工人员和上海的江湖混混,我们也要这样做,招募一批精干的人员充实机关。”

    燕青羽道:“那么,拍电影的事情怎么办,满映送来的剧本我都看过三遍了。”

    御竜王淡淡一笑:“就让它随风而去吧,再说我已经不负责文化事务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燕青羽大喜:“招兵买马我在行,我绝对给你办的妥妥的。”

    “是我们,这是我们的事业。”御竜王纠正他的话,踌躇满志道:“我这就坐船回东京疏通关系,你尽快联络上重庆陈子锟,如果我们做不出成绩,就别想得到高层的认可,你的明白。”

    “哈伊。”燕青羽一鞠躬,有模有样,煞有介事,
《》第九卷 敌后 第十四章 高层接触
    御竜王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就搞到一张去横滨的船票,窜回东京跑关系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燕青羽独霸虹口的大宅子,自己整点小酒喝着,心里一番合计,觉得这事儿靠谱,比起当飞贼强多了,比拍电影来钱也快,一时间踌躇满志,恨不得御竜王就在跟前,两人青梅煮酒,来一句:论世间英雄,唯燕桑与我尔。

    不过详细盘算,不免垂头丧气,这事儿太宏大了,两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如何垄断全国的鸦片买卖,别说全国了,就是上海都垄断不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还是先把联络重庆的事情办好吧,陈子锟离沪之际曾经留下联络方式,燕青羽牢记在心,出门去找自己的女朋友玛丽,让她去新申报的报社刊登一则广告,内容是虹口张先生有一批德文原版书处理,有兴趣者请来电洽谈,后面留了电话号码。

    次日,燕青羽在家抓耳挠腮等电话,直到中午时分,电话铃才响,拿起来一听,传来莫西莫西的声音,原来还是找御竜王的。

    李公馆,李耀廷打了一夜麻将,中午才起床,穿着西装马甲下楼,佣人们鞠躬致敬:“老爷早。”

    “早。”李耀廷径直来到餐厅,桌上摆着报纸和牛奶面包,一边用餐一边拿起报纸胡乱翻看,在旁边伺候的佣人张妈很纳闷,从几个月前开始,一向不看报纸的老爷忽然订了一份《新申报》而且最爱看的不是时政,而是广告。

    忽然,一则广告映入眼帘,李耀廷饭也不吃了,拿着报纸来到书房,关上门,按照号码打了过去,开始一番对话。

    “找张先生。”

    “什么事。”

    “买书。”

    “卖完了。”

    “有俄文版的么。”

    “有法文版的。”

    一番没有营养的对话是联络暗语,其实李耀廷早听出对方是燕青羽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假装下去,因为陈子锟交代过,地下工作不能马虎,一点疏漏都可能造成牺牲。

    电话中自然不能谈及重要事情,李耀廷和燕青羽约了时间地点见面,没带保镖,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去,来到虹口一间日本寺庙前,接了燕青羽,驱车在马路上疾驰。

    “说吧,啥事,搞这么多幺蛾子,真他妈无聊。”李耀廷大大咧咧,燕青羽都进入状态了,觉得自己已经化身超级间谍,被他一瓢冷水浇醒,有气无力道:“我也不想这样啊,姐夫交代的,是这样的,一个叫今井武夫的日本人想通过我姐夫和重庆最高当局搭上线……”

    “就这。”

    “还有,我需要人手。”

    “知道了,下车吧。”

    汽车停下,李耀廷扬长而去,燕青羽略有不爽,这和想象中的谍报工作大相径庭啊,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此刻他还还不知道,他的一生从现在开始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

    重庆,陈子锟正在看中央日报,今天的重大新闻是波兰沦陷,纳粹德**队与苏联军队在布列斯特会师,欧洲战局复杂,似有愈演愈烈的驱使,这对饱受日寇摧残的中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英法忙于对付德国,没有精力牵扯亚洲事务,日本将更加肆无忌惮。

    苏联和德国瓜分波兰,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又和日本签订条约,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英法焦头烂额,无暇抽身,大洋彼岸的美国至今还在向日本出口石油和废铁,中国半壁山河沦陷敌手,精锐军队尽丧,武器弹药捉襟见肘,再不能获取外援的话,难保不会重演满清入关的旧事,亡国灭种就在不远。

    书房的门被敲响,刘婷拿着一封信进来,是上海转香港寄来的密信,表面上看是普通家信,但真实的内容是用隐形药水写在字里行间的,此时已经显影,陈子锟一目十行看完,问刘婷:“你怎么看。”

    刘婷道:“日本人急于扶持汪精卫,说明他们不愿意再继续泥足深陷,消耗军队,毕竟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止中国,按照近卫首相的说法是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现在他们已经拿下了朝鲜和大半个中国,本来意欲北上夺取西伯利亚,但在诺门罕碰壁之后,大约会向南发展,夺取印度支那、菲律宾、马来亚新加坡等地,直接挑战英美势力范围,如果我的猜测属实的话,那他们就得尽快消化中国,达成和平协定。”

    陈子锟道:“中日之间的战争是不死不休,可日本人的逻辑实在古怪,他们怎么就会认为,重庆会和谈呢。”

    刘婷道:“汪精卫做了一个很不好的表率,让日本人以为中国不乏这样的政治投机客,我认为不妨接触一下,了解日本高层的心态,对我方的决策是很有益处的,当然,此事必须保持高度机密,不然被人知晓,一个汉奸的罪名是脱不开的。”

    陈子锟道:“要不要上报蒋委员长。”

    刘婷摇摇头:“还是先确定属实之后再报告吧。”

    陈子锟让刘婷写了回信,约定在中立地区香港与日方代表会面,密信依然通过香港转到上海。

    此时御竜王已经从东京回来了,燕青羽带他来到一家旅社,房间里有八个大汉,鸭舌帽花呢西装打扮,一看就是街面上游手好闲的瘪三。

    “这就是咱们的人马。”燕青羽介绍道。

    八个流氓点头哈腰,奴颜婢膝。

    御竜王煞有介事的检阅了一番,瘪三们挺起胸膛作出很威猛的架势。

    “哟西,解散。”御竜王摆摆手让他们出去,质问道:“燕桑,质量太差了吧。”

    燕青羽一摊手道:“没办法,一流的人都去抗日了,二流三流的都被七十六号招揽了去,轮到咱们,只能是四五流的角色了。”

    御竜王不在此事上纠缠,他关注的是打通重庆联络渠道的问题。

    前日在东京,身为贵族院资深议员的父亲御子爵狠狠发了脾气,就因为自己担任了军职,为今井武夫奔走一事。

    “御家的人,居然和军部那帮混蛋搅在一起,真是耻辱,你被人当枪使了,傻小子。”父亲的话依然在耳畔回响。

    父亲说的不是没道理,军部那帮丘八可不把文官放在眼里,二二六兵变,他们杀了多少大臣啊,御家是贵族,可不是陆海军那些低级武士阶层可以比拟的。

    但御竜王坚持己见,他认为在这风云激荡的大时代,男儿就应该干出一番事业来,他流着眼泪说:“父亲,您不是一直认为儿子是个没出息的花花公子么,就让儿子做出一番令你骄傲的业绩来吧,拜托了。”

    子爵大人被儿子的魄力所打动,终于答应了他,而且还动用了自己在政界的关系,给兴亚院和大本营参谋本部都打了招呼,这就等于给御机关谋到了一把尚方宝剑,从此行事再无顾忌。

    “算了,燕桑,重庆方面有回音了么。”御竜王的思绪拉了回来。

    “有,我姐夫答应在香港和今井武夫会面。”

    “哟西,燕桑你的功劳大大的。”

    ……

    一周后,香港半岛酒店,今井武夫和陈子锟终于会面。

    陈子锟白西装巴拿马草帽打扮,风流倜傥,今井武夫相形见绌,但也气场强大,可以分庭抗礼,为防止窃听,会面在户外茶室进行,偌大一个茶室只有两人,身着便服的警卫人员离得远远的,在四周游荡。

    今井武夫似乎很疲惫,言辞也没有日本军人那种咄咄逼人,他中国话说的还算不错,所以不用翻译在场。

    一番寒暄后,今井武夫主动提起了自己的工作“最近一直在推进汪政权和华北王克敏、南京梁弘志之间的融合,争取建立一个统一的、和日本友好的新中国,似乎不像军部预料的那样顺利,汪精卫的号召力也不够理想。”

    今井武夫侃侃而谈,主动拿起茶壶为陈子锟沏茶:“我学过茶道的哦。”

    “谢谢。”陈子锟接了茶杯,“今井君的意思是。”

    “和谈。”今井武夫很郑重的说道,“再打下去,对日中两国都没有好处,日方愿意坐下来和重庆当局认真的谈判,首要前提就是建立联络通道,这就是请陈将军到香港来的原因。”

    陈子锟道:“我无权代表重庆当局,兹事体大,还需汇报之后再做定夺。”

    今井武夫道:“理解,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希望我们能够促成和谈,使日中两国人民共享和平。”说着伸出了右手。

    陈子锟没有和他握手。

    “期待您的答复。”今井武夫微微欠身,独自离去。

    ……

    陈子锟回到重庆,立刻向蒋介石秘密汇报此事。

    蒋介石表示可以和日方进行秘密接触,但要确保绝对机密。

    “如果被人知道我们和日方和谈,卖国贼的骂名是跑不掉的,这件事我不插手,你和戴笠去办吧。”

    军统方面迅速介入此事,经商讨,决定以宋家人的名义出面比较能骗过对方,这个人的身份不一定需要很高,但一定要很特殊,比如宋美龄的弟弟……

    当然不可能真把国舅爷派去和日本特务周旋,于是军统局开始在内部物色合适的人选,很快一个人进入高层视线。

    这个人叫沈开,现任军统通讯部门中尉机要军官,长相和宋美龄的弟弟宋子良酷似,而且出身富家,会说上海话,让他扮演宋子良再合适不过了。

    除了一点,年龄上不太对应,宋子良已经四十岁了,沈开却只有二十多岁,
《》第九卷 敌后 第十五章 下女和特务
    对于特工部门来说,年龄不是问题,搞谍报就是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互相试探的阶段,派个年轻特工出马,就算机密泄露也无所谓,有无数弥补的办法,如果真让宋家人出马,出了岔子谁也担不起。

    这种高层次的双边秘密谈判很复杂,每次会晤都要经过细致的安排和沟通,周期很长,所以给军统方面流出了培训沈开的时间。

    沈开只是上海滩小业主家的少爷,和宋家这种显赫门阀的差距很大,想在短时间内达到气质和修养上的突飞猛进绝非易事,不过陈子锟有办法,直接让沈开跟宋子文做临时秘书,形影相随,鞍前马后,耳濡目染,不学别的,学的就是国舅爷的派头。

    这边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上海御机关也在忙碌着,不过是忙赚钱,燕青羽约了李耀廷在虹口一家咖啡馆见面,转交了陈子锟的亲笔密信,上面就是寥寥几个字:帮他找几个得力人手。

    把纸条烧掉以后,李耀廷道:“需要什么样人,你说吧。”

    燕青羽道:“最好名气大,能压得住阵脚,人不需要太精明,不然不好掌控。”

    “做什么买卖。”

    燕青羽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鸦片。”

    李耀廷道:“开烟馆啊,这生意好,来钱快,行,我帮你找个人,管保镇得住场子。”

    燕青羽知道他误会了,道:“李哥,我们要做的买卖恐怕不是你想的这么小。”

    “哦,多大。”

    “先是全上海,然后是全国。”

    “哟呵,小子,口气不小啊。”李耀廷重新审视燕青羽,小伙子风轻云淡,成竹在胸,牛逼轰轰,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好,我确实有个合适的人选,盛老三。”

    燕青羽一头雾水:“没听说过这人。”

    “那盛宣怀总听过吧。”

    “好像听说过……”

    “别好像啊,我告诉你,盛宣怀是大清洋务先驱,当过一任邮传大臣,开矿山办铁厂,老厉害了,想当年太后老佛爷为了表彰他的功绩,把东海上的钓鱼岛赐给他做了封地。”

    燕青羽咋乍舌:“是挺牛逼,盛老三是盛宣怀的后人。”

    “没错,是他侄子,排行老三,大名叫盛文颐,这人没大本事,但是架不住盛家的名气大啊,做大买卖,找他出面绝对压得住阵脚,而且他最近手头紧,坐吃山空都快山穷水尽了,你们找他出山,他绝对乐意。”

    “那太好了,先这么定了,我还需要一些精干人员,最好是搞过特工业务的,现在手下这些人都太差劲了。”

    “好办,招贤馆大把这样的角色,回头托人搞一份名单来,你们按图索骥,看谁合适就招揽谁。”

    事情办妥,燕青羽回去交差,御竜王非常满意,道:“燕桑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我给你预备了一样小礼物,放在你房间了,希望你能喜欢。”

    燕青羽道:“咱哥们还客气啥。”兴致勃勃赶回家,心里想着御竜王是不是送自己一辆新车还是名表,可是车库里没新车,客厅茶几上也没包扎着彩带的礼盒,悻悻推开卧室门,却看到一个明眸皓齿的和服女子坐在屋里,见他进来,鞠躬行礼,声音甜甜糯糯:“你回来了。”

    “你是。”燕青羽心说难不成这就是礼物,御桑真是太客气了。

    女子道:“我叫浅草珈代,是燕桑您的家庭教师。”

    “等等,不是礼物啊,家庭教师,教什么。”

    “燕大人您说什么呢,好奇怪的话,我是负责教您学习日语的哦。”

    “哦,这样啊,失礼了,浅草小姐,请问你怎么进我的卧室了。”

    浅草珈代捂着嘴吃吃地笑:“大人您说什么呢,叫我珈代就可以了,其实我主要是您的下女,就是伺候您生活起居的,顺便教您说日语。”

    “下女。”燕青羽不由自主露出奇怪的笑容,在日式风吕洗澡的时候,下女会帮男客人搓背,如果有兴致的话,就算按倒干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据说在日本本土,主人更是可以随便和下女睡觉的。

    想着想着,两只贼眼便不老实起来,到处踅摸。

    仿佛猜到燕青羽龌龊的心思似的,浅草珈代的脸蛋忽然变得通红,低下头道:“主人,那个……不可以的。”

    燕青羽嘿嘿一笑:“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你去放水伺候我洗澡吧。”

    浅草珈代颠颠去放水了,燕青羽的嬉皮笑脸渐渐变得冷峻起来,这个女子往好了说是御竜王送给自己的玩物,往坏处想就是派来监视自己的暗哨,看来自己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忽然电话铃响了,燕青羽刚要去接,浅草珈代跑出来抢过了电话:“莫西莫西。”然后将话筒递过来:“主人,找您的。”

    燕青羽接了,干咳一声:“喂,哪位。”

    “燕先生,这里是潘记裁缝店,您定做的洋装大样已经好了,可以来试穿了。”

    “好的,我抽时间去。”燕青羽放下电话,心里忐忑不已,这是约定好的暗语,**要找自己。

    “先不洗澡了,我出去一下。”燕青羽径直出门,他不开汽车,而是乘坐电车,以他眼观六路的本领,恐怕全上海滩还找不出能盯住他的特务来,转了几个弯子后,来到三马路上一家咖啡厅,拐角处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一个女人,三十多岁样子,有些眼熟。

    燕青羽走过去坐下,那女子埋怨道:“怎么才来。”招手点了一杯咖啡,似乎和燕青羽很熟悉的样子。

    “我叫唐嫣,是你的联络人,我这里有你要的东西。”唐嫣将咖啡杯推过去,下面压了一卷小纸条,燕青羽不动声色捏在手里,随口扯些别的话,他是演员出身,逢场作戏的本领张嘴就来。

    唐嫣道:“还有一件事,上面很想知道,你去香港见了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燕青羽迟疑了一下,道:“日本人想打通和重庆的联络管道,初步已经开始运作,但双方只见了一次。”

    唐嫣道:“和我们估计的一样,重庆果然要媾和了,这个情报很重要,关系到中国的未来,千千万万老百姓的生死,你要跟进,争取拿到重庆当局卖国的铁证。”

    燕青羽道:“这个……谈谈也不一定就是卖国吧。”

    唐嫣道:“你会和杀你父母,奸你妻女的强盗谈判么。”

    燕青羽哑口无言。

    “好了,我们见面的时间不能太久,我走了。”唐嫣起身,将一个纸包递给他:“经费很紧张,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你省着点用。”

    燕青羽接过来:“谢谢。”

    唐嫣走了,过了三分钟,燕青羽也离开了咖啡厅,跳上一辆电车,打开纸包,里面一卷法币,大概三四百元的样子。

    忽然他注意到电车里有一人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自己,那人长衫礼帽,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但身上的特务味道却是掩饰不住的。

    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燕青羽也不敢轻举妄动,到了下一站跳下电车,在弄堂里转了几趟就甩掉了尾巴,找个僻静角落打开唐嫣给自己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姓名和地址和介绍,竟然是汪精卫招贤馆的津贴发放名单。

    他不禁毛骨悚然,**怎么知道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回到住所,御竜王已经到家,燕青羽拿出名单,御竜王也不问他从哪里获得的,直接铺在桌子上,用放大镜浏览着,赞道:“不错。”

    燕青羽道:“这玩意可花了我不少钱呢,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东西你直接找他们要不就成了。”

    御竜王道:“燕桑,你一定要搞清楚一件事,梅机关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汪精卫政权是他们扶持的,我们不会从汪那里得到资源,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

    “哈伊。”

    “这个人可以。”御竜王指着名单上一个人道。

    “徐庭戈,前中统行动处科长。”

    “好,就是他了。”

    御竜王又指了几个名字,准备明天约见他们,办完公事,心情大好,拉着燕青羽出去喝酒,一直喝到午夜时分才回来,两人醉醺醺的进了门,浅草珈代一直在等门,她上前帮燕青羽脱掉沾了酒水的衣服,扶他进了卧室,拉上移门就听见一声尖叫。

    “真没办法,想必是燕桑手脚不老实了吧。”御竜王苦笑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燕青羽喝醉了,但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心里清楚的很,他借着酒劲狠狠调戏了浅草珈代一番,可以确认的是,这丫头不会武术,绝不是什么忍者,而且在男女方面也是个雏儿。

    “好了,你回去睡觉吧。”燕青羽将脸蛋红扑扑的浅草珈代推出了卧室,关上了屋门,外面砰砰的敲门,他背靠门自言自语道:“老子真是柳下惠重生啊。”心里无限纠结。

    过了好一会,外面没了声音,燕青羽悄悄推开门一看,浅草珈代谁在走廊榻榻米上,于是他回身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

    次日,浅草珈代很早就爬起来帮他们预备早餐,饭团和煎蛋还有牛奶,日西合璧,味道也不错,御竜王挤眉弄眼道:“燕桑,昨晚服侍的你还舒坦吧。”

    浅草珈代在一旁羞红了脸。

    燕青羽正义凛然道:“中华传统,男女授受不亲,御桑不要乱开玩笑污人清白。”

    “燕桑真是个混蛋啊。”御竜王发出由衷的感慨,
《》第九卷 敌后 第十六章 徐二的投名状
    法租界某弄堂,石库门住宅被分割为许多小单元出租给难民居住,狭窄逼仄如同鸽子笼,住在里面无比压抑,但是相比露宿街头的人,能有个栖身之所已经很幸运了。

    徐庭戈就租了一个亭子间,此刻正坐在黑暗的屋里子,就着蜡烛微弱的火光梳头,他刚出门花了两枚铜元在路口剃了个时髦头,两边鬓角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从中间分开,人显得格外精神。

    镜子里的面孔似乎有些陌生,唏嘘的胡茬子,短短的烟蒂,迷茫的眼神,已经四十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如果再不抓住眼前的机会,恐怕就再没有翻身之日了,徐庭戈拿出垃圾箱里捡来的马口铁发蜡罐子,用手指从里面抹出最后一点发蜡擦在头上,用断了几个齿的破梳子将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桌上散落着烟盒、火柴,还有一本封皮上带青天白日的中统特工手册,床板上铺着衬衣和旧西装,用一个大搪瓷缸盛满热水权当熨斗使用,胡乱熨了几趟再去打热水已经没了,徐庭戈暗骂一句,从枕头下拿出压了一夜的西裤套上,裤线笔直,倒也派头,穿上衬衣打上领带,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却又黯然神伤,想起了当年在北京拉洋车的时光。

    收到御机关面试通知的不止徐庭戈一个人,招贤馆一帮落魄同仁中有四五个都接到相同的信函,当徐庭戈乘坐黄包车经过外白渡桥的时候,却看到一个姓王的朋友正垂头丧气站在栏杆旁抽烟。

    “老王,怎么不进去。”徐庭戈叫停黄包车,付了车资,下来搭讪。

    “进不去,门岗不让进,也不给通报。”老王道。

    “你没说是到御机关来面试的么。”徐庭戈很纳闷。

    “说了,人家照样不让进,站岗的都是宪兵,蛮横的很,说不通道理的。”老王很生气,拿出烟盒:“来一根。”

    徐庭戈抽着烟,心思开始嘀咕,日本人搞什么花样,难道说这也算面试的一种,对,搞特工的就应善于随即应变,如果连区区百老汇大厦都进不去的话,就不用进去面试了。

    抽了一支烟,将烟蒂朝苏州河里一丢,徐庭戈戴上礼帽,准备去碰碰运气,来到门口一看,果然进出的都是衣冠楚楚的日本人,两个挎着手枪的宪兵站在门口,遇到熟悉的长官就立正敬礼,不认识的人,尤其是中国人,一定会拦下认真盘查。

    这也难怪,百老汇大厦是上海滩有名的高级公寓,住的不是皇军的高级将领就是日资会社和特务机关,属于军机重地,要是阿猫阿狗都能进去,太君们的安全谁来保障。

    忽然一辆车从身边驶过,徐庭戈眼尖,认出车里坐的是一个叫罗君强的熟人,以前在陆军官校做政治教官的,现在穿的人模人样的,还坐着小汽车,定然也是落水了。

    徐庭戈脑海中电光火时的一闪,计上心来,快步来到百老汇大厦门口,恰巧此时小轿车停下,他一把拉开车门,亲热无比:“老罗,你好你好。”

    罗君强一愣,随即认出是中统的徐庭戈,虽然以前不算很熟,但也打过一两次交道,看他皮鞋锃亮西裤笔挺的,还以为他是来特意迎接自己的,赶紧握手寒暄:“你好徐科长,什么时候到的上海。”

    小汽车里又下来一个人,大背头圆框眼镜,气宇轩昂的非常有派头,徐庭戈一惊,这不是曾经担任过国民党中执委,宣传部长的周佛海么,周是汪派大将,出现在上海并不奇怪,看来自己这一步棋还真是堵对了。

    “周部长,欢迎欢迎,太君已经等候多时了。”徐庭戈热情洋溢的摘下帽子向周佛海鞠躬敬礼,周佛海本来还觉得他先迎罗君强而不快,现在见他鞠这么深的躬顿觉很有面子,还以为他是上面派来迎接的,呵呵笑道:“你好。”

    他们一边寒暄一边进了大厦,宪兵果然不加盘问,徐庭戈上了电梯犹自一路谈笑风生,到了十一楼下来,对罗君强道:“我在这儿上班,有空来喝茶。”

    “一定一定。”罗君强道。

    电梯继续上行,周佛海随口问道:“那谁啊。”

    “以前中统一个特务。”罗君强淡淡答道。

    ……

    徐庭戈是第一个抵达御机关的面试人员,他兴冲冲的去敲门,却吃了个闭门羹,一看时间,距离面试时间还差五分钟,只好在走廊里等待,此时电梯门打开,又有几个人上来,大家互相一打听,有的是装成送信的进来,有的是装成日本人混进来,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时间到,面试开始,简单的令人难以想象,每人发一个信封,里面是面试任务。

    徐庭戈也拿到了一个信封,里面一张写着字的纸,要求他杀掉法租界巡捕房的一个叫叶天龙的探长,没要求在多长时间内完成,但用的时间越短,得分越高。

    “妈的,这就是投名状啊。”徐庭戈不禁他为头疼,耍小聪明他很有一套,杀人可就差点意思,中统的长处可不是暗杀啊。

    仔细想想,御机关招募人员,肯定要选择智勇双全者,混进门是智,杀人就是勇了,怎么办,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一帮前中统军统的末流特务们出了百老汇大厦,一个个长吁短叹,显然他们的任务也很艰巨,有人甚至将信封撕碎丢进了苏州河:“丢他妈,老子不干了。”

    “日本人真是欺人太甚,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我们送死么。”徐庭戈也表现的愤愤不平,心里却道,你们不干正好,老子干。

    可是杀人没那么简单,杀一个租界巡捕房带枪的探长就更难了,杀掉以后也很难全身而退,徐庭戈把自己关在屋子绞尽脑汁,终于琢磨出一套方案来。

    他先设法搞清楚叶天龙长什么样子,这一点很简单,巡捕房的探长都是社会上的名人,一提名字,谁都认识,然后他开始跟踪叶天龙,设法摸清他的行动规律。

    叶天龙每天上午到巡捕房点卯,然后去茶馆喝茶,中午找个馆子吃一顿,下午去烟馆抽一筒鸦片,顺便收取附近一条街的规费,然后去泡澡,晚饭也在澡堂里吃,他身边常有两个保镖,身上都有枪,警惕性也颇高,想靠近颇为不易,要下手唯有趁他洗澡的时候。

    徐庭戈买了一把刀,把身上仅剩下的几块钱买了一只烧鸡,一瓶白酒,饱餐了一顿,在月光下将刀磨得风快,忽然间潸然泪下,摸着刀锋喃喃自语道:“徐二,你丫走到今天不容易,想混出个人样,就拼了吧。”

    刀子磨好了,酒和喝足了,穿上衣服带刀直奔澡堂子,脱了衣服,用毛巾包着刀子进了雾气腾腾的浴室,恰巧叶天龙的两个保镖吃饭去了,只剩他一人坐在角落的小池子里闭目养神,毛巾搭在脸上,一副惬意的样子。

    浴室里能见度很差,徐庭戈胆气更壮,索性不用刀子,上前一把将叶天龙按进池子,用身体压住他。

    叶天龙常年抽鸦片,身子早就掏空了,骨瘦如柴的无力反抗,水底浮上来一团团气泡,徐庭戈咬牙切齿,死死按着他的脑袋,过了一会,终于不再挣扎,松开手,叶天龙头朝下浮起,死了。

    徐庭戈累的气喘吁吁,这才发现叶天龙的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小腿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叶天龙摆成刚才的坐姿,仰天躺着闭目养神,这才回到更衣室,有条不紊的穿上衣服,回门付账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保镖回来。

    走出浴室,徐庭戈才出了一身冷汗,摸出烟来,火柴擦了几次都没擦着,找个避风的角落蹲下,觉得腿脚发软,心里堵得难受,抽了两根烟才慢慢缓过来,卷起裤子一看,小腿位置清晰的指印,仿佛被魔鬼抓过一般。

    草他娘的小日本,老子哪天得计了,一样整死你们,徐庭戈狠狠骂道。

    ……

    次日,徐庭戈再次来到百老汇大厦十一层御机关办公室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御竜王少佐热情的面孔:“欢迎加入,徐桑。”

    经历了生死磨难的徐庭戈只是淡淡一笑:“阿里亚多。”

    御竜王递上一叠钞票:“徐桑,去定做一套好点的西装,再买双新皮鞋吧。”

    “阿里亚多狗仔一马死。”徐庭戈的语气里比刚才多了一点兴奋。

    事实上他不光买了新西装和皮鞋,还添置了新的礼帽和风衣,以及皮夹子腰带丝绸手帕金袖扣等一切能彰显身份的玩意,以符合他御机关特务头子的身份。

    坐在百老汇大厦的办公室里,晒着阳光,喝着清茶,瞄着报纸上“法捕房探长溺毙浴池”的新闻,徐庭戈可谓春风得意。

    他踌躇满志的告诉御竜王,先前招募的八个行动人员都是最低级的街头混混,根本不堪大任,必须全部辞退重新招募人手,具体培训计划自己已经列出,洋洋洒洒万言书,从纪律到具体操作守则,全盘照搬中统的特务培训守则。

    御竜王很欣赏徐庭戈,但他告诉这位新部下,御机关没有钱,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再过两天,有一批货从天津运来,到时候我们的经费就充裕了。”御竜王道。

    “请问阁下,是什么货。”

    “热河土。”
《》第九卷 敌后 第十七章 第二次会晤
    两天后,御机关一干人等全体出动,前往码头接货,因为行动人员太少,御竜王出面找上海军司令部借了一个班的宪兵,整个码头都戒严了。

    一箱箱鸦片被苦力们搬下货船,在码头上堆积如山,徐庭戈撬开一箱,拿出里面油纸包裹的鸦片,熟稔的挑开一角用指甲抠了一点下来尝尝,咂咂嘴道:“正经热河红土。”

    “徐桑,吃生鸦片是要死人的。”御竜王冷冷道。

    燕青羽见状干咳一声道:“机关的干部和雇员,严禁吸食鸦片,违者开革。”

    徐庭戈看了燕青羽一眼,心中很是厌恶此人,都是当汉奸,谁也不比谁高一头,怎么你丫的就爬在老子头上呢。

    一旁的盛文颐表情有些尴尬,他可是老烟民了,想戒也戒不了的。

    “呵呵,当然盛老板不在此列,您是机关的合作伙伴,不是下属。”燕青羽接下来的话让盛文颐放下了心,拿着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嘻嘻笑道:“吓我一跳。”

    盛文颐确实不算御机关的人,为了避嫌,御竜王指示他开了一家“宏济善堂”的慈善机构,以戒烟丸的名义贩卖鸦片,盛老三在上海滩也算一号人物,此前和相熟的十几家烟馆老板都打了招呼,只进宏济善堂的土。

    上海滩的烟民足有几十万,生意太大,谁也不可能一家独霸,江湖豪杰各显神通,黑道大佬,汉奸特务,土匪武装,全都来分一杯羹,有人运输,有人贩卖,有人开烟馆,各得其所,其中最大的一家就是七十六号。

    宏济善堂的鸦片货纯正,不掺假,价格也公道,就是有一点,必须先款后货,概不赊欠,起初还有人想拖欠货款,立刻就被日本宪兵队请了去,打了个血肉模糊,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从此再不敢欠钱。

    慢慢的大家都知道宏济善堂盛老三背后是日本人在撑腰,谁也不敢打他们的主意,做鸦片生意来钱果然迅速,短短一周,进账二十万元,热河土在当地的收购价不过三元一两,到了上海就是三十元,其中利润之大令人咋舌。

    宏济善堂的所有收入除了必要开支以外全部上交御机关,御竜王留下一部分用于机关开销,其余的都拿去送礼,军部大佬、华中派遣军、华北方面军、兴亚院,甚至还有海军省全都要打点,苏杭丝绸、瓷器,以及各种高档舶来品,御机关简直像个百货公司的货仓。

    赚钱不耽误干正事,第二次日中秘密非正式会晤在香港举行,这次御机关派出阵容远胜前次,光警卫人员就有二十多个,由徐庭戈带队指挥,一水的西装礼帽,马牌撸子,精干彪悍。

    重庆方面派出宋氏家族代言人“宋子良”前来密谈,随同还有军事委员会上将陈子锟,重庆行营一位参谋长、国防会议秘书等人,都是些名不见经传但是身居要职的中层人物。

    日方以今井武夫和御竜王为首

    今井武夫提出,日中休战,签订和平协议,恢复到1937年的状态,但日军要驻扎在上海和华北协助中方**。

    陈子锟针锋相对,要求恢复到九一八之前的领土状态,即日军退出东三省,谈判开局不利,陷入僵局,好在并非正式会谈,而且是在中立地区香港,大家的心态都很平和,既谈不拢,不妨坐下来喝喝酒,谈谈风月。

    大家一同离开半岛酒店,前往海边饭店吃海鲜,出门上车的时候,陈子锟注意到了站在附近的徐庭戈,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有事么。”御竜王问道。

    “没什么,“陈子锟笑笑,上了汽车。

    内地已经是深秋季节,香港却依然炎热,吃完海鲜,今井武夫忽然提出要和“宋子良“单独去海上划船,沈开以目光请示陈子锟,后者略一点头表示同意。

    沈开和今井武夫两个人划着小船下海私聊去了,陈子锟来到走廊上吹着海风抽着烟,忽然徐庭戈走到旁边,凭栏眺望广阔的大海,眯着眼睛道:“二十年了,你还是比我强,你坐在屋里谈事,我只能在外面站岗。”

    陈子锟道:“徐二,想不到你也落水了。”

    徐庭戈道:“汪某人都落水,我就不能落水,再说重庆那位光头不也是一样,把自己小舅子都派来了,不过我看这宋子良有点太年轻啊,该不会是狸猫冒充的太子吧。”

    陈子锟哈哈大笑,拍了拍徐二的肩膀:“想套话,再回去练练吧。”说罢掐灭烟头回去了。

    徐庭戈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

    四十分钟后,小船靠岸,今井武夫和沈开下船,亲切握手话别,各自回去。

    半岛酒店房间内,陈子锟询问沈开在船上说了什么。

    沈开道:“他问我一些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培训过的内容,不会答错,关于和谈问题他问我委座的态度,我说委座心向和平,但是对于和谈后汪精卫的去留比较关切,如果日方一意孤行扶持汪精卫建立政权的话,重庆态度将会趋于强硬。”

    陈子锟赞许道:“开诚布公,说的不错,把球踢回去,试探一下日方的底线,并且给汪精卫制造一点麻烦,也不枉此行。”

    今井武夫的房间内,徐庭戈向他报告说已经透过锁孔拍摄了会谈照片。

    “哟西,徐桑做得好。”今井武夫拍拍他的肩膀。

    次日,沈开说需要回重庆请示高层,以确定下次正式会晤的时间和名单,日方摸清楚重庆的态度后也急于回去报告,双方在香港机场道别,各自回去。

    今井武夫等人回到上海之后,将秘密拍摄的胶片洗出来,请宋家相熟的人鉴别,周佛海看了照片后表示,这个人虽然很像宋子良,但肯定不是,因为宋子良今年四十岁,即便锦衣玉食生活优越,也不会这么年轻。

    “可是他的谈吐气质都很高雅,对宋家的人和事了如指掌,对重庆高层的态度也很清楚。”今井武夫这样说。

    周佛海道:“哦,这样啊,那么这个人有可能是宋家小弟宋子安。”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今井武夫更加狐疑。

    日方和重庆进行秘密接触的事情很快传到汪精卫耳朵里,他极为愤慨,当即找到影佐桢昭要求加快成立南京政府,影佐恼恨今井武夫背着自己另搞一套,满口答应,承诺明年初一定把南京政府的架子搭起来。

    汪精卫虽然着急,但也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想要的可不是一个政令不出首都的花架子政权,而是一个包括华北、上海在内的半壁江山的“统一”政府,不过这个目标很难实现,各地的汉奸们各自为政,北平王克敏、内蒙德王、上海傅筱庵,南京梁弘志,各怀鬼胎,想把这些人凑到一起没那么简单。

    ……

    燕青羽这次没去香港,他留在上海一边学习日语一边经营善堂买卖,燕家的人对学艺有着与生俱来的能力,短短数周,他的日语突飞猛进,已经能出入虹口各处而被人误认为是纯正日本人了。

    忽然他接到了唐嫣的电话,约他见面,依然是上次的咖啡厅,上次的座位,店里客人稀少,酒保在柜台内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杯子,留声机里放着轻音乐,外面人来人往,梧桐树的叶子都落了。

    “领导指示,必须搞到今井武夫保险柜里的东西。”唐嫣道。

    “我总得知道是什么东西吧。”燕青羽道。

    “胶卷,照片,还有文字记录,关于这次香港会谈的。”唐嫣搅着咖啡,一绺头发垂下,轻轻掠起,不得不说这小娘们三十多了还是独有魅力,据说姐夫当年和她有一腿,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燕青羽胡思乱想着,半天没说话。

    “这东西很重要,关系到抗日的前途,我以全国人民的名义请求你,一定要拿到。”唐嫣以为燕青羽退缩了,加重了语气。

    燕青羽道:“这个……你们怎么知道香港会谈的。”

    唐嫣淡淡一笑:“这个你不需要关心,你只要拿到东西即可。”

    “太难了,恐怕办不到,今井武夫住在哪儿我都不清楚,怎么偷。”燕青羽两手一摊。

    “他的住址我会告诉你。”

    “看来我别无选择了。”

    “不,你有选择,是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还是做一个汉奸。”

    这话有点诛心,燕青羽避开唐嫣咄咄逼人的目光,望着窗外的行人,这里是租界,街上很多白俄、犹太佬,宛如外国。

    “我们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咱们的合作没有约束性,我没捏着你的把柄,你想走就走,甚至把我卖给日本人也是可以的,而且为我们工作没有什么好处,经费有限,风险极大,不比为日本人做事,风光无限,财源广进,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人活一辈子图的什么,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

    唐嫣说完,起身便走。

    “等等。”燕青羽叫住她,叹了口气:“上船容易下船难,我答应你了。”
《》第九卷 敌后 第十八章 雨夜惊魂
    不出三天,唐嫣就再次约见燕青羽,这次他们换了接头地点,秋雨绵绵的黄浦江畔,两人打着一把雨伞慢步街头,如同情侣。

    “组织上得到确切情报,重庆当局卖国的证据就藏在百老汇大厦第十八层今井武夫的住宅里,你去把它拿到。”唐嫣轻声道。

    燕青羽点点头:“好吧,百老汇大厦的地形还算熟悉,我会相机行事的。”

    “不,必须今晚行动。”

    “为什么。”

    “今晚今井武夫会去南京洽谈汪伪和梁弘志维新政府的合并问题,不在家,这是绝好的机会,而明天下午他会乘船回日本,所以只有今晚合适。”

    燕青羽道:“时间太仓促了,容我想想。”

    想了一会道:“十八层是高级军官住所,楼梯口都封死了,电梯门口有宪兵值班,再说整栋大楼到处都是日本人,想神不知鬼不觉潜进去,比登天还难。”

    唐嫣道:“你可以从外墙攀援而上。”

    燕青羽道:“我是会飞檐走壁,可那都是中式建筑,就算掉下来也摔不死,你让我爬十八层高的大楼,你去看看百老汇大厦的外墙,那么窄浅的砖头缝,怎么爬,再说夜里到处都是灯,我跟个壁虎似地趴在墙上,用不了三分钟就被宪兵当靶子打。”

    唐嫣淡淡一笑:“这些你不用担心,今晚苏州河北会停电。”

    燕青羽道:“你说停电就停电啊。”

    “对啊,我说会停电,就一定会停电。”唐嫣笑的高深莫测。

    “那也不成,下着雨,湿漉漉的很难爬,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相信自己。”唐嫣忽然握住燕青羽的手,坚定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过了十几秒,燕青羽终于屈服:“好了好了,我干。”

    唐嫣正色道:“我代表人民,感谢你。”

    ……

    回到住宅,燕青羽将夜行衣,飞虎爪,**香等物放进公文包,对着镜子打起了领带,一出卧室的门,浅草珈代将雨伞奉上:“主人,要出门么。”

    “是啊,出去有点事,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浅草珈代一直将燕青羽送出大门,目送他背影远去才关上门。

    燕青羽没开车,而是坐电车来到百老汇大厦,门口宪兵正在换六点钟的岗,穿着绿色雨衣的士兵在雨中交接班,刺刀在路灯下闪着寒光。

    百老汇大厦是一座集办公和居住为一身的现代化公寓楼,地下室为锅炉房,一层为大堂和公共服务区,二层到九层是公寓,十层到十六层是客房,十七层是餐厅厨房,十八层以前是业主住所,现在是日军高级军官居住,十九层到二十一层是设备层,所以十八层就是最高居住层,外人很难上来,平时驻有一个班的武装宪兵,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燕青羽先上到十一层,进了御机关办公室,装模作样的处理公务,过了一会,几个职员下班回家,只剩下他一人,便将电灯关上,静静等候天黑。

    雨越下越大,玻璃窗模模糊糊,远处外滩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燕青羽依然稳坐泰山。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已经深夜十二点了,外面依旧灯火通明,虽然电力供应不足,但百老汇大厦却是优先保障目标,停电也是先停闸北南市沪西之类地区。

    忽然,外面电灯熄灭,整个苏州河北岸区域全部灭灯。

    燕青羽脱下西装,打开窗户,一股冷雨浇了进来,让他头脑为之一醒,俯瞰外面,外滩的霓虹已经熄灭,楼下岗哨处有微弱烛火,雨继续下,淅淅沥沥的没有停止的迹象。

    从十一层往上爬显然太难,他先走楼梯来到十七层,深夜餐厅关闭,大门紧锁,区区弹子锁难不倒赫赫有名的飞贼,用一张卡片轻轻一别门就开了,悄无声息的摸进去,听到一阵鼾声,餐厅清洁工夜里在这儿打地铺,万万不能惊醒他们。

    打开一扇窗慢慢爬出去,将窗户虚掩上,脚下踩着狭窄的砖缝,手攀着窗台,向楼的侧翼挪过去。

    百老汇大厦两端呈八字形,在交接处构成一个l形的结构,很方便攀爬,即便如此,燕青羽的行动还是极为缓慢,雨水冲刷着外墙,咖啡色的泰山面砖光滑无比,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外面漆黑一团,雨打在脸上,冰凉,十七层的高度,风呼呼的吹,耳畔传来哨音,上面就是今井武夫的住宅,燕青羽一咬牙,一扣袖筒里的机簧,飞虎爪抛射出去,抓住了窗台,拽一拽试试强度,很结实。

    拉着绳索爬上去,窗户紧闭,里面挂着窗帘,燕青羽拔出小刀拨开窗户,侧耳倾听一下,房间内寂静无声,应该无人,这才轻轻爬进去,关上窗户,静静站了一会,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再度确认无人,这才拿着煤油打火机来打着,迅速观察,墙角摆着一口保险柜,有密码盘和锁孔。

    区区保险柜难不倒燕青羽,撬门别锁是燕家传男不传女的绝学,古代的锁不但有那种一投就开的家常锁,更有机关无比复杂的皇家用锁,再说日本保险柜燕大侠也不是没开过,当年北京日本公使馆失窃案可是惊天大案呢。

    他摸出一个听诊器按在密码盘上,右手轻轻拧动,来回几圈,然后拿出钢丝在锁孔里捣鼓一番,低声道:“芝麻开门。”

    保险箱应声而开,里面摆着厚厚几摞现金,还有十几根金砖,在打火机的光芒下闪着黄灿灿的光芒,燕青羽咽口唾沫,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按捺住把金砖全都揣进兜里的**。

    重要的东西在保险箱内的抽屉里,是薄薄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报告书和几张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上,赫然是姐夫陈子锟,和他面对面坐的是今井武夫,这便是重庆当局卖国的铁证了。

    忽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听得出是今井武夫和楼层执勤宪兵的对话。

    “大佐阁下,怎么连夜回来了。”

    “哦,是啊,军务繁忙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如果两人一起进来的话,燕青羽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负责高层保卫任务的都是受过特种训练的精锐宪兵,今井武夫本人更是柔道七段,小觑不得。

    “我操,怎么提前回来了。”燕青羽大惊,好在这是一个套间,从外面进来需要一定时间,这就给他留出了潜逃的时间,他迅速燕青羽将照片塞回档案袋,装到随身的防水鱼皮袋里,关上保险柜,将密码盘转到原来位置,爬出窗户,解开飞虎爪,将窗户关上的一瞬间,今井武夫进来了。

    燕青羽整个人如同壁虎一般扒在大厦十八层外墙上,忍受着风吹雨打,纹丝不敢动,他的两脚踩着浅浅的砖缝,手指扣在窗台上,如果今井武夫开窗户的话,一定会发现有人吊在这儿。

    今井武夫进门就发现窗口的地毯湿了一块,多年特务经验让他养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习性,立刻叫住了执勤宪兵:“山田君,请来一下。”

    山田是宪兵军曹,听到今井大佐召唤,立刻警惕起来,掏出南部十四年手枪,轻轻推上了子弹。

    子弹上膛的声音传到燕青羽耳朵里,他心里那个后悔啊,早知道不接这趟活儿啊,正在懊丧,窗户已经推开,先探出来的是黑漆漆的枪管。

    忽然眼角余光瞄到一旁墙壁上垂着一根粗大的电缆,燕青羽来不及多想,一跃过去紧紧抓住电缆攀附在窗户的下方。

    山田军曹探头出来,用手电四下照射一番,缩头回去道:“没什么,大佐阁下是不是走之前忘记关窗了。”

    今井武夫摇摇头,房间是勤务兵负责打扫的,或许是那个小子开了窗户透气忘记关上导致雨水进来也未可知,自己这几天太忙了,搞的神经兮兮疑神疑鬼的,他苦笑一下:“没事了,谢谢你山田。”

    “没事卑职告退了。”山田军曹收了枪退出了今井武夫的房间。

    多疑的大佐依然亲自探头出去查看了一番,由于视线死角,他同样没看到窗台下面的燕青羽。

    此时燕青羽最庆幸的是没贪财拿那些沉甸甸的金砖,如若不然的话,肯定无法保证平衡而掉下去摔成一摊肉泥。

    今井武夫很累,直接脱衣上床睡觉,很快传出鼾声,燕青羽极力克制住爬上去吹一管**香把他彻底麻翻再将保险柜里的好东西一扫而光的念头,聚精会神,排除杂念,慢慢向下爬。

    爬墙这种活儿,向下走比往上爬更难,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挪动着,终于爬到十七层窗口,却懊恼的发现,窗户被某个半夜睡醒的杂役给关上了,而且这帮货色在餐厅里偷偷点上蜡烛偷吃寿司呢。

    贸然进去定然打草惊蛇,可是继续往下爬,燕青羽也没那个信心,万一不小心摔下去可就前功尽弃了,好在百老汇大厦的造型比较别致,从十一层开始逐渐收缩,形成一个塔状结构,他只要向一侧平移即可。

    终于从十五层爬进了楼梯间,悄悄下到十一层,进了御机关办公室,脱下湿漉漉的夜行衣,换上干衣服,躺在沙发上长长出了一口气,点了一支烟定定神,想了想,从鱼皮袋子里拿出照片重新审视着,最后将带有陈子锟的那张用打火机点燃,烧成了灰烬。

    凌晨时分,雨停了,电力供应也恢复了,燕青羽出了大厦,忍不住回头望去,心说老子昨天差点从十八楼掉下来,幸亏有根救命的电缆,哎,不对啊,电缆哪去了。

    十八层外墙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垂下来的电缆,
《》第九卷 敌后 第十九章 泄天机
    燕青羽没去细想,总之逃出生天是老天爷保佑,考虑得越多,越给自己添乱。

    他匆匆回到住处,浅草珈代在门口迎接:“主人,您回来了,我给您预备了早点呢。”

    “以后不要喊我主人,怪别扭的。”燕青羽扫一眼桌上的饭团,又道:“不饿,我先睡一会。”

    “是,主人。”浅草珈代委屈的撅起了嘴,饭团是她一个个亲手捏的,没想到主人正眼都不看。

    燕青羽没睡够一小时就被电话铃吵醒,是唐嫣打来的,约定接头地点后,他匆匆出门,正在走廊里跪着擦地的浅草珈代一溜小跑跟着:“主人,您去哪儿,能带我一起去么,人家来了上海好久都没上过街呢。”

    “不是说了呢,别喊我主人。”燕青羽一皱眉,回望浅草,小丫头十七八岁年纪,个头很小,大概一米五出头的样子,两只眼睛分的很开,一笑露出两边的虎牙,在日本人里大概能算秀气的,但是在见惯了美女的燕大侠面前,就是个没长开的青苹果。

    “下次吧。”燕青羽戴上礼帽扬长而去,浅草珈代站在门口又撅起了嘴。

    这次接头地点在闸北,战后闸北得以重建,但规模不比当年,街道杂乱无章,汽车黄包车穿梭其间,喇叭声叫卖声混成一片,燕青羽坐在一辆黄包车上自南向北行驶,唐嫣打着阳伞同样坐着黄包车从对面过来,两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借着阳伞的掩护,档案袋神不知鬼不觉的移交过去。

    送出了情报,燕青羽松了一口气,让拉车绕一圈往回走,走着走着,忽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貌似浅草珈代,穿着中国式的对襟裤褂,手里拿着小风车之类的玩具和零食正开心的在街上晃悠。

    “这丫头不是跟踪自己的吧。”燕青羽嘀咕道,随即就释然了,依自己的本事,被人盯梢肯定会有感觉。

    刚要回过头来,却发现两个形容猥琐的男子在不远处紧盯着珈代,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竟然尾随过去。

    燕青羽叫停黄包车,付了车资,朝那边走过去。

    浅草珈代还无忧无虑的吹着肥皂泡,忽然后面过来一人,拍着她的肩膀狞笑道:“小妹妹,侬姆妈呢。”

    “你说什么。”浅草珈代听不懂上海方言。

    那汉子也不啰嗦,直接揽住浅草细细的脖颈把她往一旁弄堂里拖,路人见惯不惊,如今世道乱,特务土匪横行,租界内尚且绑票成风,更何况是闸北。

    浅草珈代瘦小的像个孩子,最多七十斤体重,被人象拎小鸡一样提走,哇哇大喊却没人救她,那汉子腰间分明别着利器,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弄堂里坐着一帮流里流气刺龙画虎的家伙,浅草珈代吓得浑身发抖,话都不敢说。

    “大哥,你看这货色咋样。”汉子提着浅草珈代问道。

    为首一个流氓走过来,捏着浅草的下巴上下左右打量着:“马马虎虎,虹口的日本人喜欢这样的妹子,带走。”

    旁边有人拿了一条麻袋过来就要往浅草头上套,忽听弄堂口有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王法么。”

    一个穿着考究的男子正在弄堂口,阳光从背后射来,给他伟岸的身躯镶上了一层金边,浅草珈代眼泪都出来了:“主人~~”

    流氓们二话不说,卷起袖子上前就打,以燕青羽的身手收拾几个小流氓不成问题,可是就在他出身的一刹那,忽然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而且如果自己在浅草珈代面前显示了身手,窃密东窗事发,肯定第一个怀疑到自己头上。

    他选择了不抵抗,一巴掌打在脸上,眼前直冒金星,闸北的小混混出身真狠。

    “册那,还挺硬,给阿拉照死里打。”一帮流氓围上来将燕青羽放翻在地,拳打脚踢。

    “珈代,快跑。”燕青羽大喊道。

    忽然一记闷棍砸在他后脑,人顿时昏了过去。

    当燕青羽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了,浅草珈代泪眼蒙蒙守在床前看护着他,见他醒来赶紧一抹眼泪道:“主人,您醒了,想吃点什么。”

    “你把我怎么着了?”燕青羽觉得行动很不自如,手脚都被绷带缠上了,整个脑袋更是被包的如同木乃伊。

    浅草珈代不好意思的笑笑:“您全身受伤,我帮着包扎了一下下。”

    “你把我捆成粽子了,快解开,对了,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哦,警察赶到了把他们都抓起来了。”浅草珈代一边解释一边帮燕青羽解着绷带,扭头的一瞬间,却呲着小虎牙诡异的一笑。

    闸北那条弄堂里,警察正在收尸,四个死者都是从事人口贩卖的川沙土匪,全部喉头中镖而死。

    一名警官拿起四角星状的飞镖仔细观察,黝黑的钢镖绝非中国式样,边缘锋利无比,瓦蓝色,似乎淬过毒。

    “见血封喉啊。”警官将飞镖收了起来,招呼收队。

    “长官,这案子怎么办。”手下警察问道。

    “这种杂碎,死了就死了,还能怎么办。”警官满不在乎道,哪天街面上不倒毙几十个乞丐、瘾君子之类的人物,这世道什么都稀罕,就是人命不稀罕。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上海、香港、重庆的报界都收到了一份署名“无名爱国者”的爆料,包括日本特务机关的备忘录和照片,资料显示重庆当局正在秘密与日本媾和,而且谈判代表正是蒋委员长的小舅子。

    除了中央掌控下的重庆,上海和香港都报纸都刊登了这条重大新闻,而不受国民党宣传机构控制的新华日报也刊发了消息,并且在文章末尾提请当局辟谣。

    消息一出,举国震惊,社会各界纷纷强烈抗议当局与日本私下媾和,西南联大的学生更是上街游行示威,要求蒋介石作出解释,重庆的大学生也蠢蠢欲动,舆论一片哗然。

    蒋介石雷霆震怒,将戴笠找来骂了个狗血喷头,光“娘希匹”的出现频率就高达每分钟十余次,军统的当家人垂头肃立,动也不敢动,更不敢争辩。

    委座发完了脾气,才道:“你说,事情是谁泄漏的。”

    戴笠道:“按理说,谁得利就是谁泄漏的,最不愿意看到我们和日本媾和的应该是汪精卫,他正在筹建南京伪政府,如果日本人不全力支持的话,为难继续。”

    蒋介石点点头:“有些道理,接着说。”

    “还有,就是**,他们从来都不遗余力的在舆论上给我党抹黑。”

    “那个不用说,**搞宣传是很有一套滴。”蒋介石翻了翻报纸,上面有很多人的照片,唯独没有陈子锟,“你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戴笠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委座,陈将军他……”

    “说。”

    “陈将军和周恩来似乎关系很好,但卑职以为,他还是很以大局为重,做不出这等事情的,况且和谈本来就是他介绍的啊,哪有给自己拆台的道理。”

    蒋介石点点头,戴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仅仅想到了第一层,更深层次的问题没有考虑到,如果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就是为了给党国栽赃,给自己脸上抹黑,那就能说得通了。

    千头万绪,错综复杂,蒋介石也不愿意去想,摆摆手道:“雨农,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查处泄密者,严加惩处。”

    “是。”戴笠一挺腰杆,旋即低声道:“和谈的事情。”

    “终止,相关工作人员解散,谁也不许向外界透露半个字,否则军法从事。”

    “是。”

    蒋介石闭目养神片刻,按铃叫侍从打电话请何应钦来。

    何应钦知道委座这两天心情不好,小心翼翼进来:“校长,有何吩咐。”

    “敬之啊,我准备把陈子锟派到前线去,你看哪个战区有位置。”

    何应钦略一思忖道:“顾祝同的第三战区负责苏南皖南闽浙等地,不妨让小陈去兼任副司令长官,另外再委任他一个江东游击区司令官的职务,他不是一直想开辟敌后战场么,就让他一展抱负吧。”

    蒋介石颔首道:“好,你草拟一道命令吧。”

    ……

    打通与重庆的联络渠道,洽谈媾和事宜,在日本军部被称作“桐工作”,由中国课课长今井武夫大佐以及御机关负责,如此机密的事情突然走漏,报纸上都刊登了备忘录的影印件,让今井武夫非常恼怒,可是他此时人在东京,无法亲自赶回处置,只好打电报让御竜王处理。

    御竜王认为肯定是中间环节出了问题,责令徐庭戈对汪精卫系统进行侦查,因为此前曾经请周佛海鉴别过照片,而与重庆的谈判会直接导致汪精卫政权的失宠甚至夭折,这帮汉奸不着急上火才怪。

    在家养伤的燕青羽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御竜王听说他英雄救美的事迹之后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正好带着浅草珈代去苏州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在虎丘游玩的时候,遇到一对来自南京的夫妻,男的不认识,女的正是唐嫣,燕青羽将浅草珈代打发到一边去,和唐嫣在孙虎亭内相对而坐。

    “祝贺你,燕青羽同志,你已经通过了组织的考验,欢迎你正式加入我们的队伍。”唐嫣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章 单刀赴任
    燕青羽没和唐嫣握手,急切道:“我可没要求加入你们,该帮的已经帮了,咱们两清。”

    唐嫣淡淡一笑:“燕青羽,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是帮我们么,你是在帮你的国家,你的民族,还有你自己。”

    燕青羽道:“总之以后有什么要命的差事千万别来找我,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对不住,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唐嫣在身后悠悠道:“你说,日本人和重庆方面如果知道是你泄的密,御竜王会怎么处置你,你姐夫又会怎么惩罚你。”

    燕青羽顿时站住,猛回头:“你要挟我。”

    “不要气急败坏嘛,我没有要挟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既然你不愿加入我们,我们就没有办法对你进行保护,燕大侠,想脚踩几只船是不现实的,你必须作出决定,是站在人民一边,还是站在敌人一边。”唐嫣微笑道。

    燕青羽举手投降:“好吧,我服了你了,反正已经上了贼船,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唐嫣笑了:“这才对嘛,组织给你的下一步指示是打入汪伪内部,放心,这个阶段你的任务很轻松,就是潜伏而已,具体事宜会有战友进行安排。”

    “谢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燕青羽一抱拳就要下山。

    “哦,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日本女孩,你多留意一下,很可能是日本人派来监视你的。”唐嫣提醒道。

    “谢了。”燕青羽扬长而去。

    浅草珈代一溜小碎步跟过来:“主人,那是谁呀。”

    燕青羽停下脚步看着她,觉得这丫头长的很奇葩,说她十四五岁也行,十七八岁也行,二十四五岁也有人信。

    “珈代,你到底多大。”

    “不告诉你,嘻嘻。”

    ……

    重庆,陈子锟接到了军事委员会的委任状,不出预料,新职务是江东游击区司令,隶属于第三战区顾祝同麾下,谁都知道,这是作为对泄密事件的惩处。

    秘密和谈走漏风声,导致委座和宋家颜面大损,作为项目领导者,陈子锟自然要担负责任,不过以这种方式接受惩罚,对他来说恰恰是求之不得的。

    本来战区副总司令长官的委任要由委员长亲自出马,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蒋介石并未出现,而是由负责军政大权的何应钦出面,重庆官场上的人就都明白,陈子锟这回是被发配到敌后去受罪了。

    陈子锟想面见蒋介石,被侍从室婉拒,说委座最近日程排满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何应钦解决。

    何应钦和陈子锟的关系一直不睦,找他自然没有下文,没有军队,没有装备,没有资金,有的只是一纸委任状,陈子锟又成了光杆司令,这回比起当年出任江北护军使的时候还惨些。

    既然重庆已经容不下他,还不如尽快赶赴前线,阎肃本来要同去,还当他的参谋长,但是考虑到后方要有人照顾,被陈子锟婉言谢绝,陈启麟伤重,依然在医院躺着,据说上峰对这位黄埔出身的猛将很欣赏,打算等他伤愈之后委以重任,陈子锟也不好断人家的前程,至于薛斌,最近很不在状态,神魂颠倒的不知道在搞什么,也不堪使用。

    幸好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副官双喜护送司令赴任,从重庆到江北关山万里,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穿越湖北河南敌占区,经大青山脉渗透,还有一条是经香港上海去江东省城,也是要走敌后通道,这两条路陈子锟都不走,他选了第三条路,直接空降江北。

    泄密事件让陈子锟很谨慎,他怀疑是重庆内部出了叛徒,所以不敢大张旗鼓的上任,出行日期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初的一个傍晚,重庆白市驿机场,一架涂成深灰色的dc-3飞机整装待发,螺旋桨已经开始转动,一身飞行皮衣的陈子锟和妻儿话别,没有太多的叮嘱,转身上了舷梯,站在机舱口向送别人群潇洒的敬了一个军礼,双喜紧跟着上去,关上了舱门,飞机开始滑行。

    忽然一辆汽车急驰而至,车上下来的是宋美龄,此时飞机已经腾空而起,宋美龄叹息我来晚了,飞机仿佛听到似的,调转飞来,在机场上空盘旋,众人洒泪挥手,目送亲人出征。

    夜间飞行是个技术活儿,好在抗战已经打了两年,原本技术生疏的飞行员都被战争磨砺成了精英,夜航不在话下,依靠罗盘和地标可以准确的飞到目的地。

    航程无聊枯燥,双喜在舱里打盹,陈子锟在驾驶舱和飞行员唠嗑,问他们晚上飞行安不安全,会不会遇到日军巡逻战斗机。

    飞行员说我军完全不掌握制空权,敌占区空域相对安全,没有高射炮也没有敌人的战斗机,只要不迷航就没事。

    不知不觉,陈子锟也沉沉睡去,在迷糊中被双喜推醒:“总司令,该跳伞了。”

    机舱内已经亮起了红灯,舱门打开,冷风呼呼的灌进来,还夹杂着雨水,变天了,双喜先将一箱装备推了出去,伞花在夜空中绽放,如同一朵白莲,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陈子锟背上伞包,将开伞钩挂在滑道上,对辅助跳伞的空军人员挑了挑大拇指,一头跳进了夜空,双喜紧随其后跳了下去,舱门随即关闭,飞机掉头回航。

    空中风雨交加,两人先后落在田里,秋天的天地已经收割完毕,但还留着一尺多高的高粱茬子,要不是穿着厚底跳伞靴,差点把脚扎伤。

    将降落伞收起藏在林子里,再去找第一个空投的装备箱,却只看见降落伞在河面上慢慢沉没,双喜一摊手:“完了,全掉河里了。”

    好在随身还有一个装备包,两人找了棵大树避雨,把跳伞服换下来,穿上预备好的便服,陈子锟长衫礼帽,双喜短打毡帽,看起来就像是主仆二人。

    不大工夫,天亮了,雨也停了,降落伞和军服靴子都挖坑埋了,两人走在田埂上,只觉得空气中带着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芳香,比终日阴雨蒙蒙雾气笼罩的重庆感觉好多了。

    这儿是南泰县城外的一个村子,天刚蒙蒙亮,只有一个拾粪的老头在路边慢吞吞的走着,狐疑的看着两个外乡人。

    “老人家,县城怎么走。”陈子锟客气的问道。

    “哦,前边有条大路,往东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老头道,一条黄狗在他腿边撒欢的绕来绕去,还跑到陈子锟脚旁嗅了嗅味道。

    “谢了。”陈子锟一抱拳,带着双喜向东而去。

    “掌柜的,上县城干啥,那儿可是鬼子的地盘。”双喜低声道。

    “毛,那是老子的地盘。”陈子锟道。

    走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看到南泰县的城墙,城楼子上挂着一面五色旗,旗帜有气无力的垂在旗杆上,路上有三三两两进城卖菜的农民,城门口站着俩大兵,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让陈子锟觉得身处民国十二年间。

    进城门要搜身,双喜顿时紧张起来,身上可带着家伙呢,被人抄到怎么办,陈子锟若无其事,走到门口掏出两包烟甩过去:“老总辛苦了。”

    俩哨兵拿了烟,也不盘问,直接放他们进去,早晨的县城热闹非凡,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老县衙门口的路两旁,都是四乡来的菜农和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鸡粪狗屎遍地。

    陈子锟找了家早点摊子坐下,一边吃鸡蛋烙馍一边观察县城的变化,令他惊讶的是,县城竟然比沦陷前还要热闹一些,临街的门面招牌都是崭新的,老县衙现在成了日本人的据点,门口堆着沙包架着机关枪,还建了一座水塔模样的碉楼,上面飘着日本膏药旗,射击孔黑洞洞的,整座建筑用洋灰和花岗岩、砖头垒成,怕是用手榴弹是炸不倒的。

    忽然鬼子据点里冲出几辆边三轮摩托车,轰鸣着向城门口驶去,大街上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咱们走。”陈子锟放下一张法币,戴上礼帽,匆匆穿过小巷,来到一处民宅后门,轻轻敲三下门,停一停,再敲五下。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警惕的面孔,随即变得惊喜万分:“司令,是您啊。”

    这儿是南泰县三枪会秘密联络点,受三枪会和军统双重领导,负责人是盖龙泉手下的一个兄弟。

    简单寒暄后,联络点准备了一辆骡车送陈司令下乡,出城没走二里地呢,就见日本人的摩托车队迎面而来,骡车赶紧避让,双喜手伸进兜里捏住了枪柄,摩托车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众人松了一口气。

    陈子锟斜眼一瞥,只见摩托车斗里装着降落伞和皮衣,上面还带着新鲜泥土,分明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一个坐在车斗里的军曹回头看了看骡车上的人,说了句什么,三辆摩托戛然停下,掉了个头开过来,众人大惊失色,一时慌了手脚。

    三辆摩托车呈品字形将骡车围住,军曹下车傲慢的打量着他们,联络人点头哈腰,递上良民证:“太君,良民大大的。”

    军曹一摆手:“搜。”

    说时迟那时快,陈子锟一撩长袍,双枪在手,第一枪将抱着歪把子的机枪手天灵盖掀开,第二枪在军曹的眉心开了一个洞,双喜紧随其后掏出两把机头大张的m1932速射型驳壳枪,一通猛扫,鬼子们连枪栓都没来得及拉开就被尽数打死,整个交火过程不到十秒钟。

    陈子锟将军曹的呢子军装扒开,用手指蘸着血在他白衬衣前襟上写了几个字:杀人者陈子锟也,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一章 子弹壳
    周围人全呆了,这可是太君啊,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一下,七个皇军全报销了,枪栓都没来得及拉开。

    车把式吓得两腿一弯跪倒在地:“好汉,饶命啊,一家老小啊。”

    双喜喝道:“你求什么饶,又不杀你。”

    车把式痛哭流涕:“你杀了日本子,俺也逃不了干系啊。”

    联络人道:“日本人施行连坐法,死一个日本人,要十个中国人抵命,在哪儿死的人,就屠最近的村子。”

    陈子锟略一思忖,一挥手:“你走吧。”

    车把式千恩万谢,驾着骡车落荒而逃,陈子锟指挥大家把日本人身上的装备扒下来,尸体堆到一处,砸开一辆摩托车的油箱,汽油淌了一地,擦着火柴一扔,烈火腾空而起,点燃了尸体。

