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美人
作者:沉默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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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001章、刻薄(一)
    醉开新文了,恳请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醉,谢谢大家了。

    初夏破晓,天气却已经相当闷热。

    周琳琅早早就起来了,正由丫鬟服侍着高挽了发髻。她着一袭浅碧色纱裙,越衬得肤色白腻,对着镜子里柳眉凤眼的女子微一挑眉,做了个不屑一顾的神情:周琳琅这个人,也就只有相貌和身段最值得称道了。

    可那又怎么样?如今她就是一无是处的周琳琅,谁不服,谁来咬她啊?多的是人不屑她的处境和为人,可转过身来又无一不妒嫉她出挑的容貌。

    她自己呢,既不看轻自己,也不因此自傲,管世人怎么看待她呢。

    周琳琅推开丫鬟侍玉递过来的胭脂,微带不奈的道:“大热的天,一动就是一身汗,胭脂水粉抹得再薄,也能粘到脸上糊成泥,拿走,我不用。”

    侍玉只好将胭脂放回去,又递过口脂来。

    周琳琅微挑秀眉:“横竖又不出门,抹得腥红的做什么?”

    侍玉没法,只好都放回去,劝道:“姑娘虽说天生丽质,可人靠衣妆,也要打扮起来才是,不然太太那边知道了又有话说了。”

    周琳琅嗤笑道:“一说都说两三年了,能有什么新鲜花样没?不过是……”她嘬尖喉咙,学得微妙微肖:“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成天一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没的倒让人指着我这做继母的脊梁骨骂,又说我苛待你,可谁知道你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不就是想当着人给我没脸么?”

    侍玉想笑又不敢,憋得脸都红了。

    周琳琅也觉得自己略显刻薄,住了嘴叹口气道:“算了,她不嫌说得烦,我都嫌学得烦。早饭摆好了吗?”

    侍璧忙答话:“刚才小丫头环儿来回话,说是老爷和太太还没起,怕是早饭要晚些时候了。”

    周琳琅刚放下的秀眉又挑了起来,看一眼窗外,毫无风度的把手臂平搁到窗台上,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金乌,嗤笑道:“还要晚些时?这是早饭啊还是午饭啊。”

    侍玉缩着脖子,低头闷笑。侍璧轻轻拍了她一下,对周琳琅道:“姑娘这又是何苦?老爷太太那边不摆早饭也好,免得姑娘顶着大日头就为了吃这么一顿早饭。”

    每回吃饭都生事,不光是姑娘了,就是她们这些跟着去的都能生一肚子闷气,那饭吃下去也跟石头似的硌着慌,不去岂不两相便宜?

    周琳琅只拿眼波飞了一回侍璧,道:“那边又给你好处了?怎么处处都替他们说话?”

    侍璧气笑道:“奴婢若是那眼浅的,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了。”

    周琳琅伸手捏捏她肥嘟嘟的脸颊,道:“乖,不怕你不忠诚,只是这背叛的筹码不能太低,否则我决不答应。”

    侍璧早习惯了她的动手动脚,只笑笑道:“行,等将来有谁要收买奴婢,奴婢一定请姑娘替奴婢开个大价钱。”

    小丫鬟鱼贯而入,摆好了早饭,周琳琅却不急着就座,反倒吩咐侍玉:“去,把小丫头环儿给我叫进来,我问问她今早的差事当得怎么样?”

    侍璧摇头,不太赞同的道:“姑娘做什么不好?好歹等用过早饭再说。”

    周琳琅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没有环儿的话,你家姑娘我可拿什么下饭呢?”

    周夫人的谢庭院静悄悄的,闻不见一点儿声息,连鸟儿都不敢叽叽喳喳的乱叫,整个院子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

    忽然屋内啪一声传来两声啪啪脆响。

    接着一个十五六岁,身着葱绿褙子的丫鬟红肿着半张脸,手里托盘放着一只摔坏了的缠枝莲花的茶盏,匆匆走出来。

    廊下两个丫鬟背就更弯了,下巴几乎要杵到胸口,谁也不敢抬头吭声。

    屋内的周夫人脸色近乎狰狞的啐骂道:“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遇上这么个浑不吝,哪家的姑娘像她这样没教养?一大早就派个大嗓门的小丫头片子过来叫门?知道的说她不懂事,扰人清宁,不知道的还当我亏待她,少她一口饭吃呢。”

    周夫人冯氏今年也才二十六岁,是周琳琅的继母,生有一儿一女,如今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她颜色中等,但胜在年轻,虽说是继室,可周大人周瑧也不过才过而立之年,已经是朝中从三品大员,两夫妻相敬如宾,且又儿女双全,平素在周府是最让人羡慕的。可此时她衣衫不整,头发披垂,愣生生从一个端庄稳重的夫人奶奶变成了乡下泼妇。

    她下首站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此刻都低着头听她斥骂周琳琅。这样的戏码看得多了,几乎每天都得演几遭,是以底下人也都习惯了只带着一对耳朵。

    那婆子是冯氏的乳母,是从冯家带过来的,等冯氏骂得差不多了,才示意那丫鬟重新倒了盏茶,开口劝道:“太太是母亲,姑娘是小辈,她做得不好,太太若不好管教,只管禀了老爷。”

    冯氏骂了半天,胸口的郁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被乳母一提老爷,立时火气又涌上来,把刚端起来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墩,道:“你当我说得少?可管用吗?老爷也不是没管过,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禁足、罚抄女诫、跪祠堂,可回过头来她照旧死性不改,如今老爷嫌烦,也只会训斥我。”

    越说越委屈,冯氏掏出帕子捂住了眼。

    想着今早老爷醒得早,于**帐暖中,为她的颜色所诱,正打算尽享鱼水之欢,结果那不知好歹的小丫环就嚷嚷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狼狈自不必说。

    那会儿两人才剑及其鞘,被这小丫头一吓,老爷雄风立消,她什么甜头都没尝着不说,还挨了老爷一巴掌,他光着身子下地,扯了衣裳就走,吓得丫鬟们跪了一地。

    老爷不喜欢这位先头妻子生的嫡长女,冯氏固然欣慰,可架不住周琳琅就是个滚刀肉,生死不惧,一次又一次的来找碴,恨起来她恨不能一刀劈了周琳琅。但说起来她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真要害了她的性命,那就是自己不慈,到哪儿也讲不出理去,总不能为了她这颗老鼠屎,生生把自己的美好生活和大好前程一并都毁了吧?本站重要通知:你还在用网页版追小说吗?还在因为广告问题而烦恼吗?out了你,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文字大小调节、阅读亮度调整、更好的阅读体验,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下载免费阅读器!
章节目录 第002章、刻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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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周夫人冯氏来说,这是一个不太美妙的清晨。都说一天之计始于晨,清早不顺,一整天都不会太顺当。

    早起她摔了最心爱的茶碗,这一整套都白白作废了,又听乳母说了好些嘈嘈杂杂的闲话,没一句能用。她烦躁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心道:乳母这是年纪大了,越发老糊涂不中用了呢。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丫鬟,先前陪嫁的四个大丫鬟,她嫌生得过于艳丽,原本是冯夫人预备给姑爷的,可冯氏自打过门,见周大人也不过才二十六七岁,且生得风流俊雅、温柔多情,没多久就深深爱上了夫婿,哪里还肯让这四个妖娆的丫鬟在他眼前晃?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尽数许配了出去。

    解了后顾之忧不假,但时间越久,她越发现,自己身边没有知心知意、可堪大用的奴才。只有一个乳母是不够的,这几个丫鬟,是新近从小丫鬟提上来的,面容只能算是清秀,到底不是打小跟在自己身边,且精心调,教过的,总觉得隔着心不说,且也没什么大能为,除了惹她生气还是惹她生气。

    冯氏没好气的挥手:“罢了,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但凡我心地狭窄些,早就气死了。玉谨和璎珞呢?”

    周玉瑾便是冯氏所出的嫡次子,周璎珞是嫡次女,因听说她在发脾气,是以乳娘并没往正院里领,听她叫,丫鬟们接连传话,乳娘这才带了兄妹二人过到上房来用早饭。

    玉谨生得像周瑧,年纪虽小,却自有过人风姿,冯氏瞧着他就满眼俱是欢喜,拉了他的手,问他昨夜几时睡的,起来了几回,有没有饿着,读了什么书,吃了什么东西。

    乳娘一一答了,冯氏这才摸着玉谨的手道:“乖儿子,娘就盼着你将来有出息呢,可用功读书要紧,但身子也要紧,千万不可累着。”

    周玉谨乖巧的答了,冯氏又看向周璎珞。周璎珞才五岁,小毛丫头一个,平素不爱说话,与冯氏也不亲近,每每见了她都躲着她,反倒跟乳娘马氏更亲密些。

    冯氏一回两回还有耐心,时日久了也懒得低声下气的俯就她。只语气淡淡的问马氏一回璎珞的情况,听她答“无事”也就撂开了手。

    饭桌上,冯氏一百二十个心都扑在玉谨身上,不住的给他夹菜,恨不能把所有好吃的都喂进他的肚子里。

    无他,这个儿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是她这一生维系的荣耀和命根,且他自小身体强健,读书用功,很得周瑧的喜爱,倒把前头容氏所生的周玉琛比了下去。

    人都有贪心。

    提亲时,冯氏听说周瑧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就不大高兴,可等到过了门,方发觉这两个儿女不得他的喜欢,且周玉琛是早产,从小体弱,长年用药培着,她不免得陇望蜀,想着或许周玉瑾能继承周家家业,是以对周玉谨更加看重。

    周玉谨倒也乖巧,冯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吃饱了却又看中了桌上的一盒点心,眨巴着大眼问冯氏:“娘,我可以把这盒点心拿走吗?”

    冯氏瞥了一眼那梅花攒盒,心里十分恼怒:是谁把这点心盒子放这的?不知道但凡是周琳琅那边送来的东西,她连喂狗都嫌脏吗?

    可对着儿子那纯真、诚挚的眼神,冯氏怎么也说不出恶毒的话来,只勉为其难的笑笑道:“那点心是昨天的,隔了夜,你吃了怕是要坏肚子,想吃什么点心,娘叫人去做,回头给你送过去。”

    周玉谨有些失望,却很快绽出笑脸,道:“娘,你叫姐姐们直接送到书房吧,我留着肚子饿的时候吃。”

    冯氏张嘴想要说话,周玉谨却已经站起身,朝她行了个礼,跑出了门。乳娘要走,冯氏喝住她,道:“我问你,少爷在书房里如何?”

    乳娘也不过二十左右岁的模样,垂手低头,十分细弱的回答:“奴婢,不清楚,想来是极好的。”

    冯氏气的道:“我没问你少爷的功课,我是说少爷和那病殃子……”

    乳娘才要说话,周玉谨又蹬蹬蹬跑回来,对冯氏道:“娘你别忘了叫人给我送点心,乳娘,我的书落在房里了,今天先生还要考我背诵呢,你快帮我去找。”

    乳娘面露急色:“哥儿是说昨天临睡前叫奴婢放起来的那本书吗?奴婢这就去找。”

    冯氏心知周玉谨是替这乳娘解围,却不得不放人,只盯着这一高一矮的背影,恨恨的哼了一声,又捺着性子扬声道:“别忘了先给你祖母请安。”

    周玉谨清脆的答道:“知道了,忘不了。”

    冯氏心里不痛快,眼神落到周璎珞脸上,就有些慎人。周璎珞吓得手一哆嗦,汤匙就掉到了桌子上,冯氏强忍一口气,温声道:“乖,慢慢吃,娘等你。”

    周璎珞摇摇头,起身道:“娘,我吃饱了。”

    冯氏最恨她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见她无论如何不肯再用,也只得作罢,叫人替她擦手净面,自己也略做收拾,这才带人去给周老夫人请安。

    还没进老太太的养颐堂,远远就见周琳琅没精打彩的跪在院门口,冯氏暗暗解气。

    小家雀真当翅膀硬了,家里就没管儿了是不是?虽说老爷不欲和她计较,自己这个继母不好和她计较,可家里还有老太太呢,那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

    要说周琳琅如果安安分分的,这府里不也差她一个,偏生她就是个扫帚星,老太太又最迷信,不怪她总拿周琳琅发作了,哪怕丁点儿小事,落到别的姑娘身上,也就是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可落到周琳琅身上,就没有一次不是小题大做的。

    只能说是她自己活该。

    冯氏不欲让人说她火上浇油,走到周琳琅身边,见她只敷衍的朝自己行了个礼,也没挑她的词,只道:“三姑娘人大心大,怕是这府里除了老夫人,就没人能镇吓住你了吧?我是个没本事的,也没指望着你对我有多恭敬,可起码相安无事总是好的,希望三姑娘能明白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

    周琳琅懒洋洋抬眼,不涂而朱的樱唇微微一翘,嗤笑道:“母亲怕是要失望了,我周琳琅从来就不是个识时务的人。”(小说手机免费客户端正式上线!小说客户端是一款专为广大小说迷打造的专属阅读器,汇聚海量小说资源,分类精细,排版清晰,阅读效果极好!关注微信公众 ggyy12221(按住三秒复制)下载小说客户端!
章节目录 第003章、刻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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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觉得自己很冤枉,莫名其妙的一睁眼,就到了这莫名其妙的世界,成了这一无是处的周琳琅。

    按说周琳琅命不错,父亲是三品大员,她又是正室嫡出,底下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按不按剧本走,都是妥妥的白富美,将来便是不嫁皇帝王爷,嫁给哪家世子、将军,也是妥妥的完美人生。

    可惜,周琳琅运气不大好,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好,坏到简直让人发指的地步。

    自幼丧母不说,还不得父亲欢心,最让人吃不消的,她可是满京城人尽皆知的扫帚星。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是真能杀死人的,何况这流言还不只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根有据。

    周琳琅都佩服这位本尊,她小小的身体里有着极大的破坏力,就像剧毒,谁沾上谁倒霉,无一幸免。当然这是从世人的角度看,可从周琳琅的角度看,她觉得本尊实在是倒霉透顶,她所有的害人害己的行为,总结起来不过两个字:巧合。

    周琳琅两岁时,母亲容氏再度怀孕,七个月时,容氏在花园散步,周琳琅手里拿着蚯蚓,兴冲冲来请母亲欣赏,容氏受到惊吓,母女撞到一起,当场就见了红。

    这一跤摔得结实,容氏早产,生下不足月的周玉琛。

    若不是容老夫人爱女心切,逼着容老太爷请了太医,只怕要落得个母子俱亡的下场。可饶是如此,容氏身体严重受损,周玉琛也成了不折不扣的病秧子,以至于长到十二岁,还像个七、八岁的娃娃,面色苍白,身形细弱,典型的男版林黛玉,风一吹都能把他吹个跟头。

    本尊是不是对此深感抱歉,周琳琅不知道,但要她说,那会儿的本尊也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眼睛里看什么都是有生命的,和她自己一样,是不分美丑和善恶的,拿蚯蚓的本意并非是故意吓人,只不过是想要和母亲分享她的喜悦而已。

    撞倒容氏,容氏早产,绝非周琳琅之愿,可事情就是发生了,她便成了背负沉重罪恶的替罪羊。

    若是她此生只有这一件罪孽倒罢了,偏偏周琳琅五岁时,周玉琛三岁,偶然一次的争执,谁也不让谁,周琳琅力过猛,将周玉琛带倒,好巧不巧,头磕到桌角,害得周玉琛额头磕了个三寸来长血淋淋的大口子。

    母亲容氏当场晕厥,转天就撒手人寰。

    在周琳琅看来,这也不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蓄意谋杀。

    五岁的小娃娃,再懂事又能懂多少?小孩子打架动手是很寻常的事,至于说周玉琛摔伤了头,也只能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周琳琅有个弟弟,两岁多的时候急着跑向妈妈,一头撞到门框上,当时就磕了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养了一年,额角始终是一条浅浅的疤,周家夫妇都担心怕是这孩子长不好了,哪知他三岁的时候,由爷爷奶奶带出去玩,跑来跑去,一个没注意,撞到了水泥柱子上,不偏不倚,磕的还是旧时伤疤的位置。

    虽说当时周母十分气恨,到底也没对公婆说什么。小孩子爱跑爱跳,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而且小孩子皮肤虽嫩,却愈合得极快,周琳琅的弟弟到后来长成了人见人爱的大帅哥,昔年的伤疤早就随岁月消逝了。

    只能说容氏太脆弱,见了儿子头上的血,连惊带吓便丢了命。

    周琳琅固然并不全然无辜,可她也受到了惩罚,大病一场,差点夭折。周瑧另娶继母冯氏,明面对她们姐弟呵护倍至,暗地里挑唆、讽刺,一时气急,琳琅愤然推了她一把。

    那一年周琳琅八岁。

    原本不过是小惩大戒的事,可惜不幸的是,周琳琅点儿太背,好巧不巧赶上冯氏有了身孕,尚不足三月,因此还没闹出来,这一推她竟小产了。

    经此种种,周瑧对她恨之欲其死,将她倒吊起来,用藤杖抽得她死去活来。周琳琅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既无人延医问药,也无人服侍她吃饭喝补汤,一直躺了小半个月,竟然没死,硬生生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打那之后,扫帚星的名号在周府传扬了开来,以至于上至周老夫人,下至堂姐堂妹,都看周琳琅像是一只臭老鼠,既怕又嫌恶,恨不能和她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就怕一个不慎,被她的霉气沾上自己也要跟着倒大霉。

    周琳琅在周府就是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色,日子虽然寂寞倒也安生。可人不惹事惹人,她十岁那年,冯氏生下嫡次子周玉谨突然莫名其妙的发起高烧,小脸通红,精神萎靡,请了无数郎中,都瞧不出什么毛病来,最危急的时候竟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冯氏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搂着周玉谨痛哭不止。乳母张氏便说可能是撞克着了,想请人替周玉谨叫叫魂,眼锋直往一边的周琳琅身上瞟。

    周瑧也一眼看见周琳琅,问起她曾经和周玉谨在一起玩过,当下不问青红皂白,毒打了她一顿板子,罚她去跪祠堂。

    周琳琅委屈不愤,在周瑧早饭中下了泄药。周瑧御前失仪,被御史参奏,陛下将他降职割俸。周瑧丢了这么大人,简直怒不可遏,偏冯氏又献谗言,说周琳琅戾气重,得好好用佛气压压,周瑧一狠心,将年仅十岁的周琳琅送到了城北的尼姑痷。

    这一待就是四年,周府没人去看过她一回。她在鸣凤庵吃苦受罪自不必说,最要命的是她眼瞅着到了花信之期,若是再不想办法,怕是要一辈子埋在这青灯古佛之间,别说嫁人寻门好亲事了,估计到时周家会强行迫她剃发出家。

    也就在这时,鸣凤痷被曝成了京城富贵人家的私娼暗寮,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十分猥琐兼肮脏。陛下震怒,命人彻查,一时间闹得京城沸沸扬扬。

    周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嫡长女周琳琅还在鸣凤庵,他可是历经三载,好不容易才熬回从三品的位置,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因为名声问题让御史参奏,这才悄悄将周琳琅接回周府。

    可到底有流言传出,说是周琳琅天生带煞,连菩萨都顶不住,遭了池鱼之殃。也就是在这时,周琳琅穿来了。、作者为您推荐一款免费小说手机客户端,大量好看的小说下载离线阅读,大量小说免费任您看,切换字体,夜间模式功能齐全!下载方式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leshdsh(按住三秒复制)安装小说客户端!
章节目录 第004章、隐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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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是来了,却接了这么个棘手的烂摊子,周琳琅表示相当无奈。

    周琳琅确实生得美,即使在鸣凤庵那四年,淄衣布鞋,素面朝天,她也是最为注目的那一个。主持是个古板又愚昧的中年尼姑,观周琳琅面相,便说她注定是祸水,是以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极尽穷形极恶的手段来折磨她。

    周琳琅初时年纪小,做活不算熟练,主持便用藤杖教训她。主持都如此,其余尼众蹬高踩低,对周琳琅极尽欺负之能事。

    饶是周琳琅一直谨小慎微,也只能在鸣凤庵勉强落个容身而已。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周琳琅终至于忍无可忍。

    她初到鸣凤庵,原是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意思。

    因她并没对周玉谨下手,是以问心无愧。事实也证明他只是单纯的高烧,之后出了一身红疹,高烧不治而愈。祖母、父亲都在盛怒之中,她隐忍退到鸣凤庵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等到实情水落石出,她的冤情自然而然的就解决了。

    可惜周家人视她为不祥之人,将她扔到鸣凤庵便令她自生自灭,周琳琅若不想办法替自己谋算,那可真就是个愚蠢之极的大傻瓜了。

    周琳琅一旦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艰难处境,便不肯坐以待毙,她利用美貌,衬上楚楚可怜的神情,偶借机缘,很快便传扬得满京城都是“鸣凤庵多美妙尼姑,尤以静念为最”。

    周琳琅是带发修行,主持给她起了个法号叫“静念”,好像这样就能压住她身体里的邪恶。

    偏偏周琳琅打了她的脸,她那细瘦孱弱的身体里蕴藏着无比巨大的力量,需要的不过是个契机,一旦有人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能翻天覆地。

    纵观周琳琅短暂却壮观的一生,一向不圣母的周琳琅觉得她所作所为并没什么错。这不是自由、平等的现代社会,女子的名誉重于天,但凡是个不肯认怂的窝囊废都不会乖乖的任人宰割。

    或许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好在结果还是不错的。可惜她身体瘦弱,即使被接回周府也是不假天年。

    周琳琅既然来了,且她骨子里也有着天然的不肯服输的劲头,自然不肯白白糟蹋了从前这个周琳琅的心血,所以不论境地如何艰难,她都不会低头的。

    和冯氏不过是小打小闹,说起来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不然冯氏也不会一味的尽吃哑巴亏了,可惜老天作弄人,当初鸣凤庵里垫下的基石如今成了绊脚石,周老太太听说了风言风语,再看送到跟前的周琳琅,不拿她作筏才怪。

    这才连罪名都不惜得给安,就让她到院外跪着来了。

    周琳琅可以和冯氏打擂台,却不能对着周老太太露出凶恶面目来。冯氏毕竟是继母,世人皆有成见,认为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先头留下的孩子在继母跟前都是讨不了好的,有着先天的优势,所以周琳琅便是稍有些出格的举动,冯氏顾忌人言,也不敢明着打击报复。

    但周老太太就不行,她可是周琳琅的嫡亲祖母,但凡有不孝的举动表现出来,那就是大逆不道。

    这个时代,孝字大于天。

    周琳琅很明白这个道理,是以这个府里,她惹谁都不敢惹周老太太,就算是周瑧,也不敢对周老太太假以辞色,就怕被人参他一个不孝,真要到那个地步,那他的官路算是做到头了,只怕连人都做不成。

    冯氏偏要来落井下石,周琳琅肯给她好脸才怪。

    冯氏气噎,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恨恨的哼了一声,撇下周琳琅,自带人进去给老太太请安。她狂什么狂?再狂不还得在老太太院外跪着吗?丢人现眼的还是她!

    周璎珞一直胆怯的偷眼瞅着周琳琅,一副瑟缩又惶恐的模样,周琳琅懒懒的瞥她一眼,她便吓得缩了头。

    乳娘十分无奈的朝着周琳琅苦笑了笑,意思是:您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周琳琅才懒得理她,索性一扭头不再看周璎珞。

    乳娘便揽着周璎珞快步往里走。她就是个奴婢,这府里哪怕再不得宠的主子她也惹不起,若只是她自己倒也罢了,可还有五小姐呢。五小姐不得二太太喜欢,万一这位二姑娘发作起五姑娘来,自己一个奴才可怎么是好?

    其实周琳琅满打满算回周府也才一个多月,即使有着从前的记忆,可她在鸣凤庵住了四年,与周玉谨也好,与周璎珞也好,实在没什么情分。

    更没什么恩怨。

    她既无意与他们兄妹叙什么姐弟、姐妹情,也无意拿他们当仇敌待。可她们却这么怕她,是她恶名在外的缘故吧?

    恶名就恶名吧,好歹被人忌惮着总比任人宰割强。

    周琳琅无所谓的笑笑,继续跪下去。

    侍璧急匆匆走过来,挨在周琳琅耳边小声道:“奴婢打听清楚了,听说是镇国公家的小顾将军……”

    她还没说完呢,就见不远处大步走来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衣着华丽,像只开屏的孔雀,老远就向周围方圆几里的人们透露着一个信息:小爷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纨绔。

    这男子本是噙着浅淡笑意,微仰下巴,一副十分高傲的模样,视线不经意的落到周琳琅身上,下巴不自觉的就低了下来,眼睛里露出遇到猎物般的狂喜。

    他原本步履匆匆,这会儿反倒慢下来,不紧不慢的走到周琳琅跟前,拍打着手里的洒金折扇,笑眯眯的打量着周琳琅。

    侍璧忙起身行礼:“大爷——”

    周琳琅也就顺势朝他点点头,道:“大哥。”

    周玉珉是周家大老爷周至的嫡长子,今年二十一岁,平素最是风流,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凭着他殷勤小意的功夫,在京城里也有他这么一号。

    一眼都不瞅侍璧,只拿扇柄挑起周琳琅的下巴,自以为笑得十分迷人,用甜得发腻的嗓子问道:“哟,我当是谁,原来又是琳琅妹妹?祖母这是心里不顺心,又拿你作筏呢?”

    周琳琅自认与这位大堂兄的情份也有限,可他肯做出亲近的态度而不是畏如蛇蝎的模样来,周琳琅倒也能接受,可他这亲近的尺寸有些过了,反倒透着几分过分的亲狎,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兄妹,倒像是大街上调戏民女的富家公子,周琳琅十分不舒服。!!本站重要通知: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文字大小调节、阅读亮度调整、更好的阅读体验,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下载免费阅读器!
章节目录 第005章、隐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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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舒服是不舒服,周琳琅还不至于当面作色,只朝周玉珉清浅一笑,垂头不语,顺势躲过了他的扇柄。周琳琅本就是个美人,宜喜宜嗔,因为这一笑清浅,不似平时秾艳,反倒更添几分清丽。

    周玉珉整个人都酥软了,只觉得这一笑,似乎笑进了自己骨子里,一时半刻,怎么也拔不出来,他情不自禁的往前又进了一些,轻叹一声道:“你也是怪可怜见的,祖母到底年纪大了,难免有时糊涂,你放心,我待会儿进去就向祖母求情。”

    周琳琅心里冷笑:敢说周老太太糊涂的,怕是还真就只有这个不着调的大堂兄一人。不过他也就是这会儿说得好听,真到了老太太跟前,能够不幸灾乐祸就是好的了,还替自己求情?这府里谁遇到老太太不是三缄其口?就凭他,他也得敢。

    想是这么想,周琳琅还是微抬下颔,从细密的长睫中瞟了周玉珉一眼,仍是笑笑,只是这回的笑里带了些感激。

    周玉珉就觉得周琳琅的眼神像是带了钩子,不轻不重的挠到他的心口,偏偏想抓住,她又蝴蝶一样扇着轻盈的羽翼飞走了。

    这种想要却求而不得的感觉让他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周玉珉不顾一旁的侍璧侧目,径直伸手去握周琳琅的肩膀。触手是她丝滑的衣裳,可周玉珉却仿佛已经抚触到了周琳琅滑腻的肌肤。

    周琳琅皮肤白晰细腻,如凝脂一般诱人心神,周玉珉的眼神从她不施脂粉的脸上一直落到她交领处,恨不能扯开衣裳放肆而畅意的摸一把。

    周琳琅察觉到了他近乎淫邪的眼神,眼睫急速抖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恨不能一拳挥过去打他一个乌眼青。

    可周琳琅很能忍得住。这个时候跳起来,不能让周玉珉受到任何教训,同时对自己也没任何好处,她僵直着身子,头垂得更低了。

    周玉珉看不见周琳琅的神情,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头上也没几样首饰,只有一朵珠花。可就是这么一朵珠花,金灿灿在太阳底下绽着华光,却也只能沦为周琳琅的陪衬。

    周玉珉仿佛看到了周琳琅因委屈而泫然欲泣的脸,越发心疼。他满是遗憾、惋惜的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祖母怎么一言不合就罚跪?啧,这大日头的,虽说还没到盛暑,你身子一向娇弱,也受不得啊。你别急,我这就去求祖母。”

    周琳琅小声儿道:“多谢堂兄,可堂兄自己也谨慎着些,别为了琳琅反倒惹得祖母不悦。”

    她刻意叫他堂兄,周玉珉就仿佛大夏天吃了冰碗,从内到外的清凉舒爽,只觉得这个堂妹真是可人又可心。

    他一挺胸脯,大包大揽的道:“你放心就是。”随即又是亲近的一笑,朝着周琳琅小声儿道:“知道你这是心疼我呢,可我更心疼你呀。”

    侍璧在一旁气得脸通红,可她又不能不许周玉珉和自家姑娘说话,又怕被人看到又传什么流言蜚语,真是又气又恨。

    好不容易等周玉珉进了院,侍璧才跺脚道:“大爷如今怎么越发显得不着调了。”

    她一向稳重,轻易不说这些带有个人情绪的言语,今儿是被气狠气急了。

    周琳琅嫌恶的用帕子拭了拭肩上被周玉珉碰过的地方,轻啐一声道:“不知人伦的玩意,早晚是个死。”

    侍璧脸通红,随即又是一片惨白,哆嗦着声音问:“姑娘?”

    您可别胡说啊。

    周琳琅面无表情:她哪儿胡说了?就算不是亲兄妹呢,也不可能用这种恶心人的腔调同她说那恶心的话。当她是外头的姐儿呢?他倒不怕她听不懂,说得也太直白了,这分明就是个畜牲。这样的人,不死还让他心想事成不成?

    侍璧简直要吓死了:“若果然姑娘猜的是真的,那,那可怎么好?”

    周琳琅微眯了眼,看了看越升越高的太阳,淡漠的道:“能怎么好?你家姑娘要死早死了,既然没死,自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侍璧:“……”这最后一句话,都是别人劝慰旁人时用的,姑娘倒是自我安慰使了,可这……好使吗?

    周玉珉去的快,出来的更快,主仆两个还没说几句话呢,他就又出现了。周琳琅一怔:这么快?是压根没进去,还是进去就被撵出来了?

    看她那惊讶的表情,周玉珉不自禁的一扬下巴,不无骄矜的道:“起来吧,祖母叫你回自己的院里好生歇着。”

    周琳琅的神情转为了不可置信。

    周玉珉嗤笑一声,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周琳琅没有任何犹豫和耽搁的站起身道:“怎么可能,只是,祖母怎么这么快就原谅我了?”

