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骁骑校
刘汉东吓了一跳,右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他没枪。
“停车费,十块!”带红袖章的老太太又敲了敲车窗,很不耐烦。
“就五块,不要票。”刘汉东从车窗缝隙塞出去五块钱钞票,老太太没说什么,拿钱走了。
刘汉东发动汽车,正要离开,忽见一辆皇冠轿车驶入游船码头停车场,急忙拿出望远镜观察,从车里出来一个中年男子,黑西裤蓝夹克,腰杆笔直,举手投足间有股军人做派,他锁好了车,登上汽艇,工作人员也不问话,直接开船向江心岛驶去。
有戏!刘汉东此刻只恨自己没有长焦相机,可以很帅的啪啪啪一阵连拍,将男子和汽车全都拍下。
远远望过去,汽艇停靠江心岛,男子身影消失在绿茵中,刘汉东再次开始监听,詹子羽和李封对这个男子很客气,言谈间能听出此人是政法机关工作人员,级别还不低,但谈话仅限风花雪月,贩毒什么的事儿不再提及。
估计没啥节目了,刘汉东收摊走人,他要去拉起自己的团队,刷黑森林和詹子羽的副本。
首先联系的是小刀,直接打的电话,对话内容是这样的。
“小刀,过两天跟叔去干一炮大买卖。”
“随叫随到!”
“先说好,玩命哦。”
“切,玩的就是命。”
然后刘汉东去找到小崔,崔正浩看起来忠厚木讷,其实一点不傻,精着呢,和他说事儿不能藏着掖着,不然适得其反。
“小崔,大买卖干不干?”
“多大?够我移民大韩民国,买房子买汽车么?”
“足够。”
“那还说啥,干了。”
至于火雷,那本来就是连贩毒都不怕的主儿,让他去抢钱估计会很开心,还有老鬼,更是作奸犯科的活祖宗,到时候只需要和他商量分成比例即可。
最难的说服李思睿。
刘汉东来到电子大市场找到李思睿的摊位,他正忙着编程,见冤家上门便苦笑道:“又要买什么?我可快下班了。”
“不买什么,找你喝酒。”刘汉东往边上一坐,胡乱翻东西,李思睿铺子里什么都有,手机对讲机pos机红外摄像头gps导航仪,只要和电子沾边的东西他全会,甚至还有空白的印刷电路板,一抽屉的电子元件,这货能耐大着呢,软件硬件全活,刘汉东这点本事只够给他打下手。
“不喝酒,晚上还有事,真的。”李思睿很怕刘汉东,他上网查了这家伙的经历,吓得一夜没睡好。
“有啥事?我陪你一起去,反正我晚上没有安排。”刘汉东厚颜无耻,吃定了李思睿。
“唉……”李思睿叹口气,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他把电脑装在双肩包里,锁上铺子,下楼去推电动车。
刘汉东说:“别骑电动车了,坐我的车。”
李思睿说:“不行,晚上看车子的回家了,电动车放楼下肯定丢。”
刘汉东说:“那好,我不开车了,跟你走。”
李思睿哭笑不得:“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照顾孩子,没空陪你喝酒。”
刘汉东说:“不一定非得喝酒啊,吃饭谈生意,我有大活儿介绍给你。”
李思睿跨上电动车,拧钥匙启动:“谢谢了,不感兴趣,你找别人吧。”
刘汉东跨上了电动车后座,他身高体沉,顿时把轮胎压瘪,李思睿又下了车,又急又气:“你到底想干啥?”
“不干啥,谈点事,正事,能赚不少钱。”刘汉东依然笑眯眯的。
“好吧,我和你谈,但是不保证接活儿,我业务很忙,家里事多,精力不够。”
“行了,赶紧走吧,我知道前面有个小饭店不错,腰花炒得好。”刘汉东奸计得逞,得意的笑道。
小饭店偏僻的角落里,刘汉东和李思睿相对而坐,桌上摆了四瓶啤酒,两个凉菜,两个炒菜,一个烧菜,份量足,味道浓,价格便宜,是朋友小酌的好去处。
喝了两杯后,刘汉东问道:“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李思睿想了想说:“不一定,有时候接工程就多点,扣除房租和各项开支。每年也能弄个七八万。”
“七八万,够你给孩子看病的么?”刘汉东随口说道。
李思睿陷入了沉默,七八万的年收入对于普通人或许算是小康水平了,但对已一个江大计算机系毕业生,一个自主创业的技术人才,这个数字就太可怜了,要不是自己混的差劲,也不至于买不起房子,要不是自己钱少,女儿就能去国外植皮整容了,要不是自己没出息,也不会坐在这种一个炒腰花十八块钱的小餐厅里吃饭,也不会抽五块钱一包的红梅了。
更何况,七八万这个数字还是有水分的,因为自己不善交际,无法接大单,每年能弄到六万就算不错了。
刘汉东点燃一支香烟,道:“现在我手头有个大买卖,干成了能挣一千万,你加盟的话,至少能分一百万,怎么样,感兴趣么?”
李思睿苦笑:“一百万当然感兴趣,但我对你的买卖不感兴趣,你干的都是杀头的买卖。”
刘汉东忽然岔开话题:“520惨案的幕后指使者是谁你知道么?”
李思睿一愣,没想到刘汉**然提到这个话题,这是他心中永恒的伤痛,妻子在惨祸中被烧成黑炭,女儿幸运得救,但也留下大面积伤疤,孩子那么小就要承担失去母亲的痛苦和烧伤的折磨,每每想起,心中就会滴血。
作为当事人,李思睿当然很关注案件的侦破,网上那些论战他没有参与,而是冷眼旁观,作为一个智商140的聪明人,他当然能分析出幕后黑手就是本市万民敬仰的好市长,刘飞先生。
但这话李思睿不会说,祸从口出,刘飞还是高高在上的市长,郝佳辉做了他的替罪羊,这很说明问题,咱小老百姓惹不起这样的主儿。
“喝酒喝酒。”李思睿端起酒杯,刘汉东却把他的酒杯按下说:“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想报仇。”
李思睿不敢和刘汉东对视,他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当然要报仇,但世间的事情,永远不会是,而是悲剧小说。
“现在有个机会,刘飞手下的黑子你知道吧,他家开的黑森林涉嫌贩毒,地下室里藏着巨额现金,咱们把这笔钱弄出来,再把贩毒的事儿曝光,把黑子弄进去,搞好了还能把刘飞拉下马,既报了仇,又弄了钱,买房子买车给孩子看病,全他妈够了。”刘汉东压低声音说道。
李思睿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看到一只青面獠牙的魔鬼,在用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诱huo自己,这种事儿,正是自己无数次梦中yy的场景,可是现实如此残酷,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女儿怎么办?
“我没兴趣。”李思睿低下头,只顾用筷子夹菜,他心中在流泪,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女儿,我是个怂货,我不敢为你们报仇。
刘汉东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草草吃了,刘汉东又让老板打包了两个菜交给李思睿带走,望着他骑着电动车远去的背影,刘汉东忽然高喊一声:“老同学!”
电动车停下,李思睿扭过头来。
“你是想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做一天的英雄!”刘汉东大声问道,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李思睿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默默回转,骑着电动车走了。
刘汉东失望万分,但他没看到,迎风疾驰的李思睿泪落滂沱。
……
李思睿不愿意加盟,刘汉东也没辙,只希望这小子不要告密才好,技术领域的是事情,只能指望自己了,好歹也是有点计算机基础的,黑进防范不严密的系统应该没问题。
老鬼收到刘汉东的邮件,从外地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两人在铁渣街黄花电池经销部的办公室里展开了探讨。
“你确定地下室里全是钱?具体数目清楚么?”老鬼最关心的就是这买卖值不值得做。
“最少一千万,现钞。”刘汉东说。
老鬼沉吟起来:“虽然比不上银行金库防守严密,但也有很大难度,一两个人没法干,需要一个团队,内应,技术支援,火力支援,还要建筑设计图,配电图,计算机安防系统也要充分了解,摄像头位置数量,门锁型号,保安巡逻路线和换岗时间之类,总之这是一个系统工程,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刘汉东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老鬼又说:“还有一个问题,拿了钱怎么走人,这么多钞票,重量体积你考虑过么,一千万人民币至少要三人抬,用什么车运输,怎么洗钱,这都是学问。”
刘汉东点点头,行家就是行家,自己考虑的太简单了。
忽然听到外边陈八尺在招呼人:“师傅,配电池还是修车?”
“找人,刘汉东在这儿不?”是李思睿的声音。
刘汉东起身迎出去,就看到一个猥琐秃顶的矮胖子站在自己面前,平静无比的说:“我想好了,我要做英雄,哪怕只有一天。”
刘汉东伸出右手,李思睿默契的和他击掌,两人啥都没说,走进了办公室,一旁的陈八尺挠挠头,继续蹲门口补胎了。
进了屋,刘汉东向李思睿介绍了老鬼,说这位是韦生文,自己人。
李思睿和老鬼握了握手,腼腆一笑,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一言不发,刘汉东继续发言:“接着刚才的说,运输车辆不用愁,随时到街上弄一辆,套个假牌,查都查不出,我准备把小刀派到黑森林去做服务员,先把外围情报探听清楚,然后再想办法黑进他们的安防系统,这是个难活儿,据说黑森林的安防做的不错,摄像头都是隐藏的,外人根本发现不了……”
李思睿举起手,表示有话说。
“请。”刘汉东道。
“黑森林的安防系统,是我设计的,也参与了安装。”李思睿说。
刘汉东和老鬼对视了一眼,面露喜色,这是天上掉馅饼的节奏么。
“本来他们请的是上海一家专门做技防的,花重金做的方案,其实也不错,可是后来出了岔子,才临时换人的,我在近江做这个有点小名气,就被他们找去了。”李思睿继续说,“后半截都是我做的,可以说了如指掌,这也是我加盟你们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有胆,而是因为有自信。”
刘汉东走过来,抓起李思睿的手用力摇动:”啥也不说了,感谢,事成之后,多分你一成。”
李思睿淡淡一笑:“那倒不用,多给我一万块就行,权当黑森林欠我的钱还了。”
“怎么,他们这么财大气粗的主儿,干工程还拖欠?”刘汉东义愤填膺,黑森林真是自己寻死啊。
李思睿冷哼一声:“可不是,要不人家怎么发的财,就靠欺负我这样的老实人,说好的工程款只给了一半,去找了几次,各种推脱,我也不是好欺负的,给他们的系统留了后门,随时可以黑进去。”
老鬼干咳一声道:“小李啊,既然安防工程是你做的,那么地下室你一定进去过了?”
李思睿点点头:“进去过,黑森林的地下室分两层,都只对部分人开放,第一层是地下赌场,第二层原来是停车场,后来改造成仓库 ,用来存放贵重物品,门禁很严,要刷卡输入密码才能进去。”
“那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需要用整整一层。”老鬼双目炯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还是车库。”李思睿说,“我曾经下过地下二层,灯火通明,地面全铺木地板,停了大概几十辆汽车,当时我还以为是为车展预备的车辆,后来才知道,那是人家的收藏品。”
刘汉东追问道:“都有什么车?”
“反正没有一般的奔驰宝马,最差劲也是保时捷、法拉利这种级别,倒是有一些花钱也买不着的老爷车,比如老红旗,苏联的老伏尔加,解放前那种大屁股雪佛兰,二战美军的威利斯小吉普,还有悍马、路虎、劳斯莱斯这样的常规车,总之看花眼。”
刘汉东叹息道:“这么多好车,让我摸摸也好啊。”
老鬼说:“说正事,金库进去过么,有什么?”
李思睿摇摇头:“金库不让外人进,里面也不用装摄像头,我就在大门口看了一眼,是那种电影里演的圆形的钢制大门,炸药都炸不开,门锁也是进口的高级智能锁,虹膜认证,外加指纹,需要同时刷卡和转动钥匙才能打开。”
老鬼的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有难度?”刘汉东问。
“有难度。”老鬼说,“这种锁很难开,我对高科技的玩意不太擅长。”
刘汉东的目光投向李思睿,后者一耸肩:“别看我,我也没辙,除非你把黑林的眼珠子扣下来,带到门口刷一下,不然一点办法没有。”
三人陷入沉默,过了一会老鬼说:“我师父曾经说过,世间没有打不开的锁,金库既然防范这么严密,肯定藏着好东西,我还非得进去瞄两眼不可。”
“那就好好合计合计。”刘汉东道。
……
计划开始实施,刘汉东先派遣小刀打入黑森林内部去当服务员,但这并非易事,想进黑森林,需要有内部人介绍才行,刘汉东想到了小佳佳。
小佳佳是江大学生,又曾经在金樽做过台,找她不难,一个电话就要到了号码,刘汉东亲自打过去,时间尚早,对方好像还没起床,很久才接电话,声音慵懒沙哑:“哪位啊?”
“我。”刘汉东说。
“不好意思,没睡醒,听不出您哪位。”
“刘汉东。”
“……东哥,不会吧,我我我,我牙还没刷呢。”那边一阵鸡飞狗跳,可以想象小佳佳的激动之心。
“找你有点事,你看能帮忙么?”刘汉东不愿意扯远。
“您说您说。”
“我有个小伙计,想到黑森林干服务员,你有路子么?”
“这个……有!必须有!”小佳佳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很坚决的夸下海口。
“那好,我让他联系你。”刘汉东挂了电话,把小佳佳的手机号码给了小刀,让他自己联络。
接下来一个重要任务是购置装备,这需要一大笔资金投入,间谍使用的高级装备价格昂贵,仅以望远镜举例,德国进口的蔡司袖珍望远镜就要四五千元,这还不是高档货色,其他激光测距仪,微光夜视仪等仪器价格更贵,还有无线监控摄像头,信号接收机,数字加密对讲机,各种特殊用途的技术设备,花钱都买不来,好在团队里有个李思睿,这些活儿包给他就行。
刘汉东负责其他项目的采购,他盘算了一下,需要特警作训服,防弹衣,携行具,凯夫拉头盔,95式橡胶训练枪,军靴,头套,装现钞的大包,烟雾弹,消防队工作服,麻醉剂,电击器,面包车,黑森林的建筑图纸,配电图,以及大批的伪钞。
黑森林是在铂乐门的基础上重修装修而成的,而铂乐门的建筑设计单位是近江市第一建筑设计院,竣工日期是六年前,想必设计院肯定有电子存档,光明正大的去索要肯定没戏,还是要靠黑客手段。
设计院信息化水平很高,有自己的机房和服务器,李思睿出马轻而易举的黑进了他们的数据库,浩如烟海的资料令人目不暇接,一番搜索,终于找到铂乐门的设计原图,顺带着还有意外惊喜,黑森林的重新设计图也在里面。
拿到了加密的cad设计图,又得破译,好事多磨,大家都忍了,设计图很全面,主体建筑,强电弱电,给排水,通风消防,除了内部装潢全有,经过一番摸索,大家看懂了设计图,也终于发现了地下金库的漏洞。
黑森林的地下金库,是去年建成的,混凝土墙壁两米厚,火箭筒也炸不开,大门用的是银行金库同款,密码门禁是美国进口的,据说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都用这种型号,光破译密码就要耗费半小时,更何况还有双保险的虹膜门禁,想从外部进入难上加难,但是任何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地下金库也不例外,因为它又一个死穴,就是通风管道。
金库密不透风,人在里面工作总不能带着氧气面罩吧,所以通风管道是必须有的,但这个管道非常狭窄,只有a4纸那么大,正常人类根本无法通过,况且还有细密的钢制栅栏和排气扇,可以说老鼠都进不去。
一般人无法通过,不代表技术高明的窃贼进不去,老鬼说:“我是老了,爬不动了,但我的徒弟可以进。”
刘汉东纳闷道:“你还有练瑜伽的女徒弟?”
老鬼说:“我就一个徒弟,小刀,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么,这孩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他小时候练过缩骨术哩。”
刘汉东很震惊:“我都没听他说过。”
老鬼说:“那不是正经功夫,属于杂技系列,是要饭的摧残小孩的手段,故意弄出畸形的样子,不过他也算因祸得福,掌握了一门吃饭的手艺。”
刘汉东大喜:“那就不用折腾门禁了,让小刀从里面打开,来个里应外合。”
老鬼很兴奋,抽了一口烟,用四川话拉长腔调说:“要得。”
……
小刀经小佳佳介绍,顺利进入黑森林当服务员,他虽然个子矮小,但五官端正,又在金樽干过,有同行业经验,所以领班直接给他分派了任务,负责包间服务,引领小姐入场,端个果盘酒水什么的,基本工资很低,全靠提成和小费。
场子里不许带手机,服务员都带对讲机和耳麦,穿纯黑色中华立领,不忙的时候也不许窜岗,最多去个洗手间。
黑森林的洗手间很宽敞,排风系统运转良好,小刀一边撒尿一边眯着眼抬头看,他胸前装着摄像头,将这里的一切都拍摄下来,以供分析策划使用。
小刀的目光落在大号隔间上方,那儿有排风口,可以很轻松的爬进去,更重要的是,洗手间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黄花配件经营部成了临时参谋部,刘汉东和老鬼、李思睿整天泡在里面,香烟抽了一包又一包,彻夜制定计划,雏形基本出来了。
小刀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人物,他从楼上洗手间进入排风管道,在李思睿的指令下爬进地下金库,这是核心任务,成败所在,管道狭窄,举步维艰,稍有不慎就会困在里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仅靠小刀一人是不行的,第二路是崔正浩和刘汉东,根据情报显示,地下第二层有至少四名佩带武器的保安,八小时换岗,二十四小时有人执勤,吃饭上厕所都不离岗,有服务员推着餐车送饭,计划利用这个漏洞突入第二层,解除保安的武装,里应外合打开金库大门。
如何将金库的钱运出来,这是另一个关键问题,大批现钞体积和重量都很可观,人提肩挑肯定效率低下,不过地库中有大量汽车,可以派上用场。
改造后,原有的地下车库进出口被取消,地库中的汽车都是用大型专用升降机进行移动的,从地下出来,直接就是地面,加油门就走,虽然存在汽油和车钥匙的问题,但这都不是难题,刘汉东可以摆平。
黑森林是龙潭虎穴,豢养着大批打手,计划稍微有偏差就会沦入万劫不复,这帮家伙可不是善男信女,搞不好会步马宏正的后尘,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必须有掩护方案,分a和b计划,a是吸引特警到场,乔装改扮混出去,b是放火制造混乱,浑水摸鱼。
动手的具体日期,最好是香港下家来付款的日子,打草搂兔子,顺便把毒贩子们也一网打尽,到时候卖情报给耿大队,送他大功一件。
装备采购迅速进行,如今网购便利,淘宝上什么都有,刘汉东特地注册了新的淘宝账号,用假身份证租了房子当收货地址,他是当过警察的人,知道公安办案从蛛丝马迹查起,任何细节都不能懈怠。
经营部后院,李思睿拿着遥控器调试一辆特制的遥控坦克,可变角度的双履带,虽然行动缓慢,但是重心低,结构扎实,从高处落下也会底盘着地,履带车上方带有一个摄像头,旁边是配套的照明灯,看起来像两门激光炮。
这是专门为黑森林的通风管道设计的勘探车,因为夜总会内部装修没有报备给有关单位,找不到具体图纸,只能自己进行测绘。
遥控坦克在铁皮管道中穿行,行走自如,李思睿手中的平板电脑上,坦克行进路线在acd图上画出一道黑色的轨迹,效果似乎不错,没时间详细测试了,立刻投入使用,大家伪装成客人进入黑森林消费,李思睿在洗手间把坦克放进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然后藏在隔间里操控坦克东奔西走,这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就跟玩游戏机一样。
遥控坦克在黑暗中跋涉了一个小时,经过无数弯路,终于抵达地下第二层,通风管道在某个节点转成小口径,根据图纸显示,再往前十米就是金库的位置,可惜遥控坦克的信号越来越差,已经接收不到图像画面,也很难进行操控。
李思睿只得放弃坦克,反正目的已经达到,通风管道的立体图纸存在平板里了。
接下来的任务是黑入安防系统,这套系统并不完善,留有后门,李思睿在家里就能上网操控黑森林监控室里的一切,他买了个大硬盘,将黑森林上上下下百十个摄像头的视频全都复制过来,连夜加工,工作量很大,但会者不难,只是有些繁琐枯燥。
已经是秋季了,夜里微凉,李思睿穿着t恤和秋裤趴在电脑前啪啪的敲击着键盘,女儿站在身后歪着头看了很久,奶声奶气道:“爸爸,睡觉觉。”
李思睿回过头说:”乖囡先睡,爸爸在忙。”
“爸爸你在忙什么?”女儿问道,小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爸爸在做一件勇敢的事情,为了你,也为了妈妈。”李思睿推了推眼镜,鼻子有些酸。
与此同时,刘汉东依然在对詹子羽进行监听,这是个无聊的工作,好在有舒帆帮忙,詹子羽深居简出,活动并不频繁,电话也不多,经常做的事情是在六步亭精神病院康复科的病房里看书修身养性,监控显示他床头经常摆着一本《百年孤独》哩。
深夜时分,詹子羽的手机响了,是李封打来的:“兄弟,明天黄老板到近江,一起坐坐吧。”
“他带钱来的么?”詹子羽阴郁的声音响起。
“当然,按照老规矩,那边到货,这边付钱,一百五十万欧元现钞,呵呵,又要给谢行长添麻烦了。”李封笑着说。
“好,我准时到,他住哪里?”
“他自己找地方住,交易还在咱们自家地方,解款也方便。”
“好。”詹子羽挂了电话。
詹子羽的手机是和舒帆的电脑联动的,这边有电话信息进来,楼下的电脑就会跳出提示,舒帆和安馨在精神病院已经住了一周时间,医生给的药全都倒进了马桶,住在这儿百无聊赖,每天就盯着楼上的邻居,差点憋死,好在行动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舒帆立刻打电话通知刘汉东,香港黄老板明天到黑森林交割,这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因为此前并不能确定金库里有多少现款,现在至少可以保证一百五十万欧元的进账,而且体积小,容易拿,计划更容易实施。
刘汉东忙碌起来,因为很多准备工作尚未到位,望着还没拆封的淘宝包裹,他长叹一声:“今晚上别睡了。”
……
次日中午,四季酒店大门前,一辆黑色奔驰轿车驶来,服务生上前准备开门,却被副驾驶位子上下来的彪悍男子抢先一步拉开后门,一个戴蛤蟆镜的年轻男人下了车,手上拎着金属制密码箱,一副亮晶晶的手铐将他的右手和箱子锁在了一起。
蛤蟆镜走进酒店大厅,在前台递上自己的港澳居民来往内地通行证和信用卡,说我已经预约过了。
前台接待人员查询了电脑记录,彬彬有礼道:“黄生,您预定的是高级套房两天,请您核对一下。”
“没错。”黄先生嚼着口香糖,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只带一点南方口音。
入住手续办妥,黄先生带着保镖乘电梯上楼,进了房间才摸出钥匙打开手铐,密码箱里是一百五十万欧元现钞,五百一张的面额,兑换成人民币差不多一千四百万,就算是贩毒的大佬也不会认为这是个小数字。
在金融业发达的当今社会,采用现钞交易是一种落伍的表现,但黄先生背后的组织显然有其他的想法,实际上这些现钞并不是从境外运进来的,而是在大陆收来的,这年头,贪官们总是拥有许多见不得光的黑钱,这就需要专业人士帮他们洗钱,说的好听点就是理财,黄先生身兼二职,既是毒枭的代表,又是地下钱庄的金牌业务员。
黄先生名叫黄展东,东莞人,香港合联胜社团成员,这些年香港社会到内地发展,在深圳设立堂口,他就是第一代成员。
他的保镖是湖南人,叫林小武,早年就干过毒品生意,据说是体校运动员出身,功夫极好,他们两人搭档出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黄展东拎着密码箱去洗澡,规矩不能破,钱必须随身携带,不超过一米距离,洗澡睡觉都得放在眼皮底下。
林小武在房间坐着,四下查看,望着远处的居民小区,他想起三年前曾在近江被缉毒警察追赶的往事,嘴角不禁浮起讥讽的笑容,老子又回来了。
黄展东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打电话叫餐厅送餐,在交易完成之前,他不会出去乱转。
晚饭后,黄展东接到了李封的电话,请他到黑森林交割。
黄展东用手铐把箱子锁在自己手上,带着林小武出门了,临行前林小武检查了配枪,这是一把glock19手枪,奥地利货,香港cid标配,绝对的好枪,毒贩子和警察都爱用。
他们没坐酒店为套房客人准备的专车,而是在大街上打了一辆普通出租车,在街上绕了几个圈直奔黑森林,在后门停下,李封亲自迎接,没有寒暄,引领二人进门上电梯,下地下一层。
黑森林的地下一层是赌场,普通客人根本进不去,专用电梯设在隐秘的房间内,需要有人引领才能下去,而且电梯里没有楼层按钮,全靠刷卡上下。
电梯顶部安装着摄像头,黄先生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室人员的注视下,当然,停在黑森林夜总会大楼后面的一辆不起眼面包车里,李思睿也能看到同样的一幕,他甚至可以切换所有的摄像头,黑森林对他来说是完全透明的。
李思睿拿起对讲机轻声道:“人已经进去了,下负一层,可以行动了。”
对讲机是数字加密型,确保通话安全,接到命令的小刀拿出一卷手纸,装作肚子疼对同事说:“帮我顶一会儿,我去拉个屎。”
同事鄙夷的看他一眼:“赶紧的。”
小刀没去本楼层的厕所,而是跑到一楼的洗手间,不巧,洗手间里人来人往,大号里也蹲满了人,气得他又跑上二楼,这回人不多,他钻进隔间,站在马桶水箱上,轻轻卸下通风口上的铝合金面板,一个引体向上爬了进去。
通风管道很狭窄,但小刀身材瘦小,并不局促,他脱下工作服,只穿着内yi向前爬去,手中拿着一个大屏幕手机,上面显示着黑森林的立体构造图,向什么方向爬都有提示。
一楼大厅,老鬼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似乎是在等人,其实是在寻找猎物。
来黑森林消费的客人有两种,一种是寻开心的,一种是找刺激的,前者直奔楼上ktv,后者去的是地下一层的赌场,老鬼眼睛毒,谁是赌鬼,他一眼便知。
猎物来了,老鬼起身装作打电话,和一个衣冠楚楚的胖子撞了一下,转瞬对方钱夹子就到手了,他当然不是为了偷钱,而是为了钱夹里的贵宾卡。
老鬼冲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点点头,车内的李思睿再次拿起对讲机:“冬瓜,泡菜,按计划进行。”
刘汉东和崔正浩走进了黑森林,两人经过一番乔装改扮,看起来就像是暴发户土条和他的保镖,老鬼悠闲离开沙发,刘汉东坐了过去,从沙发缝隙里取出了贵宾卡。
“走,小崔,龙潭虎穴咱们今天闯一闯。”刘汉东说。
崔正浩扮演的是土豪,穿豹纹t恤和花西装紧腿裤,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腰带扣是一个巨大的h,刘汉东扮演的是保镖,人高马大气势汹汹,两人高谈阔论,有说有笑走向赌场方向,服务员看到贵宾卡,主动引路,带他们进了电梯。
赌场在地下一层,出电梯就是一个安检门,几个黑西装站在旁边,彬彬有礼的检查着赌客们的随身物品,刘汉东和崔正浩顿时傻眼,他们身上不但带了钱,还带了枪和电击器,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找个借口回头就跑?
正在犹豫之时,刘汉东看到前面有个赌客,主动亮出别在裤腰带上的手枪,豪气万丈道:“给哥放好了。”
保安很客气的接过,点头哈腰道:“哥哥,放心,我们这绝对安全,给您放保险箱里。”
刘汉东心里有底了,以眼神示意小崔放松。
小崔的心理素质还真不是盖的,平时一副窝囊猥琐的样子,关键时刻毫不掉链子,别看小脸黢黑,趾高气扬霸气冲天,活脱脱一个乡下暴发户嘴脸。
“给我锁好。”崔正浩拔出朝鲜造68式手枪,旁若无人的往桌上一拍,保安被他气焰镇住,恭恭敬敬收起枪,给他一个牌子,出门的时候可以领取自己的敏感随身物品。
刘汉东身上带了个电击器,就是个手电筒模样的小玩意,可以释放瞬间高压,使目标丧失行动能力,这玩意在夜场保安中使用的很多,并不稀奇,保安们也将他的电击器收了起来。
但凡赌场来了新面孔,监控室都会加以注意,但李思睿及时切换了视频,监控室根本没看到刘汉东和崔正浩,所以没触发警报。
保安照例进行了搜身,两人身上没带武器,只有钱和钥匙,被放了进去,自己换筹码,找桌子开赌。
与此同时,黄展东和林小武也在这一层的贵宾室内品尝着洋酒,李封在旁陪坐,说赵先生堵车,大概要晚到一会儿,黄镇东说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要不,玩两把?”李封招呼荷官发牌,陪黄镇东玩起了梭哈,过了一会儿,詹子羽进来了,双方握手寒暄,李封让人把牌桌撤掉,闲杂人等退下,拿起遥控器冲天花板按了一下,关闭了摄像头,这种交易,自然不能被人看到,哪怕内部人也不行。
十几秒后,摄像头自动开启,不过不是监控室的人在操作,而是李思睿在操作。
李思睿面前有三个画面,一个是小刀在管道中爬行的虚拟动画,一个是刘汉东和崔正浩在牌桌前装腔作势,还有一个是贵宾室内的交易,他开动了录像模式,将镜头拉近,对准了黄镇东手中的密码箱。
黄展东在等电话,哪怕是地下一层,手机也是有信号的。
此刻,一千五百公里外的香港外海,月黑风高,货轮上卸下的箱子被装进大飞舱内,四台雅马哈引擎的大飞快速向岸边驶去,船尾拖出一道雪白的浪花,驾船的人神情紧张,尽管知道水警不会出现,船上的护卫还是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随时准备开火。
大飞成功靠岸,有人接货,双方没有多余的话,拿货走人,不留痕迹。
又是一次完美的接货,满载冰毒的商务车上,一人拿出卫星电话,拨通了黄镇东的手机,
“阿展,搞定。”
“ok。”黄展东挂了电话,拿出钥匙打开手铐,将密码箱放在茶几上,按了一组数字,箱子自动打开,里面全是崭新的蓝紫色的钞票,500euro字样显示这是面额最大的五百欧元,一叠一百张,五万元整,一共三十叠,一百五十万欧元。
李封从台子下面拿出验钞机,随便挑了一叠钞票,拆开来过了一遍,自然都是真欧元,没有假货。
“哈哈哈,拿酒来,咱们庆祝一下。”李封说。
服务员拿了一瓶红酒进来,给贵客们斟酒,又进来两个穿黑西装戴耳麦的秃头汉子,李封亲自把钱送到金库去,詹子羽在房间里陪黄展东喝酒。
金库在下面一层,走楼梯下去,要经过两道门,都需要刷门禁卡,输入密码,李封提着箱子在门口等待,他在等黑森,金库大门需要两个人同时才能打开。
五分钟后,黑森下来了,点头喊声封哥,拿出门禁卡刷卡输密码进门,下楼梯,再刷卡进门,门内站着两个手持五连发的汉子,他们是金库的守卫。
来到金库门前,李封和黑森同时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然后黑森眼睛对着高科技的虹膜电子识别装置扫了一下,大门这才解锁,保安上前用力将圆形的钢制大门拉开,李封没进去,将箱子交给黑森,黑森打开看了看,提着进了金库,几秒钟后就出来了,关门上锁。
“你陪客户玩着,我还有事。”黑森说。
“你忙你的。”李封摆摆手,虽然黑森是黑林的兄弟,但是贩毒这种核心业务,还是李封在负责,黑森并不插手。
刘汉东和崔正浩一前一后离开了赌桌,拐进了走廊,刘汉东拿出一张卡,这是李思睿自己做的门禁卡,在门锁上晃了一下,耳机中传来李思睿的声音:“3618。”
这是门锁密码,刘汉东输入后,门开了,两人闪身进去,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崔正浩警惕的握紧了拳头,却发现来的是老鬼。
三人都没说话,进了楼梯,在里面静静等着,刘汉东抬腕看时间,距离九点还有五分钟,餐车会不会准时到?如果不到,怕是要硬攻了。
这五分钟很难熬,对讲机的信号受到影响,听不到李思睿的指令,手上又没有武器,被发现的话就死翘翘了。
终于,开门的声音传来,有人推着餐车下楼了,这儿的楼梯是带坡度的,餐车轰隆隆直响,刘汉东站出来说道:“喂。”
送餐的服务员一愣,崔正浩出现在他身后,一记手刀,人就软绵绵躺下了,刘汉东扒下他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让小崔藏在餐车下面,用布当着,缓缓走过去,刷卡,输密码,开门。
九点是吃宵夜的时间,护卫从猫眼望出去,是生面孔,黑森林人员变动很大,临时来新人送餐也不奇怪,而且服务员是不用进来的,只需把餐车推进来就行。
门开了,护卫问道:“今天宵夜吃什么?”
“吃板刀面!”刘汉东猛地将餐车推过去,撞翻了一个家伙,另一人急忙举枪,崔正浩如同饿狼般从餐车下面窜出来,将其扑倒在地,直取咽喉,那边刘汉东也抬腿踢在护卫裆部,照太阳穴又狠狠来了一下,两人没出声就被制服了。
刘汉东冲摄像头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他知道李思睿一定在观看。
面包车里的李思睿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太惊险了,已经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简直和看美国大片差不多了,好在自己不用以身犯险,不然肯定要犯心脏病。
刘汉东这一组得手了,下面就看小刀的了,可是视频显示,小刀被困在一个位置动弹不得了。
小刀被管道中一道铁栅栏挡住了,而且是焊死的,他随身带的螺丝刀根本不管用,急的他满头大汗,前进不得,后退不得,还联系不到外边,这可咋办。
刘汉东同时也联系不上李思睿,但他可以用对讲机呼叫小刀,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小刀就在天花板上的管道里。
小刀听到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激动的差点哭了,他忙不迭的告诉刘汉东,自己被一道铁栅栏阻拦住了,没办法前行。
刘汉东急眼了,小刀进退不得,只能指望老鬼了。
老鬼检查了一下金库大门,摇摇头说:“不行,打不开。”
崔正浩检查身下人的瞳孔,说道:“人死了。”
被他锁喉的那家伙,已经没了心跳呼吸,一米八几的壮汉,就这样死在了小崔手下。
已经出了人命,事情超出了控制,刘汉东拿出手机看,信号全无,四下踅摸,终于发现了固定电话,他抓起话筒,给李思睿打电话。
面包车里,李思睿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这种紧要关头哪有心情接电话,顺手就挂了。
电话又响了,李思睿刚要再挂,忽然看到屏幕上刘汉东冲自己打手势,另一只手拿着电话,顿时明白过来,赶紧接了。
“老李,小刀遇到麻烦了,焊死的铁栅栏,过不起。”
李思睿懊悔万分,侦察的不够细致,是要出人命的啊。
好在他早有准备,车里有一辆遥控坦克,还有一个乙炔喷罐。
“火雷, 要不你进去,把东西送下去。”李思睿对驾驶座上的火雷说。
火雷是支援组的,负责开车,他有些手足无措:“老李哥,不是我不愿意,我这技术实在不行啊。”
李思睿心说也是,这活儿别人都干不来,只有自己亲自出马!
“给我支烟。”李思睿说。
火雷急忙帮他点了支烟,李思睿深深吸了几口,镇定一下心神,把东西放进双肩包,毅然走向黑森林夜总会。
风萧萧兮易水寒,李思睿心头响起了悲壮的背景音。
李思睿是个标准宅男,从没去过夜场,更别说黑森林这种土豪们的销金窟,走到大门口,看到穿黑色立领的服务生鞠躬招呼客人,以及腰里别着电击器的眼神犀利保安,心里就开始打鼓,两腿也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他站定喘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走过去,来到门口,迎宾小姐娇声道:”欢迎光临。”甜美的笑容让他心头稍定,松了口气,大步走了进去,忽然一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冲他喊了一嗓子:“站住!”
李思睿差点坐在地上,心说完了完了,他不敢回头,心跳加速,汗也刷刷的下来了。
保安走过来问道:“李工,这么晚还来要账啊?”
李思睿恍然大悟,对方认识自己,也知道黑森林欠自己的安装费,并不是事发了。
“是啊,李总在不?”李思睿道。
“不巧,李总出去了。”保安打马虎眼,都是社会上混的人,自然明白上面想赖掉这笔钱,对付这种讨账的人很简单,一个字,拖。
“那我等他一会。”李思睿说,既然走到这一步,断然没有回头的可能。
“那你等吧。”保安笑笑,继续门口站岗去了。
李思睿心虚,还真上楼转悠了一圈,不过很快就下来了,溜进了一楼的洗手间装着大便,一直在等人走光,可是左等右等,洗手间里总是人来人往。
时间过得如此缓慢,李思睿觉得简直过了两个小时,一看手机,其实才三分钟,洗手间没人,他迅速踩着马桶水箱上去,将小坦克放进了通风管道。
小坦克上面用胶带绑着乙炔喷罐,开足马力沿着黑漆漆的通风管道前行,李思睿用大屏幕手机进行遥控,他是技术宅男,平时又爱玩游戏,操控水平很高,小坦克迅速开进,从一个九十度的弯道栽进了地下一层,因为设计巧妙,履带重心偏低,落地后依然可以正常行驶。
小坦克历经万难,终于来到了小刀身后,此时小刀所处的管道是矩形的主管道,对他的体型来说还算宽敞,要命的是那种幽闭感,小坦克的到来让小刀信心大增,用对讲机告诉刘汉东,东西到手了。
刘汉东用固定电话拨打李思睿的手机,告诉他小刀拿到了乙炔罐,李思睿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暗暗祈祷这事儿赶紧结束,回家吃顿好的压压惊。
小刀开始切割铁栅栏,他用的这种乙炔喷罐并不是专业设备,而是淘宝上买的业余玩意儿,火苗子看起来很毒,其实温度不算高,想把手指头粗细的铁栅栏烧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强劲的风机将外面的新鲜空气抽进来,供应给地下一层营业空间,所以通风管道中氧气供应还算充足,小刀快把乙炔气用完了,铁栅栏纹丝不动,急的他满头大汗,忽然身边一只老鼠窜过,还停下用小黑豆般的眼睛瞅着他,似乎在嘲笑。
小刀火冒三丈,调转身子,用双脚猛踹,一下,两下,三下,铁栅栏终于松动了。
“妥了。”小刀报告说。
刘汉东如释重负,电告李思睿。
“嘢!”洗手间里的李思睿狠狠挥动着拳头。
小刀继续前行,终于抵达金库通风支路的入口,这儿忽然变窄,是一段埋在墙体里的dn50无缝钢管,用法兰连接,这可比矩形铁皮管路更加恐怖,黑洞洞的入口宛如宇宙黑洞,前方不知道有什么艰难险阻。
小刀咬牙往前爬,他手脚并用,一寸寸的前行,耳机里也没有了信号,管道中的空气越来越少,温度似乎越来越高,汗水迷了眼睛,流进嘴里,又咸又苦,正常人在这种密闭的环境中,精神会高度焦虑紧张,小刀也不例外,他急着想脱离这里,可是越急越没用,反而加深了恐惧。
忽然耳畔传来有节奏的敲击着,小刀他停了下来,闭上眼睛,妹妹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他知道,妹妹的灵魂此刻正陪伴在左右。
“小敏,哥没事,哥不怕。”小刀的心静了下来。
外面的人也焦急万分,刘汉东不断通过对讲机安慰小刀,却没有收到回音,而小崔却神经大条,自顾自跑去欣赏那些豪华汽车了。
地库里存放了几十辆豪车,锃亮崭新,看来每天都有专人打理,如同李思睿说的那样,这儿的汽车要么是古董老爷车,要么是顶级的豪华品牌,你要是开一奥迪a6进来,估计自尊心会受到严重的伤害。
小刀终于平静下来,顺着无缝钢管爬行了大约三米,已经可以看到金库的入口了,这里还有一道关口,细密的金属网状防护罩,大概是防老鼠的,这难不倒小刀,他带着螺丝刀呢。
卸下防护网后,小刀又傻眼了,金库的通风口极其狭窄,被处理成方形,面积比a4纸还小。
小刀深吸一口气,拿出了润滑油。
……
一楼洗手间,李思睿还在焦急的等待,忽然隔间门被人敲响,一个男声说道:“有人么?”
“有。”李思睿说,他看看手表,不知不觉,在隔间里已经蹲了快一个小时了。
忽然一股奇怪的烧焦味道飘进鼻子里,李思睿身躯一震,不好,要坏事!
与此同时,地下一层贵宾室里的詹子羽和李封也闻到了这股焦糊味,黑森林的改造设计用了很多易燃品,最担心引发火灾,地下室里烧起来,后果相当可怕。
李封拿起内线电话打给监控室:“怎么回事,一股糊味,赶紧给我查查。”
监控室报告说一切正常,李封不信,亲自去监控室看,走进门之后,发现几个值班员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了,老子脸上有花么?”李封道。
“封哥,监控被人动了,你刚才进门的时候,监控根本没看到。”一个值班员战战兢兢道。
李封的眼睛瞪的溜圆,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我操,快去查!”
值班室里待命的保安全体出动,首先要保护的就是地下二层的金库,可是对讲机和内线电话都联系不上了,李封敏锐的察觉,有人要对金库下手。
“去车库!”李封脸色严峻无比,带着一帮人匆匆下楼,可是刷卡已经进不了地下二层的大门了。
李封从手下那儿抢了一把五连发,朝门锁开枪,特制的门锁连子弹都打不坏,破损严重反而更难打开。
里面的刘汉东和小崔听到了枪声,知道事情暴露了,两人对视,都握紧了枪,眼下只有鱼死网破了
门禁打不开,李封带着七八个人奔到一楼后院,这儿有个大型升降机,可以直下车库,可是电钮按下去之后,升降机纹丝不动。
李封知道了,对方肯定黑进了安防系统。
“操他妈的,不让我进,我还不让他们出来呢!”李封狠狠将烟头甩在地上,一脚踩灭,“报警!”
……
刘汉东握枪的手汗津津的,这行动搞砸了,弄不好小命都得丢进去,他把小崔叫过来,把电话塞在他手里说:“报警!”
忽然,金库大门缓缓打开,两人回头看去,厚重的圆形钢制大门后面,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正是小刀。
小刀终于不负众望的爬进了金库,从里面打开了大门,如同他们猜想的那样,从内部开门,不需要任何技术手段,只要转动手轮就可以了。
刘汉东和崔正浩走到金库门前,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
金库天花板上装着无数展射灯,灯光璀璨,库房地面是光洁的大理石,到处堆积着值钱的玩意,大大小小十几尊闪闪发光的纯金**像,纯金打造的十二生肖,纯金质的各种工艺品,还有大量的金砖,不是那种小型的金条,而是一千克一根的梯形金砖,搭在一起形成一座小山,在灯下耀眼无比。
金砖旁边,是散放的十几根非洲象牙,犀牛角,墙上挂着五张老虎皮,其中两张是白虎皮,还有一座玳瑁屏风。
墙壁的另一侧,堆积着大量的现钞,全是红彤彤的毛爷爷,十万一扎,整整齐齐,外面塑封,堆积如山,也看不出具体数额,估计一两个亿总有。
金库居中位置摆着一个大件物品,上面覆盖着金丝绒布,小刀走过去一把扯开,露出真容,原来是把大椅子,看着特眼熟,和故宫太和殿里皇上坐的一模一样,雕刻精美,盘着无数条张牙舞爪的龙。
刘汉东和崔正浩呆呆看着这一切,半晌没说一句话。
“大哥,我能拿多少?”崔正浩喃喃道。
“紧你拿,能拿多少都是你的。”刘汉东用力揉了揉眼睛,这一幕太震惊了,超乎了他贫乏的想象力。
崔正浩一个饿虎扑食上去,抓了一扎钞票往怀里放,看到金砖又去抓,胡乱往裤兜里塞,金砖太重,裤子都坠下去了。
撞门的声音传来,李封带着一群保安,正用破门槌疯狂的撞击着地下二层的铁门。
“小崔别拿了!”刘汉东断喝一声,“找汽油去,操他姥姥的,老子拿不走,他们也别想要!一把火给他点了!”
撞门声震耳欲聋,传到了地下一层包房内赌客们的耳朵中,他们不禁侧目,工作人员若无其事的解释:“没事儿,内部装修,一会儿就好。”
赌客们不在乎声音的干扰,继续耍钱,但刘汉东他们就没这么安逸了,每一次撞击仿佛都直接砸在他们心头,门破之时,就是命丧黄泉之际,黑森林这帮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们后台硬,手段狠,被他们抓到,剥皮抽筋都是轻的。
横竖都是一死,刘汉东也没啥好怕的,他把五连发丢给小刀,让两人在门口守着,谁进来就打谁,自己跑到一辆二战时期威利斯吉普车旁,从车上取下一把十字镐,找了辆车,照油箱位置一镐下去,汽油哗哗流出,手头没容器,又跑进金库拿了个金脸盆出来。
忽然电话响了,是李思睿打来的,他声音很焦急:“别慌,我在想办法,五分钟后灯灭,你把地库里的应急灯都打掉,然后上升降机,第六分钟我送电,你们上楼冲出去,明白么!”
“明白!”刘汉东挂了电话,瞥一眼腕子上的欧米伽,时间定在十一点二十分。
只有六分钟搞定地库里这些东西,时间非常紧迫,刘汉东扫过那些钞票金砖象牙茅台酒,最后落在一个密码箱上。
此刻李思睿正在忙碌着解救地库中的战友,他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已经忘记了恐惧,满脑子都是黑森林的地图架构安防系统,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洗手间出来,给火雷打了个电话。
火雷正在面包车内急不可耐,这么重大的事儿不能亲身参与,比杀了他还难过,可是老大发话,说没适合他的任务,他也只能乖乖等着。
李思睿电话打来,火雷精神一振,抄起背包颠颠奔向黑森林。
地库内,李封等人已经撞破了第一道门,正在砸第二道门,一帮人杀气腾腾,火冒三丈,该死的毛贼不长眼,居然把贼手伸到黑森林来了,不过黑森想的更多,他担心来的不是毛贼,而是有关部门的人,事实上金库内的藏宝并不是黑林的财产,而是刘飞多年的积累,包括那几十辆豪车,也是刘市长的收藏。
莫非有人在搜集老板的证据?黑森担心起来,对李封附耳嘀咕了一句,李封面露杀机:“放心,绝对弄死,不管是谁的人。”
楼上,火雷拎着双肩包快步行进,随手掏出包里的发烟罐,打开丢在角落里,前前后后丢了五六个,黑森林夜总会内浓烟四起,消防喷头启动,触发火警。
客人们慌作一团,夺路而逃,保安们竭力维持秩序,并用对讲机报告李封,可是此时李封正忙着破门,没时间管这事儿,他对黑森说:“黑子,你去处理一下,我估计有人搞事儿。”
“行,这边交给你,上边我处理。”黑子摩拳擦掌,飞身上楼。
楼上场面非常混乱,地下一层的客人们也蜂拥上楼,大门被堵得死死,谁也出不去,李思睿趁乱溜进了赌场,他熟门熟路,直奔配电房,找到配电柜,切断了高压电源。
整个黑森林顿时陷入黑暗中,无数尖叫响起,混乱中不知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和死伤,幸运的是备用电源迅速介入,柴油发电机组启动,应急灯亮起,走廊里恢复了照明。
远处消防车的警报声已经响起。
随着最后一下撞击,第二道门终于开了,地库中一片漆黑,谁也不敢贸然往里闯。
地库中的应急灯都被刘汉东砸掉了,他们隐藏在黑暗中,如同等待猎物的饿狼。
李封打了个响指,对手下做个手势,很快就有人从器材室拿来了头戴式微光夜视仪,这些都是黑子搞来的军用装备,绝对的夜战利器。
两个手下戴上夜视仪,端着枪进了门,迎接他们的是突然而至的雪亮灯光,一辆车顶加装八展氙气照明大灯的路虎车突然开灯,暗夜中就算不戴夜视仪都会被闪花眼,何况是这种把微弱光线增强几十倍的微光夜视仪,两人顿时变成了瞎子,捂着眼哀号不止,枪声响起,两人腿部中弹,栽倒在地。
众人急眼了,一阵乱枪打过去,李封气的大喊:“别打了,把车都打坏了!”