    陈子锟踏上摩托车,用力一踹发动起来,双喜上了另一辆,联络人端起机枪坐在车斗里,一阵轰鸣,呼啸而去。

    南泰县是陈子锟的发家之地,道路网本来就很发达,日本人占领之后,驱使劳工修缮交通,道路更加平坦畅通,怪不得连县城的日军都装备了摩托车。

    两辆摩托在道路上疾驰,风呼呼地刮在脸上,生疼,幸亏有缴获的风镜,要不然连眼睛都睁不开,风太大也不能张嘴说话,只能看着联络人的手势向前开。

    ……

    南泰县驻扎了一个中队的日本兵,隶属于田路支队,经过一年的清剿,游击队已经被压迫到了山区,县城附近五十里内基本安全。

    今天早上,十里铺的保长前来报告,说是村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根据他的形容,山田中队长确定是降落伞,于是派了一个分队的部下去现场勘察并取回降落伞,过了不久,城墙上的哨兵发现城外有黑烟,出去查看发现了七具被烧焦的尸体,还有一面写了血字的白衬衫在寒风中飘扬,一辆摩托车被烧成了残骸铁架子,另外两辆不见了。

    山田中队长下令全体紧急集合,老县衙大院内响起凄厉的警报声,大队穿着土黄色军装和翻毛皮鞋的日本兵从宿舍里冲出来,爬上汽车和摩托,架起机关枪,中队长阁下拔出指挥刀大喝一声,车队冲出了据点,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杀出县城一路向西,沿着摩托车的车辙印追了过去。

    深秋的南泰,到处光秃秃一片,因为青纱帐便于隐藏游击队,被日本人强逼着老百姓踏平了,雨后天晴,能见度极高,汽车飞驰,不知不觉就开出五十里外,道路变得泥泞起来。

    陈子锟驾驶的摩托车也陷入了泥沼,道路越向西越难走,县城附近是铺着碎石子的车马路,十几里外就是压实的土路,再走下去就是这样的乡间便道,一下雨就变成泥潭,摩托车陷进去就开不出来,徒劳的轰鸣着,排气管冒出阵阵黑烟。

    忽然陈子锟觉察到空气中有一股危险的味道,拔出双枪警戒,联络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万分道:“这儿是赵司令的地盘,咱们得赶紧走。”

    “哪个赵司令,“陈子锟狐疑道。

    话音刚落,一声唿哨传来,道路两边的土丘上冒出一排枪管来,一个高大汉子如同神兵天降般站在高处,内穿白布衫,外罩黑色对襟褂子,腰间玄色大带,黑色泡裤,扎着腿带,脚上却是一双满是泥巴的草鞋,头上带着铁路工人的制帽,打扮的不伦不类,正是赵子铭。

    “赵司令就是我,我就是赵司令,早就瞅见你们了,哪路人马,报上名号。”赵子铭拿长苗驳壳枪的枪管顶一顶帽檐,一口京片子地道的很。

    陈子锟道:“我是你叔。”

    赵子铭定睛一看:“哎呀妈呀,真是叔啊,弟兄们,收家伙,是我叔来了。”

    说着跳下来,满脸喜色:“叔,你可来了,那啥,家里都好吧,婶子们都好吧。”

    陈子锟道:“别唠家常了,日本人撵着腚追呢。”

    赵子铭道:“敢到老子地头来,山田他是活腻了,小的们,上菜。”

    几个喽啰下来,在地上刨个坑开始埋地雷,是那种土造的铁疙瘩,看起来老大一坨,其实装的是黑药,杀伤力有限,赵子铭瞅见摩托车斗里几条三八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叔,给我两杆咋样。”

    陈子锟好爽无比:“都拿去。”

    ……

    山田中队长举起望远镜,看到远处两辆摩托车正在艰难跋涉,杀害皇军的元凶就在眼前,日本兵们群情激奋,架在卡车头上的轻机枪开始射击,前头开路的摩托车也加快了速度。

    乡间土路就那么宽,摩托车毫无悬念的压上了地雷,一声巨响,摩托被炸翻,车轮犹自空转,士兵血肉模糊,摇摇晃晃,竟然没死,地雷的威力可见一斑。

    紧随其后的卡车急刹车停下,车顶的机枪向道路两侧扫射,士兵们纷纷跳下,寻找掩护,动作有条不紊。

    两边飞来雨点般的手榴弹,有中式木柄手榴弹,也有日本造的四十八瓣小甜瓜,炸起一团团烂泥,鬼子兵们阵型不乱,沉着还击,子弹啾啾的响着,双方打得很是热闹。

    游击队火力有限,长枪大都是膛线磨平了的旧汉阳造或者土炮,手枪在野战中作用有限,要不是陈子锟带来六支缴获的三八式和十几个装满子弹的皮子弹盒,这场仗就更难打了。

    陈子锟和赵子铭都是神枪手,两人各持一杆三八大盖,先把卡车轮胎给打爆了,然后接连打死七八个人,这是陈子锟第一次使用三八大盖打仗,不由惊叹这枪真他妈好使,后坐力小的很,指哪儿打哪儿,精度极好。

    打了十几枪后,赵子铭指着远处道:“叔,小鬼子想绕过来抄咱的后路。”

    陈子锟道:“你是指挥官,你说咋办就咋办。”

    赵子铭道:“还能咋办,跑吧。”

    说罢将手指塞进嘴里吹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又是一阵手榴弹投出去,弟兄们开始撤离,只留下十几个人阻击。

    “叔,你先走,我掩护。”赵子铭不停地拉栓,扣扳机,黄澄澄的子弹壳带着热气抛到烂泥里,每一枪都有一个小鬼子倒下。

    “麻利点。”陈子锟只好先撤,跟着众人退入树林。

    赵子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接连扔出三枚手雷,拎起枪兔子一般窜了。

    等日本兵爬上土坡,只看见满地子弹壳,;连个人影都没有。

    山田中队长大怒:“追。”

    烂泥地上遍布杂乱的脚印,日本兵们尾追而去,前面是一片松林,正适合伏击,他们先趴下打了一阵乱枪,再小心翼翼的端着枪猫着腰进去,搜索了一番,依然毫无踪迹。

    “山田大尉,看那儿。”一个伍长指着远处喊道。

    山田举起望远镜,大约八百米外,一张嚣张的面孔正对着自己呲牙,大概是笑话皇军的无能。

    日本兵们纷纷举枪射击,三八枪虽然精度高射程远,但是对八百米外的目标也只能靠运气,继续追吧,可是前面泥泞更深,穿着笨重的编上靴根本迈不开步子,走两步脚下就沾满了泥巴,可谓举步维艰。

    没追到人,还损失了十几个人,山田大尉非常恼怒,却无可奈何,这儿是游击区,继续待下去危险的很,于是下令收兵回县城。

    一小时后,赵子铭率领游击队回到了战场,除了一具汽车残骸和满地子弹壳外,什么都没留下。

    “拆。”赵子铭一声令下,队员上前拆卸起汽车零件来。

    陈子锟纳闷:“你打算拼一辆新车出来。”

    赵子铭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就算拼出来也没有汽油啊,汽车上有好钢材,拿来打大刀最好了。”

    陈子锟看到不少队员满地捡子弹壳,更纳闷了:“你们还用复装子弹。”

    赵子铭道:“俺们可没兵工厂,可是派别的用场的。”

    队员们风卷残云般收拾了一切可用的物资,撤到了附近一个村子,赵子铭让人预备饭菜给叔接风,吃的是日本牛肉罐头,喝的是日本麒麟啤酒。

    “招呼不周,叔别见怪。”赵子铭大马金刀的坐着,豪爽的举起酒碗,颇有乃父风范。

    “子铭,我这次回来,是领着大家打日本的,你跟我干吧。”陈子锟道。

    出乎意料的是,赵子铭没有痛快的答应,反而挠着头,很为难的样子。

    “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双喜急了。

    “叔,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人吧,天生不服管教,属孙猴子的……”赵子铭嘿嘿笑着。

    陈子锟爽朗大笑:“好,有性格,罢了,我不强求你,你知道陈寿盖龙泉在哪儿么,送我过去找他们。”

    赵子铭道:“他俩啊,各干各的,还不在一块呢,我和他们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回头找人送叔过去。”

    事不宜迟,吃罢了接风酒,赵子铭安排了十个人护送陈子锟进山找盖龙泉,自己拎着一口袋子弹壳,骑着一匹枣红马跑了。

    来到十里外的一处破庙,赵子铭下马步行,嘴里学着鸟叫:“咕咕,咕咕。”

    破庙里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齐耳短发,碎花小棉袄,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扎着皮带,英姿飒爽。

    “小唯妹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赵子铭献宝一样将手中装着子弹壳的口袋奉上。

    “呸,谁是你妹子,叫我叶护士。”女子接过口袋一看,惊喜无比:“呀,好多子弹壳,这回叶政委可得高兴死。”

    赵子铭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又是叶政委,你就不能提点别的。”

    女子满不在乎道:“为什么不能提,叶政委是我哥哥。”

    赵子铭道:“打住,我听不得这人的名字,你要是再提他,别想我下回再给你送子弹壳。”

    女子露出两枚白生生的虎牙笑道:“好了好了,不提就不提,我哪敢惹咱们赵司令生气。”

    赵子铭道:“那啥,外边冷,咱到庙里去坐会。”

    女子道:“不了,今天来了好几个伤员,我们可忙了,我不陪你了,再见。”说着扭头跑了。

    赵子铭望着她远去的苗条背影,怅然若失,忽然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一骑绝尘而去,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二章 军工厂
    叶唯蹦蹦跳跳进了村子,一手提着装满子弹壳的口袋,一手拿着一束野花,村口站岗的战士笑呵呵问:“叶护士,今天这么高兴。”

    “是啊,今天丰收。”叶唯笑着回答,一路和村民们打着招呼,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敲敲门,没人应声,便蹑手蹑脚的摸了进去,堂屋的门敞着,一个削瘦的背影正坐在桌旁写字。

    叶唯倚在门框旁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干咳一声,那人回转身来,皱起眉头道:“小叶,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人家敲了,你没听见。”叶唯撅起了嘴,走进来将一口袋子弹壳放在桌上,忽然看见摊开的日记本,眼睛一亮,嬉皮笑脸道:“叶政委写什么呢,给我看看。”

    叶政委急忙合上笔记本塞进军装上衣口袋里,衣服是黄绿色的中山装,用石榴皮染的颜色,青一块绿一块的,跟乞丐的百衲衣似的。

    “没,就是记一些抗日斗争中的心得。”叶政委扶一扶脸上的黑色圆框眼镜道。

    叶唯哼了一声道:“还说是人家的干哥哥,日记都不给看。”

    叶政委急道:“叶护士,虽然令尊把你托付给我,但我们只是革命战友关系,干哥哥干妹妹那一套,八路军里不兴的。”

    叶唯一摆手:“好了,不和你玩了,看我给你带的什么好东西。”

    叶政委拿起口袋一看,欣喜万分:“都是六五子弹壳,军工厂的同志们太需要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叶唯道:“你带我去参观军工厂,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叶政委沉吟片刻,终于答应:“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保密纪律我都懂。”叶唯兴奋起来。

    叶政委从墙上摘下驳壳枪背在身上,带着叶唯离开小院,前往村西的铁匠铺,初冬的大青山地区已经很寒冷,可铁匠铺里几条大汉依然**着上身,挥动铁锤砸个不停,他们在锻打大刀和梭标,八路军游击队武器不足,只能以冷兵器凑数。

    南泰地区最不缺的就是优质铁矿石,可是农村铁匠技术有限,再加上成本问题,只能打造铁质大刀,偶尔造一些夹钢的红缨枪,至于刺刀是不敢做的,那东西因为要和枪口榫合,精度要求很高,废品率很高,还不如直接造大砍刀。

    铁匠铺里堆着几十截钢轨,是游击队从铁路线上扒来的优质钢材,不过这种材料可不舍得用来打造大刀,都是用来造枪管的。

    桌上已经有几根枪管,是铁皮卷着钢棍不停锻打而成的,不过没有膛线,只能发射铁砂子。

    铁匠们见叶政委和叶护士来参观,都咧开嘴笑呵呵的招呼,手中的活儿却不停,叶政委道:“同志们加把油,造出最好的大刀,砍的小鬼子人头滚滚。”

    大伙儿叫一声好,铁锤落在砧子上的声音更密集有力了。

    叶政委道:“叶护士,参观完了,你可以告诉我子弹壳是从哪儿来的吧。”

    叶唯眨眨眼睛:“堂堂政委,竟然骗人。”

    “我哪里骗你了。”

    “这儿不是真的军工厂。”

    “这儿就是真的军工厂。”

    叶唯提起装着子弹壳的袋子:“这些东西在这儿派不上用场吧。”

    叶政委沉默了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好吧,我带你去‘真正’的军工厂,但你一定要严格保密。”

    “好了,刚才都说了,我知道纪律。”叶唯得意的笑了。

    叶政委带着她出了村子,饶了两个弯爬上了山,半山腰有一座庙,门口有哨兵站岗,报了口令之后才进去,院子里铺满簸箕,里面晒得是黑色的火药。

    一个中年人出来招呼道:“叶政委来了。”

    叶政委道:“这是咱们军工厂的工程师老张同志,这是咱们支队卫生队的叶护士。”

    老张笑道:“小叶子,我们谁不认识啊,卫生队一枝花嘛。”

    叶唯不好意思道:“张大叔你又笑话我。”

    老张道:“不开玩笑了,昨儿晚上下雨,火药都受潮了,趁着出太阳赶紧晾晾,不然半个月白忙。”

    叶政委道:“同志们辛苦了,对了,我带来一些子弹壳,你看看能不能用。”

    叶唯将袋子递上,老张接过来将子弹壳倾倒在地上,一枚枚的捡起观察:“嗯,大部分都比较完好,只有这几个上面有凹坑,口也变形了,不过铜壳好复原,我让人敲打敲打就行。”

    叶政委问起最近的工作情况,老张叫苦不迭:“物资太匮乏了,雷汞所剩无几,现在力量都集中在黑火药的生产上,硝只能用茅房的墙壁上刮,来源太贫乏,硫磺和木炭倒是好找,可是硝的比例掺少了,造出的地雷杀伤力太弱。”

    叶政委道:“支队领导会考虑解决的。”

    两人这边聊着,叶唯无聊的四处看,工人们用石碾子将木炭压成粉末,又用萝子过,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本来供奉菩萨的庙里摆上了工作台,几个技师正在修理步枪。

    偏殿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叶唯好奇心上来,轻轻推开走进去,只见墙角放着一口木箱,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一枚黑黝黝的巨大炮弹,比她见过的日本山炮的炮弹大多了,弹体发着幽光,弹壳上似乎还有洋文字母。

    “小叶。”背后传来叶政委的喊声,“你怎么到处乱跑,一点纪律都没有。”

    叶唯吐了吐舌头跑出来,问老张:“那个大家伙是干什么用的。”

    老张道:“那是国民党留下的大炮弹,我们一直想拆开利用里面的优质炸药制造武器,可是没技术,拆不开,只好先放着。”

    “哦,这样啊。”叶唯点点头,其实根本不懂。

    参观完了军工厂,叶护士心满意足,叶政委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的弹壳哪里来的。”

    叶唯道:“说来话长,上次我奉命去县城采购药品,回来的路上看见地下有几个子弹壳,我就想起你说的话了,咱们游击队缺子弹壳,就捡起来了,可是一抬头,你猜怎么着。”

    叶政委不耐烦了:“小叶同志,现在不是你讲故事的时机。”

    “好吧好吧,是这样的,两个伪军想欺负我,一个骑着枣红马的英雄出现了,用皮鞭抽了伪军一顿撵他们滚蛋,然后他问我,妹子,你捡子弹壳做什么,我就说了,本姑娘喜欢。”

    叶唯绘声绘色的讲着,连语言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叶政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然后他就给你一袋子弹壳。”

    “不是,他可有意思了,下马和我一起到处找子弹壳,然后他问我住哪儿,叫啥,说要给我送一口袋子弹壳来,我本来不想搭理他的,可是想到咱们的战士每人只能发三颗子弹,就……就……”

    “他叫什么,你知道么。”

    “知道,他叫赵子铭,是附近的土匪头儿,不过他也是打日本的。”

    叶政委的表情很怪异,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叶唯小碎步跟在后面,小心翼翼问道:“叶政委,我做错了么。”

    叶政委勉强一笑:“没有,你没做错,不过你可以做的更好一些,我们八路军初到江北,很多工作没来得及展开,统一战线就是重要的一项,这个赵子铭在江北各路抗日杂牌武装中,算比较有个性的一股,如果能争取他们加入我军,那么咱们大青山支队就如虎添翼了。”

    “那下次我和他说说。”叶唯道。

    叶政委摇摇头:“不用,统一战线工作是我的职责,再说……”

    “再说什么。”

    “没什么,你去吧,出来这么久,卫生队的白军医肯定到处找你呢。”

    “噢,那我去了。”叶唯乖乖先走了。

    叶政委对着茫茫青山吐出埋在胸中的一口浊气,道:“再说赵子铭是我的旧相识啊,不过他愿不愿认我这个义兄就难说了。”

    远在邻村的赵子铭觉得耳根子热,嘀咕道:“谁他娘的念叨我呢。”

    ……

    陈子锟被护送到了大青山深处的盖龙泉密营,这儿他曾经来过,民国十三年的时候混成旅围剿土匪,拉着山炮雪夜奔袭,就是奔这儿来的。

    山寨隐秘,易守难攻,只有一条陡峭的山路通行,山上遍布暗哨机关,来到山门前,盖龙泉坐着轮椅前来迎接,抱拳道:“总司令莫要见怪,和小日本打仗伤了腿,还没好利索。”

    进了山门,高耸的旗杆上悬着一面杏黄色的大旗,上面绣了四个字:“抗日救国。”

    聚义堂前,弟兄们列队等候总司令的检阅,枪械武器杂乱,军装也不整齐,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陈子锟百感交集,和他们每一个人亲切握手,喊着他们的名字嘘寒问暖,总司令的到来让山寨上下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盖龙泉让人杀猪宰羊,上好酒,厨子愁眉苦脸道:“司令,咱就两口猪,三只羊了,都杀了明天吃啥。”

    “不过了。”盖龙泉道。

    众人都兴高采烈的附和:“不过了。”他们都知道,陈子锟以上将之尊来到大青山,说明党国没有忘记他们,大批物资肯定随后就到。

    酒宴摆好,弟兄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亦乐乎。

    “总司令,你带了多少枪,多少军饷来。”盖龙泉兴冲冲问道,他喝的有点高,脸膛通红,每一颗麻子都饱满无比,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三章 英雄会
    陈子锟爽朗大笑:“就带了双喜一个副官,空投的时候倒是有一口箱子,可惜掉河里了。”

    盖龙泉大失所望:“合着你是单枪匹马来的啊。”

    陈子锟道:“那又如何,我来了,就什么都有了。”

    盖龙泉愣了片刻,被酒精麻醉的大脑终于醒悟过来,陈子锟是啥人,堂堂国府上将军,一言九鼎的大帅,他能让弟兄们受委屈,看来这大山里的苦日子真是熬到头了。

    “弟兄们,大帅回来了,咱们又该开张了,喝。”盖龙泉举起酒碗,下面众喽啰跟着嗷嗷怪叫,兴奋莫名。

    陈子锟离开江北一年时间,对现在的局势很不了解,盖龙泉打开话匣子,说自从游击军被打散以后,日本人和汉奸二鬼子称王称霸,大伙儿被追的跟丧家犬一般到处流窜,直到半年前才渐渐在山区站住脚跟,现在江北的地方武装很多,除了**系统的游击队之外,还有**八路军的武工队,土匪更是牛毛遍地。

    “**也来了。”陈子锟皱起了眉头。

    “对,叫什么大青山支队,起初只有几十个人,现在越滚越大,有几百号人马,盘踞在牛马庄一带,招兵买马热闹的很,领头的叫武长青,听说是个狠角色,还有你的侄子赵子铭,也混的不赖,拉起一支人马当了司令。”盖龙泉侃侃而谈。

    “陈寿和曾蛟呢。”

    “这小子以正规军自居,手下几百号人,在苦水井一带活动,实力最大,曾蛟在淮江里干老本行,混的马马虎虎。”

    经过盖龙泉一番介绍,陈子锟总算是明白了几分,江北情况错综复杂,武装林立,互不统属,谁也不服谁,怪不得迟迟打不开局面,不过随着自己的到来,这些情况将会得到有效改观。

    他先下令将陈寿和曾蛟找来,当年的老部下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商量怎么把江北的抗日武装整合起来。

    “要我说,谁不听话就打谁,先把**收拾了,剩下的小杂鱼都不在话下。”陈寿说道,他的部队曾经和八路军起过冲突,结下了梁子。

    盖龙泉附和道:“陈寿这回说的在理,**那是属耗子的,下崽快的赶不上,到哪儿都是一窝一窝的,得先他他们灭了才好安心打日本。”

    曾蛟是淮江里的水匪,对陆上的事情不太关注,他只是说总司令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

    陈子锟道:“我以江北游击区总司令的名义下令,三日后江北所有抗日武装的头儿都到苦水井集合,逾期不到,军法从事。”

    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

    牛马庄,八路军大青山支队驻地,叶政委拿着一封信匆匆进了支队长武长青的办公室,支队长正蹲在地上喂鸡,看见政委进来便站起来招呼:“雪峰你来了,快进屋喝口水。”

    叶雪峰道:“不喝了,事情紧急。”说着将一封信拍在桌子上,愤愤然道:“顽军又要挑起摩擦了,他们居然命令咱们去开会,我看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武长青拿起信浏览了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落款的大印上。

    “第三战区江北游击区总司令印,呵呵,来头挺大啊,对了雪峰,听说你和这位陈司令长官还有些渊源。”武长青轻轻将信放下,给叶雪峰倒了一碗水。

    叶雪峰道:“不错,我认识这位陈子锟将军,那还是在大革命时期,我在上海从事地下工运,我的一位上级不幸被敌人逮捕,是他出面营救回来的,再后来又陆续见过一两次,但不算很熟悉。”

    武长青道:“不熟悉也可以谈谈看法嘛。”

    叶雪峰陷入了沉思,伸手摸身上,烟盒是瘪的。

    武长青拿出自己的烟袋过去,叶雪峰也不客气,点上抽了一口,道:“陈子锟是北洋军阀出身,按理说应该是腐朽反动的代表,但他又是国民党员,留美学生,生活完全西化,他是投机政客,谁得势就投靠谁,直系吴佩孚、奉系张学良,还有爱国将领冯玉祥,都当过他的靠山,当然他现在投靠的是蒋介石。”

    “接着说。”武长青很认真的听着,拿出钢笔在舌头上舔了一下,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他善于敛财,却又体恤百姓,曾经在统治区域实行过有限的惠民政策,但由于本身的革命不彻底性,最后还是失败了,他对我党是持抵制态度的,却又因为私交和我党有匪浅的联系,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的抗日决心还是很坚定的,在淞沪战场上投入大量部队,在北泰保卫战时,更是拼光了老本,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武长青道:“据你这么一说,这个人倒是个矛盾的综合体,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机到江北来呢。”

    叶雪峰道:“前段时间,爆出重庆和日本侵略者私下媾和的丑闻,据说和陈有关,我想他来江北,是被蒋介石发配了吧。”

    武长青停笔道:“我们来分析一下,陈子锟出身复杂,算不得国民党的嫡系将领,蒋介石榨尽了他的利用价值,现在把他当弃子使用,以他的政治智慧来讲,应该是清楚的,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拉他一把,把他拉到人民这边来。”

    叶雪峰道:“支队长,这么说你准备赴会了。”

    武长青点点头:“要去,一定要去,从大面上来讲,陈子锟是重庆任命的江北游击区司令,咱们八路军大青山支队虽然不归他直接管辖,但同属一区,总要有所来往才是;从小的方面说,咱们不去,岂不给了他们口实,以陈寿为首的顽军不是一直想搞摩擦么,不能给他们制造机会。”

    叶雪峰道:“支队长,太危险了,你不能去,要不这样,我替你去。”

    武长青淡然一笑:“再危险能有爬雪山,过草地危险,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相信马克思不会这么急着召见我的。”

    叶雪峰还要坚持,武长青语重心长道:“雪峰,我是军事干部,牺牲了还有人顶上,你是政工干部,少了你,部队的方向就把不准了,还是我去吧,这是命令。”

    “支队长……”叶雪峰无言以对。

    武长青道:“敌后工作,任重道远,咱们初到这里,一穷二白,打仗之前每个战士就发三颗子弹,还是军工厂造的复装子弹,十发能打响七发就算不错了,打光了子弹只能和敌人拼刺刀,用拳头和牙齿上,战士们吃穿也跟不上,实在是太艰苦了,江北地区迟迟打不开局面,不是因为敌人太厉害,而是因为抗日武装之间不团结,现在陈子锟来了,这个困局终于有希望解开,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就怕打不过日本人么,我这次去,就是为了劝说他停止摩擦,一致抗日。”

    叶雪峰终于点点头:“好吧,支队长,我支持你。”

    ……

    南泰县,鬼子据点,山田大尉的办公桌前,伪县长夏景琦奴颜婢膝的站着。

    “夏县长,你看看这是什么。”山田大尉指着写着血字的白衬衫问道。

    夏景琦低头一看,脸色大变:“杀人者陈子锟也,陈子锟来了,大事不好啊,山田太君。”

    “纳尼,这个陈子锟是什么的干活。”山田刚调来不久,对江北的事务不是很清楚。

    “报告山田太君,陈子锟是国民政府陆军上将的干活。”

    “上将。”山田很是狐疑,“夏县长,你觉得重庆会派上将级别的军官到南泰来么,那可是和畑俊六大将一样级别的将官啊,用你们支那的话说,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这个……太君,不可不防啊,我建议派得力人员下乡侦查,若是属实,得赶紧请田路将军增派援兵才行啊。”

    “好吧,夏县长,此事就交给你了。”

    ……

    陈寿是苦水井人,早年就在这一带当土匪,后来发达了,远亲近邻都跟着鸡犬升天,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越活越回去,从**将官又变成了土匪,手下几百号弟兄,号称**正规军,盘踞方圆五十里的地盘,有枪有炮,实力不凡。

    双喜先来联络,陈寿得知陈子锟驾到,不禁大喜过望,问他兄弟,司令带了多少人,多少军饷枪械,答案自然让他大失所望,不过双喜说了:“总司令人都过来了,你还愁什么,要人马要枪炮,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这话在理,江北群雄并起,缺的就是一个主心骨,这个人选非陈子锟莫属。

    所以陈寿对陈子锟召开军事会议的主张大力支持,这是整合江北势力最好的机会。

    三天很快过去了,苦水井附近来了很多人马,村里陈家祠堂现在是陈子锟的临时司令部,曾蛟已经将掉进河里的空降装备箱打捞出来,里面是上将军的全套行头,包括呢子制服武装带佩刀皮靴勋章等,还有一大摞空白的委任状。

    各路头领觐见的时候,陈子锟已经换了行头,深绿色呢子军装,胸前挂着一枚青天白日勋章,武装带一丝不苟,马靴锃亮,白手套一尘不染,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众人被他强大的气场所慑服,再嚣张的人也不敢出大气,忽然远近闻名的刺头赵子铭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搞不好总司令的下马威就得用在他身上。

    哪知道赵子铭张嘴就喊了一声叔,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四章 关门打狗
    陈子锟才不屑耍什么下马威,他是什么身份,民国十三年的陆军少将,北洋骁威上将军,民国陆军一级上将,国光勋章和青天白日勋章的获得者,更是江东省的土皇帝,统治长达十余年之久,威信已经渗透到江北父老的骨子里去了。

    江北地面上的人谁不认识陈子锟,想当年是他把南泰的土匪收编成第七混成旅,攻下省城做了督军,这一段历史土匪们耳熟能详,自古匪聚兵的例子不算少,兵散为匪更是常见,这些做土匪大王的,倒有一多半吃过粮当过兵,对高级军官有天生的敬畏之心。

    将军虎威之下,别管是土匪头子还是民团头目,全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其实陈子锟并没摆脸色抖威风,只是身份摆在那儿,正所谓不怒自威就是这个道理。

    陈子锟环顾四周,和颜悦色,让大家报上字号,众人莫敢不从,全都自我介绍一遍后,他又问:“有没来的么。”

    “有。”陈寿道,“大青山支队的人没来。”

    “哦。”陈子锟有些意外,没想到**的队伍里竟然连个有胆识的汉子都没有。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喊:“我来迟了。”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大踏步进来,洗的发白的军装,臂章上两个字“八路”格外清晰,军帽戴的一丝不苟,但没有青天白日徽,身躯高大,腰间系一条皮带,挂着撸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警卫员,牵着马背着枪,面对众多土匪,满脸鄙夷之色。

    那人敬礼道:“陈将军,久仰大名,我是八路军大青山支队的武长青,收到请柬之后就赶过来。”

    有人阴阳怪气道:“武支队长,你怎么来晚了,是不是不给陈总司令面子啊。”

    武长青淡淡一笑:“我就怕迟到,所以提前出发了,没想到路上遇到鬼子的阻击,要不是马快,恐怕已经死在路上了,想必不会是有人给鬼子通风报信了吧。”

    现场顿时吵吵起来,陈子锟暗道江北的水果然深,各方关系错综复杂,不来个快刀斩乱麻还真理不顺这些头绪。

    他轻轻干咳一声,争吵立刻停止。

    “既然人到齐了,咱们就开会,我奉委座之命前来江北开辟敌后战场,来了有三天,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各路武装各自为战,互相拆台,甚至制造摩擦,做出此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形同汉奸,罪该万死。”

    陈总司令忽然发飙,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外面进来一个军官,附耳给陈寿说了几句话,陈寿面色大变,上前低声报告,陈子锟喝道:“带进来。”

    片刻后,押进来一个走方郎中打扮的家伙,带着瓜皮帽,头上贴着膏药,药箱里一堆药丸,还有一把日本造小手枪。

    这扮相,分明就是汉奸特务,祠堂里顿时炸了窝,一人指着特务喝问:“说,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暗害咱们陈总司令。”

    不待特务回答,那人又迫不及待道:“肯定是姓武的给日本人通风报信,把他抓起来。”

    武长青冷笑不语。

    陈子锟问陈寿:“这小子是哪村的。”

    陈寿道:“他叫吕三里,原先当过十里铺的保长,后来拉起队伍当起了司令,手底下几十好人枪,也算一个人物。”

    陈子锟道:“子铭,你去审审。”

    赵子铭揪着特务的脖颈下去了,再看场中众位“司令”们,一个个怒气冲天愤愤然的样子,似乎都把矛头指向了武长青。

    陈子锟并不为他们的情绪所干扰,道:“继续吧,江北抗日战场一盘散沙,已经到了非整理不可的地步,本司令决定,整编所有部队,统一指挥,展开游击战,控制乡村,把日寇困在城镇中,让他们不敢出城,不敢征粮,不敢扫荡。”

    众人都点头称是,心里却各怀鬼胎,盖龙泉陈寿等老部下自然是乐得有人掌握大局,可那些草头王们可不乐意了,现如今形势怎么发展谁也说不好,汪主席在南京马上就要另起炉灶了,重庆能不能撑到明年都是个问题,跟着姓陈的一条路走到黑,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当然这话只能藏在肚里,面子上都是满口答应,和这些草莽之辈谈什么国际形势那是对牛弹琴,陈子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让陈寿开席。

    陈寿早就杀猪宰羊预备了十几坛好酒,在祠堂院子里摆开桌子,司令们三五成群,喝酒吃肉,大快朵颐。

    陈子锟点名让武长青陪坐,这人不卑不亢,镇定自若,让他想起了赵大海,席间谈到游击战的话题,武长青道:“**提出一个十六字方针,可谓游击战的精髓。”

    “哦,武支队长可否讲讲,大家学习一下。”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武长青挥动着拳头,眼神中闪烁着火花。

    陈子锟笑道:“这是你们**人在反围剿作战中总结出的经验吧,想不到润之兄一介文人,对战略战术的运用如此精深,不错,不错。”

    武长青惊愕道:“莫非陈总司令认识**。”

    “当年在北平,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正说着,赵子铭进来了:“叔,问出来了,那小子是夏景琦派来刺探消息的,我在他药匣子里发现这个,应该是鸽子粪,他带着信鸽呢,“

    陈子锟面色一沉:“不好,消息走漏了。”

    陈寿也进来了,脸色很紧张:“县城鬼子倾巢出动,伪军也出动了一个大队,奔咱们这儿来了。”

    陈子锟道:“来的正好,趁大家都在,和小鬼子们打一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今天方圆三百里之内的抗日武装头领都到了苦水井,多了带了十几个护兵,少的也带了两三个警卫,光这些人就一二百人,再加上盖龙泉和陈寿的部队,兵力高达八百,对付一个不满编的鬼子中队绰绰有余。

    陈子锟带兵多年,指挥这种团营级的作战不在话下,他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众头领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武长青欲言又止。

    陈子锟知道这个武长青身上绝对有故事,八路军的团级干部应该是经历过反围剿和长征和老革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论游击战绝对是老手,听听他的意见应该有帮助。

    于是私下里问他:“武支队长,你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言。”

    武长青道:“鬼子长驱直入,应避其锋芒才是,正面迎敌,怕是不妥。”

    陈子锟道:“从战术层面上来讲,你的话是对的,可是从战略层面上讲,如果我在上任之初,手握绝对优势的兵力还不敢和日寇碰一下,如何服众。”

    武长青道:“咱们的兵力是比日寇多,但有时候人多了未必是好事,不管怎么样,总司令既然已经决定,我保留意见,坚决支持。”

    陈子锟点点头:“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陈寿忙着调兵遣将,他把麾下一营长刘骁勇派给陈子锟做卫队长,带一个班专门保护总司令安全,其余各部队开到鬼子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布下一个口袋阵,只等鬼子钻进来就关门打狗。

    部队紧急调动,到处人喊马嘶,武长青瞅个机会把自己的警卫员叫过来,拿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撕下来交给他:“武英,把命令交给叶政委。”

    “是。”少年将纸叠好塞进军装上衣口袋,利落的敬了军礼,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

    山田大尉骑在一匹高大的东洋马背上,麾下八十余名皇军扛着闪亮的刺刀枪行进在南泰县的田野里,队列整齐,步伐一致,而走在队伍前面的皇协军大队的队形就差了点,稀稀拉拉如同羊屎豆。

    夏景琦在乡下有不少眼线,得到确切情报,前几天空降的确实是重庆方面的高级将领陈子锟,他还广发英雄帖,召集江北各路豪杰到苦水井开会商讨抗日大计。

    陈子锟是何等人,夏景琦再清楚不过了,那可是杀父仇人不共戴天,他居然敢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开会,这是绝好的报仇机会,于是他迅速报告山田太君,请他出兵剿杀之。

    南泰县驻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兵,这里不属于前线,守军属守备部队性质,所以不满员,装备也略差,没有山炮野炮,只有重机枪和掷弹筒,一百多人的中队,去掉留守人员和伤兵之外,能出勤的只有八十多人。

    骄傲的山田认为,八十人的皇军足以对付八百人的支那游击队,所以并未向北泰的司令部求援,而是直接出击,为了弥补兵力上的不足,他把县城的皇协军全部带上了。

    此前追击战中皇军的摩托车和卡车都损失了,现在只能步行前进,县城距离苦水井有四十华里,走了大半个钟头,忽然前锋踩上了地雷,顿时炸翻一片,然后道路两侧手榴弹雨点一般飞出,中埋伏了。

    山田中队丝毫不乱,迅速反击,士兵们各自寻找掩护,沉着的射击投弹,掷弹筒嘡嘡的发射着,榴弹在敌阵中炸响,有效的压制了游击队的火力,皇军们打得顽强,伪军们也不敢乱窜,趴在地上砰砰的放枪。

    敌人像一只满身长刺的豪猪,虽然就在嘴边却无法下口,陈子锟着急也没办法,游击队装备太差,严重缺乏子弹,手榴弹杀伤力也不强,很多头领来开会只带着驳壳枪,在野战中作用有限,兵力数倍于敌人,却根本占不到便宜。

    日军的掷弹筒很厉害,炮弹跟长了眼睛似的往人堆里炸,游击队仅有的几挺机枪都被打哑了,只靠步枪和手枪根本压不住敌人,很多人打光了子弹,只能退出战斗。

    渐渐的,战场形势开始逆转,日军越打越强,侧翼的部队见势不妙,悄悄溜了,山田大尉派出一个小队从侧方包抄过来,直接威胁到陈子锟的前沿指挥部,转败为胜就在眼前。

    “总司令,撤吧。”陈寿见势不妙,赶紧劝道。

    陈子锟懊丧不已,自己太高估游击队的战斗力了,打伏击都能打出这样的水平,指望他们白刃战岂不是白日做梦,没辙,撤吧。

    刚要下令,忽然日军先撤了。

    原来山田大尉接到紧急报告,游击队进攻县城,他意识到中了敌人的引蛇出洞之际,赶忙带兵杀回南泰。

    急行军赶回,却发现县城安然无恙,所谓的攻城只是虚晃一枪。

    “游击队,大大的狡猾。”山田大尉恨恨道,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五章 统一战线
    大多数情况下,日军都掌握战场主动权,轮不到游击队收拾残局,这回仓促回撤,也没忘了把伤员尸体和武器都拿走,但皇协军可做不到这一点,丢了一地的尸体和枪械,游击队一拥而上,哄抢起来。

    远处过来一队人马,众人立刻警戒起来,武长青却道:“不要惊慌,那是我们大青山支队的人。”

    果然,这是叶雪峰带领的八路军主力,武长青热情的拉着叶雪峰向陈子锟介绍:“陈将军,这是你的旧相识,我们支队的叶政委。”

    陈子锟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是叶开。”

    叶雪峰敬了个礼:“我是叶开,现在改名叫叶雪峰。”

    陈子锟爽朗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回头喊道:“子铭,你兄弟来了。”

    叶雪峰是赵大海的干儿子,和赵子铭也曾经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此刻赵子铭却充耳不闻,似乎根本没兴趣见这位义兄。

    陈子锟知道他还记恨着父亲赵大海被肃反一事,也不勉强,问叶雪峰:“你这是从哪儿来。”

    叶雪峰道:“我部奉命前去南泰县袭扰敌人,刚从战场上撤下来。”

    “不错,好一个围魏救赵之计。”陈子锟满有兴趣的看了看八路军的战士们,他们正满地捡着子弹壳、炮弹皮,军装混杂,有石榴皮染的二尺半,也有直接穿的老百姓衣服,只在腰间扎了条腰带,戴了顶八路帽子,武器装备更是五花八门,老套筒、汉阳造、火铳、三八大盖都有,士兵背着的子弹带里,插满了秫秸杆,子弹少的可怜。

    “雪峰,你们是怎么袭扰的县城。”陈子锟很纳闷,就凭这样的装备,怎么可能给城墙高大的县城造成威胁。

    叶雪峰指了指队伍里几只洋铁桶,道:“在铁桶里放鞭炮,声音和机关枪是一样的,县城敌人很少,听见机关枪密集就吓破了胆,赶紧出城求援,把山田老鬼子叫回去了。”

    武长青笑眯眯补充了一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忽然一阵激昂的歌声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列八路军正在土坡上唱歌:“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梁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真英豪,端起了土枪洋枪,挥动着大刀长矛……”中间还夹杂着清脆的女声,原来队列中有几个女战士,齐耳短发,英姿勃发。

    再看自己手下的人,三三俩俩坐在田埂上抽烟吹牛,不怀好意瞅着八路军的女兵,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

    陈子锟不禁暗自思量,如果这两股人马打起来,究竟谁的战斗力更强。

    叶雪峰注意到陈子锟似乎在思索什么,道:“陈将军,我部空有无数热血男儿,无奈枪支弹药有限,期望将军能支援一下。”

    陈子锟还没答话,陈寿在后面说道:“凭什么,老子在这儿和鬼子拼死拼活真刀真枪的干,你们就放了几挂狗日的鞭炮,就想分军火,门都没有。”

    叶雪峰针锋相对道:“如果不是我们,你们早被鬼子消灭了。”

    “放屁。”陈寿大怒,伸手拔枪,被双喜拉住。

    武长青也严肃道:“叶政委,抗日战场上没有我们你们之分,只要打日本,就是咱们,看来陈将军他们的军火也不宽裕,咱们就不要了吧。”

    陈子锟暗道虽然叶雪峰是政工干部,但年纪毕竟还轻,不如武长青豁达干练,八路军有这样一个支队长,看来陈寿他们是遇到强劲对手了。

    “陈寿,缴获了多少枪支弹药。”陈子锟问道。

    一听这话,陈寿就明白了,没好气道:“缴的都是伪军的枪,一共二十八支七九步枪,其中坏的十二支,子弹一千五百发,手榴弹四十多颗,就这些了。”

    陈子锟道:“拿十支好枪给武支队长,子弹全给。”

    陈寿一瞪眼,很不忿的样子,但终于没有说什么。

    武长青却道:“陈将军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们的物资也不充裕,这样吧,把损坏的步枪给我们,好枪你们留着,子弹我们也不能全要,就要个零头吧,另外这些战场遗留的子弹壳,我们也拿着,陈将军您看怎么样。”

    陈子锟不禁佩服起武长青来,这人有水平,道:“好吧,就按武支队长的意思办。”

    八路军得了十二支破枪,五百发子弹,又捡了上千枚的子弹壳,欢天喜地跟过年似的,一张张年轻淳朴的脸上写满了兴奋,武长青也很满意,再三表示了感谢。

    陈子锟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一把撸子,便道:“武支队长的配枪可否借来一观。”

    武长青掏出撸子递过来,这是一把马牌撸子,枪柄上系着红绸子,枪身烤蓝已经斑驳不堪,拉开套筒看看枪膛,擦拭的很干净,但膛线都快磨平了,这把枪已经到了报废的年限,再退出子弹匣看看,只有三颗七六五口径的手枪弹。

    陈子锟将枪递回,一伸手,双喜会意,将一把毛瑟m1932速射型驳壳枪连同木制枪套递了过来。

    “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把枪就当作我的见面礼吧。”陈子锟将枪奉上,武长青虽然沉稳,但见了好枪也难掩惊喜之色,接了枪哗哗拉着枪栓摆弄着,赞道:“果然好枪。”

    “这可是俺们从重庆带来的新货,德国原装进口,一共也没打过百发子弹。”双喜酸溜溜道,这枪是他的配枪,被总司令当了礼物送人,他高兴才怪。

    武长青摸摸身上,颇为汗颜道:“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回赠,不如这样,陈将军,我助你夺取南泰,权当礼物了。”

    陈子锟眼睛一亮:“你可有把握。”

    “有,我们早有计划攻打县城夺取物资,只是苦于力量太过薄弱,现在陈将军来了,江北的抗日力量团结起来了,别说南泰,就是北泰,咱们也能打一打。”

    武长青说的信心满满,陈子锟颇感兴趣,问他可有详细方案,武长青笑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不过兹事体大,在行动前先得把日本人的奸细清除掉。”

    “这些人里有日本奸细。”陈子锟回望那帮好汉。

    “有,而且不止一个,他们是夏景琦布下的棋子,不过我们在县城也有眼线,敌人的动作瞒不住我们,那个叫吕三里的,就是奸细。”

    陈子锟记得吕三里,这家伙貌似忠厚,但一双眼睛总是躲躲闪闪,给人心里有鬼的感觉。

    “我看,不如将计就计,用他给日本人送假情报,引蛇出洞,方便我们攻取县城。”陈子锟道。

    武长青露出钦佩的神色来:“所见略同啊。”

    两人哈哈大笑。

    战斗中有不少游击队员挂彩,八路军的军医帮他们治疗,叶唯也背着医药箱帮一个五大三粗的伤员用酒精消毒创口,这人胳膊上被掷弹筒炸了一个口子,伤的并不重,叶唯蹲在他跟前的时候,他另一只不老实的手刚伸到叶唯屁股上想占点便宜,却被人一把捏住,反关节一掰,咔吧一声,骨头错位了,疼的他怪叫一声差点蹦起来。

    叶唯吓了一跳,站起来看去,原来是赵子铭来了。

    那伤员也看见了赵子铭,一声怒骂生生憋回嗓子里,灰溜溜捧着断手跑了。

    赵子铭面无表情的拿出一把花口撸子递过去:“给你防身用。”

    叶唯惊喜万分:“真的是给我的。”捧着手枪左看右看,别在小蛮腰上再看,高兴的合不拢嘴。

    “会用么,我教你。”赵子铭道,手不老实的伸过去。

    正好八路军的集合号响了,叶唯赶紧收拾医药箱:“我走了,不用你教,回头让叶政委教我,他打枪可准了。”

    赵子铭无奈,目送叶唯匆匆而去,站在八路军队伍里和战友们说说笑笑,根本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七窍生烟。

    ……

    大青山支队回到驻地,武长青召开连长以上干部会议,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他说目前来看,陈子锟对我军的态度还算友好,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我们可以腾出力量来对付日本人,借此机会打一次大的战役,打出八路军的威风来。

    叶雪峰埋头做笔记,没有发表看法,等干部们散场了,才道:“老武,我总觉得不对劲,这个陈子锟老奸巨猾,善于邀买人心,你可别被他灌了**汤啊。”

    武长青笑道:“雪峰你放心,当年国民党用高官厚禄收买我,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又岂会被一把枪收买,我看人不会错,这个陈子锟是真心抗日的。”

    “好吧,我赞成你的计划。”叶雪峰也很爽快。

    送走了武长青,叶雪峰独自坐着,点燃一支烟开始思索,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息,他厉声喝问:“谁。”

    “我。”叶唯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叶雪峰看看手表,晚上八点了,顿时板起脸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做什么。”

    叶唯委屈道:“人家来找你学打枪。”

    “什么枪”

    “这个。”叶唯喜滋滋将一把花口撸子递上来,沉甸甸的小手枪乌黑油亮,子弹装的满满的。

    叶雪峰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的配枪,那是一把上海兵工厂仿造的驳壳枪,经常卡壳,做工也不怎么好。

    “小叶同志,这把枪是哪里来的。”叶雪峰正色道。

    “是……人家送的。”

    “谁送的。”

    “赵子铭。”

    “一切缴获要归公,这一点纪律你不知道么。”叶雪峰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叶唯没想到这个结果,捏着衣角嗫嚅起来。

    “把枪留下,你走吧。”叶雪峰冷着脸,继续埋头写笔记。

    叶唯撅着嘴出去,刚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站住。”心底泛起希冀的小火花,高兴的扭过头来,却听叶雪峰冷冰冰道:“写一份深刻的检讨,必须八百字以上,明天交给我。”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六章 纠结的政委
    大青山支队的女兵只有两个,白军医和叶护士,为了照顾女同志,把她俩的宿舍安排在支队领导隔壁,是个独立的小院子,战士们还搭了个单独茅房给她俩使用,房间里家具齐全,有架子床和书桌。

    叶唯气鼓鼓的回到宿舍,白军医已经睡下了,看到小护士坐在书桌旁挑亮了煤油灯,托着腮帮子冥思苦想,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珠,不由得笑笑,披衣起来问道:“谁惹我们小叶子生气了。”

    “还有谁,还不是那个大坏蛋。”

    “哟,背后说政委是大坏蛋可不好啊,先前是谁哥哥长哥哥短来着。”白军医笑呵呵道。

    叶唯撒娇道:“白玲姐你又笑话人家,你给评评理,我好心好意去请教他怎么打枪,他却凶巴巴的训我一顿,把枪没收了不说,还让人家写检讨,八百字那么多,怎么写啊。”

    白玲道:“部队有纪律,一切缴获要归公,由组织进行分配,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故意去显摆。”

    叶唯道:“其实不用他没收,那把枪我也打算送给他的,哼,不识好人心。”

    白玲道:“对了,你还没说那枪是哪儿来的呢。”

    叶唯道:“哦,是土匪头子赵子铭送的。”

    白玲道:“又是子弹壳,又是送手枪,看来这个姓赵的挺喜欢你啊。”

    叶唯一撇嘴:“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情,我又不喜欢他。”

    白玲怜爱的抚摸着叶唯的秀发,道:“傻丫头,不喜欢人家就别收人家的东西啊,赵子铭可是土匪,不讲道理的,万一哪天生气了把你抢去怎么办。”

    叶唯道:“才不怕他呢,有武支队长和叶政委保护我。”

    白玲摇摇头无奈的笑了。

    与此同时,政委的卧室里,叶雪峰伏案写着日记,油灯如豆,外面北风怒号,他在本子上写道:今天小唯又来找我,我听到赵子铭的名字就发了脾气,没收她的手枪,还让她写检讨,我做的有些过火了,但我身为党的政工干部,必须以身作则,小唯对我的感情,我是知道的,我多想把她抱在怀里狂吻啊,可是支队还未打开局面,根据地一穷二白,面临顽军和鬼子的威胁,我岂能缠绵于儿女情长,那样会让战士们,老乡们怎么看我,怎么看党。

    写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一页日记撕下,凑到油灯边点燃,烧成了灰烬。

    第二天清晨,支队直属部队紧急集合,警卫连、卫生队、炊事班、通讯班的战士们在院子里列队,叶雪峰政委铁青着脸出来,拿出一把花口撸子扬了扬,道:“昨天有人在战场上搞了一把撸子,竟然无视纪律,私自扣留,把我们八路军当什么了,土匪还是国民党。”

    叶唯都快哭出来了,白玲悄悄拉一下她的手,示意她注意影响。

    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叶政委批评的是谁。

    叶雪峰继续道:“具体是哪个同志,我就不点名了,以后注意就行,叶唯,出列。”

    叶唯跑步上前,敬了一个礼,不晓得叶政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雪峰道:“卫生队虽然不是一线战斗部队,但也要面对敌人的威胁,白军医已经有配枪了,我建议把这把撸子分配给叶护士,大家同意么。”

    虽然部队里讲究服从命令为天职,但八路军游击队物资缺乏,尤其在武器弹药的分配上很讲究组织内民主,花口撸子虽然是把好强,但男同志往往更喜欢充满阳刚之气的盒子炮,觉得这是女人用的枪,再加上叶唯人缘好,大家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于是,这把赵子铭送的花口撸子,在叶雪峰手里转了一个圈后重新回到叶唯手里,不过私盐已经成了官盐,变成叶政委代表组织发的配枪了。

    “解散。”叶雪峰一声令下,同志们各忙各的去了,叶唯拿着检讨悄悄走过去:“叶政委,我的检讨,你看看深刻不。”

    叶雪峰接过来瞄了一眼:“嗯,还行。”

    叶唯开心了:“我写了一夜呢,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写的。”

    叶雪峰将检讨塞进口袋,正色道:“你不是要学打枪么。”

    “你要教我打枪。”叶唯更高兴了。

    叶雪峰道:“不,让武支队长的警卫员武英教你打枪。”

    “他啊,小毛孩一个。”叶唯满不在乎道,但还是乖乖去了。

    叶雪峰回到办公室,看看四下无人,将叶唯的检讨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面嗅着,纸上带着少女的体香,让他陶醉无比。

    忽然有人敲门,叶雪峰急忙将检讨塞进抽屉,回头一看是武长青进来了。

    “雪峰啊,要打硬仗了,你要把战士们的思想动员工作做起来。”武长青将大衣脱下,抖抖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雪了。

    叶雪峰一惊:“真要进攻南泰。”

    “对,不但要进攻南泰,还要围城打援,干北泰的鬼子一下。”武长青豪爽道。

    叶雪峰拧起了眉头:“老武,过早暴露我们的力量,和延安的精神是相违背的啊。”

    武长青道:“不打击敌人,怎么壮大自己,游击游击,就是要在运动战中消灭敌人,游而不击,会让反动派们说三道四的。”

    叶雪峰道:“你是军事干部,你做主吧。”

    武长青道:“雪峰同志,党派你来当支队政委,可不是来当应声虫的,我做军事指挥员是比较有经验,但是思想境界不高,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要多提醒我才是。”

    叶雪峰道:“老武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在红军里当师长的时候,我还在敌后当交通员呢,论革命经验你是老前辈l,组织上让咱俩搭班,主要是想发挥你的优势,我做好后勤和战士的思想工作就行,至于怎么开展敌后工作,进一步扩大根据地,那是你的工做,我就一句话,千万别被敌人利用了,当了他们的马前卒。”

    武长青哈哈大笑:“这点戒备我还是有的,当年在江西反围剿的时候和国民党反动派交过手,老蒋经常驱使杂牌军当炮灰,那一套咱们清楚的很,虽说现在国共合作,一致抗日,但他们一直不死心,在河北,在山东多次搞摩擦,均被我军粉碎,江北的国民党如果想玩这一手,我一定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叶雪峰欣慰道:“老武,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

    陈子锟制定了一个庞大的作战计划,把大家都吓到了,他不但要攻占南泰,还要围城打援,消灭前来增援的北泰日军,这胃口未免太大了,连盖龙泉都忍不住劝他,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千万被被八路军忽悠了,别的不说,游击队根本没有足够的军火来支撑这么大的战役。

    “军火我来想办法。”陈子锟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并且决定亲自潜入北泰侦查,众人苦劝无效,只好派出大量精干人员护卫。

    北泰火车站,一列省城开来的客车缓缓驶入,月台上白雾茫茫,旅客们鱼贯而行,三个西装革履长大衣的男子从头等车厢下来,大摇大摆向出站口走去,月台上两个特务对视一眼,走上前拦住他们:“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男子亮出派司,赫然是省城宪兵司令部颁发的证件,吓得俩特务赶紧鞠躬:“失礼了。”

    三人为首的正是乔装改扮后的陈子锟,左右随行的是双喜和赵子铭,出了车站上了汽车,直奔市政厅而去。

    江东伪政府属于南京梁弘志临时政权,挂五色旗,大小汉奸齐聚于此,在老百姓眼里就是魔窟,萧郎依然担任着北泰的市长,但手下没几个心腹,权力都被架空,若不是田路少将是他的朋友,那些汉奸恨不得把他弄死而后快。

    萧郎正在制定化工厂修复计划,秘书轻轻敲门进来道:“市长,不好了,省城特高课来人找你。”

    “让他们进来。”萧郎不慌不忙道,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勃朗宁小手枪藏在手里,心中暗道自己私下和游击队来往的事情终于还是败露了。

    门开了,两个面无表情的干练男子进来分立两旁,黑色礼帽,黑色大衣,领子支起来,一看就是特务打扮,随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信步走进来四下打望,不认识,但又觉得似曾相识。

    那人一笑,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道:“怎么见了老朋友也不倒茶递烟。”

    他一开口,萧郎终于听出来了,如释重负道:“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小王,去把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来。”

    秘书小王狐疑的看看他们,还是带上门出去了。

    “以为是省城的特务来抓你,对不对。”陈子锟笑了,因为他看到萧郎将勃朗宁放回了抽屉。

    萧郎拉上了窗帘,低声道:“你们胆子太大了,你潜入江北的事情,日本人已经知道了,正要兴兵讨伐你呢。”

    陈子锟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找你要点情报,再弄点军火。”

    萧郎道:“我虽然是市长,也接触不到核心机密,至于军火更是无能为力。”

    陈子锟道:“我们不需要机枪大炮,你帮我弄几台机床,一些汽油和硝酸就行,对了,还有药品和手术器械。”

    萧郎苦着脸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这些物资比军火还难弄。”

    忽然秘书急匆匆再次闯入,脸色煞白:“不好了,侦缉队来人要见您。”

    萧郎忽地站起:“小王你拖住他们。”又对陈子锟道:“肯定是冲你来的,赶紧躲一躲。”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七章 英雄本色
    萧郎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日本人在南泰施行恐怖统治,宪兵队经常抓人,半夜里狼狗狂吠,犯人拷打之声令人毛骨悚然,更有汉奸组成的侦缉队为虎作伥,捕风捉影,抓人领赏,很多无辜百姓被他们害死,若不是有田路少将撑腰,自己怕是早被抓起来了。

    但陈子锟丝毫无惧,风轻云淡。

    秘书小王根本挡不住侦缉队的人,一群彪形大汉走了进来,一水的黑礼帽,黑墨镜,黑色长衫上系着牛皮板带,挂着驳壳枪,威风凛凛,狗仗人势。

    “这位先生,听说你是省城特高课的,可否借你的证件一看。”为首的侦缉队长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沙发上的陈子锟道。

    萧郎紧张的都快冒汗了,虽然他知道陈子锟枪法很好,但这里毕竟不是战场,枪声一起,宪兵队出动,插翅也难飞。

    陈子锟上下打量着侦缉队长,这厮大概以前是地痞流氓吧,总之没见过这号角色,不慌不忙点了一支烟道:“让别人出示证件前,是不是先亮出你的身份。”

    侦缉队长冷笑一声:“我是北泰宪兵队麾下侦缉队长洪天霸,这是我的证件,你看清楚喽。”说着亮出自己的派司。

    陈子锟正眼都不看他,道:“小赵,你检查一下。”

    赵子铭一把抢过洪天霸的证件,还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胡乱看了两眼道:“嗯,是叫洪天霸,侦缉队长。”

    陈子锟道:“小赵,把咱的证件亮出他见识见识。”

    赵子铭拿出省城宪兵司令部颁发的特别通行证,傲慢无比的展示了一下。

    洪天霸道:“对不住,能让兄弟仔细看看么。”

    赵子铭道:“不行。”

    “小子,跟洪爷说话客气点。”一个特务喝道。

    赵子铭扭头瞪着他:“你再说一句。”

    那特务被他凌厉眼神吓了一跳,不过平时横行惯了的,侦缉队的人怕过谁,顿时强硬起来:“你他娘的少装蒜,你是重庆来的特务。”

    萧郎差点吓尿了,赶紧掩饰:“洪队长,误会啊,他们是我的朋友。”

    洪天霸冷冷看着陈子锟,他早怀疑萧郎和抗日分子有联系了,这回终于逮到了现行。

    忽然陈子锟哈哈大笑,道:“萧市长,借你的电话用一下。”说罢拿起电话道:“给我接宪兵队小野大尉。”

    很快电话通了,陈子锟纯熟无比的日语和对方谈笑风生,完了将电话递给洪天霸:“小野找你说话。”

    洪天霸狐疑无比接了电话:“莫西莫西。”

    听筒里传来小野大尉熟悉的声音,劈头盖脸将他痛骂一顿,让他不要影响上海来的特高课人员工作,赶紧滚回来。

    洪天霸的一张胖脸青一阵白一阵,汗珠滚滚而下,他终于明白这回摆了乌龙,踢到了铁板。

    “对不住,对不住,您忙着,回见。”洪天霸连连鞠躬,倒退着出去了。

    特务们走了,萧郎擦了一把冷汗道:“真悬啊,可把我吓死了,你们用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的。”

    陈子锟道:“我可没有瞒天过海的本事,所有的证件都是真的,就算宪兵队打长途电话到南京去问也不会露馅,因为身份确实是真的。”

    萧郎知道事关机密,便不再问,道:“这里不方面说话,到我家去吧。”

    北泰保卫战焚毁了大量民房,人口损失也很大,现在的住宅都是临时搭建的,萧郎的家是一栋带院子的两层楼,在书房里他向陈子锟详细介绍了目前的情况。

    现在江北已经是敌占区,原先负责围剿中**队的田路支队改编为独立混成旅团,负责江北十万平方公里的治安以及铁路线的安全,旅团属于乙种守备部队,下面没有联队编制,下辖五个步兵大队,炮兵队、工兵队、通信队等,总兵力五千人,基本上都是轻步兵,火力很差,机动性也不强,部队分驻各地,北泰守军只有一个大队而已。

    “王三柳升官了么。”陈子锟问道。

    “早先听说他想到省城去当治安军司令,后来事情被人搅黄了,他到底不是本乡本土的人,斗不过孙开勤张鹏程之流,怎么,你和他很熟。”

    “随口一问而已。”陈子锟可不想把王三柳这条线暴露了,虽然他也相信萧郎,但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萧郎想了想道:“你提到王三柳我倒想起一件事,要搞军火的话不妨从皇协军上下手,据说这几天有一批军火从省城运来,走的是铁路,北泰附近治安良好,所以押车的士兵不会太多,不过车次时间表只有宪兵队才知道。”

    陈子锟笑道:“我记下了,老萧,你这个市长好像当的不是很开心嘛,不如跟我进山抗日算了,我们需要你这样的知识分子。”

    萧郎道:“我答应过田路朝一,不过我不是为日本人当这个市长,而是为百姓们当市长。”

    陈子锟道:“我早有耳闻,如果不是你,很多无辜百姓将会惨死在屠刀之下,与其找一个为虎作伥的汉奸当市长,不如让一个爱民如子的正直之士来当,不过被人指着脊梁骨的滋味不好过,这一年来,真是委屈你了。”

    萧郎淡然一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正说着,外面一阵马达轰鸣,赵子铭撩起窗帘看去,只见两辆摩托车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萧公馆门口,车上下来两个日本军官,指挥刀,马靴,胳膊上戴着白袖章,上写俩字:宪兵。

    “叔,宪兵来了,“赵子铭低声道,掰开了腰间盒子炮的狗头。

    陈子锟站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眉头都不皱一下,宪兵要是来抓人,肯定拉一卡车的兵过来,岂会开轿车来,他继续大马金刀的坐着,过了一会,佣人战战兢兢来通报,说宪兵队小野大尉前来拜见。

    “请他进来,“萧郎见陈子锟如此镇定,也放下心来。

    楼梯一阵咚咚响,小野进门先敬礼,然后把帽子军刀摘下,恭恭敬敬的坐下,和陈子锟攀谈起来,两人用日语谈话,时不时发出爽朗笑声,陈子锟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小野立刻拿出打火机伸过来,殷勤的帮他点着,一旁众人都看傻了。

    聊了一会,小野告退,陈子锟只是略微起身而已,打发双喜送他出去,对萧郎道:“小野大尉想托我的门路调到上海去呢,他约我晚上看戏吃饭,一起吧。”

    萧郎苦笑:“我心脏受不了,还是你去吧。”

    晚上,陈子锟欣然赴约,先吃饭,然后去北泰大剧院听戏,小野大尉换了西装全程陪伴,洪天霸率领侦缉队保护,此时他的神态全变了,谄媚无比像条哈巴狗,就差屁股上装条尾巴了。

    听戏的时候,陈子锟和小野大尉窃窃私语道:“我这次来,是要在江北开辟一片烟田,你知道,热河土的产地在满蒙政府辖区内,属关东军势力范围,总归不太方面,所以御机关要开辟自己的种植区域,江北曾经种植过鸦片,这里的土壤是很合适的,临来的时候今井大佐交代我,有事情可以找宪兵队解决,小野桑,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啊。”

    听到今井武夫的名字,小野大尉肃然起敬:“啊,陈桑和今井大佐很熟么。”

    陈子锟道:“共事过一段时间,他最近忙于和重庆媾和的事情,头发都白了许多,我经常劝他说:今井君不要那么拼命,你猜他怎么说。”

    小野大尉道:“怎么说。”

    “今井君说,工作就是我的生命,不让我工作就是要了我的命,哎,真拿这帮大本营的参谋没办法,哈哈哈。”

    小野大尉也陪着笑,洪天霸等人听不懂他俩说的啥,但是太君都笑了,他们自然也得跟着笑,一时间台下笑声四起,台上戏子们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唱走音了。

    听完了戏,小野大尉邀请陈子锟到宪兵队参观并指导工作,陈子锟欣然前往,参观了水牢地牢和刑讯室,对小野的工作大加赞扬,在办公室小坐的时候,陈子锟注意到桌上摆了一份铁路运输兵力配置清单,很随意的瞥了一眼,却不经意看到围墙外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尊88毫米口径德国造高射炮,北泰保卫战的功臣,不过此时已经残缺不全,炮闩不见了,瞄准机构也没了,像个不屈的斗士一般经受着风吹雨淋,德国枪炮钢质量极好,炮筒上一点锈迹也没有。

    “这是战利品,摆在那里已经一年了。”小野大尉颇为骄傲的介绍道,实际上他并未参加过北泰之战。

    “摆在这儿有些可惜了,不如装车运到上海,摆在百老汇大厦门口,我想大佐一定很高兴。”陈子锟道。

    小野大尉才不在乎这堆废铜烂铁,道:“既然陈桑喜欢,那就安排人拉人便是,我来安排车皮。”

    “那就谢谢了。”陈子锟微微点头。

    ……

    88炮装车运走之前,陈子锟就离开了北泰,这儿毕竟是敌占区,和敌人混的越熟,暴露的可能性越大,虽然他化了装也改变了口音,但毕竟是北泰的创建者,认识他的人太多了。

    走的时候,小野大尉亲自送行,王三柳听到风声说上海来个大特务头子,便找了个由头跑到火车站去看热闹,一看不要紧,吓了他一大跳,那人的身高体态和陈子锟太像了,不过仔细端详,面容和气质上的差距颇大,应该不是一个人。

    陈子锟离开后,废炮装上火车运往省城,在省城转货轮运往上海,不幸的是货船遇险沉没,货物也沉入淮江。

    又过了两天,这门88毫米大炮出现在南泰县苦水井,一群人围着看热闹,有人啧啧叹道:“可惜废了,不然拿来打小鬼子多好,县城炮楼,一下就能掀翻。”

    又有人说:“听说八路有军工厂,不如找他们的技师过来帮忙,看看能不能修好。”

    陈子锟派通讯员送信到大青山支队,武长青接信后带着军工厂的技术大拿老张迅速来到苦水井,老张看见这门大炮,就跟信佛的看见观世音菩萨真身一样,整个人都傻了,扑上去摸着,眼泪啪啪的掉,呢喃道:“啥时候咱们也能造出这么好的大炮啊。”

    陈寿问:“你看这缺了的炮闩能补上么。”

    老张斩钉截铁道:“以我们的技术和设备根本做不到,也找不到合适的原材料。”

    众人都摇头叹息,费了许多周折搞来的大炮只能当摆设,可惜啊可惜。

    老张又道:“不如这样,这炮我们先拉回去慢慢研究,兴许弄到合适的钢材和机床能仿造出代用的炮闩来。”