    换成个会做人的,一定会两边打圆场,只说是“祖母心疼她这个孙女”,可惜周玉珉不是,他轻笑一声,凑近周琳琅道:“你觉得呢?”

    周琳琅怯怯的摇头。

    周玉珉呵笑一声,用扇柄轻敲周琳琅的头,故作神秘的道:“自然是你堂兄我使尽浑身解数,才劝动了祖母啊。”

    周琳琅欢喜的赞叹道:“还是大堂兄有办法。”

    还浑身解数呢?这么会儿功夫,能说几句话?

    周玉珉毫不谦虚的道:“那是当然。今儿堂兄算是救了你一命,你可拿什么来谢我?”

    周琳琅小脸耷拉下来,道:“自然是要谢的,可如今琳琅……实在拿不出能让大堂兄看中眼的谢礼。”

    周玉珉浑身躁热,心里的念头越发强烈,要不是还知道这里是周府,容不得他放肆,他早就伸出禄山之爪了。

    眼睛如火焰一样,在周琳琅身上逡巡,低笑道:“那可不是,只要是你的,哪怕再不值钱,我也会稀罕得和什么似的。”

    周琳琅微抬头,抿唇笑道:“这可是大堂兄说的,回头我就把谢礼送过去,你可不许嫌弃。”

    i玉珉被她笑得眼睛一眯,心都化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嫌弃,当然,不:嫌弃。”==本站推出的一款免费小说阅读手机软件。为您提供丰富的小说资源,支持无网络阅读!为了节省手机流量。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shengangll(按住三秒复制)下载免费阅读器!
章节目录 第006章、隐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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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珉传的周老太太的话是“叫周琳琅回自己院里好生歇着”,但周琳琅知道,周老太太的原话一定没这么婉转、客气。

    周老太太再不慈,周琳琅也不能不孝,她朝着周玉珉一礼,转身进院。

    周玉珉一愣神,急追过来颇有些不满和严厉的道:“琳琅,你做什么?”

    周琳琅挑眉疑惑的问:“我去向祖母道谢,磕个头这就回去了。大堂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祖母并没原谅我,是你假传祖母的吩咐不成?”

    周玉珉与周琳琅接触不多。

    先前小时,只知道她是个扫帚星,和长辈、兄弟们一并拿她当成个笑话,至于她生得如何,并没仔细打量过,后来年纪渐长,他不怎么进内院,周琳琅的凶名远比她的美貌更盛。

    也就这一年,满京城流言都在传鸣凤庵有个叫静念的小尼姑,生得如何如何美艳,周玉珉动了邪念,本来还打算去鸣凤庵风流偶遇一回呢,不想鸣凤庵事发。

    等到周家把周琳琅接回来,他在府门惊鸿一瞥,拿周琳琅当成了天人,事后从大老爷周至的口中知道周琳琅就是静念,原先的遗憾就变成了狂喜: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周玉珉依着从前的印象,只当周琳琅是个怯懦的小姑娘,定然好拿捏好摆弄,毕竟被府里流放四年,如今回来孤立无援,但凡谁肯向她示好,她不得感激涕零,以身为报?

    这也是周玉珉始终端着一副好人的款,不断向周琳琅示好的原因。

    可哪成想她如此精明,能敏锐的从自己的态度和言语上窥出端霓,且说话十分劲道,竟让人一时不好回答。

    周玉珉尴尬的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就是再心疼你,岂敢背着祖母弄鬼?”

    这才是他心里的大实话吧,不管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前提一定是不影响他自身利益才行。

    周琳琅微笑以对。

    她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什么都不说而已,且让这些魑魅魍魉自己上下蹦跶,露出狐狸尾巴吧。

    周玉珉被她看得有些心慌,随即又想,她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能猜出什么?这府里有什么消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她这,他就不信她能有什么诡谲心计。

    且自己在祖母跟前已经发过话了,绝对不会让周琳琅再在这儿耽搁,为今之计便是快点儿送她走。

    当下周玉珉便微板着脸对周琳琅道:“祖母说了,你的孝心她知道,不用磕头了,赶紧回去吧。”

    说时又训斥侍璧:“你这狗奴才,平时就是这么怠慢你家姑娘的?还不赶紧扶你家姑娘回去,跪了这些时,膝盖一定青了,拿热巾帕给她好好敷敷,回头我叫人送一瓶上好的清血化淤的药膏来。”

    最后又是同周琳琅说的,态度十分亲近、疏朗,一副“你看,我确实是为你好”的模样。

    周琳琅并未坚持,乖巧的应了一声,随即笑道:“既如此,琳琅就先回去了,劳烦大堂兄代琳琅向祖母道谢。”

    周玉珉巴不得她快走,自然她说什么就应什么。

    周琳琅微低头,站在当地怔了会儿神,悠悠的道:“其实我是很想当面向祖母道谢的……”

    “真不用了,祖母心里有数,你想什么她都知道。”

    周琳琅似笑非笑的看向周玉珉,不无嘲弄的道:“是吗?我觉得也是,可我是真不明白我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以至于祖母视我如仇敌,也不知道对我祖母哪来的恨,那眼神跟淬了毒药似的。”

    周玉珉:“……”

    周琳琅的视线有如清泉,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落在周玉珉脸上,仿佛给他洗了一回脸,让他有些晕晕忽忽的,就听周琳琅问:“大堂兄可否教我?”

    周玉珉一个激灵。

    他当然知道个中原由,可这个原由怎么可能和周琳琅说?

    他讪笑道:“琳琅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我怎么可能知道祖母的心思嘛。”眼见周琳琅面露失望,他生怕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好感消失殆尽,忙正了正心神,道:“不过……我可以替你参谋参谋。祖母嘛,到底年纪大了,你应该也知道,这人年纪一大,难免有点儿……呵呵,是吧?”

    周琳琅睁着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

    周玉珉心神一荡,不免卖弄道:“难免信鬼神信命数什么的……其实我是知道,你其实是无辜的。”

    周琳琅的眼泪毫无预警的掉下来,她慌乱的用袖子掩了脸,哽咽着道:“大堂兄,你真这么觉得吗?”

    她这样楚楚可怜,周玉珉的心仿佛被谁捏碎了,这会儿哪怕周琳琅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也一定会承认她是个最无辜的好,因此忙点头,信誓旦旦的道:“当然。”

    周琳琅破涕为笑:“那就好。”

    刚才还乌云蔽日,这会儿就云开日出,偏偏周玉珉就吃这一套,他几乎陷进周琳琅那清丽无双的容貌里,用他自己都不自觉的腔调柔声安慰她:“好了,别多想了,祖母不疼你,不是还有……大堂兄我呢嘛。”

    周琳琅点头,道:“我知道,大堂兄最好了。”

    周玉珉满足的笑道:“行了,赶紧回去吧,你腿不疼吗?”

    周琳琅朝他福了一福,转身就走。周玉珉还不太放心,目送她走远,这才折身进了周老太太的正房。

    转了一个弯,侍璧小声同周琳琅道:“看不着大爷了。”

    周琳琅停住脚,拉着侍璧重新折回来,在通往老太太院子的路边一棵树后,问:“你刚才说打听到什么了?”

    侍璧一拍脑袋:“早就该说,可是被大爷打岔,奴婢就没来得及,是顾家世子爷要见姑娘。”

    周琳琅怔了怔,不解的望着侍璧。顾家世子爷?谁啊?无端端的为什么要见自己?也难怪祖母要因此生气,不知情的还当自己在外头惹下的烂桃花呢。

    侍璧小声道:“姑娘,您真不记得了?顾家世子爷不就是……鸣凤庵……”

    侍璧说不下去了,脸越来越红,那神情分明在说:姑娘您自己惹的债您自己都不记得了?

    周琳琅:“……”她还真是不记得了。
章节目录 第007章、旧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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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有些烦躁的咬着食指,她不需要多问,只要看侍璧的神情,就知道鸣凤庵里,她和这位顾世子有过什么样的交情,怕是不仅难以启齿,还很不容于世。

    当年她被送到鸣凤庵,是不许人服侍的,但侍璧和侍玉自愿跟她去修行,可周家不肯替她撑腰,一心要磨磨她的煞气,且庵里主持又是个刻薄寡恩的,坚决不收随侍,她二人才不得不山下的农户里租了院子,时不时的偷跑到庵里来看看她。

    周琳琅有什么心思,做过什么事,接触过什么人,侍璧几个不敢说知道的有十成十,起码也有十之七八。

    是以她的事,她们是最知情的。

    周琳琅瞒不过她们,虽不至丧心病狂到杀人灭口,但这种她们知道的一知半截,偏自己一无所知的境况实在是烦人。

    她又不能直说现在的周琳琅不是从前的周琳琅,要想让这个周琳琅安生的活下去,她们最好把自己知道的尽数道来。

    不把侍璧吓疯也能吓傻。子不语怪力论神,可市井百姓是最信这个的,一旦知道她被异界灵魂附了身,再忠心,侍璧也得第一个跳出来检举揭发她。

    周琳琅糊涂的嗯了一声,勉强道:“一时没想起来。”

    侍璧倒是心有戚戚的点头,道:“也是,从前的都过去了,姑娘忘记了最好,最好。”那语气十分小心、十分心虚。

    周琳琅猛的一惊:这,不会是周琳琅已经和那什么顾世子发生了不才之事,她这身子早就不是清白女儿身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

    要知道那可是鸡不生蛋的偏僻之地,离京城好几十里地呢,庵里主持看得紧,周琳琅又没帮手,她一个小姑娘家若能逃回来也就不必非得借着世家风流公子们的东风了。

    想也知道,她若想把自己的“美名”传扬开来,肯定得见外男,而且还得挑动他们让他们注意到她,受她的蛊惑,并为她所迷,从而为她所用。

    周琳琅打了个激灵。

    换成是她,未必不会这么打算,可毕竟她来自千年异世,对于女子的贞洁、名誉看得不重。但从前的周琳琅可只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还不足十四岁。她竟有这样的心机,什么都豁得出去的勇气,还真是让人胆寒。

    她要是手段高超点儿呢,估计诱惑一个顾世子就足够了,要是手段l了点儿,估计不定**多少人了呢。

    周琳琅越发浑身不自在,她想回去验证一下。

    随即她又想到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女子名誉大于天,别说在外头过夜了,就是和外男多说两句话就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她可是在鸣凤庵一待就是四年,且鸣凤庵最后又成了龌龊肮脏之地,只怕满京城,不不,就是整个周府,只怕都当她早就是不洁之身。

    难怪周瑧看她时总是气急败坏的模样,怕是除了有前科之外,大部分是因为她让他名声扫地,难以做人了。

    还有周老太太,她定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这是鸣凤庵之事尚未尘埃落定,还处在风口浪尖,所以周家才隐忍不发,只怕京城稍定,她就得死于非命。

    前后一串,周琳琅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她还纳闷,何以周琳琅这么没福,好不容易从鸣凤庵回来了,正是大好的享福的日子,怎么她就一命呜呼了?原来根源是在这儿。恐怕她打一回府,就有人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给她下了绊子,她一个不防,死在自己的家里,这才让自己这一缕异世孤魂进了她的身体。

    周琳琅再度打了个激灵。

    真特么冷。这都是什么破烂摊子啊。

    周琳琅看一眼侍璧,问她:“顾世子为什么今天来?”

    侍璧看看四周,小声道:“姑娘您忘了?不是您跟顾世子约好,回京一个月后周府相见的么?”

    周琳琅微微颔首,心里却满是凄凉。从前的周琳琅年纪虽小,却也算满腹心机,她借助顾世子之手得以回家,却也防着周家对她不利,这才与顾世子约好一月再见。

    可惜,她没想到周家根本容不得她待上一个月,早早就对她下手。

    不管怎么说,这位顾世子帮了她,且守诺前来,还算是个男人,但终究来迟了。

    周琳琅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越是有人不想让她活,她还非得好好活不可。从前的周琳琅如此,她也越发要如此。

    顾世子此来,她非见不可,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死了也能有外人知道个消息,不至于让周家见不得光的阴毒手段埋在这阴冷的府第,不为人知。

    周琳琅朝着侍璧道:“你去迎一迎,看顾世子到哪儿了,我要见他一面。”

    侍璧直跺脚:“姑娘,这里不比……若被老太太知晓,怕是要有大麻烦。”

    怪不得刚才堂兄周玉珉着急撵她走呢,想来顾世子就在来的路上。周琳琅心下一松,不让她见她也能见着,反倒不急在这一时。

    她懒洋洋的道:“还能有什么大麻烦?难不成祖母还能再把我送出去?”

    侍璧还不曾接话,就听有人扬声笑道:“周三姑娘倒是个妙人,这也才回府吧,就又盼着出府了?”

    这声音十分清越,仿佛上好的古琴发出的玉石之音。偏这清越之中又带了几分戏谑,透着几分欠揍的不羁。

    周琳琅从记忆里使劲拨拉,勉强记得这就是那位顾世子顾质了。她缓缓回身,朝着眼前青影微微一福,道:“顾世子说笑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琳琅怎么会放着家不要,反倒盼着出府?”

    顾质呵笑一声,人已经到了近前,问:“这么说,我这趟白来了?”

    周琳琅:“……”

    难不成从前的周琳琅与顾质有什么私下约定?自己是不是露馅了?这种感觉让周琳琅十分挫败。她极力克制,才没向侍璧投去求助的眼神,当下微微一笑道:“怎么会?顾世子是贵客,周家蓬荜生辉,琳琅也与有荣焉,家祖母正恭敬以待,顾世子请。”
章节目录 第008章、旧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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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微微颔首,心里却有些凄凉。

    从前的周琳琅年纪虽小,倒也算满腹心机,她借助顾世子之手得以平安回家,也防着周家对她不利,这才与顾世子约好一月再见。可惜,她没想到周家根本容不得她待上一个月,早早就对她下手。

    不管怎么说,这位顾世子帮了她,且守诺前来,还算是个男人,但终究来迟了。

    周琳琅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越是有人不想让她活,她还非得好好活不可。从前的周琳琅如此,她也越发要如此。

    顾世子此来,她非见不可,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死了也能有外人知道个消息,不至于让周家见不得光的阴毒手段埋在这阴冷的府第,不为人知。

    周琳琅黯然神伤了一会儿,朝着侍璧道:“你去迎一迎,看顾世子到哪儿了,我要见他一面。”

    侍璧直跺脚:“姑娘,这里不比……若被老太太知晓,怕是要有大麻烦。”

    怪不得刚才堂兄周玉珉着急撵她走呢,想来顾世子就在来的路上。周琳琅心下一松,不让她见她也能见着,反倒不急在这一时。

    她懒洋洋的道:“还能有什么大麻烦?难不成祖母还能再把我送出去?”

    侍璧还不曾接话,就听有人扬声笑道:“周二姑娘倒是个妙人,这也才回府吧,就又盼着出府了?”

    这声音十分清越,仿佛上好的古琴发出的玉石之音。偏这清越之中又带了几分戏谑,透着几分欠揍的不羁。

    周琳琅从记忆里使劲拨拉,勉强记得这就是那位顾世子顾至了。她缓缓回身,朝着眼前青影微微一福,道:“顾世子说笑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琳琅怎么会放着家不要,反倒盼着出府?”

    顾至呵笑一声,人已经到了近前,问:“这么说,我这趟白来了?”

    周琳琅:“……”

    难不成从前的周琳琅与顾至私下里还有什么别的约定不成?那,自己这会儿是不是已经露馅了?这种感觉让周琳琅十分挫败。她极力克制,才没向侍璧投去求助的眼神,当下微微一笑道:“怎么会?”

    顾至身材高大挺拔,站在周琳琅跟前,立时便遮云蔽日,和堵墙似的。被他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周琳琅难免心慌,竟有一种心虚之感。才这么一会儿,她汗都淌下来了。

    周琳琅硬着头皮抬头迎上顾至的眼神,问:“顾世子有何见教?”

    顾至眼神放肆,看了好几个来回,才懒洋洋含笑道:“见教不敢,只是多日不见,周三姑娘似乎……令人刮目相看了呵。”

    是说她与从前相比,变了个人么?

    这句“刮目相看”本来应该是褒义词,可周琳琅怎么从顾至的脸上、语态间愣是听出了嘲讽呢?

    与从前的本尊相比,周琳琅还真不敢说自己谋生、处世就技高一筹。只是这顾至一眼就能瞧出此她非彼她,还是让她愤懑和不甘。

    周琳琅也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人都是会变的。就算当初她与顾至有什么约定,可过了一个月,还不行她改主意么?

    顾至的眼神若有所思,微微颔首道:“这倒也是。”

    周琳琅暗暗吁了一口气。

    虽然不过几句话,她可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剑拔弩张,什么叫针刺在背,在顾至跟前,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应对的十分艰难。

    她真怕顾至跳起来断喝: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她实在猜不出当初的本尊是怎么诱,惑了这位顾世子的,他对从前的本尊又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单纯的同情怜悯?还是色迷心窍?亦或只是仗义执言?

    周琳琅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对他的态度,只能禀承着尽可能不露馅的原则,对他疏离而淡漠。毕竟这是在周家,不比从前在鸣凤庵,她矜持、冷淡些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口气尚未落地,就见顾至已经靠了过来。他挨得如此之近,两人几脸颊贴着脸颊了。周琳琅慌乱的往后退,顾至却已经开口道:“虽说人心易变,不过你当日承诺没变吧?”

    承,什么承诺?

    想当然耳,得他帮忙,肯定有好处他才肯,此番上门,他践诺是一,来讨债是二吧?周琳琅眼神慌乱,心虚的点头道:“这个自然。”

    “那就好,今晚子时……阁下香闺,你我交割清楚。”

    周琳琅差点儿没跳起来:什么债得深更半夜到她卧房里来讨?

    只要一想到很有可能事关风月,周琳琅就又气又恼。债不是她欠下的,却要她来还,简直没天理了。

    她恼羞成怒的低声道:“你当真敢来?”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入了夜,二门上锁,且府里到处都有巡逻的守卫,他就算轻功了得,若是她不配合,也不可能做到来去悄无声息。一旦闹起来,他就算背了人有再多的理由,也不好当着众人之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到时候不免吃亏。

    顾至轻蔑的笑道:“有何不敢?”

    “你?”周琳气冲斗牛,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和他撕破脸的好时机,真吵嚷起来,丢人现眼的还是自己。当下琅镇定心神,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讨好道:“能不能,好好商量商量?你想要什么,咱们可以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平心静气的好好谈。”

    要银子还是别的,只要她能付得起,至于什么以身相许,套路太老了,换换行吧?

    顾至挑眉不悦的道:“怎么,你想赖帐?”

    周琳琅:“……”她都不知道欠下的帐是什么,倒是想赖,可他许吗?

    “琳琅不敢,只是……”周琳琅低下头,做出楚楚可怜之态:“如今琳琅在府中形势不尽人意,举步维艰,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还请顾世子见谅。”

    话里话外,恳请他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顾至十分不厚道的道:“你处境艰难……关我何事?”

    周琳琅无语了。这话倒确实是,欠债还钱,债主哪个是会同情怜悯苦主的?她处境从来就没好过,这会儿拿出来做博他同情的资本,实在是有点儿可笑。

    周琳琅瞪圆眼睛,和他对峙了一会儿,低声道:“我,顾世子能否宽限些时日?”

    如今只能拖了。
章节目录 第009章、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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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十分悠然却绝情的道:“不能,周三姑娘总不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吧?”他满脸都是“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帮你”之意。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儿大,周琳琅很想光棍的认下这个罪名:她就耍赖了,他又能如何?

    但想想不能。就算她真的有过拆桥的嫌疑,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当下矢口否认:“琳琅绝无赖账之意。”

    周琳琅一边同顾至说话一边拿眼睛望侍璧,不住的眨眼,她很想让侍璧提醒她一下,到底她欠给顾至的是什么债。可惜眼皮子都要眨抽了,侍璧也没什么反应,她脸色惨白,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外头来了,那模样和见了鬼差不多。

    四下一望,周琳琅才明白她在怕什么。

    带顾至进来的管家半弯着腰,恭敬的等在一旁,可早就用眼色支使了丫鬟去里面给周老太太报信,想来不一时堂兄就会过来截人。

    偏偏顾至不顾众目睽睽,非要和她做如此亲近之态,这不是给她本就不大光彩的名誉上再添一抹黑吗?

    周琳琅暗骂自己蠢,有话得赶紧说,当下便再往后退了一步,扬起一个极为真诚的笑道:“世子快请进吧,家祖母已经恭候多时了。”

    哪知顾至又往前跟了一步,仍是以极暧昧的姿势俯在她耳边道:“你不赖帐就好,总之你欠的债,我一定会来讨,你也不敢笃定以后就再没求我的时候吧?”

    这话对极,周琳琅还真不敢笃定自己将来就求不到他头上,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现在就把他得罪透了。

    况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事的好时机,先糊弄过去再说。

    她正想答应呢,不想耳垂一阵刺痛,周琳琅瞪大眼睛,险险的把惊叫咽回去,她面色通红,不可置信的看向已经站直了的顾至,无声的痛斥他:你个疯子!

    顾至一笑,雪白的牙齿间闪着一抹晃人的光泽。

    他牙齿微微一松,周琳琅的南珠坠子就落到了他的手心,他摊开来让周琳琅看了个清楚,眼见她又急又气却毫无办法,这才迅捷的攥起拳头,对周琳琅耳语道:“这是利息。”

    自始至终,顾至是背着人的,所有人都没看见他做了什么,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潇洒、优雅的朝周琳琅微微一揖,又成了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黑眸四下一望,骄傲而矜持的转身扬长而去。

    周琳琅恼羞成怒,一手去摸耳朵,一手去摸脸颊,只觉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跳得扑通扑通的,她一方面恼顾至放荡不羁,一方面恨他狗胆包天,一方面又恨自己蠢笨之极,怎么就没一点儿戒心?早在他靠近那会儿就该连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退避三舍做得太过明显,他会不会更变本加厉,当着众人的面跟她动手动脚啊?

    侍璧上前来扶周琳琅:“姑娘,您……”她欲言又止,最后改为:“您没事吧?”

    周琳琅回神,没等答她的话,先对上周玉珉那气急败坏的眼神。他狠狠的瞪完了她,立即上前同顾至互相见礼,刻意提高了声音,热情言笑,好像两人之间有多亲密一样。

    侍璧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解释道:“大爷是风流多情,顾世子俊雅不羁,想来平素有过交往。”

    怕是不只有交往,而是臭味相投,过从甚密吧?顾至若不是浪荡公子,本尊可拿什么来请他援手呢?

    周琳琅不想讨论他们两个,垂眸对侍璧道:“回去吧。”

    主仆两个边走,侍璧边问:“姑娘,刚才顾世子同您说了什么?”

    一听这话周琳琅就有气,心说刚才但凡你有现在的十分之一警醒不呢,自己也不至于把眼皮子眨抽了啊。

    周琳琅没好气的道:“当然是来讨债来的。”

    侍璧:“……”

    周琳琅顿了顿,忽的朝她一笑道:“你以为会是什么。”

    侍璧被周琳琅的目光闪得心慌,忙垂下睫毛,艰难的鼓起勇气道:“没,没什么,只是,从前姑娘与顾世子相交,那是情非得已,如今姑娘已经回了周府,终归会拨云见日,依奴婢想……不如,不如,就此了断了算了。”

    周琳琅斜她一眼,笑道:“侍璧果然是个明白人,这过河拆桥的招数使得不错。”

    侍璧登即脸通红,喃喃道:“奴婢这不是……”

    周琳琅不再打趣她,道:“你为人如何,我自然明白,你是为我,我也领情。可这道理也一样,这桥不是我想拆就能拆的。”

    到这会儿周琳琅反倒不那么惶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顾至也没错,她还就是了。

    侍璧走了几步才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与顾世子见面不多,也未曾打过多少交道,可……可分明上次顾世子还是正义凛然的仁人君子,想来姑娘与他好商好量,他定能体谅姑娘的苦衷,不会再纠缠不休。”

    周琳琅停住脚步,问侍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他是君子?”

    是她眼瞎还是自己眼瞎?从哪儿能看出顾至是正义凛然的仁人君子?分明就是个见色起意,见利忘义的浪荡公子,她的“好商好量”是行不通的,只怕这辈子都要被他拿住这把柄,没完到了的任他要挟。

    就这样的人也配称“君子”?

    再说当她没求他高抬贵手吗?可他怎么说的,说她情势艰难,和他有什么关系。

    侍璧急得脸都白了,道:“奴婢不敢妄言,只是觉得,顾世子若不是君子,又有谁有这样的古道热肠,侠肝义胆肯对姑娘施以援手?”

    周琳琅只呵笑了一声,想说:小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不能因他或许无意的一个援手,就把自己交给他吧?

    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若他是个浑蛋,她也得许?

    骗谁的把戏,横竖她不吃这一套。

    周琳琅不以为意的道:“他是君子?君子么,施恩不望报,可他分明是斤斤计较,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的人……好说也是世家公子,怎么就这么一副嘴脸,还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章节目录 第010章、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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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太太对顾至的到来十分不满,心里除了嫌他多事,还是嫌他多事。如果不是他把周琳琅弄回来,这世上或许早就没周三姑娘此人了,那么周家也不用处处都如捧着烫手山芋似的对她,扔了不怕丢人现眼,握在手心里还胳应的慌。

    偏偏他还敢登门?这简直就是在提醒周家,因为有了周琳琅,所以阖府的人都要受她拖累。这也是在告诉世人,周琳琅就是周家不厚道,扔到鸣凤庵里自生自灭的,并且因为她有那么个诨名,竟是怎么也择不清了。

    可顾至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周老太太不敢得罪,还要陪着笑脸,跟他寒喧。

    顾至那也是嘴甜且巧的人,在家里哄着顾老太太,那是无往而不利,对着周老太太,哄人的手段更是信手拈来,一等一的高。

    因此虽然对他颇有意见,可周老太太也不免打从心眼儿里的欢喜。

    顾至客套完了,该谈正事了,单刀直入的问周老太太:“听说周三姑娘一直病着,在下十分惦念,特过府来探望。”

    顾老太太的笑就有点儿尴尬,好在活了几十年,什么风雨没见识过?当下轻叹了一声道:“琳琅这孩子,就是命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家受了什么诅咒……”

    你说你一个外男,惦念她做什么?生怕旁人不知道周琳琅的名声已经坏了,且和你有关系吧?就算与你有关,除非你打算把周琳琅娶过府,否则她的生死都由不得你说了算。

    周老太太半吞半吐,说了好多有的没的。

    顾至问:“莫不是周三姑娘有什么不好?”

    “倒也没大碍,就是身子虚,不宜见客,养养就好了,倒劳得顾世子过问。”

    说来说去就是周琳琅不能见外客。

    身子虚是个好借口啊,虚着虚着,轻的可能会在不久痊愈,重的可能就虚没了。顾至有什么瞧不明白的,便笑道:“早知周姑娘身子虚弱,我来时便应该带个太医来的。”

    “呃,不用不用,周家有个常用的郎中,阖家大小都由他看诊问脉,用着极好,怎么敢劳动太医?”

    顾至就不是个好人,周家不想让他见周琳琅,他就该顾念彼此颜面,顺水推舟,改天再说,可偏他笑吟吟的道:“顾老太太您可千万别客气。”

    周老太太脸都变白了:“不客气,不客气。”

    “我初入府时才见着周三姑娘,瞧着她气色红润,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症候的人,可既然老太太说她身子虚,可见这病在肌里,一般寻常大夫怕是无能为力……我这就回去,拿我爹的名贴,请太医院的秦太医来一趟。”

    秦太医是太医院的院长,谁能轻易请得动他?便是周老太太要死了,就算心里想,那也不敢劳动人家,且处心积虑也请不来的。

    周老太太面色潮红,心跳加速,手心里全是汗,她笑的十分难看:“这……不成。”

    顾至哪管她说什么成与不成,当下利落的起身告辞。

    周老太太气的摔了茶碗,浑身上下抖得不行,指着前来应承的顾大太太和顾二太太就骂:“你们两个都是死人吗?怎么就让他们两个见面了?”

    这家是顾大太太管着的,底下的人虽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出了这样大的错漏,理当是她治家不严的罪过。

    冯氏觉得委屈,但周大太太陈氏都只是白着脸一声不吭,她也不敢叫屈。

    陈氏不是不吭声,而是觉得没必要。周琳琅就是个祸害,谁挨上谁倒霉,如果她自己安分守己,苟且偷生也就罢了,可如果她非得跳出来,底下人还真不敢死劲拦,便是拦了,那顾至也不是个好惹的。

    况且周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恨的便是有人在她跟前犟嘴,非得她把心口这气出完了,事情才能好商好量,否则她能记你一辈子。

    果然,周老太太骂完了,这才问她们妯娌俩:“现下该怎么办?”

    陈氏笑道:“既是三侄女病着,那就让秦太医瞧就是了。”

    “你说的倒轻巧,若是被他瞧出来三丫头是装病,周家名声好听?还当是周家苛待了三丫头。”

    陈氏暗哂:现下名声就好听了?到底周琳琅得了什么病,还得劳动顾世子去请秦太医?可这话她不能说,只道:“老太太别急,媳妇这就去安排。”

    周老太太眼睛眨了一眨,怒火息了,道:“罢了,这周家以后就是你们的,我老了,不操这份闲心。”

    陈氏心底厌恶。这是摆明车马,即使这事闹大了,她也会一推二六五,到时候背黑锅的是自己。

    不过陈氏没这么蠢,她笑望向冯氏:“还要烦劳弟妹陪我走一遭。”

    冯氏瞪大眼:怎么还有我的事?

    陈氏嘲弄的笑了笑:“这不是笑话吗?怎么说三姑娘也是弟妹的继女,一笔写不出一个周字来,若是周三姑娘有什么长短,弟妹当自己以及周家其它兄弟姐妹不会受到托累?”

    冯氏暗暗咬牙,陈氏这个大嫂就是笑面虎,横竖真撕罗起来她是不怕的,都是一条藤上的瓜,烂了谁也少不了谁。

    何况自己做下的事,也不知道陈氏知道多少,一旦惹急了她,把自己从前的事翻出来,自己能落着什么好?

    冯氏强笑道:“大嫂说的是,那,大嫂请。”

    离了周老太太的屋子,陈氏拉着冯氏的手道:“三姑娘是个好孩子,我这做大伯母的一向喜欢在心里,既然她身子不舒服病着,正巧我那儿有个善于做菜的丫头,不如让她给三姑娘熬碗鸡汤?”