地库里存放的都是刘老大的藏品豪车,哪一辆不得几十万上百万的价值,打个枪眼上去,上面责罚下来谁能担得起。
刘汉东计算着时间,停电后一分钟就会重新供电,地库里的东西实在拿不走了,必须销毁,他举起五连发向装着特工陈年茅台酒的箱子射击,酒水四下流淌,香气四溢,然后他又端起金脸盆将汽油泼向那堆钞票。
突然,整个黑森林再度亮起,地库里也恢复了照明,李封夺过一把霰弹枪,率先冲了进去,边走边推拉着套筒进行射击,霰弹扇面覆盖,声势夺人。
金库内烈火熊熊,映红了李封的脸,除了两具自己人的尸体,哪有“毛贼”的身影。
李封快要疯了,他知道金库里有多少好东西,光那个鬼脸海黄材质的龙椅就价值连城,更别说那些金砖、象牙、现钞了,这都是刘市长保存在黑森林的啊,被人一把火烧了,这笔账到底算在谁的头上?
更让他崩溃的还在后面,车库内一辆宾利燃烧,紧接着是挨着的迈巴赫,要知道这些车油箱里都是有油的,烧起来根本无法控制。
“快拿灭火器!”李封声嘶力竭的喊道。
小弟们手忙脚乱,有的去拿灭火器,有的去取消防水龙,烈火加上浓烟,地下室内本来就空气不畅,燃烧损耗了大量氧气,专业的消防队员面对这种局面都束手无策,何况是这帮以打架斗殴为专长的打手。
地库第二层被火焰吞没,升降机缓缓升起,刘汉东、老鬼,崔正浩,小刀,坐在路虎车里,小刀怀里抱着密码箱,箱子里是一百五十万欧元,小崔怀里揣着金砖,裤兜里也是金砖。
升降机停在地面一层,铁门缓缓打开,刘汉东和崔正浩手中的五连发指向前方,可是前方却空无一人,远处警灯闪烁,消防队,武警全来了。
武警是刘飞派来的,黑子及时报告,刘飞当机立断,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公安参与进来,否则后患无穷,近江武警支队是在刘飞掌控下的可靠力量,他当即安排武警快速反应中队出击,封锁黑森林附近道路。
黑森林的工作人员临危不乱,很快就找到了发烟罐并将其毁掉,并且关闭了大门,将所有人都锁在了院子里,谁也出不去。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遭遇重重包围,刘汉东心头一沉。
黑森林夜总会占地颇广,停车场可以容纳上百辆车,从大楼里逃出来的客人聚集在大门口,叫嚷着要出去,但是保安们不为所动,谁嚷得凶就把谁拉到一边揍一顿,李封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许放走一个人。
数十名穿黑t恤的汉子一字排开站在大门口,手中拎着橡皮棍,客人们中虽然不乏显贵之人,但此时也不敢叫嚷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黑森林后台硬着呢,真把自己揍一顿也不过是赔钱了事。
大门打开,消防车进入院子,消防队员们戴着防毒面具进入建筑物,水龙开始喷洒,紧接着几辆警车也来了,当地派出所都是黑林养熟了的关系户,所长拿着电喇叭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慌,不要着急,我们在执行任务,追捕逃犯,请大家配合,不会占用太长时间。”
警察到场,大家心情渐渐平静,事到如今大伙儿也明白过来,有人在黑森林搞事儿,中国人向来最爱看热闹,能近距离看黑森林倒霉,想想也是件可以吹牛逼的资本,于是客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像,当场发微博,虽然保安们严厉喝止不许拍照,但根本管不住。
消防队员拖着水龙下地下二层,一通狂喷,水不够就连接附近的消防栓,大量水灌入地库,火势迅速得以缓解,李封终于松了口气。
手下飞奔来报,说是升降机停在一楼,路虎车里没人。
李封脸色一变,迅速奔过去查看,果然是从车库逃出来的那辆路虎卫士,车里空空荡荡,再看周围,高墙上是电子围栏,外面有武警巡逻。
“一个一个查,他们肯定没出去!”李封厉声道。
警灯闪烁,又是十几辆警车驶来,市局一哥沈弘毅亲自到了现场,他得知黑森林发生火灾后迅速调集警力赶到现场处置,不过眼前的一幕让他很是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聚集着大量人员,身上都**的,黑森林的保安虎视眈眈,严禁他们离开,外围还有武警巡逻,每个路口都设置了岗哨,很有点解放前国民党军警搜索我地下党的意思了。
“胡闹!马上疏散人员。”沈弘毅下了命令。
又是一辆民牌汽车疾驰而来,车上跳下来的是已经被停职的禁毒副支队长耿直,还有他的几名干练手下。
“老耿,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沈弘毅冲他招招手,此时沈局长已经隐隐明白,今晚这事儿不简单。
耿直快步走来:“沈局,我接到可靠线报,香港毒枭在黑森林进行交易。”
沈弘毅眉头拧了起来:“你确定?”
“我确定!”耿直目光锐利坚定。
“撤回上一个命令,谁也不许走,严查每个人。”沈弘毅道。
沈弘毅很清楚,耿直盯的案子正是公安部督办的特大国际贩毒案,毒贩被堵在黑森林,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岂能因为这是黑子的场子而错过,他当即下令特警进入黑森林。
可是这样一来,黑子的精神紧张了,要知道黑森林藏污纳垢,黄赌毒什么都沾,地下一层是赌场,地下二层是金库,被警察抓个现行,不但要查封场子,连刘飞都要受到影响,他本来就是头脑简单之辈,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差,就一句话,不许任何人进来!
保安们堵住了大门,和特警队员们对峙起来,这下可有热闹看了,沈弘毅也皱起眉头,这个黑子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毒品交易和他有关?
黑子不傻,知道自己顶不了多久,还要靠刘飞来压制沈弘毅,他悄悄拨通了刘飞的私人手机号码,可是响了很久没人接。
此时黄展东和林小武尚未离开黑森林,黄老板敏锐的察觉这场火灾来的蹊跷,他望着外面云集的警察质问詹子羽:“这是怎么回事?”
詹子羽说:“黄生放心啦,都是自己人。”
黄展东并不放心,向林小武使了个眼色,又对詹子羽说:“我现在就要离开。”
詹子羽点点头:“好,我送你从后门走。”
……
院子中,刘汉东等人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起来和普通客人没啥区别,李思睿隔得老远朝这边张望,刘汉东朝他笑了笑,暗示一些顺利。
李思睿做出打电话的手势,刘汉东会意,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有李思睿发来的信息。
保安们还在和特警对峙,坚决不许他们进入黑森林,沈弘毅不傻,夜总会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揭破之后如何与刘市长相处是个大难题,可是手下警员被一群保安挡在外面,对于警方的威信是个严重的损害,自己不得不做出选择。
沈弘毅身兼武警支队政委,在场的武警快速反应中队也要听他的指挥,黑森林这帮野保安是拦不住军警冲击的,只要他一句话,就能破门而入,黑森林的一切秘密也将公诸天下。
是闯,还是不闯,沈弘毅在犹豫,忽然手机响了,是刘飞打来的电话,沈弘毅屏退众人,接了电话,刘飞果然问到了黑森林的事情,指示一定要保护好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并未提到其他。
听话听音,这个档口打电话来,肯定是传递某种态度,沈弘毅深吸一口气,决定退一步。
忽然枪声传来。
黑森林后门是和隐蔽的地方,黄展东和林小武刚出门就遇到了武警,两名武警战士喝令他们站住,拿出身份证。
林小武二话不说,当场拔枪,嘡嘡两枪放倒两名没配枪的武警战士,转身就跑,一辆汽车疾驰而来,二拿坐在车上,右手掌方向盘,左手开枪,可惜准头劲差点,三枪都没打中,林小武回身两枪,子弹打在风挡玻璃上,二拿猛打方向盘,汽车撞在护栏上,气囊弹出,人被撞了个七荤八素。
附近武警迅速赶来救护中枪战友,好在两人都没伤在要害,紧急送医还有的救。
沈弘毅在第一时间接到报告,他本来打算把人撤下去的,这下也由不得他了,轻轻一挥手,早已按捺不住的巡特警支队长兼公安局副局长石国平拿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强行进场!”
特警们不再客气,冲锋枪上膛,谁敢阻拦当场开枪,保安们泄了气,让开一条路,警察蜂拥而入。
但大院内的客人还是没有自由,所有人都必须登记身份证号码,检查后才能离开。
黑森林一片乱糟糟,特警,武警,派出所民警,缉毒警,全都进来了,场面非常混乱,谁也没有留意到,从停车场中走出两名身穿黑色作训服,头盔面罩携行具俱全,身背95式自动步枪的特警队员。
特警出门,自然没人拦阻,两人顺利出门,装模作样一番,消失在暗处。
老鬼和李思睿都有合法身份,也顺利出门,只有小刀身为黑森林服务员,暂时还不能离开。
大家出了黑森林的大门,回到面包车里,刘汉东问:“谁看见小崔了?”
众人都摇头。
老鬼说:“好像他又进去了。”
“这家伙,真他妈添乱。”刘汉东心里直打鼓,一箱子欧元已经借助特警身份成功运出,崔正浩如果出事,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我回去一趟。”刘汉东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我也去。”火雷紧随其后。
……
大批警察强行进入黑森林,幸亏黑子早有准备,命人迅速将赌场中的赌具收起来,不过这个担心是多余的,警察们又不是来抓赌的,他们的目标是大鱼。
地下二层已经被水淹没,人进不去了,这也算因祸得福,小金库不会曝光,李封和黑子都松了一口气。
忽然负责搜查的特警从角落里拖出一个人来,只穿内衣,剃着小平头,昏迷不醒,看样子是被人打晕的。
特警正要将人送去救治,旁边路过的消防队员大声惊呼:“这不是小王么!”
事情复杂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李封,大家下意识的认为,这事儿是黑森林的人干的,大概是小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才被他们灭口的。
李封百口莫辩,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俺们黑森林也是受害者啊。
好在还有聪明人,指出可能是有人打晕小王,穿上他的衣服蒙混过关,于是警察们赶紧用对讲机通知,严查假冒的消防队员。
此刻崔正浩已经换下了灭火工作服和头盔,从消防车上扯了一件武警制服披上,消失在人群中,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朝鲜造68式手枪,刚才杀了个回马枪,就是为了取回自己的手枪。
刘汉东和火雷没有找到崔正浩,却和詹子羽擦肩而过,刘汉东认出了詹子羽,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发现詹子羽也在回头张望,阴冷的目光如同蛇蝎。
刘汉东脸上蒙着黑头套,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孔,他相信詹子羽认出了自己,但此时此地,却无计可施,同样的,詹子羽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人就这样隔了两步远对视了几秒钟,不约而同的各自扭头走了。
……
警察们没有抓到任何嫌疑人,只好撤离黑森林,客人和普通工作人员也都离开了,只剩下黑森、李封等核心人员,地下室内,抽水机彻夜轰鸣,将地库中的积水抽走。
直到黎明时分,地库才排干了积水,黑森和李封走了进去,经历了浩劫的地库一片狼藉,水火无情,几十辆豪车完全变了模样,即便没被火焚毁,也被水泡坏了,损失不可计数。
金库更是重灾区,被烧的一塌糊涂,一亿五千万现钞全变成了灰烬,象牙犀角都烧了,龙椅也报废了,最可气的是那些珍藏的茅台酒,全变成了助燃剂,好在黄金损失不大,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黑子和李封相对无言,脑海里翻来覆去就是一个词儿:出大事儿了!
老大不在家,把这一摊子交给他们俩,结果闹成这个样子,损失巨大,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一亿五千万人民币现钞被焚毁,黄展东带来的那一箱子一百五十万欧元,也连箱子一起不见了,估计是被窃贼偷走了,现在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就是拿什么支付西北来的冰毒生产商。
还有一个更加要命的问题,用什么来让刘飞相信,这些钱是被人烧了,被人偷了,而不是自己人黑了,一亿五千万现金不翼而飞,连灰烬都随着水流消失,要知道这么多钱重达一吨半,得动用叉车才能搬走,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犹豫再三,黑子还是给大哥黑林打了电话,告诉他这边出事了,金库被人点了。
电话那边黑林还没睡醒,问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大哥,金库被人点了,损失很大。”黑子低声说。
那边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骂声,震得黑子耳膜生疼,他举着听筒默不作声,李封也噤若寒蝉,老大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这会儿可别触他的霉头。
骂了一阵,黑林终于恢复平静,问道:“损失有多少?”
黑子说:“所有的东西一把火全烧了,只有黄金损失不大,其余的……”
黑林说:“别着急,我问你啊,那些车没事吧?”
黑子语塞,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大哥,所有的车全报废了。
“好吧,我知道了,我马上赶回来。”黑林不愧是老大,他已经猜出那些车也完蛋了,却并未再次发飙,而是冷静下了指令,“我回来之前,一切东西不要乱动,所有人员保持原样,谁也不许走。”
“大哥,你怀疑有内鬼?”黑子小心翼翼问道。
黑林冷哼一声:“肯定有内鬼,最近三个月招的员工,你都留意着,谁提出离职,谁就是内鬼。”
黑子摩拳擦掌:“大哥,你指明方向我心里就有数了,这回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妈的简直活腻了!”
……
与此同时,活腻了的几位师傅,正在面包车里坐地分赃。
一百五十万欧元全是崭新的五百面额,四根金砖都是一千克重量,按照当前外汇牌价和金价,这些东西总价值在一千四百万上下。
看着这笔财富,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放光,火雷兴奋地直搓手,崔正浩擦了擦涎水,李思睿也张大了嘴,眼神迷离,似乎在脑补分到了巨款后的幸福生活。
刘汉东盖上了箱盖,说道:“这笔钱现在不能分,大家没意见吧?”
“为什么不能分?”崔正浩率先发难,他才不愿意在中国常住,他的梦想是带着爱人移民南朝鲜,这笔钱正好可以得偿所愿。
“就是,分了吧东哥。”火雷也跟着帮腔。
李思睿不说话,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只有老鬼嘴角挂着笑容,点燃一支烟,云淡风轻。
刘汉东环视众人,道:“想死就现在分钱。”
“咋的了,哥?”火雷眨巴着眼睛道。
“这是一百五十万欧元,全部五百面值,你拿一张到银行去就能换出来四千多人民币来,还得登记身份证,银行都有监控,把你的样子拍下来,跑都跑不掉,什么,你说到黑市去换,你有可靠的朋友么,谁能吃下几十万欧元?还有这金砖,上哪儿兑换去,银行还是当铺?你们不知道黑森林的背景么,出了事肯定要下大力气查,稍露马脚就会被他们抓住,到时候你一个人倒霉也就算了,你是想让大家一起死么?”
刘汉东一番话让大家沉默不语,这钱确实烫手啊,搞不好就没命花了。
“如果兄弟们信得过我,这钱我先藏着,这半年先不动,等过了风声再想办法兑换,大家分了,怎么样?”刘汉东提出了解决方案。
“我信得过东哥。”火雷第一个嚷道。
“我也相信你。”李思睿是个细心的人,他很认同刘汉东的话,这一箱欧元的丢失,黑森林肯定是清楚的,节骨眼上去汇兑,不出事才怪。
崔正浩没话说,小刀不在场,他师父可以替他做主,大家一致同意,把钱交给刘汉东保管,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刘汉东带着一箱欧元和四根金砖回到了黄花配件经营部,此时已经是上午时分,佘小青出去跑业务了,舒帆在电脑前忙碌着,安馨百无聊赖,坐在办公桌后转着笔。
“你来一下。”刘汉东冲安馨勾勾手,带她来到后院,打开了密码箱,箱子里一沓沓欧元让安馨顿时傻眼。
“钱已经搞来了,下一步看你的了。”刘汉东抱着膀子,不无骄傲的说道。
“可是……可是这些都是外币啊,我怎么兑换?”安馨束手无策,满脸苦笑。
“你难道这点门路都没有?”刘汉东很失望,他心目中安馨是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兑换一千多万人民币应该是小菜一碟才对。
安馨觉得脸上火烫,以前遇到此类事情,她会交给下面人处理,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好吧。”刘汉东无奈道,“我自己想办法。”
……
黑林第一时间从东北赶来,查看了地库现场,被水泡坏的豪车还没运走,一辆辆停在原地,金库被烧的面目全非,那些奇珍异宝全成了废品,最可惜就是那个珍贵木料加上昂贵手工雕刻的龙椅,和乾隆皇帝摆在乾清宫的龙椅是完全一样的,现在被烧的没法入眼,黑林摩挲着龙椅,不断地摇头。
“大哥,剩下的木料还能切成小块,做个手串啥的,废物利用嘛。”黑森说道。
黑林甩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脆响。
“**的,你消遣我呢,你知道这椅子值多少钱,有多大象征意义?还他妈手串,操!”黑林真生气了,太阳穴突突乱跳,丝毫不留面子。
黑森捂着脸低下头,承认错误:“大哥我吃顶了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封忽然拔出匕首,单腿跪地,将刀锋压在左手的小拇指上。
“封哥,你这是干什么?”黑子神色大变。
黑林瞟了李封一眼,无动于衷。
“大哥,我保管不力,该受罚,我李封发誓抓出这帮小崽子,一寸寸撕了他们!”李封咬牙切齿,毅然按下刀柄,小拇指断了,血忽忽往外冒。
“包扎一下吧。”黑林道。
“大哥!”李封含泪喊了一声。
黑林打了个响指,手下递上雪茄,帮他点燃,这才沉痛无比道:“如果这些东西是我私人的,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钱财乃身外之物,怎么能有兄弟重要。”
“就是!”黑子捧哏道。
“你闭嘴!”黑林瞪了黑子一眼,继续说:“可是这些东西,是大老板放在咱这儿,委托咱们保管的,咱既然承诺了人家,就得把事情做好,对吧,大老板是什么身份,你我心里都有数,我敢说,三十年后,刘飞是要问鼎中央的潜力股,你们知道问鼎是什么意思么?”
李封和黑子都摇头,其实他俩心里都明白,但这个当口必须装傻充愣。
“大老板是有希望做国家领导人的,懂么?”黑林压低声音说,“到时候咱们的生意能做到多大,你们想象一下。”
“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李封再次承认错误。
黑林摆摆手:“算了,既然发生了,就下力气去追查,上面我去解释。”
此时刘飞已经不在朱雀饭店办公,大部分时间都在市政府,520事件后为了避嫌,他一直相当低调,调研的密度都比以往降低了许多。
黑林的身份比较特殊,刘飞不会在公开场合见他,而是选择了比较放心的市政府第一招待所,空无一人的地下游泳池,刘市长接待了自己的白手套黑林先生。
黑林向刘飞汇报了损失情况,一亿五千万现钞的焚毁并不让刘飞太过难受,那些珍奇异宝的损失也不打紧,唯有龙椅和一些老爷车被烧毁让他很是遗憾,毕竟是花钱买不来的东西。
“别太往心里去。”刘飞拍了拍黑林的肩膀,“这点小损失对于我们整个盘子来说,不算什么,需要搞清楚的是,这伙人什么身份,是求财,还是有别的政治目的。”
黑林严肃的点点头:“老板,我一定查清楚。”
“其他方面没出什么问题吧?”刘飞问道。
“还好,沈局长给面子,没深究。”黑林知道刘飞问的是赌场的事情,如果沈弘毅想抓住这个把柄做文章,黑森林关张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去吧,别太过责罚下面人。”刘飞手一弹,黑林会意,起身告辞:“明白,老板我先走了。”
黑林离开后,刘飞抖开浴巾,一个猛子扎进游泳池,奋力挥动双臂,以豪迈的自由泳游向尽头。
……
黑森林挂出了大牌子,声称内部装修,停业一周,所有员工薪水暂扣,不许离职,当然想走也可以,只是要当做窃案的嫌疑人来对待,拉进小黑屋暴打一顿再说。
黑森林上下噤若寒蝉,员工们包括坐台小姐都静静坐着,等候过堂,据先进去的同事说,没什么可怕的,就是问清楚姓名籍贯,以前在哪儿干的,来黑森林多久了,对薪水满意么,诸如此类的家常话。
与此同时,数名工程人员正在地库中提取证物,虽经火烧,金库大门依然保持原样,到底大门是怎么打开的,这是破案的关键,技术人员调查后得出结论,金库的钢制大门是从内部打开的。
金库的墙壁是三米厚的混凝土,火箭筒都炸不开,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很快答案来了,窃贼是从通风管道爬进来的,当初设计施工的时候时间仓促,用的是原先的老管路,只是在进入金库的那一段临时改造了一下,尺寸确保人类钻不进来,还加装了防护网,千算万算,没料到居然有会缩骨术的人才。
嫌疑人范围缩小,重点盘查一米六左右的女服务员以及坐台小姐,尤其身材苗条娇小可人的类型。
随着技术人员的深入调查,留在管道中的两辆履带式运送车被发现,还有乙炔喷罐和螺丝刀等工具,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
黑森林忙着自我盘查,詹子羽却飘然而去,他没有告诉黑子和李封,自己曾经看到过酷似刘汉东的人,一来证据不足,二来他偏执的认为他是自己和刘汉东的私仇,如果黑森林的人马搅进来,游戏就不好玩了。
调查还在继续,技术人员发现当夜的监控视频全都不见了,安防系统被黑客攻击,手段高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几个身体柔韧程度颇佳的小姐被关进了密室严刑拷打,却一无所获,她们的柔术只是初级水准,伺候口味刁钻的客人还行,钻a4纸大小的管道还差了不少。
正在调查陷入僵局之时,一个领班提供了线索,事发前,三楼新来的服务员小明曾经脱岗去拉大便,消失了很长时间。
安保部立即召“小明”问话,也就是改名换姓的小刀,他若无其事的走进部长办公室,就觉得气氛不对,四个大汉前后左右站着,手里握着铁指套和橡皮棍,脸上挂着冷笑。
“说吧,谁让你干的。”部长心平气和的点了一支烟,将腿搁在了办公桌上。
“你说什么,我不懂。”小刀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动手是不是?”部长眉毛一扬,“还愣着干什么,给他褪层皮!”
四个东北大汉围了上来,对付小刀这种瘦弱的南方少年,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小刀胳膊轻轻一抖,一柄锋利的细长刀子从袖子中滑出握在手中,身子一矮,四个大汉全都捂着腿哀嚎起来,部长瞠目结舌,就看到小刀冲自己笑了一下,飞身跃出了窗户。
这可是六楼啊!
小刀当然不会跳楼自杀,他纵身跃出的时候顺势抓住了窗帘,身子在外面荡了一下,继而落回来抓住了墙壁,黑森林的外墙全部用黑色的玻璃进行装饰,但并不是一个光滑的整体,玻璃之间有粗大的不锈钢螺栓,小刀如同壁虎一般,手脚并用蹭蹭的就下去了,跳到地面上还冲六楼窗户里的安保部长比出中指,扬长而去。
部长是个暴脾气,恨不得立刻跳下楼去追小刀,他一条腿都跨出窗户了,却被手下死死拉住:“哥!别想不开啊。”
“草泥马的,什么想不开,快追!”
一帮人下楼追去,哪还有小刀的身影。
抓不到人,只好悻悻回来,黑社会遇到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报案的,实际上他们查案的水平有时候比警方更有效率,“小明”的介绍人就是第一线索。
此时小佳佳并不在黑森林,她是在校大学生,只是兼职坐台而已,属于比较高端的从业人员,事情上报给李封,他立刻派了一辆面包车前往江东大学抓人。
江大校园,小佳佳正挽着男友的胳膊走向一辆宝马3系轿车,最近她傍上了一个富家公子,最近都没去黑森林上班。
忽然刺耳的刹车声传来,一辆金杯面包车硬生生停在旁边,推拉门粗暴的拉开,三个彪形大汉跳出来,男友只喊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就被踹翻在地,小佳佳被拉进车里,金杯车绝尘而去,男友爬起来大喊救命,路人驻足围观,纷纷拨打报警电话。
地上古琦包里,手机铃声响起,却没人去管。
刘汉东在路边公用电话给小佳佳打电话,想提醒她最近别去黑森林,电话始终没人接,他心里有些不安,这女孩怕是出事了。
小佳佳被蒙上了头套,捆住了手脚,吓得魂不附体,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黑暗的地下室,衣服被扒光绑在水泥台子上,几个大汉抱着膀子冷眼旁观,墙上挂着各式刀具,惨白的刀锋上似乎还有殷殷血迹。
这是郊区一家废弃的生猪屠宰场,现在成为黑森林的刑房,李封亲自来审案,他已经很久没做这种工作了,不免有些生疏。
一只粗糙的手捏住了小佳佳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左右端详,嘀咕道:“挺俊的,弄花了就可惜了。”
小佳佳吓得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她虽是欢场中人,溜冰溜的嗨了,什么场面都玩过,但是这种赤身露体被众人检视的情形还是第一次,久违的羞耻感和恐惧让她瑟瑟发抖,心理防线崩溃。
李封点了一支烟,说道:“你是在黑森林做的吧,跟的是袁静还是张露来着?”
“跟跟跟,跟的是袁姐。”小佳佳牙齿都在打颤,她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黑森林,眼前此人她并不陌生,是黑森林的老板之一,人称封哥。
“黑森林出了点事,我查了一下,是你介绍来的服务员干的,说说吧,谁让你介绍他来的?”李封拿起一把刀,修理着指甲,他经验丰富,早已看出这个女孩心理崩溃,根本不需要上刑。
小佳佳心里一动,颤抖着说:“没人,就是他自己想找个挣钱多点的活儿,托我介绍一下。”
“就这么简单?”李封眉头一皱。
“真的,我不敢骗你,放我走吧。”小佳佳眼泪夺眶而出。
“操!不老实是吧!”李封将香烟按在小佳佳雪白的肌肤上,疼得她尖叫起来。
“交给你们了,把嘴给我撬开,知道不?”李封转身走了。
懒散站着的大汉们来了精神,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淫亵贪婪的光芒,慢慢走向了水泥台子,小佳佳惊慌的扭动着身子,却更激起对方的兽性。
……
江大校园中有女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绑架,立即引起警方高度重视,经查这辆金杯面包车属于被盗车辆,被抛弃在城郊某个角落,车上没有任何线索。
刑警调查了小佳佳的身份,查到这个女生不简单,她门门挂科长期旷课已经被江大除名,打着女大学生的招牌常年出没于娱乐场所,是个烂的骨子里的冰妹。
如此一来,警察办案的热情就消散了大半,这种不干净的女人每年都要死上几个,被分尸被虐杀,没人管没人问,大多成为悬案。
被绑架女生的真实身份曝光,既然不是江大女生,新闻热点也就转移了,大家不再关注,不过这条新闻却引起了刘汉东的注意,他知道,小佳佳被绑架八成是因为小刀的关系。
以刘汉东的资源和能力根本无法和警方相提并论,警方都找不到人,他更加束手无策,好在第二天就有了消息,被绑架的女生找到了。
小佳佳很幸运,几个胆大包天的中学生深入屠宰场玩探险游戏,结果发现伤痕累累的半死女人,于是报警,警察将小佳佳送进了医院救治,医生看了都胆战心惊,说这帮畜生简直该千刀万剐。
深夜时分,医科大附院停车场来了一辆不起眼的捷达,刘汉东孤身一人从车上下来,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走进了急诊室。
小佳佳躺在病床上,输液管氧气管心电监护全上,她的伤势很重,但基本上都是皮外伤,烟头烫伤多如牛毛,嘴被刀割豁了,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皮肤,更别说极其严重的心理创伤。
人还在昏迷中,眼帘低垂,嘴里呢喃着:“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刘汉东默默看着包裹的像木乃伊一般的小佳佳,心里有些难受,事实上他并不喜欢这个不自爱的女人,但人家受到自己牵连落到这个下场,当然要负起责任来。
李封,必须付出代价。
……
刘汉东并没有单枪匹马去找李封的麻烦,他已经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之辈,手上掌握着李封和黄展东交易的视频证据,直接交给耿直便是。
零点,空旷的滨江大道,浓密树荫下,路灯黯淡的光芒照射不到的地方,两个人在捷达车里密谈,刘汉东将一个tf卡交给耿直。
“这里是香港毒贩和黑森林交易的视频证据。”
耿直将存储卡装进手机,浏览了一下,说:“只是单方面付款,作为证据不够有力,但是基本可以确定,毒窝就是黑森林,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咦,这个人是?”
“詹子羽,躲藏的很深吧,他一直藏在六步亭精神病院。”刘汉东道。
“怪不得。”耿直沉思起来,“贩毒链条渐渐清晰了,不过还差几个环节。”
刘汉东说:“那我就不管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耿直下车,拍拍车顶:“注意安全,我走了。”
次日,停职审查的禁毒支队副支队长耿直来到专案组组长蔡沪生面前,将一个优盘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蔡沪生冷冰冰看着耿直。
“证据。”耿直和他对视。
蔡沪生将优盘插入电脑usb接口,打开了视频文件,看了之后鄙夷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耿直毫不客气道:“你到底会不会当警察,视频中的香港人就是在黑森林后墙打伤两名武警战士的毒贩,李封是黑森林的高层,黑林旗下有几十条走国际航线的货轮,直达日韩港台,只要买通几个边检总队的败类,这个贩毒链条就清晰了,懂不?”
蔡沪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耿直训斥了他并不气恼,反而是一阵阵激动,特大跨国贩毒案就要告破,这可是自己的功绩。
他抓起了电话:“喂,全体出动,去有紧急任务。”
……
李封很郁闷,那个女孩没有想象中那么柔弱,受尽酷刑竟然拒不招供,本想把她分尸处理掉,可是竟然被几个中学生发现,他倒是不担心小佳佳报案,毕竟只是个冰妹,以黑森林的能量还罩得住。
让他心焦的是,西北上家催款了,而黑森林库存现金全部付之一炬,拿什么去付毒资,倒也不是抽不出这笔钱,自己私人账户上就有,只是心里这个坎过不去。
李封心情不好,准备出去转转,他不爽的时候就开车兜风,开一辆敞篷的牧马人吉普车,很拉风,很酷拽。
牧马人行驶在滨江大道上,李封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夹着烟很随意的伸出车外,音响轰鸣,放的不是流行歌曲,而是东北二人转,这种时候唯有家乡的诙谐声音才能让李封彻底的放松心情。
突然一辆破烂不堪的中兴皮卡歪歪扭扭开了过来,司机好像喝高了,差点撞上牧马人,李封猛打方向盘避让,一个急刹车停下,皮卡也停下了,堵住了牧马人的去路。
李封跳下车破口大骂:“**的,会开车么,小比崽子你下来,信不信我弄死你。”
车里伸出一支手qiang,瞄准了李封:“别动,警察!”
李封急忙往车上跳,此时后面一阵轰响,两辆汽车发出刺耳的声音横在牧马人后方封锁退路,车上下来几个便装汉子,二话不说爬进敞篷牧马人,将李封死死按住,胳膊扭到身后上了背铐。
“黑森林的人也敢动,信不信我一句话就扒了你们的衣服。”李封在咆哮,但色厉内荏,他猜到贩毒的事儿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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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搭理李封,缉毒警察将他死死按住,蒙上了黑布头套,手kao卡到最紧,裤腰带鞋带子全部抽出,身上仔仔细细搜查了一下,除了钱夹和钥匙之外,还有一把放在手包里的654k钢珠qiang。
“黑森林的人就用这玩意?”李封听到了警察的嘲笑,心里很憋闷,他有真家伙,但是通常情况下出门只带狼狗,毕竟犯法程度较低,出了事也好摆平。
李封被塞进一辆全封闭的厢式货车,他啥也看不见,但可以听到枪械摩擦装具的声音,车里肯定有武装特警,看来警方为了抓捕自己下了大本钱。
半小时后,李封进了审讯室,他在老家的时候是三进宫的老资格,对这一套并不陌生,不锈钢的审讯椅,墙上挂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条幅和天花板上的摄像头让他有依稀回到青年时代的错觉,李封不禁自嘲一笑,越混越回去了,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进宫。
李封很有经验,一问三不知,完全装哑巴,任凭你喊破喉咙也不理不睬,警方对这种又臭又硬的嫌疑人束手无策,现在公安系统纪律严格,严禁刑讯逼供,禁毒大队的同志们将问题上缴,让蔡处长来提审李封。
蔡沪生亲自坐上了审判桌,严整的警服,一丝不苟的偏分头和金丝眼镜后冷酷的眼神,都没起到威慑嫌疑人的作用,反而让李封更加嚣张。
“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是黑哥的人,想动我你还差点意思,叫你们领导来,叫沈弘毅来。”李封丝毫无惧,满嘴都是领导的名字。
蔡沪生沉声道:“李封,你贩毒的证据我们已经充分掌握,香港来的毒枭也已落入法网,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是你唯一的出路!”
李封还是那几句车轱辘话:“别扯那些,叫你们领导来,我要打电话。”
蔡沪生没辙,吩咐手下,给他上熬鹰战术。
所谓熬鹰,就是审讯干警轮番上阵,不让嫌疑人合眼,通常七十二小时后嫌疑人就会崩溃,问什么说什么,这一招比老虎凳还管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封被秘密逮捕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黑子耳朵里,他好歹当过警卫处长,在市局里有内线,可以获取机密情报,李封是涉嫌贩毒进去的,而且是公安部督办的大案要案,谁说话都不好使。
黑子马上报告黑林,黑林沉吟片刻道:“你马上找关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能给李封递话最好,什么都别说,我会想办法。”
很快,蔡沪生掌握的证据就落到了黑子手中,黑林看了之后勃然大怒:“这他妈算什么证据,不就是一箱子钱么,毒品呢,人证呢,谁能证明这就是毒品交易,马上给我找刘市长,我要见他。”
刘飞并没有接见黑林,黑森林的高级员工涉嫌贩毒的事情传到市政府,这个节骨眼上刘飞避嫌还来不及,哪能出面捞人,他让秘书给黑林递了张纸条,上面四个字:壮士断腕。
黑林明白刘飞的意思,撇清关系,明哲保身,可是身为老大,下面兄弟出了事罩不住,哪还有威信可言。
黑森林还是有些能量的,黑子更加擅长拉大旗作虎皮,借着刘飞的名头压人,很快蔡沪生就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说黑森林是纳税大户,招商引资的先进典型,怎么可以说抓就抓,说关就关。
警察在六步亭扑了个空,狡猾的詹子羽早已溜走,他不落网,证据链就无法形成,就没法扣留李封,就不能扩大战果,蔡沪生束手无策,只好把耿直找来。
“老耿,证据是你给的,现在出了问题,你要承担责任。”蔡沪生冷冷道。
耿直洒脱一笑:“我连警服都准备脱了,还想让我承担什么责任。”
蔡沪生皱了皱眉,他是坐办公室出身的领导,擅长文案,和这帮血海里杀出来的缉毒警不一路,执掌专案组之后感觉尤其明显,底下人不买自己的账,有啥事还是找耿直拍板。
事到如今,只能委曲求全,蔡沪生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叹口气说:“老耿,你有情绪我可以理解,上上下下压力都很大,省厅领导为了这个案子,几天几夜都没合眼,有些事情上面处理的不正确,我也很有看法,可是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破案,只要案子破了,一切都好说,案子不破,大家一块儿玩完,我大不了回厅里,你呢,你那些兄弟呢,你想过他们没有,想过那些牺牲的战友没有,关键时刻,你可不能闹情绪,撂挑子。”
耿直哭笑不得:“蔡处长,我可没有撂挑子,是你们让我停职检查的。”
蔡沪生摆摆手:“老耿,大敌当前,怪话就不要说了,你给我支个招,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耿直明知道蔡沪生是个什么货色,功劳自己领,责任别人抗,自己永远是出力不讨好的背黑锅角色,可是想到牺牲的战友,他真的没法撂挑子。
“把李封放了。”耿直说。
“岂不是放虎归山。”蔡沪生道。
“他算什么老虎,顶多是条狗,放长线钓大鱼知道不?”耿直又忍不住教训起蔡沪生来。
“好吧,先把他放回去。”蔡沪生言听计从,立刻拿起电话,却被耿直按下。
“等等,再扣押一段时间,做出撑不住压力的样子放他走。”
……
医科大附院住院部,外科病房,小佳佳已经醒来,屋里摆满鲜花,芳香四溢,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派出所的民警来做笔录,小佳佳很拎得清,没有告诉他们是黑森林的人绑架的自己,她咬定不认识那些绑匪,从头到尾只是摇头。
警察走了,刘汉东走了进来,手提一份稀饭,看了看床头的病人身份卡,笑道:“原来你叫彭佳。”
小佳佳嘴上有伤不方便说话,以手示意刘汉东落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很是兴奋。
刘汉东坐在床边,将病床一体的小饭桌翻了上来,稀饭摆上,拿出一个小勺子说:“没吃饭吧,我喂你。”
彭佳高兴地直点头,微微张开嘴,如同待哺的雏鸟,她的嘴角被刀割开,密密麻麻缝了好多针,容貌是彻底毁了。
刘汉东用小勺子给彭佳喂饭,他动作很温柔很娴熟,以为经常给马凌喂饭,都练出来了,彭佳忽然停下不吃了,强忍呜咽,大滴的泪珠落在碗里。
“哭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刘汉东放下勺子,给彭佳递了条纸巾。
彭佳开始肆无忌惮的哭泣,引得护士都来观看,不过发现是位帅哥坐在床边,也就悄悄退了出去,还帮他们把门关上。
哭了大半天,彭佳终于停止抽泣,她似乎把体内所有悲伤和痛苦的记忆通通都随着泪水排了出去,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东哥,黑森林被人放火烧了。”彭佳小声道,脸上尽是幸灾乐祸。
“对,烧了上亿的钞票,几十辆豪华汽车。”刘汉东说。
“太棒了!”
“你受苦了。”刘汉东抚摸着彭佳的头发,“其实你不用死扛,让他们来找我就是。”
“东哥,我是个烂女人,我是冰妹,这些我自己心里都清楚,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不懂事,又爱慕虚荣,就这样一步步堕落下去,被学校开除学籍,我也不敢告诉家里,每个月还催家里汇生活费,我染了毒瘾,还有各种不干净的病,我这样的人,一钱不值。可是我从没有害过人,东哥你说,我算不算好人?”
彭佳眼巴巴的看着刘汉东,期待着他的回答。
刘汉东沉吟良久,坚定道:“算,你是好人,好女孩。”
“东哥,我知道配不上你,可是,你能亲我一下么?”彭佳的脸红了。
这回刘汉东没有犹豫,在小佳佳伤痕累累的面颊上吻了一下。
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流淌,彭佳努力咬着嘴唇,半天才道:“这下我死了也瞑目了。”
“吃了饭,好好休息。”刘汉东拍拍彭佳的脑袋,留下保温桶,到护士站问了彭佳的住院号,到收费窗**了一万元押金。
回到病房的时候,走廊里乱糟糟一片,护士们风风火火的窜来窜去,医生快步走进小佳佳的病房,刘汉东急忙奔过去,就看到护士们围着彭佳包扎抢救,地上好大一滩血。
原来小佳佳刚才割腕自杀,被护士及时发现,人是死不了的,但是谁也不敢保证病人不会再次寻短见。
刘汉东也没辙,他只是尽仁义来探望一眼,不可能留下照顾彭佳,而彭佳的所谓男朋友早就不见了,其他朋友也都装着不认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加上毁容的打击,让她生出了轻生之意。
抢救结束,彭佳手腕处缠了纱布,面色惨白,脸扭向一旁沉默不语。
刘汉东站在距离病床一米远的位置,冷声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你才多大,不到二十二岁吧,人生才刚开始,有的是重头再来的机会,从今天开始,和过去的你一刀两断吧,做崭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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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汉东说完这番话就走了,对彭佳这种人不能惯着,自己也没义务照顾她,是生是死,路在自己脚下。
不过临走前刘汉东还是给彭佳留了句话:“害你那帮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李封被释放了,警方没有充足的证据刑拘他,只能放人,由于黑林交代一定要低调,所以黑子没有兴师动众,只是自己开了辆武警牌照的轿车去把李封给接了回来。
黑森林总经理办公室,李封一进门,黑林就迎了上来,一个恶狠狠的熊抱,两人都笑了。
“小封,没事吧?”黑林笑道。
“能有啥事,谁敢动我?我可是黑森林的人。”李封点了一支烟,翘起二郎腿,吞云吐雾,晃晃脖颈,发出咔吧咔吧骨节摩擦的声音,“操他妈的,天生骄傲,必须的!”
黑子也恶狠狠帮腔:“必须的,这回查出幕后是那个x养的指使的,我灭他全家,操!”
黑林说:“没事就好,不过雷子肯定盯上李封了,要不这样吧,这边的事儿先交给其他兄弟,李封回哈尔滨,正好我有个工程交给你做。”
李封一怔,神情沮丧:“林哥,你这样说,我心里不得劲。”
黑林笑吟吟走过来,拍了拍李封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毕竟金库让人点了,这口气换谁也咽不下去,不过形势不由人,你继续留在近江也没意义,警察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的。”
李封低头猛抽烟,半天才道:“那行,我先回老家躲几天。”
回到自己的房间,李封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忽然手机响了,抓过来接了:“哪里?”
“李总,我老赵,该结款了。”这个声音属于赵铁柱,也就是詹子羽。
李封一阵心烦意乱,一亿五千万现钞被焚烧,拿什么付货款,难道真从自己私人账户里出钱啊。
“我知道了,你过两天再打。”李封这就要挂机。
“赶紧的啊,西北那帮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詹子羽声音冷冷的。
“操!我他妈也是受害者,别叨逼叨了,等我电话,就这样。”李封心头火气,挂了手机,想了想还是极度的不得劲,顺手就把手机给摔了:“操!”
手机另一端是正在外地躲避风头的詹子羽,电话被挂,他愣了片刻,随即怒火攻心,狗日的李封敢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这口气咽不下,立刻打回去,听筒里传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系统应答,更让詹子羽恼怒。
刺耳的铃声响起,詹子羽还以为是李封打回来了,没想到却是马啸虎打来的电话。
“赵老板,不好意思啊,兄弟们等着开饭呢,麻烦您抽空把款子预备好,我上门去提。”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最近有些小麻烦,被警察盯上了,兄弟容我缓缓成不?少不了你们一毛钱。”詹子羽知道这帮货的狠辣程度,断不敢言语上有所怠慢。
“姓赵的,我这是第二次找你要钱了,我还是客客气气和你说话,要等到第三次,我就是用枪和你说话了。”
听筒里传来挂断的忙音,詹子羽脸色很难看,吸了吸鼻涕,猛然将手机摔在地板上,“操,当老子是吓大的!”
狠话可以放,但事情不能这么做,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人家西北客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生意,杀卧底警察跟玩儿一样,惹毛了他们,一辈子不得安宁,詹子羽权衡利弊,决定潜回近江,找李封要钱。
与此同时,马啸虎也是怒不可遏,按照约定,货款应该在货物交付后一周内付清,贩毒买卖居然有账期,这本身就是很奇葩的一件事,这事儿说起来话就长了。
马啸虎所在的家族早年是以造枪为主要营生,随着西域的严打形势,这买卖近年来越来越难做,所需要的机器设备和原材料都不好搞,还很容易引火烧身,再说挣钱也有限,反而不如弄一堆化学原料提炼麻huang素,做bingdu销往内地,这玩意只要简单化学知识就能做,而且一本万利。
马家掌舵人是马啸虎的六叔,大号马本初,有勇有谋,曾在八十年代村落殴斗中砍死过人,被判无期徒刑,后来根据民族政策减刑出狱,在村里威望极高,产业换代转型也是他提出的,从西北到近江的运输线路也是他打通的,西北耿直汉子和南方那些毒枭不同,做生意讲诚信,容许客户有一定账期,和赵老板的几次交易都很圆满,供货量越来越大,从起初的几十公斤,到现在以吨为单位的交易量,合作从没出过问题,最近风声越来越紧,居然有缉毒警混进了队伍,六叔的意思是做完这一炮就收手,消停一段时间,反正赚的钱也够用了,没想到下家居然赖起账来。
处理了马宏正这个内鬼之后,西北豪客们并未返回家乡,他们知道公安死了人肯定急眼,一场大扫荡迫在眉睫,如今正是需要钱安家跑路的时候,赵老板赖账,马啸虎岂能不怒。
马啸虎向六叔报告了此事,马本初抽着烟,皱着眉头说:“这是要黑吃黑啊,他欠咱们多少钱?”
“三百万。”马啸虎说。
这个数字在东部发达地区的人看来并不算天文,买辆豪车都不够,但对西北欠发达地区的人来说,五万块够买条命的,三百万简直可以让整村人豁出去干任何事情了。
“走,到近江要账去!”六叔站了起来,腰杆笔直。
……
詹子羽回到了近江,他干过公安,反侦察的手段很高明,乔装改扮租住在高档小区,这样反比鱼龙混杂的城乡结合部安全,他回来是为了讨要欠款,这场交易他是中间商,三百万从西北人手里拿货,转手五百万卖给黑森林,轻而易举就赚二百万,赚钱倒在其次,他很享受这种高智商犯罪的快感,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何其快哉。
李封接到了詹子羽的电话,催他赶紧支付五百万货款。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我能欠你钱么,这不是最近有事么!再等两天,我给你电话。”李封挂了电话,点了一支烟开始认真考虑这个事儿。
黑林指示,贩毒生意暂停,动静太大难免引火烧身,赚钱的机会永远都有,人栽进可就啥机会都没了,既然不做这买卖了,不如把姓赵的做掉,五百万不就省了。
想到这里,李封得意的笑了,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洋洋。
门开了,手下点头哈腰道:“封哥,车备好了。”
李封定了两小时后近江飞哈尔滨的航班,不过他现在不准备走了。
屏退手下,李封打开办公室保险柜,柜子里藏着一支八成新的五四式,弹匣是空的,为了保护弹簧没装子弹,旁边的牛皮纸盒子里,是零散的7.62毫米五一式手qiang弹。
李封一枚枚压着子弹,装了八发,塞进枪托,关上保险,将枪别在后腰,整了整衣襟,还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不会露出马脚。
与此同时,本市某高档小区内,詹子羽也在琢磨一件事,据说公安部都盯上这案子了,以他的经验判断,这买卖已经玩不下去了,等李封的钱到账,就消失一段时间,至于西北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追的紧了,把他们做掉就是。
詹子羽从床底下拖出一口皮箱,打开密码锁,箱子里是两把手qiang,他是嗜枪如命之人,路子野,钱也够,通过关系搞了不少家伙,这两把意大利原产的贝雷塔92f正是英雄本色里小马哥用的枪,也是美军制式装备,十五发九毫米子弹,左右开弓,像小马哥一样泼洒弹雨,西北人算个毛!
……
刘汉东在发愁,一百五十万欧元没有合适的渠道兑换成人民币,承诺舒帆的八百万就拿不出来,马凌和彭佳的整容费就没有着落,偏偏这种事又急不来,贸然行动即便不被黑森林的人抓到,也会被反洗钱的单位盯上。
老鬼来找刘汉东,他提供了一个洗钱的路子。
“你知道,现在流行现金行贿,五百面额的欧元二十张,就是小十万,放在信封里丝毫不显眼,当官的收了大批的欧元,又不敢去银行兑换,只好找地下钱庄洗钱,有人专门做这个生意,就是手续费略微高了点,怎么样,你有兴趣么?”
刘汉东眼睛一亮:“好啊,安全么?”