    其实他此刻心里跟打鼓一样怦怦直跳,生怕被人看出心思来,军工厂库房里的那枚大炮弹,就是和这门炮配套的,拼了老命造个一次性的炮闩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能把这门巨炮利用上,八路军游击队可就如虎添翼了,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八章 铁路游击队
    出乎意料的是,陈子锟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还帮八路军安排了八匹骡子把大炮拉回牛马庄,老张欣喜若狂,还得装着愁眉苦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絮絮叨叨跟着骡车回去了。

    老张是个实诚人,装的不像,那点小心思早被陈子锟察觉了,但他根本不在乎,一门报废的88炮而已,何足挂齿,想当年咱也是玩过一个炮兵营的88炮,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土八路虽然没见过世面,但土的可爱,土的厚道,陈子锟决定弄到新武器之后,支援他们一些,省的整天捡子弹壳,修理破枪,跟叫花子似的。

    初步计划是抢劫运送武器的列车,这个活儿非赵子铭莫属,他当年在江北铁路局干过,司炉、司机、扳道工、检修工样样精通,由他挑选十几个身手矫健的前铁路工人,组成铁路游击队,不但要从铁路上获取物资,还肩负着破坏铁路支援战斗的重任。

    陈子锟有心培养赵子铭,问他作战计划。

    赵子铭指着地图道:“这儿铁路有个转弯,速度会减慢,我带弟兄趁机跳上去,闷罐子车门都是用八号铁丝捆起来的,我们一人带把钢丝钳,把门弄开,用铁钩子往外扒拉,安排百十号人带着骡车在沿线只管拾,叔,你看咋样。”

    陈子锟轻笑:“子铭,你的魄力比你爹差远了。”

    赵子铭恼羞成怒,想了想一拳砸在地图上:“在这儿埋雷,把狗日的火车炸翻,把押车的都打死,找一千个人在旁边侯着,把车上的东西全他娘的搬走,一根头发都不留。”

    陈子锟点头满意的笑了:“有点意思了。”

    淮江铁桥南岸,十几个穿黑色劲装的汉子趴在枯草丛中严阵以待,几个背枪的伪军慢吞吞的游荡过去,他们是负责铁路沿线治安的部队,每晚上象征性的出来溜达一圈就算交差,主要是震慑那些从火车上扒窃物资的毛贼。

    月光下,两条闪亮的铁轨如同长蛇般通向远方,北面淮江铁桥宏伟的身影若隐若现,四下静寂无比,赵子铭飞身上前,趴在铁道上听了一会,吹了声唿哨,几个人背着炸药下来,迅速将炸药包埋在路基上,远处火车汽笛声传来,几个人再度消失在黑暗中。

    一列火车喷着蒸汽从南面开来,黑漆漆一片,不会是票车,应该是拉武器的货车,赵子铭摸出怀表看看,时间正好,按住起爆器等火车头驶过地雷的时候用力向下一压。

    一声巨响,火车出轨倾覆,押运宪兵死的死伤的伤,车厢里的货物翻出来,有印着外文的长条木箱子,还有粮食口袋和捆扎起来的棉被毛毯和冬装。

    赵子铭拔出驳壳枪大喝一声:“上。”

    路基两侧,黑压压一片人扛着扁担抓钩子推着独轮车就冲了上去,一个血头血脸的宪兵伍长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举起南部手枪,早被一个青年农民一锄头放倒,随即被无数双脚踩过,浑身骨头都踩碎了。

    上千农民蚂蚁搬家的本事不是盖的,物资被迅速搬走,在游击队的指挥下,优先搬运枪械弹药,粮食被服次之,爆炸发生后,守卫淮江铁桥的一个分队日本兵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坐着巡道车赶过来,刚过桥就被伏兵一阵乱枪打死,枪支弹药连棉袄都被剥了个精光。

    负责铁路沿线治安的伪军夜里不敢出动,只敢在据点里拼命的开枪壮胆,北泰城里的守军得到消息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田路少将急令铁甲车出动,日军一个大队开到南岸事发地点,但见火光熊熊,火车倾覆路基下面,没来得及搬走的物资都被付之一炬,时不时有引爆的流弹划过夜空,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这个陈子锟果然大手笔,初到江北就劫了列车,绝不能让他如此嚣张,田路少将下令寻踪追击,可是杂乱的脚印和车辙都消失在江边,想必是走了水路。

    日军损失惨重,丢了整整一车辎重被服,还死了八个押车的士兵,这么庞大的运力,没有周边老百姓的帮助是做不到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田路朝一将怒气撒向铁路沿线的几个村落,派兵进村扫荡,但凡搜到一粒子弹,一件被服,就全村杀光。

    尽管此前游击队已经警告过这些村民,让他们坚壁清野,暂避一时,仍有一些死脑筋的百姓觉得自己没参与劫火车,日本人不会滥杀无辜,结果却枉做了枪下鬼,铁路沿线几个村子全被烧成了白地,死者数百,哭声震天。

    ……

    火车上劫来的物资被农民们肩扛担挑运到淮江岸边,曾蛟的船队早已等候,上百条舢板载满了货物飞一般走了,参与运输的百姓也没白忙,粮食布匹尽管拿,个个喜气洋洋,还不知道回家后会面临怎样的惨剧。

    物资先被运到了苦水井,长条木箱子堆得小山一样高,正是黎明时分,彻夜战斗的士兵们丝毫没有困意,赵子铭拿着撬棍跳上箱子堆,撬开一口箱子,从里面提出一挺油脂包着的捷克造轻机枪来,哗哗的摆弄着。

    陆续有箱子被撬开,惊叹声一片,大伙儿可算见着好玩意了,崭新的捷克式七九步枪,锃亮的核桃木枪托,枪管瓦蓝,拆开纸包,黄澄澄的子弹撒了一地,还有成箱的小甜瓜手榴弹,这玩意可比巩县兵工厂出的木柄手榴弹好使,扔的远,炸的范围大,平时只能靠缴获,弄一两个跟宝贝似的揣着不舍得用,现在可好,几十箱子小甜瓜,可劲的造吧。

    次日晌午,几十辆骡车驶出苦水井,吕三里听到消息赶过来,迎面遇到车队,大声问道:“哪去啊。”

    “搬到龙王寨去。”赶车的人答道。

    吕三里看到深深的车辙印,知道货物很重,急忙转身回去,直奔县城,找到县长夏景琦向他报告:“县长,您老让我打听的事儿有眉目了,游击队劫了皇军的东西,运到龙王寨去了。”

    夏景琦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我敢拿脑袋担保。”吕三里信誓旦旦道。

    夏景琦来回踱了两步:“你跟我来。”

    来到山田大尉办公室,夏景琦请翻译官转达了自己的报告,山田很震惊,当即拿起电话摇了摇,可是没音,电话线又被可恶的游击队切断了,派通讯兵的话一来一回太贻误战机,山田当机立断,出兵进攻龙王寨,不但要把把皇军丢的东西拿回来,还要消灭游击队。

    皇军出击,守卫县城的重任就交给夏景琦了,夏县长拍着胸脯保证,人在城在,决不让游击队踏进县城半步。

    夏景琦并不担心,按照他的估算,游击队干了这么一票大买卖之后肯定要消停一段时间,找个山沟沟把吞进去的大肥肉好好消化一番,刚捅了马蜂窝的人是不会再捅下一个的。

    但他猜错了,游击队的主力已经渗透到了县城附近,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县城四门大开,卖菜的卖柴的卖山货的满街吆喝着,一辆装满山楂的平车拉进城门,守门的四个伪军喝令车辆停下,用刺刀乱戳一气,拉车的农夫陪着笑脸将山楂往伪军手里塞:“老总,拿着。”伪军不买账,非要把整车山楂翻遍,车夫笑容渐渐僵硬,后面几个挑着柴火的年轻人慢慢将手伸向了腰间。

    忽然,一个啃着山楂的伪军看见城门外走来一个大姑娘,两条麻花辫,小脸白生生红扑扑,小腰那叫一个细,伪军嘴里的山楂掉了也不知道,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大姑娘,魂都丢了。

    拉山楂的农夫趁机道:“老总,你看我……”

    “快走快走。”伪军没好气的打发他滚蛋,农夫松了口气,山楂车里藏着几十枚小甜瓜手榴弹呢。

    挑柴火的汉子也悄悄将刺刀塞了回去,走进了城门。

    这是叶唯第一次参加战斗任务,心里紧张的砰砰乱跳,在她身后扮作农村大嫂的白玲却很镇定,她已经注意到伪军盯着叶唯的眼神,低声提醒她:“别慌,同志们都在呢。”

    叶唯还是有些害怕,羞涩的低下头去,伪军嘿嘿一笑,勾勾手:“小大姐,过来,哪村的,怎么没见过你。”

    忽然一阵嘈杂声,皇军又出动了,几十号大兵背着长枪跟在山田中队长的大洋马后面开过来,城门口的四个伪军赶紧用步枪将老百姓拦在两侧,皇军们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大皮鞋踩着整齐的鼓点出去了。

    恢复平静之后,伪军继续嬉皮笑脸道:“小大姐,你的良民证呢,是不是藏身上了,让哥哥摸摸。”

    游击队员哪容他猖狂,几个农民打扮的汉子挤上去,抽出匕首一刀捅进心窝,四个伪军同时被放倒,步枪没落地就让人一把抄在手里,尸体拖走,游击队员戴上伪军帽子,继续在门口执勤。

    城内依然平静如常,谁也猜不到游击队已经渗透进来,
《》第九卷 敌后 第二十九章 组合拳
    带队进攻县城的是叶雪峰,此刻他正戴着一顶大斗笠蹲在城墙跟晒着冬日的暖阳,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眯缝着眼睛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突击队的同志们已经就位,只等中午十二点发难。

    这次行动由江北游击区总司令陈子锟统一调配指挥,江北各路武装都参与进来,八路军大青山支队揽了两个最艰巨的任务,一是突袭县城,二是阻击北泰援军,本来叶雪峰是反对的,认为陈子锟借机消耗八路军的实力,但武长青说和陈子锟达成了君子协定,战后可以获取两百条步枪和一万发子弹,叶雪峰这才同意。

    集市上十分热闹,赶集的百姓熙熙攘攘,皇协军团部门口的哨兵背着大枪,懒洋洋的打量着人群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忽然四个农民抬着两口杀好的肥猪走过来,说是老总买的猪肉差遣俺们送过来,哨兵不疑有诈,摆手放他们进去。

    四人进了团部伙房,早就安插进来的厨子前来迎接,从掏空的猪身子里拿出盒子炮和手榴弹来藏在桌子下面,把猪肉剁成大块丢进锅里,花椒大茴葱蒜一放,先炖着再说。

    厨子盛了一碗炖好的鸡肉,叫上一个队员,揣着盒子炮和手榴弹就进了炮楼,说是给马排长送饭来了,卫兵从碗里拈了一块肉吃了,放他俩进去,到了炮楼上面,马排长正和三个手下打牌,耸耸鼻子道:“老王,今天下面炖肉。”

    “马排长鼻子真灵,都快赶上狗了。”厨子身后的年轻人冷笑道。

    “你是谁。”马排长大怒。

    “老子是八路。”年轻人拔出盒子炮,机头大张,另一只手举着手榴弹:“谁动炸死谁。”

    马排长的手枪挂在墙上,几支步枪也靠墙放着,面对枪口哪敢抵抗,乖乖趴在地上,厨子冲下面摆摆手,其余三人打翻门卫一拥而上,抢了轻机枪,爬上炮楼取下了五色旗。

    这是得手的信号,叶雪峰抬腕看看手表,正好十二点,走到大街上站定,拔出盒子炮朝天三枪,大喊道:“八路进城了。”

    顿时一片大乱,老百姓四散奔逃,把守团部大门的伪军慌忙举枪,早被乱枪放倒,操场上晒太阳的伪军还没站起来,炮楼上一排子弹就打下来了,在地上打起一阵烟尘,有人大喊:“缴枪不杀。”

    伪军战斗力极差,兵不血刃就解决了,生俘三十余人,缴获步枪八十支,轻机枪两挺,很多伪军在街上赶集,听到枪声抱头鼠窜,倒也省了八路军的力气。

    城里枪声一响,城外的大部队就开了进来,县城空虚,大青山支队只出动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在二十分钟内就控制了全城,除了日本兵据守的老县衙之外。

    山田中队只留了二十多人留守老窝,可就是这二十多人却死死守着老县衙,游击队被猛烈的火力拦在门口寸步难行,突击了几次,伤亡了十几个战士依然没有进展。

    有人建议爬墙,可是刚爬上墙头却被炮楼上的日军一枪命中,这条路也走不通。

    “叶政委,怎么办。”战士们焦灼的目光看着叶雪峰。

    叶唯帮受伤的战友包扎伤口,心里默念道,叶大哥千万别慌,要镇定啊。

    机枪声密集而刺耳,刺激着叶雪峰的神经,该死的鬼子拼死顽抗,得让他们知道八路军的厉害才成,他大吼一声:“手榴弹。”

    一箱子手榴弹抬了过来,两个战士专门帮他拉弦,叶雪峰虽然是政工军官,但也是红军战士出身,战术素养极高,臂力过人,小甜瓜手榴弹接二连三投进去,炸的院子里烟雾腾腾,鬼屋狼嚎。

    叶雪峰从战士手里抢过一挺机关枪,身先士卒冲了进去,嘴里大喊着:“同志们,跟我来。”

    八路军战士被叶雪峰的的勇猛所震惊,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政委么,没有任何犹豫,所有人拿起武器跟着他冲了进去,几个小鬼子端着刺刀迎上来,被叶雪峰一梭子扫倒,剩下的人仓皇钻进了炮楼负隅顽抗。

    日本人在老县衙里修了一座十米高的炮楼,用条石和大青砖砌成,极其坚固,四面开着枪眼,炮楼里弹药无数,有干粮饮水,很难啃下来。

    叶雪峰派了几个战士拿着集束手榴弹上去,只有一人活着冲到炮楼脚下,拉响了手榴弹,炮楼却分毫无损,手榴弹的破片对坚固的建筑毫无杀伤力。

    叶雪峰让人找了几床棉被泡了水顶在门板上进攻,这种土坦克能防火铳,但是在机关枪的射击下毫无防御能力,白白又牺牲了几个战士。

    八路军攻不下炮楼,日本兵也不敢出来,战斗陷入僵局。

    叶雪峰心急火燎,忽然有人报告说夏景琦跑了,只捉到吕三里这个汉奸。

    “拖下去毙了。”叶雪峰道。

    “八路爷爷饶命。”吕三里惨呼连连,被人拖到不远处按在地上,一枪掀开了后脑勺,跟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不动了。

    ……

    县城打得如火如荼,山田大尉却丝毫也不知道,此刻他正率领部队行进在去龙王寨的路上,龙王寨位于大青山山麓,易守难攻,皇协军曾经多次围剿无功而返,皇军一直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这回可要动真格的了。

    山田中队是常规步兵,不是山地步兵,时值冬季,士兵都身穿军大衣,长途行军走的浑身冒汗,进入山区之后天色突变,气温骤降,山上还有深深的积雪,行进十分困难,但是看到地上深深的车辙印,山田大尉还是催促士兵加油前进。

    大洋马呼哧呼哧喘着气,腾起一阵白雾,山田大尉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山上的敌情,只见漫山松柏顶着白雪皑皑,景色极美,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大青山脉,一眼望不到尽头,忽然一道亮光闪过,他心中狐疑,那是什么。

    半山腰一棵百年柏树上趴着三个人,猎户程石和他的儿子十六岁的栓柱,还有一个正是赵子铭。

    栓柱手里拿着一支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山脚下的日本兵,数着山田中队长的领章道:“一二三,三颗星星,是个大官,就拿他开刀。”

    赵子铭远远瞄了一眼,道:“就他一个骑马的,不打他打谁,石头哥,你来吧。”

    程石道:“兄弟,还是你来吧。”

    赵子铭道:“大青山是你的地盘,还是你来。”

    栓柱道:“你俩让啥啊,都不打,我打。”

    山脚下的山田大尉觉得耳根子发热,心想大概是家乡名古屋的妻子美惠在思念自己吧,距离上次探亲已经八个月了,不知道怀孕的妻子有没有生产,想到即将做父亲,他脸上就露出笑容。

    “加把劲,攻取龙王寨,我允许你们胡来。”山田大尉鼓励道,在支那战场作战,野性是不可缺少的,上次扫荡,中队杀死了几十名手无寸铁的百姓,其中包括孕妇和孩子,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是想到这是在占领区,也就释然了。

    忽然山田大尉觉得身上一疼,伸手摸过,白手套上殷红的血迹,枪声随即响起,他知道自己中了狙击手的子弹,身子一歪掉下马来,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急忙寻找掩护,胡乱射击,医护兵帮大尉止血,扯开军装一看,子弹击中肝脏部位,失血极快,大尉的脸色惨白无比,用手指了指口袋,努力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

    医护兵从他口袋里取出一封带血的家信来,道:“把这个寄回去,对么。”

    山田大尉眨眨眼,一歪头,死了。

    指挥官阵亡,小队长铃木中尉接管部队,他红着眼睛下令,一定要为山田君报仇,中队上下同仇敌忾,挺着刺刀向半山腰敌人设伏出发起了板载冲锋。

    日本兵土黄色的呢子大衣在冰天雪地中格外醒目,程石父子和赵子铭都是一等一的狙击手,用的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八大盖,弹道平直,精度极高,虽然杀伤力有限,但是胜在口径小子弹轻,可以大量携带。

    “小日本比狍子还傻,直愣愣的往前冲,这不找死么。”栓柱嘀咕着,一下下扣动扳机,别看他年纪小,枪法快赶上他爹了,百步穿杨,弹无虚发。

    赵子铭注意到有一股敌人从侧翼围过来,赶紧提醒程石:“老哥,小鬼子上来了。”

    程石拎起步枪:“走。”

    三人按照预定方案,兵分三路边打边撤,把鬼子们搞的晕头转向,从枪声中可以判断出狙击手很少,所以不甘心吃亏,咬着牙继续追,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不知不觉,日本兵追进了一个山谷,两边峭壁林立,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设伏的最佳地点,铃木中尉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悬崖顶上滚下无数巨石,砸的他们人仰马翻,继而是雨点般的手榴弹,炸的鬼子们鬼哭狼嚎,死伤惨重。

    跟在后面的伪军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树林中一阵排枪打出,吓的他们跪地投降。

    太阳下山的时候,战斗结束了,除了一小股鬼子失踪在大山深处之外,其余敌人全被消灭,赵子铭走到山田大尉的尸体旁,举起斧头将他的首级砍下,装进皮袋,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章 今夜星光灿烂
    夕阳西下,南泰炮楼里的鬼子还在顽抗,江北游击军总司令陈子锟扫荡了县城附近煤矿铁矿的鬼子驻军后,率部进入县城,得知情况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陈子锟以前当江北护军使的时候,曾记得衙门里有清朝留下的灭火唧筒,用毛竹筒做成,一头两人上下压杆,可以将水流射出十几米高,只是时日已久,不晓得还在不在。

    派人搜寻,果然还在,光有这个还不行,得有汽油配合,山田中队装备汽车和摩托车,车队仓库里尚有两桶汽油,灌在竹筒里喷到炮楼射击口里,顿时汽油味到处弥漫。

    “再不投降就让你们变成烧猪。”一个战士用日语喊道。

    炮楼里传来一阵骂声。

    “准备点火吧。”陈子锟道。

    士兵点燃两只火把,准备投掷过去,却被叶雪峰阻拦:“等一下。”

    他急匆匆来到陈子锟面前道:“不能放火烧,炮楼里储存了大量枪支弹药,一把火全烧了,这笔帐算谁的。”

    陈子锟盯着他看了一会,叶雪峰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好,暂时不要放火,给你二十分钟时间说服他们投降。”陈子锟斩钉截铁道。

    叶雪峰一咬牙,命令战士继续喊话,八路军里有个小战士以前在日本洋行里做过小厮,会说几句日语,他拿着洋铁喇叭筒按照叶政委的指导喊道:“日本士兵们,你们不要顽抗了,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故乡,咱们都是劳动人民,不要自相残杀,咱们共同的敌人是天皇和财阀。”

    一枪打来,铁皮喇叭上一个洞,小战士恨恨丢了喇叭骂道:“政委,小鬼子油盐不进,烧吧。”

    叶雪峰何尝不想一把火将这帮畜生点了,可是炮楼里的储备让他无比眼红,光歪把子就有三挺啊,要知道八路军为了夺取一挺机枪往往要付出十几名战士的牺牲,现在这么多的军火摆在眼前,却要付之一炬,实在太可惜。

    忽然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骑手勒起缰绳,战马前蹄腾空嘶鸣数声,轰然倒地,赵子铭从地上爬起来,手举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喊道:“山田已经授首。”

    军心大振,一片欢腾,陈子锟下令让两个俘虏的伪军将山田的头送到炮楼里去,过了一阵,炮楼内传来几声枪响,接着上空飘起了白旗,鬼子投降了。

    留守炮楼的本来就是一些老弱病残,意志力不坚,山田中队长都战死了,他们坚持下去也等不到援兵了,心理一崩溃就没法坚守了,除了几个军衔高的军曹伍长举枪自尽之外,其余士兵选择了活命。

    县城终于收复,但陈子锟立刻下令将所有战利品装车运走,部队转移,只留下少部分维持秩序,现在他已经转变了战争思路,不再执着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以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壮大自己为主。

    县城驻扎一个皇协军保安团,一个日军中队,所有军用物资全被八路军一扫而空,从钢盔到皮靴,连军毯到帐篷,马灯、鞍具、雨衣、饭盒、地图全都没剩下,土八路们一个个乐的合不拢嘴,跑来跑去忙的不可开交,这是陈子锟答应过他们的,大伙儿也只能干瞪眼。

    县城既克,陈子锟派传令兵去通知肩负阻击任务的盖龙泉和武长青,让他们守两个小时,等战利品搬运完毕再行撤退。

    ……

    通往南泰的公路上,一支部队埋伏两侧山坡上,在松树林和坟地里修筑起防御工事,准备打一场硬仗。

    冬天的土地冻得象铁一样硬,铁锨铲下去只出来一个浅浅的印迹,战士们为了挖掘战壕,虎口都震裂了,时间不等人,现在多流汗,待会打起来就能少流血。

    道路东侧是八路军,为了激励士气,武长青让宣传队的同志唱起了快板,战士们果然加快了进度,西侧的国民党军听见,也不甘示弱,有人扯着嗓子唱起了拉魂腔,两边你争我夺,不亦乐乎。

    武长青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一张裁好的纸条舔了一下,卷上一些烟丝抽起来,他是支队头号大烟枪,走到哪儿都得抽一支,正吞云吐雾呢,警卫员武英走过来:“爹,你看国民党那帮怂样,待会打起来肯定掉链子。”

    “不能门缝里看人啊,国民党还是有些能打的角色的,盖龙泉和陈寿都是土匪出身,战斗力不可小觑。”武长青抽着烟教育儿子道。

    “有动静。”武英忽然跳起来奔到路上,趴下听了听,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盯着他看。

    “是一匹马,从南边过来。”武英嚷道。

    原来不是敌人,众人继续干活。

    武英听的没错,来的是陈子锟的通信兵,告诉他们南泰已经攻克,正在搬运战利品,命令武长青和盖龙泉部阻挡敌人两个小时。

    盖龙泉领命,武长青也接受了命令,回到阵地,儿子又咕哝道:“凭什么给咱们下命令,咱们又不是陈子锟的部下,国民党给八路军下命令,没道理。”

    “就是,凭什么给咱们下命令。”战士们都忿忿不平。

    武长青道:“叶政委他们可还在后面呢,咱们阻击鬼子,不是帮国民党打仗,而是帮自己的战友。”

    这么一说,战士们心理才平衡起来。

    天际传来微弱的轰鸣声,两个小黑点钻出云层,是鬼子的飞机。

    “隐蔽。”武长青高声喊道,战士们全都丢下工具趴在地上,飞机的厉害他们尝过,那真跟天兵天将一样,从头顶上扔炸弹,躲都躲不过。

    好在来的只是没武装的侦察机,晃悠一圈就继续向南飞了,战士们爬起来继续挖掘工事,不过速度比刚才快多了,没人唱戏说快板,所有人都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现场只有一阵挖掘冻土的声音。

    天,渐渐黑下去。

    ……

    田路朝一少将和江北很有缘分,最初因第六师团屡屡失利,才被调来成立田路支队进攻北泰,后来一度调离,最终却还是回到这里,担任守备旅团的司令官,江北物产丰富,煤铁资源和粮食作物都是皇军迫切需要的战略物资,所以在此驻扎重兵。

    支那战线越拉越长,皇军兵力捉襟见肘,只能照顾到大城市和交通线,在江南地区,县城才驻一个分队的士兵,但在南泰却有整整一个中队,这是因为江北抗日分子肆虐,兵少了镇不住他们嚣张的气焰。

    今天中午通往南泰的电话线就断了,田路少将隐隐不安,下午南泰县长夏景琦仓皇逃到北泰,说八路军已经攻陷县城,山田中队不知所踪,田路少将研究孙子兵法多年,知道中国人讲究兵不厌诈,或许进攻县城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但是陆续又有人逃来,说是南泰附近几个矿山的日本籍监工和护卫全被消灭,游击队这回是玩真的了。

    田路朝一这才认真起来,下令调兵增援,飞机侦察,此时天色已晚,参谋力劝将军明天再出击,八路军善于夜战,不得不防,可少将看了看天边的圆月,依然下令出发。

    北泰驻军出动了一个大队,全体乘坐卡车和摩托快速行进,走到半途的时候接到侦察机无线电,报告说路上有支那军的埋伏,田路冷笑一声,分出一个中队的步兵从侧翼包抄了过去。

    战斗很快打响,这是一场正规的阻击战,游击队占据有利地形,打得沉稳有力,日军弹药充足,作风顽强,似乎势均力敌,但打着打着,游击队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弹药供应攻不上,枪声渐渐稀疏下来,但是有力的鼓点却响了起来,这是中国古代军队使用的战鼓,他们竟然用这种方法激励士气,真是可笑。

    忽然枪声激烈起来,游击队用机关枪疯狂扫射,田路少将知道这是迂回包抄的中队从后面攻上去了,下令本部发起刺刀冲锋,一番突击后拿下了道路两侧的阵地,却发现阵地上只有一堆堆红色的纸屑,原来所谓的机枪声又是鞭炮,还有两只羊吊在树上,前蹄拼命的敲着鼓点。

    “八嘎,狡猾狡猾的。”一个中队长大怒之下抽出军刀砍过去,将战鼓劈成两段,随即一阵巨响,炸的他血肉模糊,战鼓里竟然藏着手榴弹。

    日军继续前行,走了几里汽车忽然停下,原来道路上插满了旗帜,上写俩字“地雷。”

    工兵上前探雷,挖开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堆,下面竟然是一泡大粪。

    原来是虚张声势而已,众人松了一口气,开足马力猛碾过去,小旗在车轮下折断,忽然一声巨响,汽车轮子被炸飞了,原来真有地雷。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游击队的诡计层出不穷,田路少将乃是有着良好修养的儒将,都被他们气得动了真怒,一言不发,下令天亮前必须赶到南泰。

    黎明时分,田路旅团的援兵终于抵达南泰县城,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座空城。

    损失数字粗略统计出来,起码丢了三百条步枪,五万发子弹,轻重机枪掷弹筒若干,更重要的矿山上丢了成吨的黄色炸药,这可是威力极大的武器,落在游击队手里,简直就是灾难。

    电话线路抢修完毕后就接到了北泰的急电,说是游击队在北泰城外活动,田路少将沉思一会,毅然道:“支那军惯用疑兵之计,不去理睬便是,全体出动,下乡扫荡。”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一章 各打各的
    游击队撤出南泰县之后,迅速疏散进入大青山地区,同时通知各地乡民坚壁清野,应对敌人的报复。

    缴获的大量装备,除了能随身携带的之外,还有一部分就地掩埋,这次行动出动了各路人马近五千,联络协调全靠通信员骑着马来回奔波,错漏失误在所难免,游击队也不是正规军,自由散漫惯了,在服从命令方面往往大打折扣,若不是有八路军主力参与进来,这场仗能不能顺利进行都是个问题。

    既定任务已经达成,各路人马胜利大撤退,陈子锟骑在一匹缴获的日本大洋马上,望着漫山遍野扛着东西的人,不禁担忧道:“鬼子追上来可就惨了。”说罢拿出铅笔在笔记本上潦草写了命令递给双喜:“传令下去,留三百人掩护撤退。”

    负责掩护任务的是刘骁勇,他是游击军里为数不多的正规军出身的军官,接到命令后毫不犹豫的率部进入阻击阵地,埋伏在出城必经之路附近的一片坟地里。

    早上七点钟,寒气逼人,遍地霜冻,大队日军开出了南泰县,杀气腾腾一路向西,田路少将对游击队的战术早就了然于心,队伍呈战斗队形搜索前进,还没进入射程就摆开步兵炮进行火力侦察。

    坟地遭到猛烈炮击,刘骁勇下令不许还击,等鬼子进入射程才一声令下,轻机枪和掷弹筒齐发,刚刚换装完毕的阻击部队火力强大,士气正旺,打得鬼子抬不起头来。

    天边飞来两架飞机,这回是真格的轻型轰炸机,投下一串炸弹,顿时扭转战局,刘骁勇注意到两侧荒地里穿黄呢子大衣的身影若隐若现,鬼子已经包抄过来了,一摆盒子炮:“弟兄们,撤。”

    就这么且战且退,每当日军遇到村庄打算进去扫荡的时候,游击队就窜出来骚扰,他们装备了缴获的掷弹筒,火力打击范围大大增加,扰的日军苦不堪言,派兵追击的话也很尴尬,派多了游击队扭头就逃,派少了反而会被吃掉。

    “混蛋啊,这帮懦夫,为什么不敢和皇军正面决战。”旅团参谋们很生气,但田路少将却保持了冷静:“支那军学聪明了,我们打我们的,不要被他们干扰。”

    话说的镇定,其实少将内心却惊涛骇浪,他研究过陈子锟,此人在美国受过正规军事教育,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此番进攻南泰县,绝不会是为了掠夺物资那么简单,身为上将岂会为了些许物资进攻县城,袭击皇军,激怒旅团,他一定有更大的目标。

    一番深思熟虑后,田路朝一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陈子锟妄图消灭自己,好吧,既然他有决战的勇气,那身为大日本帝**人岂能退缩,少将面对朝阳,豪气万丈的说:“他要战,那便战。”

    三十里外的大青山脚下,陈子锟面对茫茫沃野发下誓言:“一定要消灭田路。”

    可现实不像预想的那么顺利,游击队天生不适合正规作战,很多武装悄悄脱离序列,坚持作战的只有陈子锟的嫡系人马以及八路军大青山支队,尽管双方在作战目标上有分歧,但面对鬼子的疯狂进攻还是并肩作战。

    田路少将只带了一个大队的兵力,据侦查有八百人,步兵炮四门,轻重机枪若干,这种规模的敌军若在以前,陈子锟正眼都不会看,但现在却不得不但大起精神,认真面对。

    田路直属大队没有搭理游击队的骚扰,而是步步为营的扫荡,首当其冲的就是苦水井,大部分村民已经携家带口逃进大山,整个村子都空了。

    一队没来得及逃走的村民被押到田路少将面前,他温和的询问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妇人:“欧巴桑,请问您老大年纪。”

    翻译官在一旁口译着,老妇人道:“俺六十九了,明年开春七十整。”

    田路少将做震惊状:“喔,寿星的干活,家里几个孙子。”

    “五个。”老妇人伸出手掌比划着。

    “所噶,儿孙满堂啊。”田路少将赞道,身后一帮戴白手套的军官们也频频点头,老妇人咧着没牙的嘴笑了,她觉得这个戴眼镜的日本老头很斯文,和村东头的教书先生差不多。

    田路少将看看手表,中午十二点了,便让副官拿来日本牛肉罐头和饼干请村民们食用,村民们惶恐不安的心情渐渐平静,觉得日本人也没传说的那么凶恶,有那大胆的,还向田路少将讨烟抽,少将给了他一整包。

    吃饱喝足,村民们正琢磨日本人下一步出什么花招的时候,机关枪毫无预兆的响了,所有人瞬间倒在血泊中,那个快七十岁的老妇人瞪着无神的眼睛望着苍天,至死也不明白,日本子咋说翻脸就翻脸了。

    田路少将摇头叹气:“这些人本来都是不该死的,因为游击队的罪行导致他们的死,皇军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扫视着众军官,加重了语气道:“从现在开始,你们所遇到的任何支那人,全部消灭,但是禁止任何不人道的虐杀行为,对女人和儿童可以网开一面,诸君,清楚没有。”

    众军官一起鞠躬:“哈伊。”

    一旁的翻译官擦着冷汗道:“将军仁义,皇军更是仁义之师啊。”

    ……

    苦水井所有的房子都被点燃,黑烟直冲云霄,躲在附近山上的农民看见这一幕,欲哭无泪,有人开始骂陈寿,说他是个王八羔子,不该招惹日本人,把全村人都害了,几十年上百年的祖屋都烧了,以后上哪儿住去。

    遭殃的不止苦水井一个村子,日军所到之处,杀光烧光,游击队虽然极力袭扰,但日军大队抱成一团,像只巨大的刺猬令人无处下口。

    田路朝一这一手很高明,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丝毫不受干扰,把游击队赖以生存的乡村全部扫平,看你们怎么渡过这个寒冬。

    战报传到大青山,战士们炸了窝,纷纷要求出山和日本人决一死战,陈子锟却严禁任何人擅自行动。

    牛马庄的百姓已经全都撤进了大山,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雪,北风怒号,天气极冷,村民们拖家带口,山羊咩咩叫着,母鸡扑腾着翅膀,大黄狗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摇着尾巴狂吠不已,独轮车上载着来年的种子和哇哇大哭的孩童,队伍在山路上蹒跚着,令人心焦。

    陈寿和盖龙泉恨得眼睛都红了,再次请命:“总司令,打吧,再不打乡亲们就得指着咱们的脊梁骂了。”

    陈子锟望着山下,低声念叨:“你在逼我。”

    陈寿忙道:“俺们可没逼你。”

    陈子锟道:“不是说你们,是说田路朝一,他在逼我和他决战。”

    盖龙泉道:“那还犹豫什么,下山和他堂堂正正大干一场。”

    陈子锟反问他:“你觉得胜算有多大。”

    盖龙泉和陈寿都沉默了,半晌才道:“正面作战,起码需要一个师的兵力才能压制住鬼子,咱们这点人马填上去,怕是不够。”

    陈子锟道:“这就是了,我们不能在田路选择的战场和他决战,即便是战,也要在我选择的战场。”

    “可是怎么才能引他过来。”两人疑惑道。

    两匹马飞奔而来,武长青翻身下马,神情焦灼,快步上前道:“陈将军,我们事先定好的计划落空了,小鬼子不上当啊。”

    陈子锟道:“欧战时期的德国陆军参谋长毛奇曾经有一句名言,作战时计划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必须多备预案才行,我正要找你呢,听说你们八路军有家军工厂。”

    武长青一愣:“是有个小厂子,不过……”

    陈子锟不由分说道:“我正缺个诱饵,借来用用。”

    ……

    牛马庄铁匠铺,老张正和两个年轻铁匠试着铸造88炮的炮闩,这个工作很难,因为没见过原物,只能以日式步兵炮的炮闩为模板仿造,铸铁的机械性能很差,还有不少砂眼,尺寸更是差了许多,如果用在大炮上,肯定炸膛。

    老张不是没考虑过锻造,可是工艺要求更高,手头也没有像样的好钢,他忽然将工具一丢,叹气道:“德国人的玩意咱们弄不来,差了几百年啊。”

    俩铁匠都劝他:“算了,走吧,村里人在撤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正要出门,一队八路押着十几个俘虏过来,喝令这群人帮着搬运设备转移,铁匠铺是八路军的军工厂一部分,有几台车床,还有大量成品半成品,俘虏们在刺刀威胁下乖乖干活,肩扛手抬向村外而去,走到半道上,两个日本俘虏发觉自己脱离了看守的视线,对视了一眼,悄悄滚进了路边的水沟。

    看守很快发觉丢了两个俘虏,大呼小叫的追了一阵,朝天放了几枪,大概是忙于逃命,没找到人便匆匆折回,上山去了。

    俩俘虏从水沟里爬出,飞也似的逃了。

    南泰乡下遍地浓烟,俩俘虏循着烟柱很快找到日军大队,田路少将亲自询问了他们,得知一个情报,游击队拥有军工厂,并且正在向大青山转移。

    部下们纷纷嚷道:“阁下,进山剿灭他们吧。”

    田路少将望着巍巍大青山,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兵不厌诈,敌军在拿军工厂引诱我,我想山田大尉就是这样阵亡的。”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二章 一炮
    田路少将出身武士家族,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第十九期步兵科,后在陆军大学进修,历任大队长、联队长、师团参谋、支队长、旅团长之职,深谙中华文化,熟读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是军中有名的儒将。

    江北守备旅团是隶属于新成立的中国派遣军的独立旅团,组建时间不长,但军官们对田路少将都很尊敬,对他的命令更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将军说怎么干,那就得怎么干。

    现在将军说这是支那人的圈套,军官们都破口大骂,说支那人狡猾,我们决不会上当,田路朝一淡淡一笑,又道:“你们都错了,我偏要进山。”

    众军官面面相觑,不知道将军是何意图。

    田路朝一朗声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此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洁白的六角雪花和房屋焚烧形成的黑色尘埃混杂在天空中,形成一道奇异的景色,肃杀不已,军官们穿着黄呢子军大衣,挎着军刀簇立在将军身后,虽不能明白将军的意图,但是那种风萧萧兮之感却自然而然的弥漫开来。

    壮哉啊皇军,朝鲜籍的翻译官被这一幕感动的差点掉了眼泪。

    田路少将其实想的很简单,陈子锟设计想消灭自己,何不将计就计,勇往直前灭了敌军,中国人虽然讲究兵不厌诈,喜欢耍弄诡计,但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可笑的。

    敌人方向已明,田路少将下令兵锋直指牛马庄,先铲平八路军的根据地,然后进山消灭陈子锟,一劳永逸的解决江北治安问题。

    八百日军如同滚动的铁桶一般向前挺进,前锋有斥候,两翼有掩护,走的极有章法,游击队的骚扰部队只能像苍蝇一样在附近瞅机会叮一口,却伤不到日军的主力。

    日军开进牛马庄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依然是炮火开道,步兵突击,冲进空无一人的村庄,将所有房屋付之一炬,牛马庄是大青山脚下一个贫瘠的小村子,房屋以土坯山石砌成,上铺茅草,刚下过一场雨夹雪,茅草湿漉漉的,用火柴点不着,日军泼了汽油才把火放起来。

    山上的老百姓看见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园被焚烧,都哭了。

    八路军指战员看到好不容易建立的根据地变成火海,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冲出去,消灭敌人。

    日军一把火烧了牛马庄,开始准备进山围剿,飞机先行出动,在大青山上空侦查,看到下面有炊烟或者人员移动,就是一阵机关枪打过去,大规模的兵力调动,根本瞒不过飞机的眼睛。

    援军源源不断的从江北各处调来,田路旅团总共五个大队,起码出动了三个,其中包括一个炮兵队,大批给养堆积在山脚下,士兵们支起行军锅,把抢来的家畜家禽煮了吃,虽说田路少将严禁虐俘,但下面军官还是偷偷抓了不少妇女当慰安妇使用,宪兵看见也装不知道。

    眼瞅着敌人在山下肆虐,游击队员们却无能为力,一来没有远程武器,二来兵力不济,稍有动作就会引来炮击。

    陈子锟亲自在山麓侦查敌情,他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指着山下日军营房正中的一座帐篷道:“田路就在那里。”

    武长青也举起望远镜,看到那座大帐篷附近,竖着无线电的天线,挎军刀的军官进进出出,应该是日军指挥所。

    “陈将军的意思是,干他一家伙。”武长青试探道。

    陈子锟摇摇头:“田路比我想象的狡猾的多,他是结硬寨,打呆仗,按部就班,步步为营,丝毫纰漏都没有,如果派出敢死队的话,恐怕还没接近就被消灭了。”

    武长青道:“咱们不是缴获了很多日军大衣么,化装成鬼子趁天黑混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只要能打掉敌人的指挥所,就算全牺牲了也值得。”

    陈子锟依然摇头:“这是日本正规军,夜间防御措施完备的很,各种口令你知道么,你会说日语么,稍有不慎就会暴露,风险太大了。”

    武长青道:“那就没办法了么。”

    陈子锟道:“还真就没办法了,除非……除非我们有一门远程大炮,在这开炮的话,可以一炮炸掉鬼子的指挥所。”

    游击队没有重武器,连小山炮都没有,最厉害的就是掷弹筒,可这玩意射程近,威力小,根本派不上用场。

    武长青想到那门88炮,不由得叹气:“如果德国大炮能用就好了,我们还有一枚炮弹呢。”

    正巧刘骁勇走过来,听见他们谈到德国大炮,忍不住问道:“咱们有炮。”

    陈子锟道:“搞了一门没炮闩的88炮,你不知道这事儿,对了,那天你不在苦水井。”

    刘骁勇道:“没炮闩很正常啊,当初北泰沦陷的时候,炮兵炸毁了一些88炮,最后一门没炸药了,就把炮闩拆下来找个地方埋了。”

    陈子锟道:“你知道埋在哪儿。”

    刘骁勇道:“知道,就埋在市政厅广场上。”

    “快,你带几个精干人员下山去把炮闩挖出来,如果有困难就找萧郎解决,一定要快。”

    刘骁勇带了三个弟兄迅速下山,这儿距离北泰足有一百多里地,光靠两条腿根本跑不到,何况路上遍布日军的运输车辆和盘查,简直举步维艰。

    不过刘骁勇很有智慧,他会说几句日语,穿着黄呢子军大衣冒充日本军官,在路上拦了一辆回北泰的空车,畅通无阻的来到北泰,找到萧郎,顺利在市政厅广场的下水道里挖到了用防潮油布包裹的炮闩,打开一看,依旧锃亮。

    回程依然搭乘日军运输车辆,来回只用了十二个小时。

    炮闩取来了,老张兴奋莫名,捧着上下抚摸,咂嘴感叹:“德国佬的东西就是好啊。”

    大炮太重,实在拉不上山,藏在山脚下用树枝掩盖,怎么把它拉到合适的发射位置成了一个最大的难题。

    游击队出动了二百个精壮汉子,轮番上阵拉大炮上山。

    炮实在太重了,拆散之后每个部件依然极重,几十个汉子都拉不动,山路崎岖,又不敢白天拉,只能夜间出动,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但为了打击日寇,所有人都拼了老命,大冬天打着赤膊,在鞋底上绑了麻绳防滑,一步一声号子,使出吃奶的劲往上搬运,前拉后抬,每个人的手指、肩膀都被绳子勒出了血。

    号子声在夜间传的很远,兵营里的田路少将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走出烧着火炉的帐篷,仰望黑暗中的莽莽大山,久久不语。

    一个参谋走过来:“阁下,支那人在喊什么。”

    “在喊山,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用于表达对山神的敬畏。”田路少将道。

    那参谋作恍然大悟状:“所噶,原来他们是在祈祷山神。”

    田路少将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年轻参谋的肩膀:“其实是我瞎猜的。”说完自顾自进帐篷了。

    参谋挠挠头:“这样啊。”心道少将阁下有时候真是风趣啊,他扶着军刀进了帐篷:“阁下,何时发起进攻。”

    田路少将皱眉道:“本来还想继续施加压力,等再下一场大雪,困死他们,现在看来……明天就出击吧。”

    “哈伊,我这就传令下去。”参谋敬礼出去了。

    田路凝神沉思,支那人在夜晚发出如此震人心魄的呼喊,恐怕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啊。

    ……

    大炮就要拉上山顶了,每个人都精疲力竭,陈子锟亲自来给大家加油鼓劲,眼看就差十几米了,忽然从树林里钻出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瞎子来。

    很多人都知道,冬天是没有熊的,这头成年公熊大概是住在附近山洞里,被汉子们的口号声惊扰了冬眠的好梦,愤然出洞看个究竟。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但却没人退缩,这种时候如果松了劲,大炮滑下山去,可就前功尽弃了,有人掏枪想打熊,却被陈子锟喝止,试探着喊了一声:“大壮。”

    公熊低低吼了一声,显然是认出了故主。

    陈子锟悬着的心放了回去,指着大炮道:“大壮帮忙一起抬。”

    然后众人就见这头笨重无比的黑熊慢腾腾的爬下去,两只巨大的爪子托起了大炮底座,大伙儿顿觉肩上轻松了许多。

    好家伙,这头熊起码顶五个人的力气。

    有了大壮的帮忙,88炮终于被拉上了射击阵地,地面已经平整好了,摆着树枝做掩护,炮闩装上,严丝合缝,老张临时用铁皮做了一些瞄准机构装上,也能凑合用,那枚88毫米的炮弹也被搬来,擦的锃亮无比。

    天亮了,日本侦察机再度从天空掠过,撒下一片传单,这几天日军使用劝降战术,光传单就撒了几万份,都被战士们当了擦屁股纸。

    山下日军开始集结,一片密密麻麻的黄色人影在指挥部帐篷前列队,大概是听候军官发布命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子锟急忙下令开炮。

    操炮的是刘骁勇,他是游击队里炮术最好的,但也没用过这种德国火炮,88炮是高射炮,弹道平直,不像榴弹炮那样曲射,直瞄就可以了,但是还要考虑山的海拔,射击距离,风速,以及炮弹的质量,炮筒有没有变形之类,总之各种原因都会影响射击效果,如果打偏了,可就没有第二发炮弹了。

    陈子锟、陈寿盖龙泉武长青叶雪峰赵子铭等人都来到发射阵地,赵子铭心急道:“咋还不开炮,你不行我来。”

    刘骁勇道:“万一打不准怎么办。”

    陈子锟道:“你只管开炮,打不准算我的。”同时心里默念道:“老天爷千万保佑……”

    刘骁勇将炮弹填进炮膛,关上炮闩,一咬牙,拉动了炮绳。

    一声巨响,88毫米口径炮弹激射出去,炮口处腾起一团橘红色的膛口焰,所有人都觉得耳膜一振,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三章 将军之死
    田路朝一少将整一整军帽,走出了帐篷,面前列队的是旅团的大尉以上军官,佩刀铿锵,马靴锃亮,天气寒冷,军人们嘴里喷着白气,胡子茬上凝着冰霜,少将不禁暗道,寒冬作战,诸君真是辛苦了。

    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奇怪的尖啸之声传来,田路少将从军多年,立刻分辨出是炮弹即将在近距离内落地的声音,大喊一声:“卧倒。”

    爆炸掩盖了他的喊声,一枚88毫米口径高爆弹在指挥所前炸响,炽热的铁雨打击下,旅团的中高级军官们几乎无一幸免,等烟尘散去,呈现在勤务兵们面前的是一团团包裹着血肉的黄呢子碎片,靴筒、军刀残骸等。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旅团指挥官竟然被一锅端了。

    田路少将反应最快,但也受了致命伤,一条腿断了,胸腹部流血不止,嘴角流出带泡沫的血来,显然是伤到了肺部,医护兵一拥而上,将他抬到一旁七手八脚的绑着纱布。

    “没用了……撤兵……撤……”田路少将断断续续的说着,周围的人饱含热泪看着他的渐渐闭上了眼睛。

    半山腰发射阵地上,一片欢腾,虽然不清楚到底打中了什么,但至少这枚炮弹没浪费。

    既定作战任务完成,炮闩又被拆下带走,大炮拖进山洞,用石头堵上洞口,树枝做好掩蔽,游击队员们消失在莽林中。

    日军群蛇无首,只剩下一帮年轻的尉官,有人建议进山复仇,有人说立刻撤军,谁也说不服对方,索性各自为战,但是没了田路少将的指挥,这些以小队为单位的散兵游勇根本发挥不出战斗力,彼此间的协调也很成问题,战争的天平顿时倾斜过来。

    日军闹了三天,进山搜剿的部队遭遇狙击手,付出几十人的伤亡后终于撤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回到南泰,一个从北泰赶来的大佐接管了部队,出乎意料的下令结束这次围剿作战。

    后来陈子锟才知道为何日军偃旗息鼓,因为就在他打死田路的同时,八路军杨成武部在太行山黄土岭上也用迫击炮炸死了一个叫阿部规秀的日军旅团长。

    日军短期内损失两个旅团长,中国派遣军高层震惊,下令收缩战线,不得随意出击,一场大战就这样被一枚炮弹改变了进程,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阿部规秀和田路朝一同是士官学校第十九期的毕业生,但一个是精锐旅团的中将指挥官,号称名将之花,一个是异种守备旅团的少将指挥官,战功也不算卓著,而且战斗规模也不同,相比之下自然是八路军的功绩更高一筹。

    一连击毙两个敌酋,重庆连发表彰电文,报纸也连篇累牍的进行报道,远在北平隐居的吴佩孚也看到了新闻,“名将之花凋零在太行山上”,“皇军儒将马革裹尸。”

    “痛快。”吴佩孚抚掌大笑,“**打仗颇有章法,陈子锟也不愧是我第三师出来的,教训了小日本,打得好,今晚喝酒,吃饺子。”

    最近一段时间,日本特务频繁上门骚扰,请他老人家出山主持华北政府,吴佩孚虽是过气的北洋旧人,但是极有风骨,对日本人更是痛恨至极,自然不会答应,对上门游说的昔日北洋同僚也是不假辞色,当面训斥。

    大帅心情好,幕僚们却高兴不起来,虽说吴佩孚下野,但排场还在,帅府里依然保持着八大处的建制,几十口子跟着他开饭,以前有张学良每月三千块的接济,陈子锟每月两千块的汇款,日子总算能过下去,现在张学良被软禁,陈子锟的日子也不好过,再说北平是沦陷区,金融汇兑不通,这些钱就都断了,帅府里就快断炊了。

    吴佩孚要吃饺子,亲自出门采买羊肉,他向来不修边幅,一身半旧的棉袍就出去了,街上也没几个人能认出这位爷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吴玉帅。

    买了三斤羊肉,一口袋面粉,正往回走呢,路边一个算命先生忽然喊道:“先生留步,我看你印堂发暗,最近怕是有灾啊。”

    吴佩孚搭眼一看,算命先生的幌子上有三字:胡半仙,顿时哈哈大笑:“老夫不信这个,“说罢昂首去了。

    胡半仙在身后喊了几嗓子,吴佩孚头也不回。

    “唉,这就是天意啊,“胡半仙摇头叹息。

    十日后传来消息,吴佩孚因吃羊肉饺子被碎骨头伤了牙龈导致发炎,请了日本医生来诊治,却离奇暴亡。

    吴玉帅辞世,举国震惊,华北沦陷区下半旗致哀,日军司令官出席丧礼,重庆和延安都发了唁电,军委会追授他陆军一级上将荣誉军衔,可谓极尽哀荣。

    ……

    难民和游击队从大青山上下来,回归家园,南泰县有二十八个村子被焚毁,农民们只能露宿荒野,伐木夯土,建造房屋,全村集体盖屋,材料劳力都不足,看来这个年只能在荒郊野外过了。

    陈子锟戴着狗皮帽子穿着黑布棉袍,胳膊上带着孝,他是从县城报纸上得到吴佩孚死讯的,恩重如山的玉帅就这样走了,他却来不及哀伤,大敌当前,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自己发起的江北战役终于以胜利告终,击毙日军高级将领一人,缴获大量物资,几乎每个人都穿上了日本军大衣,裹上了日本军毯,枪支弹药起码够用一年的。

    游击队虽然也有数百伤亡,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相比之下老百姓的损失就大多了,家园被毁,亲人被杀,据不完全统计,光是死在日寇刀下的就有千人,事后冻饿疾病而死的老人和孩子估计也不是小数字。

    不知不觉走到村子旁,一户人家正在盖屋,寒冬腊月本不是建房子的时间,但总住着窝棚也不是办法,黄泥夯土加上茅草,就是简陋的房屋,这家妇人骂骂咧咧,陈子锟仔细一听,骂的竟然是自己。

    “狗日的陈大帅,招惹了日本子,把俺们都害苦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双喜正欲上前质问,陈子锟拦住了他:“回头派几个人,帮他们盖屋。”

    转身回去,那家男主人说话了:“孩他娘,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国战啊,当兵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日本子拼命,咱家房子没了能再盖,人家的娃打日本战死了,可活不过来。”

    陈子锟心里一阵酸楚,多好的老百姓啊,自己不能为了打击日本人而牺牲他们,可这是反侵略战争,在自己国土上作战,很难避免伤害到百姓。

    看来还要再仔细研究才是,如何能两全其美。

    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目前的局势是一种平衡状态,日军占据重镇和交通线,游击队占据广大农村,谁也无法打破这种平衡,游击队即便占领了县城也无力固守,同理,日军兵力不足,鞭长莫及,只能偶尔发动扫荡,无法根除游击队。

    自己要做的不是打破这种平衡,那样只会带来灾难,而是维持现状,慢慢发展壮大,等国际形势有了新的变化,再随之改变策略。

    从北泰市长萧郎那里得来消息,冬季日军不会再有大的行动,结合王三柳送来的情报,应该属实,战争打了两年半了,起初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言论早就没人提了,日军泥足深陷,恨不得早日结束战争。

    趁着没有战事,陈子锟大力整编江北各路武装,组建新的江北抗日救国联军,亲笔署名盖了上将总司令关防的委任状不要钱一般乱发,手底下有一百人枪,就给个司令当当。

    赵子铭也混了个司令当,弄了一身黑色的皮夹克,腰里别着两把盒子炮,骑着骏马带着满满一口袋子弹壳再去牛马庄外的土地庙找叶唯,等了一下午也没见到人影,他急了,直接进庄找人,在村口就被一帮拿着红缨枪的少年拦住。

    “站住,干什么的。”

    “有路条么。”

    少年们稚嫩的嗓音和煞有介事的表情让赵子铭很想笑,他拍拍胸膛:“连我都不认识,我是赵子铭,赵司令,知道不。”

    孩子们才不甩他:“不知道,俺们只知道武司令,叶政委。”

    赵子铭道:“你们武司令和我是平级的。”

    孩子们道:“那也不行,没有路条,别想过我们儿童团这一关。”

    赵子铭没辙,又不好对一群孩子下狠手,只好道:“那帮我通报一声总行吧,我找卫生队的叶唯,叶护士。”

    一个女孩子眼睛亮了:“你找叶护士。”

    “对啊。”

    “好吧,跟我来。”

    赵子铭乐了,看来提叶唯的名字很管用啊。

    儿童团员们低声商量了一阵,派出两个人来送他过去,带着赵子铭转了七八个弯子,来到一扇虚掩的门前,道:“就这儿,你进去吧。”

    赵子铭耸耸鼻子,怎么这么臭啊,一推门,就觉得背后有人推自己,他自小练武,下盘极稳,一个千斤坠就站定了,再看眼前,分明是个大粪坑,农村茅房没那么多讲究,就是随便挖个坑而已,这大概是部队的茅房,粪坑很深,几乎溢出来了,掉进去可就惨了。

    他回身怒喝:“小兔崽子,想害我。”

    俩儿童团员撒丫子跑了,冲他做着鬼脸道:“就你那怂样,还想娶叶护士,吃屎吧你。”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四章 心敌
    赵子铭大怒,拔腿追过去要揍人,俩小孩飞也似奔到卫生队门口大喊:“小叶子姐姐,救命啊。”

    叶唯两眼通红从卫生队里出来,正看见赵子铭抓住一个儿童团员,挥起了蒲扇大的巴掌,急忙大喝一声:“住手。”

    赵子铭讪讪放下巴掌,笑道:“那啥,我和他逗闷子呢。”说着放开了小孩。

    俩小孩跑到叶唯身后,冲他伸舌头眨眼睛。

    叶唯冷冷问道:“你来牛马庄做什么。”

    赵子铭举起装着子弹壳的口袋道:“那啥,给你送点东西。”

    叶唯嗤之以鼻,现如今八路军已经鸟枪换炮,打下县城缴获了一批武器弹药,陈子锟又调拨了一批物资,警卫连的战士们都换了崭新的三八枪,子弹带里也插满了黄澄澄的真子弹,军工厂虽然还在加工复装子弹,但远没有以前那么迫切了。

    “谁稀罕。”叶唯翻翻眼皮,抱着膀子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赵子铭急得抓耳挠腮:“那啥,咱出去溜达溜达吧。”

    叶唯气笑了:“你觉得我和你一样闲得慌么,我正在干活呢。”

    赵子铭无言以对。

    叶唯不耐烦道:“还有别的事情么,没事的话我进去了。”

    赵子铭急了,大吼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么,我就是稀罕你,咋了,就是想和你处对象,咋了,行不行你给个准话。”

    正值晌午,村民们都捧着大碗蹲在门口看热闹,指指戳戳的让叶唯的脸通红,低头道:“进来说,别在外面丢人。”

    把赵子铭拉进了卫生队的院子,又将两个儿童团员打发走了,正色道:“赵司令,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赵子铭道:“为啥说这话,你心里有人么,是谁。”眼中凶光毕现。

    叶唯道:“我心里有没有人,和你没关系,你是土匪,我是八路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赵子铭道:“我才不是土匪,我是陈总司令委任的江北抗日救国联军第七路司令。”

    叶唯鄙夷道:“那就是国民党顽军,和土匪没啥区别,和我们**八路军不是一路人。”

    赵子铭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国共合作你懂不懂,我是**,你是共军,咱俩结合,那揍是国共合作,蒋委员长和你们**都能合作,咱俩就不能合作一把。”

    叶唯脸红了一下:“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子铭嘿嘿笑道:“说不过我了吧,小唯妹子,我和你说实话,自打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甭管是吃饭睡觉,就是打日本人的时候都想着你,想你想的吃不下饭,能见你一面,回去就能吃三大碗。”

    叶唯小声道:“饭桶。”

    赵子铭道:“小唯妹子,你……”

    叶唯打断他道:“啥也别说,我们支队的老张在北泰采购的时候,被日本宪兵队抓了,你要是能把他救回来,我就……”

    “就给我当媳妇么。”赵子铭眼睛一亮。

    “想得美,就考虑和你来往。”叶唯道。

    “小事一桩,您就瞧好吧。”赵子铭转身就走,迎面遇到叶雪峰进来,身后还跟着俩儿童团员。

    “子铭来了,到我屋里坐会吧。”叶雪峰道。

    “没空。”赵子铭冷着脸和他擦肩而过,走了。

    叶雪峰叹了口气,问叶唯:“叶护士,赵子铭他来做什么。”

    叶唯的脸又红了:“他……叶大哥,其实赵子铭是好人。”

    叶雪峰道:“我知道他是好人,他曾经是一名红军战士。”

    叶唯惊呆了:“什么,赵子铭当过红军。”

    “是啊,那还是长征以前,在江西苏区,他父亲是党的高级干部,长期从事敌后工作,肃反的时候被当成ab团错杀,赵子铭因此对党产生了误解,脱离了部队。”

    叶唯想了想道:“叶大哥,这么说你认识他了,那时候你在哪儿。”

    叶雪峰觉得脸上发烫,缓缓道:“那时候我在政治部保卫处工作。”

    叶唯张大了嘴,虽然她军龄很短,但也知道保卫处是干什么的,想必赵子铭的父亲就是死在叶政委手里的。

    往昔一幕幕浮上心头,那时候叶雪峰还叫叶开,因为政治素质过硬,被选入政治部保卫处担任保卫干事,赵大海被捕之后,组织上让他检举揭发赵的罪证,他苦苦煎熬了三天依然保持沉默,要不是保卫处领导作保,差点也被肃反了。

    赵子铭不清楚此事,一直认为叶雪峰见死不救,结义兄弟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刚才两个儿童团员跑来报告说大土匪赵子铭来欺负叶护士,让自己赶紧去看看,本想借机解释清楚,可是见了面却还是无法开口,因为这段经历同样也是叶雪峰心中难以抹去,无法释怀的伤痛。

    “小叶同志,没事你就继续工作吧。”叶雪峰转身回去,来到支队会议室,武长青正在主持营救老张的军事会议,屋里烟雾缭绕,大家愁眉不展,都没有好办法。

    老张叫张启发,以前在国民党巩县军工厂当过技术工人,后来参加八路军,专门负责武器研发制造,是支队不可缺少的人才,这回潜入北泰采购游标卡尺等工具,遭叛徒出卖,被日本宪兵抓去,至今杳无音讯。

    “张启发同志是支队的宝贝,少了他,军工厂就转不起来,战士们就没有弹药打击敌人,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人给我救回来。”武长青敲了桌子。

    同志们一筹莫展,狠命抽烟,北泰可是大城市,驻扎着大批鬼子,强攻劫狱是没可能的,若是被汉奸侦缉队抓走还能通过关系想想办法,被宪兵队抓去只能听天由命了。

    叶雪峰道:“陈子锟在北泰经营多年,据说市长萧郎是他的老朋友,我想可以通过他的关系进行疏通。”

    武长青道:“好,备马,我这就去找陈将军。”

    ……

    赵子铭惦记着叶唯的话,没回驻地,直接纵马扬鞭奔着北泰去了,到地方已经是晚上了,在城外寻了家车马店,把马交给伙计,交代道:“拿上好的饲料喂,少一根马鬃唯你是问。”

    伙计见他身穿黑皮衣,腰插盒子炮,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伺候着他的战马,赵子铭昂首阔步到了柜台前,拍出两枚大洋:“掌柜的,一间上房,再帮我找身老百姓的衣服,不要多好,半旧就成。”

    “好嘞,上房一间。”掌柜的满脸堆笑道。

    等这位凶神恶煞的客人进了房间,伙计过来道:“老板,这人来者不善啊,兴许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八的字样。

    “兴许是八路,兴许是陈大帅的人马,兴许是土匪,反正咱惹不起,小心伺候着吧。”掌柜的愁眉苦脸道。

    歇了一夜,次日早上,伙计拿着一套黑布棉袍上楼敲门:“客官,衣服送来了。”

    “进来。”

    小伙计推门进去,见客人正坐在桌旁擦枪,锃明瓦亮的长苗盒子炮拆散了,拿棉布仔细擦拭,黄澄澄的子弹撒了一桌,他哪敢废话,放下衣服战战兢兢就出去了。

    “站住。”赵子铭一声厉喝。

    小伙计吓的一抖,夹住两腿,差点尿了。

    赵子铭走过去瞧了他两眼,忽然将伙计的毡帽摘了下来,在指尖上转了两圈:“这个我借戴两天。”

    “成,成。”小伙计哪敢说半个不字。

    赵子铭掏出一枚大洋塞在他手里:“不白借,给你钱。”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戴上毡帽,穿上棉袍,将身上的戾气尽力收敛之后,赵子铭背着褡裢袋进城去了,北泰是大城市,没有游击队骚扰之虞,治安还算良好,由于是新兴城市,没有城墙城门,只在交通要道上设了卡子,两个没精打采的伪军站岗,对来往行人根本不检查。

    赵子铭来到宪兵队附近,只见深宅大院,围墙极高,门口堆着沙包,架着机关枪,墙上有锋利的碗茬子和电网,隔得老远就能听见狼狗的狂吠,据说宪兵队喜欢拿人肉喂狗,几头狼狗眼睛通红,比狼还厉害。

    强攻是没可能的,就算自己三头六臂也抵不过成群的宪兵,而且就算救出人来,也没法逃出去啊,还得再想办法。

    回到客栈,赵子铭要了一壶白酒,一盘子卤牛肉,喝起了闷酒,越想越头疼,叶唯这小妮子太可恨了,给哥找了个这么难的活儿,简直要命啊,这回要是真把老张救出来,看她怎么说,哼哼,一定要狠狠亲她两下,拿自己坚硬的胡子扎扎她的小脸蛋,想到这儿,赵子铭脸上浮起了笑意。

    喝完了酒,拎着酒壶下楼打酒,听到掌柜的正和人闲聊,说城里日本洋行把煤油生意都垄断了,价钱涨了好几分,还非得上那儿买去不可,别家没得卖。

    “唉,日本人占了咱的地方不说,还抢咱中国人的生意,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掌柜的抬头看见赵子铭,急忙堆上笑脸:“客官,要点什么。”

    “听你们说日本洋行,在哪儿。”赵子铭随口问道。

    “在博爱大街上,原来美孚油行的门面,现在叫三井洋行。”

    “有几个日本人。”

    “不清楚,常见的四五个,还有十几个中国伙计,洋行经理姓酒井,四十来岁,带着老婆孩子来的……”

    掌柜的话没说完,赵子铭已经扔下空酒壶出门去了,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五章 血洗洋行
    赵子铭已经想到了救人的法子,用日本人的命换中国人的命,一条不够就两条,两条不够就三条,总归要把老张救出来,这事儿是必须要办到的,不然以后没脸见小唯妹子。

    他来到三井洋行对面,买了个烧饼蹲在墙角坐了半天,观察进进出出的人,洋行有一辆卡车,一辆轿车,一个经理在店里坐镇,两个襄理打下手,中国伙计干粗活杂活,生意很好,来往的都是附近县城的批发商人,一桶桶的购买日本煤油回去零沽。

    冬天黑的早,五点半三井洋行打烊,上门板,街上的行人稀少起来,赵子铭起身找了一家铁匠铺,到处打量,拿起一把斧头弹了弹,听听声音,沉闷无比,摇摇头。

    铁匠瞪着他,把大锤一丢:“客人,你要啥。”

    “斧头,要钢口好的,你这铺子里都是些破烂货色。”

    铁匠撂下一句话:“等着。”回身进了院子,拿出一把崭新的斧头来:“这是给人家定做的,你看看咋样。”

    赵子铭拿在手里掂掂,分量正好,挥舞两下,很得劲,摸摸刃口,一皱眉:“不够快。”