    冯氏暗暗冷笑:面子话谁不会说?若真喜欢,也不会眼睁睁的瞅着周琳琅传出这么个扫帚星的恶名,而置之于不理了。

    冯氏做出与有荣焉的表情,道:“那敢情好。”

    陈氏淡淡一笑:“既是弟妹没意见,一等鸡汤做好,还请弟妹派人去取。”

    冯氏:“……”

    各房都派出个丫鬟,真要是事情暴露,谁也别想跑。算她狠。

    冯氏看了看自己的两个丫鬟,指着其中一个道:“你可听到大太太的话了?务必小心谨慎些,若事情办砸了,我可不饶你。”

    妯娌俩相视一笑,就此分别,各自去准备。
章节目录 第011章、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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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回到自己的芳撷院,便懒洋洋的扑到榻上,和没了骨头一样道:“今儿可累死我了。”

    侍玉忙迎上来要服侍她宽衣,抱怨道:“早起就说,在老爷太太那儿惹了娄子,姑娘便找个托辞,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也就罢了,偏您不听。去就去吧,您平素穿惯了家常衣裳,非得穿得这么华丽隆重,这不摆明了要刺激老太太罚您么。”

    侍璧跟进来,早打了一盆热水,将干净的巾帕浸到里面,半跪下来替周琳琅脱鞋:“姑娘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一定早就肿了,奴婢拿热水给您烫烫,回头再抹点活血化瘀的膏药。”

    周琳琅轻轻一挣,将脚从她手里甩脱了,半撑起身子道:“傻,这会儿可不能用热水烫,要用冰敷才成。”

    侍璧一怔,随即为难:“这个时候,可去哪儿寻冰?”

    便是大暑天,各房里的冰也都有限,更别提周琳琅一向不受宠,大太太总有各种名目克扣掉这房里的月例。

    何况这时候才进暑天,哪里就能用冰了?

    周琳琅一点儿都不在乎的道:“没冰就算了,这也值得你为难?”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愁眉不展的,以后可还活不活了?

    侍璧却不这么想,姑娘是娇客,就该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哪有因为样样不够周到便委屈自己的道理?当下咬咬牙,起身道:“不为难,奴婢这就去想个法子。”

    她母亲是容氏带过来的大丫鬟,却嫁了周府外院的安管事,算起来是家生子,却是容氏身边的人,虽说母亲不在了,但她既服侍周琳琅,心里总是偏向她多些。

    虽说安管事在周家不起眼,但三亲六故总是有的,要点子冰来用还不是多难的事。

    侍玉替周琳琅挽了裤角,就见膝盖处一片红肿。周琳琅本就肤色白腻,这点子红肿越发显眼。侍玉眼睛一红,轻轻拂上去,哽咽着问:“姑娘可疼么?”

    怎么不疼?可周琳琅也知道,既到了这动辄就下跪的时代,这膝盖是甭想舒舒服服的了。她将裤管放下去,道:“叫你们素日不听我的话,早叫你们替我缝个薄垫,你们就是不肯,这会儿子叫疼有什么用?”

    周琳琅才来就知道本尊把膝盖弄坏了,虽说是大暑天,可这两腿总是冷嗖嗖的从里往外的泛着寒意。

    她情知是得了风湿,但显然还没多严重,多捂几年应该会好些。

    侍玉等人却是闻所未闻,从父母辈那儿就知道跪是必然的,谁也没想过要在膝盖上缝个什么东西垫着,是以没动手,如今眼见周琳琅受了苦,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当下点头:“奴婢这就去做。”

    周琳琅并非是故意要为难她,只是若不板起脸来她是再不肯听的,见她乖乖受教,立时露出个笑脸,道:“好侍玉,你手最巧,多替我缝几个……不要普通的绢啊纱啊什么的,最好是找块皮子的下角料……”

    皮子又薄又透气,夏天用也不至于太热,且又软和,外人轻易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上好的牛皮、猪皮什么的。

    侍玉想了想道:“姑娘这里哪还有什么好东西?”有也在送去鸣凤庵这四年的功夫,被人将这屋里东西都搜刮净了。

    眉锋一动,跳起来道:“碎皮子倒有几块,奴婢去寻。”

    周琳琅又叫她:“顺便再做几个荷包吧。”

    侍玉不解:“姑娘喜欢什么花色的?”

    周琳琅轻哼一声,道:“不拘什么花样,越简单越好,也不必做得过于精致。”

    知道她是要送人,侍玉答应一声,自顾转身去翻周琳琅的箱子。

    正这会儿冯氏身边的丫鬟带了个小丫鬟过来,那小丫鬟手里还拎着个食盒,与周琳琅见了礼,陪笑道:“知道今儿三姑娘受了委屈,这是大厨房送来的鸡汤。”

    “替我多谢太太好意。”

    那丫鬟陪笑道:“姑娘客气了,奴婢服侍您?”说着一点儿都不见外的净了手,竟果然端了汤碗,用汤匙搅了搅,半跪到周琳琅跟前,低眉顺眼的道:“这鸡汤不凉不热,正正好,姑娘请用。”

    周琳琅垂眸,看着这一双上好的柔荑,笑道:“你的手生得真好看,一点儿都不像做惯了粗活的模样。”

    “多蒙姑娘夸奖,还不是太太慈爱。”

    “是啊,太太对你这样一个丫鬟都这么慈爱,连点儿粗活都舍不得让你做,可真让人羡慕。”

    这丫鬟一怔,却见周琳琅把手伸到她眼前来,带笑的问:“喏,你说若是你我二人换换,如何?”

    眼前的手虽然瘦弱,却满手心都是茧子,翻过来,手背上除了冻疮疤痕,就是刮痕,有的好了,有的没好,是一道又一道的白印。

    丫鬟不由自主的眼中闪过嫌恶和惧怕,身子往后一退,手里的汤碗跟着动了动,洒了几滴鸡汤到她手上。

    她浑身一凛,忙低头道:“姑娘说笑了。”

    “哦,说笑?我哪儿说笑了?我分明说的再正儿八经不过,莫非你不愿意?”

    “奴婢,当然愿意,只是,若奴婢没了手,可该怎么服侍太太?”

    周琳琅十分骄纵的道:“那是你的事。”

    这丫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知道周琳琅难缠,可从没正面厮杀过,没想到见面她就要砍自己双手。

    她咬着唇道:“一等姑娘喝完这鸡汤,奴婢便同姑娘换。”

    “好奴才。”周琳琅笑了起来:“这鸡汤就赏了你吧。”

    “这……不成,这是太太特意给姑娘准备的。”

    周琳琅嗤了一声,道:“太太可真是好心呢,可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手都成这样了,也不见太太有过一言半语的问候,我身子好好的,怎么倒要什么鸡汤?”

    “……”这丫鬟噎得有口难言,脸涨得青紫,只垂头道:“还请姑娘体恤奴婢,若是姑娘不喝,怕是太太不会饶了奴婢。”

    “又不是我的奴婢,我为什么要体恤你?”

    这丫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鸡汤放到一边,朝着周琳琅磕头:“姑娘,奴婢求您了,您就把鸡汤喝了吧。”
章节目录 第012章、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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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看她哭的可怜,且一下又一下,头都磕破了,用脚尖拦住她,道:“你说你这又是何必?想来你也听说我的恶名,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是今儿磕死在这儿了,也没人说是你忠心卫主,只会说是我不吉利,把你妨死的。”

    “呃……”这丫鬟傻呆呆的看着周琳琅。

    周琳琅笑了笑又道:“既然这鸡汤让你这么为难……”

    她真要喝了?

    哪成想周琳琅啪一抬脚,踢翻了汤碗,拍手道:“喏,我替你解决了就是。”

    这丫鬟浑身发抖,面色惨白。没完成太太的交待,自己小命这是要交待了。可她既不敢质问周琳琅,又不敢再待下去,只能仓促的行了礼,退出去给冯氏复命。

    陈氏正和冯氏坐着喝茶,听见说周琳琅把鸡汤踢翻了,冯氏气的一拍桌子:“真是放肆,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谁是黄鼠狼谁是鸡,谁没安好心?”

    陈氏倒若有所思。

    几年不见,周三姑娘似乎变了?到底是性情的原因才如此肆无忌惮,还是说她料定顾世子会给她撑腰?

    见冯氏还在絮絮叨叨,陈氏抬手道:“这会儿急也没有用,想来顾世子就在来的路上。”

    “大嫂,你说怎么办?她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冯氏一脸委屈。

    陈氏瞄她一眼,状似关切的道:“后母难做,也苦了你了。”

    冯氏立刻抹了抹眼睛:“还是大嫂理解人。”

    不过说这些都没用,她是不是个好后母,跟陈氏没关系。陈氏放下茶碗道:“我去瞧瞧三丫头。”

    冯氏立即起身道:“大嫂也知道,琳琅那孩子天生就对我有戒心,我若去了,她说不定还要当面跟我撕破脸,还不如大嫂好言相劝,说不定她就听了。”

    她这是不去了?

    陈氏笑笑道:“弟妹放心,该说的我肯定会说。”

    把个冯氏噎得一怔。

    陈氏却已经理了理裙子,坦然自若的出了门。

    冯氏在背后咬牙:“这是要威胁我么?”到底不放心,抬脚跟了上去:“大嫂,我想了想,这毕竟不是一房一家的事,我还是跟着尽一份力吧。”

    风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来了,侍玉忙打起帘子。

    周琳琅站在门口恭迎:“大伯母,太太——”

    陈氏笑着打量周琳琅:“三丫头,听说你身子不大好,伯母来看看你。”

    周琳琅迎着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道:“还好,多承大伯母惦记。”

    拉着周琳琅坐下,陈氏道:“怎么听说二太太给你做的鸡汤,被你洒了呢?你这孩子,不是大伯母说你,你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怎么说也是一家人,生分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说别的,你还没出门呢,将来的婚事不得你家太太替你操持?便是出了门子,这女人一则靠夫家宠爱,一则要靠娘家打气提腰,和娘家处好关系,于你好处多多。”

    “大伯母教诲的是。”

    陈氏一怔,不由的打量周琳琅。再不喜欢这个侄女,她也不得不承认,周琳琅是生的真美,离得近,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看看到底有多滑腻。她微垂着头,只看见那轻轻眨动的长睫,就如一对黑蝴蝶,随时能震翅而飞。

    还有那玲珑窈窕的身段,才十五岁吧?就生得这样饱满,引诱着男人来采撷,不怪能在鸣凤庵传出那样的名声。

    她也算有手段,都被周家流放这么久了,居然靠一己之力还能回周家,小可小觑。

    想到这儿,陈氏道:“三丫头,大伯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伯母只管说就是。”

    “今儿顾世子来周家的事,想必你知晓吧?他听说你身子不好,特意请了秦太医替你看病。这是一番盛情,周家阖府人都得领,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来,想必便是二老爷也护不住你。”

    周琳琅抬头,朝着陈氏露齿一笑:“大伯母是个爽快人,琳琅明白,只是我也是为着太太着想不是?”

    “哦?这是何意?”

    周琳琅看向冯氏:“我这人就是个祸害,谁沾谁倒霉,若是接了太太的鸡汤,喝出个三长两短,只怕父亲又要怪到我头上。”

    冯氏只能无奈的笑笑:“怎么会?你爹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糊涂人。”

    “那谁知道?明白人也有糊涂的时候,糊涂人也有明白的时候。”周琳琅掉头转向周大太太:“我倒不怕什么,横竖就是一条命而已,可什么时候死,我还是希望掌控在我自己手里。”

    周大太太不由的手心一紧,眼睛眯了眯,死盯着周琳琅。

    周琳琅眼眸清流,无畏无惧。

    周大太太不免心虚:“呵呵,琳琅说笑了,这种事,谁能做得了主?不是有句话,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周琳琅道:“那是天命,怪不着谁,但若是**,我定然不允。”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既然琳琅什么都明白,那大伯母就不再废话了,你准备准备,想来顾世子和秦太医也该到了。”

    “是,那琳琅就不送大伯母和太太了。”

    周大太太也不想跟她一个劲的掰扯,看这模样,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蠢货,这样最好,既然她也知道她与周家一体,那料定她也不会做出什么有碍周家的事。

    两好合一好,再好不过。

    正这时侍璧回来,急着道:“姑娘,奴婢没用……”还没说完,先看见了周大太太陈氏。

    周琳琅看她一眼,道:“什么事这么张张慌慌的?”

    “奴婢……”

    周琳琅不为难她,道:“先下去吧。”打发了侍璧,周琳琅对周大太太道:“还请大伯母稍待,侄女这里有些东西不够齐全,想叫人采买些,劳烦大伯母行个方便。”

    周大太太笑道:“你说来听听,若是我那儿有,我自叫人先送过来。”

    真是个聪明人,周琳琅笑道:“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回头我写了单子,叫人给大伯母送过去。”

    周大太太点点头:“好说,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自然不会吝啬。”
章节目录 第013章、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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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是个不要脸的,大喇喇的要跟着秦太医进内院。

    周玉珉拦着他:“顾世子,毕竟内外有别,您还是外边等吧。”

    顾至一挑眉:“不许我进啊?成,那就把周三姑娘请出来吧。”

    “……”周玉珉陪笑:“没这个道理,我家祖母都说了,琳琅她不舒服。”

    “我知道她不舒服啊?可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总得亲眼看看吧?”

    周玉珉陪笑:“要不这样?等琳琅稍好,叫她过府给您道谢?”

    顾至轻嗤一声:“那倒不用,她是……咳,就当我是秦太医的跟班药僮不就成了?罗嗦。”

    他非要闯,周玉珉拦不住,只能一边陪他往周琳琅的院子走,一边叫人往内院里送信:闲杂人等都赶紧躲起来。

    一路走,顾至一边啧啧摇头,一会儿说这院子太小,一会儿说这亭子建的太古板,一会儿又说这树难看,一会儿说那花都死了,怎么还不刨了扔掉……

    周玉珉只能胡乱的敷衍解释,心里暗道:哪有这样嚣张的人?到人家内院强行做客,还行百般挑剔的?好歹得给主人点儿面子吧?你就是再嫌弃,哪怕到处说笑去呢,也别当面说啊。

    好不容易到了周琳琅的院子,顾至啧啧道:“这院子也太偏了吧?连我都走得气喘吁吁……”

    周玉珉忙道:“要不您就在这儿歇歇?”

    顾至不理他,自顾往下说:“想来秦太医更受不了。”说罢又停信步子背手四下看了看,嗤笑道:“这院子好,好啊。”

    周玉珉问:“怎么个好法?”

    顾至一点儿都不客气的道:“前后不靠,左右不挨,就只挨着墙,偷人方便。”

    周琳琅并没在床上躺着,她大大方方的坐在桌前,伸出手腕请秦太医诊脉。

    秦太医闭眼诊了右手,又换了左手,不一会儿松开,道:“没大碍。”其余的则不肯多说。

    顾至蹿过来,打量了一回周琳琅,道:“你气色不太好啊。”

    周琳琅没想到他也跟了进来,莫名的有些心慌,他这算不算踩点儿啊?难不成半夜真要来?

    顾至朝她一扬下巴,眼睛里满是挑衅:爷就是敢来,怎么,你又想赖账?

    周琳琅垂头。

    周玉珉已经请秦太医出门,大声提醒顾至该走了。

    顾至朝着周琳琅彬彬有礼的道:“叨扰了周姑娘。”

    连杯茶都喝着,这哪儿算得上叨扰?周琳琅欲言又止,只朝她福了一福。

    周老太太实在是不待见顾至,勉强敷衍两句,见他要走,巴不得赶紧送客。离了周府,顾至问秦太医:“怎么样?”

    秦太医蹙眉道:“周三姑娘底子不大好,气血两亏,营养不良,这还是次要的,这位周姑娘身体里有余毒未清,虽不致命,到底对身体有损,若是不好生调养,怕是于子嗣上艰难。”

    对于前头的话,顾至能理解,周琳琅小时候娘亲就死了,继母于她不过是面子情,后来又送到了鸣凤庵,想也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整天喝冷水吃冷饭,不营养不良才怪,只是这毒……蹊跷。

    他问秦太医:“什么时候中的毒?”

    “应该不算太久,就是近半个月的事。”

    顾至不说话了,半晌才呵一声道:“她倒料事如神。”

    秦太医问:“什么?”

    顾至忙道:“没事,有劳秦伯父了。”

    秦太医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方子我留了一份,你拿着吧。”

    顾至想说我拿着什么,忽的想到秦太医未必给周琳琅开的是这个药方,忙伸手接了道了谢。

    且说顾府的凉亭里,一个白衣男子正在抚琴。

    他容颜清隽,却面色苍白,显然有不足之症,都初夏了,仍然穿着夹衣。但他神情从容,琴声悠扬,颇有一种绝世而独立的逍遥。

    顾至大步赶来,坐到他对面,轻佻的道:“诺,这是给你讨回来的。”

    那男子停了手,缓缓抬眸看向他推过来的耳坠子,神色冷然的道:“她的?”

    “不是她的是谁的?”说罢又向外头侍立的小厮道:“别愣着,给我弄杯凉茶来,这天真够热的,跑这几趟累的我嗓子眼儿都冒烟了。”

    小厮忙退下去准备凉茶,凉亭里的白衣男子道:“扔了吧。”

    “为什么要扔?你不是喜欢她吗?拿了这,也算信物,回头我叫我娘找个官媒替你去说亲。”

    “胡说八道,我几时说过我喜欢她?”

    “啧啧,还说不喜欢,不喜欢那天你见着她跟见着九天仙女似的,眼都直了?不喜欢你管她死活叫我救她干吗?”

    白衣男子目光悠然,轻叹了一口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

    顾至打断他:“行了吧,我不信佛。”

    “可好歹那是一条命,再说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我,你不会救她也不会兑现承诺。”

    顾至表示无耐:“我单纯是瞧她长得漂亮好吧?再说你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我寻思着你也老大不小了,正缺个媳妇,既然喜欢她,不拘是妻是妾,纳了就是。”

    白衣男子垂首,道:“别胡说,我此生都不会娶妻,更别提纳妾。”

    顾至再度嗤笑:“不娶也好,不纳也罢,倒落个清净,我跟她约好了,今晚子时,于她香闺中见,回头我送你过去。我跟你说,她那院子就靠着墙,梯子都不用,我就能把你翻过去……”

    白衣男子错愕不解:“我去做什么?”

    “偷香窃玉啊,这还用我说?”

    白衣男子面色微窘,白玉般的面颊如同染了薄薄的胭脂,轻声斥道:“胡说什么。”

    “我不管啊,反正我给你约好了,如果你想失信于人,那就随你了。”

    见顾至要走,白衣男子叫住他:“你站住。”

    顾至嘻笑着问:“改主意了?”

    “你……女子闺誉,重于生命,你别拿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还有声誉?”顾至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哈哈笑道:“我是给她一条生路。”

    “总之我不会去,我的事,也不许你掺合。”

    顾至无所谓:“你不去我去。”

    白衣男子一脸的惊愕,想说什么,却只是轻叹一声,漠然的道:“随你。”
章节目录 第014章、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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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送走秦太医,没多久周大太太便让人送了药过来,说是按着秦太医所开方子抓的,请周琳琅过过目,若是没什么问题,只管叫人熬了来吃。

    周琳琅兴致缺缺,连看都没看,便对侍璧道:“你去同大伯母说一声,这药送来我自己熬吧。”

    侍璧去回话,周大太太也没拘泥,叫人拿了药过来,嘱咐了用法用量,便放侍璧回去。

    周琳琅面露异色。

    侍璧解释道:“是大姑太太派人送年端午节礼,大太太说既是奴婢去了,也就免得再往姑娘这儿送。”

    周琳琅轻笑道:“真是难为大伯母了,你没替我道声谢?”

    “奴婢哪能那么不懂事?当时推辞了的,是大太太死活叫奴婢拿,奴婢才敢拿。”

    周琳琅笑道:“这樱桃可是个稀罕物儿,还不曾分到各处,你倒先占了个先,不怕有人嫉妒,找你的不是?”

    侍璧一怔。

    周琳琅伸手就拈了个樱桃,放入口中道:“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管这些闲事做什么,有得吃就吃。你们两个也尝尝。”

    侍璧悄声对周琳琅道:“奴婢刚才遇见了奴婢的婶娘,听她说,大姑太太瞩意要在府里亲上加亲……。”

    周琳琅白了她一眼,道:“打住,你想说什么?别说笑话了,娘在世时,与大姑母就一向不合,这可是给他亲儿子挑媳妇,他瞧上谁也不会瞧中我。”

    侍璧无奈:“姑娘您……”怎么竟说大实话。她叹了口气:“可不管怎么说,大表少爷是个挺不错的人选,何况他今秋要下场,听说很有可能金榜题名……”

    侍璧倒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替周琳琅着想。大姑太太闺名一个云字,许给了礼部尚书卫峥,生下一子一女,长子就是侍璧口中的大表少爷卫英。

    卫英今年十七岁,生得仪表堂堂,聪明好学,是周云的心肝肉。但卫峥这几年仕途不顺,她想从娘家侄女里选一个做媳妇,既有亲上加亲的意思,也有请娘家帮忙提携提携卫峥的意思。

    周琳琅在府中地位尴尬,若能早些定亲,想来府里总不至过于苛待,可一时半会,去哪订门上好的亲事?反倒是若和大表少爷能成,就算有个苛刻的婆婆,也比在周家处处受瘪强。

    周琳琅只低头翻着自己膝上的书,不予理睬。

    侍璧忍不住道:“大表少爷不成,不是还有二表少爷……”

    二表少爷卫辅是庶出,姨娘早逝,今年也十七岁,他倒比卫英还要大些,但怎耐身份卑微,愣是排在了卫英后头,于卫府中只叫二爷。

    听说他于学业上也十分刻苦,但天姿有限,也不过才中了秀才。与卫英相比自是十分逊色,可整体来说比那些不知进取,一味的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强多了。

    周琳琅对自己的婚事不感兴趣。

    她既对卫英不感兴趣,同样对卫辅就也不感兴趣,她打断侍璧道:“只当你一向稳重,万万想不到你和侍玉也不相上下,若是你这么操心婚事,不如先操心你自己的,有了人选,我也好替你做主。”

    侍璧脸一红,道:“姑娘又胡说了,奴婢是不会离开姑娘的。”

    周琳琅想问她:难不成你打算跟了我去做姨娘?

    到底这话有些伤人,虽是玩笑,也有些过了,因此周琳琅只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我不需要你们谁孤苦一生的陪着,当姑子都当过了,还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你们只管寻思你们自己的将来就好。”

    侍璧不再说话,寻了一事出去。

    用了晚饭,侍璧劝周琳琅:“姑娘若是闲着无聊,不若奴婢陪你下棋?”

    周琳琅写了单子叫侍璧给周大太太送过去,周大太太十分大方,按单子如数送过来,还送了好些玩意,其中就有围棋一副。

    周琳琅兴致缺缺,托了腮想着心事,闻言也只是懒懒的道:“不了,天也不早,洗洗睡吧。”

    周琳琅虽是早早躺下,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她满脑子都是顾至那番要夜闯香闺之语。她不太相信他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可又怕万一他当真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乖乖听他的话了什么帐?想的美。她不知道从前,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是她周琳琅的现在和将来,可不是从前那个周琳琅的,所以她欠下的债,周琳琅可没打算替他还。

    若是张了网等他来便将他一举擒之?

    想法是好的,可不大行得通,周琳琅总不好什么事都没发生,先兴师动众的告诉周府,说是今晚有宵小要来。

    周家人怎么想她不清楚,但她清楚一旦这事闹出来,她是没个好,若是空等一场,周家就更要嫌她有病了。

    昏昏噩噩的想了半晌,周琳琅困了,管他来不来呢,周琳琅把两眼一闭,准备去会周公,刚蕴酿了点儿睡意,就听见有人敲窗。

    周琳琅嗖一下就坐了起来:真来了?

    靠,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这顾至还真是狗胆包天,摆明了她在周家孤苦无依,不欺负白不欺负啊。

    周琳琅左右环顾,也没个趁手的东西,正这会儿窗子被打开,接着扑通一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周琳琅心都吓停了,隔着床帐往外看,只看见外面地上似乎有个白花花的东西。她伸手攥住床帐,却没胆子掀开来看。

    只听窗外有人笑道:“周姑娘,希望你能兑现承诺,四更天我来接人。”

    周琳琅掀开床帐下地,推开窗子,哪儿还有顾至的身影?

    回过身来,才看见地下躺着个白衣美男子。

    只是这男子似乎弱不胜衣,虽未昏迷,却四肢无力,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瞅着自己。

    周琳琅胆子大了点儿,就这么个病美男,真打起来恐怕也不是自己对手吧?她走上前问:“你是……”

    谁啊?

    只是她才出口,那白衣男子便一脸无奈的道:“抱歉,给姑娘添麻烦了。”

    呃,还这么彬彬有礼。也是,他一看就是让人心下生怜的那种,虽说周琳琅对他怀有戒备,可他长得这样病弱,没办法不升出怜香惜玉的情绪来。

    反了吧?好像自己才是香才是玉啊。
章节目录 第015章、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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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咳了一声,道:“敢问阁下是哪位?何以深夜造访?”

    这话挺客气,也许是因为这男子长得还算上佳的缘故。

    白衣男子垂眸,却是什么都没答,只道:“抱歉,你我深夜独处,多有不便,不若姑娘把我送出去吧。”

    我,送你?送到哪儿去?开门破户的,你不怕被人知晓,把你抓起来?

    许是周琳琅神情外露,也许是这白衣男子观察入微,他轻声道:“不拘哪里都可。”最后一个字才落地便咳起来,生怕被人听见,又用洁白的帕子捂住嘴,憋得脸都紫了。

    周琳琅顿了顿,才上前拍着他的后背,道:“身体不好就在家好生养着……”学什么采花贼做什么偷香窃玉的行径啊?

    白衣男子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一张脸越发苍白:“在下非是有意。”

    行了,我知道你是不得已。

    “周姑娘,很抱歉。”

    周琳琅一摆手:“如果我送你出去,你能自己回家么?”

    “……”他只是自嘲的笑笑,并没答言。

    一看他那神情,周琳琅就知道,离了人,他怕是寸步难行。以前总觉得林妹妹娇娇弱弱的,好美,可真遇到这样的病西施,周琳琅只想打死。

    什么都不能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而且这不倾等着拖累人吗?

    周琳琅叹口气道:“算了,你还是在这屋里等到四更天吧。”

    别回头送出去他再把命丢了,她造的什么孽。

    看他那模样就是怕冷的,周琳琅也没什么男人的衣裳,只好翻出一床被子来替他裹上,想着地上凉,又扶他起来到罗汗床上偎着,还好心的替他倒了杯热茶。

    黑暗里两人无声对视,白衣男子道:“周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呃……”周琳琅怔住,敢情这也是个来讨债的?不过一想也是,他和顾至是一丘之貉,当初在鸣凤庵定然是见过。

    周琳琅尴尬陪笑:“自然是记得。”

    可她想破脑袋也不记得他到底是哪位神圣。

    白衣男子笑了笑,道:“我与顾世子是表兄弟,姓祁,家中排行第三,人称祁季昭。”

    “对,对,祁三公子——”

    祁季昭手握成拳,在嘴边虚拢了下,道:“那日凤山初遇,我在车上,怕是你并不曾得见。”

    谎言被拆穿了,周琳琅脸有些红,好在夜里黑,对方一时也未必看得清。

    祁季昭道:“元备,就是在下顾家表弟,他年轻气盛,又被姨父姨母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有些任性,行事难免肆意妄为,还请周姑娘勿怪。”

    周琳琅倒是想怪,可她能怪得上来吗?

    因此只笑了笑,没什么情绪的道:“他有这个资本嘛。”

    祁季昭:“……”

    他顿了顿,道:“若周姑娘不肯原谅,季某……”

    他想怎么样?自古人人都是帮亲不帮理,周琳琅才不相信祁季昭会为了自己大义灭亲。

    周琳琅道:“我能回周府,得蒙两位公子仗义援手,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就这么算了吧。”

    一时两人陷入沉默。

    祁季昭是觉得歉疚,且他本就冷情冷性,不知该如何同周琳琅寒暄。不管他说什么,深夜闯她香闺,都有杀人害命之嫌,毕竟这时女子闺誉、清白比性命还要紧,若是被人知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周琳琅的名声是彻底不用要了,他怎么解释都像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周琳琅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总不能说:没事,随便你们怎么破坏我名声,随便你们怎么谋害我性命,我无所谓,肚量大,都不和你们计较。

    她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可也做不到这么圣母,不管顾至是否救过本尊的命,如此无视她的名声,那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能说出这只是玩笑这样的话,已经是极大的忍耐了。还想让她笑脸迎客?抱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良久,还是周琳琅率先道:“你且歇着吧,我去寻我的丫鬟。”

    她没义务陪他,但也不能狠心把他推出去,只好就此作罢。

    祁季昭不想鸠占鹊巢,可他还真没处可去,当下只能厚着脸皮应下。

    他自是睡不着的,只阖着眼养精蓄锐,一时间满是当初凤山相遇时的周琳琅,那么寒酸,却那么美,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妩媚。她笑的时候很热烈,像正午的阳光,可分明眼睛里写满了被遗弃的绝望,让人忍不住把天下至美剪一段拱手送到她跟前,就为了博她会心一笑。

    一会儿又是现在的周琳琅。

    褪去僧尼布衣,她像是换了个人,却再无从前的鲜明爱恨,而是变成了温吞水。她的眼神那么明净兼纯净,却再寻不回当初的明媚和热烈。

    也许是因为回到家的缘故吧,家能给人勇气,家能给人以武装,家能给人以最有力的底气,家能给人以最强势的支撑,所以她不必再费力的讨好旁人,所以她能做到平心静气,所以她能做到宠辱不惊。

    眼见天色渐渐发白,祁季昭才听见窗外有动静。

    他知道是顾至,睁开眼道:“进来吧。”

    顾至果然利落的翻窗而入,见祁季昭一个人歪在罗汉床上,不由的道:“怎么就你自己?周家那小姑娘呢?她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

    祁季昭并不答他的话,只息事宁人的道:“走吧。”

    “那小姑娘居然这么狠心?”顾至捋胳膊挽袖子:“看我不教训教训她。”

    祁季昭拦他道:“我昨夜一直未睡,这会儿心绪翻涌,怕是旧病犯了……”一听说他不好,顾至也不磨唧了,伸手扶住他道:“走吧,等我回头再找她算帐。”

    等到天光大亮,周琳琅才回了自己的屋,被子还堆在罗汉床上,人早就不在了,窗子大开,像是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无声的嘲笑着周琳琅莫名其妙的好心。

    周琳琅漠然的关上窗子,平静无波的将被子叠好,重新放回去。

    侍璧打着呵欠过来:“姑娘恕罪,昨儿也不知怎么了,奴婢睡得昏昏沉沉的,这都睡了一夜了,还是觉得没精神。”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呵欠。

    侍玉也没什么精神,跺着脚道:“唉呀,今儿起晚了,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姑娘你……”

    周琳琅昨夜去了她们二人睡的屋子,见她二人睡得和木偶人似的,就知道她二人定是中了迷药,因不想把祁季昭在的事捅出来,故此也就没叫醒她二人。

    当下只挥挥手,周琳琅道:“摆饭吧。”
章节目录 第016章、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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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侍玉叫小丫头进来,就见院门咣一声响,一个气势汹汹,生着一脸横肉的婆子带着几个丫鬟闯进来。

    侍玉气的道:“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这院子里闯?真不拿姑娘当主子了么?”