老鬼洒脱一笑:“安全性当然比不上银行,不过行有行规,人家不会黑你的钱的。”
刘汉东道:“那好,你帮我联络。”
老鬼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十分钟后,黄展东接到朋友的电话,说近江有人要出一百五十万欧元,有没兴趣接下来。
黄展东并不知道黑森林金库被付之一炬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百五十万欧元被刘汉东劫走,他也不是单纯的毒贩,只要赚钱,什么都干。
“好,我接。”黄展东毫不犹豫,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上回在近江遭遇警方追击,保镖林小武两枪撂倒俩武警,给了黄展东极大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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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换欧元的事情拜托给老鬼打理,刘汉东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每天晚上他一闭上眼睛,马宏正的身影就浮现在脑海中,卧底警察死不瞑目,走的不甘心啊,这件事必须有个了结。
刘汉东约见了耿直,开门见山道:“耿大队,我送个功劳给你,贩毒案的所有线索我已经理顺了,马啸虎等人负责生产和运输,詹子羽、吴兴发负责中介,黑森林负责外销,走的是海路,黑家的外贸船队,靠的是这个人的关系,我估计是边检方面的领导。”说着他将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递给耿直。
耿直看了看照片,神情严肃:“这个人是边检总队的一个干部,叫王斌,没想到是他,隐藏的真深啊。”
刘汉东说:“毒品下家是这个人,具体身份不清楚,你们资料库里应该有。”又是一张照片递过去,正是黄展东在黑森林赌场贵宾室内的视频截图。
“我们查过,这个人有案底,他叫黄展东,广东人,零八年移居香港 三合会和联胜成员,他不是毒枭,他充其量就是毒枭的马仔,不过东南亚的案子我们管不着,那是国际刑警的事儿。”耿直将这张照片也揣进兜里,有些落寞。
“小刘,我们这么多警察盯了这么久,最终还是靠你提供的线索才能破案,想想真是汗颜。”
刘汉东笑道:“太正常了,你把我拉进来不就是干这个事儿的么,应该说,是我不辱使命。”
忽然他想起马宏正,收起笑容道:“其实这个线索是马宏正留给我的,功勋应该属于烈士。”
耿直也一阵黯然,马宏正死的太惨了。
“烈士是牺牲在近江的,我们要有义务为他报仇。”耿直道,“现在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你有没有办法把马啸虎等人引来?”
刘汉东想了想说:“都是他们主动联系我,我找不到马啸虎。”
耿直说:“黑森林这一把火打草惊蛇,我估计李封他们最近会收手,詹子羽也消失了,短时间内不会出现,西北人的货物总要找个下家,而你就是他们最熟悉也最信任的买家,他们会来找你的。”
“这次应该一网打尽了吧?”刘汉东道。
“必须一网打尽,为牺牲的战友报仇。”耿直目光坚毅无比。
“耿大队,我要一把枪。”刘汉东趁机提出要求。
耿直苦笑:“我的枪都被缴了,哪还顾得上你,再说这回不用你和他们面对面接触,只要他们到了近江,直接抓捕,拒捕的话当场击毙。”
他一番话说的自信满满,刘汉东心里却没底,一个停职的副支队长有什么发言权。
……
刘汉东猜得没错,当耿直把计划向蔡沪生和盘托出的时候,蔡处长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最好能人赃并获,在进行毒品交易的时候把毒贩抓住,这样案子才结的漂亮。
“不行,这样对特情人员太危险了。”耿直断然否决。
“危险?头顶着国徽就没有资格说危险二字!怕危险可以不干,大把的人等着当警察,没错,缉毒警是最危险的警种之一,可正是有了我们的奉献和牺牲,毒品才不会肆虐,才不会危害到人民群众和社会的安定……”蔡沪生忽然激愤气氛,振振有词的说着,手还不断拍打着桌子。
“蔡处长,我们的特情不是警察,也不拿津贴,纯粹是义务的,我们没资格要求人家去冒险。”耿直心平气和道。
蔡沪生忽然哑了,索然道:“好了,我知道了。”
耿直起身要走,蔡沪生却道:“老耿,你把特情的电话给我,我做他的工作。”
十分钟后,刘汉东那部单线联系的手机响了,竟然是蔡沪生打来的,他直接了当的问刘汉东,需要什么条件才肯去和毒贩接头,配合警方将犯罪分子抓获。
“三个条件,第一我要配枪,第二,不再追究火雷的责任,第三,给耿大队复职。”刘汉东说,其实不用蔡沪生威逼利诱,他也会答应,毕竟马宏正是死在自己手里,如果马啸虎落在警方手里,这个秘密就会公开,而火雷的事情也是压在他心头的大石,毕竟贩毒是重罪,需要一个大大的功劳才能换回火雷的自由。
“我同意。”蔡沪生一口答应,挂了电话,让人调来了刘汉东和火雷的卷宗仔细研究了一番,眉头拧了起来,火雷这样一个典型的毒贩子,缉毒大队竟然养着不抓,这不是保护伞还能是什么!
等案子解决,一并处理,一个都不放过。
还有那个化名赵铁柱的詹子羽,也是必须缉拿的要犯,蔡沪生认识詹子羽,早年两人曾在刑警学院进修,算是同学一场,关系也算和睦,后来蔡沪生还托詹子羽办过几件事呢。
赵铁柱名下的手机号码被列入监控名单,可是机房数据表明,这个号码已经停用,完全侦测不到信号,不过根据以往的记录,这个号码和吴兴发的联络比较频繁。
吴兴发已经跑路,警方只抓到了李抗,不过这家伙只是外围人员,不掌握核心机密,只能丢在看守所等着一锅烩。
另一路警察前去抓捕边检的害群之马王斌,边检属于省公安边防总队,需要省厅协调,不知道什么方面出了问题,王斌利用假护照逃走,不知所踪。
……
警方抓捕吴兴发和王斌的消息被詹子羽获知,他明白bingdu买卖彻底做不成了,这条销售线完全破坏掉了,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警察和毒贩长年累月进行着这样的游戏,不断地开创新的贩毒渠道,制毒窝点,不断地打击、抓人、枪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毒品的暴利让没资格承包煤矿、开发房地产的人铤而走险,前仆后继的从事着刀尖上跳舞的游戏。
游戏到了暂时结束,换场景重新开始的时刻,詹子羽和刘汉东之间的恩怨也该进行了断了,这几个月来的布局终于派上了用场,根据詹子羽的剧本,刘汉东有两种死法,一是死于毒贩火并,一是死于刑场,不管哪一种死法,他都逃不过天劫了。
詹子羽先给李封打了个电话,催要自己的五百万。
“老赵,钱我已经预备好了,不过最近条子盯得紧,不方便出来,要不我给你转账?”李封故意这样说,他知道詹子羽狡猾得很,只收现金。
“还是现金吧,上家催得紧,你把钱装在车里,等我电话。”詹子羽挂了线,又给马本初打。
“马老板,我,钱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交接,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帮我杀一个人,这个人叫刘汉东……”
詹子羽自以为办事滴水不漏,可是百密一疏,他只记得销毁手机卡,却忘了换一部新手机,用的还是被刘汉东下过病毒的智能手机,他的通话全部被转移到某台电脑上,只是这台电脑是属于舒帆的,而她最近忙于别的事情没有开机。
刘汉东接到了马啸虎的电话,问他有没有兴趣接一批低价尾货,物美价廉金字招牌,做完这一笔买卖,下一批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我接。”刘汉东毫不迟疑道。
“你准备五十万,今天晚上,七号码头,不见不散。”马啸虎挂了电话。
刘汉东立刻联系了耿直,警方对这次行动相当重视,蔡沪生去找了省厅领导,特批刘汉东可以使用枪械,从库里找了把快报废的五四式手qiang给他,只给了五发子弹。
五十万现钞也是警方给预备的,装在密码箱里,钱上做了记号。
刘汉东领了枪和钱,上了自己的车,忽然耿直钻进车里,叮嘱道:“一定小心,察觉不妙就先下手,就你一个人去么?”
“我必须带着小弟啊,不然不符合我老大的身份。”刘汉东道。
耿直沉吟片刻:“带着火雷他们么?”
“嗯。”
“蔡沪生这个人说话不能全信,你懂的。”耿直拍拍刘汉东的肩膀,打开车门出去了。
刘汉东心里一动,耿直话里有话啊。
“记住,狭路相逢勇者胜!你是缉毒警察!”耿直冲刘汉东做个胜利的手势,转身走了。
刘汉东驱车十分钟来到铁渣街,和火雷、崔正浩等人汇合,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枪匹马成不了事,必须兄弟们帮衬才行。
三个人,两把枪,扫平毒贩有些难度,不过外围还有缉毒兄弟们和特警,这回马啸虎和那个六叔必死无疑。
路虎车向七号码头驶去,刘汉东给马啸虎发了条短信。
马啸虎接到短信后,打电话通知詹子羽:“这边安排好了,你也一起过来吧,两件事一块解决。”
“好,我这就动身。”詹子羽再给李封打电话,让他赶紧把五百万送过来。
“这么急,五百万啊老兄,汽车后备箱都装不下。”李封抱怨道。
“你不会换个大车,suv不行你就换皮卡,总之我要见到钱。”詹子羽寸步不让。
“好吧,哪儿见?”李封还是让步了。
“江北货场。”詹子羽道。
“好,你等我。”李封挂了电话,出门上车,他真的准备了一辆丰田皮卡,车厢里装满了钞票,不过仔细看,这些钞票只有上下两张是真钱,其余都是尺寸统一的冥币。“
李封检查了手qiang,他的几个嫡系手下也都带了家伙,长短不一,从五连发到砍刀样样俱全。
今晚要见血了,李封想。
李封很有反侦察的经验,他找了个身高体貌和自己接近的小弟,穿着自己的衣服拿着自己的手机待在房间里,还找了个妹子进来陪着,好烟好酒尽情享用,只要在屋里不出去就行。
专案组的一辆民牌车就停在黑森林夜总会门口,监视每一辆进出的车辆,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李封手机所在的位置,这一组队员是蔡沪生派出的,缺乏办案经验,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李封就藏在从眼前经过的一辆丰田皮卡的车厢里。
为了灭詹子羽,李封调集了十二个人,都带家伙,分乘四辆汽车向江北方向而去,江北货场是港务局所属的一个大型货物堆栈码头,占地极大,方位偏僻,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
刘汉东驱车来到七号码头,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荒废的院子里野草丛生,锈迹斑斑的大门上挂着铁锁。
手机响了,是马啸虎打来的:“你到岸边来。”
刘汉东弃车来到岸边,只见一条橡皮艇停在水中,艇上有两个人,都是生面孔。
“刘老板是吧,上来吧。”是西北口音。
刘汉东跳上了橡皮艇,火雷和崔正浩也要上去,却被阻止:“别上了,装不下那么多人。”
刘汉东脸se一变:“这是什么意思,又让我单刀赴会啊,你们来个黑吃黑我咋办?”
火雷也帮腔道:“对,不去了。”
马啸虎的电话又打来了:“刘老板,不是不相信你,确实坐不下嘛,你要是不放心,这生意不做也行,但是我劝你一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花五十万买一百多万的货,你要是省着点花,这辈子都够了,我也犯不上黑你那五十万,是做是不做,你给个痛快话。”
刘汉东迟疑了一下:“好,我一个人去。”
他有这个底气并不是因为身手好,而是因为一切都在jing方的控制之下,他相信耿大队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毒贩临时变更地点也不必担心,jing方有汽艇,有直升机,论机动能力,没人能比得过jing方。
“请把手机放下。”西北汉子提出要求
刘汉东拿出手机递给火雷:“帮我保管好。”
刘汉东身上有追踪装置,有微型麦克风和摄像头,对话传到数百米外的jing方设备车上,蔡沪生双眉紧锁,立刻部署:“准备快艇。”
“蔡处,没有预备船。”一个部下答道,这次jing方确实下了大力气,动用了十几辆车,但是百密一疏,千算万算,忘了算近江是个临江的城市,毒贩临时更换地点,乘船快得很,开车走大桥绕过去就远了。
“协调一下水上公安。”蔡沪生依然保持着冷静。
临时协调需要时间,而现在最珍贵的就是时间,刘汉东乘坐的橡皮艇越来越远,信号就要丢失,蔡沪生额角渗出汗珠,他不担心特情的生命安全,但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自己可就前功尽弃了。
“联系市局,出动直升机。”蔡沪生说,但是他心里也没底,jing用直升机不是一般的装备,出动一次成本好几万,必须局长签字才行,手续相当繁琐。
着急的不光是蔡沪生,耿直更是心急如焚,刘汉东是他拉来的壮丁,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紧急征用民船也不是办法,这里虽然是码头,但荒废已久,根本没有船,江中倒是不时有满载煤炭的平底水泥船夜航驶过,不过根本没有手段强行征用。
耿直开车沿江而走,试图寻找合适的船只。
站在江边的火雷和崔正浩大眼瞪小眼,也没了办法。
忽然手机响了,是刘汉东常用的那一部。
火雷接了,是舒帆打来的,声音急促:“哥,不能上当,他们要杀你!”
“东哥已经过江了,怎么回事?”火雷问道。
“这是个圈套,詹子羽要杀他,赶快救他!快!”舒帆急的都快哭了。”知道了!”火雷直奔汽车。
“干什么去?”崔正浩问他。
“开车走二桥绕过去。”火雷说。
“来不及了。”崔正浩拿出塑料袋将手qiang包裹好塞在腰里,脱下裤子扎紧,开吹,在火雷惊异的注视下将一条化纤裤子吹成了简易救生圈,皮鞋脱下鞋带栓到一起挂在脖子上,从容下水,泅水渡江。
淮江在这一段特别宽阔,江面上雾气弥漫,看不到对岸,此时的水温不比夏天,已经很凉了,火雷水xing不佳,但看着崔正浩越游越远,不甘示弱也脱衣下水,以笨拙的狗刨式向对岸游去。
橡皮艇马达轰鸣,逆水而行,前面一艘空载的平底船乘风破浪而来,江面上风大,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刘汉东的衣襟,胸前的摄像头和微型麦克风沾了水短路失灵,不过刘汉东并未察觉。
平底船降低了速度,船上抛下一根缆绳,橡皮艇上的人拉住绳索,贴紧了平底船,刘汉东心里一沉,没想到对方居然在船上见面,希望耿大队他们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又见面了,刘老板。”船上传来马啸虎的声音。
刘汉东爬上了船帮,这种淮江里常见的平底船排水量大的不过数百吨,小的才几十吨,长二三十米,运载黄沙煤炭等体积大价值低的货物,**十年代的时候有很多水泥壳的平底船,现在大都改成了玻璃钢船体,装柴油机马达,速度不快,靠的是运输费用低廉。
“马总你好。”刘汉东和马啸虎亲切握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货都是从这种船运来的吧?”
马啸虎哈哈大笑:“刘汉东,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么?”
“怎么讲?”
“我最喜欢你不装,心里有啥说啥,没错,我们的货就是藏在平底船下面运到近江来的,这个秘密你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今天是最后一次买卖,做完这一炮,就彻底收手。”
刘汉东也哈哈大笑:“果然高明,这买卖拿风险太大,不做也罢,钱我带来了,货呢?”
“不急,再等等,等一个朋友过来,顺便介绍你们认识一下。”马啸虎掏出烟来,给刘汉东上了一根,帮他点上,态度亲切随和,如同经年老友。
刘汉东打量这艘船,船尾舱室里有三个人,眼神犀利,货仓里只有浅浅一层黄沙,船帮上绑着无数废旧轮胎,在这种狭窄的场合打起来,再好的枪法和体魄都没用,靠的就是人多,枪多。
除非先下手为枪,现在就拔枪把这几个家伙打死,不过六叔不在场,除恶务尽,还是等着一锅烩比较好。
杀机一闪而过,刘汉东爽朗大笑:“好,朋友多了路好走,我最喜欢交朋友。”
……
监控车内,信号中断,蔡沪生心里有些慌乱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镇定,他让下属展开近江地图,判断毒贩可能所在的位置。
理论上说,北岸任何地点都能作为毒贩交易地点,失去了无线追踪信号,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不管怎么说,jing力必须投放过去。
水jing的船还没协调来,直升机的调动也在走程序,时间不等人。
“走二桥,去北岸。”蔡沪生当机立断。
满载特jing和黑se依维柯鸣响jing笛向距离最近的淮江二桥驶去,不巧的是,桥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运输危险品的货车侧翻,桥面洒满油脂,引桥上挤满了上不去下不来的车辆,应急车道也被汽车占满,而jing车就被堵在了引桥上,就算有交jing开道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蔡沪生才感到自己能力的不足,预案太少,稍有变动就抓瞎。
“老耿呢,耿直呢?”蔡沪生左顾右盼。
此时耿直正在江面上迎风挺立,脚下是打捞垃圾的水上城管快艇。
蔡沪生的电话打过来,耿直接了:“我快到北岸了,有情况随时报告。”
起风了,浊浪滔天,水xing不佳的火雷一条腿抽筋,在浪花中拼命扑腾着,几次沉入水底又钻出来,大喊道:“救命!”声音被吹散在风中,夜se阑珊,谁也注意不到江心中的溺水之人。
忽然一个红白相间的软木救生圈丢了过来,火雷死死抓住,喘了几口气,就看到崔正浩站在船头向自己微笑,身后是胆战心惊的船员,小崔手里提着枪,他一定是用这支枪说服了船员来搭救自己。
刘汉东搭载的平底船顺流而下,最终停在江北货场沿江的趸船旁。
众人下船,进了趸船,刘汉东一进门,后脑上就顶上一把枪,腰里的五四式也被人抽了去。
“马总,这是怎么回事?”刘汉东心里一凉,早知道在船上就先下手了。
“过会你就明白了。”马啸虎说。
趸船充当浮动码头的功能,船舱也是办公室,值班员不知所踪,煤气灶上放着一口锅,案板上摆着菜刀和切好的黄瓜番茄,地上蹲着几条汉子,手里端着大碗正在吃面条,其中一人正是六叔,他冷漠地抬眼扫了一下刘汉东,又看向窗外。
几十米外的空地上,两人拿着铁锨在搅拌水泥砂浆,旁边放着一个锯开顶盖的汽油桶,装一个大活人正正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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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人爱吃面食,这一伙人都是家族堂兄弟,一个村子里的亲戚,其中有几个很擅长做拉面,平时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都住在船上,买了面粉蔬菜牛羊肉自己做饭,顿顿吃刀削面。
如同刘汉东猜测的那样,运毒的交通工具就是平底船,他们先走陆路,用绿色工程的运菜卡车把bingdu运到内地城市的运河码头,然后驾船进入淮江,水路检查少,毒品上面覆盖上百吨的黄沙也很难进行检查,基本上万无一失。
北岸货场是西北人的落脚点之一,早就踩得清清楚楚,晚上这儿基本没人,趸船上的值班员去镇上嫖娼了,大门落锁,货场上都是堆积如山的建筑用河沙,没啥价值,不会有人偷盗,也不会有闲杂人等添乱。
今晚月色很好,一场秋风吹散了城市上空的雾霾,夜空中繁星点点,新月弯弯,趸船外秋虫在呢喃,如此良辰美景,却要死于枪下,像马宏正那样被装进汽油桶封上水泥投入江中,实在是大煞风景。
六叔问道:“吃了么?”
刘汉东镇定回答:“出来的急,没吃晚饭。”
“给他盛碗面条,拿双筷子。”六叔说。
有人帮刘汉东盛了一大碗面条,这不是超市里卖的挂面,而是手工拉面,撒上翠绿的葱花和香菜,还浇了一勺子辣油,这种辣油看起来红彤彤的,但是一点不辣,而是奇香无比,为拉面增色不少。
热腾腾的面条端到刘汉东面前,碗上还搁了一双筷子。
“吃吧。”六叔慈祥无比的说道。
刘汉东也不客气,接了碗筷,蹲在地上吃面条,狼吞虎咽的吃,吸溜吸溜吃的满头冒汗。
“咋样,好吃不?”六叔问道。
“好吃。”刘汉东头也不抬。
“好吃再吃一碗,二尕,再盛一碗。”六叔道,“是二尕拉的,他以前在上海开过拉面馆,上海的浦东。”
“怪不得。”刘汉东一边吃一边聊,“筋斗,地道,就是缺点牛肉。”
“肉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下回给你单门来一盘干切牛肉。”六叔也端着碗,慢慢的喝汤,年纪大了,吃饭的速度明显不如年轻人。
刘汉东憨厚的笑笑,扫了一眼窗外,水泥砂浆搅拌的差不离了,这回比较有经验,水泥用的比沙子多,把尸体封在里面一定很难打碎。
四下里看看,西北人都穿的很朴素,藏青色的化纤西裤,长袖t恤和夹克衫,腰间悬挂着钥匙串,头发油腻,胡子拉碴,如果不是膝盖上放着机头大张的土造仿五四,看起来就像是最不起眼的民工。
刘汉东的目光落在案板上,那放着一把菜刀,一把普通的杂货铺买的夹钢菜刀,木柄已经被汗渍渗透发黑,刀刃刚磨过,锋利无比。
横竖是死,不如拼死一搏,刘汉东的肌肉开始绷紧,双腿在蓄力,他打算先抢菜刀,挟持六叔,然后相机而动。
思考这些的时候,刘汉东一点都不害怕,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神经已经变得很大条,而这帮西北汉子也是豪放不羁,明知道刘汉东极度危险,却不用绳子绑他,还给饭吃。
正当刘汉东准备暴起伤人之际,一辆越野车驶入货场,灯光雪亮,众人都站了起来,马啸虎拔枪对准刘汉东:“别吃了,人来了。”
来的是一辆丰田霸道,车停下了,但车灯不灭,车上跳下一个人,精悍瘦削,正是詹子羽。
詹子羽是一个人来的,过人的胆气赢得马啸虎的尊敬,他走上去和詹子羽握手寒暄,回头指了指刘汉东,两人窃窃私语,再次亲切握手。
马啸虎勾勾手,刘汉东被押了过去,货场的地面上铺了一层砂砾,走起来咯吱咯吱响,刘汉东的心在慢慢变冷,詹子羽是个难对付的敌人,智勇双全,他和马啸虎联手,自己胜算不大。
双方站到了一起,詹子羽吸了吸鼻涕,和刘汉东打招呼:“有两年没见了吧?你气色不错。”
刘汉东丝毫无惧:“你也不错嘛,六步亭养人啊。”
詹子羽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隐约感到危险的存在。
“马老板,货款马上就到,你先把他做了吧,就在这做。”詹子羽掏烟点上,打火机燃起的时候,映红他阴鸷的面孔,敞开的西服衣襟里,隐约能看到手qiang柄。
马啸虎举枪对准了刘汉东的太阳穴,身后几个大汉也各自握着手qiang,警惕的四处扫视。
“吃饱了吧?做个饱死鬼下去,别埋怨我。”马啸虎的大拇指掰开了击锤。
詹子羽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汉东,期待他战栗求饶。
刘汉东迎风而立,威风凛凛:“姓马的你不仗义,玩阴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马啸虎说:“对不住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回头我给你多烧点纸吧。”
刘汉东咬牙切齿,睚呲欲裂。
马啸虎手指压住了扳机,詹子羽屏住了呼吸,烟也忘了抽,这一刻他盼了许久,刘汉东在自己面前被爆头,红的白的洒一地,多么畅快的报复,只可惜不是自己亲自操刀。
“**的不仗义,我死了也不会饶了你!”刘汉东破口大骂。
忽然马啸虎收了枪,问詹子羽:“钱呢?”
詹子羽一愣:“钱马上就到。”
“钱不到,我不能杀他。”马啸虎很严肃的说道。
詹子羽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帮反复无常的西北人,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究,他杀机又起,可是自己孤身一人,想干掉这票人不免有些难度。
“稍等,我打个电话。”詹子羽道,回头走到空旷处,给李封打电话。
李封正在车里,接到詹子羽的电话不耐烦道:“急什么,马上就到。”
詹子羽说:“想不想发一笔外财?”
“怎么讲?”李封道。
“我正在货场和西北来的上家交易,他们带了一百多万的货,你要是能把他们都做了,货归你,我一点不要。”
“真的?”李封兴奋起来。
“我哄过你么,不但货归你,我还送你个大人情,你想知道烧黑森林的人是谁么?”
“是谁!”
“来了就知道了。”詹子羽挂了电话。
他这一招驱虎迎狼之计有点狠辣,因为他也不敢保证李封杀红了眼会不会把自己也灭了,但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火并起来方便自己浑水摸鱼,谁笑到最后,谁才是大赢家,詹子羽有这个信心。
又是三辆汽车驶入了货场,一辆丰田皮卡,两辆大排量越野车,都是雪亮的氙气大灯,把货场照的白昼一般。
马啸虎等人伫立在灯光下,有些不自然。
“把灯灭了!”马啸虎喊道。
李封跳下车,叼起一只烟,手下帮他点燃,十几个人排成长龙,手中都拿着家伙,手qiang,五连发,片刀,气势很足。
詹子羽走过来和李封交头接耳:“钱带来了?”
“带来了,五百万妥妥的。”李封狞笑道,他看这些人就如同看死人一般,当然也包括詹子羽。
一个小弟打开了丰田皮卡的车厢,一堆钞票暴露在灯光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五百万现钞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
詹子羽又走向马啸虎:“见到钱了?动手吧。”
马啸虎拔出手qiang,再度瞄准刘汉东的脑袋。
“把钱搬过来。”马啸虎说。
“货呢,让我看看。”李封说。
马啸虎疑惑的看了看詹子羽,他不明白李封说的什么货。
……
十分钟前,耿直就摸到了货场,他隐蔽在黑暗中,悄悄移动,接近趸船,为了不发出声音,把皮鞋也脱了,当马啸虎等人押着刘汉东走出趸船,拔枪相向的时候,耿直下意识的掏枪,却摸了个空,他的配枪上缴了,除了一个强光手电,手无寸铁。
詹子羽和李封等人的陆续到来,让耿直激动不已,贩毒链条上的重要人物基本上都到齐了,如果警方大队人马及时赶到的话,来个一锅端是多么的漂亮,他给蔡沪生发信息,没回,给二拿发信息,回了,说车队堵在二桥上,估计还得半小时才能到。
耿直气的差点把手机砸了,货场空地上,马啸虎再次瞄准了刘汉东,眼瞅着战友就要牺牲,耿直忽然摸到了钥匙串上的激光笔。
这支激光笔是案情分析会上用的,用来指示ppt上的内容,情急之下他打开激光笔,射向了马啸虎。
马啸虎正要扣动扳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看自己胸口,红光闪烁,仔细一看,是个一毛钱硬币大小的红光斑点,他是军迷,知道这是狙击枪上的激光瞄准器发出的光芒,自己被锁定了。
“你们什么意思!”马啸虎激动起来,他下意识的认为是詹子羽和李封等人要对付自己。
“我他妈怎么知道什么意思?”李封一口将嘴里的香烟吐掉,车厢里的假qian不能见人,必须先下手为强。
信号一出,手下们齐刷刷端起了枪。
西北人这边,也举起了枪。
詹子羽没拔枪,他慢慢倒退着:“别冲动,都别冲动。”
江边一人多高的蒿草中,浑身精湿的崔正浩慢条斯理的打开防水包装,拿出自己的朝鲜造六八式手qiang,双手握枪,稳稳地标准了五十米开外的马啸虎。
手qiang的有效射程理论上是五十米,其实能在二十五米内击中目标就算是神qiang手了,大多数手qiang交战都是发生在十几米,甚至几米的距离上,五十米之外,过轻的手qiang弹头很容易发飘,除非是在极佳的射击环境下,奥运冠军的水准才敢托这个大。
崔正浩眯起一只眼,呼吸平缓,心跳正常,思绪回到了当年。
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国家安全保卫部第五总局的崔正浩上尉身着军装,意气风发,站在靶场上单手举枪,瞄准五十米外的李明博全身靶。
江风凛冽,着弹点肯定和标准位置有明显的差距,对于一般射手来讲,在这个距离击中目标无异于天方夜谭,不过对崔正浩这种经历过魔鬼式训练的特种部队军官来说,这只是常规训练科目而已。
崔正浩在加入保卫部之前,隶属于朝鲜总参谋部侦查局的第八特种军团,执行渗透南朝鲜的秘密军事任务,曾数次乘坐微型潜艇进入南方武装侦察,精通各种轻武器的使用,格斗肉搏更是拿手好戏,把手枪当成狙击枪用就是该部队的传统之一。
自信来自于无数次的刻苦训练,风速在崔正浩脑海中迅速计算出来,枪口略微偏转半寸,即便他枪法如神,此时也不敢托大去打马啸虎的脑袋,毕竟躯干的面积很大,命中率更高,他站立的位置和趸船有一个夹角,瞄准的是马啸虎的侧面,崔正浩心中全无杂念,只有目标,达到了人枪合一的警界。
他轻轻扣动了扳机,压下二道火。
马啸虎怒不可遏,他认为詹子羽和李封合谋设计自己,胸前的红色光点肯定是对方暗藏的狙击手,这口气咽不下去!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谁也没说话,连呼啸的江风似乎都静止了。
刘汉东用眼角余光瞄着马啸虎,肾上腺素开始急剧分泌,是生是死,就在转瞬之间。
“砰”枪响了。
一发子弹击中了马啸虎,他身子晃了晃,歪倒下去。
顿时枪声大作,神经紧绷的枪手们盲目的朝对方倾泻着枪弹。
趸船上方,藏在苫布下的西北汉子端着五六式冲锋枪扫射着,一个接一个的短点射打在车灯上,雪亮的氙气大灯瞬间变成了瞎子,地上溅起一道道尘烟,货场变得暗无天日,习惯了大灯的众人只能在星光下互相射击。
刘汉东向马啸虎扑去,却扑了个空,马啸虎一个懒驴打滚翻到一旁,身上并无血迹,他身上穿了防弹衣,子弹只是打断了他一根肋骨。
马啸虎的枪口顶住了刘汉东,面色狰狞无比。
刘汉东僵住了,准备挨上一枪。
可是马啸虎却没有开枪,反而用左手抽出腰间的五四式手枪翻转枪柄递给他。
刘汉东瞬间明白过来,马啸虎断定自己和詹子羽李封不是一伙儿的,生死关头,他要和自己结盟。
接枪在手,刘汉东抑制住一枪崩了马啸虎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打死马啸虎的话,就会变成双方的公敌,吸引子弹的大号磁铁,情势所迫,必须和西北人联手破敌。
刘汉东卧倒在地,朝李封等人方向开枪,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货场中一片漆黑,唯有膛口焰的光芒频繁亮起,为大家指明开枪的方向。
五四式手枪的套筒快速往复,一枚枚滚烫的子弹壳跳出,刘汉东一通盲射,五发子弹落在黑暗中,一声惨叫,对方手持霰弹枪的家伙被击中了。
套筒停在了后方,刘汉东打光了子弹。
马啸虎喊了一声,抛过来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匣。
刘汉东退空弹匣,装实弹匣,套筒复位,继续射击,瞟了马啸虎一眼,恰巧马啸虎也在看他,惊鸿一瞥,基情无限。
……
耿直用激光笔照射马啸虎的时候,恨不得手中握着的是狙击枪,将复仇的子弹射入毒枭的胸膛,枪声响起,马啸虎中弹倒下,耿直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激光笔,难道是马宏正显灵,把激光笔变成狙击枪了?不过转瞬他就醒悟过来,弹着点和激光照射的位置不同,应该是暗藏的枪手。
混战开始,子弹横飞,耿直猫着腰向货场前进,他需要一把枪加入战团。
崔正浩并未前进,他前面是一片难走的淤泥地,还不如站在蒿草丛中远距离支援射击,他打的是趸船上的西北人,用手枪打出短点射的效果,基本上三枪放倒一个人,他不担心子弹的问题,刘汉东从警校射击场偷了一盒子弹都给他了。
小崔放倒了趸船上拿冲锋枪的家伙,立刻吸引了西北人的火力,密集的子弹打得蒿草丛乱晃,崔正浩潜入水中遁走,以他的水平和南朝鲜特种部队对抗都不落下风,何况是一帮乌合之众。
趸船边上,浑浊的江水中浮起一串气泡,两只手攀上船帮,水淋淋的火雷慢慢爬了上来,他嘴里叼着一把刀,赤着脚上了甲板,悄悄摸向距离最近的一个人,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右手持刀狠狠捅进耀眼,长长的猎刀在体内搅动,内脏四分五裂,人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火雷拔出刀,血溅了一身,他捡起死人的枪检查一下弹匣,又返身潜入水中。
西北人都在忙着向货场和江边蒿草丛射击,没料到腹背受敌,六叔藏在门后射空了弹匣,头也不回的大喊:“二尕,子弹!”
没人回答他,六叔回头看去,二尕死在血泊中,眼睛依然圆睁着。
六叔心里一疼,二尕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勤快伶俐,拉面手艺很好,如果不是自己强拉他入伙,这小伙子怕是还在浦东开兰州拉面馆,二尕死了,不是中枪死的,而是腰间被人攮了一刀,六叔目光扫过船尾,听到水中有声响。
“砰砰砰。”六叔冲到船舷朝水中黑影开枪,子弹打进江水拐弯,没有打中火雷,反而成了崔正浩的活靶子,小崔浮出水面,只一枪,就把六叔的天灵盖给掀开了。
二尕和六叔相继毙命,西北毒贩的中坚人物只剩下马啸虎,而他正趴在沙堆后和李封团伙对射,并不知道趸船上己方损失惨重。
“哎!”马啸虎冲刘汉东喊了一声,打手势示意自己在这边掩护,让刘汉东迂回到敌后去攻击。
刘汉东会意,做了个ok的手势。
马啸虎突然现身,边跑边开枪,吸引了无数火力,子弹在他身后打出一片尘烟。
刘汉东趁机向另一方向奔去,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的枪法和实战经验都是最强的,在十几米的距离上弹无虚发,接连放倒李封团伙的枪手。
“闪!”李封大喊一声,他是传统意义上的黑社会团伙,是有保护伞和正当生意的,和这帮悍不畏死的毒贩子不一样,战斗力也大相径庭,一番枪战,占不到上风,立刻就想脚底抹油溜走。
此时耿直已经迂回到了他们背后,他堵住了一个想要逃走的家伙,举起强光手电快速开关,200流明的超强光芒顿时让那家伙失明,捂住眼睛惨叫一声,耿直快步上前,抡起手电劈下,不锈钢外壳的手电筒砸开了脑壳,五连发落地,被耿直伸出脚尖勾住,一挑,枪在手。
耿直将五连发搁在左臂上,左手横握强光手电,瞬间开闭,歹徒们无所遁形,霰弹枪轰出扇面,一枪放倒了挤在车门前的三个家伙。
退路被堵,李封狗急跳墙,爬上丰田皮卡猛踩油门倒车,耿直稳稳站着,快速拉动套筒开火,子弹打在皮卡后窗上,车玻璃千疮百孔,最后一发子弹打空,耿直跃起躲避,皮卡疯狂的横过车身,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甩尾摆正,几个同伙扑上去想往车厢里跳,李封丝毫不顾他们,驾车将小弟们撞飞,径直向货场大门冲去。
车速太快,摆在车厢里的钞票滚了出来,花纸满天飞,马啸虎抓了一张端详,哪是什么钞票,分明是尺寸相当的广告纸。
马啸虎大怒,四处寻找詹子羽的身影,狡猾的毒品掮客从枪战开始就不知所踪了。
忽然一个黑影现身了,詹子羽见大局已定,从藏身处钻了出来,他也捡到了皮卡上飘下的假钱,顿时明白李封根本没想给自己钱,可是拿不到钱,西北人绝不会放过自己,此时必须做个了断了。
“打死他!”马啸虎也懒得问什么话了,指着詹子羽大喝,他站立的位置比较远,开枪也难以命中。
仅存的几个西北人纷纷向詹子羽开枪,詹子羽两手交叉伸到腋下,拔出两把贝雷塔92f左右开弓,如同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尽情挥洒弹雨,快意人生。
西北人的子弹打得差不多了,出门在外,身上也就带一两个弹匣,刚才一场鏖战几乎耗尽弹药,开了两枪就空仓挂机了,詹子羽趁机猛烈开火,将仅剩的几个西北汉子全都放倒了。
马啸虎怒吼一声,举着枪向詹子羽冲去,忽然耿直出现在他侧面,手里举着捡来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马啸虎。
“别动!放下枪!”
两人几乎同时吼道,枪口互指,手指搭在扳机上
刘汉东出现了,他选择站在耿直一边,枪口瞄准了马啸虎。
远处,放倒西北人的詹子羽站在他们身畔一个个补枪,子弹打在脑袋上,跟敲沙罐一样。
詹子羽打空了子弹,退弹匣重装的时候,暗处打来一枪,击中他的胸膛,詹子羽穿了防弹衣,这一枪没能要了他的性命,反而提醒他危机四伏,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货场中央,三人对峙。
“你是警察?”马啸虎歪头看了看刘汉东。
“一天缉毒警,终生缉毒警。”刘汉东一字一顿道,握枪的手稳如泰山。
马啸虎冷笑,扣动了扳机,电光火石之间,刘汉东和耿直也开了枪。
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硝烟散尽,站着的只剩下刘汉东。
刘汉东先把马啸虎丢在地上的手枪一脚踢开,西北毒枭嘴里冒着血泡,四仰八叉仰面朝天,已经不行了。
耿直也躺在地上,依然紧握手枪,刘汉东枪口朝天,跪下检查耿直的伤势,单手扯开他的衣服,露出里面黑色的防弹背心来,一枚变形的弹头嵌在心脏位置,依然滚烫无比。
“耿大队!”刘汉东焦急的喊道。
耿直睁开了眼睛,刚才只是暂时性的休克,近距离枪击,如同用大锤猛击心脏位置,虽然表面不见血,其实已经有了内伤。
“我没事。”耿直艰难的坐起来,扯开防弹衣,里面还有一件防弹衣,“那家伙死了么?”
“不死也是重伤,没动静了。”刘汉东说。
“扶我起来。”耿直伸出手,忽然发现刘汉东的表情变得很怪异,同时感到脑后风声,下意识的歪头闪避,还是没能躲得过打击,被一记手刀打中颈动脉,再次昏死过去。
打昏耿直的是崔正浩,他只认刘汉东,对警察并不信任。
“跑了一个,其余的都死了。”崔正浩说。
火雷站在不远处,举手道:“东哥,我没事。”
兄弟们安然无恙,刘汉东终于放心,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就觉得肋下巨疼,解开衣服一看,一颗流弹擦过皮肉,血肉模糊的甚是吓人。
这颗子弹稍微再偏一点,这条命都交代了,刘汉东这才后怕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东张西望,月亮从云彩后面露出,月光洒满货场,以趸船为核心,西北毒贩们的尸体横七竖八,这边是李封团伙的人,也死了一地,两辆车被打得跟马蜂窝一样,地上到处都是子弹壳。
警笛声已经隐约可以听到,大队警察即将赶到现场,小崔没有合法身份,必须立刻遁走,而火雷也……突然刘汉东心里一亮,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把火雷背负的隐患处理掉。
“你俩过来。”刘汉东招手道,将崔正浩和火雷叫到近前叮嘱了一番。
“东哥!”火雷咬了咬嘴唇,有些不舍。
“赶紧走,来不及了。”刘汉东拍了拍火雷的脑袋,“在外面别闯祸。”
火雷用力的点点头,和崔正浩消失在夜色中。
刘汉东默默叹了口气,忽然察觉哪里不对劲,一回头,正看到嘴角滴血的马啸虎半靠在沙堆上,手里拿着把枪瞄着自己。
“别动,动一下我打死你。”马啸虎说话的时候嘴里在冒血,胸口在起伏,领口露出黑色尼龙,他也穿了防弹衣,这年头不管毒贩还是警察,防弹衣已经成为标配。
刘汉东没敢动,他的枪放在手边,已经关上保险,动作起来肯定要比马啸虎慢一拍。
“你还记得马宏正吧?”马啸虎的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种时候居然提起被刘汉东打死的卧底警察。
“记得。”刘汉东谨慎的回答,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是我小学同学。”马啸虎说,“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家里穷,他爸爸是武装部的干部,家里有钱,他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帮我打架,我记他一辈子的情。”
“哦,后来呢。”刘汉东决定做个称职的听众,不过手指悄悄向枪移动了半寸。
“别做小动作。”马啸虎晃了一下手枪,“他是卧底,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一边是亲戚,一边是朋友,我怎么办?他不死,我们这些人都得死,我只能杀他,可我又下不去这个手,你帮了我这个忙,谢谢你。”
“所以你借我的手杀他。”刘汉东道。
马啸虎凄然一笑:“马宏正是条汉子,你也是,咳咳……”他嘴里又冒出一股鲜血,但手中枪依然紧握。
远处响起密集的枪声,不知道是哪位漏网之鱼遭遇警察。
遇到警察的是李封,他驾驶着丰田坦途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他的眼睛有些发花,胳膊僵硬,力气在一点点丧失,腾出手来摸摸后背,黏糊糊的满手都是血。
“妈的,中了。”李封喃喃自语,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失控,车开的歪扭七八,像是醉驾。
对面红蓝警灯闪烁,警笛刺耳,李封的眼皮越来越重,如同夏日中午瞌睡的感觉,残存的理智让他勉强控制住车速,避让着警车。
警车急速擦肩而过,向北岸货场驶去,坐在第一辆车上的蔡沪生只是瞄了一眼坦途,这种皮卡售价六十多万,购买者非富即贵,估计是喝多了带着妞儿夜游,刑警又不是交警,懒得管这种闲事儿。
不过二拿的心思更细,他扭头看了看坦途的后窗,发现后车窗被打得稀烂,车厢敞开,很是蹊跷。
二拿一打方向盘从车队里冲出,同时用对讲机向蔡沪生报告:“蔡处,蔡处,皮卡有问题!”
“别管他,快去货场!”对讲机里传来蔡沪生不容置疑的命令。
二拿一咬牙,丢下对讲机,降档加速奋起直追,李封昏昏沉沉的车速上不去,被二拿超过别在车前,刹车已经来不及,一头撞了上去,两车相撞,二拿七荤八素,眼睛余光看到坦途驾驶室里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伙,正是李封。
“砰”二拿艰难的举枪射击,没打中。
枪声似乎惊醒了李封,也拿起了手中枪,踉跄着边走边开枪,枪声响起,车队一连串的急刹车,纷纷倒车,车门打开,特警从倒退的车里跳出来,拉枪栓单腿跪地,按照程序鸣枪示警。
李封开了两枪,子弹打空了,依然扣动扳机发出哒哒轻响,两个特警从背后扑来,将他按翻在地,踩着脑袋上了背铐。
“疑犯中枪了!”
“快送医院!”
警察们兵分两路,两辆车送李封去医院,其余人继续赶往北岸货场。
北岸货场的大门敞开,车灯照耀下能看到空地上停着三辆车,江风将硝烟和血腥味送进鼻子。
“快!”蔡沪生拔出手枪,指挥特警扇面散开包抄过去。
马啸虎看到大队警察赶到,嘴角翘起笑了笑,将手中枪丢给了刘汉东。
“兄弟,帮个忙,送我去见宏正。”
刘汉东捡起枪,有些迟疑。
“快,条子来了。”马啸虎催促道,闭上了眼睛。
“走好!”刘汉东一咬牙,扣动扳机,击锤落下,子弹却未射出,瞎火了。
造枪相对容易,有材料和机械设备就行,但造子弹必须有整条生产线,从铜皮冲压到装药压弹头,绝不是作坊可以生产的,马家造枪的技艺了得,但子弹都是外购或者复装的,就是用空弹壳装上底火和弹头二次使用,这种子弹不太靠谱,经常哑火卡壳,刘汉东遇到的就是一枚复装弹。
拉动套筒排除瞎弹,特警已经绕到了背后,突击步枪对准了刘汉东的脑袋。
“不许动,把枪放下!”
刘汉东只得丢下枪,举起了双手,特警上前扭住了他的胳膊,掏出了手铐。
“自己人,我是缉毒大队的。”刘汉东说。
蒙着黑头套的特警并不是刘汉东熟悉的巡特警支队的同事,而是武警支队快速反应中队的战士,他们不认识刘汉东,不由分说将他按在地上,上了背铐。
“这儿有两具尸体!”
“这儿有三具!”
“船上有尸体!”
惊呼声此起彼伏,北岸货场简直成了修罗地狱,遍地尸骸,遍布弹痕,蔡沪生惊心动魄,抽出手绢掩住鼻孔,瞬间又察觉这种行为有损形象,赶紧放下手绢,拿出手机向上级报告。
这一场激烈的枪战只有三个人幸存,受伤最重的马啸虎被紧急处理后送往医院,耿直刚被抬上担架就苏醒过来,揉着脖子问战友:“刘汉东呢?”