    “要快简单啊,拿回去磨不就成了。”

    赵子铭掏出五块大洋:“要两把磨好的。”

    铁匠眼睛都亮了,活儿也不干了,哼哧哼哧帮他将两把斧头磨得风快,赵子铭趁这个时间去面馆吃了一碗红油辣子面,打着饱嗝回来取走了两把斧头,北泰火车站上的大钟已经敲响了七点的钟声。

    北泰电灯厂电力供应不足,一过九点路灯就熄灭,不用担心治安问题,因为夜间施行宵禁,还有皇协军巡逻,宵小毛贼之辈哪敢乱来。

    赵子铭一直藏在洋行对面巷口里,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死胡同,等到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外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整座城市寂静无比,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每隔一小时,更夫会敲着梆子经过,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很冷,赵子铭冻得直哆嗦,但是想到叶唯,心里就跟燃着一团火般不冷了,夜里一点,所有人都睡熟了,连狗都不叫了,赵子铭终于出动,将大襟撩起来,两把板斧别在腰带上,噌的一下就上了洋行的围墙。

    四周黑漆漆的,赵子铭翩然落地,忽然两条黑影猛地窜过来,他来不及多想,拔出斧头劈过去,两声哀号之后,黑影不动了,原来是两条恶狗,咬人的狗不叫,这话果然有道理,不过恶狗遇到恶人,也只有授首的份儿。

    洋行内部是中式四合院结构,厢房堂屋都住着人,赵子铭先摸进了厢房,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留仁丹胡子的家伙,鼾声如雷,上前就是一斧头,脑袋咕咚滚落在地,他不由赞道,好快的斧子。

    就这样一间屋一间屋的杀过去,熟睡中的洋行职员全都在睡梦中做了斧下之鬼,外面阴风怒号,洋行里血腥弥漫,睡在堂屋的酒井经理和他的老婆孩子还不知道死亡的危险已经迫近。

    厢房的门闩都是中式的,堂屋却使用了西式的弹子锁,赵子铭开门的时候弄出了声响,酒井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敲门,还以为是省城有新货到,过去打开门一看,外面站了个人,一身黑,血腥扑鼻,吓得他踉跄坐在地上。

    赵子铭夹着一股冷风就进了屋子,像拎小鸡一样揪着酒井的睡衣领子将他提进了卧室,夫人美佐子和女儿信子惊醒了,惊恐万分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赵子铭道:“点灯。”

    酒井听得懂汉语,赶紧点起煤油灯,夜间没有电力供应,只能点这个。

    “我饿了,弄点吃的。”赵子铭杀了好几个人,此时有些饥肠辘辘。

    美佐子战战兢兢帮他弄了一些吃的,日本清酒,鱼生和寿司,用小盘子装着,诚惶诚惶奉上。

    赵子铭将血淋淋的板斧放在一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吐了:“妈的,小日本的东西就是难吃。”

    “求求您别杀我们。”美佐子抱着孩子哭起来。

    酒井也跪下了:“好汉,不要杀我们,我给你钱,给你很多很多钱。”

    “哦。”赵子铭本来只想绑架人质的,听到钱,心思就动了:“那要看多少钱了。”

    保险柜就藏在卧室里,酒井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它,拿出十根金条和一摞纸币,足有几万块。

    赵子铭笑了:“狗日的,这都是坑中国人的钱吧,都给老子装起来。”

    把钱装进口袋,赵子铭又让酒井拿了一张信笺,一个信封,刷刷在上面写了字,信封装好放在桌上。

    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屋里温暖如春,赵子铭打算迷瞪一会,日本人睡觉不用床,地上铺着榻榻米,把被子摊开了就睡,他往地方一躺,两把斧头很随意的放在一旁,渐渐打起鼾来。

    酒井一家人蜷缩在角落里,过了一会,看赵子铭似乎睡熟了,酒井悄悄向橱柜摸去,打开柜门,里面放着一把南部式手枪。

    忽然一阵风声,利斧贴着他的鼻尖劈下来,深深剁进了榻榻米,赵子铭横眉冷目:“老子睡觉都是醒着的,知道不。”

    酒井吓傻了,只得接受好汉的惩罚,在嘴里塞满了臭袜子,赵子铭举起斧头,同厚重的斧子背将他的右手砸的粉碎,当场疼得晕死过去。

    信子吓得小脸煞白,想哭又不敢哭,差点憋死,美佐子死死抱着孩子,发现赵子铭盯着自己,赶紧把领口内的一抹雪白遮盖起来。

    “操,小日本娘们,谁他妈稀罕看你,就你这熊样,比我家小唯妹子差远了。”赵子铭不屑的骂道。

    酒井一家人不敢再动,就这样在惊恐中一直等到天亮,赵子铭休息够了,爬起来伸个懒腰:“走吧。”

    一家人慢吞吞穿着衣服,赵子铭也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呢子大衣来,酒井虽然个子矮小,但是肩膀很宽,穿上倒也合身,只不过长大衣变成了短夹克。

    洋行有一辆轿车,赵子铭将酒井绑起来丢进后备箱,美佐子抱着孩子坐在后排,装满了纸币和金条的袋子摆在脚底下,打开洋行大铁门,驾驶着轿车径直奔着城外去了。

    三井洋行的汽车有通行证,伪军不敢查,日本岗哨还朝汽车打招呼,赵子铭很镇定的冲外面摆摆手,一踩油门,汽车绝尘而去。

    早上八点,洋行的中国雇员前来上班,发现往日一大早就站在柜台内的日本襄理居然没起,大门却敞开着,走进院子一看,两条看家狗惨死,血都结冰了,顿时知道不好,推开厢房的门一看,一颗脑袋就在地上,吓得他惨叫一声,掉头就跑。

    若是一般人被杀,归中国警察管,日本人被杀,就是宪兵队的案子了,小野大尉带领手下赶到洋行,彻底搜了一遍,发现一共死了四个日本人,全都是在睡梦中被人用利刃砍下了脑袋。

    堂屋里,保险柜门大开,酒井经理一家三口离奇失踪,汽车也不见了,小野大尉很是不解,难道是酒井为了私吞公款,杀害同事潜逃,不应该啊,他不禁问起手下侦缉队长:“洪桑,你怎么看。”

    洪天霸道:“大尉,此事必有蹊跷。”

    一个宪兵准尉拿着刚发现的信走过来:“大尉,请看这个。”

    小野大尉抽出信笺浏览,上面写道:小野台鉴:酒井一家三口在我手里,若要他们活命,把你们抓的八路军干部送到南泰苦水井外三里处,若有不从,等着收尸,落款是江北抗日救**第七路司令赵子铭。

    “八嘎。”小野大怒,将信笺撕成了碎片,下令派兵追击,宪兵队的三轮摩托轰鸣着冲出了北泰,朝南面开去,一直追到南泰也没发现三井洋行的汽车,打电话回来报告,小野没好气的让他们回来,说已经发现了汽车。

    汽车就丢在江滩上,酒井一家人依然没有踪迹,小野怀疑人没走,还在城里,下令大肆搜捕,还把洋行的中国籍雇员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同时发布通告,告密者赏钱三千。

    三井洋行血流成河,死了好几个日本人的消息迅速传遍北泰,有人说是**游击队干的,有人说是陈总司令派人下的手,还有人说是城外土匪做的好事,图的是洋行的营业款和日本婆娘,各种传言有鼻子有眼。

    城外客栈,那位神秘的客人一直未归,马也不要了,掌柜的听到洋行血案,倒吸一口凉气,他几乎可以确信,案子是这位好汉做的,虽说宪兵队悬赏缉拿,但他一点心思也没动,今天能血洗洋行,明儿人家就能血洗自己的客栈。

    宪兵队地牢里,一直拷打到晚上,雇员们倒是屈打成招了,承认和绑匪赵子铭有牵连,但是人质下落还是说不出,小野正在发怒,电话响了,拿起来没好气道:“莫西莫西,正在查案,有事快说。”

    “是小野队长吧。”一个中国人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小野质问道。

    电话那边换了个女人,哭哭啼啼的用日语说她是酒井美佐子,现在被绑到了不认识的地方,请大尉救救自己和孩子。

    小野正要发问,电话已经挂上了。

    小野简直气疯了,从没有人敢这样挑衅宪兵队,忽然电话铃又响了,他抓起来就骂:“八嘎。”

    电话里的骂声比他还响亮:“小野俊雄,你才是八嘎,这里是省城驻军司令部,佐藤将军要和你说话。”

    “哈伊”小野吓出一身冷汗。

    佐藤将军傲慢的声音传来:“小野君,三井商社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请务必保证酒井经理和他的家人的安全,就这样。”

    “哈伊。”小野抱着话筒鞠躬,他知道三井商社在军方影响力很大,看来这回不得不作出退让了。

    于是,被抓的八路军干部从水牢里放了出来,还给处理了伤口,换了新衣服,老张还以为即将上刑场,大义凛然,威武不屈,哪知道把他押上汽车,一开就是两个钟头,他纳闷啊,怎么枪毙还跑这么远。

    车停了,老张被押下车,松开了绑绳,押送他的日本宪兵啥也没说,上车走了。

    老张咬咬手指头,很疼,不是做梦啊,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六章 赵司令的爱情
    老张正在狐疑,忽然两旁跳出几个陌生面孔,背着大枪横眉冷目的,问他道:“你姓张。”

    “我姓张,你们是。”

    “跟我们走吧。”来人不由分说,将老张带进村子,一个小院内,赵子铭正大马金刀的坐着,见人进来,客气道:“坐,那谁,弄只烧鸡来给张大哥压饿,再打一壶酒,我陪张大哥喝两盅

    说话间,屋里出来三个人,一对日本夫妇带着个小孩,男的右手吊在脖子上,女的抱着孩子吓得发抖。

    赵子铭道:“抖啥,你当这是宪兵队啊,抗日救**不虐待俘虏,那谁,给拿两块煎饼,让他们吃了滚蛋。”

    老张一抱拳:“您是赵司令吧,承蒙搭救,不胜感激,饭就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去,免得同志们担心。”

    赵子铭道:“不慌,吃饱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酒井一家人饥肠辘辘,艰难的咽下煎饼,喝口热水,便上了一辆骡车,直奔县城而去,到了县城外让他们下车,指着远处的炮楼道:“到那儿就安全了,走吧。”

    三人一步一回头,生怕背后打冷枪,骡车掉头走了,他们才一路狂奔进了炮楼,南泰驻军已经接到命令,将他们一家人送入医院检查身体,确认无恙后送回北泰不提。

    ……

    大青山脚下牛马庄,支队干部们还在开会,武长青去找陈子锟却扑了个空,只好回来自己想办法,大家愁眉紧锁,不停抽烟,宪兵队是阎王殿,进去就得掉半条命,三天过去了,老张的生死都成问题。

    “这样吧,申请江北地委支持,动用地下敌工力量进行营救。”叶雪峰提议道。

    武长青道:“如果老张耐不住酷刑已经招供,轻易动用敌工力量反而会暴露潜伏同志,这一步棋太危险了。”

    参谋长建议道:“不如动用民间力量,侧面营救,我们总要做点什么才行。”

    从宪兵队里救人等于虎口拔牙,难度实在太大,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忽然外面传来欢呼声:“老张回来了。”

    众人走出院子一看,只见一队人马从远处过来,走在面前的正是被日寇抓去的老张同志,和他并辔而行的却是一脸得意的赵子铭。

    “走,看看去。”武长青率领支队干部们迎了上去。

    老张翻身下马,热泪盈眶:“同志们,还能活着见到大家,真好啊。”

    武长青道:“老张,你受苦了。”

    老张道:“支队长,要感谢赵司令啊,是他出生入死把我救出来的。”

    武长青很震惊,看来这个赵子铭还真有几分本事,叶雪峰也暗暗点头,不愧是赵大海的儿子,虎父无犬子。

    赵子铭洋洋自得,四下抱拳:“客气,客气。”

    武长青道:“赵司令,你救了老张,就是我们八路军的恩人,就是我武长青的朋友,今天你和弟兄们都别走了,咱们不醉不归。”

    说着豪迈的一伸手:“请。”

    赵子铭道:“有你武支队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我可把八路军当成自己家了。”

    武长青大喜:“求之不得。”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呸,八路军才不是你的家呢,支队长别听他胡扯,他是别有用心的。”

    众人回头看去,正是卫生队的叶唯,正叉着腰怒不可遏的站着。

    武长青沉下脸去:“小叶同志,注意你的态度,赵司令救了老张,难道不该感谢。”

    叶唯急红了脸:“支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救老张,是出于私心。”

    众人更加迷糊了,除了叶雪峰,但他沉默不语。

    赵子铭道:“小唯妹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要是把老张营救回来,你就和我搞对象的。”

    叶唯道:“呸,谁这么说的,我说最多和你交往。”

    赵子铭笑了:“大伙都听见了吧,这可是叶护士自己说的。”

    武长青呵呵大笑,道:“自古英雄爱美人,这是佳话啊,叶唯同志。”

    “有。”叶唯没好气的立正答道。

    “把手头的活儿放下,现在支队有重要的接待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

    “全程接待赵司令。”

    一旁赵子铭窃笑不已,道:“武支队长,你太仗义了。”

    叶唯鼻子差点气歪:“不干。”

    “这是命令。”武长青加重了语气。

    赵子铭赶紧插话:“武老哥,别吓着我小唯妹子。”

    叶唯狠狠剜了赵子铭一眼,道:“是,坚决服从命令。”

    武长青这才满意,带着众人回到队部,找了间敞亮的大屋子,摆上山楂、瓜子、炒花生、成盒的烟卷,又让人烧了一壶茶,请赵子铭上座,讲讲他是怎么把老张救回来的。

    赵子铭可是打小在老北京天桥边上听着大鼓评书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的,很擅长讲故事,他将自己深入北泰,化装侦查,血洗洋行,巧换人质的故事娓娓道来,听的大家屏住了呼吸,不时在心底惊叹一声,好一个胆大包天的汉子。

    叶唯听着扣人心弦的故事,不由得慢慢张大了嘴巴,这个赵子铭,真的这么神奇,一定是吹牛,这样的孤胆英雄,换成叶政委还靠谱点。

    赵子铭说到关键处,忽然住嘴不说了,大家都心急火燎:“后来呢,后来呢。”

    “嘴干了,说不动。”赵子铭道。

    武长青忙道:“小叶愣着做什么,赶紧倒水啊。”

    叶唯哼了一声,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递过去:“喝去吧。”

    赵子铭一双贼眼盯着叶唯的脸蛋看个不停,没注意到茶水的冷热,拿过来就喝,烫得他怪叫一声,茶水撒了一地。

    武长青大怒,蹭地站起来:“叶唯,你搞什么,怎么倒这么烫的水。”

    叶唯低下头不说话。

    赵子铭道:“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支队长你坐下,别生气。”可是他说话口型都不对了,还咝咝吸着凉气,显然烫的不轻。

    武长青道:“赵司令的嘴烫个大泡,这怎么成,小叶同志你要负责,马上带赵司令去卫生队上药。”

    叶唯小声嘀咕了几句,终于还是屈服了,带着欢天喜地的赵子铭出去了,武长青还在后面道:“上了药,带赵司令四下走走,参观参观,别耽误了晚饭就行。”

    来到卫生队,叶唯拿着棉签和酒精,凶神恶煞道:“来,我帮你看看烫哪儿了。”

    赵子铭嬉皮笑脸道:“已经不碍事了,咱出去走走吧。”

    “谁和你走走。”

    “你又不听支队长的命令了。”

    “好,走就走。”

    叶唯没办法,只好带着赵子铭四下逛游,没好气的介绍:“这儿是茅棚,这儿是茅房,这儿是食堂,这儿是操场。”

    赵子铭指着一片小树林:“咱去那儿走走。”

    走进树林,赵子铭惊喜道:“看,腊梅。”

    树上几朵梅花傲雪绽放。

    “小唯妹子,我折下来给你吧。”赵子铭准备爬树摘花。

    叶唯不屑道:“我不喜欢梅花,这是你们国民党的花。”

    “那你喜欢什么花。”

    “我啊,我喜欢红艳艳的山茶花。”

    “那得春天才有啊。”

    “看完了,走吧。”叶唯要走,却被赵子铭抓住了胳膊,不怀好意的笑道:“再待一会。”

    叶唯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赵子铭紧盯着她:“北泰城里到处都是日本人,稍有不慎就得送命,你知道为啥我这么卖命么。”

    叶唯低下头,踢着地上的枯草,小声咕哝道:“谁知道。”

    “因为你说了,救出老张就和我来往,能娶你当媳妇,我死都甘心,小唯妹子,你摸摸我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赵子铭抓住叶唯的小手往自己心窝上按,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就要亲。

    叶唯吓坏了,急忙猛推他,此时树林外有人喊道:“叶护士,赵司令,开饭了。”

    是俩儿童团员来喊他们吃饭,赵子铭悻悻松了手,叶唯夺路而逃。

    吃饭的时候,叶唯说啥不愿意坐在赵子铭身旁,这回武长青没有强求,酒桌上主要是男人们在开怀畅饮,谈打仗的事情,吃到一半,叶唯就悄悄溜走了,回到卫生队,白玲还在整理医药器械,见她回来奇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叶唯道:“白姐,我怕。”

    白玲道:“你怕什么,是不是那个赵子铭欺负你了。”

    叶唯便将小树林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吐了一口气道:“好悬啊,赵子铭就是个大流氓,大土匪。”

    白玲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但是他确实很爱你。”

    叶唯红了脸:“谁稀罕他爱,我是八路军,他是国民党。”

    “如果他也是八路军呢,他和叶政委,你选哪个。”白玲步步紧逼。

    仔细想想,其实赵子铭长的不丑,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为人开朗,更有一副英雄虎胆,这样的男子放在何处,都是女人们心目中的最佳对象。

    叶政委也不差,儒雅大方,打起仗来一点不比赵子铭差,更重要的是他党性强,理论知识丰富,谈起论持久战来滔滔不绝,有一种令人沉醉的睿智与成熟。

    少女陷入了迷茫。

    “白姐,我真的不知道。”

    白玲叹口气:“小叶,战争年代,爱情是奢侈品,女人要找一个爱自己,疼自己的男人,才能好好活下去,如果只是为了革命工作而结合在一起的婚姻,是不长久的。”

    忽然卫生队的大门被砸响,赵子铭醉醺醺的声音传来:“小唯,开门。”

    叶唯吓坏了:“白姐,帮我拦住他,就说我睡下了。”

    白玲微微一笑出去了,在院门口和赵子铭低声交谈了几句,关上门回来了,手上提了一个篮子,里面是红烧肉和鸡大腿,还有两个白面馍馍。

    “这是你家赵司令怕你饿着,特地送来的。”白玲道,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七章 组织安排
    叶唯才不吃赵子铭送来的食物呢,根据地缺粮少油,病号伤员也不过是吃鸡蛋面而已,为了招待贵客,支队把过年预备的猪都给杀了,这个赵子铭借花献佛,真过分。

    白玲见叶唯动也不动这一篮子食物,便提去给伤员们加夜宵去了,此时外面赵子铭又开始大吵大闹,荒腔走板唱着大戏,把卫生队的门敲的山响,不少已经睡下的乡亲们都披衣起来看热闹,最后还是武长青出面,才把赵子铭劝走了。

    赵子铭喝多了,沾着枕头就呼呼大睡,武长青也一点醉意都没有,连夜召开了支队党委会。

    “同志们,江北地区的敌后抗战工作陷入了一个僵局,国民党做的比我们要深入细致,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没有努力,而是实力差距太大,江北是陈子锟的老窝,他又是国民党上将,号召力和影响力远超我们,如果这样下去,我军进入江北的战略目标就会彻底失败。”

    党委成员们严肃无比的点着头,支队长说的很有道理,在别的地区,八路军发展很快,唯有江北片区情况错综复杂,难以下手。

    武长青道:“我们要发展壮大,首先还是动员群众,但这条路太慢,以我之见,不妨从陈子锟手里抢人,抠他一两支小部队过来,为我所用。”

    叶雪峰道:“这无异于虎口拔牙,搞不好还会惹怒陈子锟,影响国共合作的大好局面。”

    武长青道:“事在人为,赵子铭不是对小叶有意思么,不如咱们党委帮他俩撮合一下,赵子铭成了我们八路军的女婿,陈子锟也没话说。”

    大家频频点头,参谋长道:“就是不知道叶护士什么态度。”

    武长青道:“赵子铭是好样的,就是性格粗鲁了一些,不过不碍事,男人嘛,至于叶护士的思想工作,就交给雪峰来做吧,对了,雪峰你一直没发言,是不是有什么建议。”

    叶雪峰缓缓道:“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武长青道:“那好,咱们党内民主一下,举手表决吧。”

    党组成员都是些老革命,大老粗,脑子没怎么细想就都举了手,叶雪峰最终也没举手,只是起身道:“那就这么定了,叶护士的工作我来做通。”

    武长青大手一挥:“散会。”众人夹着笔记本端着茶杯出去了,只留下叶雪峰一个人,他静静坐了一会,起身出门,冷冽的空气让他脑子为之一醒。

    叶雪峰啊叶雪峰,你是一个革命者,不是普通群众,革命者天生就是要牺牲的,别说牺牲个人幸福了,就是死又何妨。

    想到这个,他豁然开朗,但一思苦楚还是悄悄压在了心底。

    ……

    第二天一早,卫生队的大门又被敲响,伤员们都打趣:“小叶子,赵司令又来找你了。”

    叶唯一夜没睡好,辗转反侧彻夜不眠,两只眼睛都是红的,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愤怒的走出去一把拉开门正要呵斥,却见站在门口的正是叶政委。

    “叶大哥,你怎么来了。”

    “小叶,我有话和你单独说,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叶雪峰的两眼浮肿,似乎晚上也没怎么睡。

    与此同时,赵子铭也被勤务兵叫醒,说武支队长找他有事。

    赵子铭没睡够,很不耐烦,见了武长青便道:“有事快说,我还想睡个回笼觉。”

    武长青道:“赵司令,咱们是不是朋友。”

    赵子铭打了个哈欠:“当然是朋友,要不然我也不会帮你们救人了。”

    武长青道:“既然是肝胆相照的朋友,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希望赵司令和贵部加入八路军,在**的领导下抗日。”

    赵子铭慵懒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让我加入你们大青山支队,受你的指挥。”

    武长青道:“你可以参与支队的领导工作。”

    “哼哼,让我当什么,连长,营长。”

    “不,如果你愿意,我把支队长的位置让给你。”

    “把老大的位置拱手相让,你有这么大方。”

    武长青笑了笑:“可能有些误解,我们**和土匪不一样,是有统一组织和领导的,支队受**江北特委领导,我们都受**同志的领导,革命没有高低贵贱,无论干部战士,都是抗日大业的一分子。”

    赵子铭冷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那一套我清楚的很,内斗起来,比打外人还下死手,你们**八路军,我高攀不起。”

    武长青道:“令尊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那是在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事件,我们党也是在不断进步的。”

    ……

    卫生队小院里,叶唯身体僵冷,心更冷,她寒声问道:“政委,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组织的意思。”

    叶雪峰背对着她,毅然决然:“组织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叶唯深吸一口气,拢了拢头发:“好的,我明白了,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不问清楚是不会跟他走的。”

    叶雪峰不敢看她,道:“你说。”

    叶唯沉默了一会,幽幽道:“我想知道,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叶雪峰毫不犹豫道:“没有,我自始至终都把你当妹妹看待。”说出这句话,他似乎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叶唯的心碎了。

    ……

    队部里,武长青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赵子铭加入八路军,但对方认准了死理,就是不答应,说的口干舌燥也只能得到一个答复,没门。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如果我答应嫁给你,你愿不愿意加入八路军。”

    紧跟着,叶唯和叶雪峰走了进来,小护士素面朝天,眼角微红,脸上隐约有泪水冲刷过的痕迹。

    赵子铭当场就恼了:“他妈的,谁逼你了,老子毙了他,我赵子铭是喜欢你,可我不是土匪,干不出抢亲的勾当,也不是党棍,不会包办人家的婚姻,叶唯,你看不上我没关系,我不会难为你,我知道其实你喜欢的是叶雪峰。”

    说着拔出盒子炮顶住了叶雪峰的脑袋,这一幕太过突然,旁观者完全来不及反应。

    “不要。”叶唯尖叫一声。

    武长青沉声道:“赵司令,不要动手。”警卫员们和赵子铭的护兵拔枪相向,室内本来就狭窄,双方的枪口都顶到对方脑门子上了,一打起来,全都得玩完。

    叶雪峰凛然不动。

    赵子铭道:“叶开,我爹的事情,我今天就不和你算账了,可是叶护士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你狗日的要是个男人,就不要伤人家的心,你今天要是不答应娶她,我就一枪打爆你个陈世美的狗头。”

    所有人都傻眼了,赵子铭当真是条真性情的好汉子,敢爱敢恨,快意恩仇。

    “赵司令,有话慢慢说,你先把枪放下。”武长青劝道。

    赵子铭却来劲了:“今天大伙都在,我就要主持这个公道,叶开,你痛快点,说,到底娶不娶叶护士。”

    叶雪峰直视赵子铭的眼睛:“你刚才说不会包办人家的婚姻,是放屁的话么,你凭什么包办我的婚姻。”

    “你。”赵子铭瞪起眼睛,狠狠的想扣扳机,却下不去手。

    事情闹到无法收场,最后还是白玲进来劝了一番,赵子铭才收了手,**丢下一句话,谁敢欺负叶护士,就要谁的脑袋,说罢带着手下骑马扬长而去。

    劝说赵子铭部加入八路军的事情就这么黄了,武长青追悔莫及,自己竟然乱点鸳鸯谱,把叶政委喜欢的人安排给赵子铭,还自以为干了件好事,他找到叶雪峰作检讨,叶政委只是淡淡一笑,说你误会了,我和叶护士之间真没什么。

    他说的是实话,即便以前少女心中有些朦胧的爱意,经过这件事的打击也荡然无存了,从此后叶唯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个活泼爱笑清纯可爱的小叶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寡言,干活利索的八路军卫生员。

    大青山支队属于敌后武装力量,归江北特委领导,武长青和叶雪峰都写了检讨请求领导处分。

    1940年初,江北大地连续下了七天大雪,雪化的时候天气格外寒冷,老辈人说起码五十年没这么冷过,南泰乡下的房舍被日寇烧光了,临时建起来的屋子不够住,冻死了很多牲畜和体弱的老人孩子,老百姓过的苦,游击队过的也极其艰苦。

    特委派交通员送来一封信,信中对支队进行了批评,但不是为了乱点鸳鸯谱的事情,而是因为敌后工作不见成效,已经大大落后于其他地区,领导指示,必须在短期内打开局面,扩展根据地,扩大部队规模,抢占敌后真空地带。

    武长青和叶雪峰都很惭愧,招待交通员吃饭,顺便打听城里的消息。

    交通员啃着窝窝头说,从北泰一路过来的时候,看见日本鬼子的卡车队跟一条长龙似的南下,车篷盖得严严实实,里面好像坐满了兵,卡车后面拉着山炮,足有十几门,最吓人的是还有两辆铁甲车。

    “鬼子最近或许有大动作,不知道哪个村子要倒霉了,但愿不是冲咱们八路军来的,枪打出头鸟,我猜他们是冲国民党去的,到时候咱们看热闹就行,“交通员道。

    武长青和叶雪峰对视一眼,神情都很严峻,日寇故意选择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进行报复,这是要斩草除根啊,没错,他们应该是奔着陈子锟的抗日救国联军去的,但江北不同于别的地区,国共合作还算融洽,八路军和抗日救**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如果国民党被扫清了,大青山支队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快,让通信员去苦水井跑一趟,让他们提高警惕,防备鬼子偷袭,“武长青道。

    叶雪峰接口道:“还有龙王寨和赵子铭那儿,也要派人去一趟。”

    武长青看看他,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

    三匹战马从牛马庄奔出,踏着厚厚的积雪朝抗日救国联军驻扎的村落奔去,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八章 加入革命
    抗日救国联军遍布江北,但主力南泰境内,最大的两股武装是盖龙泉和陈寿的人马,赵子铭号称第七路司令,其实手底下只有百十号人,规模相当于一个团。

    派去通知赵子铭的通信员正是武长青的儿子武英,小伙子骑着一匹枣红马来到驻地附近便被第七路的弟兄当奸细逮了起来,枪顶着脑袋押到土地庙里,赵子铭坐在虎皮椅子上,端着酒壶横眉冷目:“你来干什么。”

    武英道:“先把我松开再说。”

    “松开他。”赵子铭一摆手。

    绑绳松开之后,武英才道:“奉支队长命令前来通报,日军大部来袭,请贵部多加小心。”

    赵子铭嗤之以鼻:“我当什么呢,日本人来了我能不知道么,少他妈和我套近乎,你话也说完了,滚蛋吧。”

    武英气得鼻子都歪了,掉头就走。

    部下们不放心,问赵子铭:“司令,小鬼子真的打过来了。”

    赵子铭道:“毛,鬼子来了我肯定第一个知道,安插在城里的眼线是白吃饭的么。”

    众人便放下心来,继续喝酒吃肉,大冬天的,外面走一圈,鼻涕都能冻成冰棍,谁也不乐意出门,鬼子也是爹妈生的,想必也不愿意冒雪出门,再说他们的旅团长都让炸死了,谁还有胆下乡扫荡。

    武英满肚子牢骚,嫌爹不该派自己来报信,赵子铭这样的土匪,死了就死了,少一个祸害,根本不值得同情,他怜惜战马,回去的路上不再骑乘,而是牵着马慢慢走,走了几里路,忽然看见大队穿白衣的人从县城方向以战斗队形开过来,心中一惊,仔细观看,竟然是披着白被单的鬼子。

    不好,鬼子真的杀来了,他顿时陷入两难,是回牛马庄,还是再去找赵子铭,虽然千百个不愿意,但党的政策他还是清楚的,赵子铭再坏也是打日本的,和八路军是友军,他翻身上马,狠夹马腹,朝第七路驻地奔去。

    武英又被押了进来,赵子铭拧起了眉头:“小子,你怎么又来了。”

    武英道:“鬼子已经摸上来了,再不走就迟了。”

    赵子铭见他一脸冷峻,不像是说谎,急忙从虎皮大椅上跳起来,马弁给他披上日本呢子大衣,走出庙门,鼻子耸动两下,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传令,让弟兄们收拾东西,撤。”赵子铭道。

    但是最宝贵的撤退时间已经被错过,鬼子三面包围了第七路游击队,战斗在仓促间打响,赵子铭手持双枪指挥战斗,以机枪火力压住敌人,让弟兄们从没有被围住的方向撤离。

    几十个弟兄匆忙撤出,忽然斜刺里杀出一股日本骑兵,军刀在惨白的日光下闪耀,弟兄们挥枪格挡,招架不及,短短几分钟全做了刀下鬼,白雪红血,尸首分离,赵子铭钢牙紧咬,眼中喷火,端起一挺机枪扇面扫射,可是歪把子在严冬季节故障率高发,没打几枪就卡壳了,一颗子弹飞来,打中他的肩膀,机枪落地,人也栽倒了。

    “司令,咋办。”一个部下喊道。

    赵子铭看到部下不断被打倒,心中滴血不止,道:“先冲到坟地里坚守,等援军。”

    驻地旁边有块坟地,地势略高,长满苍松翠柏,遍地坟头是极好的掩体,仗打到这份上,也顾不得惊扰祖先的清梦了,游击队员们搀着伤员撤入坟地,赵子铭下令不许乱开枪,一颗子弹务必打死一个敌人,枪声顿时稀疏起来,但敌人反而不敢靠近了。

    远方传来喊声:“赵子铭,你被包围了,投降吧,皇军给你一个保安司令干。”

    赵子铭没答话,摸出一颗手榴弹都过去,轰的一声,清静了。

    鬼子似乎并不急于收网,天寒地冻,就是困也能把人困死了。

    赵子铭急了,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到底有多少敌军包围,陈寿的部队会不会收到消息前来增援。

    他不敢保证陈寿一定会帮手,因为自己一向独来独往,除了陈子锟之外谁也不鸟,上回陈寿企图下命令给第七路,被自己生生拒绝了。

    不管怎么样,不能坐视弟兄们把命交代在这儿,赵子铭挑了两个人突围报信,两人骑上战马疾驰而去,眼瞅着就要冲出包围圈,一阵机枪声响起,骑手栽倒在地。

    阵地上一片沉默。

    武英道:“我去报信。”

    “你,行么。”赵子铭狐疑的看看他,这小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嘴唇上一圈淡淡的绒毛,腰间围着赭红色的牛皮子弹带,背着盒子炮和地图袋,肩膀虽宽,但人很单薄,分明是个少年。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武英翻身上马。

    赵子铭道:“开枪掩护他。”

    枪声大作,武英猛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坟地,奔出百十米,敌人的机枪再次打过来,武英晃了晃,人不见了。

    赵子铭一拳砸在地上。

    弟兄们也都垂头丧气。

    忽然,武英奇迹般的又出现在马上,原来他刚才使了个蹬里藏身躲过了敌人的子弹。

    “小子好样的。”赵子铭大喜。

    ……

    牛马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准备撤退到外线,武长青的心绪有些不宁,时不时端起望远镜看一眼远方。

    叶雪峰道:“时间不早了,撤吧,这次鬼子扫荡一定规模空前,咱们不宜正面迎敌。”

    武长青点点头:“让后勤机关和乡亲们先撤吧。”

    队伍慢慢开始行进,忽然远处一骑狂奔而来,武长青举起望远镜:“是武英回来了。”

    来的正是武英,他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快,第七路被鬼子包围了。”

    武长青发现他军装红了一大片,脸色惨白,急忙抱住儿子大喊:“卫生员。”

    白玲和叶唯急忙赶到,剪开军装,发现武英胸前中了一颗子弹,打中内脏,流血过多,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奇迹。

    “爹,快……快去救……”武英抓着父亲的手慢慢松开了,年轻的面庞上,失去了生命的光辉。

    “武英,儿子。”武长青英雄泪长流。

    战士们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都不禁默默摘下了帽子。

    武长青脱下军大衣盖在儿子的遗体上,冷静的对叶雪峰道:“计划改变,你带后勤机关撤离,我去救第七路的赵子铭。”

    此时此刻,叶雪峰完全理解支队长的意图,他用力的点点头:“老武,保重。”

    武长青亲率警卫连,丢下一切零碎,只带武器弹药,朝第七路驻地急行军而去,叶雪峰带着后勤机关和老乡们进山躲避敌人扫荡。

    ……

    这次扫荡,是日军为了报复田路少将之死而特地发动的冬季一号作战,出动了一个旅团的兵力,外加数千伪军,声势浩大,目的是消灭全江北的抗日武装,首当其冲的就是距离南泰县城较近的苦水井。

    陈寿接到武长青的通报后也是疑神疑鬼,他不相信八路军会给自己通风报信,所以也耽误了撤退的最佳时机,不过他的部队多,武器精良,鬼子一时半会拿不下。

    整个南泰县,乃至整个江北,到处都是战火弥漫,武长青率领的警卫连全部穿着日本军大衣,戴着日式90铁帽,走在旷野中倒像是一支日军,路上遇到几股敌人,隔得远远的挥动旗帜联络,都被他们糊弄过去,竟然有惊无险的接近了赵子铭的驻地。

    战斗突然打响,八路军从背后攻上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武长青手持两把盒子炮冲在最前面,一枪一个敌人,打光了子弹,随手抢了一支刺刀枪,杀的血流成河,战士们在他带领下更是如同一群下山猛虎,一个连硬是打出一个团的气势。

    外面打开了锅,赵子铭知道援兵到了,从坟头后面跃起,单手持枪:“弟兄们,冲啊。”

    两股人马会合到一处,赵子铭有些惭愧:“武支队长,多谢你报信。”

    武长青脸色铁青:“废话就不要说了,赶紧走,我掩护。”

    一场血战,第七路终于成功突围,但牺牲了六十多个弟兄,活着突围的只有三十余人,赵子铭也挂了彩,等来到大青山深处的八路军密营,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军医白玲给赵子铭做了手术,取出了子弹,清洗伤口绑上了绷带,嘱咐叶唯在旁边守着:“如果发烧就喊我,咱们缺药,如果伤口感染,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老天了。”

    老天很眷顾赵子铭,给了他强健的体魄,没过几个小时他就醒了,外面狂风怒号,山洞里滴水成冰,病床前坐着的竟然是朝思暮想的叶唯。

    “妹子。”赵子铭轻轻喊了一声。

    迷糊中的叶唯猛然抬起了头,看到赵子铭想支起身子,急忙严厉制止他:“不要命了你,快躺下。”

    赵子铭摸摸身上,伤口处理的很好,笑道:“就知道我死不了。”

    叶唯道:“你当然死不了,壮的跟头牛似的,又蠢又笨的野牛。”

    赵子铭嘻嘻笑道:“这绷带是你帮我缠的吧。”

    叶唯扭过头去不理他。

    赵子铭没话找话:“这回真是死里逃生,对了,武英呢,我得好好谢谢这小子。”

    叶唯眼圈忽然红了:“武英……武英他牺牲了,支队长就这么一个儿子,才十六岁。”

    赵子铭顿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缓缓道:“我欠你们八路的,没什么可以偿还的,这条命就卖给你们吧。”

    叶唯惊讶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赵子铭郑重道:“我自愿加入八路军。”
《》第九卷 敌后 第三十九章 帮你们建一座军工厂
    叶唯没想到赵子铭为作出这个决定,顿时惊呆,看他一脸严肃,知道不是开玩笑,咬咬嘴唇道:“其实你不用这样……八路军纪律太严,你习惯不来。”

    这句话让赵子铭心里暖融融的,如果叶唯一脸惊喜说欢迎你加入,那说明在她心中自己不算什么,既然能替自己着想,说明叶唯已经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支队领导对赵子铭的加入也是持欢迎和肯定的态度,武长青建议给他一个副支队长的职位,叶雪峰表示赞同,但赵子铭却坚决不同意,他说我手底下只有三十多个弟兄,哪有资格当副支队长,当个排长就行。

    武长青说,堂堂江北抗日救国联军第七路司令投到我们八路军来,岂能屈居排长之职,传出去不得说我们八路没有肚量,好说歹说赵子铭就是不同意,最后还是叶雪峰出了个主意,各让一步,将赵子铭所部编为大青山支队特务中队,给他一个中队长的头衔。

    赵子铭脱下了皮褂子,换上了石榴皮染的二尺半,戴上了八路帽,打起绑腿,倒也像个革命战士,特务中队的战士们也换了军装,摇身一变从国民党的游击队变成了**的正规军。

    第一天出早操,特务中队全体迟到,人家别的中队都拉出去溜了一圈了,他们才懒洋洋的走上操场,歪戴帽子斜挂着子弹带,绑腿也不扎,还打着哈欠,有些支队领导看见很不高兴,私下里说这样松散的纪律能打胜仗才叫奇怪。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闹了一场,特务中队跟着赵子铭吃香的喝辣的习惯了,进了山沟沟只能吃窝头,焉能不怨声载道,一个兵顺手就把窝头丢了,说老子不干了,纠集了几个人就要下山,被警卫连全逮了起来。

    赵子铭闻讯赶到,不禁大怒,自古逃兵都是重罪,要杀头的,可是看着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被人枪毙,他也过不了这一关。

    特务中队三十多号人全来了,还拿着枪,警卫连也出动了,火并似乎一触即发。

    支队领导全到场了,一个个脸色严肃无比,武长青刚要说话,叶雪峰道:“老武,我是政工干部,我来吧。”

    武长青点点头,他相信叶雪峰的能力。

    叶雪峰道:“咱们八路军纪律严明,按说逃兵是要治罪的,不但要治罪,还要追究相关领导的责任。”

    一听这话,赵子铭的眉头就竖了起来。

    叶雪峰又道:“但你们刚来,还不习惯,尚且不能用革命战士的标准来苛求你们,既然不愿意当八路,我们绝不勉强,想走就走,奉送路费。”

    那几个逃兵震惊的看着叶雪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务中队的人按着枪柄的手也渐渐放了下来。

    叶雪峰继续道:“在离开之前,我想请你们参观一下,跟我来吧。”

    他说话语气不重,但却透着威严,那几个逃兵不由自主跟着他走,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窝棚前,里面住着一家老小,正在吃饭,碗里是野菜糊糊。

    “鬼子扫荡,咱们的过的艰苦,就连窝头也是老百姓从嘴里省出来的,他们说,战士们不能饿着杀鬼子,粮食供应给部队,自己只吃野菜糊糊,就这样也吃不饱……”叶雪峰摘下眼镜擦擦雾气。

    那几个逃兵羞愧的低下了头。

    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第二天出操,特务中队竟然第一个集合完毕,但好景不长,坚持了没几天又松懈下去,武长青和叶雪峰也不计较,慢慢融合嘛。

    没几天麻烦又来了,春节前夕,支队开中队长以上会议时,赵子铭竟然缺席,有人怀疑他当了逃兵,武长青根本不信,到了晚上赵子铭扛着半扇野猪几只山鸡回来了,说进山打猎去了,弄点野物给大伙儿过年。

    武长青批评了赵子铭的擅自行动,说以后想干什么要给领导打声招呼,不为别的,出事了也好营救不是。

    赵子铭满不在乎:“这不是没出事么。”

    事后,武长青和叶雪峰商议如何教育赵子铭,叶雪峰建议把他和特务中队拉出去当独立部队使用。

    “赵子铭是个人才,让他听从命令行事,限制了他的主观能动性,不如放出去单练,有什么任务直接交给他,但不必规定具体如何执行,老武,你看怎么样。”

    武长青点点头:“我看行。”

    支队长和政委和赵子铭进行了谈话,武长青说小赵你带着队伍单飞吧,能扩充二百人就让你当独立营长,扩充八百人就让你当独立团长。

    赵子铭说我要是拉起三千人的队伍呢。

    武长青一拍桌子:“那我就跟你干。”

    “好,就这么定了。”赵子铭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带着队伍临出发前,他摘了一大束山茶花送到卫生队,叶唯没有多说什么,就三个字:“等着你。”

    ……

    山茶花开了,已经是1940年初春,鬼子的冬季作战取得了重大战果,陈寿的部队损失严重,不得不撤到大青山深处,和盖龙泉合兵一处,到处流窜,八路军也是一样,丧失了平原地区的根据地,只能在山区活动。

    鬼子强征百姓修建公路和炮楼,以铁路为柱,以公路为链,以炮楼为锁,步步为营,压榨抗日武装的生存空间,乡设立维持会,村设立保甲,所有占领区百姓必须办理良民证,江北千里沃野,遍布炮楼,抗日局面进入低潮。

    三月底,伪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汪精卫出任国民政府主席兼行政院长,国旗采用和重庆一样的青天白日满地红,以示正统,但在旗杆上方增加一条长三角形飘带,上写“和平**救国”,带尾巴的国旗在全球闻所未闻,一时传为笑谈。

    汪政府既已成型,原来的南京维新政府取消,北平临时政府改为华北政务委员会,由日本军方直接控制,中国被分割为几大块,满洲国、汪政府,重庆政府,以及一些日本人掌控下的地方当局,而新疆则被趁火打劫的苏联掌控,华夏大地,四分五裂,遍地烽烟。

    江东省属于汪政府管辖,柳优晋本来只是临危受命,为保护百姓充任伪职,现在正好下野,把省主席让给汪派人士,同时北泰市长萧郎也辞职不干了,他当这个市长是为履行和田路朝一的君子约定,现在田路少将已死,约定自然作废。

    萧郎离职的时候两袖清风,除了一箱书之外,别无他物,就连日军指挥官都钦佩他的廉洁与才能,吩咐下面不许难为他。

    春寒料峭的季节,萧郎坐着骡车离开了北泰,走在城外大道上,两旁柳树在悄悄发着嫩芽,大片的田地里,长出细小的枝叶,看起来不像是麦苗。

    “地里种的是什么。”萧郎问赶车人。

    车夫抖了个响鞭,道:“是土。”

    “土。”

    “就是大烟,民国十三年的时候咱江北就种过几万亩烟苗子,不过就那一季,后来大帅禁烟就都铲了,没想到现在又种上了,这玩意,害人啊。”车夫叹口气,不愿多谈。

    骡车走了十里路,在一个路边的车马店停下,车夫喂骡子,萧郎进店休息,只见店堂内坐着一人,身穿光板羊皮袄,头戴毡帽,身材高大,一副络腮胡子,正是许久不见的陈子锟。

    “萧市长,久违了。”陈子锟微笑道。

    萧郎笑道:“胆子够大啊,离这儿不到五百米,就是鬼子的炮楼。”

    陈子锟道:“这叫灯下黑。”

    店里空荡荡的,没闲杂人等,想来这儿是游击队的一个联络点,萧郎放下心来,道:“最近几个月,可苦了你们了。”

    陈子锟道:“可不是么,我去战区司令部开会的空当敌人发动扫荡,等我回来也无力回天,队伍损失很大,江北有煤铁资源,还有炼铁厂,敌人派驻重兵,想打开局面实在太困难了。”

    说着,他叹口气端起了茶杯,其实心里还有别的不愉快,视作子侄的赵子铭居然投了八路,虽说是统一战线,但也让人心里有些疙瘩,他曾找赵子铭谈过,这小子一根筋,认死理,八匹马拉不回,看在他死去的爹面子上,也不好计较,由他去了。

    萧郎心里一阵黯然,在自己印象里,陈子锟似乎从不叹气,现在居然也唉声叹气,想来抗战前景颇为不妙。

    他想了想道:“欧洲战场局势不明,英法终究还是和德国刀兵相见了,想来法国的陆军,英国的海军,依然是举世无双的,待他们解决德国之后,就轮到日本了。”

    陈子锟苦笑:“我曾经去过柏林,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洗脑的本事很不一般,德国人都魔症了,恐怕这回德国会把英法一锅给烩了啊。”

    萧郎沉吟片刻道:“至不济,还有美国。”

    陈子锟道:“美国人可不傻,即便参战,也要等到天下都打烂了,他们才出手捡便宜,哎,怎么越扯越远了,本来是想给你接风洗尘的,卸任市长之后,打算做什么。”

    萧郎道:“打算进山参加游击队,不知道你欢迎么。”

    陈子锟大笑:“当然欢迎,萧市长带了一口书箱啊,这是要进山苦读么。”

    萧郎道:“这可不是闲书,都是工具书。”

    陈子锟好奇心上来,走过去搬下书箱打开一看,里面尽是外文书籍,冶金化学类居多。

    萧郎道:“你们需要热血男儿,但更需要知识,我这次进山,打算帮你们建一座真正的军工厂。”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章 燕次长
    萧郎是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但玩起炸药来也是行家里手,想当初头次见面就亲手将淮江里的暗礁炸掉,给陈子锟留下深刻的印象,游击区不缺热血男儿,但缺少有文化有技能的知识分子,想必萧市长的到来,能大大的改善武器装备上的落后局面。

    会面并没有太久,短短半小时后即各奔东西,萧郎进山,陈子锟去上海,两人在炮楼林立的江北平原上话别,四月天竟然有了一些萧瑟的气氛,前路漫漫,艰难险阻,一声:“保重。”

    陈子锟前往上海也是迫不得已,日军实施囚笼政策,用公路和炮楼把江北划分的四分五裂,队伍在大青山中得不到任何物资支援,别说武器装备了,吃盐都成问题,重庆方面指望不上,只有亲自出马想想办法。

    经过两年的占领,敌占区在高压统治下慢慢趋于平静,陈子锟乘坐曾蛟安排的客船先来到省城,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街上百姓皆面有菜色,松林路上昔日官邸已经变成日寇指挥官的别墅,淮江上新建了一座铁桥,据说是日本人设计施工的,远远看上去质量倒也过硬,车水马龙的倒也热闹,城市的总体氛围甚至比重庆还要显得祥和一些。

    陈子锟不是一个容易触景生情的人,但看到这一幕也不免伤怀,对于老百姓来说,不管是谁当政,日子总要过下去,当他们习惯这种统治以后,中国就会慢慢亡了,就像三百年前明朝亡于满清那样。

    他站在江边沉思的时候,双喜一直在旁警戒,这个当年的南泰小土匪已经成长为三十多岁的干练汉子,军衔也已经升为上校,却一直担任着陈子锟的副官,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陈子锟问他:“双喜,你说中国会不会亡。”

    双喜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中国会不会亡我不好说,但咱们当军人的,横竖不过是一个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干啥。”

    这话说的豪气,如果全中国的军人都抱着这种必死的态度,那中国就一定不会亡,陈子锟拍拍双喜的肩膀道:“跟在我身边当了这么多年副官,埋没你了,等这趟差事办完,派你下去当个团长吧。”

    双喜道:“我不是那块料,还是给您当副官合适。”

    陈子锟笑笑,没说什么。

    从省城到上海的船票不大好买,售票窗口外熙熙攘攘,人们拿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排队买票,日占区通行的货币很杂乱,有维新政府的华兴卷,有华北流通过来的联银卷,还有日本军票和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币,最坚挺的居然是法币,而最不被认可的却是军票。

    这一点让陈子锟很是欣慰,至少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重庆政府的钱比日本人的钱好用,说明大伙儿都觉得日本人不长久。

    好不容易买了两张船票,一路来到上海,秘密联系了李耀廷,在法租界一处联络点和他见了面。

    “哎呀锟哥,你怎么这幅摸样。”李耀廷看着满脸胡须,苦力打扮的陈子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子锟笑道:“我的目标太明显,万一被七十六号盯上可就糟了。”

    李耀廷道:“这次上来有什么计划。”

    陈子锟道:“筹措粮草物资,我虽然顶了个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的头衔,但手上没有任何权限,重庆方面也没有支援,只能自己想办法,上次从香港运来的摩托车本来打算运去打游击,不过看目前的形式也用不上,不如在上海卖掉,换成机器、药品偷运回江北。”

    李耀廷道:“现在上海汽油短缺,摩托车未必好卖,我想想办法吧,运输环节很难办,你知道,租界是孤岛,外围都是日本人,没有宪兵司令部的派司,哪怕一袋粮食,一颗子弹也运不出去,不过你可以找你小舅子帮忙,他现在可是汪政府的红人。”

    “哦,燕青羽现在做什么。”

    “国民政府宣传部次长,怎么样,够牛比吧,不过前面要加一个伪字。”

    “这样啊,那我倒要见见他。”

    ……

    经过秘密联络,陈子锟和燕青羽在法租界一家咖啡馆见面了,燕青羽的派头果然和以前不同,坐着一辆政府牌照黑色大轿车前来,还带了两个彪悍干练的随从。

    “行啊,不声不响都当上大官了,燕次长。”陈子锟揶揄道。

    燕青羽道:“汪政府的官儿,不作数的,我这个宣传部次长,就跟狗屁一样,纯粹充数,还不是仗着日本人撑腰,硬塞进去的,你知道徐庭戈么,他和我一样,都是御机关的人,也被塞到司法部做了次长,其实还不是日本人安插的内线,生怕汪系的人独大。”

    陈子锟道:“徐庭戈也当了次长了,不错不错。”

    燕青羽道:“你是不知道,汪政府里面那个乱,派系错综复杂,勾心斗角已经到了明面上,司法部长罗君强和特工主任李士群不和,一心想打死他,李士群也找了一帮刺客,整天暗算罗君强,内政部长梅思平和社会部长丁默邨水火不容,同是七十六号当家人的李士群又和丁默邨尿不到一个壶里,高层方面,周佛海和陈公博也是势不两立。”

    陈子锟道:“汪政府的官儿,不好当啊。”

    燕青羽道:“可不是么,除了内斗,还要应对重庆方面的暗杀,去年底丁默邨差点被中统的人搞掉,据说出动女特务**他,最后一刻出了纰漏,那女孩子才二十出头,被秘密处死了。”

    陈子锟叹道:“中统搞暗杀,毕竟不如军统更专业,不过暗杀这种事情,终究不上台面,搞谍报重的是搜集军事政治文化经济方方面面的情报,供最高当局决策用,一味暗杀,不免落了下乘。”

    燕青羽道:“可惜重庆方面不重视您啊,居然发配去江北打游击,简直大材小用,就连御机关的人都连说可惜,准备策反你呢。”

    陈子锟轻蔑的笑笑:“策反我,难道让汪精卫让位给我,这事儿先不提,你说说汪政府的官儿,除了内斗还干啥。”

    李耀廷道:“高级点的争权夺利,中层的像吴四宝林之江这样的,就忙着搜刮民财,他们一心把持上海的烟土买卖,可是这生意已经被我们御机关给包了,七十六号不敢对日本人下手,就捡软柿子捏,几次暗杀盛文颐,要不是日本宪兵护着他,早让人干死了。”

    陈子锟大笑:“有点意思,正好浑水摸鱼,不过你这个宣传部的次长油水似乎不大,还是司法部警政部社会部这些强力部门好啊。”

    燕青羽苦笑:“我何尝不想啊,可是我是电影明星出身,搞宣传对口啊,其实我混起来也是全靠你了,要不是上回你让我进言日本人,在江北种鸦片,减轻对热河烟土的依赖,也不会受到器重,蒙疆驻军把热河烟土的价格提的太高,利润大受影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江北土进入市场,定然能把热河土挤出去。”

    陈子锟冷笑道:“江北土能不能丰收,还要看……”

    话没说完,外面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远远招呼道:“燕次长好雅兴。”

    燕青羽看见来人,起身握手:“胡次长今天没去部里。”

    那人笑道:“上午去报社了,中午约了文艺界的朋友打桥牌,这位是。”眼睛看向陈子锟。

    燕青羽敷衍道:“一个老朋友,从外地刚过来。”

    陈子锟微微颔首致意,觉得这个男人眼神飘忽,游移不定,但气质上不像特务。

    男人微笑着走了,燕青羽道:“糟了,被他看见可不是好事。”

    “这人是。”

    “胡兰成,和我一样,宣传部次长,不过他是实职,还兼着中华日报的总主笔,不像我只是挂了个虚衔。”

    “哦,无耻文人啊,有什么危险。”

    “你不知道,他和七十六号那帮人走的很近,而且他是报人出身,脑子灵光的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难保他不认识你这张脸。”

    这样一说,陈子锟倒有些紧张了,不是怕自己行踪告破,而是怕给燕青羽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好不容易被汪政府安插如此级别的人员,损失了岂不可惜。

    燕青羽起身走过去,片刻回来道:“胡兰成不在,想必告密去了,咱们走。”

    出了咖啡馆,陈子锟上了燕青羽的防弹大轿车,一路沉思,到目的地后忽然道:“你我见面势必泄漏,到时候他们问起,你就这样说……”

    一番面授机宜,燕青羽连连点头。

    果然,燕青羽回到住所后,立刻被电召至御机关问话,御竜王和颜悦色的坐在对面,端着一杯咖啡道:“燕桑,中午去哪里了。”

    燕青羽不慌不忙道:“去和一个人见面了。”

    “哦,可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么。”

    “当然可以,我正想汇报呢,此人正是重庆委任的江北游击区总司令陈子锟。”

    “你和他见面,都聊了些什么。”御竜王笑里藏刀,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一章 曲线救国
    燕青羽镇定自若早打好了腹稿:“上次香港会面泄密重庆最高当局迁怒于我姐夫打发他到江北去做了光杆司令虽然名义上是第三战区副总司令但手上一点权也没有局势这么糟糕是聪明人就得考虑后路了”

    御竜王道:“身为一个将军没有比丢了地盘打光了军队更悲惨的事情了对陈将军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如果他愿意投诚的话我可以担保给他南京政府中谋取一个重要的位子”

    燕青羽道:“我只是穿针引线具体细节还是让我姐夫和今井武夫大佐谈吧”

    御竜王轻笑:“为什么要麻烦大佐阁下我来就可以了”

    燕青羽迟疑道:“这个……恐怕不对等吧”

    御竜王傲然道:“败军之将有资格要求对等么”

    御机关最近风头正健旗下宏济善堂经营上海滩鸦片买卖每月能有百万进项除了上交兴亚院、大本营的利润外留存的款项极多甚至超过梅机关的经费额度御竜王迅速完成从外交官到特务头子的转变他本身又是贵族出身从小眼高于顶如今大日本帝国版图大大扩张他的野心也随之膨胀起来一心想亲自立下大功让父亲为自己骄傲

    燕青羽只好安排会面这次会晤选择在法租界的安全地带双方只带了三名随从

    与香港会晤不同的是这次日方的主要代表是御竜王陈子锟很意外问为什么看不到今井武夫大佐御竜王颇为倨傲的答道:“如果阁下能代表重庆政府的话我就可以全权代表大日本帝国”言下之意这次会晤级别较低一个少佐出面即可

    陈子锟不和他争一时之长短开门见山道:“我不能代表重庆但可以代表百万江东父老”

    “那么将军是为何而来”

    “当然是为了和平而来”

    御竜王哈哈大笑:“陈将军果然是中华之俊杰也如果中国能多几个阁下这样的人就好了那样大东亚共荣圈一定能早日建成有日本的科技和统率满洲和中国的资源与人力何愁英米鬼畜不灭陈将军我可以作出保证汪政府军政部长的位子非你莫属”

    陈子锟冷笑:“我有说过要当汉奸么”

    御竜王故作惊奇道:“难道您不是为了和平而来么”

    陈子锟道:“自然不过我请教一个问题贵军在江北一隅之地常驻旅团级别的重兵而在江南却只有一个联队却是为何”

    御竜王道:“还不是拜将军所赐上任伊始就来个下马威歼灭我少将旅团长一名皇军兵力确实捉襟见肘但威严不能丢江北治安一日不靖皇军的重兵就一日不退”

    陈子锟道:“我江北儿女英勇不屈贵军怕是还要再损失一两个将军”

    两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纯粹是为了压制对方的气势其实心里都有数江北治安战占用大量兵力派遣军司令部早就头疼不已如果能解决此问题定然是大功一件而江北游击军在日军高压下度日如年缺盐少药非战斗减员大增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燕青羽打圆场道:“今天大家坐在一起都是抱有诚意的不妨讨论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总之都是为了和平为了黎民苍生的福祉为了大东亚共荣嘛”

    御竜王道:“解决办法当然有陈将军率部投诚即可”

    陈子锟道:“不可能”

    御竜王起身道:“将军没有诚意谈判到此为止吧失陪”说罢狠狠瞪了燕青羽一眼大有责怪他办事不力之意

    燕青羽急忙劝他:“少佐留步且听陈总司令的意思”

    陈子锟悠悠道:“我是不会附逆的但我的部下处境艰难我想帮他们谋一条出路”

    御竜王心中窃喜知道自己施压成功这个陈子锟终于松口了

    他揶揄道:“这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曲线救国吧”

    陈子锟淡淡一笑不予回应开出自己的条件:江北游击军只接受南京汪政府改编不当皇协军要求一个军的建制必须原班人马不能打乱先给军饷武器被服再谈投诚的事情

    御竜王讨价还价只愿意给一个旅的编制接受改编后再给武器装备军饷

    陈子锟摇头不已:“nonono一个旅绝对不够”

    “将军所部不过千余人枪一个旅已经是照顾了如果谈不下去可以回去考虑考虑再说”御竜王依然是咄咄逼人起身欲走

    陈子锟懒洋洋道:“都说御桑机警过人我看不过尔尔”

    这话戳到御竜王了他年幼时发过一场脑炎曾被家族视为傻子长大后最忌讳别人说他不够聪明顿时黑脸道:“将军何出此言”

    陈子锟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谁知道……”故意缄口不言摇头叹息起身拿了风衣礼帽告辞:“御桑回去好好想想吧你我的利益是一致的帮我就是帮你自己”说罢扬长而去

    御竜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自己还是嫩了点最后被陈子锟将了一军关键是他怎么也转不过来这个弯为什么帮了陈子锟就是帮自己两人有什么一致的利益关系

    回到百老汇大厦的办公室他依然一言不发阴晴不定御机关的工作人员都诚惶诚恐燕青羽更是心里打鼓生怕御竜王翻脸

    “燕桑……”御竜王终于开口

    “哈伊“燕青羽会意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拿出一支烟递过去帮他点上

    御竜王抽了一口道:“我想知道陈子锟的话是什么意思”

    燕青羽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多虑了这小鬼子别看表面上眉清目秀透着一股精明劲儿其实脑活儿差得很换成一般中国人早就心领神会了日本人一根筋非得把话透了才明白

    他斟酌一下语言道:“收编游击队花的是谁的钱”

    御竜王道:“花的当然是日本政府的钱等等这笔钱名义上应该是汪精卫的南京政府出但南京政府账上没钱最终负担还是落在老百姓身上我想明白了这钱是中国人自己出的”

    燕青羽笑道:“那就是了反正不从您兜里往外掏一个子儿”

    御竜王糊涂了:“这个有关系么”

    燕青羽道:“当然有关系你想啊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儿我姐夫开价一个军你还一个旅省出来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钱省下来谁也落不着好不如你卖我姐夫一个人情帮他弄一个军的编制他这人讲义气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咱们礼尚往来不就成朋友了么再说江北可有咱们机关种植的十万亩烟苗那可是重大投资万一有个闪失损失都是天文数字收编了游击军他们不得感谢您帮咱们把烟田看护的妥妥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御竜王点头沉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一些”

    燕青羽趁热打铁道:“哥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出生入死的图个啥难道真是为了天皇他老人家难道真是为了中华民族都是鬼扯”

    “燕桑注意你的言辞”御竜王忽然提高了语调

    这个关头燕青羽哪里会停继续道:“说到底不就是混一个封妻荫子荣华富贵么眼下虽然重庆一败再败但元气还在一时半会灭不掉日本国力有限想吞掉那么大一块肉不大容易再说太平洋对岸不还有美国么有句话说得好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日本在这边闹腾的挺大美国能不着急你是去过美国的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真打起来胜败未可知啊我的竜王兄弟”

    御竜王目光有些呆滞去年秋季关东军在诺门罕在苏联激战一场他是看过内参的那败的叫一个惨别看日本在亚洲是老大放在世界上还不够看区区一个苏联就能把皇军揍得满地找牙美国佬若是参战大东亚共荣圈的前景还真是不妙

    燕青羽趁热打铁道:“御机关现在很受兴亚院和大本营的欣赏那因为需要我们做一些隐蔽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咱们这些搞特务的就没了饭碗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现在不趁机捞一把更待何时”

    御竜王不是傻子只是身为日本华族脑子里只有为天皇效忠为帝国尽职的纯洁思想没被那些歪理邪说玷污燕青羽如同一只长着恶魔角的苍蝇般在他耳畔嗡嗡的聒噪着他本能的想斥责他扇他的耳光可是却不由自主的想听下去而且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附和着:“他说的对啊难道不是这样么”

    “燕桑”御竜王的声音有些干涩

    “哈伊”燕青羽凑过来嘴角挂着邪恶的笑容

    “去告诉你姐夫一个军实在太多了我可以帮他争取一个师的编制武器装备全套供应防区就设在江北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这支部队要服从我的命令”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服从他的命令,门也没有。”当陈子锟知道御竜王的条件后,一口回绝。

    燕青羽不解:“姐夫,可别把话说死啊,我可费了老鼻子劲才把他说动了。”

    陈子锟道:“他是御机关的少佐,凭什么给和平建**的师长下命令,名不正言不顺,这事儿说不通,当然了,既然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御竜王一句话,我们自当赴汤蹈火,你把这话带给他。”

    燕青羽充当信使的角色,又颠颠跑回去传话,御竜王感慨道:“你们中国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同样的意思,非要用不同的话来表达,真是既要当**,又要立牌坊。”

    燕青羽只有讪笑:“哪里,哪里。”

    双方就这样进行着一轮轮的秘密会谈,有时候在法租界进行,有时候在公共租界进行,都选择僻静的酒店房间或者咖啡馆的包间,在严密的安保措施下从未出过纰漏。

    五月初的一天,终于达成协议,江北游击军向南京政府投诚,编制为和平建**江北守备师,定员八千人,武器装备由南京提供,驻地北泰,守备师的主要任务是地方治安,清剿游击队,保护御机关在江北的特种经济作物,受南京陆军部和御机关的双重指挥,作为回报,御机关会推荐陈系大将柳优晋出任江东省长。

    协议一式三份,御竜王已经准备好了,笑眯眯推过来让陈子锟签字。

    陈子锟推回去:“还是不签了吧。”

    御竜王道:“难道将军要变卦。”

    陈子锟道:“这就是个君子协定,不需要签字画押,再说协议有约束力么,协议和条约这种东西天生就是要撕毁的,而且留下文字性的东西,对你对我都不是好处。”

    御竜王想了想道:“好吧,那我们就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两人紧紧握手,摇动着手臂,各怀鬼胎的笑了。

    最后一轮会谈结束,御竜王先走,陈子锟从后门离开,刚出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有杀气。

    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一辆黑色大轿车疾驰而来,车窗内探出两人,手持速射型毛瑟枪一阵狂扫,瓢泼般的弹雨将保镖们打倒在地,陈子锟险些中弹,一边拔枪还击,一边向自己汽车奔去,离得远远就看见司机头部流血倒在驾驶室里,弄堂另一侧出口处,横着一辆汽车,黑色礼帽下是狰狞的嘴脸和黑洞洞的枪口。

    子弹在弄堂里横飞,陈子锟带来的保镖尽数倒在血泊中,双喜举枪扫射,回头大喊:“我掩护,你快走。”

    对方来势汹汹,显然不打算留活口,陈子锟来不及多说什么,一纵身抓住三米高的围墙,紧跟着身子一卷就上去了,转瞬消失,杀手们没料到他能越过这么高的墙,气急败坏的一阵扫射,打得墙头上砖石碎屑横飞。