    那婆子阴森森的朝着侍玉笑了一笑,道:“掌嘴。”

    立时有两个丫鬟上前,一边架住侍玉,一边正反打了她十几个耳刮子。

    等周琳琅出门,侍玉的脸都肿了。紧紧绞着手指,周琳琅目光沉沉的望着这婆子道:“住手,为什么要打我的丫鬟?”

    这婆子皮笑肉不笑的望了周琳琅一眼,倒是中规中矩的行了礼,道:“回姑娘,这丫鬟出言不逊,对老爷不敬,奴婢是替老爷教训教训她而已。还有,老爷请姑娘过去说话,请姑娘莫要耽搁,这就随奴婢走一趟。”

    周琳琅没说话,只沉静的与她对视,这婆子有恃无恐,并无一丝一毫的惧怕。周琳琅也明白,不管这婆子有没有理,她身后是自己的父亲周瑧,那么她教训侍玉就名正言顺,何况刚才侍玉说的话的确不太好听。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阶级分明,讲究的是忠孝两全,这婆子再不济也是父亲身边的人,自己做为晚辈,就当对她恭敬,连自己都不敢胡言乱语,侍玉却张口就说她是“阿猫阿狗”,被打了也活该,根本讲不出理去。

    周琳琅瞥了一眼侍玉,她被打的都要晕过去了,当下转过头来对这婆子道:“念她是初犯,饶了她吧,至于她犯的错,我亲自去向父亲请罪。”

    这婆子虽然狠,却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一挥手,那两个丫鬟便松开了侍玉。周琳琅扶起瘫倒在地的侍玉,轻叹一声道:“赶紧去搽药,这几天就别出来了,好生养着。”

    侍玉吃了大亏,也知道自己是因为这张嘴才惹的祸,且瞧这模样,不仅不能帮上周琳琅,还要连累她,当下羞惭之极。

    她总算理解了“祸从口出”的含意。

    周琳琅随同这婆子去见周瑧。

    才进门,一只砚台带着风声直扑面门而来,周琳琅下意识的躲开,这砚台砸了个空,咣一声摔成几片。

    周瑧怒视她:“孽障,跪下。”

    周琳琅犹豫了下,握了握拳。

    从真心来说,周琳琅不想跪,她不想说从前的是是非非,可周瑧能狠下心把个才十岁的小姑娘送到庵里,四年都不闻不问,他还有一点儿当爹的自觉吗?他这么不待见她,任她自生自灭,与不教而杀相比差多少?

    虎毒还不食子呢,可他竟然比禽兽都不如,也不知道他在促成本尊死亡的道路上扮演了什么角色,总之周琳琅对他没有一点儿孺慕之情,敬畏之心。

    周琳琅甚至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索性脱离周家算了。

    正犹豫呢,身后的婆子轻轻一按她的肩,道:“姑娘,老爷跟您说话呢。”说时手上用力,往下一压。

    周琳琅不防她力气这么大,站立不稳,一个踉跄,索性半推半就的跪了下去。

    周瑧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可知错?”

    周琳琅抬头,无辜的道:“还请父亲明示。”好像犯的过错太多,她一时无从认起:“是指多年前,亦或指这一个月?”

    周瑧却只当她屡教不改,骂道:“你……混帐。”

    周琳琅抬头,看见儒雅年轻的周瑧气的面皮发紫,无奈的道:“是。”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周瑧一口一个混帐、孽障,骂了半天总算找到弦,踱到周琳琅跟前,点了点她,又气的背手踱步。

    她的罪责实在是罄竹难书,让他一条一条摆出来,他都臊得慌。

    周琳琅还替他累的慌呢,骂人就骂吧,还把自己气得够呛,他是不是傻?

    周瑧又踱回来,指着她的脑门道:“你说说,该如何惩处你?”

    周琳琅挺直脊背道:“在父亲眼中,琳琅只怕十恶不赦,不如将琳琅逐出周家。”

    “你说什么?”周瑧抬手就给了周琳琅一记耳光,厉声道:“你还嫌闹得不够?非得把周家拖累到家破人亡你才甘心是吗?”

    周琳琅左颊肿胀,无耐的笑了笑,道:“正是为了避免因琳琅之故,害得周家家破人亡,琳琅才自请扫地出门。”

    周瑧怒道:“行,你本事,你翅膀硬了,会翻云覆雨了,说离开周家就离开是吧?行,你马上滚,现在就滚。”

    周琳琅多少能理解周瑧的心思,肉烂在锅里,周家出了个周琳琅,简直就是家门不幸,可周家宁可把她悄无声息的毒死在周家,也不可能做出把她逐出周家这种事来。

    但周琳琅实在不想这么憋屈的待在周家了。

    她能理解本尊为什么要回来,她年纪渐大,除非想老死在鸣凤庵,否则必须得回来,由父母做主替她说亲出嫁。

    她也能理解本尊为什么不想离开周家,这个时代,女子毫无地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一辈子也没有几天能自己做主的时候。

    家是她的靠山,是她的支撑,哪怕这个家再不温暖,她是周家的女儿,出去就不会任人欺凌。

    可周琳琅不愿意,她对周家本就没什么归属感,且对这个世界也没那么恐惧和绝望,她不相信离开周家就得死。

    因此周琳琅起身福了一福,转身就走。

    却听见周瑧怒不可遏的道:“走可以,走的远远的,就是死在外头也别说自己姓周,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没有就没有吧,周琳琅没犹豫。

    只听周瑧悲凉又无耐的道:“还有你那个弟弟,横竖有你这么个姐姐是他倒了八辈子霉,哪辈子做孽欠下你的,我这就叫人勒死他,免得他将来出门在外要受人讽刺嘲弄,生不如死。”

    算他狠。

    周琳琅不得不停下步子。

    她不怀疑周瑧的话只是吓唬自己,便宜弟弟周玉琛打从落地就身子不好,长年用药培着,能不能活到大还真是个未知数,周瑧对他不抱希望,又能有多亲近?也不用刻意弄死他,只要断了他的药,估计他就活不了几天。

    本尊也好,周琳琅也罢,始终都不是她自己,她那么努力、那么辛苦、那么坚持,说到底也不只是为了她自己。

    周玉琛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软肋。
章节目录 第017章、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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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更新。

    周琳琅不是个矫情的人,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即就重新跪了下去。

    周瑧望着她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琳琅不说话。

    周瑧怒拍桌案:“说话,你刚才不是挺有骨气的吗?”

    周琳琅蕴酿了下,再抬脸时已经泪痕满面,她哽咽着道:“爹指责女儿有错,女儿不敢辩驳,若能琳琅自己做主,我情愿不曾出生。若不出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祸事,不会害了母亲害了幼弟,也不会害了继母害了继弟。”

    她错在哪儿了?真要寻根究底,也许她就不该出生。

    可出不出生,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吗?

    周琳琅自嘲的笑了笑,往前膝行两步,楚楚可怜的望着周瑧:“昔时年幼,琳琅行事不当,从而害人害己,琳琅羞愧之极,辗转难安。不是琳琅知错不改,实是琳琅……不知从何改起。世人都传我周琳琅是扫帚星,可琳琅自认从无伤人恶意。想必天意如此,要罚琳琅来这世上受苦受难,至此琳琅已经无话可说。”

    周琳琅认下从前的罪名,就是想让周瑧知道,她从来没有伤害谁的狠毒心肠。事已至此,乃是天意弄人,若是他不信,那就随他处置吧。

    周瑧望着周琳琅,心中也难免恻然。当初琳琅出生,粉嫩嫩的小团子,玉雪可爱,他初为人父,既骄傲又欢喜。

    可哪成想到最后这个长女竟成了自己的恶梦?妻子撒手人寰,他气极怒极悲极,对周琳琅再无父女之情,剩下的只有嫌恶。

    她是不是故意已经不重要,甚至她做没做都不重要,看见她,他就想起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人命官司,没办法再心平气和。

    他只想落个耳根清净,所以冯氏找了什么大师合了八字,说周琳琅戾气太重,要送到鸣凤庵好好修行,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

    可这不是结束,竟然是新的开始,她才回来就又闹的阖府鸡飞狗跳,母亲那边嫌恶她就不说了,便是自己这房妻妾不宁,实在够人头疼的。

    可还怎么罚?打也打了,骂了骂了,她就是根木头也该开化了吧?可偏偏她还委屈,她还有理。

    周瑧甚至想:她回周家来做什么呢?是不是周家欠她的,哪辈子的孽债没还是吧?他艰难的道:“你敢说鸣凤庵的事,是你无心之举?”

    周琳琅不敢。本尊就是故意搅起事端,好借此脱身,可她毕竟年幼,且手腕粗暴直接,周瑧是官场上的老油子,没道理瞧不出来,她再辩解也是狡辩。

    周琳琅凄凉的笑笑道:“鸣凤庵,是啊,鸣凤庵,可是谁送琳琅去的呢?”

    周瑧噎了下,道:“……我送你去是为了修行……”

    周琳琅仰头道:“琳琅确实诚心修行了,可结果呢?鸣凤庵主持居心叵测,心地龌龊,不思修行佛法,却强逼庵中尼姑开门迎客,硬生生将佛门净地变成了烟花之所,这难道是我的错?我倒是想和家里互通消息,请父亲早些把琳琅接回来,可一来下不得山,二来送回府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难道这也怨我?”

    不等周瑧辩解,周琳琅又凄凉的道:“父亲只怪罪琳琅处心积虑,可琳琅所求为何?也不过是在外头受尽了欺凌,却无可抱怨,想回家求得庇护而已。还是说,父亲只是怨怪琳琅不该活着回来?假如我和那些惨死的小尼姑一样,肠穿肚烂,埋到山后的千年深沟里,不仅不会给周家丢人,还会换取世人一片同情,是么?”

    周瑧被说得哑口无言,无力的辩解:“你别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周家哪儿亏待你了?若是盼着你死,你现在又在哪儿?”

    周琳琅的眼泪是真的掉下来了:“是没亏待我……”

    她真想说:没亏待我,可你亏待了你的亲生女儿。她早已经魂归地府,说不定还揣着死不瞑目的怨恨。

    现在活生生跪在你面前的不过是来自千年异世的孤魂野鬼。

    周琳琅用手背抹了抹脸,道:“琳琅只是委屈。”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就算略有心机,可也真不能说她有害周家的意思。周瑧叹了口气,道:“从前的事就罢了,过去也就过去了,可你和顾世子……”

    周琳琅也没隐瞒:“琳琅能顺利回府,多蒙世子爷援手,当初为留一线,故此才请他一月后登门相见。”

    她这话说的很清楚了,就是怕周琳琅在家过得不好,这才留了后手。

    周瑧老脸红了红,周家对周琳琅并不热情也不友好,他还真不能昧着心眼儿说周琳琅是多虑,当下道:“既然你身体无恙,以后就别再见他了,我会亲自过顾府向顾世子道谢。”

    也就是说,这事儿交给他,跟周琳琅再没关系。

    周琳琅不会傻到把当初本尊与顾至之间的交易交待个明白清楚,当下便蒙着脸装糊涂:“是。”

    周瑧打发她:“你回去吧,以后规规矩矩的不许生事。”

    周琳琅站起身,道:“琳琅有个不情之请。”

    周瑧有些不太放心的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别以为我不罚你,你就可以漫天要价?他忍耐的问:“什么要求?”

    周琳琅大大方方的道:“琳琅离家已经四年多了,对这府里的人和事都不大熟悉,想跟父亲要个上些年纪,又熟谙府里规矩的妈妈,倘若我哪儿做得不合规矩,也好有人提点儿一声。”

    周瑧哦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正这么打算,且先回去吧,等我安排妥了就送过去。”

    周琳琅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瞧着刚才替父亲给我传话的妈妈就不错,若是父亲舍得,就把她给了琳琅吧?”

    周瑧一皱眉:“你说纪有家的?”

    纪妈妈为人古板严厉,又恪守规矩,遇见谁都敢当面指正,因此向来不招府上的小辈儿们喜欢,但好在她在外院服侍周瑧,为人忠诚,做事认真又细心,周瑧对她很是看重。她刚到撷芳院就出手打了周琳琅的丫头,周瑧早知道了,他可不觉得周琳琅有多欣赏纪婆子。

    莫不是把人讨回去就为了报复吧?

    真要成了她的婆子,她随便寻个借口赏纪婆子一顿板子,自己都不好插手。
章节目录 第018章、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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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瑧蹙眉问周琳琅道:“你当真要她?她样样都好,可脾气却不怎么样,且性情孤拐,最重规矩,谁在她跟前也讨不着便宜。”

    周琳琅笑道:“琳琅正缺这样铁面无私的妈妈,我身边那两个小丫头在外头待得心都野了,规矩上实在是差劲,有纪妈妈加以调理管教,琳琅再放心不过。”

    “也好,既是你自己看中的人,那就好好相处,你年纪小,别仗着任性就胡作非为。”周瑧说着就叫纪婆子过来,将她指给了周琳琅。

    纪婆子虽说不惧一个十四岁,且向来不得宠的小姑娘,但到底心里忐忑,主仆有别,周琳琅给她穿个小鞋实在太容易了。

    何况她在周瑧这儿服侍的好好的,既有实惠又有体面,忽然就打发她到周琳琅身边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可周瑧话都出口了,也容不得她一个婆子还嘴,当下只能板着脸给周琳琅行礼。

    周琳琅侧了侧身,只受了她半礼,亲手扶她起来道:“妈妈不必多礼,以后还劳妈妈多多指教。”

    说时就将手腕上的翠玉镯子褪下来塞到纪妈妈手里。

    纪妈妈眼睛都没眨一下,意欲推回去,可周琳琅十分诚心,且态度诚恳,压着她的手不许她还,纪妈妈也就收了,但丝毫没有见利心喜之意,仍是一板一眼的道:“姑娘客气了,奴婢不敢妄自尊大,指教不敢,只要姑娘不嫌奴婢多嘴。若姑娘谨守府中规矩,奴婢一定尽心竭力服侍姑娘。”

    周琳琅对纪妈妈表示很满意,她不怕这样耿直的妈妈,就怕心眼多,当面奉承,却背地里下绊子的人。纪妈妈对着周瑧都不假辞色,想来对着外人就更是如此,她就是个黑脸阎王,周琳琅巴不得有这么个人替自己守门,也好吓退那些心术不正的魑魅魍魉。

    纪妈妈才到撷芳院头一天傍晚,果然就在门口堵住了一只鬼。

    周玉珉大摇大摆的登门要见周琳琅,不想被纪妈妈黑着脸拦到门口:“还请大爷见谅,三姑娘身子不适,如今已经歇下了,若是大爷有事,改天不拘派谁来回话就成,不必您亲自过来。虽说是堂兄妹,到底男女有别,还是顾忌着些的好。”

    周玉珉厌料烦的瞥她一眼道:“你几时过来的?”

    “回大爷,今儿三老爷才将奴婢指派给三姑娘。”

    “行行,我知道你最讲规矩,可是我有要紧事,破个例先。”

    “大爷容禀,若是有要紧事,还请大爷同三老爷商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年纪又小,见识又浅,经不住事,但凡大事,自有老爷太太替她做主。”

    嘿,这个老虔婆,管她叫一声妈妈,她还真摆上妈妈的款儿来了?

    周玉珉恨不能一脚踢死她这个碍事的,可到底顾忌着周瑧的颜面,只能悻悻的道:“不叫我进也行,你把琳琅叫出来,我就跟她说两句话,这总行吧?”

    纪妈妈板板正正的道:“这不合规矩。”

    “嘿,我说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找琳琅有正事,若耽误了,你承受的起吗?”周玉珉扬着脖子喊:“琳琅,你出来,我跟你说正经事。”

    周琳琅窝在屋里,悠闲自在的看着纪妈妈拦门打狗,闻言只是轻笑。若没有纪妈妈,她这院子还当真是无人之境,谁都可以来呢。

    他自喊他的,周琳琅根本不理。

    纪妈妈像尊黑塔似的挡到门口,厉声道:“大爷,天色不早,您还是早些回去吧,站在这里大呼小叫,不合规矩不说,若被人知道,只当周府家门不谨,没的让人笑话。”

    周玉珉气的狠狠一踢脚边的树,冲着纪妈妈冷笑两声,拂袖而去。

    周琳琅从周玉珉看自己的眼神里多少能猜出他的龌龊心思,可没想到他色胆包天,能大到这种程度。

    不知人伦的玩意,早晚是个死。

    她也知道躲不是办法,但拿周玉珉立威,总能告诉这府里人她这院里不是那么好进的。果然晚饭后周玉珉身边的小丫头过来传话。

    纪妈妈没有拦着的立场,只能让她进来,周琳琅等她行了礼叫她起来说话,问:“什么事?”

    那小丫头年纪虽小,却是个美人胚子,一双眼睛又灵透,一眨一眨,跟天上的星星似的,连周琳琅看了都不免心动,可一想到是周玉珉身边的人,又替她可惜:这么水灵的白菜,也不知道哪天就让猪给拱了。

    小丫头乖巧的答:“是大爷打发奴婢来的,说是姑娘知道。”

    周琳琅倒噎了噎,周玉珉是真敢啊,明目张胆的派个人来威胁自己。还能更无耻些不?她笑笑道:“唉,你这一说我倒更糊涂了,到底什么事来着?”

    小丫头也不急,只一味低柔的笑,道:“姑娘想不起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不了奴婢多跑几趟。”

    周琳琅冷了脸,道:“那你今儿是白来了,我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要不你回去问问大堂兄到底什么事,让他给我提个醒儿?”

    小丫头也不怵,起身道:“是,奴婢这就替姑娘跑一趟。只是有些话,大爷敢说,奴婢可不敢说,怕姑娘掌奴婢的嘴。”

    至于她为什么不敢说,自然是涉及到他们两兄妹之间的秘密。

    周琳琅还真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倒是挺有手段,嘴皮子也利索,一点儿亏都不吃,深悔自己刚才多余的怜悯。这白菜仗着生的水灵,心挺大,说不定她巴不得早点儿被猪拱了呢。

    周琳琅笑了笑道:“你有你家大爷撑腰,还怕我掌嘴?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想不到竟糊弄不住你,也不知道大堂兄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伶俐的人儿,可真有福气。”

    这丫头仍是满面带笑的道:“能服侍大爷,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愚笨,姑娘谬赞了。”

    周琳琅也不跟她废话,叫侍玉拿出一个荷包来,道:“这有个荷包,是我闲着亲手做的,不过是粗浅的手意,你拿着玩儿吧?虽说是得了大堂兄的吩咐,可到底你跑这两趟怪辛苦的,就当我请你喝杯消暑的凉茶了。”

    小丫头恭敬的接了,蹲身行礼道:“多谢姑娘。”

    周琳琅似笑非笑的道:“我教你个乖,这荷包看着不值钱,可其实挺值钱的,看话要分怎么说了,有时候既便宜了别人也便宜了自己,这才叫最大的好处。”

    小丫头怔了怔,抬头看了周琳琅一眼,对上她那亮得有些过分的眼,心虚的垂了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章节目录 第019章、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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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不想惹事,周玉珉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到底是堂兄妹,有血缘关系在呢,周琳琅不认为他真的能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来。

    拿荷包打发了周玉珉,想来能换得一时消停。

    转眼就是五月末,天气越发的热,周琳琅除了给周老太太请安,基本都躲在屋子里。这天侍璧进来回道:“过两天府里要宴客,这是太太叫人拿来的衣裳和首饰。”

    周琳琅看了一眼,问:“可知道是谁要来?”

    “是姑太太要进京了,老太太舍不得姑太太,也不叫她去外头住,只让大太太把杏帘斋收拾出来,留姑太太一家暂住。明儿的宴会便是给姑太太准备的,怎么说姑太太离开京城也有些年遭了,许多人都生疏了,寻个由头聚聚,怕是也有给两位表少爷说亲的意思在里头。”

    周琳琅嗯了一声,道:“既是两位表哥要来,你替我寻两份不算太寒酸的礼物。”

    侍璧咬唇看她一眼,道:“姑娘就不问问别的?”

    周琳琅觉得好笑:“还有什么别的?”

    “这衣裳……”侍璧有些委屈:“虽说瞧着和别的姑娘一模一样,可这颜色,也太老气了些。”

    周琳琅回身哄她:“哟,能让我们一向稳重大度的侍璧都觉得的委屈的事,肯定是了不得的事,嗯,到底是谁暗中给本姑娘下的绊子?我这就把她揪出来,不暴打一顿我就不姓周。”

    侍璧气笑了,跺脚不依道:“姑娘,奴婢跟您说正经事呢。奴婢知道您对两位表少爷不在意,可到时有许多夫人小姐呢,姑娘打扮成这样,还不得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那你说怎么办?现做肯定来不及。”

    侍璧一咬牙:“要不,奴婢去外头再给姑娘买一身。”

    侍玉也插嘴道:“一定要比府里所有姑娘们的都好。”

    周琳琅失笑,点点头道:“嗯,你们一个两个,打的主意都甚好。”她一伸手,道:“拿来吧。”

    “什么?”

    “银子啊?不管是现做还是现买,没银子谁会白给你们?”

    侍璧和侍玉的小脸都耷拉了下来,周琳琅压根就没多少积蓄,才回周家,更没人体谅她缺东少西,把这几年的月例补上,就更别说侍璧和侍玉两个小丫鬟了。

    周琳琅收回手,拍拍她二人的肩,道:“没底气就别抱怨,更别想着出什么风头,就算是我打扮得再艳惊四座又如何?以我现在的处境,越风光下场就越惨。”

    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就是鸣凤庵里的风流美人是吧?如果有可能,她根本不想出席什么聚会。她没本尊那么恨嫁,何况现在真不是抛头露面的好时机,怎么也得流言消散的差不多再谋出路。

    当天姑太太一家进了周家。

    周大太太陈氏和周三太太冯氏代替周老太太在二门相迎。周氏才下轿,周大太太便抢先上前,拉着周氏的手道:“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

    周氏今年三十多岁,肤色白净,容貌清秀,虽说一路车船颠簸,一身疲惫,却仍旧神彩奕奕,与周氏见礼,道过寒温,就着她的手道:“大嫂没变。”

    “老了,这皱纹都不知道添了几末,倒是妹妹还和当年小姑娘似的娇憨可爱。这是你三嫂。”

    冯氏忙上前见礼。

    周氏殷勤见过,夸了冯氏几句,三人携手往老太太的院里走。

    周老太太就这么一个闺女,可惜远嫁多年不曾归宁,她虽嘴上不说,可日也盼夜也盼,总算把她盼回来了,一颗心焦灼不堪,就连一向看不顺眼的周琳琅都没能激起她的情绪,她只盯着门口,望眼欲穿。

    听着外头脚步声响,丫头打起珠帘,报说“大太太、三太太、姑太太到了”,周老太太一下子就站起身。

    周大姑娘、周二姑娘姐妹忙一左一右的扶了,周老太太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门口,与周氏走了个对脸,不等周氏行礼,周老太太甩脱了两个孙女,一把抱住周氏,泣不成声的道:“你这狠心的丫头,还知道回来?我只当到死都看不到你了……”

    周氏也哭:“娘,女儿不孝,让您惦记了。”

    母女两个哭了一时,周大太太忙劝:“妹妹回来是喜事,以后娘俩亲香的时候多的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好大喜大悲,且妹妹也一路劳顿,还是坐下来歇歇。”

    娘俩这才分开,底下丫鬟们捧了热水、澡豆、脂粉,服侍二人重新净面梳妆,这才又一一见过诸位侄女。

    旁人倒没什么,只是到了周琳琅跟前,明显姑太太周氏神情僵了一下。不用说,她恶名在外,姑太太对她颇为忌惮。

    周琳琅只笑笑,并没凑上去非要巴结,不过应付两句就罢了。

    说了没两句话,外头报两位表少爷来给老太太见礼,姑太太周氏便有意无意的挡在了周琳琅跟前。

    气得侍玉胸脯一鼓一鼓的:别拿你家儿子当成凤凰蛋,孰不知我家姑娘一个都不稀罕。

    卫英和卫辅算不得绝世美男,不过身材中等,相貌勉强入眼罢了。两人都文文静静,十分规矩,见过周老太太,与各位表姐妹见礼时始终都低头垂眸,并不曾四下乱看。

    周琳琅倒是对他二人印象好了些,不管他二人是否有惊世之才,起码占了个“老实”。

    两人十分腼腆,面对着满屋子的衣香鬓影,举手投足都带着拘谨,他二人渐渐被周家诸姐妹打量得如针刺在背,由脸红到了脖子根。

    周老太太夸了两句便放他二人出去,由周玉珉陪着去外院说话。

    当晚府中摆宴为姑太太周氏接风,男女分了两席,隔着屏风,还叫了两个歌姬吹拉弹唱,倒是周琳琅自来之后头一次这么悠闲。

    二姑娘周玲珑和大姑娘周璇玑咬耳朵,不时的看一眼周琳琅,间或带着恶意的笑。周琳琅旁若无人的吃菜,偶尔喝一小口果子酒,姑母周氏不需要她陪,下剩的时候她则看向对面。

    除了五爷周玉琛,几乎周家人都在。

    倒是七爷周玉瑾抬头看向她,安抚的朝她笑了笑,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般,朝她摇了摇头。
章节目录 第020章、仅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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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小鬼大。

    这是周琳琅对周玉瑾的印象。

    虽说他还是个孩子,且看起来无害而天真,可她们中间隔着个冯氏,周琳琅同他就亲近不起来。周琳琅落到现今这个地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冯氏从中捣的鬼,所以周琳琅不可能和她握手言和。

    不到二更时分,宴席就散了,周琳琅随着人群向周氏拜别,自带了侍玉回去。半路上有个小小的黑影挡在路中间,侍玉吓了一跳:“七爷?您怎么在这?”她看了看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不禁问:“七爷是不是迷路了?”

    周琳琅没作声。

    周玉瑾没理侍玉,只打量周琳琅,不确定的道:“三姐姐?”

    “什么事?”周琳琅语气十分淡漠,一副既不想靠近但也不想太过冷漠的模样。

    周玉谨道:“五哥他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他的。”

    周琳琅很想说一句:你照顾他?我怕你把他照顾死。

    胸中涌起悲愤的情绪,那不是属于她的。周琳琅忙镇定心神,尽量不带情绪的道:“多谢你了。”

    周琳琅离开周府已经四年,周家对她不闻不问,没尽到家人的本份,严格来说她对周玉琛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没尽到长姐的情份。

    反倒是周家人到底养了他这么多年。

    可真要说他们对他都做了什么,她根本不知情,她当然可以怀疑周玉谨的居心,但她也不能笃定他就一定怀有恶毒的心思。

    做人不能武断,并且不管她和冯氏之间有着什么龌龊,周玉谨毕竟是她兄弟,甚至比她在这府里有地位,她或许还要仰仗他。

    所以周琳琅采取了怀柔的态度。

    周玉谨似乎很高兴,咧着嘴笑道:“不用谢,他也是我五哥嘛。”

    他生得可爱,情绪外露,十分单纯,就像个普通邻家孩子一般令人心生亲近,周琳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周玉谨道:“五哥身子不大好,不过他一直都按时吃着药呢,就是吃饭始终不大好,怎么劝都没用。”

    “嗯,那是吃药伤了胃口,谢谢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

    周玉谨歪头道:“五哥爱吃甜食,三姐姐送过去的糕点他都很喜欢,只是不能多吃。”

    周琳琅倒是一怔,随即明白大概是他带过去的,不由有些歉然:“他都爱吃什么?回头我做了给他送过去。”

    周玉谨掰着手指说了几样:“栗蓉糕、绿豆糕、豆沙糕……”放下手指,道:“三姐姐,其实我也爱吃,你能不能多做点儿?我跟五哥一起吃?两个人吃东西才更香。”

    周琳琅鼻子一酸,忍不住笑道:“好啊,我都记住了。只是你正换牙的时候,不能吃太多甜的,吃了东西要记得漱口。”

    周玉谨点头:“奶娘也这么说,我都明白。”

    “你五哥他……瘦不瘦?精神可还好?他读书如何?身边都谁在服侍?可尽心么?”

    “瘦,皮肤也白,不过他很聪明,先生讲的书,他一遍就都听懂了。身边有两个小丫鬟两个小厮,都挺稳妥的。要不,三姐姐,哪天我带五哥偷偷来一趟?我说再多也不如你亲眼看看。”

    周琳琅惊讶于他的贴心,却不无惆怅的道:“好倒是好,只是不知你五哥他……可还怨恨着我?”

    “不会的,我跟五哥说过了,你不回家看她,是你身不由己,五哥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怨恨你的。”

    周琳琅喃喃叹道:“希望如此。”

    周玉谨倒是说到做到,两天后果然鬼鬼祟祟的带了周玉琛进了内院。一路上周玉琛都沉默不言,周玉谨拉着他的手仰头道:“五哥,你不高兴吗?”

    周玉琛摇头:“没有。”

    “我可都跟三姐姐打过包票了,你可别拆穿了,不然我多没面子?我跟你说过了,三姐姐是个好人,你别听外头人瞎说八道,如果你都不信她,还会有谁信她?三姐姐其实挺可怜的,你是个男孩子,心胸别那么狭窄,将来三姐姐还得你照顾并加以庇护呢。”

    周玉琛忍不住笑,道:“你不像我七弟。”

    “那像什么?”

    “像我七哥啊。”

    周玉谨跺脚:“哼。”他倒没生气,反倒挺了挺胸脯,道:“虽说我年纪小,可是我身子强壮,五哥身子弱,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周玉琛笑笑,也只是一瞬间就又黯淡了下来。

    纪妈妈见到他们小哥俩儿,怔了一怔,才道:“五爷,七爷?”