“在那儿。”战友指着旁边的警车,刘汉东披着衣服坐在车厢里,警灯闪耀下的面孔有些寂寥。
……
此案太过重大,警方封锁了消息,北岸货场严禁闲杂人等进入,新闻记者也全然不知,报章电视丝毫未见报道。
货场上一共发现十六具尸体,除一人死于刀伤外,全部中弹而亡,其中数人是头部中弹,看情形似乎是受伤后补枪,手段相当残忍。
法医鉴证中心的警官们全体出动,宋欣欣忙的脚不沾地,这一场毒贩大火并真是太激烈了,枪战现场触目惊心,三辆车都被打成了蜂窝,遍地都是丢弃的枪械和弹壳,检验弹道,解剖尸体,光这些工作就得忙到年底。
省厅和公安部的专家来到现场考察,又到医院询问了幸存者,根据侦察员耿直,特情刘汉东,以及毒贩马啸虎的笔录,将案情进行了还原。
这是一场贩毒分子之间的黑吃黑行为,简单明了,案情清晰,等重伤的李封从昏迷中醒来,案子就可以结了。
西北毒贩运用内河平底船运送大批毒品到近江,通过詹子羽的中介,转卖给李封,毒品直接在江里转移到远洋货轮上,近江边检总队的王斌为毒品交易提供了保护伞。
案件告破,皆大欢喜,省厅禁毒处的干警们举行了庆功大会,公安部禁毒局的领导也莅临现场,国际刑警组织,香港警务处的同行也来捧场。
站在授勋台上的,是警服笔挺,英气逼人的缉毒英雄蔡沪生,他利落的举起右手敬礼,目光坚毅无比,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随即激昂的音乐响起。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峥嵘岁月,何惧风liu,何惧风liu……”
其实这起案子远没有终结,詹子羽消失无踪,李封昏迷不醒,王斌潜逃海外,天知道他们背后有没有更大的黑手,不过目前的战绩也算比较可观,西北贩毒团伙全灭,近江到黑外的毒品运输线路大曝光,从政治角度来说,庆功会和很有必要的。
树立英雄形象也是出于政治需要,蔡沪生就是最好的人选,上面派他担任专案组长,本来就是镀金来的,他年轻形象好,学历高,英语流利,和国际刑警、香港警方的国际交往中很为近江警方加分,所以上上下下都赞成推他上前台。
武警总医院十三楼特护病房,这是一个双人间,有独立洗手间,有空调和电视机,耿直和刘汉东躺在床上,正在看电视里的专访节目,蔡沪生声情并茂的向记者介绍破案经过,他的警服肩章上多了一颗花,桌上还放着有机玻璃的缉毒英模奖杯。
“操!”刘汉东啐了一口,唾沫射入痰盂。
门口负责警卫的警员探头进来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耿直和刘汉东实际上是被控制起来了,这是因为耿直还在审查期间,而刘汉东身为特情,却把专案组给他的五十万毒资弄丢了,事情没说清之前,他不能离开医院,哪怕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
十三楼很高,没法从窗口逃脱,门口站着两个警员,名义上是照顾他们,其实是监视,刘汉东心里忐忑不安,马啸虎落网,自己打死马宏正的秘密就要公诸天下,虽然是被迫下手,但这事儿怎么也说不过去。
五十万毒资是让火雷拿走了,刘汉东心知肚明,却推到詹子羽身上,说很可能是这家伙独吞的,不过蔡沪生根本不相信刘汉东,他已经下令通缉火雷,并且每天都派人来盘问刘汉东,翻来覆去的问同样的问题,期望打开突破口。
门开了,刘汉东不耐烦的扭过头,他以为专案组的人又来了。
来的是耿直的老婆,嫂子拎着保温桶走了进来,看到电视机正在放蔡沪生的访谈,脸色一变,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人家出风头,你累死累活还被审查,一年到头没几个钱,连儿子家长会都没时间参加,你图的什么?”嫂子一边往碗里盛饺子,一边埋怨。
耿直讪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嫂子没好气道:“你歇了吧,人家都上电视了,你呢?连副支队长都让撸了。”
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近江市局一把手,局长兼书记沈弘毅走进病房,身后跟着一群随员,捧着鲜花,拎着果篮,热情洋溢,堆满笑容。
“老耿,小刘,我代表市局的同志们来看望你俩了。”
嫂子是直性子人,脾气上来连市局领导的面子也不给,冷着脸哼了一声背转身去。
耿直赶紧下床:“沈局长,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沈弘毅上前将耿直按在床上:“坐着别动,哟,还有饺子,嫂子,我尝一个不介意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弘毅那么大的领导如此平易近人,嫂子也不再端着架子,说:“筷子在这,你随便吃。”
沈弘毅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吃,赞道:“馅拌的好,比我媳妇做的强多了。”
随员们都呵呵笑,嫂子也不好意思起来。
“老耿,你赶快把伤养好,禁毒支队等着你去主持工作。”沈弘毅说道。
耿直忽然语塞,沈局长冷不丁这样一句让他大受感动,这段时间的委屈和不平瞬间得以释放,铁打的汉子竟然哽咽起来:“沈局……我……”
“什么都不用说,组织上一直是信任你的。”沈弘毅微笑着拍着耿直的肩膀,“省厅有他们的考虑,抛头露面的事情就让给他们去做,咱们就做实打实的事情,案子还没结束,继续侦破。”
“是!”耿直停止了腰杆。
“还有。”沈弘毅继续说,“王支队是搞政工出身,业务上你多担待一些,老耿你的工作不妨主动些,带着大家先干起来,还有,以后别总是冲在第一线,你都是支队长了,还和小年轻抢功,这样影响不好啊。”
耿直也不含糊:“沈局长,我当着你的面表个态,以后一定要王支搞好团结,把禁毒工作抓起来,让近江成为毒贩子们胆战心惊的城市。”
“好,很好。”沈弘毅点点头,他身为市局一把手,当然知道禁毒支队的正副手不合,其实论资历论业务素质,都应该是耿直当支队长,但是迫于种种无奈,只能让他屈居副手,不过禁毒工作技术含量很高,总得需要专业人员指挥,王支水平不行,整人的本事一流,通过省厅的关系阴了耿直一把,老耿停职检查,国际贩毒案也被省厅禁毒处接管,这事儿弄的沈弘毅相当恼火。
禁毒支队是市局下属的单位,和省厅只是业务指导关系,换句话说,他们是沈弘毅的人,岂能容蔡沪生兴风作浪,现在案子基本查清,姓蔡的也立了功受了奖,但案子的来龙去脉,公安系统内明眼人都是心知肚明,所以沈弘毅也不客气,不但给耿直官复原职,还帮他申请了一个公安二级英模。
耿直的事情基本解决,沈弘毅将目光投向刘汉东:“小刘,我代表市局,感谢你做出的无私贡献,因为案子还没完全结案,而且涉及机密,我没带媒体记者来,请你谅解。”
说着,穿着高阶警官白衬衣的沈弘毅将手举到额角敬了个礼。
刘汉东条件反射的回礼,继而笑道:“我都不是警察了。”
沈弘毅说:“如果你愿意,公安队伍欢迎你。”
刘汉东摆摆手:“得了吧,我是属野马的,上不了辔头,对了,那五十万怎么说,可真不是我黑的。”
沈弘毅说:“刚才不是说了么,还没结案,怎么可能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当时那种环境,命都保不住,何谈一箱子钞票,这不是大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刘汉东点点头:“火雷有下落么?”
“我们正在组织力量查找。”沈弘毅说。
刘汉东叹口气:“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吧?”
“当然可以。”沈弘毅道,“你不要误会,我们警方从来没有限制你的自由,门口的警卫是保护你的,毕竟贩毒案牵扯到了一些很有背景的人,小刘希望你能理解和配合我们。”
刘汉东知道沈弘毅指的是李封和他背后的黑森林,便问道:“李封招了么?”
“李封还在昏迷中。”沈弘毅道,“不过警方向来轻口供重证据,他贩毒的事实铁证如山,马啸虎供认不讳,承认生产贩卖冰毒,以及杀害青海省厅侦察员的犯罪事实……”
刘汉东松了一口气,马啸虎替自己隐瞒了事实,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
……
黑森林,总经理办公室,黑林勃然大怒,摔了一个水晶烟灰缸,小弟们在走廊里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进去劝,只有黑森低着头在屋里挨训。
黑林发够了脾气,坐下来抽烟,打火机出了毛病,几次都没打出火来,气得他又要发飙,黑森伸过打火机帮大哥点燃香烟,低声道:“大哥,赶紧想办法吧。”
“我让他回东北,他非得留下来惹祸,你们这帮人,真他妈狗改不了吃屎,总觉得自己是黑社会,打打杀杀的特牛逼,结果怎么样,傻逼了吧,让人家全灭了吧,自己也躺在医院了吧,把老子也给连累了吧!操!”
“大哥,封哥也是想把事情办得圆满,一片好意,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兄弟,跟着您风里火里这么多年,想办法拉他一把吧。”黑森诚恳劝道。
黑林皱着眉抽烟,沉默了一阵,说:“打电话给大老板,约他见个面。”
黑森立刻拿出手机给刘飞打电话,没人接。
“大哥,老板可能在开会。”黑森说,他跟了刘飞这么久,很明白老板的性格,虽然刘飞是政界中人,但和道上兄弟们处的很好,讲义气,重感情,为兄弟能豁出一切来,这样的人如果混社会,绝对是一方霸主。
黑林点点头,他和黑森这个傻兄弟不一样,深深明白自己的定位,官场黑-道一家亲,用你的时候是琉璃盏,不用的时候就是床底下的夜壶,根本不能拿出来见人,黑森林开夜总会,开赌场,那都是小事情,可是贩毒不一样,哪怕是刘飞这种级别的官员也必须撇清一切关系。
一小时后,刘飞的秘书回拨电话,黑森将手机递给黑林。
“黑总,老板让我转告你,看看上次的纸条。”
简简单单一句话,电话挂了。
黑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羊皮封面小本子,里面记载着各种秘密,还夹着一张小纸条,是刘飞的亲笔。
纸条上“壮士断腕。”四个字。
黑林长叹一声,勾勾手让黑森过来:“弟弟,你去一趟医院,送李封走。”
“送封哥回哈尔滨么?老板安排好了?”黑森欣喜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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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林看着这个傻弟弟,暗暗叹气,黑森有勇无谋,忠诚可靠,只要认准了你,能把心掏给你,就这智商混社会一辈子只能当个看场子的,不过傻人有傻福,黑子能当上刘飞的保镖,凭的就是憨直勇猛,真要换个鬼机灵的司机,刘市长也不敢用哩。
“弟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黑林沉吟片刻,拿出一支雪茄抛给黑森。
黑森拿出打火机伸过来,黑林挡开,亲自用柏木火柴点燃雪茄,吸了一口说:“八十年代初期,国家搞了一次大逮捕,打架斗殴的,偷看女厕所的,统统抓起来枪毙,够不上枪毙杠杠的,送大西北劳改,十年二十年的不等。”
“大哥,这事儿我知道。”黑子道。
“你知道的屁,那时候还没你呢,我也才上小学,天天看见解放牌卡车拉着一车车的死刑犯游街,后面卡车上还架着机关枪,防劫法场的……”黑林谈起当年旧事眉飞色舞,眼睛微眯,宛如回到童年时代。
黑子眨着眼睛,不明白大哥讲这个段子是什么意思。
“当年有个大哥,就喜欢打架,曾经拿菜刀把人脑壳给开了,这个罪在当时妥妥的死刑,分局的刑警把这个大哥和他的几个兄弟堵在屋里了,先把他放到铐上,然后去追那几个兄弟,大哥一只手kao在暖气管子上,急的冒汗,他知道,只要带回去绝对判枪毙,你猜他怎么做的?”
黑子听的入神,猛摇头。
“他用随身带的刀子,把自己的手割下来了,胡乱包裹了一下跳窗跑路,后来去了深圳,发了财娶了老婆,现在已经是政协委员了,那只手装了假肢,旁人根本看不出。”
“啧啧,真爷们!”黑子赞叹道。
“你知道那几个兄弟怎么样了?”
“许是枪毙了吧?”
“对,他们菜刀帮的其他人,全枪毙了,死的时候才十六七岁。”
讲完故事,黑林意味深长的看着黑森,等着他开窍。
“当年国家真狠,啧啧,现在就该再来一次大逮捕,把刘汉东这种人抓起来毙了,社会也就安定了。”黑子感慨道。
黑林叹口气,黑子这智商没法夸了,但他还不死心,继续循循善诱:“你设想一下,如果这位大哥没有用菜刀把自己的手剁了,他会怎么样?”
“肯定拉去枪毙了,估计到现在坟头上都长草了。”黑子叹道,“大哥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遇事一定要狠,壮士断腕!”
黑林一拍大腿:“对!要的就是这句话,壮士断腕。”
黑森不明白大哥为何如此激动,瞪着一双牛眼疑惑道:“大哥,你啥意思?”
“我问你,李封犯的是什么事儿?”
“贩毒啊,涉枪案,咋了?”黑森一脸茫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点人打点一下,基本上可以摆平,大不了坐七八年牢就是。”
“这还不大,什么叫大!”黑林真急眼了,摊上这么一个兄弟真愁人,“我告诉你,李封折了,谁也帮不了他,案子太大,公安部直接过问的,找谁都白搭,反而把自己陷进去,黑森林是一个集体,咱们都是手足兄弟,李封就是那个被铐在暖气管子上的手,他不死,咱们都得死!懂么!”
黑子再不明白就是真傻了,其实他智商并不低,只是和李封情同手足,一叶障目看不到利害关系而已,大哥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他表情痛苦,抓着自己的头皮想了一会儿,徒劳的问道:“找老板帮忙也不行么?”
“老板不能和贩毒案有任何关系,必须避嫌,李封的牺牲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从今以后,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黑森沉默良久,连抽了好几根烟,终于做出决定:“大哥,这事儿我来处理。”
事实证明黑子的智商一点都不低,他只是情商低了些而已,将李封灭口的事儿办的干净利索,极其漂亮。
李封身中数弹,内脏伤势严重,手术后暂且脱离生命危险,住在重症监护室,这儿和普通病房不同,是全封闭病房,闲杂人等严禁入内,偌大的病房只住两个病人,护士二十四小时值班,各种仪器全方位监护,抢救设施齐备,足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这天晚上,救护车送来一名车祸伤员,浑身是血,伤势严重,经过急诊医生检查,其实远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但是病人家属强烈要求进重症监护室,还声称家里不差钱,必须住最贵的病房。
重症监护室每天的费用高达数千,平日病人不满员,有人主动要求住,医院当然乐意,大笔一挥开了单子,将伤员送进了icu。
深夜时分,车祸伤员拔下了心电监护和氧气面罩,穿着病号服赤着脚下床,走到相邻病房,看到绑在床上的李封,此时的李封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旁边的监护仪上跳动的亮点代表他的脉搏。
“封哥,对不住了。”伤员扯下李封的氧气面罩,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
“你干什么!”值班护士在身后大喊,上前拉扯他的胳膊,却被一把甩开。
李封本来就伤势严重,全靠氧气和鼻饲维持生命,被捂住口鼻后微弱的挣扎了几下,监护仪上的亮点就变成了一条直线。
杀手还不放心,继续捂住李封的口鼻,护士们吓坏了,谁也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大喊:“打电话叫保安!”
估摸着李封死透了,杀手这才从容离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和ct室的一样,都是巨大的不锈钢电动门,外人很难进入,但是从里面打开很容易,按一下按钮门就开了,正是午夜时分,外面躺满了病人家属,看到门开都起来张望,以为有亲人的消息。
杀手低着头匆匆而走,没乘电梯,走的是防火通道,在楼道拐角里有人接应,飞快的披上衣服,戴上帽子,快速下楼,骑着电动车离开了医院。
这时候保安才乘着电梯抵达重症监护病区,医护人员正在抢救李封,给他电起搏,注射肾上腺素,加大氧气量,可是这些措施都无济于事了,五分钟后,医生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宣布病人死亡。
又过了十分钟,110民警和禁毒支队的人都到了现场,耿直大发雷霆,质问为什么不对重要证人进行保护。
“耿支,专案组撤销,蔡处长忙着庆功,没人管这一摊子。”一个同事愁眉苦脸说道。
耿直恨恨道:“官僚作风,耽误大事!”
李封被灭口,线索又断了,耿直亲自调查案件,可是一无所获,杀手伪装成病人,名字是假的,视频也不清晰,很难进行追踪,不过可以确信的是,杀手肯定是黑森林的人。
又是黑森林,藏污纳垢的肮脏所在,可偏偏就没人能动他们,谁都知道黑森林是刘市长的保镖开的夜总会,打狗还要看主人,虽然刘飞从未打招呼为黑氏兄弟说情,但聪明人是不会去触这么霉头的。
李封的尸体被送进太平间,明天交给法医鉴证中心的人解剖,耿直带着部下离开医院继续忙碌。
……
黑森林,一间密室内,墙上挂着李封的黑白遗像,桌上供着烧鸡啤酒和香烟,黑林手持三炷香,双膝跪地,郑重其事道:“兄弟,走好!”
黑子抹了抹眼泪,也跟在后面下跪,上香。
“封哥,你放心去吧,家里我会照顾好,你在下面想要啥,给我托梦就行。”黑子哽咽道。
“别哭了,回头给李封办的隆重点,他生前喜欢热闹,事儿都安排妥了么?”黑林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问道。
“妥了,做事的人给了十万块,连夜回东北了。”
“这人靠谱不,如果是那种喜欢喝酒赌博的,嘴又不严实,早点处理了好。”
“我知道了,大哥。”
黑林疲倦无比,拧着自己的鼻梁:“最近消停点,什么都别干,尤其是你,给我老实点,别惹祸,知道不,低调,一定要低调。”
“那仇也不报了么?”黑森面露凶光,“咱们地库让点了,损失好几个亿,至今没查出是谁干的。”
“继续查,查出来自然有办法收拾他们。”黑林道。
忽然手机响了,是船务公司的人打来的,说香港警方查扣了黑老板旗下的一艘散装货轮,还逮捕了船长和大副。
黑子的对讲机也响了,大门口的保安报告说,大队警察登门,要带黑总回去问话。
……
与此同时,遥远的深圳,詹子羽藏身于某高档豪宅,他的伪造身份是香港客商,租房子用的是伪造的回乡证,他甚至还包养了一个四川二奶,每日出双入对,甜蜜温馨,看起来和一般香港阔佬别无二致。
狡兔三窟,这只是詹子羽留的后手之一,他坐在电脑前关注着近江新闻,关于贩毒大案只有官方发的毫无营养的通稿,不过可以看出,刘汉东安然无恙。
詹子羽摸出优盘,插入电脑,向近江市公安局的官方邮箱发送了一份带有视频附件的邮件。
视频正是刘汉东杀死马宏正的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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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子羽离职多年,对近江的公安工作已经不太熟悉,近江市局的官方邮箱和官方微博微信都是归宣传部门管,不接受网络报案,负责维护邮箱、微博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警官,上班之后看到一堆新邮件,大部分都是垃圾邮件,于是拿起鼠标开始删除。
有一封附带视频文件的邮件,标题很骇人,什么卧底神探惨遭虐杀,近江毒枭逍遥法外,看着就像是地摊文学,女警官撇撇嘴,以她上了四年警校的经验判定这是一封含有病毒的恶意邮件,春葱般的手指一点,詹子羽的心血就进了回收站。
……
黑森林夜总会,一群身穿黑色立领制服的保安堵住大门,不让警察进入,登门的是禁毒支队的警察,官复原职的副支队长耿直带队,警察来的不多,五个人,两辆车而已。
面对忠心护主的黑保安们,耿直眯起眼睛,轻轻撩起衣襟,露出腋下的快拔枪套,说道:“我数到三,一,二……”
耿直身后几个同事,也都是满脸的不在乎,二拿剃了个大秃头,穿着皮夹克,脖子上还挂着粗大的金链子,山寨鳄鱼皮的手包拉链敞开,手qiang就放在里面,他嚼着口香糖看着这帮保安,如同猛虎睥睨群羊。
保安们面面相觑,要不是刚才警察亮证,他们还以为这是近江本地黑社会来砸场子,这帮警察怎么邪气凛然,造型气场比黑社会还黑。
黑森林里最能打的一帮人已经被黑林遣返东北老家,剩下的都是身强体壮但是下手不够狠辣的样子货,前几天封哥带出去几个人做事,死的一个不剩,对于士气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三!”话一出口,保安们不由自主的闪开一条道路,耿直轻蔑的看他们一眼,大摇大摆上楼,二拿紧随其后,将一个靠的较近的家伙推开,恶狠狠瞪他一眼:“你瞅啥!”
那人避开二拿的目光,默默后退,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见。”二拿停下来,瞪着他质问。
“行了,干正事。”耿直不满的呵斥了一声。
二拿这才停止挑衅,悻悻上楼。
黑家兄弟并没有逃跑,而是在办公室静候警察到来,黑林亲自倒茶招待,笑容可掬道:“来了,坐吧,喝茶喝茶,这个铁观音不错,朋友从福建带来的,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开口,警民一家亲嘛。”
耿直说:“黑总,不好意思了,得请你回去做个笔录,茶就不喝了。”
“好,时间宝贵,那咱们就尽快吧。”黑林很爽朗,“李封的事情,我很痛心,没想到他居然背着我贩毒,他是我的兄弟,我监管不力,有责任。”
“走吧。”二拿晃着手kao。
“手kao就免了吧,李封是李封,我大哥是我大哥。”黑森道。
二拿上下打量着黑森,对于这位前警卫处长丝毫没有敬意:“你谁啊,轮到你说话了么?”
黑森个子高,居高临下瞪着他,不说话,就这么瞪着。
二拿将昂起头和黑子对视,丝毫不落下风。
“不用上铐子。”耿直一摆手,“二黑总,你也跟我们回去,配合警方调查一起特大型贩毒案。”
警察上楼之前,黑林就给刘飞的秘书打过电话,心里有底,两人从容不迫的跟着耿直回公安局接受调查,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我旗下产业太多,其实就是入个股,人家挂我的名,图个方便,具体管理我从不插手,不信你们可以去查。”黑林两手一摊做无辜状。
耿直明知道黑林就是幕后大毒枭,但是手里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涉嫌贩毒的船务公司,法人代表另有其人,黑林只是大股东而已,而且据已经拒捕的船员供称,指令来自于李封而非黑老板,现在李封已死,真相也就随之埋葬了。
“先扣他四十八小时再说,抓不到贩毒的证据,就以其他罪名办他。”耿直出了审讯室,对二拿说。
回到自己办公室,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沈局长的秘书打来的。
“耿支队,沈局长和你说话。”秘书把电话切给沈弘毅。
“老耿,把黑林放了,你拿不出证据,我顶不住压力。”沈弘毅开门见山的下命令,丝毫不和耿直来虚的。
“可是……黑林绝对是幕后毒枭。”耿直说。
“没什么可是,放人吧。”沈弘毅挂了电话。
沈局长对耿直有知遇之恩,老耿无奈,只好放人。
黑林安然无恙的离开禁毒支队,回去之后开始处理李封的丧事,包下一架货机将李封的尸体运回哈尔滨老家风光大葬,据说下葬当日光豪车就去了几百辆,造成了短暂的交通堵塞。
……
过了几日,淮江下游的运沙船在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报告水上公安后,警方组织人员打捞出来,从尸体的贴身口袋里发现了火雷的身份证。
近江禁毒支队的干警赶到现场勘察,这具尸体的头部被霰弹枪轰烂了,五官无法辨认,在江中漂浮许久,尸体**膨胀,恶臭难当,无法辨认是不是火雷。
市局法医鉴证中心接报进行技术支援,宋欣欣亲自出马,来了也直摇头,尸体**的太厉害,无法进行解剖化验,不过目测来分析,死因应当是头部中枪。
宋欣欣提取了一些组织,尸体拍照后就地火化,装盒子拿回近江。
刘汉东接到电话赶到禁毒支队面见耿直,耿支队面色沉重,见一张身份证放在他面前。
“火雷人呢?”刘汉东拿起身份证看了一眼,“他爸妈整天追着我要人呢。”
“人不在了。”耿直说,“昨天在淮江下游发现一具尸体,初步怀疑是火雷。”
“怎么叫初步怀疑?”刘汉东追问。
“脑袋被轰掉了,体型和火雷差不多,应该有一米八几的身高,身上除了这张身份证,没别的东西,尸体**严重,指纹也无法提取,所以只能初步怀疑。”
刘汉东背转身去,捏了捏鼻梁,再回头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
“火雷是为我死的。”刘汉东平静地说,“我欠他们家一条命。”
耿直严肃的点点头,现场的情况他是清楚的,北岸货场月黑风高,情况不明,两伙毒贩还有警察展开枪战,中间还夹了个阴险狡猾的詹子羽,那几个西北人就是被詹子羽打死的,而且放倒之后还朝脑袋补枪,这可是耿直亲眼所见,所以火雷很可能是被詹子羽打死的。
“想开点,人总有一死,痛痛快快的死,总比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的强。”耿直宽慰道,“火雷曾经贩过毒,这是躲不掉的,蔡沪生要抓他,我也帮不了什么。”
刘汉东点点头:“死了也干净,我去通知他家里人,耿支,我有个不情之请,反正火雷已经不在了,你能不能给他一个卧底特情的身份,我不需要你拿出什么官方的文件来,也不需要你给抚恤金,我就要一个说法,也好让二老安心,让火雷瞑目。”
耿直想了想说:“好吧,不管怎么说,火雷是在配合你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的,他的死,足以洗清以前的罪孽,我和你一起去他家。”
……
铁渣街上来了一辆警车,停在火家小院前,车上下来几个人,除了刘汉东之外,都穿警服,从来都是便装打扮的耿直也把他一级警督的制服穿上了,大檐帽上国徽耀眼,肩章上星辉闪烁。
包玉梅正在打麻将,瞥见刘汉东陪着警察进门,立刻大嗓门招呼道:“大东,有啥事,是不是火雷又给老娘闯祸了。”
刘汉东说:“包姨,别打牌了,有事儿和你说。”
包租婆见阵势不大对劲,便道:“稍等,等我把这一局打完,好不容易摸了把好牌,你们先坐。”
这一局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以包玉梅杠后开花大杀四方,赢了一大堆零钱,眉开眼笑,找了个人替自己接着打,招呼客人们进屋。
“这位是市局禁毒支队的耿支队长。”刘汉东介绍道。”耿支队长你坐,喝茶不?”包玉梅忙着要去倒水,刘汉东把她拉住:“包姨别忙了,火大叔呢,把他叫来吧,有事说。”
包玉梅有些慌神,拿起手机给火联合打电话,骂了他一通后道:“他马上就到。”
耿直身后的警察,手里抱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包玉梅觉得很扎眼,心里忐忑不已,也不敢问。
五分钟后,火联合颠颠的跑回来了,进屋看到有几个警察,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那啥,来了啊,坐吧,喝水不,吸烟不?”
耿直说:“您就是火雷的父亲吧,人到齐了,我就说了,前日我们在淮江下游发现一具尸体,初步验证是火雷的……”
包玉梅嗷的一嗓子就哭开了,声音震天,惹得外面牌友们都探头张望,火联合倒还镇定,含泪问道:“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耿直说:“火雷是在执行警方的缉毒卧底任务时,被犯罪分子杀害的,他牺牲的很英勇,是英雄。”
说着,几个警察一同站起,戴上帽子整理警容,向火联合夫妇敬礼。
刘汉东捧起骨灰盒,送到火联合面前,饱含热泪道:“大叔,火雷回家了。”
火联合双手接过骨灰盒,嘴唇哆嗦着,眼泪啪啪的落在盒子上,打湿了红绸子,包玉梅更是一把抢过骨灰盒,抱在怀里恸哭失声:“我的儿啊,你死的冤啊。”她是样板戏剧团出身,嗓音高亢穿透力强,哭声直冲云霄上达九天,而火联合是红歌团的灵魂人物,常年唱革命歌曲练的中气十足,哭起来磅礴大气,更是不遑多让。
两口子哭的悲痛欲绝,大家也都跟着掉泪,耿直悄悄出了门,拿袖子擦拭眼角,铁血刑警也有普通人的感情,火雷的死让联想到战友的牺牲,也是同样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同样的撕心裂肺,这都是贩毒分子造的孽,身为缉毒警,这辈子和他们杠上了!不死不休!
一阵摩托车轰鸣,火颖骑着摩托进了院子,摘下头盔一甩头发,皱起眉头,爸妈怎么哭的这么响亮,丢钱了么?
火颖走进屋子,看到母亲怀里抱着的骨灰盒,心里就是一颤,忙问道:“怎么了?”
火联合沉痛无比道:“颖儿,你哥哥牺牲了。”
“牺牲了?”火颖狐疑万分,正要说话,刘汉东一把将她拉了出去。
院子里,火颖小声问:“火雷十分钟前才和我打过电话,那盒子里装的是谁?”
刘汉东道:“替死鬼,你哥背着事儿,不装死就得进去,你懂了吧,配合点。”
火颖酝酿了一下,干咳两声,然后大家就听到亮丽无比的女高音在大放悲声,音色完全盖过了火联合两口子,火颖哭的是梨花带雨,花枝乱颤,刘汉东看了都暗暗佩服,这演技,不到横店去当个高级群演都白瞎了。
火家闹出这么大动静,铁渣街上的邻居们都来探头张望,熟悉的人进来相劝,火联合见人就说,我儿子是执行公务牺牲的,是烈士。
大家就很纳闷,谁不知道火家这个儿子是地痞流氓啊,从小调皮捣蛋,长大了整天骑个摩托招摇过市,打群架,泡妞,还吸毒,这种人咋就成了烈士了?不过院子里站着好几个警察,门口还停着警车,想必这事儿不假。
一名缉毒警问耿直:“支队长,这样不好吧,火雷顶多算是戴罪立功,怎么成烈士了?”
耿直道:“人都死了,给个名分不算什么,都别提了。”
刘汉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说支队长还有任务,要去缉捕贩毒分子,为火雷报仇雪恨,一听这话,火联合激动起来,说你们赶快去,我们办丧事不要公家一分钱,只要你们尽快抓住凶手,为我儿子偿命。
“老师傅,我们一定抓住犯罪分子,将他们绳之以法!”耿直紧紧握住火联合的双手,用力摇动着。
警察们走了,火家正式开办丧事,火花村里姓火的亲戚特别多,红白喜事办的都挺大,火家院子里搭起了灵棚,供上遗像,火雷年龄不大,辈分却比较长,村里四五十岁的人都得喊他一声叔,所以买了大量的麻布,亲戚们披麻戴孝打扮起来,在院子里抽烟喝茶唠嗑,有德高望重的亲戚摆着桌子收账,谁来烧纸就给人家发条白毛巾。
火雷社会上的朋友都来了,几十号小年轻胳膊上缠着黑纱挤在院子里,晚上还不走,留着守灵,火联合两口子觉得倍有面子,忙前跑后伺候他们,啤酒买了十几箱,烟买了四五条,一夜下来,满院子都是烟盒和空酒瓶子。
刘汉东一直留在火家帮忙,熬得眼睛通红,火联合很感动,连夸大东讲义气,是个好人。
不过火颖却不领这个情,私下里骂刘汉东:“东哥,你瞅你办的啥事儿,把我家嚯嚯成啥了。”
火联合去公墓给儿子买了块墓穴,计划三日后出殡,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酒店和大巴车也订好了,他正在堂屋里和几个亲戚吹嘘自家儿子英勇无比的卧底敬礼,忽然外面进来几个警察。
“看看,公安局领导又来了。”火联合说,拿起烟盒出屋迎接,却发现这几个警察态度不大对,既不向儿子遗像鞠躬,也不去交钱上账,一副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你就是火雷的父亲火联合?”为首警察问道,亮出了证件,“我们是省厅禁毒处的,有些情况想了解一下。”
“有事你就问吧。”火联合道,心情有些不悦。
“是这样的,疑似你儿子的尸体,你见过么?”警察问道。
“没见。”火联合摇摇头。
“哦,那就是亲属没有进行确认。”警察点点头,和同事交换一下目光。
同事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的彩色照片,上面是极度**的无头尸体,还趴着密密麻麻的苍蝇,恐怖恶心,令人不敢直视。
“你看一下,是不是儿子。”警察说。
火联合瞄了一眼,严肃回答:“认不出。”
“很好,我们现在怀疑,尸体并不是火雷的。”警察说。
火联合眼睛一亮,“什么,我儿子没死?”
“存在这种可能性,所以要请你配合一下,因为我们提取了尸体的dna,只要做个亲子鉴定就能辨别出是不是你的儿子,你和你爱人都行,提取一点dna样本就行。”
火雷心情激动,儿子没死是个大好消息,他也顾不上计较警察的态度了,忙道:“提我的。”
“那你跟我们去一下吧。”警察道,“去法医鉴证中心,只要半小时时间。”
“好。”火联合满口答应,跟着警察来到市局法医鉴证中心,工作人员从他的口腔中提取了一些粘膜组织。
“如果真不是我儿子,那我儿子去哪了?”火联合满怀希望的问了一句。
“我们还想问你呢。”警察冷冷的反问。
火联合碰了个钉子,心情再度不爽,警察没有送他回家的意思,只好打了辆车回去,兴冲冲找到包玉梅说:“老包,有个事儿和你说。”
包玉梅说:“我也有事找你呢,我这两天回过味了,咱儿子是为公家执行任务才牺牲的,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烈士证书少不了,丧葬费,抚恤金什么的咱家倒也不是很稀罕,我想了想,两个要求,第一,给火雷办个像模像样的追悼会,公安局的领导要到场,出殡要警车开道,要武装警察守灵;第二,争取能让火颖接她哥哥的班,进公安局工作。”
火联合说:“老包,你这些先放一放,听我说,刚才警察找我,说骨灰盒里的可能不是咱儿子,还提取了我的细胞做亲子鉴定哩。”
包玉梅的悲伤劲已经过去了,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她并没有激动,反而很疑惑:“不是咱儿子,那火雷的身份证怎么在身上,怎么咱儿子到现在不回家,这事儿不大对劲,我不信他们,你找大东,找他问问。”
刘汉东刚才出去买东西了,这会儿才回来,被火联合两口子叫到屋里,听了火大叔的叙述,解释道:“警方办案有一定的程序,从逻辑上讲,尸体应该是火雷的,但是不做dna鉴定的话,从法律上来讲就不能判定确实是。”
火联合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扑灭,垂头丧气开始抽烟。
包玉梅说:“儿子养了二十多年,说没就没了,怎么都得有个说法吧,我有两个要求,大东你看合理不?”然后将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刘汉东点头如捣蒜:“合理,太合理了,趁热打铁,你去找他们争取一下吧。”
包玉梅问:“这事儿归谁管?”
刘汉东说:“这案子级别很高,归省厅管,你去找省厅禁毒处的蔡沪生,我给你他们办公室电话。”
包玉梅办事很有魄力,把家里丧事交给亲戚,带着火联合去就公安厅了,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找到了禁毒处,没能面见蔡处长,下面的科员接待了他们。
“我有两个要求……”包玉梅再次将自己的合理想法说出。
警察们面面相觑,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包玉梅。
“这位大嫂,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省厅可不是说笑的地方。”警察推了推眼镜,冷静地问道。
包玉梅脸一沉:“我儿子给你们当卧底把命都搭上了,我这点要求难道不合理么?”
“大嫂,你可能搞错了。”警察严肃无比道,“火雷并不是警方在册的特情人员,他顶多算是刘汉东的马仔,他死不死,和我们无关,再说了,火雷是不是死了还是个未知数,他可是近江南关有名的毒品拆家,照他的罪行,判个十年二十年的不成问题,你们搞搞清楚,你儿子不是烈士,是毒贩,明白不?”
火联合和包玉梅互相对视一眼,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光荣的烈士怎么转眼就成死有余辜的毒贩了?还有天理么!
两口子没在省厅大闹,悻悻回家,丧事都没心情办了,在屋里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照他们的说法,咱儿子就算不死,也是逃犯。”火联合说。
“唉,这孩子从小就没让人省心过。”包玉梅再度掉泪,其实火雷是什么德行,两口子心里有数的很,上回吸毒火雷就差点挂了,能以英雄的身份风光大葬对他来说未尝不是最佳结局,可惜这也是奢求。
……
隔了一日,警方打电话通知火联合两口子到法医鉴证中心,正式通知他们,经dna监测,死者和火联合不存在父子关系。
火联合虎躯一震:“我儿子还活着!”
警察直视他:“希望你们能配合警方找到火雷, 窝藏包庇罪犯是犯罪行为。”
忽然包玉梅抽泣起来:“老火,我对不起你。”
火联合纳闷:“你啥意思?”
包玉梅说:“火雷其实不是你亲生的。”
火联合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一次被无情的浇灭,儿子不是自己的,说明亲子鉴定白做了,咦,好像哪里不对,火雷不是老子亲生儿子,那到底是谁的!
“包玉梅,你背着我偷人,给我带了二十五年的绿帽子!”火联合怒发冲冠,劈脸一记耳光打过去。
包玉梅挨了一下脆的,立刻展开反击:“你敢打老娘,活腻了你!”指甲抠上去,火联合脸上出现了几道血痕。
两口子在法医鉴证中心大战一场,衣服都撕烂了,脸上身上伤痕累累,警察们拉都拉不住,最后打了110才制止住。
“要不再重新做一次鉴定,包大姐,麻烦你配合一下。”警察说。
“我呸。”包玉梅一口浓痰吐到了警察脸上,糊住了金丝眼镜,“配合你妈-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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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玉梅这几天因为丧子之痛,肝火上升,浓痰黄中带绿,极为恶心,禁毒处的警官被她一口痰封了眼,恶心的受不了,气的浑身乱颤,直接往洗手间跑。
火联合两口子继续互殴,110民警见不是事儿,只好动用警械将两人都铐上推进警车,可是又没有合适的法规政策来处理这种夫妻间的矛盾,教育了一通后只能放人。
两人回到铁渣街家里,进屋把门一关,都松了一口气。
“火联合,你真敢下狠手打老娘啊。”包玉梅愤愤道,她脸上五道指痕清晰无比,微微隆起,很是醒目。
“我不下狠手他们就得怀疑,要不是我机智,这回准穿帮。”火联合用碘酒擦着脸上身上的血道子,不无得意的说道。
“机智你奶奶的头,愣了两三秒才回过味来,我都替你着急。”包玉梅一撇嘴,满脸不屑。
火联合急眼了:“哎,你懂不懂啊,这叫演技知道不?人受到刺激后会有短暂的肢体僵硬,我表演的只能这么到位了,把一个中年老男人得知自己戴了几十年绿帽子的愤怒委屈震惊演绎的活灵活现。”
“得了吧,就你那水平还活灵活现,老娘的急智你八辈子也学不来。”
两人唇枪舌剑骂了一阵,终于想到正事儿。
“老火,你说火雷这死小子躲哪儿去了?”
“咱儿子智商和体格都随我,我估摸着这会他已经出国了。”
“屁,随你就完了,随我!哎,对了,你说这事儿是不是他们瞒着咱啊,怕咱嘴不严露馅什么的。”
“对,找大东问问去。”
刘汉东暂时不在,火颖倒是在,两口子把女儿叫进来三堂会审,火颖被逼急了来了一句:“爸妈,你们别问了好不好,我不能说。”
两口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明白了,火雷肯定还活着。
既然确认儿子活着,就得千方百计把他掩护好。
“葬礼一定要大办特办,越隆重越好。”火联合拿出户主的气魄,一锤定音,包玉梅不但没反对,还大力支持,“办,把我的棺材本拿出来办,不过了。”
……
蔡沪生听了手下汇报之后,也是头疼不已,摊上这么一对奇葩的夫妇任谁也没有好办法,这种泼妇刁民极难对付,逼急了他们,没事儿就上访告状,跟牛皮糖一样经年累月纠缠不清,蔡沪生是前途远大之人,犯不上和他们较真。
不过蔡沪生也不打算善罢甘休,他自忖智商过人,决定亲自侦办此案,既然包玉梅的dna提取不到,何不去提取火雷留下的样本。
火雷的住址一直在警方的监控下,蔡沪生身为省厅领导自然可以接触到这些情报,他换了便装,带了几个手下,来到火雷曾经住过的出租屋,房门紧锁无法进入,蔡处长并没有撬门砸锁,而是打电话给当地派出所,让他们把房东找来,拿钥匙开门。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门终于开了,蔡沪生煞有介事的戴上白手套,进入四下打量,卧室,客厅,厨房溜达了一圈,没什么收获,火雷似乎只是把这儿当成旅馆,除了摊在床上的被子,几乎没留下任何生活痕迹。
蔡沪生思索了一下,进入了洗手间,从洗脸台上找到一把梳子,不禁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梳子上缠着几根头发,应该是火雷留下的。
头发被送到法医鉴证中心进行检测,数日后得出结果,与尸体的dna完全一致,证实死者确系火雷,蔡沪生心满意足,这事儿很快就抛到脑后了。
……
火雷的葬礼举行完了,骨灰却没有安葬在公墓,而是洒进了淮江,用火联合的话说,儿子为国尽忠,他的生命属于这块热土,就让他在淮江里长眠吧,话说的感天动地,但刘汉东心里明白,老两口精着呢,演戏归演戏,真花几万块买墓穴安葬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这事儿绝对做不到。
李封死了,詹子羽跑了,黑家兄弟偃旗息鼓,名噪一时的黑森林夜总会长期停业整顿,似乎一切归于平静,但这种平静下似乎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刘汉东在一个深夜驾车离开了近江,同行的还有伤愈归队的阚万林,两人乘一辆借来的奥迪a6飞驰在南下的高速公路上,其他人乘飞机先行一步,两队人马在深圳汇合,共同处理洗钱事宜。
老鬼通过朋友联系上了香港一家地下钱庄,不过对方要求在深圳进行交易,权衡利弊后刘汉东同意,亲自带钱南下深圳,这次是和香港黑社会做买卖,想到少年时期看的那些香港电影,刘汉东心中隐隐有些小兴奋,感觉自己也上了一个台阶,从近江大哥升级成国际大佬了。
深圳,位于福田区福华三路上的四季酒店,迎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男的帅女的靓,打开钱夹子里面一水的金卡和白金卡,身份证信息显示是山西太原人,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见多识广,立刻判断这位男士是山西煤老板的公子。
其实这位所谓的煤老板是刘汉东假扮的,他身边的女人是佘小青,佘助理看起来神经大条,其实心思细腻,大老爷们算账容易糊涂,必须带一个精明伶俐的妹子才行,而且还能起到掩护身份的作用。
四季酒店是刘汉东定的地方,深圳那么多五星级酒店他偏偏喜欢四季,自己心里也不禁疑惑,莫非辛晓婉的影子还挥之不去?
刘汉东和佘小青进了房间,拿出笔记本上网做准备工作,此前他们搞了二十多张假身份证,分别在不同的银行开了五十个账户,用来接收欧元兑换来的人民币汇款,这些细致琐碎的工作非助理出身的佘小青莫属。
一小时后,一辆不起眼的奥德赛mpv驶入酒店门廊,车上下来两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手里拎着电脑包,直接上了刘汉东所住楼层,宽敞的走廊里空无一人,皮鞋踩在地毯上毫无声息,黄展东和林小武来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佘小青,她彬彬有礼的将两位客人引到屋里,这是一个套间,卧室和客厅分开的,刘汉东和老鬼坐在沙发上,起身打招呼。
进门的一瞬间,林小武就认出了刘汉东,这家伙正是几年前在近江穷追自己的缉毒警!他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右手快速伸到腰后去拔枪。
刘汉东也认出了黄展东和林小武,他在李思睿摄录的视频上看过这俩人,只是没料到毒贩还能转行做地下钱庄,林小武拔枪,他也拔枪,而且动作更快,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手qiang就互相指着脑袋了。
黄展东懵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次交易是信得过的朋友介绍的,怎么见面小林就掏枪啊。
林小武手指搭在扳机上,一字一顿道:“你是警察!”
刘汉东道:“你是毒贩!”
老鬼也是看过视频的,明白过来这俩人就是和李封交易的香港买家,他赶紧打圆场:“淡定,不要急,听我慢慢解释。”
黄展东哪还有心情听他解释,趁着林小武和刘汉东对峙,转身夺门而出,刚出门脑袋上就顶了把枪,小崔阴着脸从外面进来了。
现在是二对一的局势,黄展东不听也得听了。
“黄生,我们不是差人,如果是差人早就拉你们了,刘生以前确实做过警察,不过早就不做了,你的这位小弟和他有过交集,那也是不打不相识啦,大家先把枪放下,有话慢慢说啦。”
老鬼慢声细语一番劝说,黄展东心里稍宽,道:“小武,把枪放下。”
林小武不动,死死盯着刘汉东,他拿的是glock19,无外露击锤,扳机保险就在指头下面,枪膛里有子弹,一触即发,不过刘汉东手里的五四也不是吃素了,击锤大张,随时待发。
老鬼上前握住了两人的枪管,慢慢往下压,两人没有坚持,各自收枪,那边小崔也收了枪。
“这样不就好了,做生意吧。”老鬼道。
刘汉东冲佘小青使了个眼色,吓得腿都软了的佘小青从卧室里拖出一个大皮包,将包里一摞摞欧元钞票拿了出来,堆在茶几上。
林小武也从包里拿出验钞机,插上电源开始轻点钞票。
“你们这次带了一百五十万欧元?”黄展东问道,这个数字挺熟悉,前段时间和黑森林交易,就是一百五十万欧元,近江虽然是省会城市,但能拿出这么多欧元现金的人不会太多,如此巧合,只有一种可能。
火烧黑森林的人,就是眼前这几个胆大包天的货。
老鬼从黄展东的眼神里看到了怀疑,他淡定的反问了一句:“黄生上个月去过近江吧。”
黄展东呵呵干笑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自己猜得没错,这几个家伙不是警察,而是大盗,真正的江洋大盗。
“近江我是没去过,不过那边有几个朋友,李封你认识么?”黄展东问道。
“你是说最近才挂掉的那个李封么?”刘汉东插言。
“哦,李封死了?”黄展东故作惊讶状,“怎么回事?”
“招惹了不敢惹的人,所以被人做了。”刘汉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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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展东在社团里是堂主级别,负责大陆业务,往来内地都是他出马,近江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李封横死,西北毒贩全军覆灭,运毒货船被查扣,抓捕了十几名船员,整条线路被条子摧毁,直接影响到东南亚的bingdu价格,没想到居然和眼前这老几位有关。
事已至此,想抽身已经晚了,交易必须进行下去,一百五十万欧元清点完毕,佘小青用橡皮筋把钞票扎好,五万一沓摆进箱子,这边林小武也打开了电脑,进入了香港上海汇丰银行的网上平台。
按照约定的价格,一百五十万欧元只能兑换一千万人民币,损失了二百多万,不过急着把黑钱洗干净就得吃点亏,看着黄展东坐在电脑前操作,将一笔笔人民币汇入不同的内地账户,刘汉东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俩小子弄死,来了黑吃黑,这钱不就回来了么。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地下钱庄也不是善男信女,深圳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真灭了这两人,恐怕就回不去了。
仿佛察觉到刘汉东转瞬即逝的杀意,黄展东抬头道:“刘生,没去过香港吧,不过这次去转转,我们和联胜做东,刘生知道和联胜吧,我们社团在深圳有一千多兄弟,东莞那边有好些场子都是我们罩的。”
“哦。”刘汉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黄展东讨个没趣,继续转账,网银转账即时到帐,那边佘小青用电脑随时查询,钱一笔笔到账,大家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ok了。”黄展东转完最后一笔钱,将笔记本电脑合上。
“喝一杯庆祝一下。”老鬼喜笑颜开,从酒柜里拿出了红酒和玻璃杯。
“下回吧,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们了。”黄展东起身告辞。
刘汉东上前伸出手:“合作愉快,黄生。”
黄展东浅浅一笑,握住了刘汉东的手。
忽然佘小青疑惑道:“不对啊, 总共只有八百万,少了二百万。”
老鬼问:“是不是银行系统延迟?”
“应该不是。”佘小青摇摇头。
刘汉东手上用力,握紧了黄展东的手,狞笑道:“黄生,你小学算术是体育老师教的么,这都能算错?”
黄展东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愠怒道:“就是八百万,没错!”
刘汉东一把将黄展东拽到自己身前,手qiang顶住了太阳穴,那边林小武和崔正浩也拔枪相向。
“有种你就开枪,我保证你走不出深圳。”黄展东冷笑道。
“黄生,说好的怎么能不算数,一千万我们已经很吃亏了,你怎么好又吞掉二百万?”老鬼也横眉怒目起来。
黄展东道:“八百万已经不少了,我给你换也是冒了风险的,黑森林的钱你们也敢抢,活腻了吧?我告诉你们,这些钱的号码都是记录在案的,除了我们,没人敢给你换。”
佘小青拍案而起:“坑人!我们不换了!”
黄展东瞥她一眼:“小妹妹,换不换,我说了算。”
刘汉东用枪管猛戳黄展东的太阳穴:“哎,当我不存在么,枪顶着头还这么嚣张,你很拽啊。”
黄展东道:“我就是嚣张了,你咬我啊,够胆你就开枪,没胆就放人!我和联胜深圳有一千多兄弟,你就算是过江猛龙,也得给我盘起!”
刘汉东暴怒:“老子今天就打爆你的头!”手指压在扳机上,恨得咬牙切齿,却始终扣不下去,这儿是闹市区,一旦开枪引来警察,后果不堪设想。
那边林小武也崔正浩也紧张到了极点,手qiang互相指着,这么近的距离也不用讲究枪法了,开枪就是同归于尽。
终于,刘汉东合上了击锤,将黄展东推开:“**的,八百万就八百万,换!”
“刘儿!”佘小青气鼓鼓的大喊一声,姓黄的太不地道,一句话就扣掉两百万,这可是大伙儿搏命得来的血酬啊。
刘汉东摆摆手:“两百万小意思,就算我请和联胜的兄弟们喝茶了。”
黄展东整理着衣服,慢条斯理道:“刘生是个聪明人,懂得进退,有机会再合作。”说着将装满钞票的皮包提了起来。
林小武持枪护着黄展东出门,进了走廊才把枪收起来,天花板上有摄像头,想必内地来的这帮过江龙不敢轻举妄动。
黄展东为自己的机智洋洋自得,他吃定了这帮人急于变现又不敢暴露的心理,以黑森林的追杀与和联胜的势力来压他们,轻而易举就赚到了二百万,这些钱自然不用进社团的帐,而是成为自己的外快。
两人进了电梯,心情稍定,黄展东拿出手机打电话,林小武双手交叉摆在身前,严阵以待。
叮咚,电梯停了,一辆送餐车进来了,年轻的服务生很有礼貌的和他们打招呼,车上喝剩的果汁瓶子放的不稳,忽然翻到打湿了林小武的衣服,服务生连声道歉,拿出餐巾来要帮他擦拭……
两人下到了大堂,接到电话的司机将奥德赛开了过来,林小武拉开车门,黄展东坐进车里,忽然司机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把枪。
“把包放下,出去。”司机戴着大墨镜,看不清面孔,枪上装着消音器。
林小武发觉不对,潇洒的一掀衣襟,从后腰上拔出手qiang,枪在手才发觉不对劲,glock19啥时候被人掉包了,换成了一把配重和真qiang相似的塑料玩具枪。
黄展东下意识的想跑,可是理智让他止住了脚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自己跑不出三步就会被放倒,钱没了不说,命也得丢,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里可是深圳,还怕跑了他们不成。
“好汉,有话好说。”黄展东将装满钞票的皮包放在了后座上。
“帮我把门关上,谢谢。”司机笑着说,满口白牙闪亮。
黄展东关上了门。
奥德赛一溜烟开跑了,林小武急的手足无措:“展哥,怎么办?”他是保镖,居然被人把枪偷了,钱也在眼皮底下被人劫走,这口气咽不下不说,按照堂口的规矩,三刀六洞的免不了的。
黄展东紧皱眉头,拿出手机:“大佬,出了一点小状况……”
酒店套间内,刘汉东接完火雷的电话,迅疾发出指令:“收拾东西,闪!”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把笔记本合上就行了,四人从容不迫的出门,也不去前台结账了,直接走防火通道下楼,到了楼下,小刀已经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将从林小武那里偷来的手qiang递给了刘汉东:“东叔,给!”