    陈子锟刚落地,汽车就追了过来,对方显然比他更熟悉环境,而且作风极其狠辣粗野,和以前打过交道的青帮混混截然不同,一时间分辨不出是哪路人马,唯有一路狂奔,尽快逃生。

    陈子锟冲上了大街,车水马龙,街心站着指挥交通的印度巡捕,回望追过来的杀手们,果然投鼠忌器,偃旗息鼓,悄悄将枪藏进了衣服,但依然步步紧逼,目露凶光。

    一辆电车叮叮当当响着铃驶过,陈子锟忽然拔腿狂奔,跳上电车尾巴,杀手们骂骂咧咧的快步走回弄堂,上了汽车。

    电车向虹口方向驶去,陈子锟找了个座位坐下,售票员走过来:“先生,买票。”

    陈子锟伸手进西装内兜掏钱,却摸到湿漉漉一片,摊开手掌一看,鲜红的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弹了。

    “先生,侬受伤了。”售票员惊呼,周围乘客也都起身离开,和他保持距离。

    陈子锟回望车后,那辆杀手乘坐的轿车如同幽灵般不舍不弃的跟在后面,心中便是一疼,这回遇到硬茬子了,或许双喜已经死了。

    电车驶过街道拐角,陈子锟一跃而下,跌跌撞撞进了弄堂,血从衣服上留下,在地上留下点点踪迹。

    陈子锟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他的脚步有些踉跄,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中他想到年少时候,意气风发,快意恩仇,暗杀英国巡捕后也曾这样走在上海的街道上,后来遇到了宋三小姐,被她搭救,再后来在鉴冰的闺房里养伤,一晃都二十年过去了。

    左胸的伤口还在流血,应该没伤到心脏,不然支撑不了这么久,他有些走不动了,寻了个台阶坐下,摸出一支烟来点燃,抽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眼前依稀浮现出林文静青春年少的身影,巨大的火车头,正阳门车站外捡烟头的少年。

    据说人快死的时候,这辈子的事情会在眼前过一遍,难道自己要像狗一样倒倒毙在上海滩一条无名的弄堂里么,陈子锟一咬牙站了起来,朝弄堂口走去。

    四个杀手迎着他走过来,面对一个垂死挣扎的人,他们不屑于使用枪支,这儿是虹口区,日本侨民云集的地方,用枪是不和谐的。

    一个杀手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在手里晃着,嘴角挂着冷笑。

    陈子锟站的不稳,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他吃力的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让你死的明白些吧,我们是七十六号的人。”杀手答道。

    陈子锟手一垂,袖子里的飞刀落在掌中,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岂会死在这些小杂鱼手中,刚才不过是故意示弱罢了,搞清楚了谁是幕后黑手,这几个小子的死期也就到了,只是……他的手有些抖。

    正要动手,忽然一个穿和服木屐的醉鬼出现在弄堂里,似乎没看见剑拔弩张的景象,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扶着墙走过来,四个杀手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斜眼看他,是个普普通通的日本侨民,没什么威胁性。

    醉鬼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佝偻的身子慢慢站直了,慢慢道:“你们不能杀他。”

    杀手们这才觉得不妙,但为时已晚,醉鬼的动作快如闪电,二尺长的协差上下翻飞如白练,嗖嗖几声,四个杀手同时定格,然后慢慢的倒了下去。

    醉鬼背对着陈子锟站着,慢慢将协差插回木鞘,一口地道的南泰土话:“大帅,要不要紧。”

    陈子锟苦笑道:“有十年没见了吧,茂才。”

    “十一年。”打扮的像个日本人的梁茂才答道,声音有些萧瑟,有些低沉。

    “过来,扶我一把。”陈子锟向他伸出了手。

    ……

    咖啡馆后巷,租界巡捕正在收尸,御竜王和燕青羽站在一旁,用手帕掩着鼻子,五月初的上海气温已经很高,血腥味浓重,让人很不舒服。

    会谈结束后,陈子锟竟然遭遇伏击,弄堂里陈尸数具,但没有陈子锟和双喜,这让御竜王很是气急败坏,会谈是极其机密的,不知道为何走漏了风声,下手的究竟是重庆特务,还是七十六号的人也未可知,但不管是哪一方的人,此举都让御机关蒙羞。

    燕青羽似乎并不担心:“以我姐夫的身手,应该没人伤的了他,只是咱们御机关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家监视着,这样不太好吧。”

    御竜王面色阴沉:“替我约晴气庆胤。”

    晴气庆胤中佐是梅机关的首脑人物,曾经做过土肥原将军的助手,在谍报界颇有名气,但是面对身份显赫的御竜王少佐,他也不敢端架子。

    “我可以向少佐阁下保证,梅机关没有参与此事,我甚至不知道陈子锟在上海。”晴气一脸无辜的说道。

    “这个老狐狸。”御竜王心中暗骂,嘴里却很客气:“前辈,陈的生死对御机关,乃至与大东亚圣战都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帮忙,拜托了。”

    晴气皮笑肉不笑道:“我实在爱莫能助,不过提醒阁下一声,阁下正在进行的谈判,是不是挡住别人的路了,中国有句老话,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御竜王恍然大悟,谈判如果成功,御机关的手就伸进了江东省,最不高兴的应该是汪精卫政府,汪政府和满洲溥仪政府不同的是,汪精卫至少还是有点政治抱负和能力的,手下也有一帮得力干将,他们虽然不明和日本人作对,但暗地里小动作可不少,七十六号为了争夺鸦片资源,一直想暗杀宏济善堂的盛文颐,搞的盛文颐风声鹤唳,走到哪儿都带着一队日本宪兵当保镖,这回对陈子锟下手,一定也有他们的份儿。

    ……

    沪西,极司菲儿路76号,特工总部主任李士群正在批阅文件,他很随意的在一张张行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最近抓了一批重庆特务,本着以牙还牙的方针,在严刑拷打后一律枪毙,决不姑息。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秘书走了进来,眉头皱着,似乎有些慌乱。

    “什么事。”李士群有些不悦。

    “主任,御竜王来了,已经进了院子,外面停着两辆卡车,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坐满了宪兵。”

    李士群大吃一惊,七十六号的靠山是梅机关,和御机关没什么牵扯,御竜王突然登门拜访,还带了两卡车的宪兵,这是打算先礼后兵啊。

    御竜王是穿军装来的,白手套,长马靴,佩刀铿锵,来者不善,进门也不坐,语气很强硬:“李士群先生,希望你把人交出来。”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三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李士群是个聪明人,他早就通过晴气打听过御竜王的背景,那可是通着天的人物,绝对不可以招惹,以他和日本人多年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回装傻充愣的招数都不好使,触怒对方的结果只能是宪兵抄了七十六号。

    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容发生的,否则特工总部的颜面就全没了,李士群笑脸相迎,问明来意后诚恳道:“我不太过问下面的具体工作,或许是吴四宝他们私自乱来,请给我十分钟时间,我核实一下。”

    御竜王准备的是先礼后兵的路数,李士群如此客气,他也不便发作,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李士群打电话。

    李士群一通电话,终于搞清楚了事情原委,今天七十六号警卫大队确实到公共租界出勤过,而且抓了一个人回来,不到十分钟,满脸血污的双喜就被带了上来,腰部以下的衣服都是湿的,显然是押在水牢里。

    御竜王认识这是陈子锟的副官,提出要把人带走,李士群满口答应,并且承诺一查到底,看看到底是谁在拆御机关的台,御竜王才不相信他的连篇鬼话,让人搀着双喜扬长而去。

    双喜神智还算清晰,在车上告诉御竜王,自己被捕的时候,陈子锟已经逃离,但是究竟有没有脱险却不知道。

    御竜王派人把双喜送去虹口的日本医院,打电话回办公室询问有没有发现陈子锟的踪迹,回答是否定的,联系了李耀廷和苏青彦之后都没有结果。

    对方或许以为暗杀是自己安排的吧,御竜王一阵气恼,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捣乱的家伙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虹口一处民宅内,陈子锟赤着上身坐在椅子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拿着小镊子从他伤口里夹出一颗变形的子弹头,然后用酒精擦拭伤口,敷上药粉,再用绷带缠上,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陈子锟向她道谢,她也只是莞尔一笑。

    梁茂才递过酒壶,陈子锟接了尝了一小口,赞道:“我还以为是日本清酒,原来是南泰高粱烧。”说着闷了一大口,望着出门倒水的女子道:“你媳妇。”

    梁茂才点点头:“是的,她叫柳生晴子,是日本人。”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有淡淡的无奈与毅然。

    陈子锟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十年不回家。”

    梁茂才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没脸回去,也不能回去,他们容不下她,晴子毕竟是个日本人。”

    外面的柳生晴子冲他们笑了一下,笑容和煦甜美。

    陈子锟拍拍梁茂才的肩膀:“不就是找了个日本娘们么,多大事,这是为国家争光知道不。”

    梁茂才笑了笑,脸上皱纹很深,不过却找到一丝当年狂放不羁的感觉。

    “跟我回去吧,容得下她。”陈子锟望了一眼门外的柳生晴子。

    梁茂才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头。

    ……

    陈子锟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法租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想报复却无从下手,七十六号戒备森严,无法强攻,李士群丁默邨等特务头子深居简出,行踪诡秘,难以下手,正在犯愁之际,一个女人来到了李耀廷的别墅。

    这个女人正是在陈子锟视线中消失很久的唐嫣,她带了花篮来探望伤员,让大家都很吃惊,陈子锟受伤是机密,上海滩没几个人知道,唐嫣竟然晓得,而且还能准确的找到陈子锟的住处,看来**的情报工作确实了得。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陈子锟与唐嫣间的龃龉早已随风而去,两人坦然面对,其他人等悄悄退出房间。

    “你老了。”唐嫣叹口气说。

    “你还是那么年轻,头发都是乌黑的。”陈子锟道。

    唐嫣自嘲的笑笑:“保养这头青丝,花费可不少呢,对了,家里都好么,嫣儿好么。”

    陈子锟心中一动,为何唐嫣不问别人,只问嫣儿,想必是女儿的名字让她心中纠结许久吧。

    此时再叙旧情是不合时宜的,陈子锟应付几句,岔开话题:“你这次来,恐怕不是看我这么简单吧。”

    唐嫣道:“首先是来看你,其次是告诫你莫要做傻事,暗杀你的人并非李士群。”

    “哦,那是谁。”

    “周佛海。”陈子锟心中巨震,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尊佛。

    周以前做过国民党宣传部次长,也算中央大员,但比陈子锟还是差点意思,此公跟随汪精卫叛变之后,在南京伪政府身居要职,身兼财政部长,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长,内政金融特务一把抓,据说汪政府的部委官员都是他一手提名,可谓权势滔天。

    唐嫣看出陈子锟心中困惑,提点他道:“你和御机关的谈判是否涉及到江东省的省长人选问题。”

    陈子锟点点头。

    唐嫣道:“就是此事触怒了周佛海,江东省长的人选,他早有腹稿,岂容他人定夺,即便是日本人也要尊重他的意见,但他又不想轻易和日本人翻脸,所以就采取了针对你的举措,七十六号李士群和他不和,这件事他是直接委派下面人做的。”

    陈子锟道:“越级下令,岂不乱套了。”

    唐嫣笑道:“岂止如此,七十六号内部混乱不堪,拉帮结派,高层斗争杀人不见血,中层斗争就是刀光剑影了,看谁不顺眼,直接一枪毙了,在机关内部挖坑埋了,一个月总有几个人失踪,大家早就见惯不惊了。”

    陈子锟无语。

    唐嫣又道:“还有一个人助纣为虐,帮周佛海对付你。”

    “谁。”

    “张啸林,他巴结上周佛海,准备出任浙江省伪省长,为了报答周,他动用资源参与暗杀你的计划。”

    陈子锟默默的点点头,半晌才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我想知道,上海滩的秘密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么。”

    唐嫣摇头:“只要我们想知道的,就一定能知道,上海滩是各方间谍的乐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就没有秘密可言。”

    陈子锟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和御机关之间的勾当,看来**已经了如指掌了。

    唐嫣道:“我们相信你是爱国的,有时候适当的妥协和交换是必要的,只是我要提醒你,千万莫要假作真时真亦假。”

    陈子锟默然许久:“我知道了。”

    “那我就告辞了,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唐嫣留下一张名片,翩然而去。

    名片上的职务是中央通讯社上海站首席记者。

    ……

    陈子锟决定先对张啸林下手,对付这种江湖大佬,寻常手段是没用的,只有启用生面孔打入内部才能奏效,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选,最后一个名字跳进他的脑海。

    林怀部,这小伙子胆大心细,枪法过人,兴许可以一用。

    林是法租界巡捕房一名普通华捕,休班时候被人拿着陈子锟的名片请到一间茶室,看到陈子锟面色苍白,显然受了伤,不禁惊道:“陈大帅,您怎么了。”

    陈子锟摆摆手:“不妨事,是张啸林这个狗东西下的黑手。”

    林怀部咬牙切齿:“张啸林这个汉奸,早晚杀了他。”

    陈子锟本来还预备了一套说辞,激将法什么的,现在看来全不用了,开门见山道:“小林,我叫你来就是商议为民除害之事,杀掉张啸林,警告那些为虎作伥的汉奸。”

    林怀部道:“上刀山下油锅,大帅一句话。”

    年轻就是好啊,陈子锟心中感慨,仿佛看到二十岁时的自己。

    “没那么危险,我们已经筹划好了方案,张啸林贪生怕死,已经警惕起来,正在招募保镖,你底子干净,不怕查,我托人把你送进张公馆做保镖,你寻个机会一枪打死他,事成之后,国家会奖励你五万元,你如愿意,我帮你弄个法巡捕房的探长干干。”

    林怀部激动起来,条件太优厚了,他蠢蠢欲动道:“什么时候开始。”

    陈子锟道:“明天就去面试。”

    ……

    林怀部果然被介绍到张啸林家里做保镖,他做过巡捕,胆子枪法都不错,但初来乍到只能先当司机,计划要慢慢进行。

    五月初,欧洲大陆战云密布,德国和英法要开战了,租界却依然歌舞升平,法国的陆军,英国的海军,是天下最强的,德国战败之军岂敢言勇,即便最不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重现欧战局面,在巴黎近郊打阵地战,当然那种情形是不会出现的,因为法国有世界最坚固的马奇诺防线,几百里的山脉都掏空了,机枪大炮密布,隧道绵延几千里,储水食物足够十年生活,弹药够打二十年的,根本不用担心。

    被暗杀事件耽误的谈判重启,这回御机关和陈子锟的谨慎了许多,不在上海继续会晤,而是选在双方都能接受的北泰。

    陈子锟坐着御机关的专车下乡,前面有日本宪兵的摩托车开道,感觉很是异样,外面阡陌纵横,罂粟花开,每隔几千米就是一个炮楼,铁丝网和壕沟比比皆是,便于隐藏踪迹的青纱帐全被毁掉,北泰,已经成为日本人的囊中物。

    大青山深处,陈子锟等人步行了三天三夜才见到游击队,日军的囚笼政策大大挤压了游击队的生存空间,就连接近平原的山区都不再安全,只能在深山老林里活动,部队减员严重,不要说食物,就是食盐都不能保证,战士们衣衫褴褛,皮包骨头。

    盖龙泉和陈寿都削瘦无比,满脸胡子,坐在一起长吁短叹,手不停在身上抓着,时不时捏出一只虱子来。

    “这是背负千古骂名的事儿,谁去。”陈子锟环顾二人道,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四章 诈降
    “我去。”盖龙泉和陈寿不约而同道。

    这俩人处处相争,轮到投日本当“汉奸”也要争一回,陈寿道:“山里的苦日子我过够了,想进城享享福,老盖你别和我争,小心我翻脸。”

    盖龙泉道:“轮不到你去,我年龄比你大,资历比你老,你没见日本人的悬赏告示么,我的头比你的头贵两成价钱呢。”

    两人吵得热闹,陈子锟一言不发,鼻子却有些酸,老兄弟们这是争着往虎口里跳呢,诈降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是极其危险的,稍有不慎全军覆灭,连个全尸都剩不下。

    吵到最后,还是盖龙泉占了上风,他说:“我盖家已经没啥人了,不怕被人刨祖坟,指着脊梁骂汉奸,你们陈家还有不少人,还得要脸啊,再说你和姓夏的是世仇,见面就得打起来,还是我去吧。”

    陈寿争不过他,只得同意。

    此事机密,知道的人仅限于几个嫡系首脑,一天凌晨,游击队驻地哨兵突然发现营地空了,急报陈寿。

    陈寿心知肚明,却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过去一看,盖龙泉的人马果然连夜离开,一人不剩下,他叹口气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部下们都炸了窝,这段日子日本人不断派飞机扔传单劝降,没想到盖大王真鬼迷了心窍,作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

    “司令,我愿带几个精干弟兄,追上去打死盖龙泉。”刘骁勇愤愤请命。

    “谁也不许乱动。”陈寿提高了声调,继而低沉道:“山里的日子苦,再熬下去,不用日本人围剿,咱就得饿死,老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住江北军的种子,大路通天,各走一边,谁也别难为谁,以后见了盖龙泉的队伍,不要开枪,这点香火情还是有的。”

    部下们都沉默了,有人动摇,有人却更加坚定了信念。

    ……

    1940年5月中旬,盖龙泉部三百余人出大青山,向南京政府投诚。

    持续两年半之久的江北治安战终于以皇军的“胜利”告终,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派了一名高级军官前来视察,汪政府更是高调对待,汪精卫亲自赶赴北泰主持改编仪式。

    事情闹大了就得穿帮,说好是八千人投降,只来了三百人,连个零头都不够,御竜王大为恼怒,一方面恨陈子锟说话不算数,一方面发愁如何交代,派遣军和汪政府都准备把这件事大大炒作一番,届时很多记者都会到场,牛皮吹破了,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关键时刻,燕青羽劝他了:“御桑,思路不妨放开一些,人数不够,可以找人来凑嘛。”

    一语点醒梦中人,御竜王再次感叹,中国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他是个举一反三的聪明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借用皇协军的一个团,再拉千余壮丁,都穿上军装发了没子弹的空枪,在大校场上列队,紧急操练,乡下壮丁左右不分,走步子频频出错,不过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好歹能充个数,场面上不至于很丢人。

    驻北泰的日军给予御机关不少帮助,这两年多他们肩负清剿游击队的重任,作战强度比在前线和国民党正规军打仗还累,连田路将军都战死了,江北一隅之地,占用皇军一个旅团的兵力,让高层极为震怒,后来使用囚笼政策才初见成效,但花费太大,修铁路、公路、炮楼,耗用大量钢材、水泥、砖石,人力,除了人力可以驱使当地百姓外,别的都是要花钱的,日本是个国土狭小资源贫瘠的国家,一日元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如果全中国都这样抗日,那大东亚共荣圈就是个肥皂泡。

    所以,对盖龙泉的投诚,不但北泰驻军如释重负,大本营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节省出兵力干更重要的事情了,而南京汪精卫刚“建国”不久,也需要一次激励士气的活动,双方不约而同的要把这件事搞大。

    御竜王使出浑身解数,从上海被服厂调来八千套军装,还有国民党仓库里剩余的德式钢盔也一股脑拉来,呢子绑腿,大头皮鞋,牛皮腰带,帆布子弹带,枪械一水的捷克造,军官是铜头宽牛皮武装带外加大马靴,深绿色呢子制服,佩金属质地的领章和帽徽,简直就是国民党精锐德械师的范儿。

    盖龙泉带了三百多号老弱病残出来,本以为会受到各种刁难,没想到一步登天,待遇好的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日本子真孝顺,比伺候爹还上心。”盖龙泉这样感慨。

    部队整编进行的很快,到五月下旬的时候就差不多了,此时欧战战场捷报频传,日本的盟国德国绕过了马奇诺防线,将英法联军打得满地找牙,丢下几万残兵和无数重型装备,逃回英国本土去也,欧洲既定,英法更加无瑕东顾,日本便无须担心列强的干涉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汪精卫携夫人陈璧君,以及副手周佛海前往北泰视察新成军的和平建**江北守备师,沿途军政部门均已领袖规格进行接待,让他过足了瘾。

    北泰张灯结彩,挂满长尾巴的青天白日旗,新任市长夏景琦穿着大礼服前往迎接,北泰警备司令王三柳也马靴锃亮军刀铿锵的出席欢迎仪式,不过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本是满洲国兴安军的人,守备师的建成,必然使他日益边缘化。

    市政厅广场,彩旗飘扬,记者云集,有南京中央通讯社的,还有日本同盟通讯社的,以及南京上海北平各大报社的记者,最远的是来自满洲国新京的记者朋友,主席台上高官云集,将星闪烁。

    御竜王穿着西装坐在主席台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热闹的一幕,心中得意非常。

    仪式开始,炮兵鸣响礼炮,戎装佩剑的汪精卫亲手将江北守备师的旗帜授予盖龙泉,和他亲切握手,盖龙泉感激涕零,汪精卫非常满意,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下面是阅兵式,三千名拼凑起来的部队正步通过主席台,军装簇新,皮鞋锃亮,就是人磕碜点,一个个骨瘦如柴,面有菜色,记者们啪啪的拍着照,忽然队伍中窜出一人,举枪大呼:“枪毙卖国贼。”

    事发突然,没人反应过来,盖龙泉一个虎扑挡在汪精卫面前,大叫:“保护汪主席。”

    刺客只开了一枪,在拉枪栓的时候被宪兵制服,主席台上无人受伤,但阅兵式只得草草结束,御竜王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幸亏没出人命,不然自己一番辛苦全都要付之东流。

    燕青羽也很担忧,这一枪太突然了,不在计划之内啊,不知道哪个愣头青背着上面干了这么一出,弄得大家都很被动,不过话又说回来,盖龙泉的表现真是可圈可点,临场发挥,丝毫纰漏没有,如果投身演艺圈的话,一个影帝的桂冠是跑不了的。

    涉案士兵被宪兵队带走,还没来得及审讯就毒发身亡,但他的身份却掩盖不住,这人原来不是盖龙泉手下的兵,而是皇协军的人,在参军之前是乡下赌棍,欠了一屁股的债。

    谁主谋,谁策划,谁安排,谁提供的子弹,线索全都随着刺客的死亡而中断,但幕后是什么人不言而喻,王三柳和夏景琦都有动机,不过阅兵队列距离主席台甚远,刺客没受过军事训练,枪法极差,找这么一个半吊子刺客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就是搅局。

    此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据说是周佛海发话不让继续追查,御竜王也乐得清闲,各报社也收到禁令不许报道,江北游击队改编为和平建**的事情终于完美收场。

    守备师接替了皇军的防务,进驻各个炮楼,承担的都是没油水的苦活累活,并不挡皇协军的财路,原驻江北的日军混成旅团调防,只留下一个大队的兵力监视伪军行动,可谓皆大欢喜。

    盖龙泉上任伊始就大动干戈,兴兵进山讨伐,以此显示对皇军的忠心,他亲自率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开进大青山,熟门熟路找到游击队的驻地,双方隔着一条山谷开始对射,打得那叫一个热闹,只不过枪口都是朝天的。

    战斗非常激烈,和平建**动用了重机枪和掷弹筒,足足打了两个钟头才停歇,盖龙泉大手一挥:“撤。”

    伪军们留下一地狼藉撤走不久后,瘦骨嶙峋的游击队员们摸了过来,在阵地上搜寻到大批没开封的日本军用罐头,直接拿刺刀撬开了就吃,还有几千发子弹,百十颗手榴弹,五百斤大米,都是盖龙泉留下的礼物。

    “这个老盖,没把弟兄们忘了啊。”陈寿感叹道。

    回去的路上,盖龙泉心情很好,骑在马上唱起了京戏:“在曹营我待你恩高意好,上马金下马银美女红袍……”

    忽然一枪打来,盖师长晃了两下,栽倒马下,部下们慌忙开枪还击,半山腰上响起爆豆般的枪声,机关枪声密集。

    “是八路,中了八路的埋伏了。”一个军官声嘶力竭喊道,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五章 英雄出少年
    打伏击的确实是八路军,赵子铭率领的特务中队在这儿埋伏几个钟头了,居高临下乱枪打来,更有洋铁桶里的鞭炮助威,可惜子弹瞎火的太多,土造手榴弹一炸两瓣,杀伤力不够,不然真够这帮伪军喝一壶的。

    伪军们仗着武器精良,拼死还击,护着负伤的盖师长冲出了山谷,但也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赵子铭带领战士们下来,把尸体上的枪支子弹皮鞋绑腿全都取下,没死的重伤员集中在一块,对他们说:“按说该把你们都毙了的,可八路军讲究优待俘虏,我也曾和你们一个锅里吃过饭,这点香火情还是有的,给你们留几棵手榴弹,是自己了断,还是等着山里的饿狼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俘虏们哀求八路爷爷救命,赵子铭充耳不闻,不是他不想救,山里缺医少药,自己的伤兵还照顾不过来,哪能顾得上这些伪军。

    特务中队的战士有不少是山里的猎户,程石父子也在其中,不过身上穿的不是军装,而是豹皮加伪装野草,栓柱捡了一只短小的马枪,喜不自禁,交给赵子铭道:“司令,我捡了一把好枪。”

    赵子铭接过来摆弄一番,道:“不赖,发给你了。”

    栓柱咧开嘴笑了。

    赵子铭也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忽然看到漫山的山茶花,不由得想起了某个人。

    部队打扫完战场,迅速撤离,急行军到了山中密营,赵子铭向支队领导汇报了伏击战的经过,并且上缴了战利品。

    武长青很震惊:“你伏击了盖龙泉的部队。”

    赵子铭道:“是啊,我等了五个钟头,才等到他,一枪把他撂下来,不死也是重伤。”

    叶雪峰道:“赵连长,你怎么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盖龙泉是可以争取的人物,你把他打了,咱们怎么开展工作。”

    赵子铭有些不悦了:“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特务中队是独立部队,要是每一仗都请示,还打个屁,再说盖龙泉是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叶雪峰耐心解释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总觉得盖龙泉的投敌透着蹊跷,或许是陈将军安排的秘密行动。”

    赵子铭一瞪眼:“投降就是汉奸,就算是我叔投了日本,我也找打不误。”

    叶雪峰道:“打也打了,算不得犯错误,如果陈子锟来交涉的话,咱们也占着理。”

    赵子铭这才阴转晴,胡乱敬了个礼道:“没事我先走了。”

    转身出门,直奔卫生队,队伍在大山里宿营,卫生队条件很苦,支着一顶小帐篷,叶唯正在帮白玲给伤员做手术,好不容易忙完,拖着疲惫的步伐出了帐篷,就见眼前一束山茶花,赵子铭蹲在旁边抽着烟。

    “你来了。”赵子铭竟然有些拘束。

    叶唯抱着膀子:“哟,这不是支队的刺头赵连长么,怎么有闲空来这儿。”

    赵子铭道:“打了个伏击战,缴获不少枪支弹药,还有十几个医药包,,我特地给你送来了。”

    叶唯道:“亏你还想着我们,坐吧,陪我说说话。”

    赵子铭受宠若惊,坐在旁边,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叶唯自顾自说起卫生队的事情,辛苦也就罢了,最难过的是没有药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伤员感染化脓,伤势加重而牺牲,对医务工作者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说着说着,一扭头,早没了赵子铭的身影。

    “这家伙。”叶唯撅起了嘴。

    ……

    盖龙泉被败兵救回了南泰,虽然他是守备师的师长,但日本人防备他,手下兵力还是老家底子三百人,扩编的部队驻扎在江北各个炮楼里,和日军混编,他这个师长有名无实,和营长差不多。

    冷枪打在盖龙泉背上,伤到了内脏,整个人昏迷不醒,南泰没有条件医治,只得紧急送往北泰大医院,来到北泰的时候,已经命悬一线,日本医生为他做了手术,从体内挖出一颗变形的子弹,才渐渐脱离危险。

    这一枪让日本指挥官对盖龙泉彻底放心了,就算是苦肉计也不是这种玩法,当盖龙泉醒来的时候,房间内摆满了慰问品,甚至还有汪精卫从南京发来的慰问电和一枚勋章。

    山中的陈寿听说盖龙泉差点被八路军打死的消息后,大发雷霆,痛骂武长青不讲道义,下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偷袭八路军的驻地。

    刘骁勇悄悄出了营地,连夜奔到八路军驻地,向武长青报告了此事,武长青紧急召开党组会议商讨对策,并且向大家介绍了刘骁勇的身份。

    “同志们,这位是江北特委的秘密交通员,刘骁勇同志,目前在国民党军中担任炮兵大队长。”

    “刘同志你好。”大家纷纷和他热切握手,叶雪峰还拿了自己的茶缸给他倒了一杯开水。

    “谢谢,我还要赶回去,就捡重要的说,据我所知,盖龙泉投敌是肩负着秘密使命的,你们打了他,激怒了陈寿,咱们两家同室操戈,只能让日本人捡便宜,”刘骁勇沉痛道。

    叶雪峰表情严肃起来:“又是曲线救国这一套,坚持抗战难道就这么难,就搞不懂这些国民党的想法。”

    武长青道:“既然是假投降,那就是误会。”

    叶雪峰冷笑:“假作真时真亦假,恐怕是两头下注,鸡蛋不放在一只篮子里吧。”

    刘骁勇脸憋得通红,却无言以对。

    武长青道:“不管怎么说,自相残杀是绝对不行的,咱们连夜撤离,找机会再解释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做了,大青山里条件太苦了,既要应对严酷的大自然,还要躲避敌人的扫荡,唯一的友军反目为敌,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八路军连夜撤走,第二天陈寿所部扑了个空,只得悻悻而去,大青山茫茫百里,大队人马撒进去根本找不着,只能暂记下这笔帐。

    ……

    大青山中国共双方险些摩擦的事情陈子锟并不知情,此时他还在上海滩租界里运筹帷幄,中国的反侵略战争,和世界局势息息相关,想打赢这场战争,必须依靠外国的强援才行。

    欧洲第二次战争如火如荼,英国人出动了所有的船只,包括私人游艇和渔船,甚至小舢板,渡过英吉利海峡,解救在敦刻尔克被德国围困的自家人马,好歹救出了不少人,但所有的重武器都丢在了海滩上,可谓败的极惨。

    英法已经战败,短短的海峡能否挡住德国人的铁蹄还未可知,租界内的气氛已经和以往不同了,德国侨民趾高气扬,英法侨民垂头丧气,美国人惶恐不安,白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陈子锟关心的是,法国既降,海外领地的态度必然发生改变,法租界已经不再安全了。

    八月初,伤势仍未痊愈的盖龙泉被日本人从北泰送到上海,准备坐船去日本医治,顺便参观东京大阪等城市,见识一下大日本帝国的发达与强大,这是铁杆汉奸才有的殊荣,盖龙泉挨了一枪,阴差阳错得到这种待遇,真不知道是喜是悲。

    至此陈子锟才知道江北的事情,急忙派双喜回去传令,严禁陈寿和八路军冲突,不过他也知道,陈寿一系相对独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这个大帅的权威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过了几天,陈子锟突然接到消息,张啸林死了。

    安插在张啸林身边的钉子林怀部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一枪打死了这个纵横上海滩数十年的大亨,但林怀部未能全身而退,被张府保镖擒住,因案发地点处法租界,所以凶手移交巡捕房处理。

    陈子锟急忙介入此事,原先的方案却随着欧洲战事而发生了改变,程子卿无奈的告诉他,因为张啸林是日本军方的红人,浙江省长的人选,所以日方震怒,向法租界施加巨大压力,法国本土战败,租界当局也没了脾气,法国长官下严令禁止人说情,要依法处置林怀部。

    “总司令不要担心,法国人讲人权,再说小林也不是没有背景,只要钱到位,死刑可免,但几年牢狱之灾是跑不了的。”程子卿这样说。

    陈子锟手头还有些美元金条,一股脑拿出来打点巡捕房上下,获得探监机会,面见林怀部,小伙子虽然带着手铐脚镣,依然意气风发,毫无惧色,他向陈子锟讲起自己下手的经过,眉飞色舞,沉醉其中。

    “那天有客到,我本想趁他下楼的时候动手,可是他妈的管家叫局,又喝又赌的指不定玩到几点,我急了,就故意和开车的阿四吵架,引张啸林现身,这一招果然奏效,他在二楼上骂我,要开除我,我装着卸枪走人,一抬手,正中狗日的面门,我怕他没死,上楼补枪,客人正拿着电报报警,我一枪把他也毙了,反正都是一丘之貉,死了活该,下楼的时候,别的保镖把路堵了,我一想,平时大家玩得不错,何必伤他们性命,就把枪一撂,让他们把我绑了。”

    陈子锟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六章 亲王
    经过一番斡旋,林怀部终于被法租界当局判刑十五年,算是从轻发落,盖龙泉赴日前夕,御机关通过管道再次联络了陈子锟,与他进行秘密会谈。

    德国在欧洲战场的胜利让御竜王信心大增,他劝说陈子锟随同盖龙泉一同赴日参观,见识一下亚洲最发达国家的繁荣景象,陈子锟婉言谢绝:“日本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你们中国有一句俗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现在选择合作还来得及,等到中国灭亡了,到时候你的身价可就不那么值钱了。”御竜王这样劝他,陈子锟却依然摇头。

    “陈将军,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放弃幻想吧,中国打不过日本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资料,重庆政府的弹药库存,仅就七九公厘的步机枪弹来说,库存只有五千万发,炮弹航弹就更少了,空军已无还手之力,飞行员损失殆尽,航空燃油全赖进口,现在怕是全国也凑不出几千桶了,苏联志愿航空队已经撤离,我们日本陆海军的轰炸机在重庆上空飞行简直就像在家门口散步一样安全,你觉得,这场仗还可能持续多久。”

    陈子锟抬眼看了御竜王一眼:“御桑的好意心领了,咱们不谈政治,还是一起发财吧,中国灭了又如何,大不了我去美国,如果现在投向日本的话,我这枚棋子不就没用了。”

    御竜王哈哈大笑:“狡猾,大大的狡猾。”

    ……

    张啸林的死对于汉奸们来说是个巨大的心理打击,但对于战争却没有太大帮助,日军依然四处出击,在占领区清乡扫荡,发动宜枣战役,封锁闽浙海上交通,占领越南谅山,切断中国西南国际交通线。

    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不屈的中华儿女依然顽强战斗,国民党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在襄阳战死,八路军在华北发动百团大战,破坏袭击日寇交通线,处处烽烟,遍地战火。

    身为江北敌后总司令的陈子锟一直蛰伏在上海租界内,和敌人称兄道弟,互通有无,江北出产的烟土质量堪比云土,运至上海立刻脱销,御机关赚的盆满钵满,大发战争财。

    慕易辰又开起了洋行,不过这回不是做美国货的买卖,而是依靠燕青羽的关系,找了条旧船从暹罗贩米来上海卖,粮食和鸦片同样都是必需品,随着战争的扩大,粮食供应越来越紧张,租界内的米铺都施行供给制,卖户口米,每天一大早就有无数人排队购买大米,每人限购少的可怜的一点点,买完之后在手上盖一个蓝色的戳印,证明已经购买,当天不能再买第二次。

    盖龙泉在日本参观了两个月,再次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被成功洗脑,张口闭口就是大东亚共荣圈,兄弟在东京的时候如何如何,返回北泰后升值为和平建**陆军中将,管辖全江北的军务。

    1941年初,上海法租界,一场风雨后,梧桐树的落叶铺满大街,陈子锟踏着落叶回到住所,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是刚才在咖啡馆里,唐嫣交给自己的。

    这是一份**出版的《新华日报》,原本在敌占区是很难看到的,但地下党却特地约见他,并且将这份报纸交给他。

    报纸上的头版开了天窗,上面刊登了一首手书的诗: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落款是周恩来。

    他知道这首诗代表什么,此前不久,第三战区的**在皖南出动大军,将新四军八千余人缴械,扣押军长叶挺,政委项英身死,同为抗日军队,大敌当前却不断互相杀戮摩擦,实在是亲者痛仇者快,而新华日报收到党国新闻出版部门的管控,不得刊登有关消息,只能临时换一首诗上去。

    凡事有因就有果,去年十月,新四军在苏北黄桥与国民党军激战,歼灭**两万余,击毙一个师长一个旅长,都是中将军衔,**吃了个大亏,自然要找回场子,这些事情,身为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的陈子锟岂能不知。

    但是让人郁结的是,日本人就在眼前,国共两军却热衷于自相残杀,杀来杀去,黄桥最终还是被日本人占了。

    轻轻放下报纸,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

    春节将至,江北大地银装素裹,一列票车喷着浓厚的蒸汽驶入江北火车站,从头等车厢下来几个穿着呢子大衣的旅客,头戴礼帽,手提皮箱,手杖指指点点,互相之间用日语高谈阔论,骄傲不可一世。

    车站警察知道这是省城来的日本人,不敢怠慢,挥舞着警棍将挡路的中国旅客赶走,侦缉队的特务也不敢造次,点头哈腰鞠躬敬礼,操着半生不熟的日语打招呼:“空你气哇,我哈要。”

    这几个客人出门上了守备师的汽车,一溜烟出城,进了盖龙泉的司令部。

    盖龙泉一袭戎装,身披黑斗篷在门口迎接,见来客下车,上前握手道:“终于盼到你们了,抱歉,我负伤之后留了后遗症,不能见风,无法远迎。”忽然看到一人,惊呼道:“老十,是你。”

    来者正是陈子锟和他的一帮得力助手,双喜青锋,还有许久未见的梁茂才。

    进屋落座,陈子锟笑道:“老盖这个师长当的顺心么。”

    盖龙泉道:“就俩字,憋屈,吃喝倒是不愁,可给日本人当狗的滋味太他妈难受了,日本人是信任我了,可还是不信任我这些部下,搞了几十个顾问,每个中队都有,想把我的人架空,还从南边找了些汉奸塞进司令部,整天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这还不是最窝心的……”

    顿了顿,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最苦的下乡扫荡,为虎作伥,里外不是人,小鬼子把老百姓杀的人头滚滚,我在一边干看着不能动手,那一刀刀,都砍在我心头上啊。”

    陈子锟道:“老盖,你辛苦了,你不做汉奸,自然有人做,起码你占着这个窝能让老百姓的日子稍微好过点,能让山里的弟兄喘口气,我策划这一步棋,就是要来个痛快的。”

    盖龙泉喜道:“终于要动手了么。”

    陈子锟道:“本来再等等效果可能会更好,可是我听说春节期间有个日本亲王来北泰视察,咱们趁机起事,活捉亲王,震我士气,灭敌寇威风,实在是难得机会。”

    盖龙泉惊喜万分:“日本子的亲王,是天皇的叔叔还是兄弟。”

    双喜青锋和梁茂才也面面相觑,此事机密,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陈子锟道:“天皇御弟,清水宫亲王。”

    盖龙泉摩拳擦掌:“太好了,那就是八千岁了,抓了狗日的,小日本还不得塌天。”

    陈子锟轻笑:“要的就是他们塌天。”

    时间紧迫,盖龙泉立刻召集心腹开会,商量动手事宜。

    北泰城内,警备司令官邸,王三柳正在喝闷酒,自从到北泰来之后,他的仕途就不太顺,一直屈居在二线,好在家眷都从满洲国接来了,倒也和和美美,安稳的很。

    见他心情不佳,妻儿都回避了,老娘在后院烧香拜佛,为儿子祈祷。

    忽然副官来报,说是省城特高课来人,王三柳心中一惊,当初在北泰机场火并日本兵的事情一直是他心头一根刺,不晓得啥时候东窗事发,全家可就完了,他不止一次梦到自己被宪兵抓去,抽的血肉模糊,自己的小儿子被狼狗撕碎,每次午夜梦回,都是一身冷汗。

    汉奸,不好当啊。

    他拿起手枪,转瞬就放下,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自己一把枪又有何用。

    “请,快请。”王三柳穿上了军装,系上风纪扣,将一只小巧玲珑的撸子推上子弹塞在腰带里,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自杀。

    不大工夫,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进来了,王三柳松了一口气,来人不是什么特高课人员,而是神出鬼没的陈子锟。

    “陈……陈老兄别来无恙啊,快坐,来人,上酒,哈哈哈,有日子没见了。”王三柳兴致大发,心情大好。

    陈子锟脱了鞋,盘腿坐下榻榻米上,王三柳家里是日本风格装饰,雅致的很,小炕桌上摆着酒壶和小菜。

    “王司令日子过的悠闲的很啊。”陈子锟道。

    王三柳摸着大头笑道:“混日子而已。”

    陈子锟道:“混日子有啥意思,大丈夫就要干一番大买卖,才不枉世上走一遭,我有一单生意,还缺个人,你入伙吧。”

    王三柳颇感兴趣:“什么生意,不妨说来听听。”

    陈子锟伸头过去:“绑架一个日本亲王。”

    王三柳两眼圆睁,半天没说话,醒悟过来,猛摇头:“不敢,干不了,我一家老小,冒不得风险。”

    陈子锟冷笑“你觉得不干就没风险了,看看这个。”

    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件丢过去,上面标着“机密”的字样,全是日文,王三柳虽然会说几句日本话,但看这些假名文字就不行了,好在日文中夹杂大量汉字,硬蒙也能蒙对。

    文件显示,关东军特高课一直没放弃对特别空挺队全军覆灭的调查工作,而且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王三柳。

    王司令汗流浃背,手颤抖不停,终于道:“亲王带多少护兵。”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七章 清水枫
    江北是江淮地区最大的煤铁产地,北泰更有大型炼钢厂,对日本来说相当之重要,本来此地抵抗最为激烈,今年来治安趋向良好,成为模范地区,所以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将这里选为亲王视察的地点。

    日期定在中国的旧历新年,本来日本人也是过农历年的,后来变法维新施行西方历法,只过公历元旦了,这位清水宫亲王殿下就是在国内过完了年才到中国来的,第一站是上海,据说御竜王全程陪同,汪政府七十六号一帮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御竜王一个小年轻如此猖狂,原来人家通着天呢。

    一月下旬,北泰市接到通知,近日有高层官员视察,责令地方做好迎接准备,市长夏景琦亲自带人打扫街道,给所有的行道树都刷上石灰水,远远看去梧桐树似乎都扎着白绑腿,醒目整洁,道路都是扫的一尘不染,临街门面必须悬挂日本旗,警察署、侦缉队这些单位借机大肆搜掠,中饱私囊,老百姓是苦不堪言。

    夏景琦一直处心积虑的向往上爬,不放过任何钻营的机会,他找人打听,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日方却不透露一个字。

    贵宾终于要来了,从省城到北泰的铁路线两边戒备森严,每隔五十米站一个兵,江北全境炮楼一级战备,夏景琦、王三柳,盖龙泉以及日军北泰驻军的一个大佐在火车站月台边迎接,寒冬腊月,夏景琦穿着裘皮还冻得瑟瑟发抖,可是日本人不进休息室烤火,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等了半天,火车终于到了,车上下来的是南京政府的一帮高官和一位日军少将,夏景琦急忙上前握手寒暄,哪知道人家正眼都不看他,直接上车奔着码头去了,北泰一帮官员也只好尾随而去。

    因为淮江中密布水雷,航运曾经暂停过一段时间,交通运输全靠铁路,直到最近扫雷结束,通往省城的航运才重开,众人站在栈桥边,江风凛冽,比火车站内还冷上几分,夏景琦不由得腹诽,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会折腾,他淌着清水鼻涕和王三柳搭讪:“王司令,来的是什么级别的官员。”

    王三柳瞥了他一眼,**道:“不清楚。”

    这家伙最近跟吃了枪药似的,脾气不大对,夏景琦不再搭理他,继续缩着脖子等待,忽然,汽笛穿透薄雾,一艘轮船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远方。

    “奏乐。”夏景琦喊道。

    已经快要冻僵的乐队奏起了日本海军进行曲,码头上终于有了一些喜庆的气氛。

    二十分钟后,轮船终于靠岸,这是一艘五百吨级的客船,先下来的是十名武装士兵,夏景琦注意到这些皇军的帽徽和普通皇军的不一样,黄色五角星下面有枝叶环绕,士兵的体格也相对高大,于是又问王三柳:“这是什么部队。”

    王三柳以前曾在满洲国禁卫军服役,1935年跟随溥仪出访日本,见过不少世面,他也注意到这些士兵的帽徽不同,心中暗暗吃惊,情报果然不假,这回来的是大鱼。

    “这是近卫师团的标志。”王三柳道。

    “那是什么意思。”夏景琦不解。

    “就是日本天皇的御林军。”王三柳有些不耐烦。

    夏景琦嘴巴张的老大,老天爷爷,日本御林军都来了,难不成这回来的是天皇他老人家。

    答案很快揭晓,从船上下来一个穿军装的小个子,戴眼镜,昭五式大檐帽,胸前大勋位菊花章,罗圈腿,挂着一柄华丽的军刀,形容略微猥琐,但是在场的日本人都极其恭敬,九十度鞠躬,口称殿下。

    “啥意思。”夏景琦虽然也懂两句日本话,但仅限于日常应对,高端词汇并不掌握。

    “是日本亲王殿下。”王三柳道。

    夏景琦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妈呀,日本亲王到北泰视察,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千载难逢,百年不遇啊,要是表现好了,还不提拔到省里,不,直接提拔到南京去当个部长啥的啊,这回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巴结这位王爷。

    亲王带着随员们鱼贯下船,日本军官和南京政府的高官和他握手致意,夏景琦刚想凑过去,人家已经结束了,一队宪兵护着亲王钻进小轿车扬长而去。

    正式的欢迎仪式在市政大厅进行,最外层的警卫由王三柳的皇协军负责,中层是北泰日军,亲王的贴身警卫是他从日本带来的近卫师团士兵,另有大量省城特高课、北泰侦缉队人员穿着便服来往穿梭,鹰隼一般的眼神四处扫射。

    北泰名流全被请来参加招待会,市政大厅内熙熙攘攘,觥筹交错,忽然盖龙泉一脸严肃走过来,对北泰最高指挥官松尾大佐轻声说了几句,大佐脸色突变,向亲王鞠了一躬,转身出去了。

    原来是游击队下山,向南泰县发起进攻,军情十万火急。

    大佐当机立断,派出步兵大队和皇协军一个团赶赴南泰解围,又命令盖龙泉所部加强戒备,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影响了殿下的参观,统统死啦死啦的。”松尾大佐恶狠狠道。

    “哈伊。”盖龙泉一鞠躬,嘴角浮起冷笑。

    日军紧急出动,市政厅依然歌舞升平,地下室内,地板轻轻挪动,露出一个洞口,陈子锟从里面爬出来,穿上西装,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后面又有不少人陆续爬出……

    陈子锟来到招待会大门口,看到一个近卫军少尉一丝不苟的查验入场者的请柬,顿时转身掏出烟和火柴作为掩饰,他的动作很自然,但却引起了几个特高课特务的注意,两个穿黑风衣的家伙凑了上来,客气而坚决的问道:“先生,请出示请柬。”

    陈子锟没有请柬,他装作不懂汉语的样子问道:“纳尼。”

    特务不吃他这一套,立刻改用日语重复了一遍。

    陈子锟伸手摸向西装内兜,那里藏着一把手枪,看来行动要提前了。

    几个侦缉队的家伙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慢腾腾的围了过来,手按在枪柄上。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会场里走出一个戴眼镜的日军中佐,胸前挂着金色的绶带,看见陈子锟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陈桑。”

    陈子锟也愣了,这人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侍者从面前经过,中佐端了两杯酒走出来,递了一杯给陈子锟,兴奋莫名:“你的,姓陈,我的,清水枫,1920年暑假,长崎开往香港的船上,你还想的起来。”

    陈子锟恍然大悟,昔日的帝国大学一年级新生现在已经是一名陆军中佐了。

    清水枫很高兴,将陈子锟拉进了门,守门的军官丝毫不加以过问。

    特高课和侦缉队的人面面相觑,悻悻散开了。

    进了会场,忽然清水枫严肃道:“陈桑,你骗了我。”

    “哦。”陈子锟警惕起来。

    “你说竹叶青酒是四川的,其实是山西的。”清水枫一本正经道。

    “是么,我说过这个,“陈子锟眼睛四处乱看,寻到了人堆里的日本亲王。

    一人端着酒杯过来,正巧看到陈子锟,登时傻眼:“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御竜王。

    陈子锟笑眯眯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御竜王混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渗出冷汗,陈子锟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他的出现只代表一件事,要糟糕。

    忽然外面传来密集的鞭炮声,电灯也闪烁了几下,宾客们惶惶不安,几个军官出去查看。

    御竜王盯着陈子锟:“你想绑架亲王!”

    “说对了,最好别反抗,北泰到处都是我的人。”陈子锟道。

    御竜王阴沉着脸:“你不要告诉我,盖龙泉也参与了阴谋。”

    陈子锟道:“不光是他,还有王三柳,顺便提醒你,兵不厌诈,这怎么能是阴谋呢。”

    御竜王道:“你布了这么久的局,就是为了今天。”

    “就算是吧,本来想再等等的,可是你们亲王来了,这个机会不容错过,所以就提前了。”

    “你就不怕皇军的报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的反抗只会给人民带来灾难。”

    陈子锟轻蔑的笑了:“难道当顺民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你所说的俊杰,只是夏景琦那样的汉奸罢了。”

    清水枫听不懂两人的对话,询问御竜王,御竜王用日语飞快的回答了他,他不禁看向亲王,殿下已经被卫兵簇拥着撤出了大厅,夏景琦大声安抚宾客们:“大家镇定,城里有皇军镇守,个别游击队混进来成不了气候,他们插翅难飞。”门口站了两个卫兵,严禁任何人出去。

    陈子锟指指夏景琦道:“他还以为是游击队混进了城捣乱呢,真是搞不清状况,其实今天所有的伪军都反正了,你可以算算,江北一共多少日本兵,多少中国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们,别反抗了,醒醒吧。”

    御竜王叹气道:“一失足千古恨啊。”

    “吃一堑长一智,别难过,我不会难为你的,还有清水中佐,咱们是老朋友了。”

    话音刚落,大门被撞开,几个血头血脸的特高课特务扑进来,反手关上大门,凄厉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游击队进城了。”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八章 大起义
    现在大家才明白,原来那不是新年的鞭炮声,而是游击队攻城的枪声,夏景琦再也压不住局面,宾客们潮水一般涌向大门,几个特务螳臂当车,当场被乱脚踩死,大伙儿跑出去一看,一队皇协军气势汹汹杀来,胳膊上都缠着白毛巾,顿时明白了,原来不是游击队进城,是皇协军造反了。

    守卫市政厅的日本兵趴在门口石狮子后面开枪顽抗,皇协军们四处寻找掩体还击,子弹乱飞,宾客们有不少误中流弹,惨死当场,一辆失控的汽车冲向大门,轰然爆炸,皇协军们一拥而上,将炸昏的日本兵拖出来,乱刃分尸。

    与此同时,江北大地上,处处上演着同样的景象,日军的囚笼政策以炮楼和公路为主,每座炮楼驻扎大约一个排的伪军,每一个连的伪军就有一个分队的日本兵监视,平日里伪军们受尽了欺辱,敢怒不敢言,今天全部爆发,都住在一个炮楼里,简直防不胜防,日本兵尽数被屠戮,苦心经营的封锁线,一天之内尽毁。

    北泰兵营,留守日军拼死抵抗,造反皇协军干脆拖来大炮,直接将营房炸塌,冲进去刺刀见红,所有人统统杀光。

    最倒霉的还是宪兵队,昔日北泰百姓心中魔窟,被起义军队攻破,宪兵们有的战死,有的自杀,小野大尉和几个部下被活捉,捆成粽子一样丢在街心,浇上汽油付之一炬,惨叫声不绝于耳。

    前往南泰的日军大队半路遭到阻击,伏兵足有千人之多,他们急忙撤向附近炮楼,却遭到机枪火力猛烈扫射,如同丧家之犬般到处逃窜,昔日围困游击队的囚笼此时成了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转瞬间,大厅内杯盘狼藉,空荡荡一片,只剩下陈子锟、御竜王和清水枫中佐三个人。

    御竜王伸手摸向腰间。

    陈子锟道:“御桑,你想见识一下我出枪的速度么。”

    御竜王的手慢慢缩了回来。

    清水枫道:“到底怎么回事,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御竜王有气无力道:“这个人就是陈子锟,重庆方面的将军,北泰驻军全部叛变了。”

    陈子锟点点头:“我就是第三战区副总司令,江北游击区司令陈子锟,你们可以向我投降,我保证善待俘虏。”

    正说着,一队士兵押着亲王进来了,矮小的亲王脸上都是血,眼镜也碎了,王三柳将一柄军刀抛过来,陈子锟一把接住,抽出半截刀刃一看,寒光闪闪,冷冽逼人,刀身上有字“備前國政光”,估计是一把起码有三百年历史的宝刀。

    陈子锟拖了把椅子,亲自审问亲王。

    “你叫什么名字。”

    亲王对他怒目而视。

    “御桑,你来翻译。”陈子锟道。

    御竜王忍怒道:“阁下不是擅长日语的么。”

    陈子锟道:“我当然擅长,但这种场合,就得说中国话。”

    御竜王只得充当翻译,但亲王依然一言不发。

    “脾气挺大啊。”陈子锟笑笑,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反手抽了亲王一个耳光,脆响。

    “混蛋,你是俘虏,就要有俘虏的觉悟。”

    清水枫忍不住道:“将军,您说过善待俘虏的。”

    陈子锟道:“不杀,就是善待。”

    亲王被他凶狠慑服,低声咕哝了一句。

    “说什么,我没听见。”陈子锟道。

    “殿下说,名字是丰仁。”御竜王急忙翻译。

    陈子锟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亲王都乖乖回答,不过这位王爷并不参与决策,不清楚军事秘密,也没啥好问的,正好盖龙泉进来报告,陈子锟便让人把亲王押了下去,吩咐好生看押,不许出纰漏。

    盖龙泉亲热的和御竜王打了招呼后,对陈子锟道:“守备师属下十五个管区都打来电话,进展顺利,日本人已经被肃清,现在只剩下一些厂矿的日本留守人员还在顽抗。”

    忽然清水枫道:“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陈子锟斜了他一眼:“说。”

    “请阁下不要屠杀日本侨民,百姓是无辜的,拜托了。”中佐摘了帽子,一躬到底。

    陈子锟道:“你们占领南京的时候,可没管什么平民百姓。”

    清水枫一时语塞,支吾道:“南京事件是特殊情况,之后很少发生了。”

    陈子锟哼了一声:“发生的可不少,不过规模稍微小些罢了。”不再搭理他,问盖龙泉和王三柳:“北泰的日侨多不多。”

    王三柳道:“有不少,大多是厂矿的日本技术员,还有医院的一些医生和他们的家属,商人也有一些。”

    陈子锟道:“传令下去,放下武器的不要杀,妇孺不许杀。”

    “是。”两人一起敬礼。

    “阁下,多谢了。”清水枫大声道。

    陈子锟回头道:“战乱期间,伤亡在所难免,如果事后日军报复的话,就等着给亲王殿下收尸吧。”

    说罢步出市政大厅,建筑顶端的青天白日旗被扯掉了黄色的尾巴,迎风猎猎飘扬,四处零星枪声还在继续,北泰,又重回怀抱。

    江北全境伪军起义,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各地蛰伏许久的抗日武装纷纷出击,破坏公路,拔掉电线杆,拆除铁轨,炮楼和铁丝网更是被恨之入骨的老百姓用锄头铁锨拆成平地,连一块砖头都不剩下。

    北泰市,起义军忙着拆卸军工厂的设备运往山区,伪银行金库被炸开,储存的金条银元纸币一扫而空,许多商铺也遭到劫掠,最倒霉的还是那些日本侨民家庭,尽管上面有令不许滥杀无辜,但还是有很多侨民被乱兵杀死。

    汉奸们也倒了大霉,几个平时出尽风头的家伙被拖出来活活打死,家里财产抢了个精光,房子也被烧了,遗憾的是,伪市长夏景琦再一次神奇的逃脱了。

    江北火车站,爆炸声此起彼伏,机车被炸毁,铁轨被拆除,信号灯被砸烂,长达几十公里的铁轨被拆成一段段的。

    淮江码头,运煤铁的日本货船被凿沉,日籍水手被逼着大冬天跳进江里活活冻死。

    北泰机场,数十吨航空燃油被点燃,浓烟直冲天际几百米,一架飞机却冒着枪林弹雨升空,向南飞去。

    事发数小时后,省城的驻军才得到消息,此时江北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调遣军队一时半会来不及,军方派出侦察机,带着一名参谋在江北上空盘旋,到处浓烟滚滚,触目惊心,皇军经营了两年的江北,一朝尽丧。

    最让人揪心的是,清水宫亲王殿下很可能在敌人手里,殿下可是天皇的御弟啊,代表着帝国的脸面,若是有个闪失,不知道多少人要切腹谢罪。

    南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司令官西尾寿造大将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商量对策,参谋长板桓征四郎中将一拳砸在桌子上:“八嘎,派兵,剿灭,统统的杀掉。”

    “板桓君,冷静,帝国在这个区域没有可调之兵啊。”西尾大将提醒道,他年龄大,头脑也冷静一些,考虑事情相对全面。

    “有,可以调驻汉口的第十一军,冈村宁次是个好的指挥官,他麾下第六师团曾经在江北作战,熟悉地形,从汉口乘船顺流而下,直达北泰。”板桓征四郎在地图上划着,振振有词。

    “第六师团承担一线作战任务,匆忙调回,前线有失怎么办,谁来负责。”西尾大将皱起眉头道。

    皇军兵力虽多,但架不住中国疆土太辽阔,部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调的兵力少了还不够江北那帮游击队塞牙缝,调的多了,势必影响作战,真是两难。

    从后方调兵也很困难,就算是上海这样相对稳定的占领区,除了城区,浦东就是游击队的天下,哪有富余兵力可用。

    “司令官有什么妙计。”板桓咄咄逼人道。

    “报告。”一个副官拿着电报进来,西尾寿造看了看,道:“是北泰发来的明码电报,说亲王殿下在他们那儿做客。”

    担心的事情终于落实了,将军们一阵窃窃私语。

    西尾寿造道:“诸君。”

    会议室顿时肃静下来。

    “我宣布,成立江北对策本部,由参谋长全权负责解救亲王殿下事宜,我先走了,要去向天皇陛下报告此事,真是头疼啊,板桓君,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哈伊。”板垣征四郎一低头,心中暗骂,老狐狸把皮球踢给我了。

    根据现有的情报表明,是江北和平建**守备师叛乱导致皇军失利,这证明中国人是极度靠不住的,正好南京城外刚成立了两个师的和平军,师长都是汪精卫亲自委任的,整天在校场上走步子,练得不亦乐乎,板垣征四郎先拿他们撒气,派出一个大队的日军,将和平军包围在操场上,收缴枪械后,用机关枪全突突了。

    此事发生后,汪精卫向日方提出严正交涉,自然是毫无结果。

    ……

    1941年的春节是在忙碌中渡过,南泰县万人空巷,老百姓全体出动,在八路军的号召下将几百年的城墙给拆除了。

    武长青和叶雪峰站在城楼上,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相视大笑。

    忽见远处烟尘滚滚,通信员奔上来报告:“北方发现敌情。”

    “准备战斗。”武长青抽出了盒子炮,“雪峰,你带大部队先撤,我掩护。”

    叶雪峰问道:“是哪部分的敌人。”

    “是国民党顽军。”通信员道,
《》第九卷 敌后 第四十九章 三刀六洞
    烟尘滚滚中,国民党陆军旗迎风招展,自打上回打伤盖龙泉之后,大青山支队和陈寿的忠义救**以及和平军之间摩擦不断,互有伤亡,见面必打。

    叶雪峰准备撤退了,可是南面也有大股人马杀到,看旗号是陈寿的兵。

    “老武,咱们中计了。”叶雪峰道。

    武长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忽然鬼子大退却,把县城让了出来,原来是一出计策啊,反正已经被包围了,胆子不妨放大点,他毅然道:“做好战斗准备,我先去和他们谈谈,能不打最好不打。”

    叶雪峰道:“不行,新四军的教训还不够惨烈么,叶挺军长就是在和敌人谈判的时候被俘的,我坚决不同意。”

    武长青道:“不一样,我不是叶挺,他们也不是顾祝同,我去去就回,别担心。”

    支队长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叶雪峰无奈,只好让特务连长赵子铭陪他同去:“小赵,你和支队长一起去,见机行事,明白么。”

    “我懂。”赵子铭道,县城鬼子逃跑就是他报告的,独闯龙潭这种事情他最在行,找了二十根雷管捆在前胸,导火索从袖子穿过捏在手里,两把二十响盒子炮一边挂一把,后腰带上别着撸子,脚脖子上塞着匕首,裤兜里还有俩日本造小甜瓜手榴弹。

    他这边整理着武装,叶唯走了过来,轻轻摇一摇他的袖子:“小心。”

    赵子铭精神大振:“没事,死不了,我属孙猴子的。”

    “还贫嘴。”叶唯嗔道,大庭广众,也不好多说什么,但那份关切谁都看得出来。

    赵子铭对叶唯真是好,有一次叶唯埋怨卫生队缺医少药,小赵立刻走了几十里路下山,潜入县城把药房给搬空了,他有一股愚公移山般的傻劲,久而久之,就算是铁石心肠的叶护士,也渐渐被打动。

    看到这一幕,叶政委心里不是滋味,默默的扭过头去,看着城墙外的敌人,敌军在树林里架起机枪小炮,开始挖掘工事,看样子是要打大仗了,一个骑兵疾驰而来,战士们纷纷拉动枪栓。

    “别开枪,是信使。”叶雪峰急忙阻止大家。

    那骑兵来到城下,勒马喊道:“八路军武长青支队长,我们陈总司令请您过去叙话。”

    武长青松了一口气:“是陈子锟。”

    叶雪峰道:“是陈子锟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未必是他。”

    “好了,雪峰,我是非去不可的。”武长青将他拉到一边,语重心长道:“以咱们大青山支队的战斗力,突围不是难事,但此战必然伤亡巨大,死人是小事,破坏了团结是大事啊。”

    叶雪峰道:“国共那还有团结可言,就差撕破脸了。”

    武长青道:“不错,河北、山东、皖南到处都是摩擦战,就算咱们也不例外,但那是一个误会,陈子锟和一般的国民党反动派也不一样,他是识大体的,我有把握说服他,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叶雪峰沉默了一会:“好吧,老武,咱们两个不能闹意见,我只能支持你。”

    武长青笑笑,拍了拍叶雪峰的肩膀,下了城楼,翻身跳上一匹枣红色的大洋马,赵子铭也跳上一匹黑马,城门大开,两人出城,向北疾驰。

    北面来的是盖龙泉和王三柳的人马,他们原来都是伪军,但军装都采用中山装式样的二尺办,把帽徽一换和正式**没两样,现在伪军的名头已经去掉,正式番号还没授予,但已经以**正规军自居。

    空地上扎了一顶雨棚,陈子锟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盖龙泉王三柳分立两旁,一帮马弁护兵簇拥左右,武长青和赵子铭来到阵地前下马,昂首阔步而来,到了雨棚前,卫兵要求两人卸下枪支。

    “对不起,身为军人,枪不离身。”武长青傲然拒绝。

    赵子铭更是不理不睬。

    陈子锟道:“让他们进来。”

    两人走了进去,从容站定。

    陈子锟道:“武支队长,有日子没见了,一向可好。”

    “还好。”武长青简单两个字回答。

    “赵子铭,你怎么当了八路。”陈子锟转向自己这位从小看大的大侄子。

    赵子铭微微低头,旋即又昂起头:“报告总司令,我欠八路一条命,只有替他们卖命了。”

    陈子锟知道这个典故,只是想亲口问问罢了,点点头道:“武支队长,你挖我手下大将的事情,暂且就不追究你了,可是你怎么打盖龙泉的黑枪啊,我好不容易把他安插到敌人内部,你一枪差点让我前功尽弃啊。”

    武长青道:“实在抱歉,可是你们没和我们八路军通气,这也怪不得我们。”

    盖龙泉道:“妈逼的,这点默契没有么,你姓武的不清楚我老盖是什么人么,我能当汉奸么。”

    武长青道:“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的汪精卫都能当汉奸,还有什么不能的,贵党的人品,我不敢高估。”

    “你。”盖龙泉怒而拔枪。

    赵子铭一把撕开前襟,露出两排雷管:“叔,对不住了,我答应过别人,要带武支队长安全回去,你们别逼我。”

    众人大骇,几十只枪对准赵子铭,骂声不绝于耳:“赵子铭,你个狗日的没良心,总司令把你当亲儿子看,你还背叛他。”

    赵子铭充耳不闻,一手捏着导火索,一手拿着手榴弹。

    武长青风轻云淡,拖了个马扎子过来坐下,拿出根据地晒的烟草塞进烟斗里,吧嗒吧嗒抽起来。

    陈子锟脸色阴沉的能滴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种,八路军果然都是英雄好汉,小的们,把家伙都收了吧。”

    众人收枪,面露笑容。

    武长青似乎早有预料,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赵子铭汗都下来了,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如果叔真下令开枪,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做。

    陈子锟道:“盖龙泉奉我密令诈降,你们不知道,情有可原,我不怪你们,不管谁当汉奸,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们发现我陈子锟叛变投敌的话,尽可以来杀我。”

    武长青站起来,肃然道:“陈总司令的人格令我敬佩,我代表八路军大青山支队向你敬礼。”

    陈子锟道:“你别给我戴高帽子,咱们亲兄弟明算帐,你们八路军这段时间发展的不错,把我军的地盘挤压了不少去,这是不对的,你们要给我一个说法。”

    武长青道:“陈总司令,世人皆知您是江北之王,但我们的地盘不是从您手中抢去的,而是从日本人那里,请您明察。”

    陈子锟道:“你这话有点意思哦,满清当初也说取天下是从李自成手里夺得江山,而不是从崇祯手里,看似有理,其实不讲理,不管转了多少道手,是我的,总归是我的。”