    周玉谨小声嘘道:“纪妈妈,我们是来看三姐姐的,你别告诉我爹啊?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纪妈妈无奈:“两个哥儿来就来了,怎么不带着人?万一出点儿什么差错可怎么好?若是不要妈妈多嘴也成,我即刻让你们的丫鬟过来服侍。”

    周玉谨咧嘴笑道:“知道妈妈在这儿,还要那些粗手笨脚的丫鬟小厮做什么?若是妈妈不放心,待会儿您亲自送我们回去。”

    一看就知道他二人是偷偷来的,真要嚷出来,罚他二人是小事,只怕三姑娘又要遭殃,谁不知道自从那年七爷发高烧之后,三老爷三太太是严令不许她们姐弟再见面的?

    纪妈妈脾气古板,可面对这样的周玉谨也没办法,只好叹口气道:“哥儿,仅此一次,下回可不能这么胡闹了。”

    周玉谨应了,朝着周玉琛眨眨眼,跟着纪妈妈进了屋。

    周琳琅望着瘦弱苍白的周玉琛,眼睛一酸:“琛哥儿。”

    周玉琛给他行礼,客气又疏离。

    周琳琅微仰头,将泪意咽下,忙让他二人坐,并叫侍璧沏了茶,道:“这是我叫人用金银花和陈皮和着枸杞红枣泡的,又甜又去火。”

    周玉琛规规矩矩的坐了,眼眸低垂,并不看周琳琅。

    周玉谨识趣的道:“三姐姐,你屋后的花儿开的不错,我去看看呀?”

    周琳琅不敢让他一个人去,忙唤侍璧跟着,屋子里只剩下了姐弟俩,周琳琅问周玉琛:“琛哥儿,你怨姐姐吗?”

    周玉琛半晌才低声道:“不怨,因为,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周琳琅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021章、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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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做为一个旁观者,她有很多理由为本尊开脱。可真要站到周玉琛的角度,她自己都明白不可能不怨。

    如果没有周琳琅,他不会早产,不会失去母亲,也不会终身病弱。可以说,打从他出生那一刻,因为周琳琅,就彻头彻尾的全毁掉了。

    因为身体的病弱,他失去了周瑧的重视,也失去了做为嫡长子的前程和荣光,更失去了证明自己成功的途径。

    而这些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几乎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是整个生命的全部。

    可他连试都没机会,就被完全剥夺

    周琳琅可以当着周瑧的面辩解说她不是有意,全是无心,但对着直接受害者周玉琛,这话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周琳琅很没出息的抹着似乎怎么也流不完的眼泪。就算周玉琛恨她怨她怪她,她也认了,所以她不敢轻易死,也不能轻易死,周玉琛就是她这一生的责任。

    周玉琛头低得不能再低,受周琳琅情绪影响,他眼窝也一阵接一阵的酸涨,特别特别的想哭。

    诚如他所说,他恨她怨她怪她又有什么用?这世上,娘没了,爹不疼,整个周家都拿看废物的眼神看他,就连周家的婢仆都知道,他这一生是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时候了,跟着他没什么好前程。可正因为这样,他更珍惜这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周玉琛将帕子递过去,哑声道:“姐,你别哭了,我现在,挺好的。”

    周琳琅没接帕子,攥住了他的手,道:“我会治好你,我一定会治好你。”

    周玉琛摇头:“没用的,这是胎里带来的。”

    周琳琅恳求的望着他,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还小呢。”

    不忍让她失望,周玉琛只好点头。他问周琳琅:“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周琳琅不想和他说过去,毕竟有些东西,不是周玉琛能理解的,周琳琅不想本尊做了那么多,还要承受来自一母胞弟的嫌恶和厌憎,因此只点头:“还好,已经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说时还向周玉琛微微一笑,道:“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还有你。”

    不管他愿不愿意,总之庇佑他是她的责任。

    迎着周琳琅关切和爱护的眼神,周玉琛哑然,心底涌起愧疚之情,他低头道:“是我不好,让你在外头受了那么多年的罪。”

    连七弟都明白,他是男人,理当照拂庇护女人的道理,可恨自己这么多年什么都做不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遗弃在外头。

    流言他都听说了,他觉得羞耻,却不是因为姐姐名声差劲从而连累了他,而是为自己无能为力而羞耻。

    还有恨,恨那些见色起义的臭男人,恨鸣凤庵不务正业的老尼姑,恨周家对周琳琅的冷血残忍,恨自己的一无是处。

    所以他必须变强。

    周琳琅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便问起别的事来:“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一直都吃着什么药?”

    周玉琛一直用着的就是府里的郎中白大夫,说不出好或坏来,总之这么多年一直这样。

    周琳琅一点儿都不迷信中医,她反倒相信“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对于周玉琛的病也持怀疑态度,按说只是早产,又不是中毒,除了身子虚点儿,至于被人判刑成“终身病弱”的地步吗?

    她暗中谋算着给周玉琛换上大夫,同时又嘱咐他:“你不要总把病弱当成事儿,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放在心上,闲暇时你多运动远动……”

    周琳琅蹙了蹙眉:“说起来,书读不读倒是其次,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身体养好,不然我替你请个拳师好了。”

    周玉琛一脸惊骇。当世都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谁敢像周琳琅这样公然叫嚣“读书无用”的?至于请拳师,她能请得来?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会允许他弃文习武。

    周琳琅也在思考这事,她人微言轻就不说了,而且名声还不太好听,只怕周瑧未必肯把周玉琛交给她。

    望着窗外,周琳琅咬唇发呆,看见周玉谨跑来跑去的身影十分灵巧,大热的天他倒不怕热,像个小太阳似的浑身充满活力。

    周琳琅心下一动,她叫侍玉:“别让七爷在大太阳底下这么跑来跑去的,回头小心中了暑气。”

    她转身看向周玉琛道:“我大概有了个想法,你看行不行?”周琳琅俯耳将自己的打算大概说了说。

    周玉琛满面迟疑:“这……怕是不太妥当,七弟待我一片赤诚……”再赤诚你们也是异母兄弟,且如果你这个嫡长子活得好好的,且又相当优秀,你就成了他的绊脚石了懂不懂?

    他现在小,不懂得利益相争,可等他再大一点儿,你以为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待你一片赤诚?

    周琳琅摆摆手:“我知道他待你极好,可我又没叫你害他。”

    “可君子坦荡荡,我不想让他认为是我利用了他,我是兄,他是弟,本当兄友弟恭,我不想兄弟感情掺杂了太多见不得阳光的东西。”

    周琳琅:“……”

    她无力的道:“好吧,你继续做你的君子。”

    君子都是这么被堂而皇之的毒计害死的,连个弯都不用拐,明知道前方是陷阱,可为了你们所谓的君子大义,还是直愣愣的往里跳。

    就比如说不食周粟的叔夷伯齐。

    你们你还挺骄傲是吧?!

    周玉琛并无丝毫动摇,眼神干净而澄澈,周琳琅忽然就没了再劝说下去的动力。

    算了,他从小就读圣贤书,把先贤们的至理名言当成坚定不移的人生法则,远不是她这个书读得极杂,又善于歪曲哲理的学渣所能理解的。

    那这个小人就由她来做好了。

    周玉谨一头汗的跑进来:“三姐姐,你叫我?”后头跟着紧张的侍璧和侍玉。

    周琳琅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外头太热了,你也该渴了,喝点儿茶歇歇再去。”

    “谢谢三姐姐,三姐姐你真好。”他仰起小脸,笑得和朵向阳花似的。

    周琳琅手一顿,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希望你一直觉得我好。”人心易变,你如是,我亦如是,只盼着你我不会有仇恨交加、不死不休的那一天。
章节目录 第022章、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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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果然四处下贴,宴请京城名门贵妇和世家千金来周府做客。

    周琳琅没心思准备宴会,只想着偷偷出府一趟,她想请个擅长调理身子的名医来。可她手头余钱有限,什么事都办不成。

    怎么才能弄来银子?

    她也就是后院宅门没什么自由的一个小姑娘而已,人手也就仅限于两个听话的小丫鬟和一个半忠心半监视的纪妈妈,要什么没什么,根本造不出什么先进工业品来大发横财。

    至于说调弄什么胭脂,设计什么首饰,开什么绸缎庄,别开玩笑了,姑娘家想出门都难,她又没什么可招兵买马的,怎么做生意?

    再说生意那么好做?京城物竞天华,百年老店一个挨着一个,她有什么本事干掉人家,让自己的品牌脱颖而出?

    周琳琅烦躁的抓抓头发。

    她倒是拦着周瑧一回,明里暗里的说自己手头紧,结果周瑧也不知道是穷还是没听懂,云里雾里说了半天有的没的,最后只一句:“你一个小姑娘家,要什么公中没有?别整天把心思放在这些阿堵物上,闲着没事和你的姐姐妹妹们学着做做针线多好。”

    亲爹不给力,难不成真指望早点儿把自己嫁出去好指望一个素未谋面,互不了解,只为了门当户对,要她生儿育女的陌生男人?

    周琳琅喃喃着一个“嫁”字,忽然一拍桌子:有主意了。

    侍玉吓了一跳:“姑娘,什么事?”

    周琳琅咧嘴笑道:“没事没事,吓着你了?别怕别怕,啊?我给你叫叫魂儿。”

    侍玉失笑:“奴婢就是随口问一声儿,哪就把魂吓掉了?姑娘忙您的吧。”

    周琳琅兴冲冲的叫侍璧:“磨墨,铺纸。”

    侍璧见她难得这么高兴,一边磨墨一边问:“姑娘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要给外祖家写张贴子,改天登门拜望。”

    侍璧的神情一僵,磨墨的手就顿住了。

    周琳琅察觉到她的异常,抬头问:“怎么?”

    “姑娘……”侍璧有些难以启齿。

    周琳琅放下笔,正色道:“你只管说。”

    “奴婢……奴婢想说,姑娘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当初姑娘被送往鸣凤庵,曾经多次往容家写信,可都没有回音。”侍璧说的够委婉的了,可还是让周琳琅心底透凉。

    她若有所思的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外祖家对我不闻不问?”

    “这……奴婢不清楚。”

    周琳琅冷笑一声,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不清楚,你现在给我想,哪怕是猜呢?”

    其实不用侍璧说周琳琅也明白,说到底还是怨恨她害死了母亲容氏。

    她还真是悲惨。

    周琳琅重新拣起笔,面色坚毅,神情决然,铺开纸张,略一思索,挥笔而就。她放下笔,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不了我把这命交出去。”

    侍璧惊讶的张大嘴。

    周琳琅一等墨迹蒸干,便将信纸折了装好,交给侍璧:“想办法送出去。”顿了顿又道:“最好是亲自交到容家。”

    容家并没有给周琳琅任何回应,甚至信送到门上就被拦了下来,只说“三姑娘自己好好的吧,容家不需要她惦记着,也没那精气神惦记她,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这事传回周府,立时成了阖府人的笑话。

    侍璧将信送还给周琳琅,垂手站在一边儿,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周琳琅恼羞成怒。

    周琳琅望着退回来的信,气得笑了笑道:“罢了,不都讲个先理后兵吗?既然讲理讲不通,那我索性就打上门去。”

    侍璧惊呼:“姑娘,可不能啊。”到底那是周琳琅的外祖家,若是和容家闹僵了,以后姑娘有个什么为难招窄的,可去求谁呢?

    周琳琅嗤笑:“有什么不能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成了,两好合一好,不成,容家以后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可……老爷和太太是不会答应姑娘出门的。”

    周琳琅仍是回以冷冷的一笑。她跟他们说一声是本分,若是好商好量,那自然父(母)慈子孝,若是不能好商好量,就撕破了脸呗。横竖她就是个光脚不怕穿鞋的,顾忌名声的不是她。

    周琳琅带着侍璧去见冯氏,恭敬的行了礼便提要出门。

    听说她要去容家,冯氏心里暗自冷笑。自然不愿意她出门,却不能明面儿上拦,因此噙着冷笑嘲讽她:“既然没个好名声,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好,不然被人指指点点,羞也要羞死了。”

    周琳琅并不觉得羞耻,只反问冯氏:“若是有人冤枉了太太,太太便要一头撞死吗?”

    “呸。”冯氏气得脸通红:“你也说了,既是冤枉,便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一头撞死?”

    “那不就得了,横竖我是被冤枉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为什么要羞死?”

    冯氏气得哑口无言:那能一样吗?我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可看周琳琅这么一副油盐不浸的模样,她情知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她既不怕人指点,管她做什么?她倒巴不得周琳琅出去就让人骂死呢。

    她假模假样的叹息道:“你既然不肯听老人的良言,我也不强管你,你愿意去,那就去吧,只别说是我和你爹让你去的,免得容家要打上门来,数落我和你爹没家教。”

    周琳琅轻笑:“道理我自是晓得,总之我自己的行为,我自己负责。”

    本来她去容家的事,就不欲说给冯氏和周瑧知道,她还怕他们问呢,如今他们主动撇清,周琳琅求之不得。

    因着算是她个人行为,冯氏只给了她出门的令牌,除此连个车都没给她派,更别提给容家带什么见面礼了。

    周琳琅也不提醒,提醒也没用,只略为收拾了下便带了侍璧出门。

    侍璧苦着脸道:“姑娘,这走亲戚串哪有空手的道理?”

    周琳琅道:“那就先欠着。”

    “啊,这还有欠着的道理?”

    周琳琅拍拍她的肩:“这利呢,有大有小,有长远有短浅,端的看容家怎么想了。”世人重利,不过都注重眼前利益,周琳琅想,容家怎么也说是簪缨世家,虽说没落了,可总不能一个明白人都没有吧?
章节目录 第023章、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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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身无分文,又没有当街拔下首饰雇车的道理,只能带着侍璧用脚量。侍璧心疼的道:“姑娘如今不比往日,怎么能如此辛苦?要不奴婢去想想办法。”

    周琳琅不以为然,苦她能吃得,没道理才回周家一个多月就把自己养得身娇肉贵,连走路都走不得了。

    可一个没拉住侍璧,她就抹着泪走了。

    周琳琅摊手:看来回周家之后,养得娇贵的不是她,而是这两个丫鬟。真担心如果哪一天她又被周家放逐,这两个丫鬟还有没有从前跟她同甘苦,共患难的决心和勇气。

    一路都有人朝着周琳琅侧目,初时她还当因为自己生得漂亮,所以旁人对她格外感兴趣,后来见众人对她指指点点,周琳琅听了一两耳朵,隐约听着鸣凤庵几个字,才知自己身份被人认出来了。

    虽说不在乎,但众目睽睽之下为千夫所指,周琳琅还是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疼。

    正这会儿侍璧回来了,不只她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子。他远远的就朝周琳琅龇牙一笑:“周姑娘,你好大胆子啊。峰口浪尖,不说韬光养晦,你居然还敢出门?”

    被她一激,周琳琅越发后背挺直:“顾世子,别来无恙?您这话说得好笑,我又没作奸犯科,为什么不敢出门?”

    “你就不怕被口水淹死?”

    “呵呵。”周琳琅皮笑肉不笑:“这种死法倒也是世所罕见,若我做了这第一人,倒也可以给那些愚民拙夫们一个警省和教训,不算枉死。”

    顾至哈哈大笑,点着她道:“你这人,半点儿亏也不敢吃,就算死也不肯白白的死,不是给自己挣点儿利益就是给人一个教训,这可不好,小姑娘家家的,就该温柔温顺才是。”

    周琳琅问顾至:“敢问顾世子可否喜欢温柔温顺的姑娘?”

    顾至怔了怔,不肯就答,只问:“怎么?”

    周琳琅不依不饶的追问:“还请顾世子赐教。”

    顾至道:“自然,谁喜欢刁蛮成性,整日惹是生非的女人?被拖累也要拖累死。”

    明里暗里还是在讽刺她不安分。

    周琳琅无比庆幸的抚胸道:“幸好我不是您喜欢的那种姑娘。”

    顾至气得:“你……我说周琳琅,你也太会自作多情了吧?”

    “我有吗?”

    “你没有吗?就算你是那种温柔温顺的姑娘,本世子也不会喜欢你。”

    周琳琅但笑不语。

    顾至更气:“周琳琅,你找死是不是?”

    周琳琅十分委屈:“顾世子冤枉,琳琅什么都没说。”

    还用说吗?她的态度多明显?分明就是她也根本不会喜欢自己。

    顾至眼睛转了转,忽的笑了,问周琳琅:“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周琳琅瞥了他一眼,想起礼季昭,冷笑道:“别的倒罢了,第一不能心黑嘴毒,第二不能是个文弱的病秧子。”

    说顾至心黑嘴毒,顾至是不认的,再说祁季昭是个文弱的病秧子,顾至更炸毛了,他怒视周琳琅道:“你说谁?”

    周琳琅十分无辜的道:“我说谁?我没指名没道姓,顾世子急什么?”

    我急?我……顾至气得直咬牙:“周琳琅,你好,你好……”

    周琳琅道:“顾世子这话可说错了,我周琳琅虽然自恋,却不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天下之大,人外有人,我是不敢自称很好的。”

    “你要不要脸。”

    “我自己有脸,为什么还要?那不成了二皮脸了?还是说顾世子来前把脸忘家里了?那很遗憾,我没法给顾世子脸。”

    两人和乌眼鸡似的你瞪我我瞪你,侍璧一拽周琳琅:“姑娘,您别吵了,顾世子本来是好心。”

    周琳琅扬长声音道:“是吗?”

    别跟她说侍璧的眼睛坏掉了,这顾至从见面伊始就没说过一句好话,他哪儿有好心了?

    顾至更不服气:“我好心也不给她用,狗咬吕洞宾,我怕被咬。”

    周琳琅一副关心的模样:“原来顾世子被狗咬过?唉呀呀,那可真是太可怕了,我还当顾世子从来都只有咬人的份儿呢。”

    你,你才是狗,你一家子都是狗。

    顾至恨不能撕了周琳琅的嘴,你说她一个长得鲜研妩媚,和一朵娇嫩的花似的小姑娘,嘴怎么这么毒呢?

    她一开口就跟刀子似的,能刮下人一层皮来,以前也没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前几天在周府里见了她,她还一副被逼无奈,十分窘迫的楚楚可怜样呢。

    真是识人不明。

    侍璧微微一跺脚,道:“姑娘,您不是还要去容家?”

    周琳琅恍然:也是,被顾至这么一打岔,她把这碴都忘了。

    侍璧又看向顾至:“顾世子,刚才您不是说要送我家姑娘过去?”

    顾至哼了一声。

    周琳琅低笑,朝着顾至道:“顾世子,琳琅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大量,万望忽怪。”

    顾至惊讶的瞪大眼看着周琳琅:“周琳琅,你今年多大?”

    周琳琅微抿唇没答。

    侍璧代为回道:“再过两个月就十五岁了。”

    周琳琅不满意的看她一眼,女孩子的年纪和生辰哪能随便说给外人听?

    顾至叹息跺脚道:“我以为你八十五了,这心可真大,敢情只要是对你有利,哪怕是仇人,你也能暂时放下芥蒂是不是?”

    被说中心思,周琳琅的神情僵了一下,却很快恢复自然,她也没那个解释的必要,只摆出一副淡漠的神情来。

    顾至倒拊掌道:“能屈能伸,顾某佩服之至。”

    周琳琅还是沉默不语。

    顾至又挑衅的道:“宠辱不惊,顾某感佩之至。”

    周琳琅终是挑起了眼皮,那双秀美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两颗玉丸,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像有两道寒光直照进人心里。

    顾至自是不怕周琳琅的,可不知怎么,被她这么一看竟吓了一跳,心跳得有些快,脸还有些热,他不自在的挪开视线,很快又恶狠狠的挪了回来。

    周琳琅重新垂下眼眸。

    顾至不由的松了口气,却莫名觉得很失望,他突的闭了嘴,丢下两个字:“走吧。”带头往前走去。
章节目录 第024章、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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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将自己的马车借给了周琳琅,便板着脸放下了车帘,自此一路无话。周琳琅不禁暗暗称奇:他那么个聒噪的性子,居然忍得住一句话都不说?

    等到马车停下,侍璧将她扶下马车,她四望没见着顾至,才知道他压根没跟来。

    周琳琅向车夫道了谢,那车夫憨厚的笑笑,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侍璧将一张叠了几折的纸递过来,道:“这是顾世子叫奴婢转给姑娘的。”

    “是什么?”周琳琅将纸张打开,见是一副药方,不由的蹙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侍璧摇头,回道:“顾世子没说。”

    他不说有两个原因,或者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她足够聪明。要么就是不屑跟她说,她懂就懂了,不懂就算了。

    周琳琅想,依着顾至那又傲又骄的性子,怕是后者更多些吧。

    比照着秦太医替自己开的药,再联想到秦太医是顾至请来的,周琳琅多少明白前一个药方有水分,这个药方或许才是真的。

    心里百般滋味齐涌上心头,周琳琅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将药方折好重新揣起来,往侍璧怀里一掷,道:“扔了吧?”

    “哦,可是姑娘,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奴婢瞧着顾世子……”

    “你说他是好心?”

    侍璧点头:“虽然顾世子不大像个好人……”

    冷丁身后有人道:“你个臭丫头,说谁不是好人呢?”

    侍璧吓得惊跳,回身见顾至去而复返,因背后说他坏话的羞愤占了上风,当即脸涨得通红:“奴,奴婢没这么说。”

    随即想到是周琳琅说的,忙又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是,是奴婢说的。”

    周琳琅朝着顾至道:“是我说的,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有口无心。”

    顾至这才脸色稍霁,放过侍璧,却朝着周琳琅道:“亏你说得出口,这药方对你大有裨益,你求都求不来,怎么倒要扔?”当那秦太医是街上摇铃郎中,走街串巷就会骗钱的蒙古大夫呢?求他替她出回诊,那是多大的情面?她倒好,有眼不识金镶玉。

    周琳琅淡淡的道:“拿着也没用。”

    “怎么没用?你抓来熬了喝就是了。”顾至总不好意思说:难不成你还真想将来子嗣上亏欠?

    周琳琅平和的道:“我没钱买药。”

    “没……”顾至惊讶道:“不会吧。”好歹也是周三老爷的嫡女,他何至于亏待她?

    周琳琅反问:“为什么不会?”当她有多好的名声么?女人一旦没了好名声,就好比珍珠蒙了尘,不仅一文不值,还是个拖累,周瑧并不像是个多慈爱的父亲,当机立断放弃她这颗棋子很难理解吗?

    顾至倒是沉默了几息,不无遗憾的道:“你说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当初救你做什么?你既不能给三哥做……”大庭广众的,耳目众多,顾至并不傻,适时的闭紧嘴。

    周琳琅沉默的一言不发。她当然不会因此自伤自卑,但也不会因此就更多感谢他一分。

    顾至抬眼望了一回容家的大门,挑眉道:“你来这就是为了求援?容家……咳。”他干咳了一声,道:“横竖救你一回也是救,救两回也是救,你缺银子,我借给你好了,说吧,你要多少?”

    周琳琅轻笑道:“我还不起。”

    顾至大方的挥手:“不用你还。”

    周琳琅挑眉道:“无功不受禄。”

    “唉,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成心找碴啊?”顾至急了:“你当爷有钱没地儿花是吧,非得在你这儿找不痛快?这天底下哪有白占便宜还不占的人?你是不是傻?”

    周琳琅并不生气,只平静的辩驳:“我不是傻,我只是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占的便宜这个道理,顾世子这个时候确实慷慨大方,也不差这点儿银子,可你敢拍着胸口说你对我没有别的要求?”

    顾至抿紧唇,眼神虚了一虚,随即又想:我也没亏待你,把你许给三哥,还是你占了便宜呢。

    周琳琅又道:“还有,该我的东西,我有权利收回来。”

    顾至倒不傻,即刻想到了周琳琅想要的是什么,当下默了默道:“你这人,也是有毛病,安安生生的日子不过,非得穷折腾。你当容家能支持你?”

    “谁知道呢?他们或许和我不亲,但总和钱没仇吧?”

    顾至倒是默了一默才道:“那倒也是,容家现在不说落魄到拣着块土坷垃都当宝的地步,但人穷志短,很难说面对大笔金银不服软。”他朝周琳琅竖了个大拇指,道:“要不要我帮你?”

    周琳琅摇头:“多谢顾世子好意。”

    这就是不用了。顾至仔细认真的打量了一回周琳琅,笑了笑道:“那成,算我又多事一回,你好自为之。”

    等到目送顾至走远,周琳琅才吩咐侍璧:“叫门吧。”

    敲了半天,容家下人才开了角门,有气无力的问:“谁啊?”

    侍璧上前:“我家姑娘求见容老太太。”

    那人不耐烦的道:“谁知道你家姑娘是谁?我家老太太也是说见就能见的?懂不懂规矩,红口白牙就敢登门?出去出去。”

    侍璧急的扶住门框:“我家姑娘是周三老爷家的嫡长女,是容老太太的亲外孙女,昨儿才送了信来,可是老太太没回,我家姑娘惦记老太太,这才亲自前来看望。”

    那人朝着侍璧身后的周琳琅瞧了一眼,不屑的道:“我当是谁,昨儿老太太不是说了,叫你家姑娘好自为之嘛,怎么又找到门口来了?我家老太太不见外客,回去吧回去吧,别再来了。”说着怦一声关上门。

    侍璧幸亏躲得快,不然手指都要被夹了。周琳琅不耐烦跟这些不讲理的人礼来礼去,当即亲自拍门,道:“开门,不然我要放火了。”

    那小厮:“……”这是土匪啊还是债主啊?怎么一言不合就放火?

    他这边不敢不防,一边派人往里送信。很快有人来回:“请表姑娘进来吧。”

    一听不是周三姑娘,而是表姑娘,这小厮就知道有戏,一改刚才傲慢无礼的态度,亲自开了门陪着笑请周琳琅进门。

    周琳琅朝他笑了笑,道:“何前倨而后恭也?”

    那小厮一头雾水,没听懂。周琳琅摘了一对滴水宝石坠子,扔给他道:“有利可图也。”
章节目录 第025章、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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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见周琳琅的并不是容老太太,而是容大太太朱氏。

    因为当年幼女早丧,容老太太十分心伤,对着周琳琅本就不喜,在此基础上更添了几分嫌恶。及到后来周家大事小情不断,都与周琳琅脱不开关系,容老太太对她就更成了憎恨,她认为这就是个天魔星,这一世就是来讨债的。

    周家将周琳琅送往鸣凤庵,她不但不心疼,还恨不得拍手叫好,照她看,只是送到菩萨跟前消消戾气是远远不够的,最好被菩萨收了才好。及至后来容老太爷病逝,她也根本没通知周琳琅,只当根本没这个外孙女。

    这几年她精神越发不济,白日里精神萎靡,夜里则多思多想,每每想起自己的女儿,她便忍不住落泪。斯人已逝,各自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恐怕除了她这个做娘亲的,再没人记得她了。

    是以周琳琅回到周家,她并不觉得高兴,周琳琅找上门,容老太太更是愤怒,在她的意识里,周琳琅就是个祸害,若被她进了容家门,只怕容家也要跟着倒霉,因此周琳琅的信她根本看都没看就叫人退了回去,还严令守门的小厮:以后但凡与周琳琅有关,都不得报到内院来,直接打发了事。

    容大太太是个苍白、苍老的中年妇人,长年拮据的生活消磨了她所有的精气神,在某种程度上,她比容老太太还要疲惫。

    容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家里的长辈,缺了谁也不可能亏待了她,何况她早就把家里的中馈交了出来,也早就不管府里的开销,闲了便逗逗孙子、孙女,无事便听听戏唱唱曲,因此她反倒是最清闲最心净的一个,哪管府里是不是入不敷出。

    可容大太太不成,她掌管家里中馈,做得好没人夸奖,但凡有点儿亏欠,背后就不免有人说她御下严苛,为人悭吝,精于算计,失于公平……

    府里还有三位爷和四位姑娘尚未成亲,可家里却早就拆东墙补西墙,到处都是窟窿,虽说读书人讲究风骨,不在乎银钱,可她没资格这么说,如今她睁开眼就要招呼一家老小的吃吃喝喝,闭上眼还在算计明儿的银钱从哪儿来。

    周琳琅登门,对于容大太太来说不是什么难猜的事,一个要靠山,一个要利益,本来是挺好的一件事,却被老太太给拦了。

    容大太太还在遗憾,也不知道周琳琅是否还会再来碰钉子,结果周琳琅就又送上了门,容大太太避开容老太太,径直让人把周琳琅请进了自己的花厅。

    舅甥俩见过礼,朱氏笑道:“这就是外甥女吧?多年不见,倒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她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寒到周琳琅手上,道:“看着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小姑,唉,这一说也是十多年了,可小姑的模样还是清清楚楚的印在我的脑子里,如今见了你越发鲜明。”

    周琳琅低头看了一眼这玉镯,品相不错,不确定朱氏是否仍有家底,还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可这玉镯怎么瞧都不像是她常戴的,并且与她的容貌也不相衬。

    这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不过这位大舅母倒是个妙人,瞧着其貌不扬,可心思却极灵巧,开口就提当年的容氏,既给周琳琅心头扎了根不疼不痒的刺,又借此拉近了彼此的感情。

    现在容家和周琳琅之间,唯一能做话题的,可不已经故去的容氏了么?

    周琳琅推回去:“大舅母盛情,琳琅心领,只是这玉镯……”

    “拿着吧,这么多年不见,是舅母的一点儿心意。你娘走的早,我又有家里大事小情缠着身,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对你们姐弟难免照顾不周,只希望你不要怨我们便好。”

    周琳琅低头道:“琳琅不敢,大舅母太外道了。”

    朱氏笑着问起他们姐弟的状况。

    周琳琅不禁瞄了朱氏一眼,见她笑得憨厚且亲切,一点儿都不像在算计自己的模样,可到底人老奸马老滑,若当真无欲无求,恐怕也不会把自己叫进来了。

    周琳琅三言两语将周玉琛的身体情况一说,道:“琛哥儿身子一直不好,只府上一个郎中开了个药方,虽说长年吃着,病情却总是不好不坏,我想着不若给琛哥儿换个大夫再瞧瞧。只是家里的情况,想必大舅母也略有耳闻,我人微言轻,琛哥儿又不便替自己说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受制于人的滋味太过难熬,横竖我也不小了,不若所有的大事小情都由我自己做主。”

    朱氏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自始至终总保持着客气、得体的微笑。那笑很轻也很淡,你可以理解成是长辈对于失了母亲小辈儿的心疼和喜欢,也可以理解成她不过是个舅母,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可有可无的淡漠和疏离。

    她笑笑,很柔和的道:“琳琅长大了,也知道惦记弟弟,若是小姑在世,一定很欣慰。”

    周琳琅无话:“……”她想,就算容氏活着,只怕知道她如此惦记弟弟,一定歇斯底里的不许她靠近并接近周玉琛吧?