“干得好。”刘汉东夸了一句,退下弹匣检查一下,随手别在腰间。
五人分乘两辆悬挂粤b牌照的轿车离开四季酒店,开出去一段距离停在路边,火雷拎着蛇皮口袋钻进车里:“搞定!”
刘汉东一踩油门,汽车疾驰而去,众人脸上都挂着胜利的微笑,黑吃黑本来就是预备方案之一,如果黄展东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话就不动手,这小子见钱眼开不讲江湖道义,就别怪老子们无情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刘汉东扶着方向盘高歌起来。
……
和联胜在深圳确实相当有实力,短短半小时之内就吹哨子召集了几百号兄弟到处堵截近江人,不过黑社会终归是黑社会,他们最大的能耐是从城市的犄角旮旯把人翻出来,而不是封锁城市追捕逃犯。
一小时后,奥德赛被发现,司机被捆成粽子塞在后备箱,脑袋上一个大包,一百五十万欧元自然是不翼而飞。
黄展东的大哥叫阿森,是个五十多岁的香港人,到底是社团大哥,遇事不慌,从容淡定,他给警署的朋友打了电话,请他们介入调查。
刑警出动展开调查,调取四季酒店的监控视频,却发现相关时段的视频变成了雪花,近江客人在前台登记的身份资料全是假的,毫无线索可言。
和联胜的兄弟们把深圳地皮刮了三尺,也没找到这伙人,只得作罢。
深圳华强北某电子工厂车间内,大门紧闭,黄展东和林小武跪在地上,面前摆着香案,供着关二爷,森哥翘着二郎端坐一旁,今天开香堂执行家法,惩罚办事不力的兄弟。
黄展东一脸肃然,拿起了廓尔喀弯刀,寒光闪闪的弯刀锋利无比,是森哥的廓尔喀雇佣兵送他的,想当年回归前,森哥曾在义勇队服役,是华籍英军中士,勇武过人,枪法如神,尤擅用刀,这把弯刀伴随他出生入死多年,如今成了深圳堂口家法专用刀。
“森哥,对唔起!”黄展东额头上青筋暴绽,弯刀落下,咔嚓一声,指头骨肉分离,早已准备好的小弟上前给他包扎敷药,黄展东紧咬牙关,强忍着疼痛扮硬汉。
“细仔,该你了。”森哥将另一把细长的匕首丢到了林小武面前。
林小武身为保镖,责任更大,该处三刀六洞之罚,不过用廓尔喀弯刀搞三刀六洞,肯定要大失血死人的,社团做了人性化的变更,改用蝴蝶刀。
刀在手,林小武还不忘耍酷玩了几个炫目的动作,大家眼花缭乱之际,猛然一刀戳在大腿上,位置都是找准的,不会伤到大血管,第一刀是最疼的,剩下两刀趁着巨疼带来的短暂麻木,快速完成三刀六洞。
血浸透了裤子,林小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但依然硬挺着单腿跪地。
森哥摆摆手,让人将林小武抬下去救治。
“阿展,这笔钱你负责追回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森哥丢下一句话,带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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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哥撂下一句话就回香港了,深圳虽好,总不如九龙住着舒坦,森哥老了,大陆的业务交给堂主们去负责,他只要在香港每月收钱就行。
隔了两日,森哥接到老朋友打来的电话,说有位瑞丰洋行的郑先生想找森哥喝个下午茶。
瑞丰洋行在道上没什么名气,森哥找人查了查底细,这家企业是做海运的,旗下有万吨巨轮数艘,在葵涌货柜码头有自己的仓库,在中环有一整层的写字楼,俨然是个做正行生意的,怎么会找社团大哥喝下午茶呢?
虽然满腹疑惑,森哥还是按时到场了,带了两个小弟来到尖沙咀附近某家茶餐厅,郑先生已经到了,三十来岁年纪,穿着随意,也没带随从,见森哥进来起身打招呼,双方寒暄落座,奉上名片,点了茶水、虾饺、烧鹅等吃食。
森哥看了看名片,郑晨的头衔是瑞丰洋行的总经理,高级打工仔而已,估计是遇上了什么事情需要社团帮忙。
“郑先生,我这个人比较直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森哥中气十足道。
郑晨说:“森哥,其实需要帮助的是你,听说前两天你们公司在深圳出了一点状况。”他的粤语比较地道,但还是带着一点内地口音。
森哥眯起了眼睛,再度打量郑晨,怎么看也不像是道上的,不过人不可貌相,尤其是这种有内地背景的商人,保不齐背后有什么庞大的势力。
“郑先生,你有什么消息?”森哥抿了一口茶,波澜不惊。
“当然有,这笔生意是我介绍给阿展的。”郑晨笑道。
森哥皮笑肉不笑:“这么说,你是想告诉我那帮人的下落了?”
“当然,他们就在这儿,喏。”郑晨一指旁边,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两个人冷着脸向森哥点头致意。
这事儿有意思了,这两人打扮和气质都是标准内地人,这几年来香港旅游的大陆客很多,尖沙咀是繁华地带,出现大陆人并不奇怪,奇的是这帮人黑了和联胜的钱,居然还能大模大样的来找自己。
森哥变了脸,两个马仔严阵以待,只等老大一声令下。
郑晨招招手,让那两个大陆人过来一起坐,介绍道:“刘生,崔生,都是我的朋友。”
森哥冷冷道:“敢来香港,好胆色。”
郑晨道:“森哥不要动怒,都是误会,和气生财嘛,这事儿不能怨人家,是阿展先不讲究的,黑人家四百万,一百五十万欧,就给了六百万人刀,换我也得发飚。”
森哥心里一动,黄展东背着自己黑社团的钱,这可不是剁一节手指的问题了,不过表面上依然冷峻:“你想怎样呢?”
郑晨说:“本来呢,人家直接回内地就完了,你们和联胜再厉害,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过人家讲江湖规矩,盗亦有道,你们不仁,他们不能不义,所以呢,就委托我约森哥你喝茶了。”
“继续讲。”森哥隐约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了。
郑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刘生,你讲吧。”
刘汉东将脚下的双肩包提到桌子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欧元钞票。
“这里是八十八万欧元,依然按照约定的比率给你们,我们两不相欠。”
森哥冷笑,示意小弟将双肩包拎过去,然后摆出一个大马金刀的姿势,傲然道:“账没算清楚吧,我们和联胜损失的面子怎么算?”
两个马仔恶狠狠盯着刘汉东,仿佛只要老大一句话就把他当场做掉。
刘汉东淡然道:“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现在给你脸了,你如果不要,我就拿回来。”
“细路仔,这里是香港知唔知?法治社会知唔知?”森哥敲着桌子道,“别以为过江龙了不起,我一句话你们就别想走出这个茶楼,阿强!”
马仔喊了一嗓子,立马从外面冲进来十几个古惑仔,南方人个头普遍不是很高大,不过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看起来挺唬人,茶餐厅里其他客人见状匆匆逃离。
森哥道:“郑先生,唔好意思,这两个人我要带回去。”
郑晨也变了脸色:“森哥,不是只有你的面子才值钱,这两个兄弟是我带来的,我就要全须全尾的送他们回去,你要拉人,就是不给我面子。”
森哥狞笑:“我不给你面子又能怎么样?”
郑晨道:“好吧,你是黑社会,你牛逼,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但是不能不给瑞丰洋行面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哦。”
“你说话小心一点!”阿强指着郑晨怒喝。
森哥却重新拿起郑晨的名片仔细端详,发现这家伙还有另一个头衔,江北重工香港办事处副主任。
江北重工是近年来闻名海内的大型军工企业,在香港证交所上市,正儿八经的红筹股,出口巡航导弹、装甲车等武器装备,这种企业的背景可想而知,怪不得姓郑的底气这么足。
江北……江北……森哥忽然回过味来,想当年和联胜的龙头大哥程国驹有一艘赌船叫东方女皇号,就是被江北来的过江龙给洗了,驹哥的亲弟弟也挂了,从此一蹶不振,金盆洗手,社团被驹爷的契仔阮雄接管,没过多久,阮雄就被人打爆了头,据说也是江北人下的手。
森哥恍然大悟,眼前之人是自己这种古惑仔无论如何惹不起的,真闹起来,一夜之间和联胜就得从香港除名。
“阿强,让弟兄们出去。”森哥道。
“森哥!”阿强愤懑的喊了一声,仿佛森哥就要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
“出去,你们也出去。”森哥的话音斩钉截铁。
阿强无奈,只好带着兄弟们出去了。
“唔好意思,晨哥,我是粗人,容易冲动,我端茶赔罪,两位兄弟讲究江湖道义,我阿森佩服!”森哥这话说的义正词严,慷慨激昂。
郑晨肃然起敬:“森哥果然是江湖前辈,明事理,讲大局啊。”
刘汉东莞尔一笑:“森哥,你太客气了。”
森哥正色道:“要不是你们,我就被阿展这个二五仔骗了,我回去以后马上开香堂执行家法。”说着打开包,数了十八万欧元拿出来。
“都是兄弟,我不赚你们的钱,按照银行汇率来吧,我只收七十万。”
刘汉东看了看郑晨,后者耸耸肩,示意你自己决定。
“森哥这么讲究,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汉东将钞票揽了过来。
“哈哈哈,以后就是自己兄弟了,不如今晚兰桂坊,我请客。”森哥豪爽无比,满面红光。
“就不打扰了,我们还有事要赶回去。”刘汉东道。
“也好,下次有机会再来香港,一定要来找我哦。”森哥看看腕子上的金劳,猛皱眉,“哎呀唔好意思,我还约了人,先走。”
“森哥慢走。”郑晨笑眯眯道。
“坐吧,不要送。”森哥提着七十万欧元健步如飞的走了。
“哈哈哈哈”等森哥走远了,众人放声大笑。
“郑总,这个森哥是不是贩毒的幕后大老板?刘汉东问道。
郑晨摇摇头:“应该不是,阿森虽然捞偏门,但属于那种自诩讲道义的传统型黑社会,不碰毒品的。”
“郑总,你说森哥会不会把黄展东做掉?”刘汉东继续问。
“那就不好说了,估计不会……哎你能不能不那么生分,喊什么郑总,喊我名字就行,都是自己人。”郑晨热情无比,“第一次来香港吧,我请你马杀鸡。”
……
时间倒回两日前,两辆汽车在广深高速上疾驰,刘汉东和他的团队快速撤离深圳返回近江,按说上了高速公路基本上就安全了,可是刘汉东却浓眉紧锁,心事重重。
“这事儿不该这么办。”刘汉东说,“有点不讲江湖规矩了。”
“是他们先不讲规矩的。”火雷大大咧咧道,“怨不得咱们,东哥你担心啥,还怕他们到近江去找你报复么?”
刘汉东说:“咱们又不是行踪不定的江洋大盗,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早晚会被找上门的。”
“那怎么办?”佘小青惊慌起来,她胆子本来就不大,听刘汉东这么一说,自动脑补了黑社会登门寻仇的场景,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应该找黄展东的老大把这事儿说清楚,按照约定的汇率换钱,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刘汉东说。
一提到钱,舍小青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什么,你要退钱回去?那可不行,好几百万呢,大不了和他们拼了,钱绝对不能退。”
刘汉东不理他,给另一辆车上的老鬼打电话,让他找介绍人沟通一下。
“我们不能做规矩的破坏者,因为我们还不具备这种实力。”刘汉东这样说。
“那黑森林的事儿怎么算?”一直窝在后座上的李思睿道,四季酒店的安防系统是他黑进去的,现在他已经是刘汉东贼船上的一份子,想下都下不来了。
“黑森林不一样,那是我们的反击。”刘汉东解释道,“但和联胜不同,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也不想一辈子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你不能替大家做决定。”佘小青说,“我们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刘汉东同意,两辆车在下一个服务区停车休息,顺便开了个民主表决会,火雷、阚万林和崔正浩都坚持黑吃黑的原则,全额留下这笔钱,而老鬼选择和刘汉东站在一起,小刀是东叔的脑残粉,自然无条件支持,李思睿想了想,也支持刘汉东,就剩下佘小青一个人没发表意见了。
“还是以德服人吧。”佘小青说。
五比三,少数服从多数,老鬼继续联系中间人,打了一通电话后问刘汉东:“你知道瑞丰洋行么?”
“不知道。”
“江北重工呢?”
“听说过,好像是南泰那边的大型国企。”
“那刘子光呢,认识不?”
“论年龄,我喊他哥,论辈分,他喊我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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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一拍巴掌:“妥了,兵发香港去者!”
火雷挠挠头:“鬼哥,去香港找和联胜的老大送钱么?”
老鬼道:“可不么,把多的钱给人家退回去,咱这叫盗亦有道。”
火雷忽然激动起来:“不行,绝对去不得,我混社会混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谁是真正讲究江湖道义的,那些当大哥的,哪个不是踩着小弟的尸体爬上去的,什么规矩什么道义,都是狗屁,再说香港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去就是送死。”
老鬼道:“你说的很对,规矩都是用来约束别人的,没人真当回事,不过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规矩还是有用的,和联胜在香港当地是挺能耐的,可咱也不差啊,我这个朋友是江北重工办事处的,做军火生意,黑的白的通吃,有他帮衬,咱们不用担心和联胜。”
火雷不服气道:“人家凭什么帮你?”
老鬼道:“刚才不是说了么,汉东和人家是亲戚,刚才人家也打了包票了,一条龙服务,特殊管道通关,香港七日游,不用咱花一分钱。”
火雷不言语了,佘小青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我还没去过香港呢。”
阚万林却嘀咕起来:“有这么厉害么,没听说过做生意的能斗过黑社会。”
老鬼道:“这就是你不懂了,我今天就给你科普一下,在港的中资企业都不简单,早年的华润、中旅、招商局、光大,还有新华社香港分社,那都是相当牛逼的存在,驻港员工都受过特种训练,射击爆破样样精通,就预备着和英国人谈崩了,强行接管香港,你们觉得那些14k,新义安,什么杨受成,向华强够牛吧,新华社香港分社随便一个人站出来,他们都得点头哈腰的。”
大家面面相觑,这些事儿闻所未闻啊。
“那江北重工算什么,刚成立没几年的企业。”阚万林还是不服气。
老鬼淡淡一笑:“算了,不说了,总之爱信不信。”
既然老鬼如此自信,大家的担心也就烟消云散了,不再急着赶回近江,而是由老鬼联络了朋友,大家分两路前往香港,小崔、火雷、小刀和刘汉东携带现金乘坐来往于香港深圳之间的货柜车通关,其他人持旅游证件从口岸过境,前往香港七日游。
过境一切顺利,抵达香港后,瑞丰洋行的郑晨接待了他们,双方相谈甚欢,郑晨拍胸脯保证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绝对不留后遗症。
“早知道是光哥的小叔,我就直接帮你们操作了,一百多万欧元,小意思嘛,没想到黄展东这货这么黑,以前看他挺讲究,见我晨哥长晨哥短的别提多客气了,总之你们放心,我直接找黄展东的老大说话,谅他不敢不给我面子。”
于是就有了前面茶餐厅这一幕。
……
事情解决,皆大欢喜,郑晨又帮刘汉东把剩下的八十万欧元现钞兑换成了人民币,手续费比地下钱庄优惠许多。
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旅游和购物了,郑晨生意繁忙不能陪他们到处转,整队人马一起行动目标太大,分成几个组合,刘汉东和佘小青一组,老鬼师徒俩一组,李思睿和阚万林,火雷和小崔,两两组合,结伴旅游,但相距不远,有事可以互相呼应。
佘小青从网上下载了香港旅游攻略,叫嚷着去看陈浩南当扛把子的铜锣湾,刘汉东拗不过她,一行人过海来到港岛,在著名的铜锣湾游逛,却大失所望,街上根本找不到古惑仔,除了匆匆走过的港人,就是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游客。
大家兜里都装着分赃得来的钱,少不得要大肆购物,香港物价比内地略低,买起东西来觉得很划算,李思睿给女儿买了衣服和玩具,阚万林给自己买了一条粗大的金链子,佘小青买了一堆衣服,奇怪的是刘汉东买了很多化妆品。
“你买个谁的?”佘小青问他。
“买给老婆的,等她伤好了,这些用得上。”刘汉东道。
“对不起。”佘小青想到马凌的烧伤,心里有些难过。
“没事。”刘汉东信心满满,“咱有了钱,可以去整容植皮了。”
忽然两个巡逻警察迎面过来,拦住路人检查身份证,刘汉东是偷渡来的,没有证件不说,腰后还别着glock19,查着就是大事儿。
警察只用了几秒钟就查完了身份证,继续向这边走来,目光已经盯住了刘汉东。
“让你花点钱就不高兴了!老娘才不稀罕,不过就滚!”佘小青忽然发飙,刘汉东嗔目结舌,但很快反应过来,垂头丧气的挨训,不敢吭声。
巡警意识到这是来自内地的游客小两口,笑笑就过去了,没有查验刘汉东的证件。
“我救你一命,怎么谢我。”佘小青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刘汉东却道:“你应该去找那俩警察,你救的不是我,是他俩。”
佘小青道:“你还敢当街开枪啊!”
刘汉东道:“叶继欢敢,我怎么就不敢?”
佘小青瞪着大眼问道:“叶继欢是谁?”
刘汉东不理她,自顾自的走了。
逛够了该吃饭,根据旅游攻略,大家来到景隆街一家茶餐厅,落座点餐,不得不说香港的餐饮价格还是蛮高的,菜单让这帮内地来的穷逼大开眼界。
“公仔面是什么,也要几十块一碗?”阚万林指着最便宜的单品问道。
“就是方便面。”李思睿说。
“太贵了,不吃了。”阚万林吵嚷着。
茶餐厅的服务员看他们大包袱小行李的早就不顺眼了,如今又腆着脸嫌公仔面贵,更加瞧不起,铜锣湾一带的餐厅翻台率很高,客人和店家之间非常默契,点单上菜付款,速度极快,效率很高,内地客人往往拖拉成性,吵吵嚷嚷,还拖儿带女,买手表金器很舍得花钱,吃个饭倒嫌贵了,让店家极为不满。
心里不高兴,脸上表情就能带出来,刘汉东可是不爱看别人脸色的,当即拍案而起:“不吃就走,这一家档次太低。”
他人高马大,面相颇凶,阚万林脖子上挂着刚买的金链子,剃了个大光头,也是一副古惑仔打扮,店家敢怒不敢言,只希望他们赶紧滚蛋。
刘汉东走到门口,迎面进来一人,四目相望,两人都愣住了。
眼前这人一米七出头的个头,短发黑面,穿着休闲服,正是詹子羽。
詹子羽的回乡证是伪造的,但确是真证件,他带着二奶过香港购物,走累了找家茶餐厅吃饭,没想到遭遇刘汉东,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两人相距一米,甚至可以看清楚对方的汗毛,就这么呆呆站着纹丝不动,宛如时光停滞一般,两两相望,眼睛都不眨,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
刘汉东知道詹子羽是快qiang手,出枪速度和枪法都不错,短兵相接自己并无胜算,而且火雷和小崔不在身边,没有强援,火并起来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这里是香港不是内地,出了事儿跑都跑不掉。
詹子羽同样深深忌惮刘汉东,他在刘汉东手上吃过大亏,脸上中了一枪到现在还有后遗症,整天流清水鼻涕一样的脑脊液,他知道眼前这家伙是个杀神,枪下冤魂无数,上一回自己侥幸没死,这回可就不能保证了。
但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多少次梦里报仇雪恨,将刘汉东当场击毙,快意恩仇,醒来都是酣畅淋漓的感觉,如今真人就在眼前,难道白白放弃不成?断没有这个道理!
詹子羽带枪了,他很缺乏安全感,走到哪儿都带着枪,此时他腰后别着一把意大利贝雷塔92f自动手qiang,子弹上膛,随时待机,他的右手轻轻活动了几下,紧盯着刘汉东的眼睛,预判着对方的行动。
刘汉东也在紧盯着詹子羽的眼睛,而不是盯着他的手,人在行动之前,眼睛会暴露意图。
后腰上的glock19也是子弹上膛,而且glock用的是扳机保险,比一般的枪速度更快,电光火石之间,刘汉东已经计划好了动作,快速走位出枪射击,争取一枪毙命,了结后患。
“老公,你怎么不进去。”一个妩媚的女人走进来揽住了詹子羽的右胳膊。
机会来了,刘汉东迅疾拔枪,忽然深蓝色的贝雷帽闪现,四个ptu队员出现在门前,他们是机动部队的警察,有别于一般巡警,戴的是贝雷帽,裤管扎进靴子里,而且是四人一组,更有威慑力。
刘汉东已经握住枪柄了,还是缓缓松开。
詹子羽挣脱了女人的手,冷冷盯着刘汉东,一双阴鸷的眼睛如同蝮蛇。
ptu队员走进餐厅,占据门口位置,手都按在点三八左轮枪的枪柄上,为首的警长肩膀上三道折,操着粤语道:“都把身份证拿出来。”
詹子羽镇定自若的拿出了证件递给警察,警察用对讲机呼叫总台报了号码,很快得到回复,该证件持有人没问题。
“先生,身份证拿出来。”警察对刘汉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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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汉东没动,他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僵局,自己身上没背着滔天大罪,顶多是非法越境,被警察抓了无非给郑晨添点麻烦,可是身上带了枪,这事儿就说不清楚了,为这个把四个警察放倒未免太不值得,最终只有一个选择:跑!
警察以为他听不懂粤语,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让他把身份证件拿出来。
詹子羽收回自己的身份证,冲刘汉东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下,擦肩而过。
“先生,请你配合。”警察加重了语气。
没辙,跑吧,刘汉东做恍然大悟状,正要作势去掏证件,忽然警长肩上的摩托罗拉对讲机传出急促的粤语指令,大概是附近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四名ptu也不管刘汉东了,匆匆出门拔腿疾奔。
刘汉东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弟兄们已经悄无声息的各自散了,詹子羽站在远处,冲自己冷笑。
此处不宜久留,刘汉东朝詹子羽比出中指,扬长而去。
出门不远,就看到一群人在路边围观,ptu正在处理两伙人的争执,其中一方正是火雷和小崔,和他们发生冲突的是几个香港年轻人,都戴着塑胶框的眼镜,穿着胸前印着蝗虫的t恤和波鞋,手拿硬纸牌子,上面写着驱逐大陆蝗虫的字样。
警察到场之后,双方情绪依然激动,尤其是那几个香港年轻人,似乎找到靠山一般,大声嚷嚷着,有一人还唱起了蝗虫歌。
火雷本来脾气就属于暴躁类型,不主动惹事就谢天谢地了,他虽听不懂粤语蝗虫歌,但却能听出这破歌是在对自己进行侮辱,这还了得,他当场就动了手,练过散打的人就是不一般,一记侧踹就将唱歌的小子踢出去七八米远。
警察立刻高声制止,两人抓住了火雷的胳膊,警长拿出了手kao,剩下一人持枪警戒。
一直沉默不语的崔正浩忽然暴起,动作简单,快如闪电,四名ptu连枪套的搭扣都没打开就被放倒在地,等他们爬起来,疑犯早已跑的影都没了。
聚拢在四周的围观者大多是大陆游客,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居然鼓起掌来。
警察们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用对讲机呼叫总台求援,报告了崔正浩和火雷的体貌特征,港岛到处遍布摄像头,巡警密布天罗地网,量这两人也逃不掉。
白车赶到,将被火雷踢飞的少年抬上救护车,人没死,不过肋骨断了好几根,嘴角流血,屎尿都飙了出来,伤的当真不轻。
……
三小时后,火雷和崔正浩回到了住处,郑晨在九龙城道五号干线附近的漆马大厦给他们租了几间房子,这儿是一栋香港常见的公寓楼,住着许多印度人,马来人,彼此形同陌路,谁也不管谁的闲事。
这俩货惹下大祸,香港是呆不住了,反正兜里有刚分来的钱,不如跑路去外国,这儿人生地不熟,想找黑市买假护照都难,好在有郑晨帮忙,当夜就弄到了两本真的假护照。
东南亚是假护照泛滥的天堂,据说泰国有假护照交易中心,全球的护照都能买到,而且都是真货,香港这边也有不少,郑晨买的是两本韩国护照,照片用得是真的,火雷人高马大又英俊,弄个都教授的帽垫发型,看起来和整过容的韩国帅哥差不多,小崔更不用说,本来就是朝鲜人,装韩国人天经地义。
“火雷,没事跟你崔哥多学点韩语。”刘汉东说。
火雷嗤之以鼻:“得了吧,跟学他一嘴北棒子口音,到韩国还不丢死人。”
崔正浩忽然说:“其实我会说南方话,以前在南派工作组预备队专门练过,请的是从汉城绑架来的电台播音员。”
刘汉东奇道:“小崔,你到底是干啥的?”
“我是朝鲜的军人。”崔正浩显然不想回忆往事。
香港的海关很严,从这里出关比较困难,郑晨安排了一艘去马来西亚的货船,费用二十万港纸,刘汉东替他俩付了钱,亲自送到葵涌货柜码头边。
远处就是著名的青衣大桥,海面烟雾笼罩,货柜码头上堆积如山的集装箱,黄色的龙门吊,汽笛长鸣,空气中都充满了离愁别绪。
火雷这么大一条汉子,居然红了眼圈,鼻子发酸,咬着嘴唇不忍离去,和刘汉东拥抱了再拥抱,抽泣道:“哥,照顾我我爸妈,我妹妹。”
“放心,家里我替你照看,出去之后脾气不要那么暴躁,遇事多动脑子。”刘汉东拍打着火雷的后背安慰道。
“这把枪你带着,外面用得着。”刘汉东将glock19塞给火雷。
崔正浩望着海面,迎着风抽烟,海风瑟瑟,吹起他的头发,昔日蹲在垃圾堆旁又丑又脏的朝鲜难民,如今已经变了模样,穿着铜锣湾商铺里买来的体面衣服,依稀有些像大韩民国的人了。
时间差不多了,小崔丢掉烟蒂,过来和刘汉东告别。
刘汉东伸出手:“小崔,耽误你不少时间,其实早该送你去韩国的。”
崔正浩冷着脸,握住刘汉东的手,猛然将他拉过来,狠狠一个熊抱。
“小崔你这样热情我很不习惯哦。”刘汉东笑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份么,其实我是崔龙亥次帅的警卫员。”崔正浩在刘汉东耳畔轻轻说。
刘汉东一惊,小崔原来是朝鲜二把手崔龙亥的贴身卫士,怪不得身手这么好,前年崔龙亥被朝鲜当局秘密逮捕,三日后枪决,再次震惊世界,这种内部清洗,身边人首当其冲,小崔能摆脱追捕逃到中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血火磨难。
“再会了,朋友。”崔正浩退后一步,举手敬礼,然后拎起行李,大踏步的走了。
“棒子哥,等等我。”火雷提起箱子追了过去,跑了几步回头道:“东哥,网上聊啊,微信联系。”
“一路顺风!”刘汉东挥手告别,心中怅然若失。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崔正浩和火雷终于走了,刘汉东和其余人等也通过郑晨的帮助返回大陆,带着香港采购来的东西启程返家。
……
森哥回去之后,找老友深入了解郑晨的背景,果然吓出一身冷汗来,庆幸没和他作对,又想到黄展东背着自己搞小动作,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再惩戒一下这小子。
“阿强,打电话叫阿展回香港,我有事找他。”森哥吩咐道。
电话接通,黄展东说自己在内地暂时过不来,三天后回港。
“那件事让他不要查了,我已经处理好了。”森哥想到这件事就有些不悦,需要发泄一下。
森哥有个习惯,喜欢光顾楼凤的生意,尤其喜欢波大腿长的北姑,素质比马来妹和本地货强太多,而且放得开,什么花样都敢玩,森哥有痔疮,最爱玩独龙钻,他有个经常光顾的地方,每回只要八百港币,可以尽情的玩一下午。
安排好了社团的业务,森哥带着阿强和司机去老地方娱乐,他让阿强在附近等着,自己上楼,熟门熟路,敲门进屋,坐在板凳上等了一会儿,前一个客人出来,森哥进去,北姑叫小丽,长得磕碜点,但条子不错,一米七的身高,34d的胸围,小丽打了盆水帮森哥洗洗,自己也胡乱洗了下,漱了口,开始服务。
两小时后,身心舒泰的森哥下了楼,拿出手机准备叫阿强过来接,忽然发现附近有几个身影在游荡,都是印巴人面孔,手里拿着报纸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森哥警惕起来,道上的命案一般都是印巴籍的刀手所为,他们比本地人更狠辣,更无所顾忌,收费还低廉,砍完了直接拿钱跑路,回印度老家盖房子娶媳妇,不要太潇洒。
阿强不接电话,森哥有些担心,回头想上楼,却见楼梯里也出现了两张黝黑的印度人面孔,他忐忑起来,出来玩的时候身上没带家伙,如果廓尔喀狗腿弯刀在手,还怕这几个家伙么。
印巴刀手们慢慢揭开报纸,露出雪亮的西瓜刀,杀机毕现。
森哥拔腿就跑,边跑边将外衣脱下缠在胳膊上,他健步如飞,刀手们紧追不舍,到底年纪大了,五十几岁的人,平时又疏于锻炼,跑出去百十米就气喘吁吁,速度放慢,后脑传来破风声,森哥下意识一低头,西瓜刀贴着头皮劈过去。
继续猛跑,前面有一辆车,车牌号码如此熟悉,是自家的车。
“阿强,救我!”森哥声嘶力竭的喊道。
一张戴着墨镜的面孔从车里探出来,阿强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森哥,车窗玻璃冉冉升起。
森哥明白过来,阿强背叛了自己,巨大的打击让他双腿无力,脚步放慢,刀手们追了上来,乱刀劈下,森哥抬手抵挡,单薄的衣服挡不住锋利的西瓜刀,胳膊差点被斩断,身上也挨了几刀,勉强又跑了几步,后背上又被斩了四五刀,他感觉力气在一点点流逝,再也跑不动了。
刀手们围着森哥一阵乱砍,把他斩的血肉模糊,然后一哄而散。
车门开了,奄奄一息的森哥看到一双熟悉的皮鞋,吃力的抬头望去,皮鞋的主人正是黄展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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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展东下了车,蹲在森哥面前,只剩四根手指的左手捏着墨镜腿,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森哥试图爬起来,无奈手脚都被斩断,只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阿强,叫白车送森哥去医院。”黄展东道。
森哥已经无力说话,他的肺部中了一刀,呼吸都很艰难,恨恨看了黄展东一眼后,嘴里吐出一串血泡,两眼翻白休克过去。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血人一般的森哥拉走抢救,无奈失血过多,医生无力回天,和联胜第十六任龙头大哥宣告死亡,终年五十六岁。
森哥挂了,和联胜群龙无首,下一任龙头大哥的竞争在森哥的丧事上就拉开了帷幕,黄展东和阿强作为森哥的嫡系小弟,披麻戴孝,招待各路道上朋友,把森哥的丧事做的排场隆重,社团内其他人虽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阿展和阿强是最有实力接任龙头大哥的两个人。
处理完了丧事后两天,阿强悲伤过度酒醉驾车冲入大海,随森哥去了,黄展东顺利上位,成为和联胜新的龙头大哥。
新晋大哥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寻仇的事情只能暂时先搁在一边。
黄展东可以等,詹子羽却不能等,自打他在铜锣湾见了刘汉东一面后,就吃不香睡不着,坐立不安,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降低了他的智商,居然打长途电话到近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投诉警方不作为,放跑杀害卧底警察的毒枭刘汉东。
接电话的警察很重视这个匿名的投诉电话,将记录上报领导,刑警支队是胡朋负责的,直接将事情转给禁毒支队,耿直当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反而判断出电话是漏网之鱼詹子羽打来的,建议市局协调深圳警方,缉拿逃犯詹子羽。
詹子羽思前想后觉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近江市局这帮官僚身上,要惩治刘汉东还得自力更生才行,他决定把事情闹大,上微博,上天涯,昭告天下,揭露刘汉东的画皮!
说干就干,詹子羽坐在电脑前一通忙乎,上传完毕,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醒来看战果,却发现自己的id都被封了,他这才意识到不妙,检查视频,原来后半段被人篡改成了波多野结衣的**!
詹子羽心慌了,翻出所有的备份查看,无一例外被篡改,气得他脸红脖子粗,继而深深恐惧,这些东西他一直带在身边居然被人动过,说明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深圳也不安全,必须撤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汉东我早晚收拾你!詹子羽咬牙切齿的发下誓言。
“老公快来看陪我看电视。”那个四川二奶娇滴滴的喊道。
“有什么好看的?”詹子羽随口问了一句。
“喜羊羊和灰太狼,灰太狼好笨哦,整天吵吵着要抓喜羊羊炖了吃,忙和了几十集也没见他吃一只羊,真是个大笨蛋,嘻嘻嘻。”二奶天真烂漫,却没发现老公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
近江,铁渣街黄花配件经营部,舒帆正拿着刘汉东的手机浏览在香港旅游时候拍的照片,陈八尺在外面为顾客更换电动车的电池,路旁的梧桐树叶子枯黄,不知不觉已经是初冬季节。
安馨和佘小青出去办事了,刘汉东果然弄到了八百万资金,电池代理权已经是囊中之物,余下的钱还能给马凌整容,买房子买车,基本都够,。
“大姐,换电池么?”外面传来陈八尺的声音。
“师傅,我找人,刘汉东在这儿么?”是个甜润的女声。
刘汉东瞄了一眼,外面站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穿着轻薄的羽绒服,绒线帽子加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正是伤愈出院的彭佳。
“进来坐。”刘汉东道。
“不了,我就来和你说一声,我准备离开近江了。”彭佳没摘口罩,她脸上有伤疤。
“嗯,这样也好。”刘汉东点点头,想了想拿出钱包,抽出里面所有的大钞递过去。
彭佳没接,退了一步说:“东哥,我不要你的钱,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知道李封和他的那些走狗是你打死的,你为我报仇了,大恩不言谢,我也没什么东西报答你,就给你磕个头吧。”
说着就要下跪,却被刘汉东一把拽起,好说歹说才劝好,一步三回头哭哭啼啼的走了。
“刘经理,这个女的是干啥的?”陈八尺洗着油污的脏手,笑呵呵问道。
“风尘女子,被黑社会毁容了,心灰意冷回家嫁个老实人过日子,也许就是最好的归宿了。”刘汉东似乎是在回答陈八尺,又像是自言自语。
“刘经理,你看我够老实不?”陈八尺望着彭佳窈窕的背影半开玩笑道。
刘汉东仔细打量一下陈八尺,答道:“你够老。”
“哥哥,快来看,我发现美女了。”舒帆拿着手机大呼小叫,刘汉东赶忙进屋,舒帆指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个人影道:“身材不错吧。”
刘汉东拿过手机仔细端详,这张照片是在香港回归祖国纪念碑附近拍的,自己摆出剪刀手,笑的很灿烂,不远处一个女子匆匆经过,肌肤雪白,笔直长腿,看侧影酷似辛晓婉。
曾经以为今生再也无缘相见,没想到却在他乡擦肩而过,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刘汉东不禁黯然神伤,出门抽烟,陈八尺凑过来问道:“刘经理,说真的,帮我介绍一个呗,我不嫌弃以前干过啥,能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就行。”
刘汉东瞄了一眼远处的梅姐洗头房,揶揄道:“发廊老板你能接受不?”
陈八尺把头摇的像拨浪鼓:“那个不行,她有病,红斑狼疮尖锐湿疣,下面都烂了,上回害我花了八百块钱打针哩。”
刘汉东奇道:“红斑狼疮又不是性病,你瞎扯什么呢。”
“不是性病,电线杆上怎么贴着广告,专治红斑狼疮尖锐湿疣还有什么尿道红肿小便刺痛,反正她不行,再说年纪也大了,还带着个孩子,我看不上。”陈八尺嗤之以鼻,他现在好歹也算黄花经营部的股东之一,鸟枪换炮,前途似锦,娶媳妇也提上了日程,以前要求极低,是个女的就行,傻的残的也无所谓,现在不但要年轻的,必须四十岁以下,还得长得好看。
“以后看病去正规医院,打青霉素花不了八百块。”刘汉东转身进屋,捧起书本学习,他上学期根本就没去考试,门门挂科,差点被劝退,这回期末考试再也不能马虎大意了。
看了一会儿书,还是静不下来,拿起手机刷微博看新闻,“近江发布”是近江市政府的官方微博,今天发布的头条新闻是青石高科与小商村集团合作建立新型高能电池生产基地,省委书记徐新和莅临剪彩仪式。
生产基地一期工程占地两千亩,规模很大,按理说土地审批会很麻烦,没想到这么快国土资源部就批下来了,可以想象刘飞乃至于徐新和,都花了极大的精力在这上面,可以说是把青石高科当做自家的私产来经营的。
再过几个月,舒帆就满十八周岁了,按照法律规定,可以接管父亲留下的股份了,届时少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刘汉东的报复并没停止,黑森林已经被他整的停业了,黑家兄弟不知所踪,下一个目标就是“飞基金”,不过很难打开突破口,宋双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她已经被电视台以进修为名义,送到北京读硕士去了。
马凌的烧伤需要十几次手术才能消除疤痕,大体上恢复原貌,这是一个漫长而难熬的过程,为了马凌,为了家人,决不能操之过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汉东这样安慰自己,“老子这辈子和你耗上了!”
……
正在小商村工业基地调研的刘市长打了一个喷嚏,西伯利亚来的寒流越蒙古和华北来到中原已经变得不那么强烈,刘飞只穿了白衬衣和藏青色夹克衫,略有单薄,秘书立刻跑回车里去拿刘市长的风衣。
面前是一片平整的土地,拉着围墙,插着彩旗,巨大的广告牌上是工业基地的效果图,几辆黄色的履带式工程车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将土方装到渣土车上,其实这都是做样子而已,市长前来调研,总不能冷冷清清。
两个工作人员拉开蓝图,刘飞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江山,陪同调研的各级领导和小商村集团的泥腿子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周围,听他发表重要讲话。
“我们要打造江北乃至全国最强的工业基地,实现产业技术升级,保持经济高速发展,为国家利税做出应有的贡献……”刘飞侃侃而谈,大家都严肃的点头,有几个人还拿出笔在小本子上指指戳戳,做记录状。
秘书拿来了风衣,披在刘市长肩头,刘飞纹丝不动,继续高谈阔论,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场地上的浮土扬的漫天都是。
“刘市长,起风了,不如我们到会议室再谈吧。”小商村集团的商裕民提议道。
“如果连这点风都挡不住,将来怎么面对工作上的压力?”刘汉东笑吟吟道,肩膀微微一阵,将薄呢料的风衣抖落,动作潇洒自然,秘书,一把将风衣接住。
“走,我们到前面看看。”刘市长迈开步伐,健步如飞,他个高腿长走得快,其他人在跟着一溜小跑跟着,如同幼儿园老师带着一帮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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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市长在小商村的调研非常成功,领导走后,小商村召开村委扩大会议,学习刘市长的讲话精神,要求全体村民全力以赴,力争上游,在元旦前完成工业基地基础建设,向新年献礼。
小商村集团是一个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的畸形产物,领导意志决定一切,有条件要上,没条件也要上,商永贵一句话,集团上下忙碌起来,东拼西凑也凑不够开工的经费,这几年经济萧条,集团产业落后,看起来风光无比的企业已经千疮百孔,用商永贵经常挂在嘴上的谚语来说,就是驴屎蛋子外面光。
没钱不要紧,反正我们就是出个地皮,厂房设备一应配套都是青石高科出,人家企业老有钱了,小商村集团的总经理商裕民这样说。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青石高科债台高筑,危如累卵,资金链处在断裂的边缘,唐一诺使劲浑身解数也难以将人才流失严重的企业起死回生。
关键还是资金问题,唐一诺向刘市长求助,刘飞就丢给他一句话:“自己想办法。”
狠话虽然说出来,但青石高科毕竟是自家私产,刘飞不能不管,可是用行政命令压迫商业银行发放贷款也不是稳妥的办法,经智囊团研究,最终决定“飞基金”投资入股,一方面稀释股份,占据份额,一方面在资金方面予以实际支援,两亿资金到账后,唐一诺安排财务部到银行开具一亿六千万的承兑,又用这一亿六千万承兑到另外一家银行贴现一亿四千万,来回倒腾几次,资金就有了。
智囊团还出了一个绝佳的点子,为小商村工业基地项目专门成立一家公司,项目包装成投资理财产品,在银行营业厅出售,回报率极高,专骗退休老头老太太。
在刘市长的暗中支持下,青石高科顺利度过了失去创始人和资金紧张的双重难关,用唐一诺的话说,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而青石高科的重生也有黄花配件经营部的一份功劳,此前安馨敏锐的觉察青石高科资金链会出现问题,在地区代理总经销的保证金上会有较大幅度的提高,并且计算出一个八百万的数字,刘汉东从黑森林劫来的欧元加金条,总共兑换了一千二百万,给火雷和小崔分了路费之后,剩下的钱都投入了黄花配件经营部,顺利拿下省内总经销。
很快元旦就到了,小商村工业基地果然基本成型,钢结构的车间拔地而起,水泥道路平整宽阔,路旁出现了许多长青树木,都是花高价从南方买来移植的,光是倒腾这些树木的绿化景观公司,就赚了上百万,当然这家公司背景也不简单,是徐娇娇身边工作人员王海的亲戚开的。
王海的亲戚只是赚了点外围的小钱,真正的大头都被刘飞赚了去,他不止黑子一个白手套,负责打理周边业务的帮闲碎催多了去了,工业基地从土建到厂房建设,设备采购和安装,大大小小几十家公司跟着开饭,如同附在牲畜身上的吸血虫,里面猫腻多了去。
刘飞再次来到小商村工业基地,这次是来剪彩的,社会各界人士齐聚小商村,有西装革履的商界、政界人士,有中山装笔挺的小商村委员们,还有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以及穿着统一蓝色立领村服的小商村村民们,主席台下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场子周围彩旗飘飘,红旗不倒。
小商村的太上皇和灵魂人物,村党总支书记商永贵也驾临现场,他穿一身藏青色中山装,红光满面,健步如飞,一入场就获得潮水般绵绵不绝的掌声,时间长达一分钟,连刘飞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领导们在红地毯上一字排开,高挑苗条的礼仪小姐捧着红绸带和红绣球,一阵风吹来,掀起高叉旗袍露出里面的肉色裤袜,今天很冷,零下八度,五级阵风,在场的人都冻得瑟瑟发抖,领导们也不例外。
咔嚓几下,红绸带被剪断,礼仪小姐捧着绣球下去了,主持人请刘市长发表重要讲话,刘飞很礼貌的请商书记先发言。
“刘市长先讲吧,我最后补充两句就中。”商永贵摆摆手说。
刘飞微笑点头,干咳一声拿过话筒,正要施展自己脱稿演讲的本事,忽然一阵妖风吹过,主席台前三根旗杆中折了一根。
旗杆两短一长,中间最高的是国旗,两侧矮一头的分别是青石高科和小商村集团的旗帜,折断的是小商村的旗杆,红色的旗帜飘落下来,被一阵风刮走,几个保安跑过去追赶,帽子又被风吹走,搞得狼狈不堪。
剪彩仪式上旗杆折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商永贵虽然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但是终究是个朴素的老农民,骨子里对神神叨叨的东西比较在意,当场脸色就有些难看。
事出有因,因为工期太紧,很多事情仓促而为,干事的人少,管事的婆婆却有一大群,就拿旗杆来说,本来说好只有一根金属旗杆,上悬国旗,后来商裕民说那不行,必须把咱们小商村集团的旗子也挂上去,青石高科派驻工业基地的人员知道后, 也提出意见要悬挂自己的旗帜,这是剪彩仪式前两个小时的事情,临时找金属旗杆已经来不及,找好弄了两根木杆凑合,没成想出了这种事情。
现场有些失控,村民们都在叽叽喳喳,窃窃私语,主持人拿着话筒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飞爽朗大笑:“我看是土地爷在抗议了,安静了这么久的土地就要建立工厂车间,日夜喧嚣,他肯定不高兴啊,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同志们,你们说,咱们怕不怕?”
小商村的村民每星期都要开村民大会,集体看新闻联播,学习党中央的精神,对于套话官话大话的深刻理解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刘飞一发问,他们就异口同声的答道:“不怕!”
“对,我们英雄的小商村人民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他一个土地爷么,我们要战天斗地,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将工业基地建成省内、乃至全国、全世界一流的产业园区,利税大户,再创小商村奇迹,同志们,有信心么?”
“有!”
“大声点,我听不到!”
“有信心!”
“再大声点!”刘飞将手放在耳朵边,走到主席台边振臂高喊,颇有传销白金讲师的风范,距离音响太近,喇叭发出一阵尖锐的电流啸叫。
“有信心!”排山倒海的回应传来,村民们沸腾了,从没见过市长这么大的领导用这种口气和大家说话,他们都被刘飞的魅力折服了。
刘飞见好就收,趁势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讲话结束。
掌声响起,刘飞不经意的瞄了下腕表,计算了鼓掌的时间,三十八秒。
下面是其他相关领导讲话,他们都拿着稿子,低着头照本宣科,讲话稿自然是秘书写的,无非是官样文章,听得村民们直打瞌睡,不过鼓掌的时候一样热切。
最后轮到商永贵发言,老书记也是脱稿演讲,声若洪钟,激情洋溢,他不说场面话,说的都是大白话,口头语,总体意思是小商村已经很富了,但还不够,咱们还没买上直升机和游艇,没娶上日本媳妇,用上英国管家,所以还需要努力,工业基地就是市里给咱们的好项目,只要好好干,啥玩意咱都能买得起!
老书记的话时不时被掌声打断,结束时的掌声长达两分十五秒。
……
近江玉檀国际机场,刘汉东陪着王玉兰马凌母女下了飞机,他们是从韩国首尔飞回来的,马凌的面部整容手术非常成功,拆了线就能见人了,不过现在还得戴着帽子蒙着口罩,身上的烧伤疤痕还得十几次手术才能消除。
马国庆前来接机,带着母女俩在前面走,刘汉东去拿行李,拎着两个大包在后面追,忽然斜刺里出来一个人,头戴贝雷帽,蓝色薄呢大衣下一双黑丝高跟鞋,正是空姐宣东慧。
“哎,刘汉东,这么巧。”宣东慧大概刚下机,脸上还画着淡妆。
“是啊,刚回来。”刘汉东看了看前年的马凌,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敢和宣东慧多聊。
宣东慧扭头看了看,噗嗤笑了:“陪老婆去旅游了?”