    武长青道:“我们八路军吸收了很多进步学生和贫雇农,队伍壮大了,总不能窝在山沟沟里吧,贵军要压榨我们的空间,让我们怎么生存,请陈总司令明示。”

    陈子锟道:“好办啊,你率部投入我麾下,我给你编制,给你军衔,给你武器弹药。”

    武长青淡淡一笑:“对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子锟一拍椅子扶手:“你这是不识抬举了。”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忽然赵子铭大喝一声:“都别动。”

    陈子锟道:“子铭,你又要拿雷管吓唬你叔。”

    赵子铭道:“叔,盖司令,那一枪是我打你的,事儿不怨武支队,皆因我起,我今天给你们一个交代,希望不要为难武支队长和八路军。”

    说着拔出匕首,单腿跪地,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刀扎进大腿里,鲜血直冒,疼得他汗都下来了,紧跟着第二刀和第三刀也扎了进去。

    众人皆惊,这就是江湖传闻的三刀六洞,今天真是开眼了。

    陈子锟一皱眉:“医护兵。”

    “都别动。”赵子铭血淋淋的手拦住了要给他包扎的医护兵,瞪着陈子锟道:“叔,够不,不够我再来点。”

    陈子锟摆摆手:“罢了,以县城为界,北面归你们管,南面归陈寿管,合力打日本,不许自相残杀。”

    “谢谢叔。”赵子铭说完就昏了过去。

    医护兵赶紧上前给他包扎止血。

    武长青心中惊涛骇浪,面子上依然平静,抱拳道:“陈总司令,我党记着你的情。”

    陈子锟道:“你回去吧,子铭是个烈性汉子,眼里不揉沙子,我这个侄子就交给你了。”

    “谢了。”武长青将赵子铭抱上马背,自己跨上战马,驰骋而去。

    盖龙泉望着他的背影道:“总司令,真把地盘分给他们。”

    陈子锟道:“你想打,有把握消灭他们么。”

    盖龙泉摸摸脑袋:“不好说,八路打仗鬼的很。”

    陈子锟道:“只要打日本,就是友军,切不可自相残杀,我来就是来给你们两方说和的。”

    盖龙泉道:“可是八路不怎么打日本,尽打伪军汉奸,扩充地盘的劲头倒是挺足。”

    陈子锟道:“那是人家的策略,你也可以学啊,等日本人滚出中国以后,都是国民政府的地盘,现在扩充,到时候还得吐出来。”

    ……

    回到县城,离得老远大家就看到赵子铭趴在马背上人事不省,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两匹马进城,武长青将赵子铭抱了下来,叶唯第一个冲上去,咬着嘴唇泪如雨下,一边查看伤口一边埋怨:“让你小心小心,你就是不听,你真以为你是孙猴子啊。”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章 白脸红脸
    还好,伤口离大动脉就差半寸,真挨着了,赵子铭九条命也保不住,叶唯心疼的不得了,拿来吗啡针要给他止疼。

    赵子铭眉头一皱:“老子用不着这个,关二爷刮骨疗毒咱比不上,受这点小伤不用药还是做得到的。”

    叶唯气得想打他:“在我面前还老子老子的,你不想好了。”

    赵子铭立刻消停:“说错了还不行,我给你赔礼了。”说着要挣扎着爬起来给她鞠躬,立刻被叶唯按住:“怕了你了,冤家。”

    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八路军和**重新划分了战区,县城两家都不要,但重要物资被八路军搬了个干干净净,明代遗留的城墙也被彻底拆除,以后鬼子再来县城,就没有高墙保护了。

    **游击队也没闲着,刘骁勇带着爆破队把江北境内所有的电线杆子全给破坏掉了,在木制的电线杆中部绑上一点炸药,一按起爆器,几十根电线杆全部拦腰炸断,想修复还得费功夫把下半截先拉出来。

    **看不上废电线,全被八路军捡了去,说电线是铜的,用处大得很。

    炮楼全部拆毁,铁路中断,公路破坏,一夜之间日军在在江北的苦心经营回到了两年前,**大获全胜,士气大振。

    陈子锟将司令部设在大青山脚下密林里,亲自将部下颁发新的委任状。

    “盖龙泉,从即日起恢复现役,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三战区江北区副总司令,兼大青山游击区司令官。”

    “陈寿,任命为第三战区江北区副总司令,兼南泰游击区司令官。”

    “王三柳,任命为第三战区北泰分区挺进军司令,授予少将军衔。”

    众人升官发财,皆大欢喜,王三柳摇身一变成了**少将,老母亲欣慰万分,家里人也不必再担心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至于日本亲王一行俘虏,暂且随同部队一起活动,有他们在身边,日军投鼠忌器,连轰炸机都不敢出动了。

    前几天摊上打仗,新年都没来得及过,终于安顿下来,陈子锟让部队预备饭菜,补过春节。

    他来到关押俘虏的地方,这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以前是牲口棚,夯土围墙,上铺稻草,里面阴暗臊臭,陈子锟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三位尊贵的俘虏蓬头垢面,狼狈不堪,陈子锟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衣装上,摇头道:“这可不行,你们跟随部队行动,是要和老乡们见面的,穿日本军装可不好,来人啦,给他们找几身衣服换上。”

    不大工夫,士兵拿来三套农民衣服,粗布棉袄,破棉帽子,免裆老棉裤,还有三双毛窝子。

    衣服是旧的,泛着一股臭味,似乎还有跳蚤在上面出没,毛窝子是一种冬季御寒鞋,木鞋底,鞋身用草绳和烂布条编成,里面塞着芦花。

    御竜王一见这套行头,差点气得闭过气去,清水枫也捂着鼻子大声抗议,亲王殿下更是雷霆大怒,发了王爷脾气。

    士兵们才不买他们的账,三下五除二将三人的呢子军装和马靴趴下,丢下烂棉袄扬长而去,爱穿不穿,冻死活该。

    1941年二月初,江北山区地带,气温足有零下十五度,更要命的是刺骨的寒风,牲口棚不挡风,小风嗖嗖的往里灌,三人撑不住,也不管多脏多臭了,赶紧套上保命。

    “我饿了,要吃饭。”御竜王吸溜着清水鼻涕大声喊道,心中后悔早知道该把燕青羽带来,至少能说说情,不至于受此虐待,不过又一想,早知道根本就不该来。

    过了一会儿,士兵拿进来三个缺口的陶碗,里面是看不清的颜色的菜糊糊,还有三个高粱面饼子。

    亲王殿下当即表示宁死不吃这种食物,清水枫也默默放下了碗,御竜王更是大叫,要求见陈子锟,坚决不吃这种“猪食”。

    陈子锟才不见他,撂下一句话:“狗日的肚里油水太多,饿三天再说。”

    用不了三天,才一天半就顶不住了,寒冬正月里,吃不饱肚子,穿的又不暖和,根本无法抵御严寒,亲王和御竜王终于低下高贵的头颅,把陶碗里的食物和着泪水一点点咽下肚去,唯有清水枫中佐依然绝食。

    清水枫病了,冻饿交加,加上恐惧,再也支撑不住,陈子锟来看他,他流着泪说:“陈桑,为什么虐待我们,我们不是朋友么。”

    陈子锟道:“你们跟我走走。”

    亲王和御竜王搀扶着清水枫,跟随陈子锟来到一户农家,同样的土坯房子,同样阴冷潮湿,同样衣不蔽体,饭桌上摆着同样的菜糊糊,一家人穿的连叫花子都不如,大冬天炕上铺着草席,一床棉被漆黑油亮,烂的像渔网。

    “这就是老百姓的饭食,大家都吃这个,你们还略强一些,有高粱面饼子可吃,南泰本来遍地高粱,因为怕游击队藏在青纱帐里,你们把高粱地全毁了,农民们连高粱面也吃不上,只能挖野菜充饥,“陈子锟道

    亲王低下了头。

    御竜王道:“不种高粱,可以种其他作物,只要不和皇军作对,总是可以吃饱饭的。”

    陈子锟道:“种什么也不够你们抢得,日本兵抢,汉奸抢,老百姓一点活路也没有,为什么一夜之间全江北的炮楼拆了个干净,那是因为老百姓实在太恨你们了,自打你们来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年居住的祖屋也被一把火烧光。”

    清水枫道:“这是战争带来的恶果,如果中国选择和日本合作,就没有这些问题,日本是代表亚洲最先进的文明和生产力,组建大东亚共荣圈也是为了全亚洲人民的福祉。”

    陈子锟道:“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中国人有不跪下的权利。”

    清水枫道:“既然选择反抗,就不要抱怨。”

    陈子锟道:“那阁下也不要抱怨吃的不好,你们是战俘,不是客人,不是我们请你们来的。”

    清水枫一言不发,继续绝食,终于在晚上昏倒,当他醒来的时候躺在温暖的帐篷里,旁边有火炉,头顶吊着葡萄糖。

    “你醒了,“一张青春靓丽的面孔探了过来,如同天使般美丽纯洁。

    “这是在哪儿。”清水枫疑惑道,想撑起身子,却无力的倒下。

    “躺着别动,这是八路军的战地医院,我叫叶唯,是负责照顾你的。”那女护士说道。

    清水枫大惊,陈子锟竟然把自己送到八路军这边来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别怕,他们那边没有相应的医疗条件,才把你送来的,你是事情我听说了,你不是那种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我们会优待你的,中日两国劳动人民是友好的,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是天皇和财阀们。”女护士滔滔不绝的讲着,清水枫陷入沉思。

    “那瓶葡萄糖,好像是日本产的吧。”他问道。

    “是的,我军没有后方支援,武器弹药被服医药全靠缴获,这些葡萄糖是我们支队的特务连长小赵从县城鬼子药房里偷来的,你听说过赵子铭的名字么,他可厉害了,是我们大青山支队的头号好汉……”女护士是个话痨,打开话匣子就没停过。

    清水枫略懂汉语,听叶唯讲了许多抗日的英雄事迹,不禁大受触动,八路军缺少武器弹药,每支枪只能发三颗子弹,打完了就要和敌人拼刺刀,为了抢一挺机枪,往往要付出十几条命的代价,很难想象这些瘦骨嶙峋营养不良的农夫是怎样和亚洲最精锐的日本步兵作战的,那一定是极其惨烈的景象吧。

    “饭来了。”随着一声招呼,炊事员端进了热腾腾的饺子,猪肉白菜馅的,有醋和香油蒜瓣,喷香无比,还有一小瓶白酒,是南泰县的特产高粱烧。

    “你们条件这么艰苦,还给我吃白面饺子,真是太感谢了。”清水枫的眼镜上升腾起雾气来。

    “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一下。”叶唯出了门,一直蹲在外面的赵子铭蹦起来道:“小唯妹子,日本子欺负你没有,他敢乱动,我撕了他。”

    叶唯道:“他不敢,我看这个日本人不是穷凶极恶的那种,是可以感化的。”

    赵子铭道:“日本子都是畜生,没有例外,要不是我叔说不让杀,我早把他宰了。”

    叶唯道:“你呀,就知道杀人放火,走吧。”

    “哪去。”

    “傻样,你来是干啥的。”

    “哦,走走,咱们那边溜达溜达去。”赵子铭受宠若惊。

    ……

    重庆,委员长官邸,蒋介石面前放着第三战区的捷报,陈子锟竟然一举克服江北,收复了近十万平方公里的敌后地区,并且俘虏了一名重量级的敌酋,日本天皇御弟,清水宮丰仁亲王。

    蒋介石大喜,前线正在吃紧,陈子锟此役定然可以吸引敌人兵力,大大减轻我军压力,并且可向世界展示中国抗战的决心与实力,他当即下令给军统戴笠,让他速速派干员赶赴江北,将日本亲王带到重庆来。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一章 狸猫太子
    戴笠接到命令后很是头疼,江北处于敌后,想万无一失的把日本亲王送到重庆绝对不是一件易事,不管是走香港上海的线路,还是越过大青山和湖北敌占区,都要冒极大风险,但委座有令,他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

    派谁去最合适,戴笠动起了脑筋,想来想去还是沈开最合适,这个小伙子是陈子锟推荐来的,在香港会晤中表现不错,东窗事发后被迫坐了一段时间的冷板凳,现在正是重新启用他的好时机。

    于是戴笠将沈开召来,向他面授机宜,沈开欣然领命,稍作准备即奔赴敌后,1941年初,空军的飞机和燃油都以近枯竭,再无能力进行敌后空投,沈开中尉只有乔装改扮经香港飞上海,再从上海去江北。

    时间一天天过去,中国派遣军江北对策本部的板垣征四郎中将终于拼凑出一个旅团的兵力,杀气腾腾开赴江北,兵不血刃夺回北泰,事实上**并未防守这座城市,经过多年战斗,他们已经深谙游击战精髓,不会再和日军硬碰硬。

    江北被破坏的很彻底,每一根枕木,每一段铁轨都不见了,重新修建铁路起码要一年时间,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建起的炮楼群也全被拆毁,公路上每隔几百米就是一个大坑,汽车根本无法行进,电线杆子全部拦腰折断,重新恢复电话通讯也要一段时日。

    一封信从大青山地区送到北泰,是亲王殿下的御笔手书,落款还盖了王印,内容是自己在中国人这里做客,并未受到虐待,请日军指挥官体恤百姓,不要妄动刀兵,虽然没说后果如何,但日军立刻不敢造次,按兵不动,慢慢接洽。

    沈开化装成商人来到北泰,江北的军统分支机构已经瓦解,他只能事事亲为,亲自下乡寻找游击队。

    多年战乱,北泰经济凋敝,往日路边随处可见的赶脚骡车都不见了,沈开背着行李步行下乡,刚走出城就被一队人马截住,将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

    “别误会,我是自己人。”沈开不慌不忙道。

    “你是哪部分的。”

    “兄弟是重庆来的。”

    沈开被蒙上了黑布,一路带到大青山**基地,陈子锟会见了他。

    道明来意,沈开脱掉衣服,撕开裹在背上的一块胶皮,拿出委员长的手令来,陈子锟看了一下道:“把日本亲王押回重庆,不容易啊。”

    沈开道:“有何难度,弄点**麻翻了,用箱子一装,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陈子锟不和他争辩什么,吩咐人带沈开去洗澡吃饭休息,自己召集部众商量,众人听说重庆方面要来提亲王,顿觉不妙。

    “把亲王交出去,咱手上就没牌了,日本子还不疯狂报咱们啊。”盖龙泉第一个反对。

    王三柳也道:“亲王在咱们手里,日本人还有点忌惮,送到重庆去,一手活棋就走死了,不妥,不妥。”

    陈寿道:“委座亲自下手令,谁敢不遵,我没看法,听总司令安排。”

    陈子锟没有当场作出决定,只是说再议。

    散会后,陈子锟找到三位俘虏,开门见山的告诉他们,重庆要求递解俘虏。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亲王的抵触情绪已经减弱许多,他问陈子锟:“将军打算怎么做。”

    陈子锟道:“如果送往重庆的话,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以适当代价交还日方,二是软禁到战争结束,总之是不会处死你们的。”

    亲王道:“好吧,我愿意去重庆,但有一个条件,请阁下将我的副官清水中佐和我的朋友御竜王送回上海。”

    陈子锟道:“亲王的勇气令人敬佩,但你似乎忘了,提出条件的话,要拿出适当的条件来。”

    亲王以探询的目光看看清水枫和御竜王。

    清水枫道:“把殿下送往重庆并不符合将军的利益,此举除了激怒天皇陛下和大本营,使皇军士气高涨外并无好处,我想将军铤而走险,不过是为了江北一方和平罢了,假如将军愿意将我等送回日方占领区的话,殿下会以亲王的名誉作出保证,江北,将不再有战争。”

    陈子锟缓缓点点头。

    御竜王道:“谈判不是那么简单的,军部那帮武夫怕是要借着机会大动刀兵了,我看不如这样,阁下先把清水中佐和我放了,我们去为您斡旋,亲王殿下暂时留在贵处,等和平协议达成,再放人不迟。”

    亲王庄重的点点头:“我看可以。”

    陈子锟爽朗大笑:“亲王胆气过人,陈某佩服,御桑的提议也不错,这样吧,御桑先回去,替我们奔走一番,就拜托你了。”

    御竜王道:“阁下,清水中佐在军部很有人脉,他和我同回,事半功倍。”

    陈子锟道:“我看就不必了吧。”

    御竜王还想争取一下,陈子锟道:“御竜王回去,亲王送重庆,清水枫留下,这才是最符合我的利益的选择。”

    沉默了一会,御竜王大叫:“阁下太过分了。”

    陈子锟笑着道:“大家没什么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

    “我有意见。”御竜王举起手。

    “驳回。”陈子锟一甩手走了。

    ……

    沈开在营地里四处闲逛,走到一处墙角,听到有人在谈话,特务的职业病让他立刻停下脚步悄悄倾听。

    “你听说没有,重庆来人要把亲王带走。”

    “这那能行,就算是委员长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啊,亲王让他们带走,咱们喝西北风去啊,全指望这张肉票发财呢。”

    “是啊,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看不如把重庆来的小子弄死,一了百了……”

    沈开惊出一身冷汗,蹑手蹑脚的退回去,在屋里如坐针毡,他孤身前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面对复杂问题心乱如麻,想来想去,想到曾经在江北军中听过的一句话,事到万难需放胆,事已至此,想必陈子锟也是不愿意放人的,不如放手一搏,单枪匹马带着亲王潜回重庆,岂不大功一件。

    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啊,沈开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委员长亲自颁发云麾勋章,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小沈,你为党国立了大功啊。”

    正做着白日梦,忽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沈开猛醒过来,见是陈子锟的副官双喜,忙道:“陈副官,有事么。”

    双喜板着面孔:“总司令找你,跟我来。”

    一路来到办公室,陈子锟道:“小沈,我部队有些不稳定,你今夜就带亲王走。”

    沈开鼻子一酸,还是陈将军识大体啊,他感动道:“总司令,您费心了。”

    陈子锟摆摆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但愿有朝一日大家都能理解吧。”

    事不宜迟,沈开立刻着手安排,陈子锟派了四个得力手下给他,将日本亲王灌醉,装进一口棺材,在南泰码头登船,自有曾蛟的手下接棒,一路将人送往省城,到了省城就好办了,军统站早已得到重庆密令,不惜一切代价将“货物”运回,余下的事情自不用说。

    亲王刚被带走,御竜王也被押了出去,脸上蒙了黑布,坐上一辆骡车,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来到北泰城外,一人解下他的蒙脸布道:“前面就是日军防区,我们就不送你了。”

    御竜王还是一身农民打扮,却梳着分头,棉袄里面是丝绸衬衣,看起来不伦不类,刚走到城边就被侦缉队拿下了。

    丢了一个亲王,日本人严令侦缉队查探消息,洪天霸陆续派了十几个特务下乡,都是有去无回,忽然抓到一个可疑的家伙,还不照死里揍,先拿大耳刮子招呼十几下,扇的御竜王一张帅脸都变形了。

    “说,你是不是游击队的探子。”侦缉队员恶狠狠问道。

    “我是日本人。”御竜王道。

    “在老子面前还敢耍花枪,给我打。”

    又是一阵胖揍,御竜王心道我要是不招,怕是没法活着回日本了,便屈辱的答道:“好吧,我是游击队的探子,我知道亲王的下落,带我去见宪兵吧。”

    御竜王被带到宪兵队,小野大尉战死之后,派遣军司令部调来一个新的宪兵队长,据说以前在满洲国干过,很有清剿游击队的经验,这人叫桥本隆义,军衔大尉,会说地道的中国话。

    他一眼就辨认出御竜王不是中国人,得知对方是御机关的首脑人物,级别远比自己高之后,立刻屏退闲杂人等,问他:“殿下可安好。”

    御竜王道:“殿下还在大青山地区,陈子锟的手中,送我去南京,我要面见西尾总司令。”

    ……

    重庆,白市驿机场,一架香港来的客机缓缓停稳,机场早已戒严,宪兵如临大敌,舷梯上下来四个黑衣礼帽的特工,警惕万分的扫视着周围。

    沈开搀着一个矮小的人走下舷梯,几个军统特工将那人接过,夹着进了一辆汽车,沈开也钻进一辆黑色雪弗兰的后座,车里已经坐了一个人,阴鸷的面孔居然有了一些笑意,向沈开伸出手:“小沈,你辛苦了。”

    “戴老板。”沈开激动万分,戴笠亲自到机场迎接,这是何等的重视自己啊。

    戴笠用力握了握沈开的手:“上面已经决定,给你晋升军衔,从明天起,你就是上尉了,我会有更艰巨的任务交给你,对了,回去后你先换一身衣服,委座要亲自和你谈谈。”

    沈开激动的语无伦次:“见我,是真的么。”

    戴笠笑笑,点点头。

    沈开简直是一路眩晕着回来的,在单位里受到了同事们的恭喜,大家都笑呵呵的说:“小沈要请客啊。”

    “一定一定。”沈开春风得意,先洗了个澡,换了件笔挺的中尉制服,正对着镜子用梳子蘸着发蜡梳头呢,忽然门被敲响了。

    “进来。”沈开道。

    进来的是一个同事。

    “你帮我看看,穿哪一双皮鞋好,见委座可不能马虎。”沈开道。

    同事表情不大自然:“小沈,戴老板要见你,他有些不高兴,你小心点。”

    沈开丈二金刚莫不着头脑,放下梳子,怀着忐忑的心来到戴老板办公室门口,敲敲门进去,戴笠表情平静,和颜悦色道:“小沈,你带来的这人究竟是谁。”

    “是日本清水宫亲王啊。”沈开隐隐意识到不妙了。

    戴笠摆摆手:“你出去吧。”

    沈开一出门,两只胳膊就被人扭住了,两个面无表情的特工将他押了下去,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二章 无法拒绝的条件
    沈开是军统特务,受过专业训练,心思缜密遇事不乱,他知道肯定是亲王出了问题,自己丝毫没有行差踏错,只要解释清楚应该没有大责任。

    果不其然,他被押进审讯室后,一个面熟的军统组长讯问了他关于前往江北的所有细节,沈开一五一十详细交代一遍,完了问他:“长官,不会是提错人了吧。”

    组长道:“是弄错了,那人是亲王的副官,叫西九条正信,还是个伯爵呢,不过份量比亲王差远了,这一出乌龙摆的不是时候啊,委员长那边都准备召开记者招待会了,只好临时撤销,在国际友人面前丢了面子,把戴老板好一顿骂,这回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沈开心中一惊:“不会拿我开刀吧。”

    组长道:“你是戴老板的爱将,不会处理你的,最多耽误仕途而已,好了,你先回去吧,不要出门,等候处理。”

    ……

    委员长官邸,蒋介石来回走着,戴笠垂首肃立,忽然蒋介石停下脚步,指着戴笠的鼻子骂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不是侍从室留了个心眼提前讯问,我就要在国际上丢大人,娘希匹,要你们军统有什么用。”

    戴笠汗都下来了,承受着委座暴风骤雨般的怒斥,心中暗骂陈子锟,怎么把个假的交给自己,俘虏在江北关了那么久,怎么连身份都没搞清,不对,陈子锟也是搞了多年情报工作的,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不愿意将真的亲王交到重庆来,将计就计把个假的送来,既不得罪重庆,也不触怒日方。

    陈子锟啊陈子锟,你把便宜都占了,兄弟我可倒霉了,想到这里,戴笠低声道:“委座,此事必有蹊跷。”

    蒋介石道:“你说。”

    听戴笠说了他的猜想之后,蒋介石脸上阴晴不定,戴笠知道委座一般情况下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不掩饰心情,看来这回赌对了,陈子锟要倒霉。

    “陈昆吾,虽然你以前对我有恩,可事到如今也怪不得兄弟不照顾你了。”戴笠心中暗道。

    可蒋介石最终并没有责罚陈子锟,而是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回头让张群秘密和日方联络,把这个西九条伯爵送回去。”

    “是。”戴笠一并脚跟。

    ……

    大青山脚下,陈子锟和清水枫踏着厚厚的积雪在散步,警卫员远远跟在后面,大地一片苍茫,村子里炊烟袅袅,好一派雪中美景。

    “很美丽的景色,让我想起了川端康成的《雪国》。”清水枫心旷神怡,由衷感慨。

    陈子锟道:“如果没有战争,这里会更加美丽。”

    清水枫道:“对了,阁下是怎么知道我才是亲王的。”

    陈子锟道:“虽然假亲王也有一种贵族的气质,但和你在一起总是差了一些,而且他和御竜王总会不由自主的看你的眼色,你才是真的清水宫丰仁殿下。”

    清水枫道:“你猜的没错,假的其实是我的秘书西九条正信伯爵,御竜王是我的妻弟,我们三个从小就认识。”

    陈子锟道:“原来御桑还是皇亲国戚,怪不得办事骄横跋扈。”

    清水枫道:“御家是门阀世家,世袭贵族,在几个大工业集团中都占有股份,他的母亲更是出自历史悠久的源氏家族,真是想不跋扈都不能呢。”

    两人哈哈大笑一阵。

    “陈将军,你真的以为把我扣押了,就能带来和平么。”清水枫恳切的说道。

    “当然不,我没有那么幼稚,就算是我把你哥裕仁扣了,也拦不住日本帝国的战车啊,我只是想留你过一段时间,感受一下我**民抗日的决心,让你们军部那帮人知道,想吞下中国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哈伊,我的明白了。”清水枫点头,这段时间他和大青山村民同吃同住,晚上一起纺线聊天,听说了许多日军的暴行和可歌可泣的抗日故事,一向在温柔乡里长大的亲王的内心被深深触动了,陈子锟对日本人很有研究,知道他们的民族性格,不像中国人这样中庸,而是喜欢走极端,要么是狂热的好战分子,要么是坚决的反战精英。

    而清水亲王属于高级知识分子,情怀中素有悲天悯人的一面,稍加教育和引导,就会倒向反战的一面,让他发自内心的帮助自己,比强迫他要更有益处。

    果然,清水枫道:“我替你们考虑了一个解决办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殿下请讲。”

    “让军部退出中国是不现实的,退出江北地域也不可能,即便一时答应,也会反悔,我虽是亲王,但影响力没你想的那么强,奈何不得这帮武夫,我的意见是不如调派一支规模较小的部队驻防江北,大家和平共处,等待战争结束,不管是胜是败,起码能保证江北百姓的安全。”

    “哦,殿下以为哪支部队合适。”

    “大阪师团比较合适,大阪人生**好和平,不喜欢杀戮,由他们驻守江北,一定可以相安无事。”

    “是么,那可以研究一下……”

    ……

    南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江北事件对策本部,将军们认真听取了御竜王对事件的报告后,都将目光投向了板垣征四郎参谋长。

    中将阁下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皱,大家知道他在思考对策,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御竜王等的不耐烦,刚要说话,几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将他瞪得把话咽了回去,虽然他是年轻有为的御机关首脑,但在这帮征战多年的将军们面前还不够看。

    忽然,板垣征四郎停下脚步道:“绝对不可以妥协,就算亲王在他们手上也不行,这关系到战争的进程和日本的前途。”

    御竜王道:“阁下难道不顾及殿下的安危么。”

    板垣征四郎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墙边,指着巨大的军事地图道:“从南京、汉口、徐州三个方向各调派一个联队的兵力进行挤压,同时调动台湾波田支队下辖的第一联队山地步兵对大青山地区进行围剿。”

    御竜王心脏狂跳,板垣征四郎这是要逼死亲王啊,军部狂人们的算盘他很清楚,个把亲王的死不但对战局无影响,还会激起皇军的士气……可是清水亲王绝不能死,他是自己的姐夫啊。

    “我反对。”御竜王大声疾呼。

    将军们冷峻的目光扫向他。

    “你们这是谋杀,如果殿下有差池,板垣将军您就等着承受天皇陛下的怒火吧,我再重复一遍,必须和平解决。”御竜王不顾将军们的怒火,昂然退出会场。

    高层的较量已经暗中开始,贵族世家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在他们的压力下,参谋本部作出退让,开始与江北方面进行接触,试探对方的底线。

    日方对外坚称,清水宫殿下结束对中国的访问后已经安全返回东京,被俘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但却拒绝让亲王公开露面,说殿下偶感风寒,不宜见人。

    而重庆方面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对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言并无兴趣。

    1941年的二月,中国战线上的所有战事都停了下来,陷入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中,这种平静似乎孕育着更狂烈的风暴。

    众所周知,板垣征四郎是一位勇将,适合率领部队东征西讨,这种涉及到皇族安危的行动不适合他施展拳脚,更多高级别的名将参与进来,其中包括有着“东方劳伦斯”美誉的土肥原贤二将军和有帝国战略家之称的石原莞尔将军。

    由于高层斗争,土肥原从一线战场退了下来,现在担任士官学校的校长,而石原莞尔更惨,被东条英机总参谋长罢免了师团长的职务后正在赋闲,亲王的被俘让这两位将军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的从东京秘密乘机飞抵中国,为板垣征四郎出谋划策。

    世人皆知,石原的智加上板垣的胆是日本陆军的黄金组合,在满洲国,在内蒙古,在卢沟桥,不止一次展现了二人搭档的威力,打败过张学良,宋哲元、阎锡山,再加上一个熟读三国水浒,深谙中国人性格的土肥原将军,简直无往不利。

    日方主动提出交换条件,通过一位双方都能接受的中间人,汪政府的宣传部次长燕青羽递交江北**,同往的还有日本红十字会的两位工作人员。

    陈子锟看到了日方列出的清单,饶是他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免为之咋舌,这简直是一份没法拒绝的优厚条件。

    黄金一千两,银元五十万块,美钞十万元,日元十万元,都是硬通货;然后是十门九二式步兵炮,五百发炮弹,二十挺马克沁水冷重机枪,一百挺捷克造zb26轻机枪,新出厂的毛瑟步枪一千支,后面还有括弧,注明可以免费更换为日式三八步枪,一切按照贵方的意思来。

    最让人眼热的是一整套医院器械,从消毒到手术一条龙,配套药品无数,还有一套子弹壳冲压设备,都是大青山急需的物资。

    日方还表示,可以对江北地区永远免征钱粮,但撤出皇军是绝不可以谈的。

    若是一般土匪,看到这么丰厚的赎金,早就头晕目眩找不着北了,陈子锟却说,这个价钱太低了些,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三章 梁盼
    这么多的金银和枪械,足以武装起两个团的兵,陈子锟还嫌少,真没地方说理了,燕青羽道:“姐夫,见好就收吧,别太贪,把小日本惹急了,破着亲王不要,也得把你们剿灭,那就不好了。”

    陈子锟道:“你回去告诉他们,照这个数翻三番,我立马放人。”

    燕青羽咋舌:“姐夫,你玩真的啊。”

    陈子锟道:“你都当了次长了,怎么眼界还这么窄,当初北泰保卫战,损失的飞机大炮可比这个数字大多了,日本人在中国搜刮的财富数以亿万计,我才讨回这点来,算是看你面子了。”

    燕青羽没有在大青山地区滞留,立刻返回南京,向对策本部转达了陈子锟的要求,和他同行的两个红十字人员也报告了亲王的健康情况,基本令人满意。

    出乎意料的是,坂垣征四郎立刻同意了陈子锟的价码,将第一批金银现款和枪支弹药机器设备装车送往北泰,为避免刺激对方,交付赎金的行动由红十字会负责。

    与此同时,一队由派遣军各师团抽调的精锐步兵也组建完毕,秘密抵达江北,这是石原莞尔将军的提议,以精通华东地区作战的日军老兵组成便衣队,潜入大青山地区抢回亲王,顺便将赎金也一并带回,让陈子锟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了确保突袭胜利,此事极为机密,连御竜王都不知情。

    别动队的队长是小岛正男大尉,军衔不高,但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从上海一直打到江东,会说汉语,是个中国通,队伍里的士兵大多是军曹或者曹长之类经验丰富的军士,而非普通士兵。

    他们的武器是特别配发的,日军的标志性武器三八大盖和王八盒子都没有入选,而是以刚入役的百式机关短铳和四四式骑枪为主,支援武器是使用三十发弹匣的九六式轻机枪和50口径掷弹筒,自卫武器是杉浦式手枪,装备极其精良而轻便,火力远超普通步兵部队。

    在敌区作战,军装是不能穿的,别动队全换上老百姓的服装,中式大棉袄裤,扎着腿带,脚穿黑布棉鞋,头上带着狗皮帽子,再背个粪篓子,佝偻着身子,脸上抹点黑灰,和江北乡下老农没啥区别。

    部队出征前夕,板垣征四郎中将检阅了这些热血男儿,将军表示非常满意,江北土匪云集,遍地武装,这样的打扮一定可以混入其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亲王救出。

    满载着第一批赎金的大车拉到了南泰,出城十里,游击队接手,当面点清数额,签收之后双方握手话别。

    车上装的是机器设备和医疗器械药品等,分量很重,也无法拆卸分装,只好赶着骡子前拉后推,驶往根据地,谁也没留意,一个货郎远远跟在后面。

    江北虽然一直在打仗,但民间生活一直正常,小贩下乡,农民赶集,老百姓走亲戚,只不过过卡口的时候需要良民证,现在炮楼都被拔了,来来往往自由许多,小贩比以前更多也属正常。

    这些小贩背着篓子四处兜售针头线脑,收头发换梨膏糖,还零卖煤油,价钱公道人也和气,拨浪鼓一响,村里的小孩子全跟在后面跑,就连狗也不叫了,摇着尾巴亲热的很。

    货郎们做生意厚道,还喜欢给小孩子讲故事,喜欢到村民家里讨碗水喝,顺便聊聊收成,聊聊世道,聊聊村里的新鲜事。

    这些行径,都被游击军的侦查员看在眼里。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从北泰开来一队卡车,苫布盖的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天黑以后,城里宵禁,一队老百姓打扮的人出现在荒野上,骑着日本脚踏车向乡下驶去。

    正值二月下旬,天上是下弦月,冬末的夜晚无比寒冷,便衣队蹬着脚踏车行进在茫茫荒野中,遇到路上的大坑就扛着脚踏车从旁边绕过去,选择这种交通工具的原因一是轻便,而是没有噪音,不会惊动游击队。

    经过一小时的行军,皇军精锐们的脸都快冻僵了,终于抵达目的地,苦水井村,他们把脚踏车放在村外的田埂边,子弹上膛准备进村抢人,经过侦缉队的化装侦察,已经确定亲王的关押位置,而且守兵不多,就一个连,夜晚一点钟他们都在睡梦中,最多一个班值班,很容易解决。

    黑影们在黯淡的月光下接近了村子,小岛大尉拔出了战刀,为避免反光,连刀身上都抹了一层锅底灰,可见准备之全面。

    夜幕下的村庄无比寂静,连犬吠声都没有,小岛从军十年,战场经验丰富无比,他忽然感觉一丝不对劲,似乎危险在靠近。

    军人的第六感是正确的,毫无预兆的,枪声就响起了,而且很密集,对方早有防备,偷袭失算,强攻也失去了意义,毕竟便衣队是为救人来的,对方既已察觉,亲王肯定早就转移了。

    小岛大尉急令撤退,留下一个分队用轻机枪和百式冲锋枪掩护,其余人弯着腰狂奔,扶起摆在田埂上的脚踏车,飞身上车,蹬了就走。

    忽然几十道闪亮无比的光柱照射过来,刺眼的光芒让他们眯起了眼睛,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达轰鸣,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梁茂才率领摩托队等候他们多时了,从美国进口的哈雷戴维森摩托车一直蛰伏未被启用,只因库存汽油太少,现如今缴获鬼子汽油几百桶,这些摩托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声打,汤普森手提机枪在月光下喷射着长长的火蛇,灯光照耀下无所遁形的日本便衣队员被打成了马蜂窝,他们到底是精锐部队,朝着灯光拼死还击,有人还手持手榴弹猛扑过来妄图同归于尽,终于为战友们赢得了逃跑的机会。

    小岛大尉带着十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在荒野中狂奔,那些摩托车如同猫戏老鼠一般尾随着他们,拆掉了排气筒的大马力摩托车的轰鸣声在严冬的旷野中如同魔鬼的怒吼,小岛等人蹬的浑身冒汗,却始终摆脱不了追击。

    小岛知道逃不掉了,他猛地甩开了脚踏车,拔出军刀大喝:“来吧。”

    士兵们也抛弃了脚踏车,各持武器背靠背组成一个圆形防御圈,面对刺眼的光柱和震耳的轰鸣,视死如归。

    梁茂才让部下不要开枪,提着一把日式白鞘刀走了过去。

    小岛大尉是剑道高手,看见对方这副架势,顿时明白,眼睛眯缝一下,摘掉身上的望远镜手枪套等零碎,迎了上去,双方相隔五步站定,彼此打量。

    片刻后,小岛发力,大喝一声跳了过去,军刀当头劈去,梁茂才身子一晃,两人换了位置,背对背站着,梁茂才手中白鞘刀似乎从未出鞘,小岛纹丝不动,嘴里喃喃道:“居然是一刀流。”

    他颈子上慢慢出现一道细细的刀痕,继而脑袋滑落,人扑地而死。

    残余日军知道突围无望,拉响手榴弹集体自杀。

    深夜里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日军大本营精心准备的一次偷袭落空,便衣队全军覆灭,似乎从没就没出现过。

    计划失败,必须有人对此负责,军部的高官们迁怒于西尾寿造,免去了他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的职务,以畑俊六大将代替之,西尾黯然回国,板垣的日子也不好过,天皇震怒,对策本部撤销,还是选择老老实实支付赎金,把亲王换回来。

    日方承诺的物资全部到位,金银和美元日元打入陈子锟在上海租界的账户后,清水宫丰仁亲王终于获释,仪式在南泰县城外举行,中日双方不带武器出席。

    陈子锟和清水枫握手话别,道:“等战争结束后,欢迎你再来做客。”

    清水亲王动容道:“这段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有机会我会来的。”

    陈子锟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再见。”

    亲王走了,带着江北人民对和平的期盼回日本去了,初春的大地,小草坚强的钻出了冻土。

    ……

    歼灭小岛夜袭队,是梁茂才回归以后的第一仗,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名气,人们都知道,梁家庄那个不孝子又回来了。

    梁茂才没脸回家,但他还是回来了,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愣头青小伙子了,而是三十多岁一身风霜的中年男人。

    梁家大院早已变了模样,昔日辉煌的门庭长满了野草,进了门,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问他:“你找谁。”

    “我……”梁茂才有些语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个妇人从堂屋出来,看见梁茂才,手中的笸箩落了地,男孩喊了一声娘,跑过去依偎在妇人身畔,警惕的瞪着这个陌生的客人。

    梁茂才背着斗笠和盒子炮,满脸胡茬,一看就不是善类,但这个看似粗野的男人,却无比拘束与和善,他结结巴巴道:“你……你还好吧。”

    妇人低下头:“我还好,奶奶前年走了,叔婶把地分了,就留了这房子给我们娘俩。”

    梁茂才道:“娃叫啥名字。”

    妇人道:“叫梁盼,盼儿,喊爹。”

    男孩子一拧头:“他不是俺爹,他是个狗日的。”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四章 归家
    小男孩张嘴就骂人,梁茂才却哈哈大笑:“有脾气,是我的种。”

    梁乔氏等了十二年,终于等来了丈夫,本来心中无数次的预演过,假如有一天这个负心汉回来该怎么甩脸子给他看,或是直接拿擀面杖打出去,可是真见着人了,这些想法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道:“你吃了么。”

    梁茂才道:“没吃,饿着来。”

    媳妇做饭去了,梁盼却瞪着眼怒视着陌生的父亲,一脸戒备。

    梁茂才拉张椅子坐在,看着自己的儿子,没错,五官很像自己,脾气更像,都是属倔驴的。

    他招招手:“小子,过来。”

    梁盼不搭理他。

    梁茂才有办法,拔出驳壳枪卸下弹夹道:“这个是什么,知道不。”

    江北自古民风彪悍,遍地土匪,就算是小娃娃也喜欢舞枪弄棒,梁盼看见崭新的驳壳枪,眼睛都亮了,他喜欢枪,可是从没摸过真的,邻居狗娃的爹是游击队,有一杆老套筒,整天在自己跟前显摆,说他爹多牛逼,梁盼不服着呢,就说俺爹也有枪,却遭到一阵奚落,说你爹早跑了,兴许死在外头了。

    爹不但没死,还威风凛凛的回来了,小孩子家家不记仇,再说父子连着心,梁盼挪着脚步走上去,盯着驳壳枪,道:“这是盒子炮。”

    梁茂才哈哈大笑:“喜欢么。”

    “喜欢。”小男孩眼睛一直没挪窝。

    “喜欢,爹就送给你。”梁茂才豪气万丈道。

    梁盼呆了,他信了,这是真的亲爹啊,对自己这么好,见面就是盒子炮啊。

    梁茂才把枪递给儿子,手把手的教他怎么上膛,瞄准,搂火,此时厨房飘来一阵阵香味,梁乔氏跑出去借了十几个鸡蛋,给丈夫摊鸡蛋烙馍呢。

    梁盼玩了一会驳壳枪,已经能熟练操作了,他喜不自禁道:“我能拿出去玩么。”

    梁茂才道:“喊我一声爹,你就拿出去玩。”

    梁盼把枪一放,小脸一板,大有不稀罕你这一套之意。

    梁茂才哈哈一笑:“爹和你说笑呢,拿去玩吧,别弄丢了。”

    梁盼拿起手枪,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梁茂才来到锅屋,媳妇正拉着风箱往灶台下递柴火呢,十二年没见,昔日苗条清秀的女子已经变成乡下大嫂了,腰身粗了,眉眼也粗了,这些年,真苦了她。

    媳妇站起身想去打鸡蛋,却看到梁茂才站在门口,忙道:“你去堂屋歇着,这边就好了。”

    梁茂才道:“我……我对不住你。”

    媳妇身子抖了抖,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等了十二年,这个没良心的终于说句人话了。

    “来了就不走了吧。”媳妇撩起衣服擦擦眼泪问道。

    “得走。”梁茂才道。

    媳妇的心又掉进了冰窖里。

    “这回不走远了,就在本乡本土转悠,我跟着大帅打日本呢,哪能在家长待。”梁茂才解释道。

    “哦,知道了,你坐着去吧,锅屋烟大,熏人。”媳妇道。

    忽然大门口传来吵闹声,一个尖锐的声音骂道:“茂才家的,你怎么管孩子的,这么小就当活土匪啊,敢拿枪吓唬二爷爷。”

    梁乔氏赶紧出门,只见婶子揪着梁盼的耳朵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儿子手里抱着一把硕大的盒子炮,瓦蓝锃亮,不像是木头疙瘩做的玩具。

    “婶子,咋了。”梁乔氏小心翼翼问道,婶子是个厉害角色,凶得很,把本该自家继承的田产都给霸占了,要不是乡亲们帮着讲理,连娘俩最后的栖身之所都要占了。

    “咋了,你说咋了,拿枪瞄他二爷爷,这不是大人教的么,你个小蹄子咋心肠这么毒啊。”婶子破口大骂,忽然戛然而止,她看见了悠悠走出来的梁茂才。

    “这……这不是大侄子么,啥时候回来的。”婶子有些慌神,这位侄子可不是善茬,失踪十几年又回来了,看这一身打扮,混的可不差,自家欺负他妻儿十几年,这笔帐要是算起来可就不好说了。

    “今儿刚来。”梁茂才淡淡道。

    “那我就不打扰了,得空屋里坐。”婶子慌忙转身跑了。

    梁乔氏责骂儿子:“又闯祸,一天都不安生,真随你爹。”

    梁茂才心中有数,问儿子:“你二奶奶经常欺负你娘。”

    梁盼点点头,脸上五道手指印,显然是刚挨了一记耳光。

    梁茂才的脸变黑了,抓住儿子的手:“走,找你二爷爷去。”

    多年不见的大侄子忽然登门,二叔心里忐忑不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的亏心事可做了不少,梁茂才的爹娘死的早,小时候没少挨叔叔的打,十来岁就出去当了土匪,后来被政府招安成了军官,光宗耀祖,置办了一些田产,却又被二叔强取豪夺了去。

    “茂才,你回来了,这些年你上哪去了,二叔想死你了。”二叔看见侄子进门,赶紧挤下几滴眼泪招呼道。

    梁茂才道:“二叔,我回来了,这十几年多谢你照顾我老婆孩子,小崽子犯错,尽管打就是,只要打不死就成。”

    二叔讪笑着:“哪里话,都是自家人。”

    忽然梁茂才脸色一变:“要是让我知道谁敢趁我不在家欺负他们娘俩,哼,梁盼,把枪拿来。”

    梁盼把驳壳枪递过来,梁茂才接在手里,装上弹匣,抬手啪啪啪三枪,三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麻雀残骸落地。

    “不敢不敢,有二叔帮你镇着,谁敢欺负他们娘俩。”二叔陪笑道,裤裆里已经湿了。

    梁茂才哼一声,带着儿子扬长而去。

    二婶凑过来:“咋整。”

    二叔道:“赶紧把地还回去,再买点好吃好喝的哄着,可不敢招惹这尊瘟神。”

    回到家里,梁茂才教儿子打枪,朝屋顶上开了一枪,强大的后坐力震得男孩手掌发麻,但心里却极兴奋。

    “这一夹子弹也给你了,以后谁敢欺负你娘,你就开枪崩了他,爹给你撑腰。”梁茂才道。

    梁盼心里热乎乎的,差点一声爹就喊出来了。

    枪声把梁乔氏吓坏了,端着盘子从锅屋出来,嗔怪道:“一回来就造反。”她秉性温和,就算生气也就是埋怨一句,不会摔锅砸碗一哭二闹三上吊。

    饭很普通,小米稀饭,鸡蛋烙馍,炒鸡蛋,还有一壶高粱烧,用锡质酒壶盛着,还是温过的。

    “不喝酒。”梁茂才道。

    媳妇露出惊诧的神色,梁茂才可是出名的贪杯啊,想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就没见他清醒过。

    “喝酒误事,戒了。”梁茂才道。

    吃饭的时候,媳妇只招呼爷俩吃,自己没怎么动筷子,看着丈夫儿子坐在桌旁吃饭,眼泪又往上涌,找个由头出去,蹲在屋檐下哭,熬了十二年,终于熬到头了。

    吃完了饭,梁茂才要带儿子出去起码,出门一看,树下停着一辆威猛无比的摩托车,梁盼喜出望外,挎上摩托,爹爹一拧油门,轰轰怒吼着开起来,在村子里招摇过市,一群孩子在后面追着看,见了乡亲们,梁茂才拿出大前门香烟来散发,出尽了风头。

    爷俩出去兜风,叔婶诚惶诚恐的跑来,将地契奉上,又低声下气说了些好话,梁乔氏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见他们如此谦卑,也好言相待,总算把两人劝回去了。

    晚上,梁茂才在家睡觉,儿子玩累了,早早睡熟,两口子躺在床上无言望着屋顶。

    “我,在外面有人了。”梁茂才道。

    梁乔氏心里一抖,没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娘俩,你始终是我的媳妇,等打跑了日本,我带你们去省城,去上海,住洋楼,吃西餐。”梁茂才道。

    梁乔氏道:“俺不稀罕那些,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盼儿健健康康,比啥都强。”

    ……

    清水亲王安全返回,果然履行了他的诺言,经过一番博弈,将隶属第十一军麾下的第四师团一个联队调到了江北担任守备部队。

    第四师团的兵员构成主要是商业气息浓郁的大阪市民构成,不少士兵入伍前是菜贩和货郎,头脑比较灵活,缺乏尚武精神,甚至有着“窝囊废师团”的称号。

    这样一支部队进驻江北,双方虽然并未有任何接触,但很快达成默契,日军占领大城市和交通线,游击队占领广大农村,相安无事,混吃等死。

    陈子锟当然不是在混日子,他在等待战争的天平向着正义的一方倾斜,中国大而日本强,谁也奈何不了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的国力会慢慢衰竭,当他们在占领区的掠夺不足以供应战争开销时,失败就距离不远了。

    战线越拉越长,现代战争不可缺少的是石油,日本不产油,中国也是贫油国,想获取石油,唯有对东南亚用兵,那里的石油和橡胶资源丰富无比,是称霸亚洲的必需品,但却被英法等老牌列占据,由此推断,日本和英美的战争,迟早要爆发。

    亲王的赎金极为丰厚,游击队获取了大量武器弹药和物资,开设了军工厂和被服厂,源源不断的从北泰走私各种化工原料,可以自给自足子弹手榴弹,萧郎领导的军工厂和八路军军工厂进行技术交流后,甚至可以生产改良版本的日式掷弹筒,极大的增强了游击军的火力。

    此时的江北忠义救**,已经隐隐有了正规军的范儿,陈子锟向重庆发电,要求授予正式编制。

    重庆很快复电,密令他清剿江北的**武装,以防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五章 三三制
    自从南泰城外两军划界以来,整个江北就处于一种相对和谐的状态,**和共军之间没有摩擦,中**队和日军之间也鲜有冲突,三方极有默契,各守防区,相安无事。

    八路军大青山支队的地盘比以前扩大了三倍,他们把龙阳县也纳入了根据地范围,除县城以外,尽是**的天下,就在陈子锟接到重庆电令的时候,也收到了**江北特委的邀请函,邀他观摩根据地的政治选举。

    陈子锟决定赴约,率领卫队赶赴龙阳,一早出发,行进在江北的沃野上,忽然斥候来报,说前方发现一股日军,大约有一个中队的规模。

    “打吧。”部下们摩拳擦掌。

    “做好战斗准备,迎上去。”陈子锟下令道,他很想见识一下第四师团的战斗力。

    日军一个中队约二百人从对面开过来,发现遭遇中**队,一个个大呼小叫,收缩队形,撤离道路作防御阵势,双方僵持了十分钟,竟然都没有开枪。

    陈子锟意识到日军大概不想交战,便让一个分队先开过去试探。

    十几个士兵端着枪猫着腰从日军面前通过,日军依然没有开火。

    再过一个排,还是没动静,这回陈子锟明白了,日本人真不想打,于是命令部队让出道路放日军过去。

    日军指挥官也是个明白人,指挥部队小心翼翼的开过来,双方剑拔弩张,手指都搭在扳机上,但都没有开枪,当日军中队通过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打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怂的皇军。

    来到龙阳县城关十里外的一个镇子,**江北特委的书记苏文山热情接待了陈子锟一行,安排他参观市镇,这儿虽然不是县城,但比县城还要繁华,街道两侧店铺林立,茶楼酒肆生意火爆。

    苏书记介绍道:“我们是军事经济两手一把抓,既要把抗日武装搞上去,也要把经济搞上去,要不然没法养活军队啊,龙阳县委工作开展的很出色,农产品手工业都恢复了战前的水平,和敌占区之间的经济交流也很广泛,部队的战斗力上去了,老百姓的负担也减轻了。”

    陈子锟问道:“你们采取什么货币和敌占区交易。”

    苏书记笑道:“陈将军果然是内行,一语中的,我们使用的货币种类很多,在敌占区采购普通物资使用法币或者华兴券,购买敏感物资就用银元和金条,再就是鸦片,根据地通行的货币是江北票,发行自己的纸币,对于经济是大有益处的。”

    说着拿出一张纸币给他看,毛边纸印刷粗劣,上面有江北根据地政府的大印。

    陈子锟心中一动,暗想自己怎么忘了这一招,回去就把封存的老江东关帝票拿出来投入使用,也捞他一把。

    在大街上溜达了一圈,苏书记请陈子锟观摩镇政府选举。

    选举不是个稀罕玩意,北洋时期就有选举,江东省的国会议员就是民众选举出来的,但并非普选,而是类似于精英人士们的推举,银行家龚稼祥就是因为留洋出身,有学问有资历,人还在外国,就稀里糊涂当了议员,后来他还在大总统选举上投了陈子锟一票呢。

    陈子锟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的这套把戏他清楚的很,当初在湖南闹农会,夺取地方政权,把地主的家产全抢去,农会干部爬上地主家的牙床,把姨太太、小姐全当成了战利品,那时的口号是一切权利归农会,整个湘鄂地区腥风血雨,杀的人头滚滚,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长进了多少。

    令他震惊的不是选举秩序井井有条,而是候选人中竟然有不少乡绅地主,镇民们拿着选票经过一间屋子,在写着候选人名字的箱子前投下自己的一票,镇上年满十八岁的男女百姓均有投票权,选举完毕后,当中开箱子,唱票,在小黑板上划着正字记录选票,当天就可以选出镇长来。

    当选的是个穿着长衫马褂的中年人,上台向大家鞠躬致意,表示要支持根据地建设,为百姓谋福利云云,谈吐不凡,衣冠楚楚,肯定不是乡下泥腿子。

    苏书记看出陈子锟的疑惑,解释道:“根据延安的指导精神,根据地施行三三制原则,政府中不仅有工农代表,也有其他各阶层的非党人士,即**员三分之一,进步人士三分之一,不左不右的人士三分之一,这样选出的政府更有代表性和包容性。”

    陈子锟道:“那基层农村的选举情况如何。”

    苏书记道:“农村有它的局限性,我们尊重村民的宗族观念,照顾他们文化程度,施行了无记名的投票,每人一根草棒子代替选票,每人一票,选出村长,我党绝不干涉选举。”

    陈子锟表面平静,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了。

    招待宴在镇政府食堂进行,龙阳县的县长和参议员们也来陪客,陈子锟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南泰县的乡绅李举人。

    “总司令,小老儿现在是龙阳县的参议员。”李举人站起来鞠躬,长袍马褂瓜皮帽,帽子后面还有一根稀疏的黄毛小辫。

    陈子锟很纳闷:“李举人,你不是南泰人么,怎么跑到龙阳来当参议员了。”

    李举人道:“回总司令的话,我原籍就是龙阳,家里在龙阳有不少田产,前两年跑日本反,回龙阳乡下躲避战祸,**八路军来了,请我出山当县参议员,我寻思一把老骨头了,为桑梓出把力也是应该的,嘿嘿,就选上了。”

    陈子锟道:“好,好。”

    苏书记道:“吃完饭咱们去部队上参观一下,武司令员去延安抗大学习了,不然就是他来陪你了。”

    饭后参观了八路军驻地,一队士兵在校场上练习拼刺刀,他们的军容比以前大有进步,统一的粗布军装,绑腿布鞋,枪械中三八枪较多,再不济也是汉阳造,老套筒都淘汰给了区小队的民兵,村口还有拿着红缨枪的儿童团员在站岗,处处热火朝天,斗志昂扬。

    叶雪峰政委接待了陈子锟一行,热情的给他倒了一茶缸滚烫的白开水,招呼道:“陈总司令喝水,别客气,今天你来的巧啊,可谓双喜临门。”

    陈子锟道:“什么事情。”

    叶雪峰道:“您侄子赵子铭,因为作战勇敢,被提拔为副营长,支队吸收他为预备党员,这是一喜,还有一喜是小赵和卫生队的小叶护士订婚了。”

    陈子锟道:“这是好事啊,侄媳妇呢,我还没见过呢。”

    叶雪峰道:“小李,跑步去把叶护士叫来。”

    “是。”警卫员小李一溜烟的去了。

    叶雪峰端起茶缸子吹拂着热气,似乎不经意的问道:“陈总司令对我们根据地的建设有什么意见和看法。”

    陈子锟道:“如火如荼,好,很好。”

    叶雪峰和苏文山交换了一下目光,苏文山忽然道:“如果蒋委员长让您攻打我们,您会怎么做。”

    陈子锟心中一动,莫非**在重庆内部安插特务,把绝密电报内容都搞到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邀请自己访问,又怎么会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陈某虽然是军人,但不是岳飞那样愚忠的军人,且不说蒋委员长不会这样做,就算有这样的乱命,我也是不会接受的。”

    苏文山点点头:“陈将军,您不愧是我们**的老朋友啊。”

    卫生队里,特委组织部的马大姐正在和小叶护士做思想工作,她语重心长的说:“小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给你介绍的这个对象,组织上是经过全盘地认真地考虑的。”

    叶唯道:“我不想结婚,卫生队的工作很忙,我没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也不想考虑。”

    马大姐严肃起来:“小叶同志,不妨和你直说,你的个人问题也是统一战线工作的一部分,你身为一个共青团员,必须服从组织的安排,这由不得你。”

    一听这话,叶唯沉默了,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给我几天考虑时间行不行。”

    她知道,统一战线工作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让自己嫁给某个开明绅士或者国民党军官什么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答应赵子铭呢。

    马大姐道:“时间来不及了,今天就得订婚,陈子锟已经在司令部了,苏书记和叶政委正陪着他说话呢。”

    叶唯瞪大了眼睛:“你们想要我嫁给陈子锟。”

    马大姐愣了一会,忽然笑了:“小叶啊小叶,你想哪儿去了,陈子锟四十岁的老头子,还三妻四妾的,组织上怎么会把你往火坑里推,给你介绍的这个对象你也认识,就是特务连那个愣头青赵子铭,对了,我听说他马上要升副营长了,组织关系也过来了,预备党员,比你还进步呢。”

    叶唯嘻嘻笑了,神情大为放松。

    马大姐道:“你这个意思,就是答应了。”

    叶唯扭捏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六章 那是我的儿子
    正在外线执行任务的赵子铭收到命令,紧急赶到龙阳根据地,风风火火进了营房,一帮战友嘻嘻哈哈将他拖进去换了套崭新的军装,簇拥着出来,只见叶唯也被一群女同志众星捧月般推出来,看见他脸就红了。

    一对新人被送进了会议室,陈子锟和苏书记叶政委笑呵呵的坐在里面,对他俩的结合表示了真诚的祝福,苏书记送了一支钢笔,叶政委送了一对搪瓷茶缸,陈子锟来的匆忙,没准备礼物,便把自己的蔡司望远镜送给了赵子铭,把自己的万国牌飞行手表摘下来给了叶唯。

    赵子铭和叶唯一起向陈子锟和苏书记鞠躬,叶雪峰却悄然离开了会场。

    “早点办婚礼,我一定要参加。”陈子锟笑呵呵地说,他知道苏书记搞这一出也是为了统战,把自己给统进去,不好向八路军下手。

    一场隆重而热闹的联欢会后,陈子锟离开了龙阳返回驻地,思索良久,命人前往江南秘密侦查,江东省被淮江分外南北两个部分,江北是八路军的地盘,江南由新四军负责,陈子锟想知道龙阳三三制模式,到底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存在。

    结果不出所料,新四军的控制区域内也广泛施行三三制民主,很多原本惧怕**而躲到敌占区的士绅纷纷回来,参政议政,热情高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是在和国民党挣民心啊,怪不得重庆密电进攻八路军,但日本人还占据着半壁江山,这种情况下向抗日友军下手,陈子锟干不来,只能拖延了事。

    他比较关切另一件事,敌后货币发行是极其重要的经济战略,想当初自己就曾发行过军票和江东关帝票,金融经验不比**强多了,八路军都发行江北票,自己何不把关帝票重新搞起来,到时候只要开动印刷机就能搜罗钱财,岂不美哉。

    说干就干,陈子锟将老部下龚梓君从后来调来,商讨发行货币事宜,战乱期间缺少印钞纸和油墨,又不想因陋就简发行**那种粗制滥造的票子,龚梓君想了个办法,说省城老江东实业银行的地下金库里存了一批崭新的关帝票,是法币发行后没来得及投入市场的,不如运来使用,先看看市场反应,如果反响很好的话,就在重庆加印,反正模板都在。

    陈子锟的地下力量已经渗透了省城,这些废纸币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以销毁的名义正大光明的运出来,在造纸厂里兜了一圈又出来了,装船运到江北乡下,统一盖上“抗日救国”的戳子,新的关帝票就出炉了。

    首次发行一百万元关帝票,以黄金白银美元为储备,可以持币到大青山**前进基地来兑换,消息一出,江东震惊。

    关帝票横空出世,瞬间打压法币和华兴券,甚至在省城都能通用,可谓坚挺至极,八路军发行的江北票也受到一定影响,使用范围大大缩小,仅在根据地里受到欢迎。

    与此同时,一种新的纸币也进入了江北市场,汪伪政府新成立的中央储备银行,发行中储券,以期取代法币、军票、华兴券、联银券等,江东省设立了中储分行,北泰也开设支行,就连南泰县也开了一家中储兑换所,号召百姓拿法币来兑换中储券。

    伪中央储备银行的总裁是财政部长周佛海兼任的,他深知金融之威力,重庆政府虽然偏安一隅,但依然掌握着国家货币发行权,上海租界内四大银行依然在正常营业,敌占区内最通行的货币依然是法币,如果能驱逐法币,推行中储券,则能将东南富庶之省份的财富攫取,对战局乃至汪政府的根基,都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上海是全国金融中心,要想打败法币,唯有从上海下手,中储券和法币的斗争早在年初就开始了,汪伪特务和军统特务大打出手,曾有七十六号特务深夜将农民银行职员集体枪决之惨案,当然中储银行的人也是死伤累累,不敢出门。

    相比之下,省市县的中储券发行难度就低了很多,唯独在江北,简直寸步难行,最大的敌人一是法币,二是关帝票。

    北泰侦缉队的洪天霸承担了推行中储券的重任,上回摆了乌龙把御竜王打了一顿后,他被宪兵队抓去吃了不少苦头,出来之后更加蛮横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惹不起日本人,还惹不起你么。”

    所有敢拒绝接受中储券的商铺老板,都要被侦缉队请去喝茶,扣一个破坏金融秩序的大帽子,要缴纳一大笔罚款才放人,缴不出钱来就等着送进宪兵队喂狼狗吧,最可笑的是罚款还不收中储券,必须得金条银元,实在拿不出的,法币或者关帝票也能凑合。

    春天的一个午后,洪天霸躺在侦缉队院子里的躺椅上睡午觉,旁边搁着他最喜欢的茶具,牢房里押着几个不老实的小贩,等晚上再不交钱就直接送宪兵队。

    洪天霸恍惚间看见进来一个人,身材魁梧手持双枪,不像是侦缉队的伙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人用两把二十响盒子炮将侦缉队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把牢房里的人放了出来,扬长而去。

    当宪兵队长桥本大尉赶到侦缉队的时候,洪天霸浑身冒血死在躺椅上,两眼望天,死不瞑目。

    桥本大尉虽然不喜欢洪天霸,但他毕竟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容不得别人打杀,正当他沉着脸检查杀人者留下的痕迹时,远处一声巨响,侦缉队办公室的玻璃都震碎了。

    中储银行北泰支行营业部被炸了,银行职员死伤惨重,一批中储券也不翼而飞,走运的是,有人看见了凶手并且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人叫赵子铭,以前是北泰铁路局的工人,后来加入忠义救**当了个司令,现在据说跟八路混,这二年犯下的案子可不少,南泰三井油行杀人绑架案据说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赵子铭,桥本隆义大尉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

    1941年6月,德国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出动百万大军突袭苏联,十天内突进六百公里,歼灭苏军数十万,摧毁飞机上千架,德国纳粹的战果令全球为之震惊。

    战争的范围越来越大,苏联终于自食恶果,被希特勒阴了一把,但有识之士并不这么认为,所谓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签订就是为了被撕毁,俄国和德国百年世仇,岂能被一纸空文约束住,只不过希特勒比斯大林先下手而已。

    消息传到中国,几家欢乐几家愁,汪伪弹冠相庆,重庆愁云惨淡,日本德国意大利三国结盟,德国的胜利自然就是日本的胜利,德国陆军天下无敌,希特勒是不世出的军事谋略家,意大利的领袖墨索里尼更是一等一的豪杰人物,意大利乃列强之一,虽然意军战斗力稍逊风骚,但是在欧洲非洲给德国人打个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亚洲这边日本独大,英法自顾不暇,美国独善其身,局面慢慢变得不利起来。

    德军在苏联高歌猛进,明斯克陷落,基辅战败,苏军上百个师被全歼,损失兵力高达二百多万,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苏联,再有几个月就会成为历史名词。

    日军也没闲着,在越南南部登陆,切断了中国的西南国际通道,滇越铁路中断,物资进口终止。

    世界打的七零八落,江北战场依然不温不火,第四师团循规蹈矩,过着平静的占领区生活,哪管游击队进城搅得天翻地覆,那是宪兵队的责任,和他们无关。

    陈子锟借来赵子铭进行自己的金融战,把中储券赶出江北,又派遣梁茂才前往省城秘密打击中储券的发行,配合重庆的总体行动。

    八月中旬,陈子锟接到重庆电报,让他回去述职,想来已经很久没见家人了,他欣然从命,特地把刘骁勇带在身边护卫,辗转来到上海,先和老朋友们见个面,如今慕易辰的粮食生意越做越大,李耀廷经营鸦片买卖,专卖江北土,生意也是红火的很,租界依然是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战争带来的创伤唯有鸦片和酒精才能抚平,整个上海处在一种末日降临前的奇异气氛中。

    陈子锟察觉到这种诡异气息,只逗留了两日便乘机飞往香港,他还多了个心眼,本来预定的是船票,临到最后一刻才改成飞机。

    抵达香港后,听说那班轮船在公海上失火沉没,陈子锟惊出一身冷汗,日本特工的本事没这么大,想必是自己破坏中储券发行的事情被周佛海知道,派七十六号的人下的毒手。

    好在香港是英国人的地盘,汪伪特务的手伸不到这么远,军统在这儿的力量倒是很强大,陈子锟特地去拜会了寓居在此的杜月笙,在杜府上意外的遇到了吴开先。

    这位中央组织部次长奉命在上海展开地下工作,短短两年头发白了不少,谈起工作更是满腹怨言。

    “太难了,金融血战,死伤累累,我这次来就是想请杜先生出面讲和,四大行的职员都是国家精英啊,不能白白死在这种消耗上。”吴开先这样说。

    杜月笙自然满口答应,设宴款待两位重庆方面的高官,吴开先也要回重庆述职,正好和陈子锟同机前往。

    “上次咱们同机来港,这次一同回重庆,真是有缘啊。”吴开先道。

    陈子锟道:“和吴次长坐一架飞机,我放心。”