    周琳琅没想着来一回就能得到朱氏的支持,当下也不多说,只微微笑道:“有句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从小就没了娘亲,有了后母就有了后爹,日子过得十分磕绊,难免为自己想得就更多些。原本我一个孤零零的弱女,是生是死我都不大在意,可一想到琛哥儿,我便放不下。若是就此死了,那就一了百了,横竖不过便宜了外人,可既然没死,我就总得为自己,为琛哥儿争一争,您说是不是?”

    朱氏微笑着点头:“你和琛哥儿姐弟情深,让人羡慕,可到底年纪小呢,说话不兴这么口无遮拦,什么生啊死啊,你也说琛哥儿病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除了便宜外人,可不就是让琛哥儿伤心了么?说句不见外的话,你虽没了亲娘,可还有舅舅呢?都说娘亲舅大,你舅舅虽说不大理俗务,但好歹是个大男人,有些事,有些话,你若为难了只管托你舅舅来办。”

    话到这份儿上,周琳琅彻底放了心,她起身朝着朱氏微微一福,道:“舅母恩德,有如再造,琳琅在此谢过,那就劳烦舅母转告舅舅,我想把母亲的嫁妆讨回来,那本来就是我和琛哥儿的。”
章节目录 第026章、即合
    第26章、

    在朱氏看来,周琳琅还是太年轻,年轻的近乎于幼稚的天真。

    容氏的嫁妆当然是她的,可这么多年都不在她手里,她有什么底气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或许她根本不懂得内宅后院里的弯弯绕绕,就算有容家帮着出头,可那些嫁妆到了她手里,早就不是从前的模样,说不定千疮百孔,只面上好看罢了。

    她以为她得回嫁妆,就有了和这世界对敌的武器么?

    朱氏微微一笑,道:“有些事,不是你认为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或许于理儿上来讲,小姑的嫁妆是你的没错,但于情份上来说,你继母替你掌管并没什么错,除非你有特别的理由,否则,一个不好,就是你不孝。嫁妆要回来便罢,你也名声尽毁,得不偿失。若是要不回来,你可就人财两空,竹篮打水了。”

    周琳琅谦虚的道:“请舅母教我?”

    朱氏倒是深看了周琳琅一眼,道:“我能教你什么?唉,怎么说你也是小姑的遗孤,若你有事,我们做舅舅、舅母的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你舅舅这个人,怕是你也不太清楚。”

    说时朱氏叹了口气。

    容大老爷容量从小养尊处优,养成的是个散漫的性子,仗着博学多才,很有几分恃才傲物,他不屑为官,最好郊游,长年游荡在外,得了个才子的名头。

    后来成亲略有收敛,可没几年生下嫡子容年,嫡女容月,就又拍拍屁股全国周游去了。容家日子过得如何捉襟见肘,他是一概不理的,只知伸手要钱。

    容大太太年轻时还为此神伤,只恨自己所嫁非人,等到年纪渐大,也早对他失去了信心,横竖他再怎么伸手,她爱莫能助,也就索性不再抱怨。

    容大老爷反倒安分下来,只除了喝喝茶,听听戏,倒是不再出京。可他既不能为官做宰,替朱氏挣回个诰命回来,也不能养家糊口,朱氏对他只有麻木的绝望。

    周琳琅闻言,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但凡容家有个好儿孙,也不至落魄如斯。周琳琅轻叹一声道:“大舅舅是个潇洒的人,那小舅舅呢?”

    提到小舅舅容雅,朱氏更是只有嫌恶。

    容量不问俗事,倒好歹还沾个才子的名声,这容雅虽然名字中带着雅,为人处事却是俗之又俗,他简直和容量成了两个极端,打小儿就不爱读书,倒是吃喝玩乐嫖伎赌钱样样精通。

    可以说容家就算落魄,原也不至于到了这般窘迫的境地,可架不住容雅能赌,三天一小堵,五天一大赌,好好的家输了个精光不算,他还把外头女人生下的孩子都给输了出去。

    也幸亏不长在自己跟前,可朱氏还是不免怜悯。虽说外头女人不值得同情,但孩子无辜,他把便宜闺女输出去能有什么好去处?给人做妾都是好的了,还有两个径直送进了烟花之地,甚至容雅跟人出去鬼混,陪酒的就是那两个女孩儿。

    容雅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还敢说“陪别的男人也是陪,我是她们的老子,生她养她一场,叫她陪陪我怎么了”这样的浑话。

    外人拍他的肩夸他洒脱,其实背地里把容家笑得够呛,只说这容老太爷一生两袖清风,为人忠正耿直,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求不进,不知人伦的儿子来?

    朱氏并不以容家事为耻,一一向周琳琅道来。周琳琅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大舅舅倒还说得过去,虽说百无一用,但到底名声还好,可这小舅舅,简直恨不能立刻打死,也免得继续给容家丢人现眼。

    朱氏无奈叹息,道:“你小舅母是个泼辣的,可家里不顶事,除了和你小舅舅对打得跟冤家似的,也只能勉强护住了你几个表兄、表妹。”

    这么个破烂污似的家,比周家强不到哪儿去,如果说周琳琅来时还有着几分信心,这会儿被朱氏打击的一分都不剩。

    两个舅舅是没法儿指望的了,这两个舅母,又不知能抵几分?

    周琳琅道:“我和琛哥儿说到底用不着多少身外之物,把母亲的嫁妆拿到手,我所图不过是不再受制于人,若舅母肯施以援手,琳琅原以家财一半以报。”

    朱氏不由得心动。

    当初容氏嫁入周家时,正是容家鼎盛之期,她是容老太爷和容老太太唯一的嫡幼女,当年百般爱重,出嫁时陪送了许多名贵之物,虽说周琳琅只许以一半,也有数万金之多,不说别的,起码她两个儿、女嫁娶是不必忧心了。

    至于以后,朱氏不敢奢想,她现在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只要两个孩子有了好去处,哪怕她和整个容家贫困潦倒,去街上乞讨,她也认命了。

    朱氏道:“这事不是小事儿,得容我和你外祖母和小舅母商量商量。”她顿了顿道:“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又多年不问世事,难免有点儿糊涂,虽说你娘当年……到底那时候你才只是个孩子,并非你有心,这么多年过去,就是看在你和小姑那点儿血缘情分上,老太太也不该不管不问。只是人越大越执拗,这事怕是不成。你小舅母那儿,只怕她最担心的就是几个孩子的嫁娶,若肯圆了她的心愿,怕是要她为你做什么都成。”

    周琳琅道“烦请舅母代为转寰。”

    朱氏很快请来了容二太太杨氏。

    杨氏倒是白胖,一脸的富态,可惜神情愁苦,且眉眼间俱有戾色,看起来不太可亲。见过周琳琅,也只敷衍的说了一声:“哦,原来是琳琅啊。”

    才坐下就拉着朱氏的手哭道:“大嫂,这要债的又堵到门口了,那杀千刀的不在,他们正嚷嚷着要把我的星儿姐带走,这可不跟剜了我的心似的吗?大嫂,好歹那也是你亲侄女,你救她一救。”

    朱氏拍拍她的手道:“你敢是糊涂了不成?现放着阳关大道,你走是不走?”

    杨氏问:“什么阳关大道?”

    朱氏笑笑道:“外甥女在呢,她现是周家三房嫡女,你求谁都不如求她。”

    杨氏看向周琳琅:“琳琅,你,你可愿意帮舅母吗?”

    周琳琅笑了笑道:“都是一家子亲戚,可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吗?但凡舅母有命,琳琅不敢推辞。”
章节目录 第027章、意料
    打发这些讨债的人,对于周琳琅来说还不算难事,她打发侍璧跟着容家人走了一趟,只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容家不是不还钱,但断没有打上门牵连无辜的道理。”

    有周家做靠山,这些人暂时还不敢把她得罪死,因此倒也痛快的撤了回去,只说改天还要来。

    周琳琅很容易就与两位舅母达成了一致,由她们出面替她讨回容氏的嫁妆,三家各分三分之一。

    对于周琳琅来说,容氏的嫁妆是否丰厚,她并不在意,她知道容氏的嫁妆里有三百亩良田和城北的一处庄院,她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有了这三百亩良田,就算离开周家,她和周玉琛也不至于冻饿而死,有了庄院,她就能把周玉琛带出去,安生休养。

    到那时,她如何请医延药就不受周府控制,也就大可以把心怀叵测的人排除在外。

    容家两位太太朱氏和杨氏果然向周家递了贴子,要看望周琳琅。

    周家不好也不能拒绝,虽然从周老太太到周三太太冯氏,都暗暗纳罕容家为何有接纳并亲近周琳琅的意思,但到底是通家之好,没有不许人家看外甥女和外甥的道理。

    按理自然要先去拜见周老太太。

    周琳琅不曾到场,不过听侍玉转述,那场面是相当精彩。

    容大太太朱氏打的是感情牌,从早逝的小姑说到病弱的周玉琛,明里暗里质问周家,到底什么要命的病,养到现在没有一点儿起色?外人就罢了,连她们这些亲舅母,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面,周家这是什么意思?

    若当真有病,那就使重金请太医,周家不肯,容家还是能豁得出去这几分情面的。毕竟当年容老太爷也有几个至交。

    周老太太自然是又气又怒,却按捺着脾气向朱氏解释。可再解释,周家也不占理,最终只能归结到周琳琅身上,私心想把容家的怨气激起来,好趁机把周琳琅再远远送走。

    朱氏不温不火,只字不提周琳琅,周老太太解释什么,她就点头附和,微笑温和的脸庞上只有“结两姓之好,绝不因小事交恶”的表情。

    偏生这样的软刀子磨人最疼,周老太太的解释就成了掩饰,越发占不住脚。

    杨氏便单刀直入的提到容氏的嫁妆,周家养着周玉琛那是合情合理的,可周琳琅几年不在府里,这嫁妆在谁手里?现在什么样了?容氏不在,她的儿女可都在,可一个病弱,一个在外,到底有谁贪墨了容氏的嫁妆?难不成将来一句“不知情”,便可以把容氏的嫁妆贪得一文不剩,反倒要让容家赔钱替周琳琅出陪嫁不成?

    周老太太气得老脸通红。

    但杨氏不比朱氏,言辞如刀,字字句句割人心。周老太太才开口,她大嗓门已经说了一大段话,周老太太试图和她讲理,可她只说要对帐。

    气得周老太太胸闷,叫人把周三太太冯氏叫来,道:“容氏的嫁妆,一直都是你家老爷交给你打理的,现下容家要看帐,你便和她们分说吧。”

    再不肯多言,端茶送客。

    冯氏就更不是杨氏对手,被骂得体无完肤,就差点着她鼻子骂她“苛待继子、继女,没安好心,妄想谋害前任留下来的子嗣”了。

    冯氏脸上挂不住,恨死了容家人贪图银钱的小人面孔,叫人把帐目搬来,请朱氏妯娌二人过目。杨氏看都不看,冷声道:“帐是人做的,里面有什么花样你比我们都清楚,与其耍这花枪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小姑的嫁妆索性都拿到明面上来,该给琳琅的给琳琅,你也省心,我们也放心。”

    侍玉叽叽呱呱说的热闹,外头的纪妈妈则脸色僵硬的站在廊下,周琳琅并没有侍玉那般兴奋,自始至终面色都很平淡。这结果,早在她预料之中,就如同大舅母朱氏所说,就算这嫁妆要回来了,她也不是完全的受益者。

    她默默的望着纪妈妈。

    纪妈妈似有所觉,抬眼朝她望过来。

    周琳琅没躲。

    纪妈妈先是一怔,随即默默的低下头。

    周琳琅笑了笑,示意侍玉闭嘴,请了纪妈妈进来,道:“纪妈妈,我这里怕是你待不长久了。”她伙着舅母把容氏的嫁妆拿到手,是显而易见的吃里爬外,她能想见周家人该有多愤怒,这回定然是要把她扫地出门的了。

    她遭了殃,倒了霉,树倒猢狲散,何况纪妈妈本来就不是她的人。

    谁知纪妈妈并无惊恐。

    周琳琅道:“缘来则聚,缘来则散,我也说不出有多不舍之类的情深意切的话,但我对纪妈妈是十分感激的,如果可能,我希望纪妈妈能留下来陪我。”

    纪妈妈开口:“姑娘是什么意思?奴婢的卖身契虽说不在姑娘手里,可打从老爷把奴婢指给姑娘的那一天,奴婢就只认您一个主子,除非您厌烦了奴婢要撵奴婢走,否则奴婢绝不会做出背叛主家的事来。”

    沉默了一瞬,周琳琅反问:“如果不是个值得你忠心以待的主子呢?”

    纪妈妈看了周琳琅一眼道:“奴婢相信奴婢这双眼,假如真的错看了,那也是奴婢自己选的,怨不着任何人。”

    周琳琅倒笑了,道:“纪妈妈,我知道你嘴硬心软,可我其实真不是个好人,说我自私自利是仁慈的,如果谁妨碍到了我的利益,我是不吝啬动用非常手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

    纪妈妈犹豫的时间并不长,很轻很轻的叹息了一声,突然起身跪下道:“那就交给奴婢吧。奴婢想说的是,如果姑娘不方便做的,就都交给奴婢,姑娘是千金小姐,比奴婢金贵,那些脏手的事,能不沾还是别沾的好。”

    这回轮到周琳琅怔然了:“妈妈这又是何必?”

    跟着她未必有什么前途,她实在没必要在她身上赌。

    纪妈妈板着脸道:“老爷叫奴婢来服侍姑娘,奴婢自然不想辜负了老爷所托。”再多的便不肯说,好像刚才那番温情的话也只是周琳琅的错觉。

    周琳琅笑起来,道:“多谢。”眼窝酸热,她轻轻按了按,低声道:“不知道我能给纪妈妈什么,只是,我会竭尽所能。”

    纪妈妈仍然很肃然的道:“奴婢不敢说无所求,只求姑娘将来莫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就是。”

    后悔?不,不会,永远不会。

    周琳琅什么都想做,但她绝对不想做个软弱的任人拿捏的姑娘。
章节目录 第028章、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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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氏在容大太太朱氏和杨氏跟前没走上两个回合便以惨败收场,只能维持仅有的自尊,做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勉强将她二人打发走,代价是三天后当面交割容氏的嫁妆。

    等人一走,冯氏气的咬牙切齿,对身边的陪嫁婆子道:“我就是贪了又怎么样?养着个病秧子不得花钱吗?他哪日不得花钱?那些药材又岂是天风刮来的?光指望着公中那点儿银子,够他吃还是够他喝了?”

    陪嫁婆子只能陪着小心劝她:“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早些交出去也好。”说时朝着周琳琅住的方向一努下巴:“那也不是个省心的,太太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冯氏恼恨道:“不早不晚,偏这个时候,倒像是我怕了她一样。”

    不怕又能怎样?那就是个滚刀肉,连老爷都没法儿,告状他也不替自己做主,冯氏无比的挫败。

    那婆子道:“太太何必气?三姑娘眼瞅着就要及笈了,不如早些打发出门的好。”趁着这个时候把嫁妆交割出去,将来周琳琅要出嫁,嫁妆多少都跟她再没关系。

    “我才不管,好了坏了都落我一身不是。”

    那婆子道:“太太是继母,自是不好担这责任,可就算太太不管,难不成老爷也不管?与其等到旁人借机又撺掇生事,不如早些提醒老爷一声儿。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反成仇。”

    这回冯氏倒学乖了,没想着第一时间向周瑧告状,因为告也没用,周琳琅是个滚刀肉,周瑧又好名声,再恨再气不可能动手把周琳琅打死,寻常的惩罚又耐何不了周琳琅,回回生气受伤的都是自己。时候长了,周瑧也烦,连带着迁怒自己,实在得不偿失。

    但是这婆子的话倒是提醒了冯氏,周琳琅年纪不小了,既然她在这家里不安分,那就打发出去。

    冯氏恨恨的想:甭管你在娘家多嚣张,一旦嫁了出去,上有几重婆婆,下有小叔小姑,没一个省油的灯,哪管你是天仙呢,也能给你折磨得不人不鬼。

    冯氏心里暗自思量:嫁到哪家去好呢?

    这婆子见冯氏听进去了,便建议道:“不是说大姑太太有和周家结亲的意思么?”

    冯氏不屑的哼了声,道:“你当她会相中周琳琅?”

    “姑太太相不相中倒不打紧,只要两位爷,不拘哪一个,相中三姑娘即可。”

    冯氏眼睛一亮。

    只要能给周琳琅找麻烦,她听了就心花怒放。大姑太太定然是看不上妖妖乔乔的周琳琅,可架不住她生得美啊,那种美,但凡是个男人看了就没有不看进肉里去的。

    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光凭大姑太太那脾气,周琳琅嫁过去就别指望着有好日子过,未婚先勾引人家儿子便是一桩罪,生得太美是一桩罪,周琳琅脾气不好,且婆媳天生是仇敌更是一桩罪。

    恨怕亲事不成,有这么个闺不谨的名声添到周琳琅本就败坏到家的名声上头去,她以后也别想嫁进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

    最好是嫁给老鳏夫做填房,要么是嫁给风流子弟做妾室,总之她过得越煎熬越好。

    冯氏打定主意,等周瑧回来,打量着他神色不错,这才细声细气的把今天的事儿一说,这回她并没抹黑容家和周琳琅,反倒事事往自己头上揽:“也是我思虑不周,本来早就该把前头姐姐嫁妆的事和容家提到明面上交割清楚的,一则是想着琳琅才回来,身子又不好,这么着急倒像我这继母不慈一样。容家虽是心急了些,到底是一番好意,我已经和大舅太太说好了三日后交割清楚。”

    容家什么样,周瑧最清楚,闻言不由的蹙眉,终是不忍说容家不是,他温柔的望向冯氏,道:“你今儿受委屈了。”

    冯氏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要是为了老爷。”

    周瑧不由的感动,握住冯氏的手道:“容氏的嫁妆,本来就是留给琳琅和琛哥儿的,你放心,谨哥儿和璎珞的我早都准备好了,只会比他们的更丰厚。”

    对冯氏来说这倒是意外之喜。

    冯家算不得大贵,却是大富,原本是瞧不上容氏那点儿嫁妆的,她只是不愤这么个没福气的女人占了嫡妻的位置,自己凭白便矮她一头,且周琳琅名声不好,冯氏故意拿捏罢了。

    见自己没道委屈,周瑧便来弥补,冯氏不由得心下欢喜,看周瑧的眼神越发含情脉脉。嘴上说话却漂亮:“妾倒是不计较这个,横竖都是老爷的骨血。”

    周瑧越发感慨她的宽容、贤良,一时两浓情蜜意,枕上交颈,是说不尽的欢愉。事毕冯氏窝在周瑧怀里,口齿不清的道:“倒是两位舅太太的话提醒了妾身,三姑娘年纪不小,眼瞅着再有两个月就该及笈了,老爷有什么打算?”

    女孩子及笈是大事,本该举行个隆重的仪式,请了亲朋好友,替她行及笈礼,同时也是昭告世人,周家有女,已经长成,若是有意的可以提亲了。

    可周琳琅才从鸣凤庵回来,周瑧就不大想替她办,只顿了一下便道:“她不是病着呢吗?算了吧。”停了停又加了一句:“以后再补。”

    这种事哪有补的?不过他不愿意张罗,冯氏求之不得,假模假样的感叹了一回,又道:“倒是有几家夫人太太来跟妾身委婉打听三姑娘,那些人家说不上多好,子弟也都是白身,都被妾身推了,只说三姑娘的亲事都有老爷做主。本来也是,妾身不过是个继母,三姑娘与妾身又一向不睦,万一有什么流言蜚语的传出来,妾身倒是没什么,就怕三姑娘会……”

    会什么,不必冯氏说,周瑧自己清楚。他有些烦躁的道:“提什么亲,真是不嫌乱。”可随即又长叹一口气,周琳琅确实不小了,断没有一养把她养成个老姑娘的道理。

    周瑧半晌才舒展开眉头,对冯氏道:“你不管也好,这事就交给老太太吧。”

    冯氏故作轻松的道:“老爷这主意极好,老太太久经风雨,识人那是眼明心亮,想来定能给三姑娘寻个如意郎君。”

    周瑧闻言一动:“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冯氏一犹豫,被周瑧苦问之下才期期艾艾的道:“妾身也是听说,底下人胡言乱语,做不得准,就是……说三姑娘打着给自己说亲的主意呢。”
章节目录 第029章、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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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瑧虽然有些沽名钓誉,过于珍惜自己的名声,可他不蠢,周琳琅豁出去名声不要,闺名不要,贞节不要,非得回周府,他当然知道她图的什么。

    小姑娘嘛,眼皮子就是浅,周家指望不上,她便打着她自己的主意,想着早点儿嫁出去。

    天真。

    她以为她回了周家就能嫁个好人家是怎么着?

    周瑧十分不以为然。

    是以冯氏这么遮遮掩掩的一说,他几乎立时就相信了。

    相信是相信,却呵斥冯氏:“谁再说这样的话,一律捆起来打死。”

    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可这语气却透着渗人的寒意,冯氏没来由的一激灵,忙道:“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把这些污言秽语说给老爷听……”

    半天周瑧也没回话,冯氏偷看一眼,见他大瞪着两眼并没睡着。

    冯氏任务完成,也就没再继续执着的给周琳琅下绊子。横竖刺已经扎进周瑧的心里了,将来府里但凡传出点儿不好的事,都是周琳琅自己不安分才生出来的乱子,横竖和自己没关系。

    周琳琅并没等到臆想中的周瑧的震怒,甚至这点儿事压根没能在府里掀起什么水花,侍玉打听了半天,府里人除了笑话容家两位舅太太小家子气,见钱眼开之类,便再无别的闲言碎语。

    周琳琅蹙眉。

    她倒不是非得被周瑧教训一回才舒服,只是这府里如此清净,真是让人意外。显见得有人早就做了吩咐,故意引导舆论导向,看似对她有利,可到底如何,谁知道呢?

    三天后,冯氏大大方方的把容氏的嫁妆交还了周琳琅。

    容大太太朱氏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淡然,容二太太杨氏就有些妒羡露在外头,可也只是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并不过分。

    周琳琅信守承诺,打算将容氏的嫁妆一分为三,朱氏却道:“原本这是你娘留下的东西,你拿着也是正理,舅母不该腆着脸跟你伸手讨要,可容家现在什么样,不用说你也能看得出来,权当是舅母借你的。铺子、宅院、首饰等我都不要,你只给我几十亩地也就是了。”

    杨氏也老脸微红,哽着声儿道:“大嫂说的话我都认,我也不要别的,你只替你小舅舅把债务还了也就是了。”

    周琳琅还要坚持,朱氏道:“琳琅,舅母知道你是好意,可钱财看落到谁手里,用得好了,皆大欢喜,用得不好,那是招灾惹祸的根苗,你不必多说,只管按我们两个的意思来。”

    周琳琅也就没再勉强,从容氏的地契里各拿出一百亩良田给了朱氏和杨氏,又一人给了一家五千两银子。

    她手里充裕了些,待人处事就比往日大方,这府里从主子到奴才,没一个不是精明的,闻风而动,好多人都把眼睛放到了周琳琅身上。饶是周琳琅见过世面,可被这些人热切的眼神聚焦般的望过来望过去,也不大舒服。

    天气越来越热,她待不住,午间没睡,便带着侍璧去了花园里的池塘边。微风拂过水面,带来阵阵清凉,周琳琅便寻了个树荫坐下假寐。

    才是将睡未睡之际,听见侍璧跟人说话。周琳琅本来不想搭理的,可那人却走了过来,目光直接而带着极强的侵略性,逼得周琳琅不得不睁开眼。

    “大堂兄?”

    周玉珉对上周琳琅黑白分明,却又略带倦意的眼睛,笑的极为暖昧:“原来是你啊,我还说谁大中午的也不怕日头晒,跑到这地方来,不知道的还当你等着情郎呢。”

    周琳琅也不恼,只装听不懂,笑眯眯的道:“大堂兄可别吓人,咱们府里哪来的狼?”

    周玉珉笑笑,也不辩解“此郎非彼狼”,反倒将身后的人扯出来道:“这是你三舅舅家的三表妹,叫做琳琅的。琳琅,这是姑母家的卫辅,你得叫他一声表哥。”

    卫辅这些日子一直和周玉珉同进同出,对周府也熟悉了些,周府人对他十分谦逊恭敬,他便也多了几分优越。

    猛见着周琳琅,他着实惊为天人,又见周玉珉对她态度轻佻,还当是府里的丫鬟,虽未细想,但到底有着那么一点儿“跟着周大表哥,他吃肉自己喝几口汤”的绮思。

    等听说是三舅舅家的表妹,脸色立时微红,忙收了好奇又惊艳的眼神,垂眸与周琳琅见过礼。

    不知是对周玉珉的厌恶,还是因为卫辅确实有变化,周琳琅对他印象实在糟糕,初次见面,他虽显得拘谨,可眼神没现在这么放肆,好歹也是大家公子,虽说是庶出,但总不至于见着个姑娘就跟乡巴佬进城一样,眼珠子恨不得都粘上来吧?

    勉强见过礼便打算将此地让给他二人。

    周玉珉却拦着她道:“我们才来,你就要走,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你一样,难得见你一回,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周琳琅心道:我跟你们有什么茶可喝的?

    但她目前还不想和周玉珉撕破脸,当下便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前面就是揽月亭,大堂兄,卫家表哥先请,我同丫鬟们去准备准备。”

    周玉珉道:“有奴才们就够了,要你操劳做什么?我和卫家表弟正说要下盘棋,你帮着掌掌眼?”

    死说活说,非不许她走,甚至伸手要拽她手腕。

    夏日里衣衫轻薄,周琳琅稍稍一动,白腻的腕子就露在外面,那肌肤丝滑如上好的绸缎,在阳光的照射下有如透明的白玉,看得周玉珉早就垂涎三尺了,没机会还要找机会摸上一摸呢,何况这会儿四下无人,实是个占便宜的大好机会。

    周琳琅戒备的退后一步,朝着周玉珉望了一回,漂亮的眼眸里就带了些冷意,微仰着脸,纯真无辜的道:“大堂这不是为难琳琅么?”

    没摸着意想中的美人儿,周玉珉心里不舒服,闻听周琳琅的话就更是不悦,脸色一变,语气低沉的道:“怎么叫为难?”

    周琳琅默然不语,只眼神咄咄,一副无论如何也不会屈从的模样。

    卫辅便伸手轻拽周玉珉的衣袖,息事宁人的道:“大表哥,若是三表妹不便,就算了吧,我也不是多想下什么棋,就是随处走走。”

    周玉珉嘲弄的笑了笑,有恃无恐的道:“这里是周家。”

    你怕什么?
章节目录 第030章、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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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辅歉然的瞄了周琳琅一眼,忙垂头不敢再多说。

    就是因为离了卫家,没有了整天盯着他一举一动的眼睛,他不必顾忌面上慈爱,背地里阴毒算计的嫡母,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轻松的。

    况且周玉珉又亲近易交,肯带着他熟悉京城和周府,比嫡兄卫英还要亲和,卫辅竟难得有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否则他哪有现在这般恣意?

    但恣意是恣意,他毕竟是客,正新鲜着呢,可却不能放肆,否则周家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同周琳琅没什么情份,况且她本就声名狼籍,也不怪周玉珉对她态度轻慢。

    卫辅不敢得罪周玉珉,因此只能舍弃和稀泥的那几分勇气。

    周玉珉掉转头看向周琳琅,道:“琳琅,来者是客,你总不会怠慢卫家表弟吧?”

    对于卫辅的懦弱,周琳琅半拉眼珠都看不上,看他对着周玉珉那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更是心里鄙夷,轻蔑的挪了视线,对上周玉珉的,不温不火的道:“大堂兄说笑,琳琅岂敢?”

    周玉珉忽的笑了笑,眼睛里一片精光,朝着周琳琅道:“我觉得你也不会,你不大出门,我同你说个好玩儿的事。前两天我带卫辅去外头玩,陪酒的就是你的两位小表妹,要说你们容家人就是生得好,三婶娘就不说了,那会儿我年纪还小,印象不深,但谁不说三婶娘倾城倾国?就说咱们府里,从头排到尾,你的相貌那可是头一个。那两位容家小表妹虽说不如你,可和你也总有两三分相像,胜在年轻,皮肤又嫩,那滋味,真和含在口里的荔枝似的。”

    打从周玉珉一开口,周琳琅就提了戒心,待他说出“容家两位小表妹”的话,周琳琅瞳仁就是一缩。她敢肯定,这两位所谓的“小表妹”绝对不是两位舅母所出,想来应该就是大舅母口中小舅舅外头的女儿,为了还债卖进了肮脏之地的那两个。

    周玉珉一口一个“你那两位容家小表妹”,听得周琳琅恨不能一爪子挠过去,让他花得连亲娘都认不出。

    尤其他最后那一句,眼睛里是不加遮掩的**,语气也极为轻佻,任谁都瞧得出来,他说的是容家那两个流落到外头的姑娘,实则说得是周琳琅。

    狼子野心,终于装不下去露出了真面目。

    周琳琅心里嫌恶,面上却容色不变,静静的听他说完,这才道:“大堂兄怕是认错了吧?周家与容家多年不曾往来,大堂兄几时成了容家座上客?我倒确实有两位表妹,可都在十岁上下,虽说年岁尚小,但到底是男女不同席的年纪,容家一向恪己守礼,岂会让两位表妹陪大堂兄喝酒?”

    周玉珉想不到周琳琅竟不是小弱猫,上回她借着纪妈妈的黑脸躲过一劫,他还只当那是侥幸,今儿遇上了就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倒没想到她牙尖嘴利,并不似想像中的软弱可欺。

    他哈的一笑道:“认错倒不会,毕竟可是容二老爷亲自指认过的。想来你长年不在家,还不知道你那风流的小舅舅给你在外头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吧?”