“呵呵。”刘汉东只能以这种方式应对。
“对了,周六同学聚会,你参加吧,好久没聚聚了。”宣东慧不由分说抓过刘汉东的手,拿出签字笔在上面写了个号码,“我的新手机号,随时联系哦。”
出了机场,阚万林的车停在路边,人正和交警吵架,机场外的快速路是不允许长期停靠的,他停了半小时以上,交警给开了罚单。
“万林,算了。”刘汉东快步上前,将罚单接过,还赔礼道歉,“不好意思。”
交警看他一眼,走了。
“东哥,这种人就是欠修理,你看前面那辆军车,比我停的还久,他就不敢管。”阚万林愤愤不平,他现在是黄花经营部的司机,平时开货车,偶尔开小车,每月工资三千块,不包吃住,倒也自在。
“低调。”刘汉东说,将行李交给阚万林,自己拉开车门,请老丈人丈母娘和马凌上车。
上了车,马凌就问了:“那个空姐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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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汉东如实交代,是高中同学碰巧遇上,约下周六老同学聚会。
马凌整容成功,心情不错,故意问他:“那你想不想去啊?”
刘汉东知道这是个套儿,故意道:“等你拆了线,咱们一起去。”
马凌很满意,嘴上却道:“我才不稀罕,你自己去吧,少喝点哦。”
周末,刘汉东接到宣东慧的电话,告诉他聚会的地址,这回不是鲍翅楼了,改在另一处高大上的所在,朱雀饭店餐饮部。
朱雀饭店是近江老牌饭店,近百年光辉历史,本来已经有些落伍,硬件软件都跟不上四季、凯宾斯基、香格里拉这种外资饭店,但是自从刘飞强势入驻之后,老店焕发新颜,再度成为近江宾馆餐饮业的领头羊之一,商界政界的人物设宴都喜欢放在这儿,显得自己低调,上档次。
刘汉东是坐公交车来的,进了包间,已经有几个女同学先到了,大家坐着闲聊一阵,宣东慧也到了,她立刻成为女同学们包围的目标,一帮女人坐在一起叽叽喳喳,探讨美容和服装搭配,把个刘汉东晾在一边。
门开了,这回进来的是尹志国,这家伙比以前胖了许多,穿着羽绒服看起来像一只大熊,一屁股坐在刘汉东旁边,拿起茶壶倒水,抓起桌上的烟来抽。
“志国,干得怎么样?”刘汉东问他,尹志国博士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被刘汉东介绍到交通学院当了教师,工资不高但是稳定,好歹算是大学教师,找对象也便利些。
“别提了,解聘了。”尹志国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刘汉东道,人走茶凉,他不当校长了,继任者肯定不会照顾自己介绍来的人。
“也不全是。”尹志国这话还算有良心,他虽然是博士,但是学的东西在交通学院这样的五类大专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人又懒,嘴又笨,没法给学生授课,做后勤工作也不合适,整天迟到早退的,搁哪个领导也受不了这样的员工。
“回头我帮你想想办法吧。”刘汉东道。
尹志国苦笑着摆摆手,他知道刘汉东的境遇,比自己混得还惨些,所有头衔都没了,名下的房地产公司也被打黑了,家里也遭了难,未婚妻毁容,人家都这样了还想着自己,可见老同学情比金坚。
正聊着,王亚明和李鑫两人来了,这两位都是精神焕发,打扮光鲜,王亚明现在是玉檀镇的镇长,正儿八经的政界新秀,李鑫是石油公司的经理,商界重量级人物,两人气场十足,进门就爽朗大笑,和每个人热情打招呼。
当然,在刘汉东面前他俩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敬,虽然知道这位老同学现在落魄了,不当校长了,出租车公司的经理也被撤了,房地产公司被政府没收,连罩着的金樽夜总会也因为涉毒被查封,可谓一落千丈,但毕竟还是黑社会大哥,所以不敢造次。
客人到齐,服务员开始上菜,这顿饭不是很奢侈,菜肴普遍在百元以下价位,酒水也用的是国产红酒,这是因为王亚明要顾忌影响,毕竟是镇长,被人看到大吃大喝发到网上,纪委来约谈就不好了。
酒过三巡后,李鑫端着酒杯站起来道:“刘汉东,你今天得多喝几杯。”
“有什么说法?”刘汉东问道。
“这两年我们聚了好多次,每次你都不到场,你欠了好多,得补上。”
王亚明插嘴道:“不但要补上,还要罚酒,大家说对不对。”
女同学们唯恐事不大,除了宣东慧全都拍巴掌叫好。
“好。”刘汉东拿起红酒瓶子,咣咣咣倒满分酒器,一仰脖跟喝啤酒一样全干了,滴酒不剩,往桌上一放,“可以么?”
刘汉东如此爽快,倒让王亚明有些一拳打空的感觉,酒官司不是这么玩的啊,难道不应该推来推去,叨逼叨说上半天废话才勉强喝上一杯么,这货怎么跟没见过酒一样,拿分酒器喝酒,一口半瓶子下去,虽然是国产的解百纳,也要一百多一瓶呢。
“可以了,可以了。”尹志国打圆场道,大家嘻嘻哈哈一阵也就不再提罚酒的事儿了。
今天的聚会,焦点人物是王亚明,三十岁干到正科级镇长,又是国际机场所在地的玉檀镇,王亚明的仕途前途无量,当然作为主角,自己给自己捧哏就不好了,主要是李鑫负责捧。
“亚明现在是市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刘市长到玉檀镇调研的时候,专门听取了亚明的汇报,中午吃工作餐的时候,还拉他坐在一起呢。”李鑫煞有介事道。
“真的么?”女同学们都眼冒桃心,刘飞是全市女性心目中的情人,风靡程度比都教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和刘飞同桌吃饭,那是多大的荣幸啊。
“呵呵,倒也不假。”王亚明掏出自己的三星大屏幕手机,打开相册给大家传阅,屏幕上王亚明只有小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聚精会神听刘飞说话,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啧啧,刘市长真帅!”女同学们做花痴状。
“飞哥绝对帅。”李鑫道,“他最帅的是什么你们知道么?”
“不知道。”女同学们都摇头,做聆听教诲状。
“最帅的就是打黑,飞哥上任以来,打掉的黑社会组织有龙开江集团,李随风集团,王世峰集团,还有大大小小一些黑社会组织。”李鑫说着,有意无意瞟了刘汉东一眼。
“你们说,刘飞会不会当省长啊。”李慧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立刻遭到大家的鄙夷。
“刘市长才多大岁数啊,已经是副省级了,当省长就是个时间问题,人家不但要当省长,还要当省委书记,说不定还要进中央哩。”大家七嘴八舌的这样说。
“嘘~~”王亚明将食指放在唇边,大家立刻鸦雀无声。”按说我不该提的,不过看你们这么感兴趣,我就稍微透漏一点吧,刘市长下一步的去向。”王亚明故意卖关子,“不过你们要给我好处哦。”
女同学们起哄,”王亚明你太过分了,要什么好处赶紧说。”
李鑫插嘴道:“亚明堂堂一个大镇长,还没结婚,你们说这合适么,身为同学,咱们难道不该帮忙么?”
李慧道:“切,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土地局的公务员,你嫌人家学历低,个子矮,现在倒怪我们不帮忙了。”
李鑫道:“亚明是正科级,有点要求不过分吧。”
李慧道:“想要好看的也容易,让宣东慧给你介绍,她认识的都是空姐。”
宣东慧不接招,只是微笑。
王亚明觉得无趣,便不再卖关子:“不过市委曹书记今年两会铁定要挪一下位置了,他走了,书记就空了,可是省会的市委书记是要进省委常委的,刘市长又是徐书记的女婿,按照我党的政策,班子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亲戚关系存在,所以……刘市长下一步去向,我也不知道。”
女同学们都笑骂他故弄玄虚,不过也有人幽幽道:“刘市长不会调离吧,那样我们怎么办。”
一时间气氛有些黯然。
“对了,刘汉东你现在做什么呢?”李鑫打破了沉默,眯着眼睛问道,他今天没带女朋友,却带了其他炫耀的东西,面前摆着青石超跑的车钥匙,这可是省内新贵们最时尚的配置,开玛莎拉蒂不算露脸,开青石超跑才算牛逼。
“和朋友合伙做点小买卖。”刘汉东道。
“老同学你又谦虚,谁不知道你是咱们中混的最好的,别忽悠我们了,做的什么大生意,说说看,让我们也跟着沾点光。”李鑫狡黠的笑着,非得逼迫刘汉东把窘迫现状说出来。
“我和几个人合资,开了个电动车相关的小生意。”刘汉东淡淡的说,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大生意,卖电动车对吧,就我这种。”李鑫拿起车钥匙晃着,醉眼迷离,“没想到啊老同学,青石超跑的4s店是你开的,早知道找你给我优惠了,打个八折也能便宜十几万呢。”
“不是卖车的,是给电动车配电池的,黄花电动车配件经营部,门头不大,就在铁渣街南头。”刘汉东从容答道。
“你哄谁呢,就凭老同学你的实力,黑白两道通吃,怎么能干这个,是不是怕我们借钱啊,哈哈哈。”李鑫笑的很开心
“李鑫,你喝多了!”王亚明打岔道。
“我没喝多,我还没和刘汉东单喝呢。”李鑫大喊道,“服务员,拿洋酒,芝华士!”
服务员很快端来两瓶芝华士,两个威士忌酒杯。
“李鑫!”王亚明皱眉道,嘴上斥责,却没有阻止的举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李鑫拿起酒瓶倒满一杯,一口吞了。
还没察觉到火药味的几个女同学拍手叫好,李鑫得意洋洋,又连干了两杯。
“该你了。”李鑫脸通红,指着刘汉东那瓶没动的芝华士。
刘汉东将酒杯倒扣在桌上,“我今天喝够了,不和你喝。”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吧,你以为你什么人,黑社会了不起啊,金樽不照样被封了,庆丰地产不照样被查了,你摆什么谱!操!”李鑫勃然大怒,借着酒劲将隐忍许久的怒火发泄出来。
同学们这才察觉不妙,纷纷劝阻。
“我今天就不信了,你给我喝!不喝就别想出这个门!”李鑫是真喝多了,他抄起芝华士瓶子,重重放在刘汉东面前。
醉酒的人谁也劝不住,李鑫现在进入暴狂状态,谁的账也不买,非逼着刘汉东喝下这一整瓶的芝华士不可,嘴里还骂骂咧咧。
“还他妈黑-道,你吓唬谁,老子是红道!黑森你知道不?”
“知道。”刘汉东老老实实回答。
“那是我哥们,黑森林的老板,刘市长的司机,我一个电话打给他,分分钟灭了你,信不信?”
“信。”刘汉东依然没脾气。
“那还不老老实实给我喝了!”李鑫将酒瓶子拿起来,盖子打开,再度砸在刘汉东面前的桌上。
刘汉东环视众人,淡淡笑道:“李鑫喝大了,你们劝劝他,我先走了。”说完起身就走。
“想走,门都没有!”李鑫拿起酒瓶子抬腿就追,没成想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屎,芝华士淌了一地,把地毯给污了。
刘汉东回头看了一下,尹志国抬头望天,没事人一样,刚才是他伸腿绊了李鑫一下。
包间里乱了套,谁也顾不上谁了,李鑫趴在地上嗷嗷叫,要打电话喊人砍刘汉东,王亚明机智的拿了大衣和皮包准备悄悄走人,正想叫上宣东慧一起走,却看到她也拿了包匆匆离席,心中不禁一喜。
来到前台附近,王亚明说:“宣东慧你等我一下,我来结账,然后送你。”
宣东慧头也不扭道:“不用了谢谢不顺路,我先走了。”忙不迭的一溜小跑,明显是去追刘汉东了。
王亚明很懊丧,自己堂堂正科级干部,一镇之长,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找不着,为什么偏偏喜欢宣东慧,她也是三十岁的老姑娘了,空中小姐说难听点就是飞机上伺候人的,有什么可拽的,这些道理都懂,可是就是拗不过这个弯。
爱情啊,真是个麻烦事儿,王镇长闷闷不乐:“服务员,给我开**。”
冬天黑的早,七点多就黑透了,路灯照耀下片片雪花飘落,宣东慧追上刘汉东,气喘吁吁道:“对不起,不该把你拉来,搞得那么不愉快,我也不知道李鑫发什么疯。”
刘汉东说:“没事,我一点不往心里去。”这话确实是刘汉东的心里话,李鑫这种档次的货色在他面前就跟老虎跟前发威的吉娃娃一样,别看闹得凶但一点威胁都没有,根本就不配成为对手。
宣东慧和刘汉东并肩走,她个子不算矮,可为了跟上脚步还得时不时小跑两步。
“你不生气就好,你现在脾气好多了,要搁以前,我觉得你肯定要抡起酒瓶子给李鑫开瓢的。”宣东慧笑道,明显是想调节气氛,她觉得刘汉东是被李鑫逼走的,心里憋屈。
“我是想给他开瓢来着,不过我手重,怕出人命。”刘汉东停下脚步,探头看马路上有没有空的出租车。
“其实……”宣东慧斟酌着语言,“我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如意,有什么困难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我认识个人,对了,你也认识,小商村集团的太子爷什么的,应该可以帮上忙,凭你的身手,肯定大有所为。”
刘汉东道:“谢谢, 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配件经营部的生意蒸蒸日上。”
宣东慧心里一酸,刘汉东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可惜这个世界是现实的,这种宁折不弯的硬汉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刘汉东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请宣东慧上车。
“你怎么走?要不一起吧。”宣东慧抓着车门不愿意走。
“我自己走,再说不顺路,下雪了你赶紧走吧。”刘汉东将宣东慧推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开走了,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机声响,是尹志国骑着电动车来了,他很夸张的戴着头盔和皮手套,穿着护膝和大棉鞋,脸上还蒙着口罩。
“刘汉东,上车我带你。”尹志国停车嚷道。
刘汉东跨上了电动车后座,轮胎立刻被压瘪,尹志国勉强开了百十米,电动车爆胎,电量表也迅速指向了尽头,天冷电池就耗的快,这是所有电池的通病,哪怕青石高科的高能电池也不例外。
没辙,只能下车推着走,两人冒着越下越大的雪向前走着,路灯昏黄,雪花飘浮,偶尔对面来车,车灯将纷飞的雪片照的清清楚楚。
“李鑫咋样了?”刘汉东问道。
“还能咋样,咋咋呼呼说要喊人,毛也没喊来一根,连账还是人家王亚明结的,你走了他就消停了,这会儿估计开车回家了。”尹志国很不屑道。
“喝了这么多也敢开车?”刘汉东很惊讶。
“他不是说了么,黑森是他哥们,啥事摆不平啊。”
刘汉东想了想,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家兴,干啥呢,执勤呢,有个电动超跑刚从朱雀饭店停车场出来,估计往你那个方向去了,司机醉驾,你留意一下, 不用客气,自己兄弟,好的,改天喝酒。”
尹志国哑然失笑:“还是你狠。”
刘汉东摆摆手:“不值一提。”也不知道是说这件事还是说李鑫这个人。
雪似乎更大了。
……
李鑫没找代驾,也不愿意将昂贵的超跑放在酒店停车场,实际上这辆车是他借来的,明天就得还人家,所以必须开走,至于酒驾问题他不担心,还真没那个交警敢在朱雀饭店附近抓酒驾,而且门前就是盐务街,左拐就上淮江大道,都是车来车往的大路,抓酒驾的可能性极低。
再说了,以李鑫的酒量,今天根本就没喝高,他纯粹是借酒装疯想让刘汉东下不来台,没成想最后丢人的还是自己,坐在车里越想越气,忽然后视镜中警灯闪烁,一辆摩托车追了过来。
李鑫有些慌了,他喝了不少洋酒,只要和交警一对面,身上的酒气能把人熏倒,醉驾可是要入刑的,心情一紧张,脚下油门猛踩,电动超跑不是吹的,四秒内就能提速到一百公里,甩掉摩托车跟玩儿一样。
可是有一点李鑫没料到,超跑的轮胎不是雪地专用轮胎,今天气温低,道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在他猛打方向盘超车的时候,轮胎打滑,虽然车身稳定装置迅速介入,可科技设备并不是万能的,超跑还是撞上了护栏。
好在此时速度还不算很快,李鑫系着安全带没受到太大伤害,等他从晕头转向中醒过来,交警已经到了跟前。
李鑫锁了车门拒绝下车,拿了一瓶矿泉水猛灌,又拿出手机打电话,当然不是给他的所谓好哥们黑森打电话,事实上他和黑森只是吃过一顿饭的交情,人家连他名字都未必记得,他找的是分局治安大队的朋友,能和交警说上话。
淮江大道上发生车祸,立刻形成交通拥堵,天降大雪,加剧了拥堵,大批交警赶到现场协调指挥,七八个穿着反光背心的交通警察在风雪中围着超跑,有人录像,有人劝说,让李鑫下车接受检查。
李鑫洋洋不睬,还放起爵士乐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刚才朋友说了,只要拖得越久,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就越少,那边正在紧急找关系托人。
交警们对李鑫束手无策,开得起超跑的肯定非富即贵,他们只能不停地敬礼,规劝,进行普法教育。
李鑫暗自得意,不过没持续多长时间他就傻眼了。
这条路是刘市长返回朱雀饭店的必经之路,李鑫出事的时候,刘飞的车就在一百米外,距离朱雀饭店也不过一公里的距离,却被死死堵住不能前行,偏偏刘飞又急着赶回去召开一个电话会议,当时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秘书立刻联络交警方面,得知前方有交通意外,一辆超跑醉驾撞在护栏上,形成了堵塞,刘飞震怒:“交警是干什么吃的!这种情况如果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早就动用警械了!”
李鑫的下场可想而知,和颜悦色的交警们忽然变了脸色,强行破窗将他拖出来,上了背铐塞进警车,直接拉到医院去抽血化验,超跑被清障车拖走,两分钟内道路恢复畅通。
事情闹大了,李鑫的抽血结果显示,达到醉驾标准,手机被没收,人被直接送看守所刑拘,等到第二天李鑫的父亲到处托人求情,每个人都推说这事儿不好办,因为是刘市长亲自点名要严办的案子。
这案子判的很快,李鑫驾照吊销,终身禁驾,并处以拘役六个月,他父亲虽然是石油系统的高级领导,但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是保留儿子的工作和职务,争取减刑什么的。
李鑫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只是因为刘汉东的一个电话。
……
刘汉东甚至没兴趣去过问李鑫的下场,他有的是正事儿要做,上个期末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全部及格过线,他是学校特殊照顾的学生,不需要修满学时,只要考试合格就能毕业,如果这半年全力拼搏的话,六月份就能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
公司全员大力支持刘汉东的学业,不过她们能做的有限,只能帮刘汉东辅导一下英语,安馨的英文水平很高,曾经担任过夏青石的口语翻译,而且她的口语是标准的“公学腔”,是正宗的英国贵族口音。
外面雪花纷飞,黄花电动车配件经营部的办公室里,炉火温暖,安馨拿着《大学英语》给刘汉东上课,这个超龄学生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让她惊叹不已。
“刘汉东,你现在的水平,考四级应该没问题的。”安馨说。
“十二年前,我上大一的时候,已经考过四级了。”刘汉东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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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来了一辆货车,满载青石高科出产的高能电池,就听舒帆在高喊:“陈师傅,快来卸货。”
刘汉东赶紧出门帮忙,只见舒帆穿着雪地靴,戴着猫耳样的棉耳套,指挥着陈八尺和司机大哥卸货,附近开店的摆摊的都来帮把手,倒不是看刘汉东的面子,主要是舒帆和他们处的好,一群人帮着卸货,倒没有刘汉东插手的空儿了。
“哥,烟呢。”舒帆过来直接上手从刘汉东身上掏了半盒烟,散给帮忙的叔叔大爷们,大家正忙着没空抽,她就把烟卷架在人家耳朵上。
安馨看了心酸,舒帆还不到十八岁,本该是锦衣玉食,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独挑大梁,风里来雨里去,泼辣干练,和贩夫走卒们打成一片,夏青石在天之灵,也不知道该喜还是悲。
黄花配件经营部是省总代理,每天货如轮转,铁渣街紧挨着四环路,路边有许多配货站,向全省二级经销商发货就靠这些价廉方便的配货站,虽然速度和安全性比不上正规物流,胜在价格便宜,这种精打细算、成本核算到一毛钱的事儿,安馨是拉不下脸去干的,全是舒帆和佘小青出面,毕竟是两个女孩子,混迹于粗俗的卡车司机之间难免被人吃豆腐,好在有刘汉东这尊神罩着,谁也不敢造次。
搬完这批货,舒帆给司机师傅付了车费,急火火召开公司会议,提议购买一辆货车。
“总是租车,钱被人赚去了,咱们有现成的司机放着不用岂不是浪费。”说这话的时候舒帆还瞟了刘汉东一眼,“我建议购买一辆二手货车,哥哥和万林哥两人开,互相还能有个照应,家里我们负责就好了。”
一辆二手卡车不过几万块钱而已,黄花经营部表面上看起来穷的叮当响,其实账上有的是钱,自己买车送货,也是一种伪装手段,刘汉东第一个赞成,并且表示自己还能兼任维修工,连修理厂都不用去。
事不宜迟,舒帆让会计佘小青开了张现金支票出来,黄花经营部虽然只是小规模纳税人,但是账目办的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所有的规章制度都是沿用青石高科的,严谨高效,运转良好,管理人员更是没的说,安馨是mba出身,还是注册会计师,佘小青也是管理专业毕业,在青石高科担任助理之时都游刃有余,何况小小的黄花经营部。
刘汉东拿着支票去银行提了款子出来,又去二手车市场挑卡车,他在部队就是开大卡车的,发动机的音儿一听就知道好孬,一番交谈下来,车贩子们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拜他为师,最终刘汉东挑了一辆成色不错的东风货车,一百六十马力,六米长的车厢,把过户手续办了,兴高采烈的开回铁渣街。
刚把车买下,就有一桩紧急业务,平川市的客户急需一批电池,可以当时结款,舒帆盘算一下,虽然加上来回运费利润极少,但回款快,跑一趟还是值得的,于是一帮人忙着装车,打印发货单,税控机开**,刘汉东连晚饭都没吃就出车了,开着大货车行驶在省道上,仿佛回到了从军岁月。
卡车进入平川境内的时候,忽然前面出现一个穿警服拿荧光棒的人,挥动棒子示意卡车靠边停车,刘汉东很配合的停下了,降下车窗问道:“师傅,啥事?”
穿警服的并不是交警,而是一个协管员,大冷的天冻得直流清水鼻涕,他明显心情不大好,吸了一下鼻涕喝道:“驾驶证行驶证,赶紧的。”
“怎么了?我违章了么?”刘汉东奇道,他没超载,没超速,车辆灯光完好,正常行驶,凭什么拦车。
路边停了一辆交警的桑塔纳警车,车门紧闭,车窗贴着深色的车膜看不清里面,协管员见刘汉东不配合,颠颠跑到警车旁敲敲窗户。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大红脸,比阚万林的脸还红,听协管说了两句,当即下车,这家伙人高马大,穿着多功能执勤服,手上拿着警帽,肩膀上是两杠一花,走路姿势都透着一股横劲。
刘汉东不是傻子,这是遇上车匪路霸了,平川的交警是出了名的黑,雁过拔毛绝不含糊,别管是私家车还是货车,农用车,只要从他们地面上过,必须要交钱才行。
车上载着客户急着要的电池,刘汉东没精力和他们斗法,陪笑道:“警官,有啥事啊?”
“罚款,一百。”红脸膛警官的语气非常坚定,不容置疑。
“我违章了么?”刘汉东问道。
“二百!”警官有些愠怒。
“怎么长得这么快?”刘汉东震惊了。
“三百!”警官简直要出离愤怒,协管在旁边帮腔道:“再啰嗦把你车扣了!”
本来刘汉东已经将一百元钞票夹在驾驶证里了,看他们这副尊荣,一股邪火就上来了,熄火下车,和交警面对面站着,恶狠狠瞪着他。
“你哪个中队的?叫什么名字,你领导是谁?”刘汉东冷声质问。
红脸膛警官愕然了,这司机疯了吧,怎么口气跟中央台记者似的,不过看这货不像啊,穿着工作服,头发乱糟糟的,绝不可能是媒体记者,估计是想扮猪吃老虎来着。
“把他车扣了!”警官才不和这种人废话,一摆手,两个协管就扑了上去,刘汉东轻轻一拨就甩到一边,顺手拿出手机对着警察拍摄。
“你干什么!你敢袭警!”警官大怒,拿出对讲机呼叫支援,快过年了,平川的交警们都上路执勤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省道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和车,很快就来了两辆警车,下来五个人,手上拎着警棍,杀气腾腾的。
刘汉东见势不妙,赶紧溜回车里,关门上锁,给徐功铁打电话。
“老徐,兄弟我出事了,在你地盘被交警查了。”
徐功铁不耐烦道:“醉驾还是撞人了?我给你个号码你打一下。”
刘汉东说:“你们平川的交警要办我,几十个人围着我,我不管,你得给我摆平了。”
“操,老子欠你的啊。”徐功铁挂了电话。
下面人骂骂咧咧的,开始动手砸车,刘汉东忍不住了,再度下车,抢过一根橡皮棍劈头盖脸打过去,将几个协管打得屁滚尿流,交警们都是养尊处优之辈,仗势欺人还行,遇上硬茬子全怂了,十几个人被刘汉东一个人追的东躲西藏,有个家伙还拿着对讲机大呼小叫,呼叫特警支援。
路过司机看见这一幕都不敢停车,但减慢速度看热闹,有好事的还鸣笛给刘汉东助威加油。
徐功铁曾任平川公安局一把手,虽然人调走了,但是余威还在,现任局长都得买他的面子,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局长又给交警大队长打电话,接龙一样一直打到现场,中队长大声吆喝:“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己弟兄。”
不过交警们的火气已经被激起,谁的面子也不给,非要办刘汉东不可。
刘汉东也是寸步不让,挥舞着手机叫嚣道:“老子认识省电视台的记者,给你们曝光,让你们全体扒衣服。”
交警们怂了,这个司机实在不好欺负,只能先放走再说。
刘汉东上车走了,几个交警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虽然闹了这么一场,刘汉东还是及时赶到了客户的仓库,货物卸下,结了款,找个地方停了车,在平川市区随便溜达了一圈,想当年他还当特警的时候,曾经在平川维稳,那时候浣溪还是高中毕业生呢,不知不觉将近三年过去了,陌生的城市物是人非。
寻了家小饭店,点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一个汤,六个大馒头,平川饮食比较朴素,菜量给的足,土豆丝堆得像山一样,刘汉东饭量大,一真风卷残云连个渣都不剩,看的女服务员目瞪口呆。
吃完了正要结账走人,忽然包间里出来一个人,上下打量刘汉东,问道:“哥们,你是不是今天在省道上打交警了?”
刘汉东反问:“你看见了?”
那人兴奋起来:“对啊,我看见了,我也是开车的,哥们你太猛了,来来来,咱得喝一杯。”
原来是一帮货车司机在聚餐,正巧碰到刘汉东,这帮粗野的汉子对刘汉东敬佩的五体投地,又是敬酒又是上烟,还让服务员多加了几个硬菜。
“最后你怎么脱身的?”有人问道。
刘汉东叼着烟吞云吐雾,满脸不屑:“我说要把视频传到网上,他们就孬种了。”
大伙儿一阵赞叹,都说这一招好使,又痛骂交警黑心,逢年过节上路乱罚款。
“要不是平川交警这么黑,市里的经济早就上去了。”一个司机说。
“就是,还有收费站,十里就一个,人家宁愿走高速,都不愿意走平川的路,这帮孙子太渴了。”另一个司机附和道。
“要我说,平川就是毁在姓高的手里。”一位满脸沧桑的司机压低声音道。
“嘘。”有人竖起指头放在唇边,警惕的左顾右盼,“可不敢乱说,上回有人在网上发帖骂姓高的,被判了刑哩。”
电视机里传来播音员悦耳的女中音:“市委书记高先显一行来到新农村产业园调研,并发表重要讲话……”
一提到高先显,大家就兴趣索然,随便喝了几杯便散场了,刘汉东酒足饭饱,回去找地方睡觉,他对生活条件要求不高,如果是夏天就在车里随便凑合一宿了,如今天寒地冻,还是找个小旅馆比较合适。
平川经济不发达,大城市常见的快捷宾馆还不是很普及,刘汉东找了家挂着“国营旅社”牌子的小旅馆,暖气小单间住一晚只要八十元钱,缺点是没有独立洗手间,但也能凑合了。
进了房间没多久,就有人敲门,刘汉东以为是送热水瓶的,开门一看,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嚼着口香糖满不在乎的样子,操着一口平川味儿的普通话说:“先生,要加被不?”
刘汉东笑了,本地娼妓还在使用老式江湖术语,可见高书记治下的平川多么落后,那女人见他笑还以为默认了,正要往屋里走,被刘汉东关在门外。
“不用。”
“切!”女人气鼓鼓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刘汉东以为暗娼又来了,准备开门骂她一顿,可是打开门却只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个子不高,瘦骨嶙峋的,也是就十四五岁年纪,手里拎着热水瓶。
“哦,给我吧。”刘汉东接过热水瓶,小女孩嗫嚅着想说什么,似乎又不好意思说。
“还有事么?”刘汉东以为她是旅馆老板家的孩子,临时客串服务员的,因为这女孩穿的是绿色带条纹的校服裤子。
“那个……先生,要特服么?”小女孩声音很轻,跟蚊子嗡嗡似的。
“特服?刚才撵走一个了。”刘汉东道。
“先生,你看我行不?”小女孩低着头,摆弄着衣角。
刘汉东愕然,平川服务业发达很发达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旅馆居然熟女萝莉都能提供,真他妈造孽,这女孩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浣溪。
“多少钱?”刘汉东问道。
“办事一百五,包夜三百。”女孩见他态度松动,明显高兴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
“喏,这是三百,拿去吧。”刘汉东摸出三张大票子递给女孩,伸手关门。
“先生,我还没服务呢。”女孩忙不迭道。
“不用了。”刘汉东将门关上了。
女孩回到前台,将三百块钱交给老板娘,说客人给钱了但是不需要服务。
老板娘很诧异:“天下还有这样的傻逼?”拧着大胖屁股走进办公室告诉男人们,屋里烟雾缭绕,除了老板,还有四五个穿着多功能执勤服的汉子,都叼着烟,满身的江湖气。
“出了鬼了,这小子咋回事,是不行呢,还是脑子不利索?”老板接过钞票,也是无比诧异。
“都不是,这货就这德行,前几年他当特警的时候,替一个高中女生出头,当时闹得特别大,市委书记因为这个事儿都下台了……所以觉得他可能喜欢嫩的,没想到不上钩。”一个汉子挠着脑袋奇道,他肩章上是治安队的徽章,不是正式警察,属于协管一类。
“啧啧,当代柳下惠啊。”另一人嘿嘿笑道,“要我说是你们挑的人不对,谁喜欢柴火妞啊,找个胸大的送上去,绝对中招,到时候咱破门而入,抓个现行……”
……
刘汉东躺在床上看了会电视,正要洗把脸脱衣服睡觉,忽然门又被敲响,声音很急促。
“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刘汉东大怒,冲过去拉开门,只见刚才那个小女孩站在门外,紧张无比的左顾右盼,见他开门忙道:“叔叔他们要害你,千万别上当。”说完匆匆走了。
刘汉东愣了,随即想到今天在省道上和交警们发生的冲突,这帮车匪路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不敢明着下手,暗地里的手段不会少,比如下套抓嫖,证据确凿抓个现行,就算找人也来不及,一顿皮肉之苦不用说,搞不好还得跟黄海波似的,弄个半年拘役什么的。
这帮货肯定在楼下蹲着呢,此处已经不安全,刘汉东迅速穿上外套,反锁屋门,打开窗户爬了出去,踩着空调外机和暖气管道下楼,绕到楼前看了一眼,旅馆门口果然停了一辆警车,车里坐着几个人,烟头一明一灭。
刘汉东明白自己被盯上了,别的地方也不安全,于是回到卡车旁,他很谨慎的没有立刻去开车,而是先观察周围有没有埋伏,然后查看轮胎,气门嘴,确认没有被破坏后才上车发动,夜里气温低到了零下七八度,油箱里的-10号柴油很难启动,需要烧火烘烤才行,深更半夜的却找不到引火之物。
无奈之下,刘汉东只好找了家彻夜营业的网吧包夜,随便将就了一夜,凌晨五点钟就结账走人,睡眼惺忪的网管打开锁着的后门放他出去,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巷口,堆满杂物垃圾,刘汉东找了根捅炉子的铁钎子,拿了些破棉絮烂麻袋木条子,准备点火烘烤油箱。
距离卡车还有几十米,刘汉东就觉察不妙,一辆五菱之光面包车堵住了卡车的出路,车的排气管还在冒着白烟,估计彻夜都在发动状态,这帮人是来蹲守自己的。
身后也传来声响,角落里钻出两个人来,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子,眼睛熬得通红,手里拎着棍子嘴里叼着烟。
刘汉东将杂物放下,只拿着铁钎子,这玩意作为兵器并不趁手,冬天人穿得厚,抽在身上估计都不疼,可是手头暂时只有这个,只能勉为其难的用一下了,扭头就跑这种事情是做不来的,毕竟新买的卡车不能就这么丢了。
面包车里下来四个人,都拿着家伙,链子锁、西瓜刀、一米长短的镀锌钢管。
“哥几个,熬了一夜辛苦了。”刘汉东客气了一句,突然暴起伤人,挥动铁钎子抽过去,正打在一人手腕上,西瓜刀当啷落地。
一场混战开始了,双方都穿着厚重的冬装,拿着简陋的武器,进行着低水平的街头械斗,他们和刘汉东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收人钱财帮人办事,打起来光瞎咋呼不玩命上,刘汉东以一敌六,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打着打着,刘汉东靠近了卡车,这才发现风挡玻璃被砸烂了,换一块玻璃要几百块钱不说,这大冷的天没风挡怎么开车!刘汉东大怒,拉开车门从工具箱里抄出一把大号扳手,沉甸甸拿在手里,可比轻飘飘的铁钎子趁手多了,钝器敲在头上,哪怕戴了棉帽子也不好使。
一人手持链子锁跃跃欲试,刘汉东虚晃一招,一扳手砸在他脑袋上,登时血就下来了,这家伙被打懵了,肾上腺素作用下还没觉得疼,刘汉东第二记又来了,正抽在他嘴上,满口的牙打得纷飞,链子锁落地,人跟面口袋似的歪倒在地上。
其余几个人都傻眼了,这货手黑啊,每人就给五百块,对付这样的狠较色,这生意亏大了。
五点半的平川街头,清冷无比,天才蒙蒙亮,早点铺的伙计起来生炉子,听到铁器相交金鸣之声不禁探头观望,只见一位大侠持剑撵着一群人在街头狂奔,不对,那不是剑,好像是捅煤球炉的钎子,大侠另一只手还拿着扳手,扳手上面似乎还有血。
刘汉东打跑了这帮人,回到车旁点了一堆火,把油路中的结蜡烤化,上车发动,风挡玻璃没暂时没法修了,只能冒着寒风开车,估计这帮人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在路上设下埋伏,卡车没风挡玻璃,交警正好借机查扣车辆,连讲理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硬闯肯定不妥,刘汉东琢磨了一下,决定就近把车开回江北老家去修理,因为从平川到江北的距离比到近江还略近些,而且走山路比较偏僻,不会被交警查。
清晨的寒风凛冽刺骨,刘汉东戴上墨镜,用围巾掩住口鼻,顶风开车向北进发,他这一步棋走的果然正确,此刻平川通往近江的高速、省道、国道卡口,全都打过招呼了,查扣一辆风挡玻璃破损的近江牌照白色东风卡车。
六点出头,天才微明,刘汉东开出平川市区,进入丘陵地带,他走过这条路,这儿是平川最穷的一个乡,梅姐和浣溪的老家就在这儿。
山风呼啸,围巾根本挡不住风寒,刘汉东降低了车速慢慢行驶,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队小学生沿着路边跑过来,队形错落有致,貌似学校组织的晨跑。
孩子们看到没有风挡玻璃的卡车,不由得驻足观望,有活泼的还冲刘汉东打招呼,此时一阵引擎轰鸣传来,一辆红色重型卡车从前方呼啸而来,刘汉东眼尖,一眼看到重卡的司机在打瞌睡,车辆已经失控。
刘汉东狂按喇叭,挥手让学生们闪开。
丘陵地带的道路狭窄,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水沟,小学生们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都很差,慌乱中不知所措,有几个低年级的孩子甚至吓得呆立原地,纹丝不动。
红色重卡车速很快,眼瞅着就要酿成一场群死群伤的惨祸,刘汉东来不及多想,牙关紧咬,一踩油门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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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撞击让刘汉东感觉自己似乎飞上了云端,然后又重重的落回地面,耳畔是铮铮的鸣响,眼前是纷乱的金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从昏迷中摇醒,睁眼一看,满眼都是红色,眼前之人竟然是郑佳一。
“妈的,一定在做梦。”刘汉东又闭上了眼睛,用力晃晃脑袋,再度睁开,眼前还是郑佳一,她正趴在驾驶室旁大声说着什么,尽是焦急之色。
刘汉东彻底苏醒过来,刚才的撞击让他短暂休克,实际上不过几分钟时间而已,血从头上流下糊住了眼睛,所以看什么都是红色的,想抬手擦一下眼睛,手却动弹不了,整个人都被严重变形的驾驶室钢结构卡住了。
“帮我擦擦脸。”刘汉东说,他有些惊慌,因为并没感觉疼痛,有可能腿已经断了,只是肾上腺素的作用暂时感觉不到痛苦而已。
郑佳一身上没带纸巾,直接用手擦拭刘汉东脸上的血,这回他看清楚了,驾驶室确实到处都是血,两车硬生生撞在一起,驾驶室都严重变形,红色重卡的风挡玻璃破损,看不到驾驶员的身影,估计是飞出去了。
“挺住,救护车快到了。”郑佳一说道。
“我撑得住,孩子们都没事吧?”刘汉东问。
“嗯,都没事。”郑佳一很冷静,回头招呼两个似乎是小学教师的男人,上来试图掰开压住刘汉东的钢梁,可是无济于事,只能等专业的消防队员来实施救援。
郑佳一忙前跑后,一会儿拿来热水给刘汉东喝,一会儿打电话催促救援,俨然就是现场指挥者,等了足足二十分钟,第一辆警车才抵达现场,两名交警没携带任何救援工具,只能维持秩序,保护现场。
天阴沉沉的开始下雨,冷冷的雨滴落在地上就化成了冰,驾驶舱顶棚漏了,雨水直接淋在刘汉东身上,郑佳一拿了把雨伞站在旁边帮他撑着,忽然刘汉东的手机响了,铃声欢快:老公,接电话,接电话呀,老婆找你了。
是马凌打来的电话,刘汉东拿不到手机,郑佳一艰难的把手伸进缝隙,伸到刘汉东裤兜里,摸出手机的同时也摸了满手的鲜血。
郑佳一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刘汉东耳旁。
“啥事啊,开车呢,没睡懒觉早就起了,带礼物?好啊知道了,挂了。”
郑佳一收了电话,眼圈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汉东。
“你怎么在这儿?”刘汉东反倒和她攀谈起来。
“不是说过来支教么,内地一样有贫困地区,这儿的学校连操场都没有,只能在路上晨跑,我反对过很多次,他们总不听,今天要不是有你在,肯定要出大事。”
“帮我把烟拿出来,抽一根。”刘汉东说。
郑佳一忙不迭的帮他把血浸透的烟盒拿了出来,早已不能抽了,于是又下去借了烟和打火机,自己先叼在嘴里点燃,然后才塞到刘汉东嘴里。
“这是哪儿啊。”刘汉东抽了一口烟道。
“这里是平川市大墩乡,前面不远就是乡希望中心小学……”
就这样聊了一个小时,消防车才来到现场,用液压钳将钢梁剪断,把刘汉东救了出来,经检查除了肋骨断了几根外并无明显外伤,那些血大多来自对面红色重卡的驾驶员,那人身体拦腰切断,大动脉里的血喷的到处都是,下半身还在驾驶室里,上半身却飞到十几米外的草丛中,幸运的是晨跑的小学生们只有几个人轻微擦伤而已。
刘汉东先被送到镇上的医院,不过条件有限,暖气都没有,于是在郑佳一的交涉下,又转到市里大医院,做全身详细检查,拍x光,做b超,一套做下来,证实确实无大碍,郑佳一松了一口气,说:“好人有好报,连交警都说这是奇迹,按说这种撞法不死也得残疾的。”
“我的车废了。”刘汉东很是懊丧,他倒不是心疼这几万块钱,可是刚买来的车就完蛋,心里总归不太舒坦。
“买保险了吧?”郑佳一问。
“原车是有保险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去保险公司过户。”刘汉东苦笑不已,“也是命数,破财免灾。”
郑佳一笑道:“傻样,你救了那么多孩子的命,这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还念叨什么破财不破财的,你要是心疼卡车,回头我买一个新的给你。”
“说话算数哦。”刘汉东心情大好,伸出手来,“拉钩。”
郑佳一拍开他的手嗔道:”养你的伤,又不是小孩子。”
刘汉东身上遍体鳞伤,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遇到车祸在平川住院了,让大家不用担心。
他说的轻巧,别人听来可是晴天霹雳,黄花经营部立刻歇业,除了留下陈八尺看店之外,全员赶赴平川。
平川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条件比起省医科大附院还是差了许多,县级市唯一的三级甲等医院里挤满了病人,寒冬腊月,感冒发烧的病员特别多,骨科病房里倒有一多半是其他科室的病人,床位严重紧张,本来该住三个人的病房硬是住了五个人,还有许多病人躺在走廊的加床上,吊着药瓶,小桌上摆着饭盒和洗漱用品,病员家属到处乱跑,医生护士忙的不可开交,乱的一塌糊涂。
刘汉东也被安排在走廊里,护士给他挂上一瓶消炎的药水就再也不见了,医生来随便问了几句也走了,催款单倒是来的迅速及时,刘汉东没有医保,需要交纳三千元押金,郑佳一拿了张黑色的银行卡给随行的男老师,让他去办手续。
过了半个钟头,男老师回来了:“郑老师,医院不能刷你这种卡。”
郑佳一拍拍额头:“忙晕了,拿错了,这张卡不是银联的,我拿张工行的给你。”
男老师说:“不用了,我带钱了,已经交上押金了。”
刘汉东觉得男老师有些面熟,仔细打量两眼,寒酸的老实呢子大衣里面是涤纶西装和鲜红的手织毛衣和白衬衣,袖口重重叠叠,毛衣下面是衬衣,衬衣下面还有灰色的棉毛衫,头发倒是梳的一丝不苟,瘦削白皙,眼镜下是一张斯文的面孔。
几年前送梅姐和浣溪回家过年的时候,似乎见过这人,对,这人姓石。
“石老师?”刘汉东试探着问了一声。
“你认识我?”石老师很惊讶。
“浣溪记得不?蓝浣溪,还有梅姐。”刘汉东道。
“哦……是你啊,刘公安。”石老师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没想起来。”
郑佳一也挺纳闷:“你们认识?”
石老师说:“刘公安是个英雄,三年前俺们蓝田村出了个高考状元,叫蓝浣溪……”
浣溪的故事在大墩乡已经成为传奇,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石老师身为小学老师,更是经常拿这个段子激励学生们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他讲的很投入,郑佳一听得聚精会神,慢慢的,附近的病人和家属也都停下自己的事情,专心致志听石老师讲故事。
“最后,浣溪去了香港念大学,政府给她父母安排了房子和工作,冒名顶替的被清理,所有涉案人员都受到了法律的严惩。”石老师讲完,病友们都啧啧称奇,向刘汉东投来敬佩的目光。
“所以,你丢了特警的工作,沦落为一个货车司机?”郑佳一含笑看着刘汉东。
刘汉东无言,石老师的故事删减了很多内容,浣溪的弟弟至今死的不明不白,蓝家人反被污蔑成“卖国贼”,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都被人遗忘了,浣溪的经历变成了单纯的励志故事,激励着每个想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
走廊尽头出现了几个交警,大概是来做笔录的,车祸死了人是大事情,刘汉东脱不开干系,但是看到交警让他想起昨天的事情,这回可惨了,落到平川交警手里还不照死的整自己。
“我得走。”刘汉东说。
“你说什么?”郑佳一奇道,“你伤成这样去哪儿?”
“我得罪了当地交警,他们要找我麻烦。”刘汉东有些紧张,他肋骨骨折,无法像以前那样窜蹦跳跃,只能束手就擒。
“他们敢!”郑佳一柳眉倒竖,“你是英雄,救了那么多的孩子,很多人可以作证,凭什么找你麻烦。”
刘汉东苦笑,他知道郑佳一的身份不一般,父亲是副国级领导人,什么事儿都能摆平,可是县官不如现管,等你一层层压下来,自己早在看守所里褪层皮了。
扭头看看,交警正在向护士打听,护士朝这边指了一下。
“再不走可就晚了。”刘汉东催促道。
郑佳一想了想,将旁边病友的轮椅推了过来:“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刘汉东强撑着站起,坐进了轮椅,石老师帮他拿着吊瓶,郑佳一推起轮椅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几个交警走过来,打量着空床,问旁边的人:“人呢?”
“不知道。”病友们都冷漠的摇着头。
一个肩膀上两杠两花警官将手伸进被里摸了摸,还是热的,说明没走多远。
“追!老王你去厕所看看,老李你走楼梯,我下电梯,绝对不能让人跑了。”警官摸出对讲机,通知楼下的警车:“注意,嫌疑人跑了,堵住大门,别让他出去。”
警察们匆匆而过,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穿着白罩衣的郑佳一探头张望,确认安全后才开门将刘汉东推了出来。
“怎么办,投案吧。”石老师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能自投罗网。”郑佳一很坚定,“越是基层越黑暗,我不能相信他们。”
“那怎么办,逃不出去啊。”石老师简直都要哭了。
“你下去联系车,我送他下去。”郑佳一冷静无比,将刘汉东推了出来。
刘汉东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我能走。”
郑佳一将他按下去:“别动,你目标大,坐轮椅是个掩护。”说着将他推向电梯,正好一个中年hu士推着轮车过来,拍拍床单道:“上来。”
“张队,楼梯没有。”随着呼声,脚步声接近,刘汉东从轮椅上爬起来跳上推床,hu士迅速拉起白被单遮住他的脸,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交警,三个五大三粗的便装汉子,手里都拎着橡皮棍。
“让一让。”hu士没好气道。
大家看到被单蒙头的尸体,都觉得无比晦气,赶紧让出空间,却并不下出电梯,郑佳一镇定自若,接过吊瓶,对石老师说:“你走楼梯吧。”
石老师心惊胆战,飞也似的跑了。
“去哪一层?”交警问道。
“妈呀,死人怎么走客梯。”一个协管抱怨道。
“谁说是死人?老年人怕冷,不得遮着点。”hu士瞪他一眼。
“去一楼b超室。”郑佳一接了一句,趴在床边低声道:“爸,忍着点,马上就到了。”
交警按了一楼按键,开始交谈。
“人能跑哪儿去?路全封死了。”
“兴许上天台了,这货以前是特警,飞檐走壁厉害的很。”
“那咱上天台看看去?”