    飞机是华航安排的专机,只运载陈子锟以及吴开先和他们的随行人员,从香港启德机场起飞,前往重庆。

    专机在云端飞行,引擎单调的轰鸣声催人入睡,大家都在打盹,只有陈子锟醒着,他感觉到飞行有些异常,便到驾驶舱询问,两个飞行员的表情都很紧张。

    “怎么了。”陈子锟问。

    “出现日本战斗机。”副驾驶答道,他不停舔着嘴唇,这是紧张导致的。

    两架涂着红膏药日本新型战斗机从云层中钻出,快速在专机前掠过,一串机关枪子弹擦着机舱飞过去,敌机抖抖翅膀,示意客机跟他走。

    陈子锟心一沉,泄密了,敌人出动战斗机意图俘获自己和吴开先。

    “将军,怎么办。”飞行员的声音有些颤抖,专机的机动性远逊于日机,跑是跑不掉的,以往这条线从未遭到敌机骚扰,没想到今天倒了霉。

    “有降落伞么。”陈子锟问。

    “有,可是下面是敌占区,跳下去也是当俘虏的命。”飞行员道。

    此时乘客们也都醒了,纷纷过来询问,得知敌机就在附近,一个个脸色大变,空中不比地面,再强的猛人也得吃瘪。

    吴开先不停擦拭着冷汗,在机舱里点燃了机密文件。

    陈子锟已经开始在背伞包了,他可不会坐以待毙。

    又是一串子弹打过来,在机舱壁上凿出几个孔洞来,日机来硬的了。

    陈子锟打开舱门,转身道:“我先跳,你们紧跟着,不要怕,闭上眼睛跳出去,拉开绳索就……。”

    忽然他顿住了,目光停在远处,一架战鹰从耀眼的阳光中飞出,虽然逆光看不见机徽,但可以确定,这是中国空军的战斗机。

    随着一阵机枪响声,日机凌空爆炸,另一架试图反击,也被迅速击落,专机内一阵欢呼,陈子锟也忍不住大呼:“好样的。”

    那架飞机绕了一圈回来了,是一架美造p40战斗机,座舱内,一个头戴皮质飞行帽的英俊年轻人向他们伸出手指,做v字形胜利手势。

    霎那间,陈子锟热泪盈眶,大声道:“那是我的儿子。”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七章 飞虎
    坐在p40战斗机里的正是远渡重洋赴美留学的陈子锟长子陈北,他的座机上涂着一个插翅的老虎,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年轻的飞行员一压操纵杆,战机径直俯冲下去,又从另一侧爬升过来,小伙子推开舱盖,肆无忌惮的哇哇大叫,一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美国范儿。

    另一架战斗机从云层中钻出,飞行员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紧跟在陈北侧后方飞行,大概是他的僚机。

    有了战机回航,剩下的航程自然不用担惊受怕,顺利降落在重庆白市驿机场,一行人从舷梯上下来,小北又献宝一般来了个低空通场,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过去,劲风把不少地勤的帽子都吹掉了,气得大家破口大骂,但怎么听都觉得这骂声里带着骄傲,带着自豪。

    历经无数次血战,中国空军的精华早就牺牲殆尽,苏联志愿航空队也因政治原因撤走,现在偌大的中国空域,就是日寇肆意妄为的乐园,此前陈子锟就有耳闻,美国志愿航空队初见雏形,想必小北就是其中之一,有这批新鲜血液的注入,受尽了日机欺凌的地勤们自然是欢欣鼓舞。

    p40停稳之后,小北从里面爬出来,双手撑着座舱来来个体操动作,这才跳下来,从飞行夹克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嚼着口香糖,手指插在裤兜里走过来,完全不像**飞官的作派。

    吴开先一脸惊诧道:“昆吾兄,这是令郎。”

    陈子锟道:“……是啊。”

    吴开先看看陈北,再看看陈子锟,确实很像父子俩,这才点点头:“令郎果然洒脱自如啊。”

    陈北走过来,啪的一个立正,敬礼道:“长官好,我是美国志愿航空队少尉飞行员陈北。”

    “稍息。”陈子锟还了一礼,打量儿子,整整五年没见儿子了,陈北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个头和自己一样高,长的也宛若年轻二十岁时的自己,只是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劲头。

    陈北在父亲面前还是拘束了一些,敬礼之后竟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还是很腼腆的喊了一声“爸爸。”

    “好儿子。”陈子锟拍拍儿子的肩膀,“比你爹飞的好,谁教你的。”

    “飞虎队的伙计们一起研究的对付日本鬼子的战法,利用p40的速度俯冲下去,火力全开,打他个满脸开花,一击不中掉头就走,绝不恋战,日机的机动性太好,缠斗我们不是对手……”陈北滔滔不绝的讲着,陈子锟饶有兴致的听着,一旁迎接他们的车队静静等待,谁也不敢打扰将军父子团聚。

    “咳咳,昆吾兄,是不是回家再议。”吴开先笑呵呵道。

    陈子锟恍然大悟:“哎呀,让大家久等了,走,回家。”

    又向儿子介绍这帮人:“这是中组部的吴次长,这是你双喜叔叔,这是你刘姨的弟弟刘骁勇,你就喊舅舅吧。”

    刘骁勇比陈北大不了几岁,基本上是同龄人,和他握手道:“别客气,喊我名字好了。”

    众人登车,一名地勤将陈北的座驾开过来,是一辆敞篷美国造新型越野车,年轻的少尉邀请上将军上车,陈子锟欣然跳上副驾驶的位置,一挥手:“出发。”

    先回家和亲人团聚,陈子锟这一走就是近两年,再看重庆已经面目全非,连绵不断的轰炸让城市改变了摸样,到处都是废墟瓦砾,残存的建筑物也破败不堪,车队正在行进,忽然防空警报响起,街上的百姓似乎早已习惯,迅速进入最近的防空洞,小北一脚刹车将汽车停在路边,愤怒的瞪着天上的日本轰炸机,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陈子锟见他如此胆大,暗道不愧是将门虎子,便也陪着不下车。

    吴开先等人也匆忙下车,向防空洞奔去,看见陈子锟父子在车上端坐,吴开先喊道:“陈将军,躲躲吧,“见他们不动,无奈地摇摇头,先进了防空洞。

    “日本人轰炸是有规律的,昨天炸过这个区域,不会重复轰炸。”陈北解释了不躲避的理由,陈子锟心中惭愧,儿子不但勇敢而且足智多谋,比自己强多了。

    经日本轰炸机这么一折腾,回家的路程又耽误了半小时,警报解除继续上路,终于来到新的陈公馆,原来栖身的小洋楼已经在轰炸中化为瓦砾,现在一家人都住在郊区的几间平房里,有一小块田地种菜养花喂鸡,有压水井,还有自家挖的防空洞。

    一家人终于团聚,除了尚在美国的嫣儿和在香港的岳父母,基本上到齐了,姚依蕾带着鉴冰夏小青林文静刘婷等人张罗了一桌酒菜为丈夫接风,陈南已经是十二岁的少男,见了父亲竟有些害羞,最可爱的当数小女儿陈姣,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粉嫩娇憨,人见人爱。

    饭菜齐备,陈子锟端起一杯酒道:“这第一杯,我敬你们几个,家里全靠你们张罗,辛苦了。”

    姚依蕾道:“我们不辛苦,真正苦的是老百姓,六月的时候日本人来轰炸,防空洞里闷死了两万人,整车整车的往外拉尸体,仗打了四年了,老百姓的血都快流干了,这第一杯酒,咱们祭奠死去的同胞吧。”

    众人默默将酒水洒在地上,然后才开始吃饭,重庆物资紧张,饭菜花样不多,有鸡有菜,鸡是自家喂养的,青菜是自家种植的,味道别样的香。

    吃完了饭,夫人们忙着收拾,父子俩来到院子里谈话,陈子锟递给儿子一支烟,陈北惊诧的看着父亲,他小时候偷家里的香烟抽,被爹狠狠打了一顿呢。

    “你是大人了,抽吧。”陈子锟道。

    陈北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古巴雪茄递过来:“爸爸,尝尝这个。”

    陈子锟呵呵一笑,接过来咬掉雪茄头,陈北熟练的擦着zippo火机帮父亲点燃,开始谈论父子俩都感兴趣的话题。

    原来陈北所属的部队是美国志愿航空队,飞行员都是志愿来华助战的美国人,队员月薪七百五十美元,击落一架日机,奖励五百美元,这年头法币贬值,美元和黄金挂钩,是绝对的硬通货,飞行员的月薪顶得上五个大学教授的收入,高的简直离谱。

    “原来是雇佣军,你们的头儿是谁?”陈子锟道。

    “是克莱尔.李.陈纳德上校,我是在美国被他招募的。”提起自己的指挥官,陈北一脸崇拜之色。

    “哦,是克莱尔啊,以前在杭州笕桥中央航校当过教官,我认识他。”陈子锟点头赞许,“他是个好的飞行员,天生喜欢在空中打仗,喜欢刺激的感觉,是个好战分子。”

    “但我们都应该痛恨战争,不是么。”陈北道。

    “当然,但痛宰小日本不在此列,那是一种享受,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敌机伏击我的专机的。”

    “哦,是情报部门截获了日军的电报,所以派飞虎队双击编组出击,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您,以身为饵,帮我赚了一千美金。”

    ……

    短暂的团聚后,陈子锟前往军委会述职,却被告知委座正在前线视察,让他等几天再来,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正好用来拜会各路战友。

    阎肃、陈启麟、薛斌等老部下都来到陈公馆聚会,大家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后,薛斌道:“大帅,有个事情我得告诉你。”

    陈子锟见他一脸严肃,心中一凛,道:“说吧。”

    “我……要结婚了。”薛斌道。

    “哦,这是喜事啊,女方是哪儿的,日子定了么。”

    “说起来还要感谢嫂子们帮我撮合,新夫人是帮小南针灸的女大夫,叫蒋倩倩,世代行医,在重庆开了一家医馆叫杏林春,她人好,和我俩儿子也投缘,就是家里反对,好事多磨,费了不少周折终于把事儿定下了,日子是请先生看的,阴历十月二十,不知道大帅能不能参加。”

    陈子锟先道了恭喜,又说:“那是年底了,军务繁忙,可能无法参加了,让你嫂子们代我多喝两杯吧。”

    这话说的早了些,陈子锟在重庆一待就是一个月,愣是没被委员长接见,好在江北军务不忙,又有盖龙泉和陈寿镇着,不然他真放心不下。

    九月底,委座终于接见了陈子锟,蒋介石的官邸也在轰炸中被摧毁,换了一处地方居住,相对简陋许多,战争期间就连国家领袖也不得不屈尊就简,可见抗战之艰难。

    蒋介石对陈子锟在江北的战绩大加赞誉,表示要颁发勋章给他,整个会见过程热情洋溢,但却让陈子锟感受到一丝异样,委座似乎生分了许多,笑容中搀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果然,蒋介石说:“子锟领导能力很强,把你放在江北这个局部战场实在是屈才了,你暂时留在重庆吧,军委会有更重要的担子交给你。”

    陈子锟道:“委座,江北的军务离不开人啊。”

    蒋介石早有安排,道:“陈启麟伤愈归队,我准备让他接替你出任江北游击区司令,他是你的老部下了,做事你一定是放心滴,对不对。”

    陈子锟明白自己在亲王事件和对**的态度问题上得罪了老蒋,这次回来述职就是早有预谋的,调虎离山,趁机架空,从此江北无宁日矣。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道:“委座所言极是。”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八章 婚礼与战争
    陈子锟就这样被剥夺了兵权,新职务一直没有着落,只能赋闲在家,刚开始还时常去军委会打听,后来干脆不去了,在家种菜喂鸡,修身养性。

    陈启麟在临行前拜会了陈子锟,他身兼双重身份,既是蒋介石的学生,又是陈子锟的兄弟,是双方都能认可的人选,他问陈子锟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在美国参战之前,切记保存实力,不要和日寇争一时之长短。”陈子锟躺在藤椅里,闭着眼睛说道。

    陈启麟淡然道:“知道了。”

    陈子锟道:“仗已经打了四年,牺牲的都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儿女,苟活在后方的都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投机钻营,唯利是图,见风使舵,这场战争不是优胜劣汰的选择,要为民族留一些种子。”

    “是。”陈启麟的语气凝重了一些。

    “双喜跟我当了十几年副官,也该出去练练了,你把他带去随便给个官干干,刘骁勇是江北军官学校出身,小伙子打过不少硬仗,可担大任。”

    “是。”

    “还有一点,不要轻易和**开战,我和他们有过君子约定。”

    陈启麟眉头一皱,但还是没说什么。

    “好了,军务紧急,你去吧,我不留你吃饭了。”陈子锟摆摆手。

    陈启麟起身,敬礼,转身,戴上军帽出去了,正遇到小南进来,乖乖喊了一声陈叔叔。

    小南在蒋倩倩的针灸治疗下已经渐渐恢复了听力,现在听说能力都和正常小孩差不多,为了锻炼他,刘婷把他放到重庆普通小学里读书,搞的说话略带一点川味。

    陈南是收养的孩子,而且从小残疾,陈子锟和他的交流也不够多,孩子对这位父亲一直心存畏惧,他进了院子,看见父亲躺在椅子上,便低头喊了一声爸爸。

    “小南回来了,到爸爸这儿坐一会。”陈子锟指指面前的小板凳,小南坐下,有些紧张,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他发现原来爸爸其实一点也不凶,反而风趣亲切的很。

    父子俩其乐融融的时候,刘婷进来了,打发儿子去玩,自己坐在凳子上道:“从军委会了解到最新情况,美国调停失败,战争很可能在年内爆发。”

    陈子锟道:“日美之间必有一战,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想这一点两国首脑心中都有数,道理来讲,开战越晚对美国越有利,对日本则不利,我想日本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刘婷道:“所见略同,我估算日本会用兵东南亚,攻占香港、菲律宾、马来亚、新加坡等地,将美国海军的前进基地全部扫除,获取东南亚的石油与橡胶,以解燃眉之急。”

    陈子锟摇摇头:“如果我是日本决策层,会拿珍珠港开刀,那里是美国海军的重要基地,横跨太平洋的重要交通枢纽,兵家必争之地,只要击沉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几艘战列舰和航母,太平洋上就再无对手,等美国人缓过劲来,亚洲尘埃落定,再想反攻都来不及。”

    刘婷惊诧万分:“这也太大胆了吧。”

    陈子锟冷笑:“这算什么,我当年出奇兵袭省城,一举俘获孙督军,就是走的这个路子,日本军部那帮参谋,难道这点谋略也没有。”

    刘婷道:“如果真这样发展的话,战争一定来的非常突然,存在上海租界和香港银行里的资金要尽快转移才是。”

    陈子锟道:“我已经派人在办了,把大额资金转移到美国本土去了。”

    刘婷松了一口气,忧愁道:“现在的米价比开战那年贵了四十倍,法币贬值,市面上又开始流通银元了,要不是咱们有些家底子,早就饿死了。”

    陈子锟道:“重庆还会饿死人。”

    “是啊,不法商人囤积居奇,物价飞涨,可苦了那些吃工资的人,大学教授的薪水只相当于战前的十几块钱,政府从农民手里收取官粮,倒手卖给不法商贩赚取差价,不少人靠这个发了横财。”

    “政府难道不管。”

    “管,怎么管,这些商人都是有后台的,查到最后,被查的人没法办,查案的倒先进去了。”

    陈子锟长叹一声,闭上眼睛,陪都都这副样子,其他地方可想而知,战争让很多人家破人亡,但也让很多人发了横财,这就是现实,不接受也得接受,他忽然想起**的根据地,和陪都的情形截然相反,政治清明,减租减息,社会各阶层的日子倒也过得下去,敌占区的情况也略好,日本人施行供给制,至少饿不死人,相比之下竟然是国统区情况最差。

    刘婷又道:“战争持续,日本固然泥足深陷,中国也元气大伤,财力物力接近枯竭,西南本不是富庶之地,涌进来这么多机关和军队,这么多的官员和家属,粮食都不够吃的,外援微不足道,军费浩大,通货膨胀,政府**,国共两党互相猜忌,摩擦频频,再这样下去,日本不胜也胜了,中国不败也败了。”

    正谈着,忽然外面一阵鸡飞狗跳,进来几个穿灰布军装的大兵,为首的是个上尉连长,手按枪套道:“你就是这家的房主。”

    陈子锟依旧躺在躺椅上:“我是,有何贵干。”

    连长道:“我们是高射炮连的,奉命在此驻防,你家的院子被征用了,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陈子锟道:“你们是打算把我的院子当防空阵地还是驻地呢。”

    连长道:“那你就别管了,赶紧搬走就是,你不动手,我就让兄弟们帮你搬了,我们这些粗人砸坏了东西你可别见怪。”

    陈子锟道:“征用民宅用于抗日大业,我没意见,好歹你得拿出个条文吧,还有相应的赔偿款,总不能一句话就让人搬家,我一家十几口人,坛坛罐罐那么多,匆忙间怎么搬,又搬到哪儿去。”

    连长道:“你这人,话挺多啊,小心我办你一个阻碍军务的罪名。”

    陈子锟见他越来越横,便道:“负责防空事务的是黄震球吧,你把他叫来,我和他说话。”

    连长一惊,这人挺内行啊,便收了威风小心翼翼道:“您认识黄将军。”

    陈子锟道:“谈不上认识,我在航空委的时候,打过一些交道。”

    连长脸上挂了笑容:“阁下在航空委是什么职务。”

    “主任委员,后来误传死讯,就让贤给周至柔了。”

    “原来是陈将军,卑职该死,请您处分。”连长终于回过味来,啪的一个立正。

    “下去吧,别扰民,该征用就征用,记得给人家钱,老百姓不容易。”陈子锟道。

    连长诺诺连声,带着手下慌忙逃窜,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

    转眼到了冬天,重庆的寒冬阴冷潮湿,陈子锟浑身伤病,犯了关节炎住进了医院,除了一些老朋友来探视之外,高层并未有任何表示,似乎已经将他这位能征惯战的将军遗忘。

    到了十二月八日,农历十月二十这天,陈子锟带领全家参加了薛斌的婚礼,会场设在军人俱乐部,重庆物资紧张,即便结婚也搞不到足够的酒水菜肴,只能一切从简,以茶代酒,弄些瓜子花生招呼客人。

    薛斌比陈子锟年纪略长,四十多岁的汉子,穿着浆洗干净的军装,下巴刮得铁青,努力使自己年轻一些,配得上二十来岁的蒋倩倩,蒋阿姨嫁给薛大伯,小孩子们最高兴,尤其薛斌的俩儿子,穿着礼服当花童,,忙的不亦乐乎。

    外面鞭炮齐鸣,震耳欲聋,忽然一人匆匆进入会场,向刘婷低声耳语了几句,刘婷面露震惊之色,走过来向陈子锟低声道:“果然被你猜中了,几个小时前,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空袭了夏威夷珍珠港,美国终于要参战了。”

    陈子锟精神一振,端起茶杯道:“诸位,静一静,我有话说。”

    众人安静下来,笑眯眯地期待着他对新人的祝福。

    陈子锟道:“先声明一下,我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可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大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宣布。”

    姚依蕾道:“快说吧,别吊胃口了,是不是委座启用你了。”

    四下一阵哄笑。

    陈子锟摇摇头:“不用猜了,我告诉你们,美国,终于要参战了。”

    静了片刻,会场内突然沸腾起来,四年来中国苦苦支撑,等的不就是今天么,美国既要参战,胜利就不远了。

    “我提议,为新人,为胜利,为苦难深重的祖国,干杯。”陈子锟高举起茶杯。

    “干杯。”欢呼声响彻云霄。

    又过了两日,偷袭珍珠港事件的具体细节渐渐传到重庆,据说美国太平洋舰队损失惨重,战列舰皆被击沉,航母因为出港航行受损较轻,死伤人员数千,可谓惨烈至极,最重要的是日本发动的是突然袭击,在珍珠港被摧毁后才递交的宣战书,这势必激起美国人的怒火。

    仅隔一日,美国国会通过对日宣战,中国紧随其后也对日本、德国、意大利正式宣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终于随着美国的加入而拉开大幕。
《》第九卷 敌后 第五十九章 孔二小姐和洋狗
    日本对英美宣战后,租界和香港都成为不安全的所在,此前为躲避战祸寓居在香港的大批民国高官名人的安全成为重庆政府的头等大事。

    重庆,珊瑚坝民航机场,一群人翘首以盼,等待亲人归来,陈子锟和姚依蕾也在其中,岳父母姚启桢夫妇就在这趟航班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风吹过空荡荡的机场跑道,所有人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紧盯着天际,忽然一个黑点出现在云端,众人欢呼雀跃,来了。

    香港飞来的“空中行宫”号降落了,迎接人群围上去,却被一队宪兵驱逐开来,几辆黑色大轿车径直开上跑道,停在舷梯下面,先下来的孔祥熙夫人宋霭龄以及她的一对儿女,其中一个身材矮小却穿着高筒马靴的小家伙,趾高气扬旁若无人,大概就是传说中孔祥熙最顽劣的女儿孔令俊了。

    随后下机的是十几个管家佣人和大量箱包行李,最后还有一群洋狗。

    孔夫人的随员下完,其他客人才下机,不过只有区区七八个人,只带随身行李,穿的还是适应香港季节的衣服,一下飞机冷的打喷嚏流鼻涕。

    “爹地妈咪怎么不在飞机上。”姚依蕾抓住了陈子锟的胳膊,满脸都是忧色。

    其他人则拉住飞机上下来的旅客询问为何很多预定坐这次航班的人没来,那些旅客忿忿不平的讲起在香港登机时的经历,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原来按照本来计划,飞机是要坐满下野政客与商界名流的,先登机的是宋霭龄一家,孔二小姐为了给狗腾座位,把当年的南天王陈济棠夫妇赶了起来,陈济棠当年雄霸两广,是和蒋介石分庭抗礼的人,岂能受此折辱,于是和孔二小姐吵起来,这下可好,惹怒了孔令俊,喝令保镖强行将陈济棠夫妇赶下飞机,亲自霸在机舱口把守,把孔家的丫鬟佣人老妈子连带行李全都搬上来,据说行李中还有一个专用马桶,这些物件把飞机挤得满满当当,其他旅客自然上不来。

    而这些无法登机的旅客中,就有姚启桢夫妇。

    大家本分悲愤莫名,却敢怒不敢言,转脸看去,身穿裘皮大衣的宋霭龄正和一脸谄媚之色的机场主任在汽车旁说话呢,孔二小姐牵着两条高大健硕的猛犬,穿着马靴的两条腿叉开站着,不可一世。

    孔祥熙当过行政院长和财政部长,又是孙中山和蒋介石的连襟,可谓权倾朝野,富可敌国,俗话说宰相门口七品官,他家的狗都能享受到比陈济棠还高的待遇,谁敢说个不字,但陈子锟不认他这一套,当场破口大骂:“操你娘的孔祥熙,祸国殃民,该杀,该杀,该杀。”

    姚依蕾吓得花容失色,猛拉他的衣袖:“他们还没走呢。”

    旅客们也都惊讶万分,心说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孔夫人和孔二小姐的面辱骂孔祥熙,这不是嫌命长么。

    果然,宋霭龄和孔令俊都听见了骂声,孔夫人到底涵养高些,没有当场发飙,孔令俊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平日里只有孔二小姐欺负别人,今天居然有人主动骂上门来,到让她有些欣喜,终于可以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毙人玩了。

    孔令俊牵着两条比特犬走上去,叉着腰冷着脸扫过众人,操着公鸭嗓问道:“谁骂我爹。”

    “老子我。”陈子锟挺身而出,居高临下看着孔二小姐。

    “你有种就当着我的面把话再说一遍。”孔二小姐道,几个保镖远远的望着这边,二小姐不发话,他们暂时不会过来。

    “我说的是,操你娘的孔祥熙,听明白么,就是说,操你奶奶,孔二小姐。”陈子锟慢声细语的解释给她听。

    孔令俊当场就爆了,松开狗绳大喝一声:“咬他。”

    两条通人性的比特犬早就跃跃欲试了,大嘴里闪烁着獠牙和涎水,主人放开绳子的一瞬间,它们就扑了出去,目标是陈子锟的咽喉。

    惊叫声四起。

    说时迟那时快,陈子锟使出多年未曾示人的佛山无影脚,迅如闪电的一击之下,即便是武林高手实打实的挨一下也要受重伤,遑论两只畜生,两条狗飞出去老远,呜咽几声,狗嘴里喷出一股黑血,死了。

    孔二小姐眼睛都快瞪出眼眶来了,既心疼爱犬,又出离愤怒,眼前这个男人太猖狂了,居然敢当面杀死自己的狗。

    保镖们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只等孔二小姐一声令下。

    陈子锟从容不迫的解开大衣扣子,露出腋下的枪柄来,征战多年的猛将在临战状态下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保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机场主任也跑了过来,忙不迭的劝架:“二小姐息怒,陈总司令息怒。”

    孔令俊虽然无法无天惯了,但是绝非没有脑子的蠢货,知道什么人能欺负,什么人不能欺负,眼前这位汉子敢在机场开枪,肯定是位高权重之人,一杀了之的话,怕是要给爹娘带来一些麻烦。

    更重要的一点是,对方身手极为利落,真打起来未必能占到便宜。

    “你是谁。”孔二小姐质问道。

    “回家问你三姨夫去。”陈子锟挽起惊慌失措的姚依蕾,扬长而去。

    孔二小姐七窍生烟,几次想拔枪从背后把他打死,但是总觉得这男人背后似乎生着眼睛,贸然拔枪,怕是自己先死。

    宋霭龄走了过来,看到血泊中的两条狗,心疼的直摇头。

    孔令俊道:“妈咪,那人是谁。”

    宋霭龄道:“陈子锟,你舅舅的好朋友。”

    孔令俊念了好几遍,将这个名字牢记心间。

    ……

    委座临时官邸,宋美龄回到卧室,孔令俊扑过来搂住姨妈,先撒了一会娇才道:“姨妈,有人欺负我。”

    “我们的詹妮特不去欺负人就是好的了,怎么会被别人欺负。”宋美龄笑道。

    “真的,他把萨利和杰克都打死了,当着我的面动的手。”孔令俊眼泪都流出来了,想到当时的情景,委屈的泣不成声。

    宋美龄这才认真起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是一个叫陈子锟的人,姨妈,你一定要帮我出气啊。”

    “是他……”宋美龄犹豫起来。

    “姨妈,怎么了,他很厉害么,您也怕他。”孔令俊察言观色,觉得不妙。

    宋美龄勉强笑笑:“这里面一定有误会,陈子锟是姨妈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怎么会欺负你呢。”

    孔令俊急了:“我妈咪也在场呢,你不信可以问她,对了,陈子锟还骂我爸爸来着。”

    宋美龄是什么人,岂能偏听一面之词,敷衍道:“好了,你刚从香港回来一定很累,早些休息,这件事姨妈会帮你问问的。”

    “嗯,姨妈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哄走了难缠的外甥女,宋美龄拿起电话想打给陈子锟,想了想却又放下了,来到蒋介石的办公室,见他正在伏案工作,走过去帮他按摩着双肩:“达令,有什么好消息。”

    蒋介石站起来,叹口气,拿起茶几上的《大公报》摔在宋美龄面前:“看看这帮记者干的好事。”

    宋美龄定睛一看,正是大姐的负面消息,说什么宋霭龄的洋狗占了陈济棠的座位,导致许多政要滞留香港,可能会落于敌手云云。

    蒋介石道:“抗战正在紧要关头,这些记者只盯着阴暗面,就不会多报道一些前线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我看是要让戴笠好好调查一下了,还有你那个大姐和外甥女,也是喜欢添乱的角色,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美龄全明白了,柔和的笑笑:“事情怕没这么简单,大公报是cc派控制的,二陈和大姐夫素来不和,怕是想借机生事,至于詹妮特,已经有人教训过她了。”

    “哦,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陈子锟,据说他在机场宰了大姐家的两条狗。”

    “杀人了。”蒋介石眉头一皱。

    “不是,是真狗,子锟性子烈,詹妮特碰上他活该倒霉,这孩子,也该有人管管她了。”

    蒋介石沉吟片刻道:“陈子锟这是借题发挥啊,我知道他心中对我不满,他是不明白我的苦心,中国不会亡于日本,但会亡于**啊,他既然同情**,就再坐几年冷板凳吧,等想清楚再说。”

    ……

    陈子锟回到家中依然余怒未消,岳父母年龄大了,身边又没人照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笔帐该找谁去算。

    姚依蕾却替丈夫担忧,招惹了孔祥熙可不是好事,那孔二小姐更是凶悍跋扈之辈,据说当年在南京开车横冲直撞,把拦路交警一枪打死,后来也不了了之,惹上这号人,不值得。

    如今陈子锟没权没兵,孤家寡人一个,拿什么去和人家斗。

    鉴冰和林文静听说以后也很担忧,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建议陈子锟找人说和,冤家宜解不宜结。

    陈子锟冷笑:“我堂堂陆军上将,还怕她一个小丫头不成。”

    夏小青也道:“对,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去延安投**去。”

    众人被夏小青的惊天言论吓坏了,姚依蕾忙道:“可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忽然外面传来爽朗笑声:“我已经听见了。”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章 相互报复
    随着笑声,一个英俊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陈子锟的小舅子林文龙,林文静欣喜道:“文龙,什么时候到的,也不提前发个电报。”

    林文龙穿着大衣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坐下来道:“怕给你们添乱,就没事先打招呼,我从昆明过来的,刚下车就听说姐夫的壮举了,打得好,对这种祸国殃民大发国难财的家伙,就应该怒斥痛打。”

    陈子锟道:“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看来和孔祥熙的梁子是结定了。”

    林文龙道:“不用担心,老百姓是分得清善恶美丑的,我看这回姐夫不妨先下手为强,把孔祥熙给扳倒。”

    陈子锟道:“我无权无势,怎么扳倒这尊财神爷。”

    林文龙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大公报道:“这趟飞机上本来应该有大公报的资深报人胡政之先生,结果被孔二小姐的洋狗占了位置,大公报的记者朋友愤然揭露此事,媒体先行,舆论继续,再把学生们组织起来上街游行,何愁孔祥熙不倒。”

    陈子锟道:“那我能做点什么。”

    林文龙道:“姐夫不是监察委员么,何不去找任公出面,弹劾孔祥熙。”

    陈子锟如梦初醒,他是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的委员,有弹劾官员之权力,只不过多年不行使权力,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右任是同盟会元老,国民党内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身为监察院长,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找他出面弹劾孔祥熙,胜算更大。

    陈子锟赋闲在家,早已满腹怨气,再加上岳父母的事情,对这些贪官污吏恨之入骨,林文龙给他指了明路,自然照做不误,立刻去找监察院长于右任商量弹劾之事。

    ……

    重庆郊外某座豪华别墅,壁炉内燃着松木,温暖如春,民国财政部长孔祥熙只穿着西装背心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看报纸,嘴里叼着他的大烟斗。

    孔令俊蹑手蹑脚从楼上下来,走到父亲背后捂着他的眼睛道:“猜猜我是谁。”

    孔祥熙道:“詹妮特,别闹了,都是大人了还这么调皮。”

    孔令俊放开了手,撅起嘴:“没意思,爹地你真无聊,你一点也不疼我。”

    孔祥熙放下报纸道:“是不是还在为两条狗的事情不高兴啊,别难过,爹地帮你报仇。”

    “真的。”孔令俊瞪大了眼睛,做天真可爱状。

    “爹地什么时候骗过你,陈子锟不是负责遗孤烈属安置的么,现在经费这么紧张,卡他一下,几千张嘴就得活吃了他,到时候看他不乖乖来道歉。”

    “就知道爹地最厉害了。”孔令俊兴奋的直跳。

    宋霭龄走了过来,呵斥女儿:“别打扰你爹,自己玩去吧。”

    “是。”孔令俊很听话的离开了客厅,到了外面,一张天真纯洁的乖乖女面孔瞬间变得狰狞起来,院子一侧是她的犬舍,里面大群猛犬看到女主人出来都嗷嗷狂叫着,扑打着铁栏杆。

    下人拿来一盆生肉,孔令俊亲自喂狗,看着猛犬们撕咬着血淋淋的肉,她似乎有种别样的快感,犬舍的尽头是两个空笼子,里面供着木制牌位,一写爱犬萨利,一写爱犬杰克,还有一张孔令俊和两只狗的合影贴在里面。

    “萨利,杰克,妈咪一定要让陈子锟为你们偿命。”孔令俊念念有词。

    客厅内,宋霭龄埋怨孔祥熙:“女儿都是被你惯坏的,三妹刚才打电话来说了,坐飞机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很不好收场。”

    孔祥熙道:“大公报的报道不用担心,委员长自会处理,骂我孔祥熙就等于打他的脸,维持现在这个残局,财政是第一要务,离了我,谁能帮他,难道指望宋子文那个败家子。”

    宋霭龄道:“这个我自然不担心,报纸敢造谣,大不了封报馆抓主编,可是就怕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啊,你是没看见,那个陈子锟在机场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令俊和他讲道理,反被他欺负,这个人真是太坏了,野蛮,无礼,没教养。”

    孔祥熙冷笑道:“上次物资管理委员会的事情,也是他给我上眼药,这笔帐我记着呢,陈子锟是丢了地盘的军阀,就像没牙的野狗,不用怕他,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捏死他。”

    忽然电话铃响了,孔祥熙拿起话筒应了几句,面色渐渐难看起来,放下电话起身穿西装,宋霭龄道:“要出去。”

    “嗯,有事情,监察院启动弹劾程序,想动我。”孔祥熙道。

    “是谁。”宋霭龄大惊失色。

    “是于右任,监察院长。”孔祥熙匆匆出门,汽车就停在门外过道上,司机拉开车门,伺候孔部长坐好,这才关门开车。

    汽车行驶在山城的道路上,迎面过来一队学生,手举标语气势汹汹,司机不耐烦的按响喇叭,却被震耳欲聋的声浪淹没:“严惩孔祥熙,打倒贪污犯。”

    游行队伍浩浩荡荡,足有几千人,孔祥熙不是没见过学生运动,这些年游行示威集会极多,隔三岔五就能碰见一回,但是针对自己的还是头一回,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面对众怒也不禁为之心惊胆战,拿出手帕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其实车内的温度并不高。

    好在学生们并没有认出这就是孔祥熙的座车,潮水般从旁边经过,司机也吓得面无人色,不敢乱动,等大队通过后才开车离去。

    蒋介石召见了孔祥熙,开门见山说监察院在弹劾你,学生们游行示威要打倒你,我也没办法保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孔祥熙沉默了一会,道:“我教子不严,理应承担责任,我这就引咎辞职。”

    蒋介石眉头一展,道:“你为党国作出的牺牲,我都会牢记在心滴。”

    孔祥熙回到家里,把事情一说,宋霭龄大为埋怨,说蒋介石卸磨杀驴,孔令俊更是要去找三姨夫问个究竟,孔祥熙道:“不能怪他,委员长也要顾全大局,当下正是抗战的关键时刻,出不得乱子,其实作祟的小人是谁,我清楚的很。”

    孔令俊道:“爹地,你告诉我是谁,我立刻宰了他们。”

    孔祥熙道:“你一个也动不了,大公报背后站着的是陈立夫,陈家兄弟素来与我不和,凡是对我不利的事情,绝少不了他们,至于监察院方面我已经打听过了,于右任不过是被人蛊惑了而已,提出弹劾的其实是陈子锟,我倒忘了,他还顶着一个监察委员的头衔,再有就是那帮学生的幕后指使,肯定是**,他们惟恐天下不乱,不会放过任何给党国抹黑的机会。”

    孔令俊眼珠子转转,心道陈家兄弟我是招惹不起,**更是虚无缥缈,抓不到实际的人,但陈子锟好对付啊,他一无权无职的虚衔上将,还不随便摆弄,回头找几个袍哥,把他揍个半死,谁不知鬼不觉的,谁能奈我何。

    仿佛猜到女儿所想,孔祥熙道:“俊儿,你切莫不可胡来,乱了爹地的安排。”

    “嗯,知道了。”孔令俊随口应道。

    ……

    傍晚,陈宅,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一阵阵笑声,陈子锟和林文龙开怀畅饮,笑谈孔祥熙下台的开心事。

    林文龙道:“孔祥熙下台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同枝连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蒋介石不会真的责罚他这个连襟的,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启用他。”

    陈子锟道:“想扳倒他太难了,不过好歹能给他提个醒,做人不要太猖狂。”

    林文龙道:“名为民国,实为蒋家的家天下,这个世道烂透了。”言语中已有醉意。

    陈子锟道:“文龙喝多了。”

    林文龙道:“我倒是宁愿喝醉,那样才能忘记社会的黑暗,民族的灾难,可惜啊,越是喝多,这头脑越是清醒。”

    忽然房门打开,遗属抚恤委员会的一位工作人员带着满身雪花进来,向陈子锟禀告,今天下午检察官带着警察到他们办公室查封了账本,扣押了刘婷。

    陈子锟忽地站起:“凭什么抓人。”

    “说是刘秘书长贪污抚恤金。”

    “简直血口喷人,备车,去检察厅,“陈子锟知道这是孔祥熙在报复,对方抓不到自己的把柄,就对刘婷下手了。

    林文龙摇摇晃晃站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陈子锟道:“你喝醉了,今晚就住下吧。”

    林文龙道:“你不让我去就算了,我回去,找朋友帮忙曝光这件事,他们公报私仇,公道自在人心……”他是喝多了点,说话都口齿不清了。

    陈子锟惦记着刘婷的安危,匆匆出门走了,林文静也劝弟弟住下,却拗不过他,只好给他一把伞,让他自己回去,走了几分钟,又担心路上不安全,派下人在后面跟着。

    过了十分钟,下人一脸惊慌的回来,说:“夫人,不好了,舅老爷被人绑票了。”

    林文静大惊:“什么,怎么回事。”

    下人道:“我远远的看见,舅老爷在墙角小解,后面忽然跳出两个人来,一闷棍砸倒他,装进麻袋就走,上了一辆汽车。”

    “汽车的牌照看见没有。”

    “看见了,号码224。”

    林文静心中稍定,只要有线索就好,回头找林文龙的同学沈开想办法,沈开是军统特务,路子野的很。

    她更担心的是刘婷,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想把陈子锟扳倒啊,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一章 贪污案
    重庆地方检察厅,因灯火管制而被贴起来的窗内透出一丝光亮,为侦办特大贪污案,检察官们正在彻夜办公。

    现役陆军上将,中央监察委员陈子锟来访,被工作人员请了进来,负责办理此案的检察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迎接他,一身黑色呢质中山装一丝不苟,威严无比,配上冷峻的面孔,一看就知道是个难打交道的角色。

    “陈将军漏夜前来,不知道有何贵干啊。”检察官问道。

    陈子锟针锋相对地问道:“贵厅抓了我的人,难道我就不能来探视,再说我是遗属抚恤委员会的主任委员,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好了。”

    检察官阴恻恻地笑了:“陈将军是爽快人,倒省了我们许多麻烦,我叫李华廷,是负责本案的检察官,素闻陈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两人握手,李华廷的手苍白冰冷,如同僵尸。

    陈子锟提出要见刘婷,李华廷没有拒绝,叫来一个下属安排道:“带陈将军去羁押室。”

    下属迟疑道:“按规定不可以带枪械进入羁押室。”

    李华廷道:“这是规定,不好意思了陈将军。”

    陈子锟道:“是规定那就得遵守。”说着拿出配枪连同枪套一起交给了工作人员,这才进入羁押室。

    检察厅羁押室是个阴冷无比的小房间,打开房门,就看到刘婷带着手铐蜷缩在角落里,屋里只有一张木质的长椅,外面狂风怒号,雪花纷飞,室内滴水成冰,环境极其恶劣。

    “把手铐打开。”陈子锟淡淡道。

    “按规定……”

    “我叫你把手铐打开。”

    “是。”

    工作人员打开了手铐,悄然退走。

    陈子锟扶起刘婷,什么话没说,先把她揽在怀里,刘婷瘦多了,日夜操劳让她心神疲惫,骨瘦如柴,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晶亮。

    “别担心我,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无懈可击,他们抓我,是要对付你,千万不要上当。”刘婷低声道。

    陈子锟点点头:“我懂。”

    刘婷道:“你不明白,这些都是圈套,他们故意把我关在这里,就是想逼你发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安排的记者就在附近,你的一切出格行为都会在明天的报纸上出现,所以,不要发脾气,也不要试图行贿。”

    陈子锟道:“难道我能坐视不管。”

    刘婷道:“他们的伎俩也就是这些了,只要你能沉得住气,咱们就能逢凶化吉,没事,我不冷,平时忙得很,难得清闲下来,正好借这个机会休息休息脑子。”

    陈子锟道:“我沉得住气,今晚我不走了,在这儿陪你。”

    过了五分钟,工作人员来催促陈子锟离开,得知他要留在羁押室,急忙报告检察官,不一会,李华廷来到羁押室,作不安状:“陈将军,您这是做什么,这不是让我们为难么。”

    陈子锟道:“我是主任委员,如果真有贪污行为,我难辞其咎,不如留在这儿把话说清楚再走。”

    李华廷阴恻恻的笑了:“陈将军如果真要留下,我倒是不反对,可是你们不能在一个房间。”

    “为什么。”

    “哼哼,陈将军自己明白,同案犯在一起是会串供的,当然不是说你们,只是说一般情况是这样。”李华廷眯起眼睛,笑里藏刀。

    陈子锟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刘婷不辞劳苦,为烈士遗属伤兵家属奔波忙碌,整个人瘦了两圈,说她贪污公款,简直就是颠倒黑白,贪污公款的人不是没有,一个个都高居庙堂,检察厅不去抓那些大鱼,却沦为权贵的帮凶向无辜者下手,实在令他忍无可忍。

    但他还是忍住了,道:“好吧,你们另找一间牢房给我。”

    李华廷道:“来人,帮陈将军安排一间屋子。”

    陈子锟将大衣脱下披在刘婷身上,道:“不用怕,世间自有公道,等事情水落石出之际,我叫那些宵小之辈生不如死。”

    说罢冷冷看了李华廷一眼。

    李华廷视若无睹,道:“陈将军,事先咱们可说好,您是中央委员,监察委员,按照法律检察厅是不可以羁押的,您留下完全出于自愿,和我们没关系。”

    陈子锟**道:“那是自然。”

    地方检察厅到底不敢为难他,安排了一间舒适的值班室给他,陈子锟一夜没睡,想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一个十五六岁的仆役送早饭进来,向他挤眉弄眼,陈子锟道:“有事么。”

    小仆役道:“我爹死在淞沪战场上,没有刘阿姨照顾,我们全家都活不到今天,我们都知道她是冤枉的,您放心,阿姨不会吃苦的,这是她让我转交给您的东西。”

    说着拿出一张纸条递过来,上面分明是刘婷的字迹:“公道不在法律,在人心。”

    陈子锟若有所思,看着小仆役,忽然豁然开朗,明白过来,指望走正常法律程序是没用的,必须发动舆论,争取民众支持,才能沉冤得雪。

    昨夜一场小雪,外面全白了,检察厅外,密密麻麻跪满了人,足有四五百人,以老弱妇孺居多,还有拄着拐杖、脸上蒙着纱布的伤兵。

    检察厅上下全慌神了,这么大的阵仗他们没见过,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为刘秘书长作证明来的,说刘婷绝无贪污之行为,请检察厅明察秋毫,不要放过诬陷之人。

    李华廷出面安抚:“大家不要受了贱人蒙蔽,围堵政府机关是犯法的行径,至于刘秘书长有没有贪污公款,我们是有确凿证据的,绝不会冤枉好人……”

    忽然一个雪团劈面砸来,正中面门,里面包了块石头,砸的李华廷满脸花,下面一个伤兵操着山东口音骂道:“打你个贪官,要是包龙图再世,非拿狗头铡铡了你不可。”

    李华廷鼻子流血,仓皇后退,检察厅不比警察局,没有武装力量,只能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给宪兵队,警察局,让他们派人弹压。

    检察厅处于政府机关云集之地,很快就有大量警察和宪兵赶到现场,警笛长鸣,警棍乱挥,将人群驱散,只留下满地拐杖和烂鞋。

    这一幕,陈子锟全都看在眼里。

    姚依蕾和鉴冰带着记者、律师、会计,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来到了检察厅,李华廷等人看到监察院长于右任出面,慌得出门迎接,小心逢迎,把大家请到会客室,介绍了案情。

    姚依蕾道:“刘婷是我的姐妹,她的为人我清楚的很,今天任公在这儿,咱们把话说清楚,遗属抚恤委员会虽然是政府设立,但是多年来拨款杯水车薪,若不是社会各界捐款援助,早饿死几百回了,如今重庆粮价涨上天,为了不饿着那些老人和孩子,我们陈家把家底子都垫进去了,刘婷更是把她多年积蓄全都捐献出来,每一笔捐助,都是有底子可查的,每一笔开支,更是透明的很,既然要查,就查个明明白白。”

    李华廷赔笑道:“夫人所言极是,如果刘秘书长是冤枉的,我们检察厅秉公执法,自然要还她一个清白。”

    姚依蕾傲然道:“你们办案,我不放心。”

    这话说的诛心了,一帮穿着黑色中山装无比严肃的检察官们脸色都很难看。

    于右任道:“此案关系重大,须得监察院介入才行。”

    他是监察院长,民国五权分立,监察院长身份极高,一言九鼎,检察官们面面相觑,都知道这案子是办砸了。

    案件不得不公开化,于右任请来一帮会计师当着记者的面查抚恤委员会的账目,这一查不要紧,查的是人人落泪,个个心酸。

    抚恤委员会是个非营利机构,只有进出账,所以一目了然,即便是没学过会计的人也能看懂,岂止是没有任何贪污行为,简直就是一盆清水,两袖清风,检察厅抄了刘婷的办公室,把所有东西都搬来了,其中一个小保险柜一直没有打开,据说里面有确凿证据。

    保险柜当众打开,里面是一叠票据,李华廷如获至宝,没看清楚就说:“任公请看,这便是如山铁证。”

    姚依蕾一把抢过票据,看了一眼,眼圈就红了,呈给于右任,监察院长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是几张当票和卖血的收据。

    记者们啪啪按动快门,记录下这些所谓的“证据。”

    李华廷傻眼了,他脑筋转的极快,当即宣布释放刘婷,并且信誓旦旦要追查诬陷者。

    陈子锟眉毛一竖,正要找李华廷的麻烦,却看到姚依蕾对自己使眼色,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刘婷被释放了,案子清楚了,但事情却远没有结束,当日重庆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此案,尤以大公报最为激烈,在一篇题为“如此贪污犯”的文章中,对政府大加抨击,更是痛骂检察厅为虎作伥,不去抓那些真正的贪污犯,却栽赃陷害清贫如水的刘婷女士,骂到最后,矛头再度指向孔祥熙为首的贪腐官员,说他们整日大吃大喝,伤兵家属烈士遗孤却要忍冻挨饿,靠一个弱女子当首饰卖血来换高价粮果腹,简直罪该万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再度上街游行,要求惩治囤积粮食的投机商人,保障伤兵和烈属的生活。

    这些都是后话,离开检察厅之内,姚依蕾就告诉陈子锟,林文龙被绑架了,而且绑匪一直没有提出赎金要求,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二章 让他退役
    重庆虽然是陪都,但并不太平,帮会势力勾结警察,绑票勒索的事情可不少,陈子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解决这种事情还是颇有章法的,一边通过警方调查,一边请道上人物出面打听。

    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时候,杜月笙正在重庆会友,香港数日后沦陷,他就没回去,滞留陪都另谋出路,他是上海滩的青帮大佬,四川的袍哥都买他面子,大家一起合伙做生意,倒腾紧俏物资,贩卖鸦片到敌占区,都是赚大钱的买卖,托他打听点事情,用杜老板常挂在嘴边的话叫:“无非一句闲话。”

    可是这回杜月笙的闲话也不灵了,道上都说没做过这一单生意。

    警察局自然更是没有下文,指望这帮酒囊饭袋还不如自己出去找。

    林文静找了沈开帮忙,这位军统中尉还在坐冷板凳,也帮不上什么忙。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陈子锟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大概用手巾蒙住了嘴巴,声音模糊而怪异:“绑架林文龙的汽车,是军统行动部门的车牌。”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句话,让陈子锟豁然开朗,此前自己还在纳闷,林文龙哪里来的这么大能量,可以迅速发动学生上街游行,是否参加了**的地下组织,看来菌军统也盯上他了,既然是戴笠抓的人,那就不用担心,军统局成立以前,自己就对戴笠照顾有加,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陈子锟立刻驱车前往军统局,要求面见戴局长,却被秘书挡驾,说戴老板不在,问去哪儿了,答说去外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然后就把陈子锟晾在那儿了。

    空荡荡的会客室里,陈子锟步履沉重的来回走着,心情烦躁不安,摸出一支烟来点燃,深深抽了几口。

    “这里不许抽烟。”一个长相俊美却冷若冰霜的女军统工作人员正好从门口经过,冷冷的喝止他。

    陈子锟早就一肚子邪火了,刘婷被陷害,小舅子被绑架,吃戴笠的闭门羹,让他的尊严受到极大伤害,满腹怨气终于被这个小小的军统女少尉点燃。

    “妈了个巴子的,你是什么人,什么军衔,敢来教训我,这里是什么所在,不是会客室么,桌上摆的不是烟灰缸么,凭什么不让我抽烟,你算什么东西。”

    一顿痛骂将女少尉骂的脸色发白,她是戴老板的宠物,在军统内部颐指气使惯了的,何曾受过这种折辱,一咬嘴唇,呜呜哭着跑了。

    陈子锟才不罢休,趁着雷霆震怒,直闯戴笠的办公室,几个看起来并不高大,但是眼神极其凌厉的工作人员试图阻拦,比他轻轻一拨就东倒西歪了,来到戴笠办公室门口,刚想敲门,手又放下,改成脚,一脚把门踹开。

    戴笠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和人谈话,屋里有两个人,看见陈子锟闯进来,都是满脸惊诧,不知所措。

    “你们先回去。”戴笠不慌不忙道,打发了两人,笑眯眯问陈子锟:“昆吾兄怎么有闲空到我这儿来。”

    陈子锟佯作惊讶:“戴老板,你居然还认识我啊。”

    戴笠尴尬的笑笑:“昆吾兄说笑了,近日公务繁忙,没来得及拜会,你不要见怪。”

    门口站了一群特工,手里都拎着枪,戴笠冲他们挥挥手:“都走,陈将军是我的老上级,老朋友,你们舞刀弄枪的干什么。”

    特工们散开了,但依然在附近待命,只要戴老板一声令下,就会冲过来护驾。

    戴笠按了通话器道:“倒茶来。”然后笑盈盈请陈子锟入座。

    陈子锟拉了把椅子坐下,戴笠知道来者不善,恭恭敬敬在一旁肃立,一副听上峰训示的表情。

    “戴老板,我来找你,你的属下说你去外地了,怎么,刚下飞机,来去如风啊。”陈子锟揶揄道。

    戴笠陪笑道:“其实哪也没去,就在办公室,您慧眼如炬,这还看不出,是下面人不长眼,没认出您来,就擅自挡驾了,您也知道,我这个位置不好做,每天事情那么多,忙不过来啊。

    陈子锟不和他扯那些,道:“戴雨农,我陈子锟对你怎么样。”

    戴笠脸色一沉,严肃道:“我还记得当初侦办唐腴胪被害一案时,我和中统的人一起赶赴上海,他们把我轰下飞机,是昆吾兄仗义援手,驾机带我和助手赶往上海,这个情,我记一辈子。”

    陈子锟脸色稍微和缓一些:“行,你还不算忘恩负义,那我问你,你怎么让手下把我小舅子绑了,你动我的亲戚,怎么也不和我打一声招呼,抓了这么久,也不通知家里,你们军统比黑社会还黑啊。”

    戴笠不敢顶撞,低头不停:“是是是。”

    女少尉端着茶盘进来,看见刚才在会客室痛骂自己的家伙正在呵斥戴老板,而阎王一般恐怖的戴老板竟然像个小学生一样肃立着听他训斥,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戴笠接过茶杯,以眼神将女少尉赶走,奉上茶水道:“昆吾兄累了吧,喝口水,且听我解释。”

    陈子锟见他态度谦恭,便道:“你说吧。”

    戴笠道:“昆吾兄应该知道,军统机构不比当初,核心人员就有两万,加上敌后的外围人员,总有十万之巨,每日公务繁杂,兄弟一人实难应付,很多业务都是下面的同志在负责,您妻弟的事情,兄弟确实不知情,这样吧,我立刻查问,如果属实,马上放人。”

    陈子锟见话已经到位,也不纠缠,起身道:“那就有劳了,我回家等着。”

    “来人,替我送陈将军。”戴笠笑呵呵的目送陈子锟背影离去,回到屋里,脸色变得阴郁起来,拿起电话道:“把林文龙放了吧。”

    陈子锟回家不久,林文龙就被释放了,他吃了不少苦头,牙齿被打掉几颗,肋骨也断了两根,但依然乐观无比:“姐夫,别担心我,特务的酷刑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林文静心疼无比:“文龙,他们为什么打你。”

    林文龙道:“他们逼我承认是**,我怎么会是**呢,真是笑话,我不过一介书生,发动学生游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若不是这个**到家的政府把老百姓逼到绝路上去,谁大冷天的上街吆喝去啊。”

    陈子锟盯着他的眼睛道:“文龙,你说实话,到底和**有没有联系。”

    林文龙坦然直视他:“姐夫,联系是有的,我们西南联大不乏进步青年,但我确实不是**,因为我是民盟的人。”

    “民盟是什么。”陈子锟奇道,他久在敌后,不清楚政治上的事情。

    林文龙解释道:“就是****政团同盟的简称,是除国共两党外的一些政党和人士组成的爱国抗日团体,有青年党、国家社会党、农工民主党等组成,黄炎培做过我们的主席,现在是张澜先生任主席。”

    陈子锟道:“莫非是第三大党派。”

    林文龙道:“对,我们的目标就是结束国民党的一党专政独裁,实现真正的民主。”

    陈子锟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民主,那就是要挡一些人的财路了。”

    林文龙道:“不民主,挡的是亿万人民的生路。”

    ……

    蒋介石行辕,军政部长何应钦夹着一份军报进入办公室,去惊讶的发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子,马靴翘在桌子上,颇有不可一世的味道。

    他知道这是委座的外甥女,孔祥熙的宝贝女儿孔令俊,宋美龄把她宠的不像样,骄横刁蛮无比,自己也不想招惹这个小姑奶奶,便随口打声招呼:“二小姐在这儿玩呢。”

    说着将公文夹放在桌上,走了。

    孔令俊百无聊赖,打开公文夹,拿出军报来瞧瞧,上面写着江北紧急军情,陈启麟部连战连捷,收复被共军蚕食的乡镇八处,俘虏共军大青山支队六百余人,请中央给予进一步指示。

    二小姐将军报叠成了纸飞机,吹了口气,用力掷出,飞机晃晃悠悠出了门,在走廊里转了两圈,栽出了窗外。

    过了两个钟头,视察回来的蒋介石进了办公室,侍从报告,戴笠觐见。

    戴笠是全国仅有的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觐见蒋委员长的几个人之一,他掌握的军统是委座手中的一柄利剑,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委座对戴笠的信任,远超其他人。

    “委座,陈子锟找过我,把我痛骂了一顿,唾沫星子都溅到我脸上了。”戴笠谦卑的笑笑,语气很淡,不像是抱怨,倒像是邀功。

    蒋介石哼了一声,浓重的浙江奉化口音道:“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骂我不尽人情,抓了他的小舅子什么的。”

    “哼,那你查出什么没有。”

    “报告委座,陈子锟的小舅子林文龙是民盟会员,不是**,但也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发动学生游行的事情,他也有份;还有件事要向委座汇报,最近检察厅侦办遗孤抚恤贪污案,牵扯到陈子锟的女秘书兼情人刘婷,最后是于右任出面,才洗清冤屈,卑职稍微留意了一下,检察厅奉的是孔部长的意思。”

    蒋介石点点头,不置可否,戴笠知道委座累了,低声告退,悄悄离开。

    过了一会,蒋介石从沉思中醒来,拿起电话:“接何应钦。”

    他问何应钦,陈子锟多大年纪了,是否可以退出现役。

    “年龄不是障碍,如果身体不好的话,也可以转预备役。”何应钦多聪明的人,立刻领会了委座的意图。

    “哦,那你去办吧,子锟在敌后作战多年,也该休息调养了。”蒋介石道。

    何应钦道:“是,委座,对了,我送过去的军报您看了没有。”

    蒋介石扫了一眼办公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军报。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三章 借酒浇愁
    蒋介石以为是侍从把军报收起来了,便没当回事,挂了电话,继续处理其他公务。

    时间已经进入1942年,抗战进入第五个年头,如果从九一八事变算起,已经打了十二年了,如果从甲午战争算起,中国已经被恶邻日本压制了快五十年了,有识之士都知道,想以自身力量打败日本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必须借助列强来一次大翻盘,幸运的是,终于等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日军自偷袭珍珠港以来,在太平洋战场所向披靡,连下香港、关岛、马尼拉,上海租界也尽入日本囊中,英美侨民被关进集中营,军队缴械投降,成了第一批战俘。

    仗打得越凶,蒋介石越高兴,日本最好把英美得罪的狠狠的,不死不休才好,这样中国才能得到大量的援助,才能借此机会翻身,实现民族的复兴。

    想到这些,他就有一种踌躇满志、壮怀激烈之感,中华民族灾难深重,就要在自己手中跻身世界强国之林,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光辉啊。

    在如此宏伟目标前,所有烦恼都变得无足轻重,比如陈子锟这种不安稳而又年富力强的家伙,直接让他转入预备役了事,省的生出许多麻烦。

    ……

    陈宅,陈子锟一家人正在吃饭,今天飞虎队转场来到重庆,陈北回家探望,带来一些云南火腿和一口袋大米,他们飞虎队员薪金极高,而且是硬通货美元,几乎不受通货膨胀的影响,陈子锟虽然贵为上将,但发的是法币,折合成美金不足五十元,还不及儿子的零头。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但家里的气氛却不太好,每个人都沉默的吃着饭,不敢多说话,陈北不明就里,不停给弟弟小南夹菜,问大家:“吃啊,怎么都不吃。”

    夏小青道:“吃,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不让干了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陈北惊诧道:“不让谁干了。”

    夏小青道:“老蒋把你爹给撤了,一撸到底,什么职务都没了,直接转预备役了。”

    陈北道:“爸爸才四十岁啊,正是为国家效力的黄金年龄,怎么就转预备役了呢。”

    夏小青冷哼一声道:“这叫卸磨杀驴。”

    陈子锟淡淡道:“小青,你少说两句吧。”

    陈北脾气随母亲,一点就爆,当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简直是渎职,我找他们去,找何应钦,找蒋介石,我要当面质问他们……”

    “住嘴。”陈子锟厉声喝道,“你一个小小少尉懂什么,别给大人添乱。”

    在父亲的威严面前,小北还是屈服了,默默端起碗来吃饭,心里却把军委会军政部骂了个遍。

    忽然听到大门口有人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吃饭啊。”

    原来是老朋友阮铭川到了,陈子锟和他是二十年的老交情了,自然不用多礼,直接招呼道:“快坐,拿双筷子一起吃。”

    下人给阮铭川添饭,他不停道:“再加点,再加点。”

    姚依蕾笑道:“阮大记者,你多久没吃饭了。”

    阮铭川道:“嘿嘿,去年刚吃过。”

    饭碗端上来,只见他筷子上下翻飞,不停夹菜,吃饭,速度令人瞠目结舌,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索性停下看他吃饭,最后阮铭川把桌上所有盘子一扫而空,菜汤都没剩下一滴,一碟云南火腿更是早不见了踪影,刘婷心细,看阮铭川的外套磨损的厉害,人也黑瘦,想来真是饿极了,便让下人又切了一碟火腿来给他下饭。

    吃饱喝足,阮铭川打着饱嗝,剔着牙,抚摸着肚皮道:“很久没吃这么饱过了。”

    陈子锟递过去一支烟,问他:“你怎么混到如此落魄地步。”

    阮铭川道:“不是我混的落魄,是所有人都混的落魄,我的大将军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黑市米价都涨上天了,一天能涨三回,咱们这些文化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就指望那点微薄薪水度日,我一个月的工资,连十斤米都买不起,只能靠当东西度日,不怕你笑话,家里已经断粮了,我是来借米的。”

    陈子锟道:“厨房还有半口袋大米,你拿走吧。”

    阮铭川说好,忽然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瘦削的肩膀耸动着,再抬头,已经泪流满面。

    “我好歹也是资深报人,居然混到这步田地,真是惭愧啊惭愧……”阮铭川抹了一把眼泪,长吁一口气,似乎将胸中怨气吐了出来。

    “唉,还是你们军界的人有路子啊。”

    陈子锟摇头道:“我又不是黄埔嫡系,有个毛的路子,今天上午军委会刚发了文过来,直接把我转预备役了,要不是我儿子当飞行员,这一家人怕是也得饿死。”

    阮铭川义愤填膺:“谁不知道你是一员虎将,抗日正在紧要关头,自断臂膀,这是卖国通敌的行为,不行,我要写文章骂他们。”

    陈子锟道:“新闻管制的厉害,你还是少给自己添乱吧,不说那些烦心事,咱们喝酒。”

    扭头道:“拿酒来。”

    夏小青没好气道:“家里哪有酒。”

    “那就去买啊,再弄点菜,我和铭川喝两盅。”

    “不是刚吃过饭么,又喝,门都没有。”夏小青一口回绝。

    陈北知道父亲是想借酒浇愁,便道:“爸爸,你想喝酒的话,可以到空军俱乐部去,那里洋酒管够。”

    陈子锟欣然同意,于是陈北驾着吉普车带着父亲和阮叔叔上路了,美式小吉普在街上风驰电掣,小北把汽车开出了飞机的气势,交通警看见飞行员的汽车过来,远远的就吹着警笛,挥动指挥棒将其他汽车和行人拦住,保障空军的汽车优先通过。

    “怎么样,够拽吧。”陈北得意洋洋道。

    “妈的,比你老子当年还拽。”陈子锟骂道。

    空军俱乐部门口停着许多汽车,有军车也有政府牌照的轿车,里面空间极大,灯光黯淡暧昧,吧台前坐着不少军人,每人身畔都有美女相伴,大厅里有不少小圆桌和沙发椅,也都坐满了客人,远处还有一个台球案子,几个穿空军夹克的美国小伙子正伏案击球。

    陈北凑近吧台,立刻有个俊俏的女服务员问他:“来点什么。”

    “我要威士忌,你们喝什么。”陈北扭头问道。

    阮铭川道:“来点够劲的。”

    陈子锟道:“那就双份威士忌。”

    陈子锟和阮铭川都是海量,借酒浇愁愁更愁,不大工夫,吧台上就摆了一溜空杯子,而陈北手上的一杯还没喝完。

    忽然一声尖叫传来,女服务员被一个穿西装的醉鬼拉住正欲强吻,陈北将酒杯一方就要过去制止,只见眼前一阵风刮过,那醉鬼已经被踹飞了,摔倒一张桌子上,将酒碗酒瓶砸了个乱七八糟,几个客人身上溅满了酒水,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

    陈子锟拍拍右腿:“小北,你爹不老吧。”

    陈北大叫:“小心。”

    一个酒瓶子抡圆了从陈子锟脑后砸来,上将军虽然酩酊大醉,但是警觉还在,一侧头,酒瓶子砸在肩膀上,回头一记直拳,偷袭的家伙顿时满脸花。

    “打。”阮铭川兴奋的挥去了拳头。

    见对方三四个人一起上,陈北急忙参战,女服务员很贴心的递上两个空啤酒瓶来,他接过来加入战团,打台球的美国飞行员见这边有飞虎队员和人打架,也抡着台球杆冲过来。

    一场混战在俱乐部中展开,尖叫声和酒瓶子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桌椅吧台灯具全遭殃了,当宪兵赶到的时候,整个俱乐部里只有两个人站着了,就是陈子锟父子。

    陈子锟打了一架,脑子反倒清楚了,他武功了得,以一抵十小菜一碟,身上连一处伤都没有,小北自由习武,年轻力壮,更是谁也伤不到他。

    宪兵最不愿意管的就是空军俱乐部的案子,能到这儿消费的人,非富即贵,都是重庆数的着的人物,再有就是那帮天不怕地不怕的飞虎队员,那可是委座花高价请来助战的洋人,谁敢招惹。

    把大灯打开,慢慢往外抬人,有一个满脸血迹的家伙指着陈子锟道:“是他先动手的,王队长,抓他。”

    宪兵队长踩着满地玻璃渣子走过来,打量着陈子锟,摸不清他的路数,只好陪笑道:“麻烦你跟我回宪兵队做个口供。”

    陈子锟伸出双手:“铐吧。”

    陈北挡在他面前:“不能抓他,他是见义勇为的。”

    两个美国飞行员从地上晃晃悠悠爬起来,也叉着腰和陈北并肩站在一起,横眉冷目,大有和宪兵再干一架的意思。

    宪兵队长正在犯愁,外面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紧跟着两个空军军官走了进来,大声宣布:“飞虎队紧急集合,有战斗任务。”

    “走。”陈北向父亲使了个眼色,陈子锟会意,搀着一个腿受伤的小伙向外走去,阮铭川从吧台里爬出来,也跟在后面。

    宪兵队士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阻拦,都说了空军有战斗任务,扣了人,耽误了军务,谁能当得起。

    一行人出了俱乐部,跳上吉普车扬长而去,陈北道:“爸爸,阮叔叔,我们有紧急任务,先到白市驿机场,然后你们自己回去,省的宪兵找麻烦。”