    周琳琅轻笑道:“大堂兄也说是外头生的,无名无姓,又不得舅母相认,恐怕不只没上族谱,连容家都没能得到承认,她们算哪门子我的表妹?大堂兄这是欺负我年少无知呢。我可不依,回头要去大伯母跟前讨个公道。”

    周玉珉越发笑得肆意:“琳琅倒是会狐假虎威,知道我最怕我娘,所以便故意拿我娘来吓唬我。”

    他压低声音道:“说我欺负你?这话可冤,诚如你小舅舅所说,被谁欺负不是欺负?与其白白便宜了外人,哪如便宜了我?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玉珉声音虽低,可毕竟在场就这么几个人,卫辅和侍璧都在呢,听得不算清楚,却也影影绰绰听了个大概。

    卫辅登时脸就一红,却从眼角眉稍透露出惊讶和好奇的神色来。

    侍璧更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一副想上前来救周琳琅却又碍着周玉珉的淫威不敢上前的模样。

    周琳琅未曾回答,先看向卫辅。

    卫辅做贼心虚,眼神躲闪,连耳根和脖子都红透了。

    周琳琅嗤笑一声: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淫者自然也见淫。还当他是个庶子,起码是个老实人,不想这人的心思一般龌龊。

    卫辅被她这一声嗤笑越发窘迫,竟大有掩面而逃的架势。被周玉珉冷冷的看过来,硬是停住步子。

    周琳琅并无羞恼,只一副认真的模样,似乎在和周玉珉探讨再正经不过的话题:“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典故,琳琅倒确实听过,只是怎么也和大堂兄这温文儒雅的气质不相衬。”她抬手做掩鼻状,轻笑一声道:“不管是谁,想欺负我都没那么容易。”

    她也学他压低了声音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把我惹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大堂兄若是不怕,只管来试。”

    周玉珉还就真不信这个邪,他挑眉冷笑一声,脸上的神情又多了几分玩味。挑衅?她胆子挺大啊?这样的女人扎手,可摘下来慢慢品细细品,比别个都香。

    周玉珉什么样的女人都玩惯了的,一向最喜欢柔柔弱弱的女人,原本瞧着周琳琅生得精致,性子软糯,想来就是这样的人,玩了她她也不敢叫屈,腻了就撒手,她这种人除了哭连纠缠都不会。真逼急了,也不过是三尺白绫自己吊死拉倒,实在是省心省力。

    倒没想到她还是个泼辣的。

    周玉珉越发兴奋,看向周琳琅的眼神已经带了不容置疑的势在必得。

    周琳琅无意和他纠缠下去,只福一福身道:“琳琅就是个臭棋篓子,还是不打扰大堂兄和卫家表哥的雅兴了,抱歉,琳琅告退。”

    周玉珉也不拦,只慢悠悠的道:“琳琅,你可走得仔细着些,这府里的路长年失修,可不太平,别一不小心摔了跟头,丢人现眼不说,还疼。别等吃了亏再想着大堂兄的好。”
章节目录 第031章、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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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珉的手段直接又粗暴,没隔两天便见了效。

    一大早,大姑太太周氏手里抓着一个荷包,快步冲进周老太太的院子,不等人通报,自己掀了帘子跑到周老太太跟前哭诉,说是这府里的狐狸精作祟,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引她的儿子,非让周老太太给个说法不可。

    周老太太才起身,还不曾梳妆。

    人老了觉少,虽说起了却精神不济,往往她都是坐上小半个时辰这才慢悠悠的梳妆。周氏一进来,哭声刺耳,又满嘴里都是“狐狸精、小孽种”之类的话,听得周老太太耳朵一阵接一阵的嗡嗡声。

    她面色发青,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一手攥住周氏的手臂,道:“你有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却又吩咐身边的婆子:“叫姑娘们都别来请安了。”

    周氏这才坐起身,抱着周老太太的腿继续哭:“娘,我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儿子,原本还指望他科举有望,将来功成名就,我也才好遂心,可您瞧瞧,这才来几天,就有这不要脸的往上贴,这是要毁了我的儿子毁了我的心血啊,究竟谁跟我这么大仇?若被我揪出来,我非撕了她不可。”

    周老太太哄了两句,拿过荷包,端详了半晌,道:“就这么一个荷包,看起来平平常常,也没什么起眼的,也许不拘是谁掉的吧?”

    周氏气笑了,将荷包打开,取出一缕头发来:“娘,您看看,若是寻常荷包,怎么会有这东西?”

    周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事没经历过?一看这一缕泛着幽香的头发就知道这是女人的东西。这么秘密的物件装在荷包里送给别的男人,其心思昭然若揭。

    周老太太也是气,谁这么眼皮子浅?

    虽说卫家两个孩子是她的亲外孙,但到底那是卫家人,且凭心而论,卫英和卫辅实在说不上多好的人材,容貌只是普通,身量也略嫌矮,才学也还看不出来。

    尽管男人不靠容貌吃饭,但这才学可关系着前程,现在还没出个子丑寅卯呢,就有人不要脸的往上扑?

    周家可是她嫡嫡亲的孙女们,从小养到大,可以说是金尊玉贵,从来都是把最好的物件往她们跟前送,就是男人们,这京城里世家子弟她们见得少了?便是闭着眼,得了失心疯,怕是也不会选卫家两个爷。

    周老太太想了一溜遭,忽的心底一动,莫非是那个小孽障?

    周氏辩颜辩色,瞧出来周老太太这是有了人选,怕是与她所想不谋而合,当下越发心堵,哭着道:“娘,你可要替我做主。”

    周老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个自然,等我把她们叫来,一一过问。”

    说是过问,却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她们这些日子可做了什么针线。

    几位姑娘自然都有,拿出来给周老太太献宝。周老太太接了笑着都夸说好,使眼色叫周氏在一旁轮番看了一遍。

    周氏都摇头。

    到了周琳琅这儿,她什么都拿不出来,还毫不知耻的道:“我不会针线。”

    周老太太看她就来气,这人要是厌恶一个人,她说话是错,不说话也是错,可真应了那句呼吸都是错。

    周老太太沉着脸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事学着做做针线,亏你还大言不惭的说不会,这是想让人夸奖你实话实说了?”

    周琳琅道:“不是琳琅不学,是琳琅没机会。在鸣凤庵四年,我晨光微曦之时便要起身上山砍柴担水,回来还要打坐念经,晚间又要劈柴,不要说摸针线了,我连现下流行什么样的布料都不清楚。”

    既然她们各个都以她从鸣凤庵回来为耻,她就偏拿这件事堵她们的嘴。这鸣凤庵是谁送她去的?总不能鸣凤庵出了事,这黑锅让她一个人背吧?她才是无辜的受害者,周家人虽不是首谋,但总脱不过一个始作俑者。

    周老太太恨不能掐死她?这鸣凤庵现在就是个雷,谁人不恨不得饶着走?哪有像她这么腆着脸句句不离鸣凤庵的?

    她阴沉着脸,恶狠狠的道:“今非昔比,这里是周家,你是周家正儿八经的姑娘,就得有周家姑娘的模样,打从今儿起,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待在院子里学做针线。”

    周琳琅抬头看了一眼周老太太,并不应是,气得周老太太狠狠的剐了她一眼,问:“怎么?”

    周琳琅伸出手,道:“好教祖母知晓,不是琳琅狡言推脱,实在是琳琅这手,已经拿不得针,拈不得线了。”

    众人都看向她:怎么她就拿不得?

    周琳琅指着手背上交错纵横的疤痕,道:“琳琅初到鸣凤庵……”

    “鸣凤庵”这三个已经成了周老太太的恶梦,偏偏周琳琅一再提起,直把她气得差点儿晕厥。

    周琳琅视若无睹,继续说下去:“……琳琅身薄力弱,什么都不会做,但主持严苛不肯容情,琳琅只能勉力支撑。有一次砍柴时不小心劈伤了手背,因缺医少药,只拿香灰胡乱包扎了事,所以将养的不好,后来又摔下山崖,腕子脱了臼。自那时起,这手就做不得精细的活计……”

    她语气平淡,心里却满是恨意,如今她与这身体融入的时间越来越久,很多本尊的情绪都转嫁到了她身上,她不想承担也得承担,因为以后周琳琅的命运要由她来负担,以后周琳琅的未来就是她自己的未来。

    周老太太半天没言语。

    周琳琅也就垂下头做凄楚状。

    她们凭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指责本尊为了回家便不择手段,不顾周家的名声,不顾惜自己的名节呢?

    留在鸣凤庵,就算不被折磨死,她也逃不过鸣凤庵主持的魔爪,她清清白白一个周家姑娘,为什么要自甘下贱,做那迎来送往的皮肉营生?

    周老太太看一眼冯氏,终是叹息道:“说起当年,你母亲也是好意,哪成想那庵里会生出这样的龌龊事。好在云开月明,一切都过去了。”

    冯氏适时的出面请罪:“都是媳妇当年糊涂,没有查清庵里是个什么状况,只想着那里清净且香火极旺,正是修行佛法的好去处,就把三姑娘送了去。”

    周琳琅噙着浅笑望着这一个又一个惯会做戏的女人们,笑笑道:“琳琅不怪,只当这是琳琅该受的劫难,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前辜负我的,想来老天有眼,定然不会叫她们白白辜负。”
章节目录 第032章、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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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周琳琅打了副悲情牌,可惜周家人早就冷心冷血,没有几个真正动容并对她加以怜惜的,反倒是都觉得,她就是天上降下来的妖孽,合该受这样的磨难。

    至于说辜负她的?怎么不说她自己就是个祸害呢?看看她身边的人,没有哪一个没受到过她的荼毒,只要沾了她的边,就没一个得好的。

    这帐该怎么算?

    大姑太太周氏便是第一个这么想的,因此率先出来道:“琳琅,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生在周家,长在周家,周家供养你这么多年,只有恩义没有辜负,你这话说给谁听呢?做人可得讲良心,你可不能做白眼狼。你总不能因为长辈们的无心之失,便将你所受种种磨难都怪到旁人头上吧?更不能恩将仇报,祸害无辜吧?”

    周琳琅问:“敢问姑母,此话从何说起?”谁是无辜?又哪个被她祸害了?

    周氏也不跟她扯用不着的,把那只从卫英那里拿来的荷包往她身前一砸道:“你只管说,这荷包是谁的?”

    周琳琅只轻轻的瞄了一眼,连碰都没碰,便笑道:“姑母这般气势汹汹,倒叫琳琅好生害怕。”

    众人:“……”

    在哪儿呢,害怕?你这也叫害怕?那态度,那神情,那笑意,怎么看怎么扎眼,别这么信口开河成不成?好歹做做样子?

    周琳琅笑道:“不管是谁的,横竖不可能是我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的手受没受伤,没人知道,能不能做针线,也是你一面之辞,谁敢说你不是故意推脱?”

    周琳琅微笑:“姑母说的极是,沉年旧伤,连我自己都不大记得了,仅只手背上这点子疤并不能还原当年我所受的种种。”她目光沉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不仅没有痛楚,甚至还带了点儿袖手旁观的冷酷。

    可听在某些人的心里,却比哀哀叫疼更让人心惊胆战。

    周琳琅话锋一转,道:“别人信不信,是别人的事,做没做过,是我的事,我不知道姑母打哪儿拿来的荷包,用意为何,既是姑母拿来的,还是姑母更有说话的权利,不如姑母解释给我们听?”

    周氏冷冷一笑:说就说,她怕谁?

    才要开口,就听外头有人道:“大表少爷来了。”

    不等人通报,门帘一掀,热气扑面而来,卫英进门,先向上首的周老太太一揖,再看向周氏,道:“娘,您回去吧,儿子有话同你说。”

    周氏气得脸都白了,不管不顾的拉着卫英的手,将他扯到周老太太跟前,道:“那就当着你外祖母的面说,这荷包究竟是谁的?”

    周老太太不赞成的看一眼周氏,对卫英道:“好孩子,你别管,这事就交给你母亲处理吧。”

    卫英面色尴尬的道:“这荷包另有隐情,还请外祖母宽容。”

    眼见得一个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一个则有难言之隐,不想把这事公之于众,周老太太便打发其他人:“都回去吧。”

    连周大太太和周三太太都没留,只留了周氏母子和周琳琅一个。

    周氏死死扯着卫英,恨铁不成钢的道:“什么隐情,你倒是说呀。是不是觉得你大了,娘不该管你?可那要看什么事,不管你长多大,你都是娘的儿子,娘对你就不能听之任之,若非是不听,那娘索性就死在你前头。”

    卫英急得满面通红,跪下道:“娘这般说,可是要逼死儿子了。”

    周老太太在一旁劝:“英哥儿,别让你娘着急,什么隐情你只管说,自有外祖母替你做主。”

    卫英却咬紧了唇,一声不吭。周氏不免多心,指着一旁的周琳琅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然是你为她颜色所迷,私下里有了见不得人的首尾,是也不是?”

    周琳琅:“……”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好么?要不要什么事都把我扯进来?

    卫英一声不吭,连瞅都不瞅周琳琅。

    周琳琅暗暗纳罕,虽然卫英一眼都没瞅过她,她却觉出了他对她的嫌恶。这两兄弟倒是相反的两个极端,一个过于古板,一个过于轻浮,真是一个爹生的?

    周老太太琢磨出点儿味来,显然这里面确实有隐情,这荷包是不是周琳琅的,不管她怎么狡辩,想来十有**是落了准儿的,倒是送给了谁,值得人推敲。

    能让卫英如此维护的,怕未必是周琳琅,而是卫辅吧?

    周老太太对卫英道:“你顾念着情义是好事,但也要适可而止,有些事,你帮着隐瞒会惹出大乱子,那可就不是情义能支撑得住的了,相反,你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解决,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呢?”

    卫英到底年轻,况且他解母亲卫周氏的性情和脾气,这事儿是瞒不住的,早晚得撕罗出来,与其那个时候让卫辅一个人承受母亲的怒火,不如当着外祖母的面把这事捅出来,由外祖母替卫辅说情。

    卫英看看周氏,又看向周老太太,眼神里满含恳切。

    周老太太朝他点点头:“你放心。”

    卫英这才低头道:“这荷包,是卫辅的。”

    “什么?”周氏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伸手就捶打卫英:“你说你,挺大的人了,怎么是非不分?这种事你也好往身上揽?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你可叫我怎么办?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顾念那个野种,不顾自己前程和名声的?”

    卫英倔强的不开口。

    周老太太就劝:“英哥儿也是兄弟情深。”

    这是最让周氏堵心的,自己的儿子不和自己一条心,反倒和个庶子讲什么兄友弟恭,这不是傻是什么?这种事他都敢瞒,是不是将来那孽种杀了人,卫英也要替他去抵命啊?

    周琳琅看着他们闹,只觉得心凉。卫英倒是摘清了,周氏想来不会多痛恨自己,只要祸害的不是她嫡嫡亲的儿子,至于卫辅,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越这样反倒更对自己不利。她早知道周玉珉会拿这个荷包做文章,倒不想他把这债推到了卫辅头上。

    看来他也想的到,即使卫辅有这贼心,有周氏在中间横着,他也没那个贼胆坚持娶自己。只是自己的名声就更狼籍了,但凡周氏对着外人提一句半句自己和卫辅牵牵扯扯,这京城十年之内就不会有人敢娶自己。
章节目录 第033章、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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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看着这一家子骨肉情深,不屑的轻嗤出声。

    卫周氏立刻抬眼望她,双目通红:“都是你,要不是你,岂会惹出这样的乱子来,周琳琅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怎么就没死到外头。”

    她可真是恨毒了周琳琅。

    周琳琅很无辜:“姑母慎言,这荷包究竟是谁的还没查明,您做为长辈,怎么好胡乱诬陷人?”

    “我诬陷你?你也不瞅瞅,阖府上下就你长这么个妖媚样儿,还有你在外头做的好事,打量府里没人提就都不知道是吧?”

    周琳琅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个卫周氏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琳琅生成什么样,那是父精母血,打从娘胎里就注定了的,姑母对琳琅不满可以,可是挑剔琳琅的长相,实在是无理之极吧?”

    卫周氏被噎得不轻。

    周琳琅又道:“我在外头什么名声?姑母要不要当面说说,也教侄女听听?”

    卫周氏还真想说,被周老太太当头喝道:“都给我闭嘴。”

    家丑不可外扬,卫周氏再是自己的嫡亲闺女,她现在也是卫家人。周家人名声坏了,卫周氏拍拍屁股走了,跟她没任何相关,可把烂摊子留给周家,周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卫周氏被周老太太喝住,只能埋头痛哭:“娘啊,你要给女儿做主。”

    这么大人了,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遇到委屈就跑亲娘跟前儿哭诉告状呢。

    周琳琅也用帕子蒙了脸,道:“真羡慕姑母,遇到事儿不能解决,尽可以搂着亲娘的腿诉屈,可恨琳琅娘亲早逝,纵有天大的冤屈,可跟谁诉呢?”

    卫周氏这个恨,颇有些口不择言的道:“你娘没了你赖谁?还不都是因为你……”

    周老太太抬手就给了卫周氏一个耳光:“好说你也是做姑母的,怎么还跟侄女斤斤计较。”

    卫周氏打怔了,抬头望着周老太太:“娘,你打我?”

    周老太太无奈的道:“有事说事,有理讲理,别没的有的都往外吐鲁。”

    周琳琅放下帕子,拍手道:“祖母说的极是,咱们先讲讲理,姑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勾引卫家二表哥吗?那不如把二表哥叫来咱们当面对质。”

    卫周氏气的道:“来人,把那个孽障叫过来。”

    周老太太想拦,可卫周氏不依不饶,周老太太只好命人把这院子闲杂人等都撵出去。

    卫辅很快进了门,卫周氏不由分说,上前就是正反两个耳光,把个卫辅打的跌倒在地,垂头耷脑的只喊“母亲饶命”。

    周老太太瞧着这也太不像话,再看周琳琅,神情恬淡,仿佛事不关己,只眼角眉稍尽是对卫辅的不屑和轻蔑。说她勾引卫辅,连周老太太都不信。

    周老太太咳了一声道:“卫辅,这荷包究竟哪儿来的,你实话实说。”

    卫辅看一眼荷包,羞愧之极的道:“是,三表妹的。”

    周琳琅冷笑道:“卫家二表哥,你可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仔细些,红口白牙就胡乱冤枉人,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卫辅怒视周琳琅,道:“你,你怎么诅咒人?”

    “啧啧,你到底是心虚呢还是害怕?平日里说话也这么结巴?”

    “你,你信口胡说,我何必心虚何必害怕?这荷包分明是前几日在荷花池边你塞给我的。”

    周琳琅逼近一步道:“这么说,是我光天化日之下勾引你了。”

    “你羞也不羞,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卫周氏一脸的不可置信。

    周琳琅瞄了她一眼,道:“我倒想让姑母来问,可就怕姑母控制不住脾气,出手过重,把卫家二表哥打得三长两短,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你……”卫周氏看一眼周老太太,还想解释。周老太太一摆手:“算了。”

    周琳琅问卫辅:“是么?”

    “就是,就是你勾引的我。”

    “呵呵。”周琳琅冷笑两声,拿手比划了一下卫辅的身高:“卫家二表哥是不是太自恋了?你有多高?再抻巴抻巴,能有三块豆腐高吗?没有吧?”

    “谁说我没有?”

    “哦,撑死了也就三块豆腐高。您长得貌比潘安?”

    卫辅自然不敢腆脸承认。

    周琳琅又问:“您才比子建?”

    卫辅更不敢承认。

    周琳琅又道:“您有权有势?”

    卫辅更不敢承认了,说死了他就一庶子,既无功名,又无家业,哪来的权势富贵?他只红着眼委屈的道:“明明当日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不恋富贵,不贪权势,只想求个一心一意的良人……”

    周琳琅一捂脸:“酸,真酸,简直要酸掉牙了,卫家二表哥,您是不是平时把读书的时间都放到读话本子上了?这种酸腐对白您记得倒清楚,可拿到这儿来用,不觉得不合时宜吗?”

    卫辅无语:“你血口喷人,我才没读什么话本子。”

    “那您就用您那再怎么苦读也不太灵光的脑子想想,你究竟有哪一点值得我勾引?我与你素昧平生,自打你来周府,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以见得你就是肯一心对我的良人?”

    卫辅气得简直吐血,她怎么侮辱人呢,居然敢鄙薄他脑子不灵光?

    周琳琅还没完呢,又道:“别当我不知道,大堂兄当着我的面说带你去了青楼楚馆,你哪点儿配称良人?”

    周老太太、卫周氏和卫英都讶然的看向卫辅。

    卫辅满面通红:“你胡说八道。”他求乞的看向卫周氏:“母亲,我是冤枉的。”

    “呸,敢做不敢当,真让人不齿。”周琳琅毫不掩饰对卫家的轻蔑:“莫说没有青梅竹马之情,就是门当户对你都当不得。你身无功名,就算明年你能下场,离高中榜首还遥不可及,就算你六年后中了进士,顶多授个七品芝麻大小的官儿,从底层往上爬,到我爹的位置,起码你得用十五年。”

    周琳琅一锤定音:“所以,不论从哪儿比,你都不配我勾引!”

    卫辅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又被周琳琅兜了老底,生怕卫周氏又借此发作自己,当下又气又恨,又羞又愧,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索性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034章、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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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有诸葛孔明阵前骂死王朗,今有周琳琅骂死卫辅,不要说周老太太和卫周氏,连卫英看周琳琅的眼神都带了些异样。

    先前还只是不屑和轻蔑,这会儿就带了深切的痛恨,他当头跳出来指着周琳琅道:“你太过分了。”

    周琳琅冷冷的盯着他道:“卫大少爷,你的家教在哪儿呢?谁教给你的指着别人的鼻子开口说话?”

    卫英怒道:“你把我弟弟都气晕过去了,我骂你又怎么不对?”

    “要问对错,我倒要问一声卫家大少爷,你们兄弟俩故意藏藏掖掖,互相包庇,拿了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破荷包便栽赃陷害,敢问你就没想过,这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意味着什么吗?”

    卫英不愤的望着周琳琅:“……”

    周琳琅就知道他从未替自己考虑过,当下不无鄙薄的,一字一句的道:“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形同于谋财害命。”她逼视着卫英,质问道:“别说我气晕了他,便是气死了也是他活该。”

    你,怎么这么恶毒?

    卫英满眼的嫌恶,却又因不能反驳周琳琅的话而极力为卫辅找着借口:“他,他不是故意的,再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呵呵呵。”周琳琅掩嘴,嫌弃的道:“我还当博学多才的卫大少爷能说出什么样的大道理,原来这么伧俗。就算我行为不谨,闺誉不名,这就是你们谋财害命的理由么?一句不是故意,就可以抹杀你们的罪行么?若是人人都以此为理由,请问牢狱里可还有犯人?”

    卫英被驳得哑口无言。

    周琳琅犹自不肯罢手,道:“再则,无人证无物证,事情尚未明朗,你们兄弟便百般诬陷这荷包是我的,敢问该当何罪?”

    卫英脑子一懵,他有些无措,想了半天才道:“总,总会有证据的。”

    周琳琅浮起嘲弄的笑:“那就找到证据再说,不然哪怕就是罪大恶极的罪犯,也没有单凭想当然耳就处以极刑的。想来卫大少爷不会不知道吧?令尊怎么说也是一方父母官,难道就是凭想当然耳断案的吗?”

    卫英气得浑身直哆嗦:“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和你计较。”

    周琳琅拍手:“卫大少爷好涵养,若是能以理服人,我周琳琅心服口服,可这说不过就拿话噎人,算什么气度?”

    她看向卫周氏,又道:“说起来,我都不忍开口,姑母亦是女子,祖母更是,卫大少爷这句唯女子难养该做何解?”

    眼看着卫英也要被气晕过去,卫周氏凄厉的喝道:“周琳琅,你这祸害人的妖精,若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和你罢休。”

    周老太太脸色铁青的喝斥住周氏道:“行了,你自己养的儿子不成器,你怪罪谁?”

    “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分明是她勾引……”

    周老太太气的把茶碗兜头砸过去:“闭嘴,你也不三岁小孩儿,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你有证据证明是琳琅勾引你儿子的?”

    周老太太喘息了一会儿又道:“刚才琳琅的话你也都听见了。”

    卫周氏气得眼前一阵一阵的犯晕,就算周琳琅说的都对,她也绝对不承认卫家一无是处,自己的儿子一无是处。

    卫老太太摆手:“这件事我会查,到底是谁的荷包,我会给你个交待。你们先下去吧,叫郎中替二郎诊诊脉。”

    就这么放过周琳琅?卫周氏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周老太太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她这才不甘心的转身就走。卫英要背卫辅,被卫周氏一巴掌打到肩头,恨声道:“要不是这孽障,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乱子来,是他咎由自取,你管他做什么?”

    终于卫家母子走净了,周老太太恨毒的看着周琳琅:“琳琅,你是非得把这个家祸害得不成样子不罢休是么?”

    周琳琅沉默了一瞬,道:“琳琅冤枉。”

    “你还敢称冤枉?我问你,这荷包到底是不是你的?”

    不等周琳琅承认或否认,周老太太厉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早晚查得出来。”

    周琳琅叹息一声道:“就算是琳琅的吧,可琳琅敢对满天神佛起誓,我从未以这个荷包为名,做过任何不才之事。我确确实实是冤枉的!”

    “冤枉,呵,哪回你不冤枉。”周老太太早料到会如此,脸上浮起沉痛的神色。

    周琳琅沉默的望着她,想要说什么,到底闭嘴。如果她肯顾念祖孙情分,也不至于让本尊香销玉殒,如果她不顾念祖孙情分,自己和她说什么都没用。

    周老太太闭着眼道:“琳琅,我知道你拿到了你母亲的嫁妆,你到底意欲为何?”

    “……”周琳琅不吭声,她不觉得周老太太做出这种无可奈何的样子来就是肯放自己一条生路。

    周老太太睁开眼:“你说说吧。”

    周琳琅笑道:“琳琅不明白祖母的意思,琳琅能有什么打算?”

    她不说,自己说,周老太太道:“这个家里,留不得你了。”

    周琳琅神色平静,并没有痛哭流涕的忏悔。

    周老太太看她这模样,就明白她定是早有退路的。她道:“我会跟你父亲说,你去城北的庄子上暂住一段时间。”

    周琳琅反问:“那么卫家两位表哥呢?”他们又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周老太太加重语气,刻薄的道:“他们是客。”

    所以呢?因为是客,哪怕他们谋财害命,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周琳琅反问道:“是客不假,可我又做了什么?”

    “荷包是你的,不管你做没做,哪怕给了人可乘之机,毁坏的都是周家的名誉。”

    呵呵,周琳琅冷笑。这不就是蛮不讲理么?令她简直无语。

    她确实想离开周家,可凭什么以这种方式被逐出周家?

    周琳琅嗤笑一声道:“祖母是一家之主,您既发了话,父亲定然不会违拗。”

    周老太太冷漠的问:“那你呢?”

    “我?自然也不会。”周琳琅深施一礼,朝着周老太太福了一福,道:“希望祖母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希望您能活得长长久久,能亲眼看到周家的名声是怎么被败坏的。

    “没什么意思,孙女告退。”
章节目录 第035章、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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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周老太太执意要撵周琳琅去庄子上,可到底还没残忍到即刻就撵她出门。宴会的贴子早发出去了,眼瞅着客人即将登门,周琳琅是全城的焦点,不管大家对她印象如何,当天是一定要见到人的。

    周琳琅也不急,她慢悠悠的收拾着行李。

    周瑧倒是见了她一回,也只是唉声叹气,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对他,周琳琅坦白多了:“我并没做什么,祖母如此处置不公,尤其提到从前旧事,琳琅十分冤枉兼委屈。”

    周瑧只能劝她:“你祖母年纪大了,难免糊涂,你且出去住一段时间,回头我叫人去接你。”

    周琳琅不无好笑的反问:“假若再出现鸣凤庵之事呢?”

    周瑧气得七窍生烟,怒视着周琳琅道:“我多派些人,绝对不许出现类似的情况。”庄子是周家自己的,不比鸣凤庵终究是外人的,如果在自己的地盘儿上都能出事,那周家得多无能啊。

    周琳琅道:“看,父亲你对我也并无信任,所以但凡府上有些风吹草动,你们默认的罪魁祸首肯定是我,我就是想问一句,究竟我做错了什么?”

    对于卫辅这件事,周瑧也头疼,可正如周老太太所说,他们远来是客,这事能大事化小就大事化小,不可能再挑出来嚷嚷。

    他道:“算了,毕竟你也没受到什么损害。等你姑母她们安顿下来,还是出去住吧,毕竟这府里姑娘多,几位爷总在这府里行走,多有不便。”

    也只能这么着了。

    女人地位低,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卫家到底和周家是姻亲,且在官场上彼此都有照应,不可能为了周琳琅就和卫家交恶。

    尽管卫辅只是个庶子,到底事关卫家名声,况且这事嚷出来对周琳琅也没好处,不如就此封了各自的嘴巴。

    周琳琅倒不是觉得多憋屈,也不恨周瑧不替她做主,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就走。她希望他们都别后悔。

    周家大宴宾客,周琳琅同姐妹们待在一处。虽说在家里她是被排斥的那个,但总得一致对外。

    许多夫人小姐登门,有意无意的都要问到周琳琅。

    人都有好奇心,虽说周家藏着掖着,恨不能把这事埋到土里,但到底京城就这么大,各家又都有自己的神通,这事又闹到御前,想瞒也瞒不住。

    太太夫人们自是鄙薄周琳琅的,可也好奇这小姑娘到底长的怎么个妩媚风流法。小姑娘们想法也差不多,存了心等着见了她的真面目好在背后用最尖刻的言辞骂她。

    及至见了面,才发现就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行礼极规矩,说话声音虽轻却很清晰,待人接物也很大方,说话之前眼波流转,未言先笑。

    美人确实是美人,至于“风流”么,一时也瞧不太出来。

    周琳琅脸都要笑僵了,好不容易夫人们放弃了打量她的意思,小姑娘们也从她这窥探不到什么,三五成群的去花园里玩,周琳琅才得空歇了下来。

    一个小姑娘递了杯茶过来,微笑着道:“累了吧?”

    周琳琅侧头,见是个身着黄裙的小姑娘,忙回之一笑,接过茶碗道了声谢。

    那小姑娘杏眼桃腮,一双天生的笑眼,见她虽然温和有礼,却不掩疑惑,便自我介绍:“我姓顾。”

    说时还朝她眨了眨眼:“顾至是我大哥。”

    周琳琅忍不住失笑:“原来是顾姑娘,久仰久仰。”

    “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哪来的久仰?”

    周琳琅也不尴尬,道:“想当然耳。那就请问顾姑娘尊姓高名?”