“省省吧,又不多给一毛钱加班费,拼那个命图啥,来一根。”
刘汉东在床单下绷紧了身体,谨防有人心血来潮掀开被单发现自己这个冒牌老人,他虽然有伤在身,但在电梯这样狭小空间内放倒几个脑满肠肥的家伙没什么悬念。
好在这帮人纯粹是来打酱油的,根本不怎么上心,在电梯里还抽起了烟,吞云吐雾完全不在乎病人的感受。
一楼到了,推床下了电梯,汉子们也跟着出来,和院子里的同事们会合,为了抓刘汉东,平川交警大队出动了几十口子人,把医院堵得水泄不通,仔细一看,不光有交警,还有特警,背心上印着“jingcha”“swat”字样,虎视眈眈,煞有介事。
警察们守在大门口,每一辆出门的汽车他们都要扫一眼,看看车里坐的什么人,这下郑佳一犯难了,怎么才能把刘汉东安全的运出去。
hu士说:“走后门,运医疗垃圾的小门,平时不开,我带你们去。”
辗转来到后门,刘汉东从推床上爬起道:“大姐,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儿子和蓝浣沙是同学,那孩子可惜了。”hu士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走吧,我扶你。”郑佳一将刘汉东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刘汉东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搂着郑佳一的肩膀向前走,其实以他这种打不死的硬汉体格来说,断两根肋骨还到不了行动困难的地步,不过能借机一亲芳泽也是天赐良机。
郑佳一给石老师打了电话,过了一会儿,一辆三轮农用车驶了过来,石老师跳下车满脸歉意:“只找到这个,村里拉猪的车。”
车厢里脏脏不堪,猪粪和各种污物臭气熏天,驾驶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胜在有两排座位,全都能坐进去。
郑佳一没有责怪石老师,医院门口停满了等活儿的出租车,本市生意不接,专跑长途,可他偏偏跑去菜市场找了辆老乡的农用三轮,这玩意速度慢又漏风,还是交警最喜欢查的车辆,这不自找麻烦,不过想想也能理解,石老师虽然是乡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可每月工资不过千把,打出租车这种奢侈的事情他想都不敢想的。
“上车吧。”郑佳一说,大家依次钻进了车厢,一股酸臭的味道直冲鼻孔,熏得郑佳一差点昏过去,座位上放着的军大衣漆黑无比,棉絮都漏出来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到处是烟灰、垃圾,简直无处下脚。
“二愣,开车。”石老师吩咐道,又向刘汉东和郑佳一介绍这位开车的傻小子,“这是我舅家的孩子,二表弟。”
二愣回头傻笑一下,露出大黄板牙,一踩油门,农用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喷出一股黑烟开走了。
农用车里不但气味熏人,跑起来小风嗖嗖往里灌,减震极差,颠的屁股生疼,不过能逃出生天,这些都可以忽略,刘汉东的英雄事迹,二愣耳熟能详,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说话有些结巴:“刘刘刘,刘公安,上了我的车,保证给……给你送到地方,哥,咱去哪儿?”
石老师也是个没主见的,他问郑佳一:“郑老师,现在去哪儿?”
郑佳一又问刘汉东:“去哪儿?”
“一路向北。”刘汉东说,“离开平川才算安全。”
郑佳一不解道:“为什么出动这么多人抓你,就算是车祸肇事致人死亡,也用不着这么大排场吧?”
刘汉东冷笑道:“恐怕是高书记下令了,我把他儿子满嘴牙都打掉了,这个仇他能不记一辈子?我在近江他够不着,好不容易在平川地面上出了事,还不照死里弄我。”
二愣道:“刘……刘公安,你还怕怕怕,怕姓高的么?”
刘汉东道:“我不怕他,我怕政府啊,姓高的在平川就代表政府,国家机器多厉害啊,我可斗不过,我给你讲个故事啊,从前有个特工,那种特牛逼的人,在国外执行任务回来,骑着一辆摩托车路过某乡镇,结果被交警拦了。”
石老师说:“这个段子我在网上看过。”
二愣兴奋起来:“是……是不是龙组的特工?老牛逼了,肯定把交警揍一顿走人。”
刘汉东说:“错了,是交警一哄而上,把龙组特工给活活打死了。”
二愣傻了:“咋能这样!他怎……怎么不亮证?”
石老师说:“网络上的段子,不当真的,国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郑佳一幽幽道:“这段子是真的,虽然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差不多,人被打死了,越是基层的地方越乱,县城里县委书记就是土皇帝,谁管你是什么身份,先打了再说,有些地方,连中央巡视组都敢暗杀,内参上离谱的案例更多。”
二愣加快了车速。
怕什么来什么,前面一辆警车横在路上,交警挥舞着指挥棒老远就命令农用车靠边停车,二愣慌神,手足无措,农用车又不是大卡车,速度上不去,硬闯只能把事情搞得更糟,他乖乖靠边停下,忙不迭的掏烟。
交警走过来:“农用车不能上这条路知道不?驾驶证行驶证!”
二愣递烟,被人挡了回来,乡下人开农用车,根本没办证件,查着就得扣。
交警一边开单子,一边瞄了一眼车里,看到了捂着军大衣的刘汉东和郑佳一,心里一动,这两人的形象和农用车有些不搭啊,他心生怀疑,却不动声色,退了两步,忽然大喊:“逃犯在车上!”
周围执勤的警察立即赶来,人多势众将农用车团团围住,并且用对讲机呼叫支援。
石老师吓破了胆,颤声道:“怎么办?”
郑佳一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却总也接不通,急的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刘汉东是经常和政法机关打交道的常客了,他心里有底,这事儿郑佳一兜着呢,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冤狱,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大过年的再弄一出牢狱之灾,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啊。
“你先走!趁他们的援军还没到。”郑佳一毅然道,打开车门跳下去和交警们纠缠在一起。
刘汉东也下了车,夺路而走,交警们大声呵斥,可是并无一人上前阻拦,眼睁睁看他跑远了。
大批警车赶到现场,特警从车里跳出来,头戴钢盔手持微型冲锋枪,将郑佳一等人统统戴上手铐押走,二愣的农用车也被拖走。
刘汉东如丧家犬般在路上疾奔,忽然一辆路过的卡车不断鸣笛,抬眼看去,正是昨晚一起喝酒的司机大哥。
“咋了,车呢?”司机大哥笑呵呵问道。
刘汉东一个箭步跳上踏板,拉开车门钻进去:“别提了,出事了,赶紧走。”
……
郑佳一被捕了,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戴上手铐,本以为会像电视里那样被人带进审讯室,两名警官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审问,事实却让她无比失望,没人搭理她,就这样铐在派出所冷冰冰的大厅里,石老师和二愣也不知去向。
“喂!你们领导呢!叫你们局长来!”郑佳一气急败坏的大喊道。
没人理她,路过办事的群众和警察都默然的看着她,有人还小声嘀咕:“是扒手吧?年纪轻轻的干这个。”
“不像,可能是吸毒的。”
郑佳一的手机被没收了,没法打电话,喊了半天嗓子也哑了,停了一会又喊道:“我要上厕所!”
终于有一个女警官走了过来,穿着带毛领子的夹克式制服,手里捧着保温杯,冷冷瞪着郑佳一:“就你这样的还想上厕所,你先反省一下自己犯了什么事。”
郑佳一道:“你什么态度,我不是嫌疑犯,我是无辜群众,我记住你的警号了,我要投诉你,到省厅,公安部投诉你们野蛮执法,我要曝光你们的所作所为。”
女警官大怒,回头喊道:“小王,这有个难缠的,你来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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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是个年轻警察,肩章上两道折,刚从警校毕业还没正式授衔,他将郑佳一的手kao打开,带进一间办公室,可是屋里有人正在谈话,摆手道:“小王,换个地方。”
陆续找了几个地方都没不合适,最后小王带郑佳一来到会议室,这里刚开过会,满屋子都是烟雾,桌上狼藉不堪,小王将记录本往桌上一放:“就这儿了。”
郑佳一刚要拉椅子坐下,小王眼睛一瞪:“谁让你坐了,蹲墙角。”
“我不是嫌疑人,为什么不能坐,你这是对我进行侮辱,我要打电话,我要见你们局长!”郑佳一声音铿锵有力,态度非常嚣张,小王毕竟只是个学员,唬不住对方,反而被对方的气势镇住,有些尴尬道:“你配合一下好不好,你现在涉嫌妨碍执行公务,包庇窝藏逃犯,你的问题很严重知道不?”
郑佳一嗤之以鼻:“逃犯?法院判决之前都是嫌疑人好不好?再说刘汉东根本就没犯法,谈何包庇窝藏,你们滥用警械对付无辜市民,倒是执法犯法,罪加一等。”
小王说不过她,只能老老实实做笔录,郑佳一用简练的语言将事件描述一遍,小王恍然大悟,他是省警官学院的毕业生,在平川市公安局实习,还没沾染上老公安的痞气和霸气,知道郑佳一是冤枉的,口气就温和多了。
“你在哪儿上班?”小王道,“喝水不?”
“不用了,谢谢。”郑佳一心情稍好,“我在大墩乡希望中心小学。”
“看你样子是大城市来支教的吧。”小王到底是警校出身,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郑佳一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乡下小学教师,就算市里电视台的主播都没她这么高贵典雅。
“对,我是来支教的。”郑佳一道,“请问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么?”
“手机是被谁没收的。”
“抓我的那些人,好像是特警。”
“我帮你问问吧,你先看看笔录有没有不对的地方,确认后在你的名字上按个手印,签名,写上以上供述都是事实,并无异议。”
做好了笔录,小王让郑佳一在会议室里坐着,自己出门去找领导,路过审讯室,看到同时被抓进来的石老师正在痛哭流涕,向公安承认错误。
三个人是分开审的,石老师胆子小,警察一说要通知单位他的精神就崩溃了,虽然乡中心小学的教师工资很低,但好歹是吃皇粮的,丢了这份工作,对他的打击不亚于天塌地陷。
二愣就没这么老实了,一问三不知,警察也有招制他,铐在暖气管子上让他蹲马步。
小王溜了一圈,来到值班室问中年女警官:“刘姐,这案子咋回事啊,怎么这么大动静?”
刘姐说:“不该问的别问,那女的呢?别让她跑了,张所交代过的。”
“噢。”小王老老实实回去,想了想,又去饮水机处拿了个纸杯,给郑佳一倒了杯热水送过去。
“谢谢。”郑佳一接了杯子,对小警察的印象好多了,平川也不是洪洞县里无好人啊。
忽然大门口一阵嘈杂,小王跑出去观看,只见几个同事将一人按在墙上,扭住胳膊上了背铐,郑佳一听到动静也出来了,赫然看到刘汉东自投罗网。
刘汉东被两个警察押着走过来,这货一点不害怕,还冲郑佳一挤眉弄眼:“没事儿,都安排妥了。”
郑佳一哭笑不得,这家伙就喜欢逞英雄,大概是不想丢下同伴逃跑吧,大男子主义作怪,真拿他没办法。
她猜得没错,刘汉东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自己一个人跑了,把郑佳一和石老师、二愣丢给警察,传出去自己一世英名不就完了,不过在投案之前,得先把后顾之忧解决了。
给谁打电话是很有讲究的,解救郑杰夫的女儿可是大功一件,想来想去刘汉东还是决定把功劳送给徐功铁,以后用到他的机会还很多,可是不巧徐功铁正在省厅开会,手机关机,于是只好打给胡朋,胡朋在外地追逃,忙的不可开交,没等刘汉东开口就说我没空,你找老徐吧。
没办法,刘汉东只好给宋欣欣打电话,请她协调沈局长搭救郑佳一。
想想还觉得力度不够,又给郑佳图打电话,响了许久没人接,于是发了条短信过去,这才回来投案自首。
刘汉东被当场刑拘,所有手续一应俱全,他的罪名并不是交通肇事,而是危害公共安全。
郑佳一冷冷旁观,这个结局在她意料之中,她对小王说:“其实你们还可以再无耻一点的,把他当场击毙算了。”
小王挠着头说:“他要是敢拒捕,还真就能当场击毙了。”
郑佳一冷笑:“请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小王说:“你等下,我问问领导。”颠颠的跑去找所长,刘姐出现了,指着郑佳一没好气道:“那女的,你过来。”
郑佳一走过去,刘姐拿出一张纸说:“看一下,签上你的名字。”
纸上印着平川市公安局的抬头,下面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xxx条之规定,兹决定由我局侦查人员某某对郑佳一,(女,三十岁)执行拘留,送平川市看守所羁押。
郑佳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你们真的疯了么?”
“你签不签?”刘姐将签字笔拍在桌子上。
“我拒绝签字。”郑佳一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她是**,从小是被惯着长大的,天生就有一股傲气,哪受过这种折辱。
“你不签也得签!”刘姐声色俱厉。
小王看到这一幕,也不敢劝说,远远的看着郑佳一被刘姐等人押上了警车,直接送往看守所,警察现在不打人了,送到看守所自然有犯人帮着教训这些刺头。
“唉,可惜了。”小王暗暗叹息,郑佳一气质这么好,看起来也显得年轻,怎么居然有三十岁这么老了,看她谈吐,应该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白领,为什么在大墩乡支教,这些疑问萦绕在小王的脑海中,百思不得其解,并且对郑佳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来到电脑前,进入公安内网,开始查找郑佳一的档案。
郑佳一的身份证号码是归属近江的,输入号码后可以查到家庭住址,服役情况,工作情况,学历身高血型等,郑佳一的住址是近江府前街80号,未服兵役,工作单位是高盛公司。
小王打开百度输入近江市府前街80号,出现的是省委家属区的字样,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接着百度高盛公司,解释是高盛是第一家获得上海证券交易所b股交易许可的外资投资银行,家住省委大院,在外资银行工作,这个女人背景不一般啊。
接着查询郑佳一的父母,“郑杰夫”三个字映入眼帘,小王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再看看,确实是郑杰夫,照片上的这张面孔,也是前任省委书记。
小王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他预感一场风暴将会降临。
……
平川市委,秘书刚接完公安局打来的电话,向高书记报告说:“嫌疑人已经归案,现正送往看守所途中,薛局长说是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办的,根据刑法第二章第一百一十九条规定,破坏交通工具并且造成严重后果的,可以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高书记眼皮都不眨,微微颔首:“对于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行为,一定要严厉打击。”
秘书笑道:“这回可把他办踏实了,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薛局长说了,有几个包庇窝藏嫌疑人的,一律严办,绝不姑息。”
高书记道:“下午还有个干部生活会,其他活动都推了吧。”
平川市响应中央号召,每月都要召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常委会,这是最重要的政务活动之一,开会的时候不许接电话,不许有人打扰,秘书当然心中有数。
与此同时,近江市公安局,宋欣欣急火火闯入局长办公室,沈弘毅正在和人谈话,见状打趣道:“宋主任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鉴证中心又缺设备和经费了?”
宋欣欣走到沈弘毅桌旁低声道:“平川有事发生。”
“什么?”沈弘毅剑眉一挑。
宋欣欣见屋里还有其他人,便用手机打出一行字:郑杰夫的女儿在平川被捕。
沈弘毅的眉毛竖了起来,站起身来,屋里几个人见状告辞:“沈局长你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不好意思,下次再谈。”沈弘毅敷衍了一句,让秘书去送客,问宋欣欣:“到底怎么回事?”
宋欣欣帮着膀子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刘汉东给我打来的电话,估计是这家伙又闯祸了。”
沈弘毅哑然失笑,又是刘汉东,老领导的话真没错,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净给自己送功劳,他倒不担心郑佳一的安全,平川市局再放肆也不会太出格,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把这件事情做到利益最大化。
“小李,备车去平川。”沈弘毅拿起电话道。
……
朱雀饭店,刘飞的私人手机响了,他拿起看了一眼,是美国打来的越洋长途,还以为是冯庸的电话,接了笑道:“老三,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谁是老三,我是郑佳图,刘飞我问你,你想把我姐怎么着?”
“你姐怎么了?”刘飞错愕不已,“佳佳出了什么事?”
“你就装吧,我姐在你地盘上出事,被警察抓了。”
刘飞镇定自若:“不可能,谁告诉你的?”
“不是你们市里,是下面县区,对,平川县,我姐在那儿支教来着,你赶紧去救人,我姐但凡少一根毫毛,我找你算账!”
郑佳图搞不清楚平川和近江之间的关系,以为离得近就归平川管,事实上他还没睡醒,中国是白昼,美国却是凌晨,起夜看到刘汉东的短信,打回去已经没人接,想了想各种关系资源,能罩得住的也只有刘飞了。
这个电话真打对了,刘飞对郑佳一念念不忘,这是有原因的,虽然徐娇娇和郑佳一家世相同,但品貌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郑佳一是哈佛大学出身,毕业后进入华尔街投行工作,徐娇娇是家里走门路上的江东大学计算机系,有一门基础课怎么都没法考及格,老教授不肯放水,最后硬是托关系取消了这门课程才顺利毕业。
一个正牌美国名校学生,和一个补考三回都不及格的差生,智商的区别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也不过分,学识和见识直接影响到气质,老实说徐娇娇气质也不差,毕竟是**,出入的都是高档场所,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身上全是名牌,欧美国家也旅游一个遍,可是和郑佳一比较起来,那股浓浓的**丝气质怎么也去不掉,刘飞自视甚高,对妻子的庸俗市侩很是看不惯,如果不是看老丈人面子,早离婚八回了。
外形方面,徐娇娇也没法和郑佳一比,徐娇娇本来是个树桩子身材,只有一米五五的身高,满面雀斑塌鼻梁小眼睛,后来去了韩国大半年,回来就变了个人,皮肤白了,鼻子挺了,下巴尖了,眼睛大了,眼皮双了,赘肉没了,连身高都长了十厘米,一米六五亭亭玉立,不过回国的时候惹了不少麻烦,韩国海关认定她护照和本人不符,最后麻烦了驻外领事馆才解决。
徐娇娇再不好,毕竟是刘小飞的亲娘,徐新和的女儿,糟糠之妻不下堂,作为政治上追求完美的我党干部,刘飞是肯定不会离婚的,最好的结局是徐娇娇病故,自己在单身一段时间后,续弦郑佳一,依靠郑杰夫的力量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当然这些只是刘飞脑海深处的想法,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郑佳一作为备胎,在刘飞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她在平川市大墩乡希望中心小学支教,这件事刘飞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引起反感,从未体现过存在感,如今不想打扰也不行了,他先冷静的告诉郑佳图,放心,只要自己在,佳佳绝不会有事,然后他按铃把秘书叫了进来。
“给我接平川市委书记。”刘飞冷峻无比道。
秘书有些抓瞎,平川是省管县级市,在地位上和近江这种副省级城市没有可比性,两个城市之间不存在统属关系,也没有经济文化交流,想找市委书记的电话一时半会还真不容易,不过这种小事难不倒秘书,他有无数种办法联系上对方,只需要几分钟时间。
刘飞看到秘书才调电话号码就有些不高兴:“效率!关键时刻,效率哪儿去了,这么懈怠怎么能行!”
秘书慌了,搞不懂老板发哪门子邪火,他先找的是省委组织部长的秘书,从那儿找高先显的电话,来回用不了五分钟,怎么老板连这几分钟都不能等了?
终于要到了号码,秘书开始拨打,可是对方关机,转到小秘书台。
刘飞开始来回踱步,一向镇定的他竟然有些失态,秘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擦一擦冷汗,再次打电话给组织部长的秘记秘书的号码。
折腾了一会儿,终于联系上高先显的秘书,这边自我介绍,说是近江刘市长的秘书,那边很吃惊,赶紧问好寒暄套近乎。
“刘市长想找高书记说话,有相当重要的事情。”秘书瞥一眼刘市长,赶忙进入正题。
“不好意思,高书记正在开会,等会议结束我请他给您回电话吧。”高很客气的答道。
“抱歉,是很要紧的事情,麻烦您通知一下高书记好么,刘市长就在旁边。”这边的秘书也不含糊,直接提出要求,刘飞是省会的市长,副省级干部,下一步是要进常委班子的,而高先显只是县级市的市委书记,高配也不过是副厅级,级别上差远了,刘市长找他是给他脸。
“真的很对不起,民主生活会不好打断,朱省长也在。”高关键问题上毫不含糊,刘飞虽然级别高,毕竟不是主管领导,而且再重要的事情也比不上民主生活会啊,朱家政省长在会议室里坐着,自己贸贸然去打扰,成何体统。
秘书只好挂了电话,胆怯的看着刘飞。
“备车,去平川。”刘飞大手一挥。
他要亲自去解救郑佳一,这样比打电话效果更好。
刘飞还没出门,沈弘毅已经动身了,他还叫上了徐功铁,两人一个是前任平川市委书记,一个是前公安局长,这面子可大了去了,在车上徐功铁就给平川市局的薛局长打电话,可是没人接,老薛是副市长,常委成员,正参加民主生活会,给高先显提意见发炮弹呢。
“我给高书记提个意见,先显同志在工作中不注意提倡普通话,总是一口平川腔,甚至在接受中央台记者采访的时候也说平川话,身为一方领导,不能掌握普通话,对我们地方的形象是有负面影响的!”
高先显撇着一口平川味十足的普通话严肃无比道:“我虚心接受你的意见。”
……
小王一颗心砰砰乱跳,敲响了张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张所长嗓门很大,和他的名字张洪亮很搭配。
小王进了屋,怯怯的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在他心里,所长就是天,就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
这些年教育体制变革,省警官学院也不是铁饭碗,毕业生自主择业,要参加统一国考才能当上公务员,不然只能当一辈子聘用制工勤人员,有些同学混得差的,当保安的都有,小王的父亲在当地开游戏厅,和张所长关系不错,逢年过节都送礼,老王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儿子穿上一身警服,为了这个崇高理想老人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张所长胃口很大,每年都收家里十几万,在小王的工作分配上,他有绝对的主导权,平川市很小,市区一共就几个派出所,城关派出所是最大的,张洪亮四十来岁,大红脸,整天在外面喝,据说家里十几套房子,豪车七八辆,协警队那几个警花都是他养的二奶。
想在公安系统混出头,必须有靠山才行,张所长为人仗义,一定要处好关系,有人的时候你喊所长,没人的时候喊叔,这是老王对儿子的叮咛嘱咐,小王牢记于心,此刻就是没人的时候,他嗫嚅着喊了一声张叔。
“怎么样,还习惯不?”张洪亮招手让小王过来,抛了一根烟给他,中华!所长抽屉里全是好烟好酒,他从不独享,兄弟来了都是成条的给。
“还好,听习惯的。”小王还是有些拘谨,不过眼力价是有的,拿起桌上的火机恭恭敬敬帮张洪亮把烟点上。
张所长吸了一口烟,关切的问道:“有事么?”
“有件事,不知道怎么说。”小王挠着脑袋道,他极为敬畏张洪亮,平时自己口才还算不错,但在张所面前就变成了胆怯的小白兔。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韩剧里的人一样。”张所长笑道,桌上的三星大屏幕手机响了,他拿起接电话,小王只好暂时闭嘴。
“我给你说,这个事儿应该这么操作……”张所长拿着手机竟然出门去了,小王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急的手足无措。
张洪亮打着电话下了楼,忽然想到有件事没办,招呼所里的司机:“小马,把车开出来咱去一趟市局。”
小王眼瞅张所长要钻进汽车,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电话里又讲不清楚,此事关系重大,搞不好平川市公安系统要大洗牌,张所屁股上可不干净,被人借机弄进去简直是板上钉钉,他进去了,自己的靠山就没了,工作就黄了,老爸的游戏厅,其实是dubo机为主的游戏厅,也就没法继续干下去了,想到这些,一股勇气顶着小王冲到阳台喊了一声:“张所,别走!”
张洪亮疑惑的看着他,小王急中生智道:“市委来的电话。”
“我怎么没听到电话铃声。”张洪亮嘀咕着走回来,进了办公室,狐疑的看着纹丝未动的电话机。
“张叔,有大事!要命的是事情!”小王走过来关上门,不顾张洪亮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今天抓的人很有背景,是国家领导人的家属,咱江东前一任省委书记知道不,郑杰夫!他的女儿郑佳一,让咱所里给扣了!”
“什么!”张洪亮一双眼睛瞪得铃铛那么大,一把抓住小王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郑杰夫的女儿,郑佳一,被咱们所抓了,已经送看守所了,估计要上手段。”小王平静的和张洪亮对视,其实心里砰砰乱跳,前途在此一搏了!
张洪亮到底是老公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证据呢?你怎么判断的,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人家根本不稀说,是我自己查的,张所你不信打开电脑看看。”小王牙齿有些打颤,出卖了他的紧张心情。
张洪亮从容打开电脑,从小胡萝卜一般粗细的手指笨拙的敲击着键盘,输入了郑佳一的身份证号,所有资料一目了然。
“事儿大发了。”张洪亮颤抖着手掏烟,摸出打火机想点上,点了好几次没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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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时刻,一只打火机伸到面前,帮张所长点燃了香烟,原本老实巴交的小王如同换了个人般,坚毅无比道:“张叔,再晚就来不及了。”
“对对对。”张洪亮恍然大悟,赶紧给看守所打电话,这个案子是上面交代下来的,薛局长的原话是说照死里办,主要是指刘汉东,对于其他人没有明确指示,不过下面人通常会充分领会领导的意图,举一反三,既然刘汉东是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其他人也肯定脱不开干系,一锅烩了便是,郑佳一就是受此牵连,再加上她态度恶劣,拒不认罪,在所里不好收拾她,拉到看守所可就有她好看了,收拾人的办法多达百种以上,还都是阴招暗招,你事后打官司都没证据。
电话接通,张洪亮大嗓门吼开了:“老赵,什么,我是谁,我是你亮哥!刚才所里送犯人过去,到了么,刚到,赶紧给我送回来,别问了,急事,等等,别用警车送,用好车,别上铐子,态度好点,别问了,不是我马子,那是我的姑奶奶!小心伺候好了,掉一根毛我找你算账。”
平川看守所,所长老赵接完张洪亮的电话,百思不得其解,看老张说话的语气语调,似乎不像喝多的,再看这个解来的女犯人,条顺盘靓气质脱俗,老赵心里就有了几番计较,这事儿水深,自己不便参与,只需把事儿办利索就行。
郑佳一是坐囚车来的,拿着昌河警用面包车,后车厢里焊上铁栏杆,没座位,只能蹲着,手腕上还戴着铐子,还有公安人员的蔑视眼神,都让她受尽了屈辱,但她并没有失态,只是冷冷看着这些人,不对,是略带怜悯的看着这些人。
警察要求郑佳一交出随身物品,拿出一件橙红色的马甲甩给她,正要安排人带犯人去囚室,忽然赵所长一溜小跑赶过来,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
“别办了,把人送回去。”赵所说,态度很是和蔼。
郑佳一知道上面终于来电话了,她倒也不难为这些基层工作人员,淡然道:“回哪儿去?”
“先回城关所,大概是有些手续要办,可能有些误会,我也不是很清楚。”赵所长话说的很含糊,语气很随和,亲自打开郑佳一的手kao,还嘀咕了一句:“上什么铐子,乱来。”
赵所没有动用警车,而是开了自己的帕萨特送郑佳一回去,他颠颠跑到车前,亲自拉开后门请郑佳一上车,为避嫌还安排了一个年轻女警随行,女警以为自己负责押送呢,也想坐在后排,赵所却关上了门,说:“你坐前面吧。”
上路之后,赵所给张洪亮打了个电话:“亮哥,我把人送回来了,十分钟就到。”
张洪亮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猛然站起来倒背手走了几步,拧眉问小王:“刚才你们没动手吧?”
“没,就是晾了她个把小时,后来是我给做的笔录,才发现不对劲。”小王从容应对,心情已经从紧张变成了兴奋,他知道自己的前途有希望了。
张所重重的拍着小王的肩膀:“小子,这回全靠你了,如果你张叔能躲过一劫的话,你的转正问题我包了。”
“谢谢张叔!”小王啪的一个立正,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线。
“你忙去吧,我还得打几个电话。”张洪亮眉头紧皱,这事儿才刚开始,远远不算完,把人拉回派出所像什么话,必须送豪华大酒店先歇着,然后赔礼道歉奉上礼物,一定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来,不然人家一句话,自己不但得丢了公职,还得进去。
“张叔,还有个事儿需要向您汇报。”小王说话已经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煞有介事。
“你说。”张洪亮猛吸一口烟,鼻孔嘴里喷出烟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弹弹烟盒底,递了一支给小王,还帮他点上。
“自己来自己来。”小王忙不迭的推辞,却拗不过张叔的善意,点了香烟胡乱抽了一口,道:“郑佳一是跟刘汉东的案子一起办的,她把案情始末告诉我了,刘汉东根本不是交通肇事,更不是危害公共安全,他是为了保护在马路上跑步的学生才主动撞上卡车的,对方司机疲劳驾驶,眼看就要酿成惨祸,要不是刘汉东,恐怕得死十几个学生,这些都是郑佳一亲眼目睹的事实。”
张洪亮倒吸一口凉气,关于刘汉东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几年前大闹平川,把当时的赵书记都弄到下台,还夜闯高市长家,把高先显的儿子打成重伤,后来居然屁事没有……这里面水深,自己一个小小所长掺乎进来不是好事,已经得罪了**,不能再把高书记得罪了。
“你说的很及时,我知道了。”张洪亮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与豪迈,拍拍小王:“你去换身衣服,过会儿跟我去办点事。”
“是!”小王喜不自禁的出门了。
张洪亮给老赵打了电话,让他把人送到平川最豪华的四星级酒店平川宾馆去,开个高级套房,订好晚宴,规格一定要高,务必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
“老弟,这事儿办的好不好,事关哥哥的下半生。”张洪亮诚挚无比道。
“知道了,绝对给你办的妥妥的。”老赵挂了电话,瞟一眼后视镜中的郑佳一,这妞儿相貌身材是不差,可是这种柴火妞不是老张的菜啊,怎么神魂颠倒跟喝了二斤假酒似的。
张洪亮如坐针毡,脑子里一团浆糊,郑佳一是郑杰夫的女儿,在大墩乡支教,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市里没人知道?这件事一定要确认,别摆了乌龙让人看笑话。
“把那个谁给我带上来。”张洪亮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
三分钟后,石老师被带进了所长室。
“蹲下。”警察一指墙角。
石老师脑袋和头发都耷拉着,垂头丧气走向墙角,却被张所长制止:“搞什么搞,蹲什么墙角,你吃顶了吧,老师是教书育人的灵魂工程师知道不,石老师你坐,喝茶不,菊花还是普洱?”
“我……”石老师呆了,警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让他无法适应,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张所摆手让手下离开,拉了张椅子,将石老师按下,掏出中华烟递过去,石老师受宠若惊,伸出烟熏的发黄的手拼命摆着:“谢谢,不会。”
“石老师,你叫石国英?这名字不错,有点意思,是蓝田村人,大墩乡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对吧?”张所浏览着档案问道。
“是的是的。”石老师老老实实回答
“老师辛苦啊,整天管孩子,工资也不高,乡财政不行,苦了你们啊。”张所长去饮水机处倒了一杯纯净水端过来。
石老师感动坏了,心说到底是领导,水平就是高,不像下面人就会瞎咋呼训人,看来自己的冤案有希望解决了,他一激动眼泪就下来了,抽泣道:“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张所拿出纸巾盒子推过去,推心置腹道:“我姐夫也是教书的,和你一样老实巴交,摊上案子谁都怕,平头百姓,有一份容易也不想打官司啊,我理解你,你也不用怕,国家政府是不会冤枉好人的,不过呢,你牵扯的案子确实相当复杂,所以我问你什么话,你一定要据实回答。”
石国英拼命点头:“我懂,我懂。”
“郑佳一是什么时候到你们学校的?”
石老师狐疑起来,不是刘汉东的案子么,怎么扯到郑老师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有半年了,同时来的有好几个人,都是省城来的老师,不过就她一个人留下了,其余人都找借口回去了。”
“郑佳一的平时表现怎么样?”
“很好,我们大墩乡中心小学是一座希望小学,每年都有来自大城市的支教青年,不过他们都是来玩的,拍点照就回去了,学校也不怪他们,毕竟条件太艰苦了,没自来水,经常停电,吃的也不好,还脏,郑老师和学生们吃住在一起,教英语、音乐和美术,这些课程以往学校都是不开的, 她教学很认真,很负责,还一对一帮助了十几个贫困学生,我们全校师生都很敬重她,郑老师是个好人。”
张所不禁肃然起敬,大墩乡的条件他是清楚的,局里想给谁穿小鞋,就把谁派到大墩乡派出所去,那里就一个字“穷!”郑佳一身为**,外企白领,能在那儿坚持半年,这份执着值得尊敬。
“那么,郑佳一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多少?”
石老师疑惑起来:“她从不提家里的事儿,我们只知道她没结婚,是近江人,以前在外国工作,其他私人的事情她不说,我们也不好问。”
张所点点头,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副国级领导人的女儿,肯定要低调从事,拿家世到处显摆,那是处级干部子女的层次。
“石老师,麻烦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张洪亮道,“你的案子不用担心,不会通知学校的,只是配合调查。”
石国英如释重负,他心里挂念着表弟二愣,但是不敢提,嘴里不说,脸上却表现出来。
“那个挺楞的小子是你亲戚吧?他也没事了。”张所会心一笑,拍了拍石老师的肩膀。
与此同时,赵所长驾驶的帕萨特驶入了风景秀丽的平川宾馆。
平川宾馆是平川市委市政府近年来招商引资的重要成果之一,是香港商人投资兴建的四星级宾馆,软硬件在当地都是一流的,有配套的游泳池和高尔夫练习场,号称准五星级,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到这儿消费,彰显一下平川上流社会人士的品味。
宾馆占地颇广,大厅富丽堂皇,训练有素的服务员上前打开车门,郑佳一下了车,问赵所长:“把我带到这儿是什么意思?”
赵所长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老张安排晚饭了,还有几个人马上就到。”
郑佳一冷冷点头,昂首阔步走进大门,赵所长赶紧示意手下小女警跟上去,郑佳一猛回头:“上洗手间也要监视么?”
小女警讪讪的溜达到一旁去了,目睹郑佳一进了大堂的洗手间,赵所长停好车也进来了,问手下:“人呢?”
“上厕所了。”女警答道,她是聘用制人员,大专毕业二十出头,长得不错。
“哦,你先去开个房间。”赵所长道,顺手掏出烟来点上。
女警在前台开房,正好电梯里出来几个人,是市政法委的副书记,一眼就瞅见穿着蓝色执勤服的女警了,接着又看到了赵所,眼神立刻凌厉起来。
看守所长带着部下女警开房,连制服都不换,这还了得!传出去平川政法口的形象不就全完了。
赵所长也看见了副书记,不凑巧,他和副书记的关系不是太好,这回被人抓到把柄,可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身上全是嘴也说不清楚。
“老张啊老张,你可把我害惨了!”赵所有心解释,可是副书记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孙书记,是这个么情况,你听我解释。”赵所长追了出去,此时不解释以后就更别解释了。
拿好房卡小女警歪着脑袋看着赵所,不明白领导怎么这么失态。
洗手间,郑佳一在洗手,身后来了两个人,彼此看到镜子中的脸,都惊呆了。
“江雪晴!”
“郑佳一!”
来的是郑佳一的好朋友,国际自由记者江雪晴,说起这位大记者那真是传奇人物,早年是江北电视台的主播花旦,后来调到省台,借给了省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她的节目向来以犀利著称,曾经主持过一台节目当场揭穿了杀人犯的面目,堪称电视史上奇迹之一,当然最著名的还是她调到央视之后,在非洲亲临弹雨现场报道西萨达摩亚内战的英雄事迹,经此一役后中国第一战地女记者的头衔非她莫属。
“佳佳,你怎么在这儿?”江雪晴拉着郑佳一的手,喜不自禁。
“说来话长,这位是?”郑佳一看着江雪晴身旁的女子。
“这位是我的学生,白娜,以前淮江日报社的记者,现在是江北电视台的编导。”江雪晴将白娜拉过来介绍。
“久仰。”郑佳一和白娜握了手,她说久仰并不是单纯的客气,白娜的伯父,曾经是郑杰夫的部下,省委宣传部长白铭,这丫头在新闻界也有些名气,当年报道过红旗钢铁厂副总卫淑敏的事迹,那篇《她化作了山脉》引无数人流泪共鸣。
江雪晴笑道:“真是他乡遇故知,佳佳你房间号多少,回头我去找你。”
郑佳一苦笑道:“我哪有房间号,我是被警察押来的。”
江雪晴笑的花枝乱颤:“开什么国际玩笑,哪里的警察敢抓你?”
郑佳一道:“是真的……”简单将事情叙述了一下,两位女记者脸色都变了。
“这还了得!翻了天了!我找他们去。”江雪晴怒不可遏,她性格比较泼辣,遇事敢打敢拼,白娜就镇定多了,拉住江雪晴:“老师,别冲动,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咱们几个女流之辈,平川基层政府相当黑暗,什么阴招坏招都使得出来,你还记得有一个记者来调查地沟油真相,结果死在臭水沟里,被警方判定自杀的事情么?”
江雪晴点头道:“有道理,要不咱们走吧,反正这个会开着也没啥意思。”
她俩是应平川市委宣传部邀请,来参加一个宣传美丽平川的发布会的,会议就在平川宾馆举行,上午开过一场了,下午两人溜出来聊天,没想到在洗手间遇到了郑佳一。
白娜说:“我开车来的,要不老师你上去收拾东西退房,我带郑姐先撤。”
江雪晴道:“火烧眉毛了,还收拾什么东西,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能停留。”
三个女人溜出洗手间,从酒店后门绕到停车场,白娜的车是一辆三门吉姆尼越野车,后座空间极其狭小,平时只能坐狗,好在江雪晴身材娇小,坐后面不会太憋屈。
上了车,白娜发动汽车,郑佳一问道:“去哪儿?”
“去江北,近。”江雪晴说。
“江北安全,是咱们自己地盘。”白娜道,去江北比去近江要近得多,而且有周文在,绝对安全。
郑佳一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吉姆尼一溜烟的开跑了。
酒店大堂,赵所悻悻回来,政法委副书记根本不听自己的解释,眼神里还有一种你小子欲盖弥彰想骗谁的意味,弄的他很下不来台,只能用清者自清来自我安慰,即便赵所对这位小女警早已垂涎三尺,但那是内心深处的想法,还没付诸实施哩。
回到大堂,小女警献宝一样奉上房卡:“头儿,开好了,高级套房,晚宴也订好了,最好的包间。”
“人呢?”赵所朝洗手间方向踅摸。
“女人肯定麻烦,又不是人人都是像我这样的女汉子。”小女警完全没注意到领导的心烦意乱,还洋洋自得的显摆。
“去看看,别出什么事。”赵所一摆手。
小女警不情愿的来到洗手间,喊了几声没人应,硬着头皮推开每一个隔间,全部都是空荡荡的,人没影了。
赵所就守在洗手间门口,见小女警惶惶然出来便知道出事了,沉着脸问:“人呢,让你看好的人哪去了?”
“不知道,我在办理入住手续,没注意这边。”小女警吓傻了。
“操,这都什么事儿啊,没吃到肉还惹了一身骚。”赵所气哼哼的走了,拿出手机拨打张洪亮的号码。
“爸爸,来电话了,爸爸,来电话了。”随着一阵悦耳的特色手机铃声,张洪亮大踏步走进了平川宾馆,一手拿着手机,声若洪钟:“喂,我到了。”
赵所挂了电话,气不打一处来:“张洪亮,你怎么搞的,把我给坑惨了,下一步纪委要办我,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和小李一点非正当关系也没有,我是替你办事的。”
张洪亮一看老朋友极其败坏的样子,再看身后那个面红耳赤的小女警,心里就明白了,兔子专吃窝边草,这事儿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他爽朗笑道:“出问题我担着,人呢?”
“人跑了!”赵所没好气道,“一眼没看见就跑了,我说张洪亮你到底弄得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背着嫂子在外面养的小蜜?”
“别乱说!”张洪亮带着石老师,二愣和小王一起来的,他将赵所拉到一旁低声道:“那小娘们不简单,是郑杰夫的女儿。”
“什么,你别吓我!”赵所眼睛瞪得牛蛋那么大,冷汗都下来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这种身份的人一句话就能灭了咱。”
张洪亮有些慌了:“谁说不是啊,要不然我咋让你定高级套房,安排晚宴呢,巴结好了,升官晋级不是事儿,玩呲了,就不是双开这么简单的,起码判刑。”
“赶紧找吧,兴许没跑远。”赵所没心思和张洪亮拌嘴了,大家分头去找,大呼小叫,楼上楼下停车场找了一圈也没见踪影/,两位所长汗都下来了。
小王急中生智道:“张叔,监控!”
张洪亮一拍脑瓜:“忙晕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宾馆内有监控摄像头,直接调取记录就行了,张洪亮找到保安主管,拿出证件表明了身份,调取了视频记录,果然看到郑佳一跟着两个女人出了门,在停车场上了一辆白色的小型越野车。
“这是怎么个意思?”张洪亮有些傻眼。
“这两个人好像是来参加会议的。”保安主管道,“我有些印象,等等啊,我查一下前台的登记。”
很快资料查到了,两个女人一个叫江雪晴,一个叫白娜,都是来参会的记者。
张洪亮感觉一股冷汗从脊背上流下,他最怕的就是媒体记者搅合进来,本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儿,能被记者炒到天翻地覆,不行,绝对不能让郑佳一落到记者的手里。
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追吧,张洪亮冲小王一招手:“跟我走。”
赵所道:“你干啥去,要帮忙不?”
“追人去,兴许还没出城,白色吉姆尼,让交警协助拦一下就行。”张洪亮也不管石老师和二愣了,急匆匆出来,上了桑塔纳警车,让司机小马拉响警笛,沿着公路狂追。
赵所忙不迭去开自己的帕萨特,他和张洪亮是结拜兄弟,此时不帮忙更待何时。
小女警追出来喊道:“赵所,房间怎么办,是退还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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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所心急火燎,那还顾得上她,一脚地板油帕萨特就窜了出去,他这辆神车还不一般,是带t的,加速特别快,比张所的桑塔纳3000犀利多了,十几秒就赶上了,和桑塔纳并行,降下车窗喊道:“你联系交警还是我联系?”
“我来吧,你车快先走,电话联系。”张所嚷道,拿出手机开始联系交警方面,他有个堂哥是交警大队长,昨天找混混对付刘汉东以及抓嫖的行动,都是张洪亮安排的,兄弟有难,堂哥自然全力以赴,用对讲机通知全市的伙计,留意一辆白色省城牌照吉姆尼,看见就拦下。
没几分钟,监控中心传来消息,发现白色吉姆尼向北面大墩乡方向去了。
张洪亮立刻通知了赵所,赵所名叫赵玉柱,是张洪亮的结拜兄弟,两人关系特铁,关键时刻就指望他了。
赵玉柱猛踩油门,帕萨特2.0升涡轮增压200马力的发动机怒吼起来,汽车如离弦之箭般穿城而过,向北疾驰。
与此同时,两辆省城牌照的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开道的是警灯闪烁的丰田霸道,后面跟着的是同样开着爆闪的奥迪a6,这是沈弘毅的座驾,一路警车开道,时速飙到一百八,根本不在乎什么超速。
车上,徐功铁联系上了平川市局的副局长老谢,让他去城关派出所捞一个人。
老谢一听就明白了:“刘汉东对吧,那事儿我知道,高书记点名要办他,别人的案子我也不好插手,老徐你别难为我了。”
徐功铁说:“不是刘汉东,是郑佳一,你不要啰嗦,马上去把人给我保护起来,不惜一切代价,我和沈局长现在已经在路上,一个小时后到平川,明白不!”
老谢从徐功铁语气中听出了事情的重要性,抖擞精神道:“明白,我马上去!”
平川的公安系统派系复杂,明争暗斗,徐功铁属于没有什么背景的人物,全靠同样也是外来户的沈弘毅才迅速上位,并很快调离平川,实际上假如他不调走的话,用不了一年就会被人顶下去,他相熟的也就是老谢而已,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小面子可以给,涉及到高书记交办的事情,徐功铁说话是不好使的。
老谢赶到城关派出所的时候,赫然发现市委高小高也来了,赶紧招呼:“高秘书!”
高秘书行色匆匆,拿着手机打电话,只是向谢局长略一点头。
老谢上楼,果然没找到张洪亮,打他手机,占线,再打,依然占线。
其实高秘书也是来找张所长的,二十分钟前他再次接到省里打来的电话,让他转告高书记,近江刘市长的老同学郑佳一在平川出事,请有关方面解决一下。
高秘书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这也不能打断民主生活会,于是他自作主张,亲自去处理此事,市委说话也是一言九鼎,好使的很,可是今天似乎什么事儿都那么邪性,张洪亮的手机怎么打都不通,可把高秘书急死了。
占线并不以奇怪,此时张洪亮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所里找他,交警队找他,老谢找他,高秘书找他,更别说平时那些社会关系了,光是每天约他喝酒的就不下几十个电话,办事捞人送礼的更是多如牛毛,双卡双待超长待机时间的镀金定制山寨机一天都得换三回电池。
派出所内勤刘姐看到谢副局长驾临,赶紧上前招呼:“谢局,怎么有空来所里了?”
“哦,来办点事,老张呢?怎么手机老占线。”
“出去了,打不通你找小王啊,他陪张所一起出去的。”
“太好了,你赶紧把小王的号码告诉我。”
刘姐一拍脑袋:“哎呀,我没存小王的手机号,你等下啊,我打电话问他家里。”
“赶紧的。”老谢不停地看表。
刘姐从抽屉里拿出电话本慢慢的翻着,忽然高秘书冲进来道:“怎么搞的,张洪亮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高秘书三十来岁年纪,穿着羊绒大衣,头发一丝不苟跟狗舔过一样黑亮,由于长期跟在领导身边,也养成了一身官威,刘姐见多识广,知道这位肯定是市里高官,忙道:“别急,马上联系。”
终于找到了小王家里的号码,辗转要到小王的手机号,老谢打了过去。
小王正坐在警车里抓耳挠腮,事情愈发复杂,超出了控制范围,张叔急的满头汗,电话不断,忽然自己的手机也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小王的手机铃声是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张所正在通电话,眼一瞪,小王吓得赶紧按了拒接。
没两秒钟,电话再次打来,小王这回学乖了,直接扣下电池。
所里值班室,老谢气的差点摔了手机:“这小子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来打。”刘姐拿起座机拨打小王号码,用的是免提,声音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老谢灵机一动,问刘姐:“所里刚办了个案子是吧,有个叫郑佳一的女同志,现在关在哪儿?”
刘姐道:“那女的态度很恶劣,已经送看守所了。”
老谢匆匆出门,高秘书也一言不发跟着走了,两人几乎同时拨打赵玉柱的号码,自然又是占线。
老谢又给看守所打电话,得知郑佳一被赵玉柱带走,随行的还有一个小女警,并且将号码告知了谢局长,老谢再打,女警接了,这女孩子胸大无脑,一听是市局谢局长问话,吓得三魂出窍,一五一十全招了,说赵所长带郑佳一到平川宾馆开房间,现在人已经跑了,赵所正开车去追。
“这他妈到底都是什么事!”老谢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什么情况?”高秘书急吼吼问道。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高秘书也是为郑佳一来的,老谢据实以告,郑佳一被赵玉柱带去平川宾馆开房,现在是失踪状态。
高秘书气的直抖手,底下人办事太离谱,怎么把人弄宾馆去了,还开房,这是要强奸民女不成,那可是刘市长的同学,闹大了高书记都保不住你们这帮狗日的。
老谢又打电话给徐功铁,说我没辙了,人已经跑了,然后将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徐功铁又向沈弘毅做了汇报,把沈弘毅也气的不轻:“简直胡闹!”忽然一阵轰鸣声传来,抬头看去,一架白色涂装的直升机正在高速路上空飞行,沈弘毅认识这架飞机,是医科大附院的医疗救援直升机,近江市除了驻军的陆军航空兵直升机之外,还有两架,一架是公安局航空队的麦道500小型直升机,还有一架就是这架直九改装的医疗救援直升机了,据说这架飞机还是飞基金捐助的呢。
刘市长此刻正坐在直升机上,调用警用直升机需要很多手续,而调用医疗救援机只需要一个电话而已,为了尽快赶到平川,他采用了非常规手段,直接飞过去,直升机的速度其实比汽车快不了多少,胜在空中不堵车,不绕路,两点之间直线最近,不过飞行员没去过平川,只能以高速公路为地标前进。
“老板,那是沈弘毅的车。”黑子指着公路上疾驰的奥迪a6说道,他是刘飞紧急招来随行的,平川不是自己的地盘,刘飞身边不带保镖心里不踏实。
刘飞也看到了沈弘毅的座驾,心中一动,莫非他也是去平川的?