    来到白市驿空军基地,一溜p40战斗机已经整装待发,陈纳德上校穿着飞行皮衣,戴着墨镜威风凛凛的站着,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刚赶到的三个部下和两个平民,显然他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斗,其中一个小伙子受了伤,腿脚已经不利落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上校,你似乎缺一个飞行员。”陈子锟说道,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四章 斩将夺旗
    陈纳德上校猛地摘掉墨镜,冷冷看着这个穿便装的中国人,陈北挠着头正要解释,忽然陈纳德上前一步,伸出了右手,和陈子锟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摇动着:“陈将军,好久不见了。”

    他侧过身子,一边握着陈子锟的手,一边向飞行员们介绍:“孩子们,让我为你们引见,这位就是我经常提起的,中国最伟大的飞行员之一,第一个驾机穿越大西洋的中国人,陈子锟将军。”

    两人是老相识了,陈纳德在杭州笕桥中央航校做顾问的时候,陈子锟主持航空委的工作,给予陈纳德不少帮助,结下深厚友谊。

    “将军,我们正要出发,如果您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起去痛宰日本猴子。”陈纳德发出真挚的邀请。

    陈子锟爽朗大笑:“我很有兴趣。”

    阮铭川举起手来:“还有我,我也要去痛宰小日本。”

    陈纳德看看他:“您是。”

    “他是我的朋友,一个记者。”陈子锟道。

    阮铭川举起相机示意:“这是我的武器。”

    “ok,让机务给你安排一架双座p40,eagle,你给将军做僚机。”陈纳德指挥有度,陈北潇洒敬礼:“yes,sir。”

    陈子锟问儿子:“你叫eagle。”

    “这是我的代号,神雕,“小伙子骄傲的回答。

    陈子锟没有飞行服,借儿子的皮夹克穿上,戴上皮质飞行帽,爬上座机,阮铭川也搞了一套皮衣穿上,笨拙的爬进座舱,陈北站在梯子上关切道:“爸爸,你会开么。”

    “废话,你爹开战斗机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陈子锟拉上了座舱盖,发动了引擎,陈子锟耸耸肩,爬下去奔向自己的座机。

    战斗机群在陈纳德的带领下起飞了,根据情报,有一支日本轰炸机队要在今天轰炸重庆,飞虎队的任务就是歼灭这些没有战斗机护航的轰炸机。

    机群保持无线电静默,在空中向东飞行,云层下河川大地,辽阔壮美,阮铭川第一次以这种角度观看祖国,感动的流下了热泪,多美的如画江山啊。

    忽然陈子锟发现地面上有一支军队沿着公路行进,队伍由十余辆卡车和数百步兵组成,从如此高度望下去,汽车像甲虫,人像蚂蚁,区分不出敌我。

    并排飞行的陈北做了个手势,俯冲下去查看情况,原来是一个大队的日本步兵在行军,士兵们穿着土黄色的军装,刺刀上挑着太阳旗,看见有飞机经过,纷纷招手致意,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飞机。

    确认是敌军后,陈纳德下令:“孩子们,这是餐前开胃点心,别打子弹打光了。”

    战斗机们呼啸而下,俯冲扫射,公路上被打出一股股烟尘,日本兵猝不及防,被打得如同风中落叶,卡车栽下路边河沟,战马狂奔,瞬间死伤累累,有十几个步兵是在同一瞬间被打死的,居然还保持着整齐的队列,令人触目惊心。

    打残了这股日军,飞虎队并不恋战,继续上路,阮铭川瞠目结舌,半天没说话,终于缓过劲来,才道:“乖乖,原来飞机这么厉害,简直就是天兵天将,怪不得咱们打不过小日本啊。”

    ……

    情报是准确的,飞行到湖北空域之时,陈子锟看到远处有数十架日本轰炸机,机身上的红膏药极其刺眼,大概是满载炸弹的原因,日机飞的很慢,很嚣张。

    无线电里传来陈纳德的命令:“攻击。”

    飞虎队员们驾驶着p40战机俯冲下去,机翼下的四挺机关枪喷射着火蛇,轰炸机队顿时阵脚大乱,这个时期的中国空域,日本陆军航空兵占据绝对制空权,根本不用担心对方的战斗机和高射炮,所以轰炸机从来都是单独行动,却没料到遭遇如此之多的战机拦截。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轰炸机笨拙的机动性无法与灵巧的战斗机对抗,瞬间就有几架被凌空打爆,其余的匆忙丢下炸弹减轻负担,各自逃窜。

    陈纳德下令,各自为战。

    上阵还得父子兵,陈子锟父子组成的双机编队配合默契,接连击落六架轰炸机,击伤一架,那架飞机拖着黑烟抱头鼠窜,陈子锟紧追不舍,终于将其机翼打掉,轰炸机打着滚栽向地面,一朵洁白的伞花在空中绽放,是日军飞行员跳伞了。

    陈子锟驾机直冲过去,机翼割断了伞绳,那飞行员如同秤砣一般坠地,远处的陈北惊呆了,空军和陆军不同,还保留着一战流传下来的骑士作风,不会加害跳伞的敌方飞行员,父亲为什么这么做。

    陈子锟当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长期以来对重庆肆无忌惮的战略轰炸,每个日军飞行员手上起码都有上千条人命,焉能不杀之。

    一口气追出去老远,附近就是日军飞机场,陈子锟用无线电呼叫儿子:“神雕,跟着我。”

    “是。”陈北也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飞行员,敢于应付一切挑战。

    向前又飞了十分钟,果然发现日军的野战机场,跑道上孤零零停着三架战斗机,塔台、机库、油库,宿舍,历历在目,大概是这些轰炸机的老窝。

    陈子锟一压操纵杆俯冲下去,机关枪狂扫,将塔台的柱子打断,油库中弹燃起熊熊大火,跑道上的战斗机更是被打得满身窟窿,阮铭川兴奋的都快尿了,手中照相机啪啪拍个不停。

    两架战斗机来回扫射,瞬间将这个野战机场摧毁,忽然陈子锟看到跑道尽头插着一面日本旗帜,嘴角浮起了微笑。

    阮铭川正拍的高兴,忽然感觉飞机在降落,惊呼道:“老陈,你搞毛啊。”

    陈子锟不理他,在弹痕累累的跑道上强行着陆,轮胎和跑道撞击着,阮铭川的心脏也在撞击着胸膛。

    天上的陈北惊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爹这是要闹哪样啊。

    双座战机停在了跑道尽头,陈子锟推开座舱跳了下去,直奔那面日本军旗,一把抓过来,在膝盖上用力一折,旗帜扯下塞进怀里,阮铭川探出身子,端着相机按动快门,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忠实记录下来。

    远处一辆三轮摩托车急速驶来,车斗里的机枪手用歪把子不停扫射,日军指挥官简直气炸了,敌人进攻也就罢了,居然敢在机场上着陆拔旗,这是对皇军巨大的羞辱啊。

    陈子锟快速爬上飞机,跳进座舱,子弹已经在耳畔嗖嗖飞过,忽然一声巨响,摩托车炸了,陈北驾驶的战斗机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过,座舱里,年轻的飞虎作出胜利的手势。

    陈子锟也伸手做v字,对阮铭川道:“帮我拍下来。”

    阮铭川都快哭了:“爷爷,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日军机场守卫部队,正发疯一般冲过来,奔在最前的一辆卡车,后面竟然还有赤膊拿着军刀的家伙,看来他们是真被陈子锟的举动气疯了。

    陈子锟不慌不忙,驾驶飞机开始滑跑,一边起飞一边按动武器按键,四挺机枪打得只有轻武器装备的日军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两架飞虎将日军基地破坏的干干净净,展翅飞走,只留下潇洒的背影和熊熊大火。

    那个拿军刀的赤膊军曹,坐在血泊中哇哇大哭,鼻腔中充斥着胶皮和航空铝材燃烧的味道。

    回航路上,无线电里传来陈纳德的问候,得知双机安全返航,向两位勇士表达了祝贺。

    “回头找条裤子给我。”阮铭川道。

    “做什么用。”陈子锟问道,回航旅途很轻松,很安静。

    “尿湿了,你欠我一条裤子。”阮铭川道。

    飞虎队安全返回白市驿基地,全员无一损伤,此役大胜。

    最后归来的陈子锟父子受到英雄凯旋般的欢迎,他俩组成的双机编队摧毁了日军轰炸机前进基地,击落日机七架,乃此役首功。

    飞虎队是完全由美国人组成的职业雇佣军,没有**中的勾心斗角,贪污腐化,事实上小伙子们也从来不把**的军衔当回事,哪怕是将军来视察,他们照样吊儿郎当,爱理不理,当陈纳德介绍陈子锟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国民政府哪位高官想上天过瘾来着,一场空战下来,他们才知道,这位大叔是真正的空战英豪,老前辈。

    战士只敬重勇者,陈子锟以自己的行动博得了大家的尊敬,大家涌进机场酒吧,威士忌白兰地雪茄烟还有各种肉罐头水果罐头,任意享用,大快朵颐,从战斗机照相枪里取出的胶卷迅速送入暗房冲洗,用来确认战果。

    半小时后,战报出来了,初步估算,击落日本轰炸机二十二架,战斗机三架,油库一座,机库两座,卡车十五辆,摩托车一辆,毙伤敌军三百余人。

    大伙狂喜,这些数字代表着每人都有大量美金进账。

    无数酒杯撞在一起,飞虎队员们开怀畅饮,酩酊大醉,这就是刀口舔血的快意人生。

    午夜时分,醉醺醺的陈子锟带着阮铭川回到了家里,吉普车后面装满了成箱的威士忌、可口可乐、午餐肉罐头和大米。

    夫人们全都没睡,坐立不安的等待着,见他安然归来,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陈子锟只字未提自己参加战斗的事情,只说自己到儿子基地做客,遇到老朋友陈纳德上校,讹了些洋酒罐头来而已。

    阮铭川虽然喝的挺多,但冷风一吹又醒了,陈子锟安排他在客房休息,进屋后,他拍拍相机得意的笑了:“明天见报,重庆一准炸窝,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飞将军斩将夺旗。”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五章 报人的辛酸
    阮铭川一夜没睡,下笔如有神助,洋洋洒洒万言锦绣文章一气呵成,他是资深报人,邵飘萍的嫡传弟子,但却是以娱乐文章发家,善写花边新闻,写政治杂文稍逊风骚,写这种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游记类文章是他的强项,写完之后自己阅读一遍,都觉得血脉贲张,整个人都燃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红眼圈的阮大记者从陈家出里,叫了一辆三轮车直奔报社,他供职的报纸叫渝都晚报,是一份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发行量只有几千份,白天出稿子,下午印刷,晚上发售,报社就几个编辑维持着,半死不活,勉强混口饭吃。

    阮铭川匆忙赶到社里,让人赶紧洗照片,排版印刷,翻倍加印,老板不放心道:“老阮,能行么。”

    “我干多少年报纸了,一准行,印。”阮铭川拍着大腿道。

    即便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老板还是不敢全力以赴,这年头白报纸的价格贵的吓人,万一印多了卖不出去退货,只能打成纸浆,损失可就大了,所以他偷偷让人只加印了一千份。

    傍晚时分,重庆街头响起了报童们的吆喝声:“卖报卖报,看飞虎队再展雄风,飞将军斩将夺旗。”

    一个男子随手买了张报纸,站在路边翻看了两眼,顿时被吸引住,路都走不动了。

    渝都晚报社,电话铃忽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男子:“今晚的报纸还有么,我想再买几份。”

    编辑答道:“实在抱歉,报社也只有存档的。”

    刚搁下电话,铃声又响起,拿起来还是要买报纸的,一小时内电话就没停过,简直应接不暇,编辑们是又高兴又遗憾,早知道印个特别版,多卖点钱了。

    阮铭川叼着烟斗洋洋自得:“我就说嘛,这新闻绝对震撼。”

    外面传来汽车开关门的声音,一个衣着得体的男子走了进来,彬彬有礼道:“您好,我是宋庆龄先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先生想收藏今晚的报纸,可否提供几份。”

    老板声音都颤抖了:“好说,好说,小李,把存档的报纸拿来。”

    阮铭川也从躺椅上蹦起来:“我这儿有原版照片,可以冲洗一些送给宋庆龄先生。”

    男子微笑道:“那更好了,先生很想了解前线的情形,贵报刊登的内容正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先生委托我转告你们,希望再接再厉,写出更好的抗战报道。”

    来人走后,报社简直沸腾了,老板抱着阮铭川转了三个圈,兴奋无比的问道:“老阮,我就知道你宝刀不老,你还能写个连载么。”

    阮铭川道:“那就要看你给我开的工钱够不够了。”

    老板道:“谈什么工钱啊,报社的股份给你三成,咱们合伙大干一场,把渝都晚报打造成陪都第一晚报。”

    报社连夜购买纸张加印,阮铭川又写了一篇稿子,附上不同的照片,准备明天出个特刊,他还想了个主意,因为普通报纸印刷照片质量极差,不如买些铜版纸印成精美的特刊,高价出售,另外再奉送给重庆各界名流,为报纸打响名头。

    阮铭川不愧是报界元老,这一路组合拳耍出去,默默无闻的渝都晚报一炮走红,声势直逼中央日报。

    最令人尴尬的是,渝都晚报上飞将军斩将夺旗的文章大放异彩的时候,中央日报某角落刊登了一则消息,说第三战区副总司令长官陈子锟由于身体健康原因,退出现役,解除职务,转入预备役。

    两条消息一对比,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官场黑暗,陈子锟得罪了孔祥熙,失宠于蒋介石,这事儿高层人士都心照不宣,谁也不提,但基层老百姓就不明白这些潜规则了,纷纷为陈子锟叫屈,一时间舆论哗然。

    **主持的新华日报是最起劲的,报纸发表了评论员文章说:“……我们不禁要问,是谁让这样一位能征善战年富力强的将军退役,这件事的背后有着怎样的黑幕和交易,人民有权知道真相……”

    ……

    蒋介石官邸,负责新闻检查的官员战战兢兢的站着,接受委员长的训斥,一份渝都晚报丢到他面前:“你自己看看,怎么把的关。”

    “委座,关于飞虎队的报道,一切优先,这是您的指示啊。”

    “混账,陈子锟是飞虎队么。”

    “是是是,卑职这就查封渝都晚报。”

    “算了,舆论已经出来了,现在查封报社,等于火上浇油,我就是要告诫你们,新闻管制的重要性,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是是是……”

    打发走了新闻管制官员,何应钦走了进来,低声道:“委座,江东省北部战况发生改变,陈启麟部全军覆没。”

    蒋介石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何应钦道:“三日前我曾送过报告给您,当时陈启麟连打了几个胜仗,我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是中了诱敌深入之计。”

    蒋介石拍拍脑袋,想不出批阅过这份报告,立刻大怒,将侍从室工作人员找来好一顿批,侍从人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忽然一人道:“想起来,那日二小姐折了好多纸飞机,想必就是用报告折的。”

    原来不是被侍从弄丢,而是被外甥女当成纸飞机丢了,蒋介石一肚子邪火发不出去,只能摆手让他们出去,何应钦依旧肃立,听候委座差遣。

    蒋介石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道:“敬之,你怎么看。”

    何应钦道:“共军狡猾,启麟初到江北,求胜心切,中了计也在情理之中,只怕……”

    “说。”

    “只怕计中有计,陈子锟历来狡黠,或许他和共军之间早有默契,利用这一招来逼委座重新启用他。”

    “哼。”蒋介石大怒,“好一个陈昆吾,居然和我耍心眼,他越是这样搞,我越是不启用他,就让他做一辈子冷板凳吧,敬之,空军方面也要加强纪律,尤其机场守卫,不能什么人都放进去。”

    “是。”何应钦敬了一个军礼。

    ……

    渝都晚报没有被查封,但是却买不到纸张了,哪怕花高价也买不来,主编阮铭川回家的夜路上被毛贼打了一闷棍,好在被路人及时发现,并无性命之忧,但起码要休息十天半个月。

    陈子锟去医院探望了阮铭川,大通舱病房里躺着十几个病人,走廊里也住满了人,重庆的冬季阴冷无比,医院里每天都要死很多人,阮铭川的气色很不好,愤愤道:“什么世道,国民党还不如北洋军阀,当年曹锟贿选,咱们报界骂他个狗血喷头,军阀都不敢查封报纸,他们虽是大老粗,也知道新闻自由,舆论自由,现在倒好,国民党的新闻检查官,管的那叫一个细,不准说**,不准提民主,不准说**的好话,可他妈的你们倒是干点好事让我们报人能夸夸啊。”

    发泄了一通,阮铭川情绪好了许多,道:“报社买不到白报纸,就要倒闭了,我的住院费也交不起了,老陈,此事因你而起,你可得帮我。”

    陈子锟掏出一叠美金道:“那天打日本,你也有份,这是你应该得的,一千美金。”

    一千美金可是天文数字,但阮铭川却摇摇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给我钱又能吃多久,我是搞报纸,做新闻的,不让我干这个,等于活活折磨我。”

    陈子锟道:“渝都晚报是肯定垮了,我倒是有条出路,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去。”

    阮铭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快说。”

    陈子锟道:“我认识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的人,可以介绍你到新华日报社重庆记者站去。”

    阮铭川一拍大腿:“干了,新华日报敢说真话,我喜欢。”

    ……

    陈子锟回到家里,只见客厅里坐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正是苏青彦,原来租界沦陷后,他就辗转赶往重庆,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地方。

    苏青彦介绍了上海的情况,日军进驻英美租界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开杀戒,而是禁止七十六号乱来,租界治安反比以前更好了,李耀廷和慕易辰受到了御机关的保护,生意照常进行,一切平安。

    他还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陈启麟率部与八路军大青山支队恶战,双方已经撕破脸了,不知道是又一次黄桥事变,还是皖南事变。

    陈子锟道:“我是鞭长莫及了,不管他们,今天先给你接风洗尘,外面饭店菜太辣,咱家家里吃吃。”

    差人把阎肃、薛斌等人喊来,大家把酒言欢,正喝的开怀,陈子锟道:“回头给你们引见我儿子,他从美国回来了,现在是飞虎队的少尉飞行员,比我厉害,让他见见你们这些叔叔大爷。”

    众人都说好,陈子锟冲外面喊道:“小北怎么还没来。”

    夏小青道:“再等等吧,兴许是有紧急任务呢。”

    陈北并没有紧急任务,而是半道上被事情耽误了,他驾驶着吉普车从一条马路上经过,听见有女人的呼救声,跳下车过去一看,一帮流氓正围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空军俱乐部的女招待丽莎。

    “放开她。”陈子锟大喝一声,按住腰间的手枪。

    一个油头粉面脸上贴着纱布的家伙拿出匕首架在丽莎脖子上,狰狞笑道:“姓陈的,你不是挺怜香惜玉的么,想让她活命,就把枪放下。”

    周围帮闲的也都喝道:“你个瓜娃子还不把枪丢下。”

    陈北冷笑一声,慢慢关上保险,将手枪放在地上,问道:“说吧,你是谁,想干什么。”

    疤脸公子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那天在俱乐部,你们父子挺威风的啊。”

    陈北恍然大悟,那天挨揍最狠的就是这小子。

    “飞虎队了不起啊,小爷今天就废了你,让你再也开不成飞机。”疤脸公子喝道,见陈北眼神中闪过厉色,又补充道:“别乱动啊,你动一下,这小妞就没命。”

    “不要啊,你快走。”丽莎声嘶力竭的喊道。

    陈北没有退缩,几个打手走过来,冷笑道:“小子,对不起了。”说着将他按住,右手摊平摆在地上,一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抡起了铁锤,扭头问道:“汤少爷,是一根一根砸,还是整个砸烂。”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六章 汤司令的侄子
    汤少爷一直看这帮飞虎队不顺眼,如今眼中钉终于被制服,手枪顶着脑袋,他心花怒放道:“当然要一根一根的砸烂,砸完右手砸左手,我不但要让他开不成飞机,以后拿筷子吃饭都不行。”

    陈北面无惧色,道:“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大冤仇吧,何必下这么狠的手,不如这样,我让你打一顿,不还手,你把这个女孩放了,怎么样。”

    一帮流氓捧腹大笑,汤少爷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忽然脸色一变,冷冷道:“你和我谈条件,你以为你是谁,我就是要让你记一辈子,姓汤的,不能惹。”

    丽莎已经被放开,吓得两腿发抖走不动路,在一旁嘤嘤哭泣。

    陈北面色严峻起来,注视着汤少爷道:“你以为我们飞虎队就是好欺负的,好心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别玩了,你玩不起。”

    汤少爷嗤之以鼻:“别拿飞虎队吓唬人,你还能告我去,你有人证么,你不能血口喷人啊。”

    陈北意识到了什么,寒声问道:“你要把她怎么样。”

    汤少爷走过来,附在陈北耳畔轻声道:“我们会把她剥光轮了,然后弄死丢进嘉陵江,你猜谁是凶手,当然会是你了,人证物证俱在的哦,跳进黄河你都洗不清。”

    说完回到丽莎身旁,揪住她的头发,匕首在她光洁的脸蛋上轻轻拍着。

    一群人又阴恻恻的笑起来,那个拿锤的家伙抡起了铁锤,丽莎捂住眼睛绝望的大叫起来。

    霎那间,陈北暴起,袖筒中藏着的瑞士军刀如闪电般飞出,正中汤少爷的额头,这批军刀是美国陆军从瑞士订购的军用品,特殊钢材打造,极其锋利而坚韧,刀刃直入脑部,没到根部,汤少爷晃了晃跪在了地上。

    打手们惊呆了,状况完全失控,他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胆气没那么大,指使者都死了,哪还有胆继续作恶,顿时一哄而散。

    陈北并没有追赶,扶起丽莎道:“你没事吧。”

    丽莎已经吓傻说不出话来,陈北将她抱起回到车上,拿出一瓶威士忌给她灌了两口,丽莎脸色这才恢复过来,回望依然跪在地上的死人,惊慌失措道:“你快跑,汤家势力大的很,你惹不起的。”

    陈北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用怕他。”

    丽莎道:“你不明白,他的叔叔是汤恩伯,是很大很大的官,你杀了他,咱们俩都难逃一死。”

    陈北沉吟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卷美元塞在丽莎手里:“你逃吧,别让他们找到你,人是我杀的,和你无关。”

    丽莎含泪点点头,下车欲走,忽然又回来在陈北脸上吻了一下,这才匆匆离去。

    陈北走过去拔出汤少爷额上的军刀,在他衣服上擦擦血迹,跳上吉普车扬长而去,几个警察迎面过来,见是军车不敢阻拦,但巡官却记下了他的车号。

    回到家里,陈子锟让儿子来见几位叔叔,看他军装上有些尘土,便问他是不是又打架了,陈北说是,陈子锟笑道要不要爹替你出面。

    陈北笑笑说:“爸爸,我已经是大人,能自己处理麻烦。”

    陈子锟认真看了儿子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

    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的堂侄在重庆街头被害,案子被迅速列为重点大案,警察局派出精干力量侦办此案,但几位老侦探都推说有病,不愿意接手,倒不是案子太复杂,而是因为涉案人员太敏感。

    死者是高官子弟,行凶者也惹不起,据称是空军人员,涉及到军方,警察没有执法权,于是案子又被推到宪兵那里,宪兵一听也头大,说一般军队的案子我们可以管,飞虎队那是美国人,咱管不着啊。

    汤恩伯在河南前线听说堂侄被杀,大发雷霆,发来电报责令有关部门严惩凶手,汤司令是蒋委员长的爱将,位高权重,这边不敢怠慢,出动了一些法学界的权威进行了分析,最后确定陈北虽然是美国飞虎队雇佣人员,但属中国籍,而且没有正式军籍,应归中国民事管辖。

    凶杀案属于公诉案件,递交到重庆地方检察厅,又落到了李华廷手里,上次侦办刘婷贪腐案让李检察官栽了个大跟头,这回老天开眼,又把陈子锟的儿子送到他手中,李华廷下定决心,要办成铁案。

    可是问题又来了,嫌疑犯在空军基地,没法进行逮捕,硬冲的话,飞虎队那帮护犊子的老外,怕是敢开枪的。

    李华廷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妙招,引蛇出洞,把人引出基地,加以逮捕,木已成舟,难道飞虎队还能到检察厅抢人不成。

    说干就干,李华廷重金收买了白市驿空军基地的一个食堂勤杂工,专门留意陈北的动向。

    ……

    检察厅挖空心思想法抓陈北的时候,他正和僚机在重庆上空例行巡逻,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暗道谁在惦记我,忽然无线电里传出指令,说有一架云南飞来的客机被日本战斗机盯上了,命令陈北迅速前往接应。

    “copy。”陈北回复基地,调转机头向南飞去,飞出一百公里,果然发现一架涂着青天白日徽的客机被四架日本战斗机挟持着向东飞去。

    两架飞虎爬升到它们背后,利用p40优越的俯冲性能扑了下去,但这回遭遇的敌机极其难对付,机动性好的令人发指,简直可以九十度爬升,僚机击落一架敌机后也被对方击落,飞行员跳伞,只剩下陈北一人与三架敌机缠斗。

    得益于从小练武,陈北的心理素质极佳,越是紧要关头,越是冷静,他使出浑身解数,击落了两架敌机,但座机也伤痕累累,所幸日本战斗机使用的是7.7毫米口径的机关枪子弹,在机身上凿了很多孔洞,但造成的伤害不大。

    只剩下最后一架敌机了,对方显然也是拼尽了全力,在被陈北追赶之时,居然利用极佳的机动性反转过来,两架战斗机面对面对撞过来,机翼下火舌喷射,火力全开。

    陈北知道胜负在此一举,就算自己战死也要拉着敌机垫背,客机上人多,死自己一个换他们安全,值得。

    敌机的子弹扑面而来,陈北发出最后的呐喊,虎目圆睁,紧握操纵杆按动武器钮,义无反顾的猛冲过去。

    p40装备的12.7口径机枪火力更胜一筹,就在两机即将对撞的一刹那,敌机失控偏离航线,打着滚栽向地面,最后变成一个火球。

    客机上的乘员亲眼目睹了这壮烈的一幕,无不热泪横流。

    陈北看到风挡上有一个弹孔,寒风灌了进来,身子有些麻木,低头看看,左胸上殷红一片,他知道自己中弹了,但还是微笑着向客机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此时他才注意到,客机身上涂着“美龄号”三个字。

    忽然远处传来引擎轰鸣声,一片黑压压的战斗机迅速接近中,陈北苦笑着摇摇头,他受了伤,子弹和燃油也不足了,怕是不能保护美龄号了。

    但他还是毅然驾机挡在美龄号前面。

    幸运的是,来的不是日本战斗机,而是中国空军。

    美龄号终于在白市驿机场安全降落,陈北驾驶着伤痕累累的战机拖着黑烟歪歪扭扭也降落在跑道尽头,但没有人下来。

    消防车和救护车拉着凄厉的警报冲过去。

    客机上下来一位穿着裘皮大衣的贵夫人,胸前别着一枚金质的空军之翼,正是中国航空委秘书长,号称空军之母的蒋夫人宋美龄女士。

    宋美龄有些失态,没有搭理前来迎接的机场军官,而是直接跳上一辆汽车,命令道:“快,去看看那个小伙子。”

    受伤的陈北被地勤人员从机舱里抬了出来,鲜血染红了皮夹克,战斗机遍体鳞伤,硝烟味,汽油味弥漫。

    宋美龄呆住了,她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上海下雨的街头,也是这样高大英俊的青年,带着枪伤站在自己面前。

    陈北勉强抬起右手敬礼:“夫人,您没事吧。”

    宋美龄上前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孩子,你是一个英雄。”

    “快,担架,夫人,请让让。”医护兵将陈子锟从宋美龄怀里拉了出来,抬上担架放进救护车,呼啸而去。

    宋美龄怅然若失,坐进汽车久久不语,秘书道:“夫人,该回去了,委员长还挂念着您呢。”

    陈子锟的儿子在飞虎队开飞机,宋美龄是知道的,但没有亲眼见过,没想到今天是他竟然救了自己,而且触动了埋藏在心底的一些美好回忆。

    “等等,先不急着回去。”宋美龄道。

    秘书察言观色善解人意,问道:“夫人,要不要去医院探望一下那位飞行员。”

    宋美龄点点头。

    蒋夫人专车在军方护卫下开出白市驿机场,陈北负伤送往医院的消息在基地传开,食堂某勤杂工听说后,偷偷摸摸找了一台电话,接通了检察厅:“李先生么,我有重要情报,你说的一百大洋的赏钱是真的么……”

    空军医院,手术室外,宋美龄静坐等待,医院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陪着,都在猜测这个飞行员的身份。

    两小时后,医生终于出来了,说伤者已经脱离危险,如果子弹再偏半分的话,就打中心脏没救了。

    宋美龄划着十字感谢上帝,众人都如释重负,院长小心翼翼问道:“夫人,您认识这位伤员。”

    “是的,他是我的儿子。”宋美龄微笑道。

    院长差点没坐地上,没听说蒋夫人生过孩子啊,难不成是早年偷汉子生的野孩子。

    宋美龄笑道:“事实上现在还不是,不过我准备收他做干儿子。”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七章 干殿下
    陈北做手术注射了麻醉药,推出手术室尚在昏迷之中,宋美龄本想留在医院等他醒来,但是官邸接连急电催促,不得不离去,临行前嘱咐医院院长,务必照顾好伤员。

    院长信誓旦旦的保证:“夫人请放心,我院一定安排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进行24小时全天候照料,绝不出任何岔子。”

    宋美龄半开玩笑道:“如果我儿子有什么不好,我可要唯你是问哦。”

    院长点头哈腰,将宋美龄一行送出医院大门,立刻安排了三名外科医生和六个女护士,别的事儿不用干了,分三班倒全程照顾陈北,转特护病房,药品全用进口的,总之给予特级照顾,这位小爷可是宋美龄的干儿子,搁在古代那就是皇子级的人物,岂能马虎。

    宋美龄回到官邸,蒋介石亲自迎接,心有余悸道:“达令,幸好你没出事,下次乘机出去,一定要带足够的护航战斗机才行。”

    宋美龄道:“说来真是惊险,差点就被日本人掳去了,幸好飞虎队的小伙子及时赶到,浴血奋战这才救我们于危难之中,一个飞行员跳伞生死未卜,另一个身负重伤,他们的英勇行为和牺牲精神令我无比感动,达令,你一定要奖赏他们。”

    听夫人将空中惊魂娓娓道来,蒋介石也不禁动容,道:“根据奖赏条例,在最艰苦时毅然奋起战斗挽回颓势的陆海空军人,可授予青天白日勋章,我看可以这么办。”

    宋美龄道:“这是军功方面的奖赏,还有我私人的奖赏,我打算收他做义子,达令,这需要你的同意。”

    蒋介石呵呵笑道:“收一个美国人做义子,好啊,此举有助于中美友谊的加深。”

    宋美龄道:“他虽然是飞虎队员,却是以旅美华人身份参战,不算是美国人。”

    蒋介石忽然想起来了:“莫非你说的是陈子锟的那个儿子。”

    宋美龄道:“正是,小伙子才二十一岁,长的和他爹年轻时候一个样,英俊潇洒,回头我还想帮他做个媒呢。”忽见蒋介石面色不对,便道:“达令,身为领袖,奖惩分明是必要的,陈子锟和陈北是要区别对待的。”

    蒋介石点点头:“好吧,就依你,择个日子,召开表彰大会,我亲自授予他青天白日勋章,你再认他做个干儿子,也好收一收陈子锟的心,让他知道,党国并没有亏待他。”

    ……

    傍晚,空军医院,一辆军用卡车驶入,车上跳下八个陆军士兵,打听一番后来到陈北病房,值班护士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一个少校说:“我们是来给陈北转院的。”

    几个大头兵不由分说,推开护士进了病房,将尚在昏睡中的陈北连同病床和吊瓶架子一同搬走,抬上卡车呼啸而去,值班医生得知后赶过来,只看见卡车远去的背影。

    医生打电话给院长,院长也不明所以,心说夫人不是指派我们照顾伤员的么,怎么军方又把人接走了,想来涉及到美方,高层另有安排吧,便也没当回事,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

    又过了一个小时,一辆汽车来到医院,车上下来的是陈北的父母,陈子锟夏小青得知儿子身负重伤后紧急赶来,却只看见一间空荡荡的病房,夏小青眼前一黑,差点坐在地上,陈子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挺住。”

    夏小青还是没能忍住,在走廊里就大放悲声:“我的儿啊,苦命的孩子……”

    陈子锟也泛起了泪花,儿子的音容笑貌在面前回荡,可怜的小北,打小就没享过福,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只在父亲身边过了五六年就被送到美国求学,年仅二十一岁就血洒长空,为国尽忠了。

    “小青,儿子是英雄,别哭了,儿子在天上看着呢。”陈子锟劝慰着夏小青,几个护士在旁边指指点点,一个上前道:“请问你们是陈北的家属么。”

    陈子锟道:“我是他父亲,可以带我们去见他最后一面么。”

    护士道:“哎呀你们误会了,陈北没事,手术后已经脱离危险了,一小时前被军方接走了,怎么你们不知道。”

    夏小青立刻不哭了,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拉住陈子锟的衣襟:“儿子活着,还活着。”

    陈子锟也转悲为喜:“谢谢,你知道转哪个医院去了么。”

    “抱歉,不清楚。”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陈子锟夫妇终于放心了,对儿子的下落倒不是很在意,飞虎队的伤员,不管到哪儿都是最好的照顾,这是绝对的。

    ……

    陈北从昏迷中醒来,四周一片黑暗,没有闻到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反而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屋里没暖气,非常寒冷,他低声道:“水,我要喝水。”

    门开了,一个穿中山装的人伸头看了看,大声道:“老李,犯人醒了。”

    陈北糊涂了,这是做梦么,怎么自己成犯人了。

    忽然灯光大亮,高瓦数的灯泡照的他睁不开眼睛,耳畔传来鞋底镶着铁掌的清脆脚步声,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去,只见一个穿藏青色中山装,佩戴党徽的中年人坐在自己床前。

    “你叫陈北,江东人,二十一岁,美国志愿航空队少尉飞行员,对不对。”

    “对,你是谁,“

    那人笑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重庆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李华廷,负责你的案子,“

    “什么案子。”

    “陈公子是不是打仗打糊涂了,我给你提个醒,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市区杀了一个人,这人叫汤玉鹏,年龄和你差不多大,他是脑袋上中了一刀死的,陈公子的刀法不错啊。”

    陈北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需要有律师到场,我还想通知我的家人和部队。”

    李华廷注视着他说:“小子,别耍花样,这回人证物证俱在,你逃不掉的,你杀人的时候,至少有六个目击证人,逃走时也有警察记下了你的车牌号码。”

    陈北缄口不言,他是纽约黑手党家族培养出来的青年才俊,警方那一套把戏清楚的很。

    李华廷道:“你可以保持沉默,但这救不了你的命,来人呐。”

    丽莎被押了进来,长发披散,嘴角有血。

    “说,陈北是怎样杀人的。”李华廷道。

    “陈北想强奸我,被汤玉鹏阻拦,就杀了他。”丽莎低着头,声音沙哑。

    “出去吧。”李华廷嘴角勾勒出一丝得意的阴笑,让手下把丽莎押了出去。

    “卑鄙。”陈北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

    “你好好养伤吧,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李华廷站起来走了,一声关门的巨响后,屋子再次恢复了黑暗。

    陈北爬起来四下摸索,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牢房,水泥地面,门是铁板的,插翅也难飞。

    一番努力后,他的伤口隐隐作痛,不得不爬回了冰冷的病床。

    ……

    次日,宋美龄带着鲜花和慰问品以及重庆各界的代表,浩浩荡荡来到空军医院,却扑了个空,病房里已经住了别人,陈北不翼而飞。

    院长赶到作出解释,陈北已经转院,是被几个军人接走的。

    宋美龄很惊讶:“还有比空军医院更适合的医院么,我怎么不清楚这件事,来人,给我接空军司令。”

    一个电话直接打到空军司令周至柔桌子上,周司令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夫人,卑职不知道此事啊,受伤飞行员历来是在空军医院疗伤,如果没有特殊病症,不会转院的。”

    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陈北转到哪儿去了,刚开始宋美龄还有耐心开个玩笑什么的,到后来已经按捺不住了,大发雷霆道:“飞行员还在重伤期间,你们怎么看护的,竟然能让人劫走,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我把戴笠找来。”

    不到二十分钟,戴老板就赶到了空军医院,一进院长办公室就觉察气氛不对,夫人怒容满面,看样子是动了真气。

    “夫人,请吩咐。”戴笠小心翼翼道,他可知道夫人的厉害,就是委座也要让其三分,若是办不好差事,一句枕头风,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飞虎队英雄陈北在住院期间被不明身份的人接走,限你一个小时内查出去向。”

    “是。”戴笠没有半分推诿,立刻着手调查,查这种小事对军统来说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根本不用一小时,打几个电话就行,不过为了显示自己办事认真,戴笠还是煞有介事的派出了全部手下,将重庆翻个底朝天先。

    ……

    陈公馆,敲门声响起,下人前去开门,外面却没人,四下打量,只见地上用砖头压着一张纸。

    “令郎被陷害,现关在检察厅地下室。”纸上只有这么一行字,字迹稍显稚嫩,让陈子锟想起那个检察厅的小杂役。

    怪不得医院里没见到儿子,原来是检察厅在捣鬼,虽然不清楚小北犯了什么事,陈子锟立刻作出万全的安排,姚依蕾去联系律师,刘婷通知飞虎队,鉴冰联络报界的朋友,林文静守在家里,自己带着夏小青直奔检察厅。

    汽车开到检察厅门口停下,正好另一辆豪华轿车先他们一步而到,车上下来一个珠光宝气貂裘满身的贵夫人,脸色铁青,目不斜视,带着两个护兵径直闯进检察厅大楼。

    “害死我儿子的凶手在哪儿。”贵夫人一口尖锐的浙江口音响彻检察厅上下,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八章 比谁的靠山硬
    那位贵夫人极其骄横,检察厅门房刚要询问,被她一耳光扇开,昂首阔步进去,陈子锟和夏小青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脸上五根指印的门房见他们来势汹汹,这女的比刚才那位还横,顿时不敢上前,任由他们闯入。

    “凶手在哪儿。”贵夫人叉腰大喝,一个检察官迎上来招呼:“汤夫人,人犯关在地牢,请您先到会客室小坐,李检察长马上就到。”

    “先带我去牢房。”汤夫人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出手就是一张美钞。

    小检察官颠颠在前面引路,下到地下室门口,打开铁门,拉亮电灯,只见一张铁架子病床摆在屋子正中央,上面直挺挺躺着一个人,汤夫人从鳄鱼皮小手提包里掏出一把锥子攥在手里,二话不说疾步上前就要扎人。

    跟在后面的夏小青一眼看出躺在病床的是正是自己的儿子陈北,地下室阴寒无比,儿子身负重伤,居然被关押在这种地方,做母亲的一颗心都要碎了,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把就将汤夫人搡到了墙上。

    夏小青是练武的人,手劲大,汤夫人穿的又是高跟鞋,一头撞到墙上,额角都青了,抬起头来正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床边抱着杀害自家儿子的凶手抹眼泪,顿时怒从心头起,大喝道:“你是谁。”

    “我是他娘,你又是谁。”夏小青毫无惧色,怒目而视。

    汤夫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咬牙切齿:“好啊,你们纵子行凶,居然还敢来,老娘和你拼了。”手持锥子扑上去,夏小青哪容她伤害到儿子,揪住汤夫人的领子左右开弓,耳光啪啪脆响。

    两个护兵刚要拔枪保护主子,陈子锟出手了,抓住两人的脑袋往中间一碰,两个家伙就软绵绵的倒下了。

    小检察官愣了:“原来你们不是一起的啊。”

    李华廷闻讯赶到,见到这个场面,不禁愕然:“都住手,这儿是检察厅,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夏小青先停了手,她一点亏没吃,汤夫人却挨了一顿猛抽,脸都肿了,见撑腰的来了,便不依不饶的扑过去乱抓乱挠,夏小青烦了,照肚子就是一记勾拳,打的她脸色惨白,蹲下不说话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出去,都给我出去。”李华廷有些心虚,但还是无比威严的命令道。

    陈子锟才不理他,检查了儿子的伤势,并无大碍,但伤口尚未愈合还需疗养,检察厅的地下室牢房暗无天日阴冷无比,显然不适合养伤,他将儿子抱起,就要出门。

    李华廷拦住他:“你不能带走我的犯人。”

    陈子锟道:“地方检察厅什么时候可以抓捕军人了。”

    李华廷道:“对不起,志愿航空队不属于现役军人,令郎持有的是中国护照,他杀了人,自然不归军事法庭管,而应属地方公诉案件。”

    陈子锟眉头一皱,陈北难道真杀人了,难道那天晚上迟到,就是为了这件事。

    如果是别的机关逮捕了陈北,身为父亲的陈子锟只会走法律途径解决,可是案子落到李华廷手里,他可不放心,搞不好案子还没开审,人就得先让他们折磨死,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儿子还不定被那个汤夫人扎成血葫芦呢。

    “李检察长,请让让,陈北负伤了,不能羁押在地下室内,能不能换个地方。”陈子锟道。

    汤夫人蹲在地上道:“我儿子躺在太平间里,你儿子还想换地方,没门,我和你们拼了。”

    夏小青又要动手,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喊:“汤司令到。”

    一阵皮靴敲击地面的急促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先进来的是四个人高马大的护兵,呢子军装,绑腿皮鞋,腰挎盒子炮分立两旁目不斜视,然后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将军在副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领子上将星闪烁,正是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汤恩伯上将。

    “二弟,你可来了,嫂子都快被他们活活打死了,玉鹏死的冤啊。”汤夫人见靠山来了,顿时泪落滂沱,泣不成声。

    汤恩伯不理她,眼睛盯着陈子锟,慢条斯理地摘着白手套,一口浙江官话问道:“你就是那个会开飞机的陈子锟。”

    陈子锟身份不低,但因为不是中央军嫡系,又转入预备役,所以汤恩伯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言语中颇为不屑。

    陈子锟反唇相讥道:“正是在下,你可就是水旱蝗汤的那位汤司令。”

    这是汤恩伯防区内河南百姓对汤部的称呼,意思是汤恩伯的军队纪律极差,所到之处民不聊生,堪比水灾旱灾和蝗灾。

    汤恩伯冷哼一声:“令郎杀了人,难道想逃脱法律的制裁么。”

    陈子锟道:“法律有规定虐待嫌疑人么,我儿子有没有杀人另说,他作战负伤,检察厅有什么资格不经军方许可把人抓了,还关在这么恶劣的牢房里。”

    李华廷插言道:“陈将军,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地方检察厅有资格侦办此案,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通过正常途径申诉,现在请您离开。”

    陈子锟道:“在律师到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汤恩伯道:“你不愿走,那就留下吧。”

    两旁护兵手按在了枪柄上。

    夏小青怒目而视:“你要干什么。”

    “我今天就要主持这个正义。”汤恩伯虎目圆睁,杀气乍现。

    陈子锟却眯起了眼睛,此事愈发的复杂了,竟然招惹到汤恩伯的亲戚,陈北还真像年轻时的自己,要么不闯祸,要么把天捅个大窟窿,但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就算杀人也是有理由的,绝由不得他们滥用私刑,今天就算豁出去把汤恩伯宰掉,也要把儿子救出去,天下之大,难道没有地方可去么。

    夫妻俩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夏小青从丈夫眼中读出了意思,就是一个字,杀。

    夏小青双手低垂,袖箭悄悄落在手中,陈子锟的衣襟微微敞开,腋下的m1911枪柄若隐若现,杀气弥漫在地下室走廊里。

    汤恩伯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岂能察觉不到这股杀气,但他以为对方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检察厅动手杀人。

    李华廷也感受到寒意,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忽然又是一声高喊传来:“蒋夫人到,戴局长到。”

    先是几名穿黑中山装戴礼帽的精悍男子下来,汤恩伯认出他们是委座的贴身侍从,有时候也派给夫人做侍卫,都是身手极好的练家子。

    然后才是宋美龄款款下楼,身畔跟着的笑面虎正是军统当家人戴雨农,狭小的走廊里挤了许多人,反倒不那么阴森寒冷了。

    宋美龄的出现,瞬间化解了这股杀气,她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汤恩伯的护兵放下了握枪的手,夏小青也悄悄收起了袖箭。

    戴笠笑呵呵道:“陈将军,汤司令,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汤恩伯自恃是蒋委员长的爱将,又是苦主,不搭理戴笠,冷哼一声将脸别到一边去了。

    陈子锟道:“这不明摆着么,检察厅违规抓人,我是来救人的。”

    李华廷一听这话就急了,谁不知道蒋夫人宠着这帮飞行员啊,在她面前说检察厅的不是,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刚想辩解两句,却被人挤到了墙角,气都喘不过来。

    宋美龄先检查了陈北的情况,这才温言细语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挤了许多人,空气都不通畅了,上去找个暖和的地方把这件事搞清楚。”

    夫人发话,谁敢不尊,众人离开地下室,借用检察长的办公室,先把陈北安置在沙发上,医生来给检查了伤口,挂上吊瓶,陈子锟夫妇、汤恩伯及其嫂子,还有负责此案的李华廷都落座后,宋美龄道:“李检察长,你先说吧。”

    李华廷干咳一声道:“案子其实很简单,三日前陈北途径市区的时候,意欲强奸一名女子,被死者汤玉鹏发现并制止,打斗中陈北失手杀死汤玉鹏。”

    “你胡扯。”夏小青大喝道。

    李华廷微笑道:“陈夫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事实就是事实,令郎的手枪遗失在现场,巡警也曾记录他的座驾车牌,还有包括受害者在内的七名人证的口供,随时可以提供。”

    陈子锟眉头紧皱,对方准备充足,看起来很难翻案了。

    宋美龄愕然,居然发生这种恶劣的事情,难道自己看走眼了,陈北这小子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

    汤夫人又开始哭泣:“可怜我儿子才二十二岁,就死在这个恶棍手中,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宋美龄沉默不语。

    戴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上表情不变。

    汤恩伯看看李华廷,赞许的微微颔首。

    夏小青捏住了丈夫的手,手掌汗津津的。

    忽然宋美龄说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一个面对敌机敢于牺牲自己的勇士,会作出此等人神共愤的罪行,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李华廷道:“夫人,人证物证俱在啊。”

    忽然沙发上的陈北动了一下,苏醒过来。

    医生上前检查一番,确认无碍,陈子锟夫妻坐在儿子身旁,问他道:“小北,到底怎么回事。”

    陈北看看屋里的阵势,明白发生了什么,低声道:“人确实是我杀的。”

    宋美龄眼中明显流露出失望之色。

    “但是那家伙该死,他绑架俱乐部女招待,聚集一帮打手在路上埋伏我,企图奸杀女招待嫁祸与我,还要砸烂我的双手,我是被逼无奈才反击的。”

    事情大反转,所有目光都看向李华廷。

    李华廷有些慌神,事实上他并不清楚真相,所有的证据都是苦主一方提供的,涉案的几个证人都是流氓地痞,可信度并不高。

    一直没说话的戴笠开口道:“检察厅办这种案子怕是不太专业,不如把现场目击证人名单交给我们军统,保证审出真相来。”

    宋美龄点点头:“雨农的意见,我看行。”

    夫人发话,谁敢不从。

    宋美龄坐到陈北旁边,摸摸他的脸,叹气道:“孩子,你受苦了。”

    汤恩伯脸色有些难看了,李华廷心里直打鼓,案子移交给军统,对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宋美龄道:“在案子查清之前,我看还是先把伤员送回医院比较好,明天委员长还要亲自给陈北颁发青天白日勋章呢。”

    李华廷道:“是,是,是。”

    宋美龄拉着夏小青的手道:“陈夫人,您儿子是一位勇敢的骑士,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认他做干儿子。”

    夏小青并不喜欢宋美龄,她总觉得这位第一夫人和自家丈夫有些瓜葛,若在平时肯定要敷衍婉拒,但此时却忙不迭的答应道:“好啊,择个良辰吉日拜干娘,我替他做主了。”

    说罢还示威似的瞟了一眼李华廷和汤夫人。

    这两位都是面如死灰,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九章 结案
    宋美龄是什么身份,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陈北拜她做了干娘,那就是委员长的干儿子,那就是皇亲国戚,谁能惹得起。

    汤恩伯虽然贵为上将,但距离蒋宋孔陈四大家族还差了老远,充其量就是委座门下走狗,拿什么去和夫人分庭抗礼,不过他是铁血军人,眼见堂侄被杀,就算顶撞夫人也要把话说出来。

    汤恩伯正要说话,陈子锟先开言了:“夫人,不可。”

    “哦,子锟有什么意见。”宋美龄颇为惊讶,心说我这是在帮你们啊,为何不领情。

    陈子锟道:“在犬子没有昭雪之前,还是暂缓认干亲吧,以免给夫人清誉带来不好的影响。”

    戴笠附和道:“对对对,还是等案件查清之后再说吧。”

    宋美龄看了一眼陈子锟,缓缓地点点头。

    陈子锟又道:“案子交给军统,我怕李检察长和汤司令有所不满啊,不如这样,趁着夫人在场,咱们来个三堂会审,现在就把案子给断了。”

    李华廷摇头如拨浪鼓:“这儿又不是法庭,怎可断案。”

    陈子锟道:“这不是断案,只是判定我儿子该不该起诉,李检察长,你是不是觉得蒋夫人心存偏颇,汤司令不分是非吧。”

    “不敢。”李华廷将目光投向汤恩伯。

    汤恩伯脑子转的很快,戴笠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案子交给他只会暗箱操作,偏向陈子锟一方,不如趁他们插手之前,当众过堂,还能保证一些公正性。

    于是他点头道:“我同意。”

    案子的关键人物就是那名俱乐部女招待,丽莎被关在检察厅羁押室里,很快就被提了上来,一进屋,她就被这股气势压倒了,这儿的人非富即贵,竟然还有……蒋夫人。

    宋美龄可是人尽皆知的新时代女性偶像,在空军俱乐部工作的丽莎最崇拜的就是她,当即跪倒在地哭诉道:“夫人,冤枉啊。”

    汤夫人知道不妙了,案情的详细经过她心中有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向吃不得亏,和姓陈的有了龃龉,就找人绑了女招待去要挟他,结果把命给丢了,这要是来了大翻盘,自己的脸往哪儿搁,情急之下呵斥道:“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

    这一声呵斥露了怯,人家女招待只说冤枉,并没有指证谁,汤家不打自招,大家心知肚明。

    宋美龄瞥了汤夫人一眼,到底是第一夫人,不怒自威,汤夫人立刻缄口不言了。

    “小姑娘,你不要怕,我会为你做主的,当日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宋美龄柔声说道,丽莎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抹着眼泪道:“我叫张慧丽,成都人,中学毕业后到空军俱乐部做女招待……”

    案件随着丽莎的诉说渐渐浮出水面,汤玉鹏与陈北在俱乐部里曾经发生过斗殴,为了报复对方,汤玉鹏纠集六名打手绑架了丽莎,在陈北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引他出现,以丽莎的性命要挟,意欲砸烂陈北的双手,再把丽莎奸杀后嫁祸与他,当然这都是未遂的罪名,但基本可以判定,陈北是在手枪顶着脑袋的情况下被迫自卫杀人的。

    水落石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夏小青长嘘了一口气,陈子锟也如释重负,汤恩伯面色铁青,汤夫人还试图挽回:“还有几名目击证人,再问问他们。”

    宋美龄冷冷道:“我累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儿,那几名人犯,交给戴局长处理,小北,妈咪带你离开这儿,我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

    李华廷汗如雨下,蒋夫人虽然没直说,但是对检察厅的不满不言而喻,自己这顶帽子怕是戴到头了,汤恩伯很是气恼,原想仗着身份压陈子锟一头,结果到头来却自取其辱,早知道不为这个不争气的侄子出头了。

    陈子锟走到汤恩伯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道:“当年江浙之战,我出面调停,兵驻松江,和你的恩师陈仪相谈甚欢,那时侯你大概在浙军中做营长吧,没想到现在都是上将了,有出息啊。”

    汤恩伯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虽然和陈子锟年龄相仿,但资历真的差了老远,人家当督军大帅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每日为军饷奔波卖命中下级军官。

    “以后注意,别没大没小的。”陈子锟甩下一句话,带着夏小青扬长而去。

    宋美龄也不搭理汤恩伯,亲自扶着担架出门了,戴笠倒是凑过来笑嘻嘻道:“汤司令,节哀顺变。”

    ……

    陈北被送回了医院好生调养,戴笠安排了两个特工在医院守着,严防再出现意外,宋美龄坐在床边亲自帮陈北削苹果,慢声细语的问长问短,两人先用国语,慢慢就不自觉的转成英语交谈,宋美龄问他在哪儿上的大学,怎么参的军,在美国生活的怎么样之类的问题,陈北用一口地道的东部口音对答如流。

    得知干儿子是纽约大学的二年级学生,宋美龄颇感兴趣:“看来你学习成绩很优秀嘛,纽约大学可是一所很好的大学。”

    陈北羞涩道:“我的成绩不好,因为有特长才被破格招收的。”

    “哦,你有什么特长。”宋美龄颇感兴趣。

    “上大学前,我是纽约扬基队的投手。”

    “哎呀,你还是个体育健将。”宋美龄惊讶道,美国人民热衷于棒球运动,扬基队更是东部著名球队,陈北小小年纪跻身扬基队,怪不得纽约大学破格收录他。

    看着娘俩亲热的聊天,夏小青微微吃醋,嗔道:“这婆娘给我儿子灌的什么**汤。”

    陈子锟道:“没办法,咱儿子太帅了,人见人爱,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美龄不出面的话,今天这个事儿,小北不死也得脱层皮。”

    夏小青道:“道理我当然懂,人家给脸,咱就得接着,儿子是帅,比你年轻的时候英俊潇洒的多,生不出儿子的婆娘当然喜欢。”

    陈子锟竖起手指:“嘘,小声点。”

    宋美龄翩翩走来,伸手和夏小青握了一握,含笑道:“您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大学生投笔从戎,慷慨救国,堪称青年之楷模。”

    陈子锟担心夏小青胡说八道,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夏小青正色道:“夫人言重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子锟经常教育儿女要精忠报国,小北回国参战,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宋美龄赞道:“陈夫人真是深明大义。”

    陈子锟也纳闷,别看夏小青平时风风火火急脾气,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口才好的很呢。

    ……

    宋美龄要认陈子锟的儿子为义子的事情在重庆迅速传开,一时间上流社会都认为陈子锟要被重新启用了,可是等了半个月,陈北被授予了青天白日勋章,晋升为中尉,在空军大礼堂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冷餐会,会上正式拜蒋夫人为干娘,这些事情之后,陈子锟的新职务依然没有动静。

    汤玉鹏被杀一案交给军统调查,很快“水落石出”,几个帮闲被判定为凶手,移交检方起诉,估计死刑是逃不掉的,这样一来,汤家的体面保住了,陈北的名声也不受任何影响,对此宋美龄很是满意,赞扬戴笠会办事。

    对这个结果,汤家不满意也得满意,这是上面定的钦案,任谁也翻不过去,汤玉鹏的父亲唐恩同是汤恩伯的叔伯兄弟,在重庆开了一家公司,专营黑市汽油,其实就是倒卖汤恩伯从前线偷运来的军用物资,日进斗金,财大气粗,路子野的很,儿子就这样被人活活杀死,当爹的岂能善罢甘休,既然法律途径走不通,就走黑路解决。

    不过想对付陈家还真不大容易,陈子锟是青帮通字辈大佬,比杜月笙是好朋友,更是名闻遐迩的传奇将军,四川道上的袍哥朋友都敬重他,不敢接这个活儿。

    此案之后,陈子锟也长了心眼,安排了十几个老部下在宅子附近巡逻把守,又养了几条大狼狗,家里防范严密,水泼不进。

    至于陈北,就更不用打他的主意,人家是宋美龄的干儿子,飞虎队的中尉飞行员,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最倒霉的是检察厅的李华廷,因为违规办案被撤职查办,谁都知道他得罪了蒋夫人,这辈子是别想翻身了。

    ……

    这天中午,飞虎队从昆明转场到重庆,陈北开着吉普车来到空军俱乐部,找到一个相熟的侍者问道:“你知道丽莎在哪儿么。”

    侍者道:“丽莎死了。”

    “怎么死的。”陈北大为震惊。

    “淹死在江里,尸体在下游发现的,都泡烂了。”侍者不愿意多说,扭头走了。

    陈北步履沉重的走了出去,重庆的春天已经降临,但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回到家里,见儿子闷闷不乐,陈子锟问清了情况,长叹一声道:“无权无势的人牵扯到高层斗争中,总归是没有好结局的。”

    陈北道:“一定是汤家杀的,我要去警察局报案,警察不管,我就找干娘去。”

    陈子锟道:“你干娘不会管的。”

    “我不信。”陈北扭头就走,径直来到宋美龄官邸,报告了此事,宋美龄淡淡道:“听戴笠说过,这小姑娘是受不了压力,自己跳江死的,小北,喝咖啡还是红茶。”
《》第九卷 敌后 第七十章 远征军
    陈北从委员长官邸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个小时没出来,也没吃晚饭,陈子锟知道原因,便打发夏小青去开导儿子。

    夏小青进了房间,陈北呆坐窗前,面前摆着半瓶威士忌,酒气熏天。

    儿子大了,和母亲有些疏远,再加上战斗任务频繁,算起来陈北和母亲夏小青之间的交流还没有和干娘宋美龄的交流多,但毕竟母子连心,陈北流泪道:“娘,我憋得慌。”

    夏小青道:“有啥事就说,娘替你做主。”

    陈北道:“丽莎死了,我知道她是绝不会自杀的,但似乎没人在乎她的生死,就连干娘也毫不在意,就像死的仅仅是一只蚂蚁,可那不是蚂蚁啊,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夏小青道:“在达官贵人眼里,百姓的性命正如蝼蚁一般,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你涉世不深,很多事情还不懂啊。”

    陈北道:“干娘自小接受的是美国式的教育,自由民主平等更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可是今天的事情让我感觉她很陌生,她优雅、体面,却又残酷无情,似乎更像是一位高高在上俯视万民的皇后,而不是慈祥和蔼的领袖夫人,这不是我心目中的干娘。”

    夏小青道:“孩子,你和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你爹是关东老林子里的土匪,,一身侠肝义胆,你打小跟娘四海漂泊,血管里流的是江湖豪侠的血脉,最见不得老百姓被人欺负,娘懂你,那个劳什子的干娘,以后少来往。”

    陈北点点头:“我以后不会再去她那里,不过……丽莎的死,总要有个说法才行,这案子蒋夫人不管,警察和法院更不会管,难道人就白死了不成。”

    夏小青冷笑道:“什么狗屁警察局检察厅,都是为有钱人开的,穷人想伸冤,只有靠自己一双拳头,他们不出头,娘替你出头。”

    陈北惊讶道:“娘,你要干啥。”

    夏小青道:“这几天姓汤的派了一些人来咱家踩盘子,还当我不知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娘行侠仗义闯荡四方的时候,他们还玩泥巴呢,我早琢磨好了,来个先下手为强。”

    陈北道:“娘,你要杀人。”

    夏小青道:“不,娘不杀人,只放火,姓汤的做汽油生意,一把火点了狗日的油库,让他哭去。”

    陈北兴奋无比:“娘,我也去。”

    夏小青道:“你人高马大的,轻功不利索,别给娘添乱,你要是有心帮忙,给娘弄点趁手的家伙,比如手榴弹什么的。”

    陈北道:“手榴弹倒是有,可那玩意放火不专业啊,不如搞点白磷,弄几个燃烧瓶,撂过去就是一片火海,扑都扑不灭,绝对好使。”

    “好,就这么办。”

    这母子俩酝酿大案,别人也没闲着,林文静找了弟弟文龙出马,写了一篇犀利无比的文章揭露某军中高官倒卖军用汽油的报道,化名发在重庆各大报纸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说汤恩伯。

    新华日报迅速转载了文章,发社论对**形势表示担忧,一时间唐恩同如坐针毡,也没心思对付陈子锟了。

    三月初的一个夜晚,夏小青母子悄悄来到位于重庆市郊汤氏油料公司货场,这儿戒备森严,高墙上插满玻璃碴子,拉着铁丝网,不知道还以为是监狱呢。

    这种高墙防一般毛贼还行,在沧州燕子门的轻功高手面前形同虚设,一身夜行衣的夏小青退后几步,一提气,蹭蹭就踩着墙壁上去了,撑在墙上看去,货场里汽油桶堆积如山,巡夜的人起码三队,都带着狼狗,到处都是严禁火烛的警告字样,防火措施严密,有消防水桶和各种器械工具,还有一个沙堆,是专门用来扑灭油火的。

    防守严密,极难下手,夏小青脑子迅速运转着,想出一条计策来,跳下高墙对儿子耳语几句,陈北不断点头,拿出早已预备好的燃烧瓶,拉开架势投了进去,纽约扬基队的专业投球手臂力过人,燃烧瓶划着抛物线飞进货场,落在空地上摔碎,煤油中的白磷遇空气燃烧,登时一片火海。

    油料公司的值班员发现着火,急忙从各个方向赶来,大呼小叫救火,他们的经验很丰富,这种火苗很难扑灭,必须要拿沙子来掩盖才行。

    正手忙脚乱,第二枚,第三枚燃烧瓶呼啸而至,又燃起熊熊烈火,好在距离汽油桶堆栈处还远,引不起爆炸,但这已经让值班人员穷于应付,一部分人忙着救火,一部分人冲出大门捉拿纵火者,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黑色人影悄悄进入了货场。

    夏小青动作迅疾如灵猫,先在值班室里拿了个脸盆,然后来到汽油桶堆栈处,拧开桶盖接了一盆汽油,一边走一边倒油,倒到围墙边,丢下脸盆,擦着火柴丢过去,一条火线迅速向货场中延伸。

    等值班人员发现危险,已经来不及了,货场中堆栈了数百个汽油桶,一旦失火救无可救,因为那不是一般的火灾,而是毁灭性的爆炸。

    汤氏油料公司货场发生剧烈爆炸,火光熊熊半边天幕都被映红,夏小青和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脸上尽是行侠仗义之后的豪迈神情。

    娘俩回到家里,只见高朋满座,陈子锟容光焕发,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美国将军谈笑风生,见儿子回来,介绍道:“小北,这位是你爹二十年的老朋友,约瑟夫史迪威中将,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马上就要出任中缅印战区司令官。”

    夏小青历来不搀和这种场面,悄然上楼,陈北则立正敬礼,向长官问候,史迪威和他寒暄几句,继续和陈子锟聊天,陈北在旁陪坐,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大概是史迪威要举荐父亲做中国远征军的司令,率军入缅协助英军防御日本,不由得心花怒放。

    ……

    当唐恩同赶到现场的时候,货场已经烧成了白地,损失无可估量,幸存的值班员告诉他事发经过,气得他面色惨白,身子晃了两下,喷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身在前线的汤恩伯很快得到消息,更是咬牙切齿,肯定是陈子锟派人故意纵火,这官司就算打到委座前面也在所不惜。

    汤司令找个由头飞回重庆,借着向委员长汇报战情的时机提到了自家兄弟的公司被人纵火一事,蒋介石表情淡漠,道:“现在重庆市面上汽油千金难求,你那个兄弟从哪儿搞来这么多紧俏物资。”

    汤恩伯哑口无言。

    “好了,你回前线去吧,好好为党国效力,不要胡思乱想。”蒋介石打发了汤恩伯,回到内室,把事情和宋美龄说了,道:“我看未必是陈子锟干的,到底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办事不会如此孟浪,他那个儿子倒是个闯祸精。”

    宋美龄笑道:“是么,那这孩子还真是调皮,回头我教训他,对了达令,我想帮他做个媒,你看詹妮特怎么样。”

    蒋介石猛摇头:“不可,且不说陈子锟和孔祥熙不和,两个孩子都是无法无天,要是凑到一起,还不把天捅个窟窿,绝对不可以。”

    宋美龄笑笑:“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汤恩伯悻悻而归,找了几个军界朋友喝闷酒,酒意上来,信誓旦旦要宰了陈子锟出这口恶气。

    “老汤,此事也就是在咱们几个面前说说,千万别宣扬出去,如今陈子锟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啊,你得罪不起的。”一人劝道。

    “怎么说。”

    “中美英结盟,美国派了个将军叫史迪威,担任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这人是陈子锟的老朋友,关系铁的很,上面有传言,说要委任陈子锟为远征军的司令呢,这可是个肥差。”

    汤恩伯倒吸一口凉气,陈子锟和美国人搭上关系,那自己真是惹不起了。

    与此同时,陈子锟家里也是高朋满座,一些平素不大来往的军界高官纷纷带着礼物登门拜访,无非是想在远征军里谋个职位。

    去年底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签署后,重庆即编成中国远征军准备赴缅参战,但第一路司令的人选未定,部队倒是就位了,其中有陈子锟的老相识孙立人,这位税警总团出身的将军现在是陆军新编三十八师的师长,薛斌也重披战袍,靠孙立人的关系在三十八师当了个副团长。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史迪威力荐陈子锟的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但陈子锟本人却不以为然,他太了解蒋介石了,远征军乃**精锐,怎会交给非嫡系的人选,自己越是和史迪威关系好,越是不可能当这个总司令。

    但送上门的礼物他还是照单全收,来者不拒,提出的要求更是满口答应,反正兑现不了,若是一味拒之门外的话,怕是还要被人说架子大,眼界高。

    果然,最终第一路总司令的人选尘埃落定,并非陈子锟,而是卫立煌,实际担任指挥任务的则是杜聿明,陈子锟连个副职也没混上。

    远征军浩浩荡荡开进缅甸,陈子锟悄然出走,潜回江北继续抗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