“黑子,联系一下沈局长。”刘飞道。
黑森立刻打通了沈弘毅的电话将手机交给了刘飞。
“弘毅,去平川什么事?”刘飞大声喊道,飞机上噪音大,听不清楚。
那边挂了电话,发来短信,说是去平川公干。
刘飞回过去,问是不是去营救郑佳一。
沈弘毅回了一个字:“是。”
刘飞发回去:“下一个服务区停车,上我飞机。”
五公里外就是服务区,沈弘毅让车队驶入服务区,亲自跑到空地上指挥直升机降落,服务区里休息的司机和乘客们都远远的围观,白色医疗救援直升机缓缓降落,掀起尘烟一片,服务区飞沙走石,沈弘毅和徐功铁弯着腰跑过去,爬上了直升机。
飞机还没停稳就再次升空,向平川方向飞去,沈弘毅将最新情况向刘飞做了汇报,刘飞的脸气成了猪肝色,这帮人胆子太大了,居然敢胁迫郑佳一去开房,这还了得!
“小李,能不能再飞快点。”黑子拍拍飞行员的肩膀问道。
飞行员点点头,加快了速度,他本来就是陆军航空兵出身,开了好些年武直九,转业之后驾驶民用机可不过瘾,如今领导发话,立马把个医疗救援机开成了越战时期的战斗直升机,呼啸着飞向平川。
直升机就是快,剩下半小时的路程用了十分钟就到了,降落在平川新区市委大楼的院子里,干部们惊讶的看着一伙人从直升机下来,直奔大楼,保安拦路:“你们哪个单位的,登记一下。”
黑子一把将保安推开,刘飞和沈弘毅昂然走进大楼。
沈弘毅是做过平川市委书记的,熟门熟路直奔高先显的办公室,工作人员惊讶的发现前任沈书记出现,都不知所措。
“高书记在哪里?”沈弘毅问道。
“在十楼大会议室开民主生活会。”
一行人来不及乘电梯,走楼梯上十楼,径直走向会议室,朱省长亲自主持的民主生活会非常重要,门口一堆工作人员随时听候吩咐,都是些俯首帖耳的奴才式人物,哪里敢阻拦这帮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
黑子一把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刘飞和沈弘毅沉着脸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徐功铁。
这帮人的到场让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第一个感觉就是,省纪委来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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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闯会议室确实有欠妥当,但刘飞火气上来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哪怕主持会议的是朱省长也不在乎,当然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他先向朱省长点头致意:“不好意思,有些急事找高书记。”
这种民主生活会通常要开很长时间,批评与自我批评达到白热化的阶段,每个人都进入了状态,在领导面前互相揭批,深挖思想深处的顽疾,高先显正在批评市长,说的口沫横飞,意犹未尽,被刘飞突然打断,心里不免生疑,这是怎么回事?
“朱省长,我去去就来。”高先显离席出了会议室,和刘飞、沈弘毅握手:“对不住,开会没带手机,秘书怕是也不敢进来,刘市长,沈局长,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哪方面的配合,我绝对全力以赴。”
刘飞道:“弘毅,你说吧。”
沈弘毅道:“高书记,情况是这样的,平川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不知道怎么搞的,把正在大墩乡中心小学支教的郑佳一老师卷进来了,郑老师是咱们国家能源战略执委会郑主任的女儿,也是刘市长的同学,求援电话打到我这里,我就匆匆赶来了,路上遇到了刘市长……”
高先显一听,头嗡的一声就大了,强打精神说道:“我马上调查,请稍等,我把公安局老薛叫出来。”
转身回去,开门将薛局长叫了出来。
薛局长听了简单介绍也是一脸凝重,道:“我马上落实,决不能冤枉好人。”
沈弘毅道:“不用落实什么了,人被看守所的赵玉柱带到宾馆去开房,半路跑了,我想问一下薛局长,平川公安系统出了什么问题,你这个局长还有没有管理能力!”
这话说的诛心,要在平时,沈弘毅是不会放狠话的,今天实在是怒极了。
没人在意他的狠话,薛局长一口老血就憋在喉咙口,腥甜腥甜的,硬生生咽回去,他知道自己的仕途今天就算终结了,不双规就谢天谢地了,他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高书记也好不到哪里去,捂着胸口痛苦不堪,工作人员大惊:“高书记你怎么了!快拿硝酸甘油。”
老高的心脏病发作了,工作人员急忙将保健医生叫来,服用药物,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用管我,救郑老师!”高书记悲愤无比的呼喊道。
薛局长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摸出手帕将嘴角的血迹擦干,拿出手机迅速部署, 一把手就是给力,很快得到信息反馈,郑佳一已经和两个记者乘车前往江北方向,赵玉柱和张洪亮在后面追赶,想把事情解释清楚。
“查到了。”薛局长兴奋起来,“是误会,纯属误会。”
高书记松了一口气,是误会就好,郑杰夫的女儿如果被本地公安给嚯嚯了,自己的乌纱帽肯定要丢,幸亏人没事,不过善后工作肯定很棘手。
“郑老师是被两位平川来的女记者带走的,赵玉柱去平川宾馆开房也是误会,他是想给郑老师安排休息的地方,并且有女警官陪同的。”薛局长忙不迭的解释道,眼巴巴看着刘飞和沈弘毅。
刘飞有些失望,自己乘飞机巴巴地赶过来,还是没能英雄救美,很有一记重拳落空的轻飘飘感觉。
会议室的门开了,朱省长前呼后拥的出来了,民主生活会提前结束,大领导要回省城了,刘飞和沈弘毅都和朱家政打了招呼,没有详细介绍发生了什么事情,省长也不会去管这些细枝末节,气氛有些微妙,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朱省长虽然脸上挂着微笑,其实不太高兴。
……
白色吉姆尼在丘陵地带疾驰,这种1.3排量的小型越野车速度开不快,八十公里就有些发飘,忽然白娜说道:“后面有警灯闪,我是不是花眼了?”
郑佳一回头看去,惊呼道:“就是那辆帕萨特把我送到宾馆去的!”
江雪晴嚷道:“快开!”
白娜猛踩油门,可是吉姆尼再快也快不过帕萨特,眼瞅着后视镜里红蓝爆闪在接近,郑佳一又喊道:“不好,前面有交警!”
狭窄的山路上,一辆警车横在路上,穿着反光背心的交警打手势让吉姆尼靠边停车,后面隐约还有几个协管。
“怎么办?”江雪晴大大咧咧道,“和他们呢干吧。”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白娜临危不乱,一打方向盘,吉姆尼径直冲下路基,在野地里狂奔起来,这小车公路上不给力,越野可有两把刷子,四轮驱动底盘高,陡坡轻轻松松爬上去。
帕萨特追到近前,赵玉柱钢牙一咬,也驾车下了公路,没开几十米远就陷在坑里了,涡轮增压的引擎也不好使了,拼命咆哮着却无能为力。
赵玉柱下了车,冲远去的吉姆尼大喊:“姑奶奶,快回来吧,都是误会啊。”
手机响了,是薛局长打来的,先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然后命令赵玉柱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拦回来,好好的赔礼道歉。
“是。”赵玉柱有气无力道,走回公路,交警也接到了命令,带上赵玉柱,一路向北去了,吉姆尼不可能一直走野地,总要回到公路上来的。
白娜她们也是这么想的,平川方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万不能落到他们手上。
“怎么办?”郑佳一道。
“我有办法。”白娜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周文的电话。
周文正在南泰工业园考察,上回青石高科放鸽子,工业园损失不小,上下都有些怨气,接到白娜的电话后,他并没有当回事,女记者大惊小怪故弄玄虚司空见惯,不过该做的还得做到位,他马上打电话给孙继海,让他派车去迎白娜。
孙继海是周文的嫡系,早先只是南泰县公安局的一名小干部,现在已经成为江北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了,领导的话他向来执行的非常彻底,听说白记者被人追击,立刻做出部署。
白记者和周市长那点事儿,周围心腹是心知肚明的,孙继海就是其中之一,嫂子出事,那必须全力以赴,不就是被人追么,派特警去支援,江北市的特警大队建设的很不赖,在全省范围内都算一支铁军,尤其是反恐中队,全员都是退伍特种兵,素质杠杠的,散打格斗防暴反恐样样精通,派他们出马,绝逼能显示出他孙继海对周市长的忠心。
孙副局长一声令下,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反恐中队立即出动,部队驻地设在南郊,仿照的是消防队的设计,队员住在二楼,下楼不走楼梯,而是从一根不锈钢管子滑下去,直接上车出动,涂成黑色的特警车里,盾牌头盔防暴枪催泪弹一应俱全。
凄厉的警笛声响起,两辆黑色执勤车冲出了驻地,车门上赫然印着一只猛虎,以及swat字样,孙继海乘坐的长丰猎豹越野车从市局出发,也是一路鸣着警笛,一路向南。
吉姆尼上,江雪晴的手机响了,是平川区号的固定电话打来了,她想了想还是接了:“喂?”
“江记者您好,我是平川市公安局的薛万良,请问郑佳一老师是不是和您在一起?”地道的平川普通话,在江雪晴听来就是虚伪加恶心。
“是和我们在一起,怎么,你还想把她抓回去么?”江雪晴冷笑着反问。
“江记者,这里面有些误会,我们的干警在工作方面是出了些问题,想向郑老师解释说明并且进行赔礼道歉的,请你配合一下好不好?”薛局长尽量将语气放的和蔼可亲,可是长期以来担任领导干部养成的霸蛮之气不是一时半会能隐藏得住的。
“省省吧你,等着见报吧。”江雪晴将手机挂了。
薛局长暴跳如雷,除了领导能挂自己的电话,一个小记者就敢如此猖狂,信不信老子以寻衅滋事罪办了你!
“老薛,什么情况?”高书记问道。
薛万良疾步上前,低声汇报,此时高先显已经和刘飞充分沟通完毕,刘市长得知这案子牵扯到刘汉东,态度立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大力安慰高先显,表示自己会向郑佳一说明情况,解开误会。
“刘市长,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总之一句话,以后如有用得着高某人的时候,赴汤蹈火!”
刘飞满意的点点头:“那个刘汉东……”
高先显道:“根据目击证人提供的材料看,刘汉东很可能是为了救人才主动撞车的。”
黑子在一旁嗤之以鼻:“这逼还救人,害人差不多。”
听话听音,高书记立刻明白过来,刘市长和刘汉东之间似乎有些过节,他赶忙改口:“当然了,一面之词不能偏听,我们平川交警一定查明事实真相,严惩不法之徒。”
刘飞点点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
吉姆尼依然在山路上疾驰,刚才她们绕了点弯,抄近路开到平川警方的前面,江雪晴和白娜的手机已经收到江北移动发来的短信,说明此处已经进入了江北地界。
“他们又来了!”白娜惊呼,后视镜里出现了几辆警车,还有人探出车窗挥舞着胳膊大呼小叫。
白娜猛踩油门,车速却始终上不去,警车呼啸赶来,拦住了去路,赵玉柱下了车,差点给几个姑奶奶跪下,他哭丧着脸跑过来,下来了。
吉姆尼车门紧锁,三个女人躲在里面拒不下车。赵玉柱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
警笛声传来,北面开了两辆黑色警车,车头四个大字“江北特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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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继海坐在开道的长丰猎豹越野车里,离的老远就看到一群警察围着白记者的吉姆尼,他忙喊道:“快快快!冲过去!”
平川警方恶名在外,不但交警雁过拔毛,整个政法系统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常干的事儿就是护犊子,经常有外地商人在平川被骗,打官司永远赢不了,不但钱赔光,人还得进去,即便是当事人所在地公检法来协调,也是分毫面子也不给,前几年曾经发生过平川警察和近江特警在高速路上抢人的事件,双方都动了枪,闹的非常大,没想到时隔不久,这一幕又重演了。
江北的警车呼啸而至,刺耳的刹车声让每个平川警察心头一震,来者不善啊!
黑衣特警鱼贯下车,凯芙拉头盔,黑头套,半指战术手套,79微冲上加装着战术导轨和手电筒,造型拉风酷炫,再看平川的兄弟们,穿着寒酸的多功能服,手无寸铁,色厉内荏,看起来如同乡勇和洋枪队之间的差距。
赵玉柱知道坏事了,江北特警肯定是奔着这三个小娘们来的,形势比人强,和特警抢人没有胜算,但这个误会必须解开,他扑通就跪下了,这个动作不但让车里三个人吓了一跳,也让孙继海目瞪口呆,这是闹哪样啊?难不成抢亲变成了求婚?
其实郑佳一心知肚明,平川警方紧追不舍肯定不是要杀人灭口,他们必定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急着赔礼道歉,冰释前嫌,可惜郑佳一的公主脾气上来了,你想解释,我偏不听,下跪磕头喊姑奶奶也没用。
其余几个交警和协管也都讪讪的,不知道该往哪儿站,上面并没有明确指示追到人之后如何处理,让他们都听赵玉柱的安排,步调统一听指挥,可是赵所跪下了,俺们难道也要跟着跪下,那也不好看啊,毕竟穿着制服呢。
他们几个胡思乱想,犹犹豫豫,眼神闪烁不定,孙继海大手一挥,特警们上前将吉姆尼包围起来,自然而然的把平川警察隔在外围,两个特警一左一右将车头前跪着的赵玉柱提起来插到一旁,赵所没穿制服,所以不用给他留面子。
白娜冲孙继海点点头,驱车前行,特警们继续警戒,直到吉姆尼开远才上车离开,整个过程,双方警察没有发生肢体冲突,甚至连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
赵玉柱哭丧着脸目送车队离开,心里早已将张洪亮的娘和奶奶操了一百万遍,本来这事儿和自己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硬生生被卷进来,眼瞅着仕途就此葬送,他死的心都有。
张所的桑塔纳警车姗姗来迟,看到一群人茫然无助的站在路边,张洪亮心里一沉,下车问到:“老赵,人呢?”
赵玉柱叹口气:“唉,我都跪下磕头了,还是没能留住,江北警察来接走的,实在没办法,老张,你这回可把我坑惨了,我要是被双开了,天天到你家吃去。”
张洪亮整个人都萎了,苦笑道:“好啊,天天让嫂子给你做红烧肉。”
两人相对无言,都明白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干了这么多年公安,昧良心的事儿做了一箩筐,不查则已,一查都是事儿,希望这案子在本地审理,把身家全砸进去,能少判几年最好,大不了出来做生意,依靠这些年积攒的人脉,何愁不干出一番事业来。
“回去吧。”张洪亮说,回身上车,吩咐司机小马开车,一路上无话,小王战战兢兢不敢多嘴,直到快回到城里,张洪亮才说:“小王,听叔一句话,别干这一行,起码别在平川当公安,这是个染缸啊。”
……
平川市委大楼,高先显接了个电话,故作欣喜状:“报告两位领导,郑老师已经在我们平川警方的护送下抵达江北。”
刘飞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沈局长和我就不参与了,高书记你受累解释一下吧,毕竟把人冤枉了,还送进看守所,换谁都不会痛快的。”
高先显从刘飞话离听出至少对方不会为难自己,郑佳一那边,再派专人慢慢做工作就是,拍马溜须送礼奉迎这种事自己最擅长,换一个角度想想,也不是每个县处级的小官儿都能入国家级领导人的视线内,这件事如果做的漂亮些,投入大些,说不定因祸得福,抱上郑家的大粗腿,从此官运亨通哩。
沈弘毅没说话,他是近江公安局长,算刘飞的部下,领导发话说不参与,自己当然不会有异议。
直升机还停在市委大楼前的草坪上,一群小公务员围着看西洋景,县级市可没有直升机,这玩意稀罕着哩,不过他们很快被保安劝走,因为直升机要起飞了,刘飞和沈弘毅并没有乘机回省城,而是坐上十分钟前才赶到的汽车,刘飞说:“速度放慢点,别追上朱省长的队伍。”
车队正要出发,一行人匆匆赶来,手里都拎着礼盒,黑木耳土鸡蛋之类的当地特产,刘飞和沈弘毅的随员人手一份,礼轻情意重,起码平川人民好客的热情和礼仪尽到了。
刘飞当然没有让手下收礼,高先显也没有强塞,他做了一个很离谱的举动,居然颠颠跑上去,拉开车门坐进奥迪车的副驾驶位子,扭头对刘飞和沈弘毅道:“平川最近修路,路况复杂好多单行道,你们外地来的不熟,我送送你们。”
刘飞接受了高先显的善意,让他送到了高速入口,高书记下了车,一直挥手目送车队离开,回过头来,自己的专车也开到了,他钻进车里:“走,去省城。”
公关必须立即开展,把不利局面转换成双赢局面,把丧事办成喜事,这都是高书记的长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是他为官处世的基本功,趁此机会,首先拉近和刘飞的关系,显示出自己最大的诚意和忠心,然后通过刘飞来协调和郑家的关系,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自己做到位,相信大领导也不会为难区区县处级小干部的。
高书记算盘打得好,但是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无法回避,刘飞视刘汉东为眼中钉,可刘汉东偏偏又是郑大小姐的蓝颜知己,这个问题怎么破,很考验高先显的从政艺术。
他把这个问题交给了秘名叫高东海,是高书记的家乡人,本家五服之内的堂侄子,举贤不避亲,平川市里这种情况特多,尤其公务员系统,老公媳妇小姨子在一个局里上班,老子儿子是上下级关系,司机的老婆在打印室,局长的二奶在三产公司当办公室主任,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平川穷,除了电力烟草这种垄断性企业,能吃的上饭,又有社会地位的就属政府机关了,所以大家都削尖脑袋往体制里钻。
高秘书深得堂叔真传,办事颇有章法,领导将艰巨任务全盘委托给他,自然要全力以赴,交一张漂亮的答卷,他领了书记颁发的尚方宝剑,矜持而又踌躇满志的来到市局,向薛局长面授机宜,听高秘书的毒计,薛局长面露难色:“这样……不太好吧?”
高秘书道:“两全其美,一箭三雕,薛局长你可以让张洪亮戴罪立功嘛,他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薛局长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此时刘汉东已经被送进了平川市看守所,本地土鳖犯人没听过省城东哥的赫赫威名,还把他当成可欺负的新人,牢头老大端坐炕头,威严的如同书记一般,煞有介事的问他:“新来的,犯了什么事?”
“开车出了点事儿,撞死人了。”刘汉东道。
大家就都鄙夷起来,交通肇事啊,这货看着人高马大,原来是草鸡一只,岂是俺们打架斗殴杀人放火的好汉可比的。
“你,自己扇自己嘴巴,扇一百下。”牢头道,“这是这儿的规矩,懂不?”
刘汉东气笑了:“你狗日的吃牢饭吃顶了吧?我心情不好你别惹我,赶紧让开,给老子腾个空儿。”
牢头从水泥大铺上蹦了下来,他个头不高,浑身都是腱子肉,胳膊上纹着龙,眼神凶悍犀利,抬头盯着刘汉东:“你知道我杀过人么?”
刘汉东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杀过的人,你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牢头嘿嘿笑,扭头对大家说:“听见么,这货吹牛逼。”
他发现大家都不笑,再回过头来,正看到刘汉东的一双眼,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混社会的都有点眼力价,这是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底层的小型食肉动物对于狮虎之类的大型猛兽的气场有着天然的识别能力,牢头是个小混混,没见过啥世面,但是他的感觉并不迟钝,眼前这位猛人所散发的味道,远不是交通肇事犯该有的。
很快看守所警察的行动就证实了他的猜测,刘汉东被戴上了脚镣,这是重刑犯或者死刑犯才有的待遇,三十斤的脚镣用铆钉砸牢固,套在脚脖子走路都不方便。
警察说:“这是重犯,你们都小心点,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大家就都老实了,牢头乖乖将自己的位子让给刘汉东。
刘汉东身上有伤,上铺就不再动弹,心里想着郑佳一什么时候才能来搭救自己,到时候肯定要好好收拾这帮不开眼的平川夯货。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牢门响,又有犯人进来,是个骨瘦如柴的男子,一双眼滴溜溜乱转,穿的破破烂烂,腰间却是一条爱马仕的腰带。
犯人中有人认识这货,嘀咕了一句什么,牢头喝道:“新来的,你别过来,蹲那边就行,他妈的怎么爱滋病也送进来,今天是怎么回事。”
新来的犯人叫王宝春,说起来也是平川市的一位名人,运气好的不得了,十年前买体育彩票中过五百万大奖,然后开公司办工厂,钱糟蹋的一干二净,还染上了毒瘾,当初bingdu还不大流行,玩的都是四号海洛因,用针管子扎胳膊大腿,几年下来身上札的筛子一样,他染上艾滋病已经有些年头了,是平川知名的hiv患者和瘾君子。
王宝春呲牙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板牙,牙龈上还有斑斑血丝,艾滋病人抵抗力很差,他牙龈出血很严重,跟吃死孩子似的,别人看了都怕,要是被这货咬上一口可就交代了。
“挤挤,给我腾个空。”王宝春嬉笑着凑过来,谁也不愿和他挨的太近,纷纷避让开来,王宝春很自然的坐在了刘汉东旁边。
刘汉东在闭目养神,牢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忽然进来一个艾滋病人,这事儿蹊跷,睁眼一看,这货骨瘦如柴,看样子就是吸毒的,这种人通常公安机关都懒得搭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易不会往看守所送,这就是个雷啊,出了事谁也担不起,也犯不上为这种一只脚踩在阎王殿里的人冒险。
这事儿不大对劲,刘汉东警惕起来,瞪了王宝春一眼,对方竟然丝毫无惧,还来了句:“你瞅啥?”眼神中满满都是挑衅。
这句话在东北很可能就引发一场战争,在看守所这种地方更是绝对会以流血告终,可看似凶神恶煞的刘汉东居然微笑道:“我看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牢头等人眼巴巴想看热闹呢,没想到大个子这么怂包,还没来得及失望,好戏又来了,王宝春不依不饶道:“我问你瞅啥!**的。”
刘汉东不想惹事,往旁边让了让,王宝春伸手抓他:“你别跑啊,你过来我和你聊聊。”
“啪”的一声,刘汉东将王宝春的手打开了。
这下可戳了马蜂窝,王宝春突然尖声叫起来:“打人了!你们都看见了吧,我和你拚了。”说着张牙舞爪扑了过来,抓住刘汉东的胳膊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了下去。
刘汉东知道他艾滋病人,血液是带病毒的,岂能让他咬到,下意识的一拳挥出,正中王宝春的脑袋,这一拳力度倒不是很足,这种瘾君子身体极差,刘汉东担心一拳把他打死了,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王宝春眼珠一翻,口吐白沫倒下了,抽搐着很是骇人。
“政府,打死人了!”牢头高声喊叫起来。
很快警察就来了,匆匆将王宝春抬走救治,问是谁打的。
“他!”所有人都指向刘汉东。
刘汉东被押进了小号。
昏迷不醒的王宝春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检查,不久就宣告死亡,尸体被拉到太平间,法医前来验尸,匆匆作出被钝器殴打导致颅骨损伤致死的结论,王家基本没什么人,老人早两年就被不孝子给活活气死了,媳妇也早已改嫁,想找人签字火化都困难。
张所长听说王宝春的死讯,惊的合不拢嘴,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禁打,一拳就死了,本来没计划用掉一条人命的,只是以一包白粉为代价,指使王宝春咬刘汉东一口,然后平反昭雪,将所谓的危害公共安全罪给抹了去,这样既能满足高书记的复仇大计,还能堵住郑老师的嘴,至于在看守所里被艾滋病人咬了,那纯属刘汉东运气不好,怪不得别人,即便是追究责任,也挽回不了感染病毒的事实了。
这条计策是高秘书策划,张所长执行的,可是王宝春太入戏,超出剧本范围,把这个戏演的太深入了,命都折进去了,虽说能坐实刘汉东一个杀人罪,可是事情闹大了就难以收场,无法做到收放自如,反而不美。
……
吉姆尼在江北特警的护送下进了市区,双方就分道扬镳了,孙继海很有数,动用特警接人这种事儿不能公开,这趟行动名以上是拉练。
江北市,万达广场soho公寓,白娜在这里买了一个五十多平米的酒店式公寓,平时自住,偶尔和周文在这里幽会,小房子布置的很有艺术气息,墙上挂着印象派油画,花瓶里插着孔雀翎和芦苇,转角写字台上摆着苹果的台式机,最吸引人的大床,这是一个龙猫造型的床铺,极其温馨可爱,看着就想上去滚一滚。
“小白,这是你和那谁的爱巢吧?”江雪晴眼睛毒,早就瞧出白娜和周市长之间有事儿,也不顾郑佳一在场,打趣问道。
“还母巢呢,这是我的猫窝。”白娜往床上一躺,嘟囔道,“妈呀累死了,虎口脱险啊。”
江雪晴说:“这叫有惊无险,你没看到那家伙都跪下了么,对了佳佳,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郑佳一道:“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白娜说:“还能怎么样,曝光他们,让坏人下台。”
江雪晴却说:“不容易,这件事呢,如果较真起来,警方处理也不算太离谱,我想佳佳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麻烦郑伯伯,我看不如顺势而为,争取最大利益,然后,是不是把姓高的弄下去,就看我们的心情了。”
白娜附和道:“老师说得对。”
郑佳一叹气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刘汉东是仗义救人,我也是无辜的,可是却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抓了,态度蛮横粗暴,得知我的身份后又变的卑微无比,令人作呕,这些倒也罢了,可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同样有问题,何尝不是以势压人,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平川当政者是个清官好官,只要惹了我,一样可以让他下台,这样难道对么?”
江雪晴道:“佳佳,你在国外呆久了,不明白国内的情况,实际上我们现在和古时候没什么两样,儒林外史看过么,读书人都削尖脑袋想做官,做官就有补服乌纱,就和老百姓划清了界限,如今何尝不是如此,大城市且不说,小地方的人也是拼了命的往体制里钻,一人当官,鸡犬升天,这就是个官本位的国家,郑伯伯如果不是高层领导,你这个冤狱就坐定了,咱们改变不了现状,只能尽力少做坏事。”
郑佳一虽然是高干家庭出身,但是很早就出国留学,加上父亲严禁子女和政界牵扯,所以她只知道官场黑暗,却没接触到最真实最基层的官场,今天的经历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白娜的电话响了,一看号码,她骨碌爬了起来,忙不迭的接了,走到阳台上去。
是周文打来的电话,他问白娜:“郑书记的女儿和你在一起?”
“是啊,要不要见见?”
“不见了,刚才刘飞的秘书联络了这边,问你们的下落,我说不清楚,他们说郑佳一的手机在刘飞手里,让她和刘飞联系一下。”
“哦,知道了。”
“晚上你们自己吃饭吧,我还有事。”周文匆匆挂了电话,他是很爱惜羽毛的官员,现在郑杰夫已经调回中央,省里没有强援,他又不想在朱省长和徐书记之间选择站队,所以现在面临尴尬局面,仕途比较迷茫,这种时候更加不能出事,万一被人抓到小辫子,作风问题足以压垮一个官员。
“喔,知道了。”白娜不由自主地噘起嘴,她不甘心做小三,可是为了周文的仕途却不得不隐忍,真不知道还要等上多少年才能转正。
“小白,什么事?”江雪晴问道。
“喔,刘飞那边有消息,说郑姐的手机在他那里,让咱们联系呢。”
郑佳一明白了,肯定是刘飞得到消息赶到平川施加压力,高书记才会急火火派人追自己,但刘飞越是这样,就越让她感觉不舒服,被警察暂扣的手机是一台很普通的国产手机,没什么特殊意义也没什么敏感信息,留在刘飞手里就留下吧,全当丢了。
但是平川方面肯定要建立起沟通渠道,不然刘飞从中兴风作浪,不晓得搞出什么幺蛾子,郑佳一借了白娜的手机给大墩乡中心希望小学打电话,接电话的竟然是石老师。
“郑老师你现在哪里?公安局的同志说了,都是误会,他们已经给我和二愣赔礼道歉了,说一定要找到你,向你承认错误哩。”石老师的声音透着激动,“他们还给学校送了一卡车的面粉和猪肉、豆油,我看人家态度真不错,要不郑老师你就接受道歉吧。”
郑佳一很奇怪,石国英平时很木讷沉闷的一个人,三棍打不出一个屁来,怎么这会儿跟吃了兴奋剂一样,难不成有人做他的工作了?
她猜的没错,教育局的领导亲自找石老师谈了话,说只要能协调好交警和郑老师之间的误会,可以考虑将其调到条件比较好的市第一实验小学,并且转正涨工资。
这些许诺对石老师极有诱惑力,大墩乡小学的条件实在艰苦,老师工资待遇很低,每月不到一千元钱,还经常拖欠,石国英三十好几岁的人,还没结婚,家里催,自己也急,几个月前人家给介绍了一个女的,那女的提出条件,要镇上普罗旺斯花园一百平米的房子,要轿车,国产的不行,必须合资的,最好是大众,石老师自然知难而退,但这些普罗旺斯和大众神车在他脑海里深深扎下了根,成为遥不可及的目标。
眼下,这些海市蜃楼一般的目标已经渐渐有了实现的可能,市第一实验小学是平川最好的小学,市委市政府的大小官员们的子女都在那里上学,当老师的逢年过节收礼收到手软,想办点什么事儿,找学生家长就能摆平,工资也是从市财政出,不会拖欠几个月不发,而且社会地位很高,如果自己能调过去,何愁找不到老婆。
想到这些美好的未来,石老师就亢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他以前不知道郑老师的背景,以为只是大城市来的热血青年,这种人很常见,衣食无忧心灵空虚,放弃薪水极高的工作来到乡村支教,只为心中的理想,其实在石老师看来,这种人纯粹是好日子过腻了想换口味,就跟城里人大米白面吃多了换粗粮吃一样。
市里如此忌惮郑老师,可见她的背景很不一般,兴许是省里什么大官的家属,总之这回自己是走运了,机会来临,说啥都得紧紧抓住。
郑老师仿佛猜到了石国英的想法似的,说:“石老师,想让我接受他们的道歉可以,那他们要拿出最大的诚意来,学校的窗子破了那么多,桌椅板凳也该换新的了,还有老师们的工资,这都快过年了还欠着,是不是也该解决一下了,你说对吧?”
“对对对,可是……太难了吧。”石老师心里没底。
“不难,你只管这样说,他们肯定会解决,对了,咱们从医院救出来的刘公安呢,他放了么?”郑佳一道,她估计刘汉东肯定已经无罪开释,送进医院高级病房修养着呢。
“刘公安的情况不是很好,他们说交通肇事那个事儿已经查明,是对方司机疲劳驾驶,刘公安是见义勇为,可是他在看守所里打死了人,相当麻烦。”
“什么,打死了人?”郑佳一大惊失色。
人命案非同小可,哪怕关系再硬靠山再大也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搞定,郑佳一毫不怀疑这个所谓的人命案是平川某些人精心设计的,因为车祸案目击证人太多遮掩不住,只好另辟途径给刘汉东扣个帽子,未必是想置他于死地,更大的可能性是想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换取郑佳一的谅解。
“回平川。”郑佳一斩钉截铁道。
“怎么了,谁打死人了,为什么要回平川?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耶。”白娜惊诧万分。
“必须回去,刘汉东被他们陷害了,说是在看守所里打死了人。”郑佳一向白娜伸手,“车借我开一下。”
白娜看了看江雪晴,后者严肃的点头:“人命关天,越快越好。”
“稍等,容我打个电话。”白娜走到阳台给周文通话,请他派员护送,周文考虑片刻回复:“我让小徐陪你们去。”
十五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民牌商务车来到江北万达广场,开车的是市政府小车班的班长小李,陪同的是周文的大秘徐宁,徐秘书的父亲曾任南泰县委书记,是周文的老领导,周文当县长的时候就把徐宁带在身边,如今周县长已经成了周市长,徐秘书也水涨船高,从科员级别升为副处,待人接物颇为练达,是周文的得力助手。
在徐宁的陪同下,三个女人踏上了返回平川的旅途,机警的郑佳一很快发现一辆黑色越野车形影不离的跟在商务车的后面,于是问了白娜,白娜又问了徐宁,徐秘书笑道:“不用担心,是自己人。”
越野车里坐着的是孙继海和三名便衣,他们是到平川办案去的,“顺路”护送女士们。
路上,徐秘书打了几个电话,和平川方面进行了简短的沟通,进入平川地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冬天七点钟天就黑透了,山路难行,车速减慢,转过一道弯,就看到前面道路上“平川欢迎您”的横幅下停着几辆车,有人站在车前招手。
徐宁让司机靠边停车,郑佳一隔着车窗看到对方来人都没穿制服,而是羊绒大衣西裤皮鞋,举手投足都透着官气,估计是觉得平川警方的形象不好,怕影响了贵宾的心情,所以换成了体面的公务员们。
果不其然,徐宁和对方寒暄一阵后回来报告:“是平川市委、文广新局、电视台和报社的一帮人,领队的是市委副秘书长,我告诉他们进城再说,这儿天冷就不下车了。”
郑佳一点点头,此刻她不想面对这些嘴脸。
徐宁上了车,对方那群羊绒大衣也都各自上车,车队开着双闪前行,走了二十分钟,进了一个黑灯瞎火的院子,郑佳一很纳闷:“还没到市区啊?”
徐宁解释道:“这里是平川作协的创作基地,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算是他们的一番诚意吧。”
此处尚在山区,大墩乡境内,属于平川最穷的地区,创作基地占地颇广,由五座小楼组成,外面看起来就像是土里土气的农村别墅,但是内部装修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的,恬淡雅致的日式庭院风格让人耳目一新,原来平川也尽是土鳖啊。
三位贵宾和徐宁被引入一间宽敞的休息室,平川市委李秘书长带领一群人向他们表示了欢迎,李秘书长是个干练女性,身穿套裙系着巴宝莉的围巾,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说江雪晴和白娜是知名的新闻人,郑老师是国际知名的金融专家,今天我们平川人是带着朝圣和学习的心来的,希望三位老师不吝赐教。
随后李秘书长向来宾介绍了他身后的那些人,有平川电视台的主持人、平川作协的驻会作家,报社记者,银行高管,而且这些人是清一色的娘子军,一个个口称老师,热情无比。
李秘书长毫无官架子,说话幽默风趣,她精心挑选的这些娘子军也都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和三位贵宾能找到共同话题,几分钟下来,气氛就变的随和欢乐,郑佳一等人绷着的心放松下来。
十分钟之后,晚宴开始,房间里一共两张大圆桌,郑佳一进屋之后就看到了老熟人,石老师和二愣,两人都换了新衣服,拘谨的坐在一群领导之中,大墩乡的党委书记,市教育局的局长之类,对于平头百姓、基层教师,那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落座之后,徐宁笑道:“这一桌怎么就我一个男的,要不我换换位置?”
李秘书长道:“红花还需绿叶衬,我们这群娘子军是需要一位党代表的。”
酒宴上,李秘书长谈笑风生,绝口不提刚发生过的不愉快事情,陪客们一杯杯的敬酒,高脚杯中的红酒和女士们微醺发红的脸色相映成辉,再看另一桌,石老师和二愣已经喝大了,平日高高在上的领导们此刻变的平易近人,和善好爽,白酒一杯杯的见底,乡党委书记喝的大了,非拉着二愣要结拜兄弟,教育局长喝石老师坐在一起勾肩搭背,窃窃私语,石老师脸通红,听着局长推心置腹的话,不断的点着头。
郑佳一如同浮在云端般俯瞰着这一切, 平川方面的所有努力,只是为了讨自己高兴而已,不对,是讨父亲的高兴,这些微笑的、激动的、欢乐的脸庞,渐渐变成一张张假面具,面具背后是奴颜婢膝和小心翼翼,此刻郑佳一已经完全没有了愤怒,一种悲悯的情怀充斥着她的心,她不讨厌这些人,因为他们也是受害者。
“李秘书长,我想知道刘汉东怎么样了?”郑佳一忽然开门见山的问起,她觉得打哑谜没意思,谁先开口也无关紧要,她厌倦了这些假面,想早点结束。
“刘汉东,就是那个见义勇为救了几十个孩子的司机吧。”李秘书长收放自如,前一秒还笑的花枝乱颤,此刻就变成了铁面无私的包公脸,“不过听说出了点其它问题,稍等,我再具体落实一下。”
李秘书长说完便离席去打电话,过了五分钟回来道:“刚才我问了一下公安局方面,确实出了点问题,先前警方不了解情况,错把刘汉东当作交通肇事犯送进看守所,结果遇到一个患艾滋病的犯人发狂咬人……”
郑佳一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这一招太毒了,居然动用了艾滋病患者,平川有些人真是欲将刘汉东置于死地而后快啊,不用问,人肯定已经被咬伤,感染了艾滋病毒,以后就不再是正常人了……
“艾滋病人怎么能往看守所里关!”白娜愤愤不平的质问。
李秘书长做同仇敌忾状:“就是,这帮人就知道胡来,回头一定要严肃处理责任人,公安系统是该清理一下了。”
“刘汉东送医了么?”江雪晴关切的问道。
李秘书长爽朗大笑:“他不用送医,他又没受伤,那个艾滋病患者狂性大发,在监舍里到处咬人,被刘汉东和其他人一起制服了,他这算第二次见义勇为了,市里正在研究怎么奖励他呢。”
“那他人呢?为什么还控制着?”郑佳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停的峰回路转让她不顾矜持直接闻到。
“不是控制,是有人要请他喝酒,过一会儿人就到。”李秘书长很有成就感,在这件事的善后处理上她的看法与高秘书不同,她认为绝不要耍什么小聪明,要么就硬到底,秉公执法,办刘汉东死罪,要么就彻底服软,把姿态放到最低,最终在省城跑关系的高书记决定按照李秘书长的方案走。
此刻,高秘书正在市区一家酒店陪刘汉东喝酒,他提出了善后条件,赔偿一辆全新的同款型货车,见义勇为奖金五万块。
刘汉东当场拒绝:“这样就想打发我?”
高秘书笑吟吟的:“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嘛,平川虽然穷,但还是很有诚意的。”
刘汉东说:“那群孩子大冬天的在外面跑步晨练……”
“橡胶跑道,四百米的,外加全套体育器材,已经安排好了。”高秘书打断刘汉东道。
“老师们待遇太低,穷的不像话。”刘汉东道。
“已经责令乡政府发放拖欠工资,另外从市财政拿出一笔资金,每个老师发两百元过节费,猪肉十斤,色拉油两桶。”
刘汉东挠挠头,暂时想不出其他条件了。
高秘书道:“因为你见义勇为,撞坏了货车,耽误了生意,为了表达谢意,我们平川市委决定,以后所需用的电池,全部都从你们公司进货。”
刘汉东点点头:“好。”
高秘书如释重负,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动辄一两百万的赔偿,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送你休息去吧。”高秘书起身,招呼司机取车,其实桌上的酒瓶子基本没动,话不投机半句多,刘汉东才不和高秘书喝酒呢。
司机驾车将刘汉东送到作协创作基地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射灯下雪花纷纷扬扬,二楼落地窗处剪影窈窕,正是郑佳一。
李秘书长等人酒足饭饱,在大堂里坐着等车来接,秘书长喝了大半瓶的红酒,精神亢奋无比,指挥创作基地的主任安排房间,这个所谓的创作基地其实和作协没什么关系,是市委借着作协的名义办的小型招待所,专门接待省里来的大领导,平时市里领导也来疗养度假,别看这儿不起眼,其实有地热温泉。
“让郑老师住五号别墅。”李秘书长脸蛋绯红,纤纤玉指在图纸上点着,五号别墅风景最好,在整个大院的最深处,只有贵宾来了才动用,就连高书记也没住过。
“江老师和白老师住一号就行,徐秘书和司机安排在二号。”李秘书长很细心,“他们的礼物放在车里就行。”
“还有一个人没安排。”主任的手指点在名单上。
“刘汉东住五号。”李秘书长斩钉截铁道。
郑佳一并没有看到刘汉东抵达创作基地,实际上她现在处于酒醉状态,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晨练车祸,医院惊魂,无辜被拘,胜利大逃亡,然后各种峰回路转,紧绷的弦松弛下来,再在李秘书长的甜言蜜语下喝了不少红酒,不醉才怪。百度搜索书名加800小說网看最快更新
在阳台看了一会儿飘舞的雪花,郑佳一被服务员请回,她僵硬的笑着,和众人握手,目送他们离去,李秘书长的嘴一张一翕,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随后服务员撑着伞送郑佳一去了五号别墅。
五号别墅位于整个创作基地的最深处,是一栋一层半的低矮建筑,半层埋在地下,就近引入了温泉水,用大理石造了个巨大的土耳其式浴池,上层有两套客房,从房间客厅可以直接下浴池。
郑佳一略有洁癖,累了一天迫切的想洗个热水澡,整个五号别墅没有入住其他客人,只为她一人开放,服务员也都很识相,不招呼不会过来献殷勤,郑佳一脱了衣服围上浴巾下到地下浴池,在池子里泡着,感觉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劳累一天的躯体终于得到休息。
温泉水汽氤氲,双层玻璃窗外是射灯照耀下的雪花纷飞,连郑佳一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感叹起来,平川的作家们真奢侈啊。
与此同时,刘汉东也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五号别墅,年轻的女服务员递给他一把钥匙:“先生,您在二号房,有什么事打总机就可以。”
“谢谢。”刘汉东独自进入别墅,木质地板打了蜡,嵌在墙角的射灯将墙壁和地板都笼上一层柔和温馨的光芒,墙上挂着山水画,彰显着主人的气质与修养,别墅很大,足有四五百平方米,二号房是个大套间,有独立的客厅和洗手间,卧室很大,全是扎实的实木家具,窗外是幽静的竹林,装饰布置典雅时尚,充满文人气息。
刘汉东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疼,他脱了衣服进了浴室冲了个淋浴,胡乱洗完,拿了条浴巾围在腰间,回到卧室对着镜子摆起了姿势,身上全是伤疤,整的和漫画里的健四郎差不多了。
郑佳一也洗好了澡,挽起头发,围上浴巾,赤着脚上楼,五号别墅的设计者别出心裁,设计了许多他认为便捷的通道和门,对常住者或许方便,但是对于新来的客人就会带来许多麻烦,从半地下浴池回房间有专用旋转小楼梯,郑佳一初来乍到,隐约觉得走的是原路,上来之后也觉得没什么异样,很自然的拧开门把手进了浴室,走到窗前,浴巾落下,捡起床上的衣服准备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刘汉东正对着镜子展示肌肉,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聘聘婷婷走进来,身上只围了条洁白的浴巾,走到床前还把浴巾给脱了,虽然只是背影,但也极其的惹火,两条长腿笔直圆润,臀部挺翘结实,细腰不盈一握,线条优美绝伦。
没想到平川的领导们诚意这么大,一时间刘汉东感动起来,到底是婉拒还是笑纳呢,这真是对**员的考验啊。
“咳咳。”刘汉东假惺惺的干咳了两声,转过身来。
郑佳一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一瞬间她连最坏的结局也预料到了,惊恐的转身,双手护胸,却看到一个近乎**的刘汉东站在眼前。
刹那间,两人都愣了,刘汉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郑佳一的惊恐变成了尴尬,迅速弯下身子捡起了浴巾,可是那一瞬间胸前的跳动被对面的家伙看在眼里,吞咽涎水的声音在宁静的雪夜显得特别清晰。
“你……”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两人再度开口。
“你怎么在这儿?”第三次了,两人的语言完全一样,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很是美妙,让他们忘却了尴尬,笑容重新浮现。
“你是几号房?”刘汉东问。
“一号。”郑佳一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
“这里是二号。”刘汉东道。
“真不好意思。”郑佳一想走,却又犹豫起来,如果服务员看到自己从二号套房出来,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走原路回去比较安全。”刘汉东仿佛猜到了郑佳一的心思,主动献策,其实他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建议:“别让她走,别让她走……”
郑佳一的内心深处和刘汉东一样,嘴上说要走,脚下却挪不动步子,静谧安详的雪夜,美景如画的山间别墅,再加上一位素有好感的异性,这简直就是天作之美,生硬的转身离去,是对这种天赐的美感的粗暴破坏,用一句成语来形容叫暴殄天物。
可是她又隐隐觉得,时机还不成熟,自己和刘汉东还没近到这种地步,如果今夜发生什么旖旎的事情,也只是荷尔蒙的作用,事后恐怕是会带来无尽尴尬的,毕竟这里是平川高书记的地盘,说是什么作协创作基地,谁知道来住的都是什么货色,谁知道床头有没有摄像头。
心念一动,郑佳一拔脚就走,刘汉东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她动,浴巾包裹着的娇躯诱惑力太大,让他浴巾下面支起了帐篷。
“咦,怎么锁上了。”郑佳一拧着半地下浴池的门把手,白生生的肩膀耸动着,语气娇嗔无比,刘汉东抢上一步替佳人开门,他手劲大,一转就开了。
“谢谢。”郑佳一回眸一笑,千娇百媚,刘汉东脑子里轰的一下,千万雄壮的种马呼啸而过,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掐住了郑佳一的小蛮腰。
此情此景,郑佳一粉脸绯红,双眼迷离,手很自然的搭上刘汉东的脖子,嘴唇微微张开,眼睛闭上了。
郑佳一出身高贵,自中学时期追她的男生就如过江之鲫,但她自视甚高,中国男人在她眼中只配称作雄性动物,没一个是真男人,而欧美黑人体味重,她有洁癖接受不了,所以活了这么久,除了在北清大学金融研修所期间差点被有妇之夫刘飞骗了之外,根本没和任何男人有过亲密接触。
在刘汉东心中,郑佳一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远观不可亵玩,如今女神在怀,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就算是铁打的柳下惠也把持不住啊,一时间他脑子全空,一歪头就要啃下去。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话语声,听起来人还不少,紧接着声音在套房门口停下了,敲门声响起,是个女声:“刘儿,睡了么?”
这是佘小青的声音,不用想,安馨和舒帆也跟着来了。
郑佳一反应很快,飞快的开门走了,只留给刘汉东一个纤细颀长的背影。
可怜的刘汉东如同饿了三天三夜的癞蛤蟆,面对一锅喷喷香的天鹅肉正准备下筷子,煮熟的天鹅却突然飞走了。
门开了,三位打断好事还不自知的女子关切的看着一脸不爽的刘汉东,叽叽喳喳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脸色不大好看。”
“你们怎么来了?”刘汉东没好气道。
“刘儿,我们听说你出事,冒雪赶来,你怎么不领情啊。”佘小青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膀子撞开挡在门口的刘汉东,走进套房,啧啧称赞:“装修不错啊,比我住过的凯宾斯基大酒店高级套房还奢哩。”
服务员把客人送到门口就走了,安馨和舒帆也进了套房,跟自家人一样自己倒茶喝,坐在沙发上对窗外景色评头论足,当然不忘询问刘汉东的伤情。
“基本没事了。”刘汉东道,“我是铁打的,这点伤不算什么,这回也算因祸得福……”
听了刘汉东的讲述,三人啧啧称奇,赞他随机应变的本领强。
“郑佳一也在这里?”安馨问道。
“应该在吧。”刘汉东有些心虚。
“算了,天晚了,明天再联系她,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安馨站起告辞,刘汉东心中暗骂这几个搅局的家伙,嘴上却客气道:“慢点,外面有雪。”
舒帆走在最后,快出门的时候才压低声音道:“哥哥,郑佳一就在隔壁吧?”
说完,不等刘汉东反应,就嘻嘻笑着跑了。
三女离开之后,刘汉东进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状态,天人交战了三百个回合之后,决定去敲郑佳一的门。
五号别墅也不知道是那个半吊子设计师设计的,内部搞得像迷宫一样,刘汉东找到了一号套间的门,矜持的抬手轻轻敲了三下,然后等着郑佳一来开门,然后一头扎进自己怀里,**一刻值千金,自己二话不说来个公主抱,直接进房丢在床上,想到这里,他就不由自主的咽了口涎水。
可是等了几分钟也没人来开门,刘汉东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应声,难不成郑佳一睡着了?也有可能,累了一天刚洗了个热水澡,估计躺下就着,不过也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回过味来的郑大小姐不愿意和自己共度良宵。
足足煎熬了十分钟,刘汉东才满怀失落的离去,他却不知道,他在这边傻乎乎敲门的时候,郑佳一也在敲他的门,但是由于设计师的蛋疼,这两扇门之间隔得很远,互相听不到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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