    顾至掩唇而笑,道:“你这人真的挺有意思,我喜欢和你说话,可见这流言果然信不得。”她大大方方的打量周琳琅,周琳琅也就大大方方的由着她打量,还问她:“流言是什么样的,不如说来听听?”

    “流言么。”顾姑娘顾左右而言他:“能有什么好听的,不说也罢,周三姑娘,你平时都喜欢些什么?过几天我请你去顾家做客呀。”

    周琳琅感谢她的好意,却还是摇头:“我这个人沉闷的很,怕是和顾姑娘玩不到一块儿。”

    顾姑娘倒是一怔:“怎么?听你这话,你好像不大喜欢我?”

    “没有。”

    周琳琅怎么说?她可以不在乎流言,但顾至的存在,就是提醒她是有旧伤疤的,她所感受到的疼,与流言带给她的疼是不一样的,她不想有这么一个人,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周琳琅曾经做过什么。

    一个小丫头过来道:“三姑娘,大太太找您,说是您院子里丢了一样要紧的物件。”

    看这小丫头不算眼生,应该确实是大伯母那边的,周琳琅也就歉然向顾姑娘道歉:“顾姑娘好好玩儿,我去一趟。”

    顾姑娘朝她摆手:“我知道你烦我大哥,要不然你请我来玩儿好。”

    周琳琅笑笑,道了声“好”,并没多做解释。她感激顾姑娘不避嫌和她交好,但以自己目前的形势看,怕是要辜负顾姑娘的好意了。

    周家急着撵她走不说,就是以她现在的名声,周家也不乐见她过早的抛头露面。

    转了个弯,离了花园,周琳琅问那小丫头:“大伯母在哪儿呢?”

    那小丫头这才道:“不是大太太要找您?”

    周琳琅一蹙眉:“那是谁?”

    假山后踱出来一个手拿洒金扇子的男人,笑眯眯的瞅着周琳琅道:“是我。”

    周琳琅朝他福了个身,道:“大堂兄?”

    周玉珉走过来道:“琳琅,你后悔吗?”

    周琳琅失笑:“琳琅不懂大堂兄的意思。”

    周玉珉将扇子合了,用扇柄刮着她的下巴,道:“得罪了我,你没有好果子吃,这回只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

    周琳琅不避不让,只睁着眼睛,不解的看向周玉珉,道:“琳琅自认与大堂兄无冤无仇,大堂兄何必跟琳琅过不去?如果琳琅曾经有得罪大堂兄的地方,琳琅甘愿向大堂兄赔礼道歉。”

    周玉珉眯着眼打量周琳琅,在府里养得时日长了些,她皮肤越发细嫩,那种天然妩媚风流便越发如春风里的香气,薰得人昏昏欲醉,让人无法自拔。

    他想:这美人唾手可得,他如果再不伸手采撷,可就太遗憾了。
章节目录 第036章、禽兽
    周玉珉收回扇柄,道:“琳琅,聪明人不说糊涂话,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吗?”

    周琳琅低头不语。

    周玉珉看了看左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侍璧有些不放心,周琳琅却朝她点点头,义无返顾的跟上周玉珉。两人三绕两绕,进了一处僻静之所,周琳琅停下步子,道:“大堂兄有话只管说。”

    周玉珉朝她招手:“来都来了,站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前面那处假山石洞最是清幽凉爽,我们进去说。”

    周琳琅犹豫,周玉珉便笑道:“你心里分明是不怕的,何苦做这种姿态?你若是怕,这会儿也迟了。”

    周琳琅沉默的跟着周玉珉进了假山石洞。

    这里长年不见阳光,外头又有绿藤蔽日,不得不说,的确比外头清凉。且这假山附近就是活水,从里面就能听见泠泠水声。除了有些阴暗,这里倒的确是个秘密之所。

    周玉珉眼睛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对周琳琅道:“琳琅,这府里早晚我说了算,你若再敢忤逆我,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周琳琅避开他的视线道:“大堂兄有话不如直说。就因为上次我没陪大堂兄和卫家表哥下棋喝茶,大堂兄就要给琳琅栽赃陷害么?”

    “呵呵,琳琅,你还真能装傻,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我是想让你明白,凡事都得顺着我才成。为什么你让那纪婆子拦着我不许进门?为什么只拿个破荷包打发我?”

    周琳琅抬脸,委屈的道:“大堂兄这话可真让琳琅无话可说,纪妈妈是父亲赏给我的,说是要教我那两个丫头的规矩,长者赐,不敢辞,难道我有资格说不要?至于荷包,当日大堂兄在祖母面前替我求情,我曾经说过无以为报,是大堂兄说过不嫌礼物轻微的,怎么今日却又”

    周玉珉将扇子一扔,伸手抓住了周琳琅的肩膀,用力把她往自己身前一拖,低声道:“怎么会无以为报?琳琅,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这身子,对男人来说是最好的回报啊。”

    周琳琅瑟缩了下,不可置信的道:“大堂兄,你在说什么?你,我们是兄妹。”

    “呸,什么兄妹,脏唐臭汗,兄妹父女舅甥公媳这样的龌龊事多了,谁管得过来?琳琅,你能为了回周家不择手段,什么样的男人都肯巴结服侍,就是服侍我一回又如何?别以为回了周家就是到了天堂圣地,我告诉你,别做梦了,若是不顺应了我,我叫你在周家时刻不得安生。”

    周琳琅垂下头,细弱的身子缩成一团,在周玉珉看来这是她怯懦、惧怕和屈服的象征。他伸手捧起她的小脸,用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闻着自她发顶、领口散发出来的幽香,无比陶醉的道:“琳琅,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周琳琅摇头:“不行的,我们是兄妹,若是被人知晓了,我会不得好死的。”

    “你怕什么?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人怎么会知晓?就一次,让我尝尝你的滋味,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扰你。”

    周琳琅低声饮泣起来:“大堂兄,你为什么会这样?你待我好,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你妹妹吗?”

    “就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待你好,琳琅,好琳琅,你就答应我吧,你不知道,我早知道鸣凤庵就是个**福地,一直很想去体验一回,尤其听说有个名扬京城的美人,便一直想一睹风彩。”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的抱住周琳琅,不安分的手在她腰背之间轻抚,声音里也带了急切:“我只远远的看了一回,只一眼,你就入了我的心,我夜里梦里都是你,畅美无比,恨不得即刻就与你化作一堆。可惜天公不作美,鸣凤庵被查封了,我满心遗憾,就差那么一点点儿,我就与美人失之交臂,可没想到,转回来就发现,原来美人就在我身边。琳琅,这些日子我饱受煎熬,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亲近,就一回,只要你答应我这一回,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说着说着,周玉珉便把脸凑上来,没头没脑的往下亲。

    周琳琅使劲推他,要哭不哭的道:“我那也是逼不得已,是你们把我送到鸣凤庵的,可送到那儿又不闻不问,我在那儿受了多苦,受了多少罪,你们谁管过谁关心过?我生得貌美,被那老尼姑看进了眼,便想方设法要逼我做那种事,这又不是我的错,好说我也是周家三房嫡长女”

    “不会了,琳琅,以后我护着你,谁也不敢再把你往外头送。”

    “你就只会骗人罢了,要不是你,祖母怎么会狠心的把我送到庄子上,我都明白的,只等过了今天,明天就该撵我走了。”

    周玉珉越发急不可耐:“只要你应了,我自会去跟祖母说叫你留下来。”

    周琳琅问:“大堂兄此话当真?”

    “自然。”他说着就去解周琳琅的衣裳。

    周琳琅挣扎,道:“我不信,除非大堂兄现在就先跟祖母求情。”

    周玉珉**薰天,见周琳琅半推半就,知道这事可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求情不求情,只恨不立刻把她压在身下,好满足自己夙愿。

    见她不肯就范,便强行把她压到假山石壁上,恶狠狠的道:“你给我闭嘴,我说了就肯定会做,你现在先好好服侍我,把你从鸣凤庵老尼姑那儿学到的本事都使出来,不然我扒光了你的衣裳,让人看你这风流美人的神彩。”

    周琳琅软声道:“大堂兄,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别这样动粗啊,我害怕。要是万一有人来怎么办?”

    “哪儿那么多万一,放心,只要你乖。”他扯开她的衣裳,伏身去亲她的脖颈。她的肌肤滑嫩又泛着馨香,周玉珉百爪挠心,想着她衣裳下的风光又该何等醉人。

    正这会儿,忽听得外头有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大爷在哪儿呢?我就知道她又在跟别的狐狸精鬼混,看我抓到那狐狸精,非打死她不可。”
章节目录 第037章、捉奸
    周琳琅又惊又吓的道:“大,大堂兄,我听着是大嫂的声音。”

    周玉珉自然也听到了,他烦躁的道:“别出声,他们不会知道咱们在这里。”

    可惜事与愿违,那声音越来越近,显然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周玉珉心一沉,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周琳琅。到嘴的肥肉,才尝到个味儿就要放手,实在可惜。他低声对周琳琅道:“你晚上把纪婆子打发了,等我。”

    周琳琅沉默不语,眼见周玉珉想跑,周琳琅扬声喊道:“大堂兄,你要去哪儿?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啊。”

    周玉珉恨不得踹死周琳琅,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个蠢货。可这一嗓子,显然是给外边的人提了醒儿,嚷嚷着往这边追来。

    周玉珉再恨也只能拽着周琳琅道:“还不快跑,若是被她逮住,你就等死吧。”

    周琳琅提起衣角,跌跌撞撞的跟着周玉珉往外跑,可惜越急越是生乱,绕了许久,也没见出口,不要说周琳琅累得气喘吁吁了,就是周玉珉都一身臭汗。

    后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玉珉看一眼身边的周琳琅,突的一笑道:“横竖也是一个死,那就一起死吧。”

    周琳琅一脸的茫然,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见周玉珉二话不说,一手钳住她两只手腕,高高举起,胡乱的亲下来,用另一只扯坏了她的衣裳。

    周琳琅没动,只神色莫名,眼神阴凉的盯着周玉珉的头顶。

    并没等多久,许多人冲上来,火把将假山石洞里照得亮如白昼,衣衫不整的周玉珉和周琳琅就清清楚楚的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周琳琅背过身去。

    周玉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懒洋洋的道:“这是做什么,吵吵巴火的,府里死人了?”

    “你。”一个年轻圆润的女子走上前,指着周玉珉道:“我到底哪儿对不住你,你要这么欺负人?你喜欢漂亮的女人,我把我的四个陪嫁丫鬟都给了你,便是身边但凡生得有些姿色的,只要你喜欢,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凭你胡作非为,怎么你还不知足,光天化日,竟然公然和狐狸精搅和在一起?”

    正是周玉珉的妻子赵氏。

    周玉珉道:“女人还嫌多么?再说你那几个丫鬟,终究是奴才秧子,有其主必有其仆,各个都和你一样,在榻上跟死鱼似的,爷早就腻了。”

    “周玉珉,你浑蛋。”

    “我是浑蛋,那你成什么了?都给爷滚。”他说着便举步上前,趁机想溜。

    赵氏喝命:“不许走,你跟我到母亲祖母面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拦住周玉珉,赵氏又走向周琳琅,恨声道:“我把你这不要脸的小贱蹄子,非撕碎了不可,做什么不好,非得做这种没脸的事,你要真喜欢大爷,来求我啊,我不是容不得人的,怎么也能给你个名分,不比私下偷情的好?”

    越说越恨,便要来扯周琳琅的头发。

    周琳琅避开她的手,身子一矮,便抱住了她的腿,放声大哭道:“大嫂,我是琳琅啊,求求你救救琳琅,不然琳琅真没脸活了。”

    赵氏一怔:“三,三妹妹?”

    琳琅把眼泪鼻涕全抹到她裙子上,呜呜咽咽的道:“是大堂兄把我骗到这儿来,说了好些浑话,还对琳琅动手动脚,琳琅挣脱不开,几欲寻死,幸亏大嫂赶来,不然琳琅”

    周琳琅说着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赵氏傻了。

    原本以为是周玉珉拉着个不要脸的小丫鬟鬼混,哪成想捉奸捉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是三叔家的琳琅,还这么劲爆,这是乱

    呵。

    不管怎么说,这种丧尽天良,败坏门庭的事,不是她一个孙媳妇能担得起的。

    赵氏看一眼周玉珉,眼里是痛心的不可置信。一直知道他好色,家里凡是能看得过去的丫鬟他都能弄到手,外头就更不用说了,什么脏的臭的,他贪图新鲜都不嫌弃,可他居然胆大妄为到要欺负自己的亲妹妹,他还是人吗?

    赵氏怔怔的吩咐人:“扶三姑娘,去见老太太。”

    她管不了了,不管谁对谁错,总之这种兄妹败常的事,不是小事。

    周家这场宴会办得热热闹闹,却草草收尾,相熟的夫们瞧见周老太太刚才还言笑宴宴,转眼就沉了脸色,便知道有事。虽不好打听,可再留神,见府中下人各个屏气凝神,心中不免生疑,到最后只能告辞。

    周老太太回到善德堂,垂眸坐了良久,才道:“人呢?”

    身边的婆子回道:“大爷就在外头,三姑娘也才醒。”

    “你瞧过了?可是确有其事?”

    这话那婆子可不敢说,虽然跟周老太太有着几十年的感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有谱儿的,当下苦笑了笑道:“老太太,奴婢不知,只是看三姑娘,衣裳都扯破了,颈子边还有一块红”

    周老太太脸色青紫,竟然真的做下了丑事?她恨恨的道:“我就不该发善心,应该早些打发她走。”

    说这话也晚了,谁能有“早知道”呢?

    周老太太命人:“把他们两个都带过来。”想了想又挥手:“算了,分开问吧。”

    想也是,肯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回头两人争执起来,不定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周老太太先见了周玉珉。

    周玉珉先还死活不认,只说:“我不过同琳琅说两句话,都是赵氏那女人善妒,听风就是雨,非嚷嚷什么捉奸。这回可好,奸没捉着,打她自己脸了吧?”

    周老太太拿起龙头拐杖就劈头打下去,道:“你什么为人,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还敢嘴硬?到底有没有这事,不问你我也清楚,问你不过是疼你,想看你到底有没有实话。”

    硬生生挨了几下,周玉珉哭爹喊娘的叫疼,最后豁出去道:“不怪我,都是琳琅那丫头主动勾引我的。”

    周老太太沉沉的放下龙头拐杖,直盯着周玉珉,问:“你这孽障,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不管周琳琅有没有勾引他,他能做出这种事来就不是人。

    周玉珉梗着脖子道:“早在鸣凤庵我就见过琳琅,一眼之下便烙进心里,心心念念都是她,既进了府,我哪里忍得住?要怪也不怪我,谁让她生得那么个妩媚风流法儿,只要是个男人就没个能忍得住的。”
章节目录 第038章、谈判
    周老太太望着跪在脚底下沉静得有些反常的周琳琅,问:“你有什么话说?”

    周琳琅抬头,明玉一般的脸庞,五官柔媚,确实是漂亮得诱人心动。虽是自己的嫡亲孙女,周老太太却只有嫌恶。

    周琳琅毫无所觉,不过她早就对周老太太没了亲情,只平淡的道:“我只说一句,我是冤枉且无辜的。”

    “呵。”周老太太嗤笑:“这么说,你料定你大堂兄会诬陷你了?”

    难道不是?

    周琳琅反问:“难道祖母居然会信我?”

    自然是不信的,不管是不是她勾引的周玉珉,她都留不得了。

    她就是个祸害,打小儿就妨人,各个沾她边的就没一个得好的,如今长大了,偏又生得如此妖孽,连府里的爷们都让她勾得失魂落魄,连人伦都不顾了,长此以往,周家早晚得败她手里。

    周老太太道:“琳琅,究其竟,你是周家人,我不想赶尽杀绝。”

    那是没到时候,如今呢?不想不想还不是要这么做?

    周琳琅呵笑两声,道:“祖母到底想怎么样呢?”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周琳琅点头,她不无怨毒的道:“祖母,琳琅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走不走,由不得我,回不回,由不了您?”

    “你什么意思?”

    周琳琅漠然的道:“字面意思,离开周家,不是你们容不得我,而是我不想待在这儿。周玉珉就是个畜生,可因为他是长房长孙,所以你们百般包容庇护,他都做出天怒人怨的事了,你们还要为他辩解,不惜往我头上泼脏水。能护得住他一时,能护得住他一世吗?本来如果他不惹我,我不想和他撕破脸,可你也看到了,光天化日,他就敢行不轨之事,我为什么要忍?这次只是个教训,若他死性不改,我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诅咒,也太恶毒了些,纵然知道她未必有这本事,可好的不灵坏的灵,周老太太实在无法漠视,她气得直哆嗦:“你,你放肆。”

    周琳琅还是那句话:“我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她生得美,也是罪么?

    她凉薄的笑道:“祖母真是偏心,琳琅还什么都没做呢,这就算放肆了?横竖琳琅只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早就没什么名声了,可周家不兄,他周玉珉不同,臭石头对上百般珍贵的玉,不知道哪个更脆些。”

    她这意思,竟是要拿住周玉珉的把柄,以此威胁周家了?

    周老太太怒不可遏,可她还是能沉下心,用温和的口气道:“琳琅,别说气话,到底是一家人,你跟你大哥闹的分崩离析,于你有什么好处?再说,你大哥他并非有意”

    周琳琅只冷笑:“难道是误伤?”

    “对对,你大哥就是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酒。”

    周琳琅摇头,她懒得辩驳,只道:“这可真是个好理由,祖母尽可以安心了。”

    周老太太面红耳赤,却只能按捺着性子劝她:“是,他于女色上头确实过于失德,怎么解释都像是狡辩,可一个巴掌拍不响”

    周琳琅仰头道:“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周老太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一味的苦口婆心:“总之,琳琅,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你大哥错了,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要如何?你是个姑娘家,名声最要紧,真兴师动众的把这事嚷出来,你如何立足?”

    周琳琅点头:“祖母说得很对,我暂时不想把他怎么样,但我把丑话说到前头,我周琳琅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谁要是再轻贱我,我不介意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来日方长。

    周老太太干巴巴的道:“没人轻贱你,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姑娘家尤其要自重。”

    呵,还真是拒不认错,死不悔改呢。

    周琳琅笑笑道:“既有了祖母的保证,琳琅就放心了,大堂兄可以不必向我赔礼道歉,但我相信,狗改不了吃x,他若不知悔改,早晚还会撞到我手里。”

    这也正是周老太太顾忌的,所以她必须走,不然整天在周玉珉眼前晃,他还得折进去。

    周琳琅很快就安了周老太太的心:“我会离开周家,去庄子暂住,但我有个条件。”

    周老太太面色不愉的问:“什么条件?”

    要钱肯定是没有的。

    “让琛哥儿跟我一起走。”

    “不行。”周老太太断然拒绝。在她心里,孙子是自家人,孙女却是外姓人,无论如何,孙子也不能离开周家。

    周琳琅神色坚决的道:“琛哥我只是暂时带走,将来有机会定然把他带回来。”

    周老太太哑然,好狂的口气,这是说,不管自己同不同意,周玉琛她是一定要带走的了?而且她还相当笃定,她也一定能回来?

    周老太太想了想,让步道:“行,对外只说是陪你暂住,但逢年过节,他必须得回来。”

    周琳琅点头同意,这算谈判成功吧?好歹各退一步,达到了暂时一致。

    第二天一早,周府府门大开,两辆马车满载箱笼,带着周琳琅姐弟直奔城北。

    府里知情人都知道她们为什么走,可对外却一致说她们姐弟身子不好,需要静养。

    马车上,周玉琛问周琳琅:“三姐姐,我们还能回来吗?”

    周琳琅逗他:“你想回来吗?”

    周玉琛面露茫然,周家是他的家呀,不回周家他去哪儿?

    看他这恋家的小模样,周琳琅笑道:“当然回,咱们这回是去治病的。”

    “可我这病,怕是”

    “你急什么,咱们有钱,请个良医,保管没问题。”

    “不,那钱,是娘留给你的。”周玉琛是知道周琳琅要回了容氏嫁妆这事,他心里不大舒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姐姐不该用这种方式。

    但听说姐姐捉襟见肘,手里并无用度,他又觉得姐姐这么做情有可原。

    周琳琅笑着抚了抚他的肩,道:“傻话,那是娘留给咱们俩的,有就先花着,权当是借了,以后再还,难不成你不相信你能还得起?”

    “我当然能。”小孩子家都不服输,即使这么多年他从未得到过重视和宠爱,可骨子里的血性还是有的。
章节目录 第039章、顺利
    周大老爷到底知道了周玉珉的所做所为,将他吊起来抽了一百鞭子,足足在榻上将养了三个多月,才勉强下地,当然这是后话。

    京城里渐有流言四起,说是周琳琅果然不吉利,才回周府就妨了大爷周玉珉,可见传言是真。非是周家容不下她,而是她本人是个祸害。

    周琳琅一概不理,在周家人的“护送”下,她带着周玉琛安全到达周家城北的庄子。庄头姓张,是周家积年老人,早听说三姑娘要来,带了人在庄子门口列队相迎。

    他是个瘦小枯干的中年男人,一路说着逢迎话,眼皮都不带眨的。

    周琳琅不理,只朝周玉琛示意。

    周玉琛明白,她是姑娘家,这些和外头打交道的事,理应交给自己。好在他虽从未出过周府,但周家五爷的气势还是有的,对答如流,态度不卑不亢,不说这些人背后究竟怎么想,但起码大面上过得去。

    姐弟俩被安排进了西跨院,略事梳洗收拾,周琳琅去看周玉琛。

    这里毕竟比不得周府,且容氏的嫁妆繁杂,好多大件不适合长途跋涉,周琳琅压根没带。看着周玉琛房里一水的榆木家具,她是不觉得寒酸,可周玉琛明显浑身都不舒服。

    傻孩子,这就受不得了?以后苦日子多的是呢。

    周琳琅并没跟他迂回,直截了当的道:“这里只是暂住,我们得离开这里。”

    “啊,为,为什么?”

    周琳琅微笑:“这是周家的庄子,出入不太方便。”

    周玉琛也就明白了,却还是疑惑的道:“姐姐出门,做什么?”

    周琳琅还是笑:“有许多事,都得我一个人做,我们没帮手呀。”比如说要请大夫,要请个拳师,这两件事是当务之急。

    周玉琛犹豫的道:“本来,这些事应该我做,现在却要劳烦姐姐,我”他垂下头:“于心不安。”

    周琳琅笑道:“琛哥儿,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

    她真想说,你能不能别真当自己是弱苗?好好一个男人,愣是养得娘们唧唧的,你好意思?

    周玉琛脸一红,挺直胸脯道:“我,我知道了,夫子教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周琳琅微笑点头:“是啊,圣人不也说过,一箪食,一瓢饮,身居陋巷而不改其志?”

    周玉琛点头,与有荣焉。

    周琳琅加了一句:“过不多久,我们真要择陋巷而居呢。”

    周玉琛颇为惊悚的看着周琳琅:“”

    周琳琅笑出声:“这世上的事,多是知易行难,要知个中滋味,自然当身体力行。”

    周玉琛满脸的若有所思。

    周琳琅打的就是先收服他的主意,收效甚丰,她很高兴。

    她一高兴,周玉琛也跟着高兴,越想越觉得这个姐姐真有意思,她似乎很喜欢讲大道理啊,可是她的说教挺有意思,从小事儿上入手,见微知著,以小见大,却并不让人反感。

    还从没有人像她这样,所有心思都关注到自己身上呢,这让周玉琛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也有一种我有了亲人,能得她照拂的幸福感。

    安抚好了周玉琛,周琳琅打发侍璧出门。

    容氏的庄子离这不远,得先派人去打探打探,毕竟这么多年,庄子一直把持在冯氏手里,周琳琅可没那么自信,他们一定听命于自己。

    好在周琳琅并未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容氏的庄子上,那儿不过是个跳板,她的最终目的是回到京城。

    事情办得很顺利,半个月后,在京城东郊西齐巷,周琳琅和周玉琛安乐落户。

    周玉琛问周琳琅:“咱们这样好吗?万一被祖母和父亲知晓”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呗。”

    “可父母在,不远游,咱们是被祖母送到庄子上静养的,却私下里潜回来,这不是阳奉阴违吗?实属不孝。”

    唉呀周琳琅头疼,有这么个小书呆子弟弟,偏生又这么古板迂腐,还真是挠头。

    她哄他:“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也知道,给你请个拳师这话,也只有我敢说,你敢信,却没人敢做,这里没有人耳提面命,唠唠叨叨,省心又省事。等你身体养好了,咱再回去给祖母和父亲一个惊喜,岂不更好?”

    毕竟是小孩子,一听“惊喜”,他自己先乐了,却很快黯淡下来,问周琳琅:“我这病,真的能养好?”

    周琳琅毫不迟疑的道:“能。”

    周玉琛不信。

    实在是多年的心理阴影,一时半刻消散不掉,府里所有人对他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于睡梦里没了。吃食、穿戴上也尤其小心,话里话外都是怕压了他的福气。

    给他看诊的郎中每次见着他都摇头叹气,一副他年寿不永的神情,连周玉琛自己都觉得他是活不长的。

    甚至因为长年吃药,他会自暴自弃的想:与其这么浪费,还不如早早死了呢。

    从来没有人像周琳琅这样肯定的回答他一定能治好,因此泪眼汪汪的看着周琳琅,哽咽失声。

    周琳琅抚额:有个病弱,敏感、迂腐的“林弟弟”,她也是日了狗了。

    不过好在周玉琛听话,他对她的事不太赞同,但念在姐弟情深的份上,只在心里腹诽,并不深拦,这还让周琳琅稍微松了口气。

    手里有了钱,办事就相当顺利,周琳琅请了个口碑不错的郎中。

    他进门先左右打量,在心里揣摩这家的家境和情形,及至见到个小主子,便猜测是谁养在外头的私生女,不曾诊脉,先对周琳琅充满了同情。

    周琳琅开口:“请先生来,是为舍弟诊脉。”

    郎中:原来猜错了,不是这位小姑娘生病。那也不怪他,隔着屏风呢,瞧不出来也是有的。

    周琳琅又嘱咐:“舍弟年幼,且心性敏感,还请先生务必好言安慰舍弟。”

    意思是,不管好还是坏,都必须得说好。

    郎中踌蹰了下,道:“这,医者仁心,理当如此,只是”断没有知而不言的道理,万一治死了人,算谁的?

    周琳琅道:“他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先生只管同我说就是。”

    郎中良久点头:明白了,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挺狠啊,总之有背锅的就行了。
章节目录 第040章、成效
    郎中认认真真的给周玉琛诊脉,周琳琅就站在内室。

    他一露出严肃的神情,周玉琛不免心里打鼓,他立时觉察到了,也才明白周琳琅那话是什么意思。

    忙朝着周玉琛笑笑,抚了抚胡须,阖上眼继续。

    周玉琛这心一直悬着,不免忐忑。

    等到诊完脉,郎中道:“小公子是娘胎里的先天不足,追根究底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些年治的不得法,有些虚不受补”

    其实和周琳琅猜得差不多。

    她不敢说周瑧有多不待见周玉琛,但起码对这个儿子,他是可有可无,甚至多少是失望的。一个病弱不能担起家业的长子,在他心里实在占不了多重要的位置。

    他态度都如此,别人就更可想而知,再以冯氏那样自私贪婪的性子,她肯定要为她自己的儿子周玉谨考虑,就算不敢明目张胆的毒害周玉琛,但起码疏忽怠慢就足够周玉琛喝一壶的了。

    等到郎中开完药,侍璧送他出去,周琳琅这才转过来,问周玉琛:“怎么样?姐姐没说错吧?”

    周玉琛还在惊喜中难以一时回神,但显得有些呆呆的。

    周琳琅轻笑,道:“以后听姐姐的话。”

    他便茫然点头。

    周玉琛本来就生得漂亮可爱,除了瘦弱些,可又因长年不怎么出屋,皮肤格外白,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那么呆萌的望着周琳琅,她的心都要化了,好像这个时候他说要天上的月亮,她都能搭梯子给他摘去。

    周玉琛看姐姐笑得格外狡黠,这才回神,不好意思的道:“我,我就是太高兴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还有点儿不可置信,怎么在周家,他就是个要死要活的病秧子,出了周府,连郎中看诊的口气都变了,仿佛他从前为之忧虑的问题忽然就不存在了,落差太大,他不知道该相信谁。

    周琳琅果然替他请了个拳师,还是个女拳师。

    周玉琛起初还有些扭捏,周琳琅道:“请个女拳师,一来图个出入方便,二来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学。”

    “啊?”周玉琛再度震惊:“姐姐,你也要学?”

    周琳琅忍俊不禁:“傻瓜,谁说练武就一定要行走江湖,打报不平?练武的最本质初衷是强身健体呀。你练了能养好身体,我练了能打磨筋骨,为什么不行?”

    那女拳师姓梁,三十出头,是个并不起眼的妇人,闻听周琳琅这话便附合道:“姑娘说的没错,武,止戈为武术,思通造化、随通而行为术。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二来可以防御敌人进攻,是以武止袭的意思。”

    周玉琛点头表示受教,看周琳琅的眼神就更是充满了钦佩和敬慕。

    在这位梁拳师的认真教导下,周琳琅双管齐下,在周玉琛的吃食上注意荤素搭配,营养美味,又勒令他每天早晚必须沿着小院跑十圈。

    起初周玉琛还苦不堪言,大有抱着周琳琅大腿求情的意思,若她不答应,他便要赖着不起来了。还是梁拳师知道后说“欲速则不达”,周玉琛这才改为每天绕小院走十圈。

    一个月下来,成效不算太显著,但周玉琛自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以前他长年吃药,嘴里总是苦的,是以吃什么都没味儿,又因为他长年不动,只知读书,气色和精神都不好。

    可这一个月,他不仅饭量大增,面色也跟着红润起来,再不是动动就浑身气喘吁吁的模样。

    郎中再来给周玉琛诊脉时,眼睛豁然一亮,直夸周玉琛恢复得好,实则是夸自己“妙手回春”,又开了温补的药方,还断言,照此下去,半年后就不必再用药了,只需将养个两三年,便足以和常人无异。

    周玉琛高兴得一夜没睡着觉。

    转眼两个月过去,进入了八月中秋节。

    周琳琅闲着没事,自己找模子,亲自动手,做起了月饼,她别出心裁,在馅料上大下功夫,做了好几种,有蛋黄的,青丝玫瑰的,水果的,豆沙的、桂花的

    馋得周玉琛进进出出都跟在她身后,问个不住。

    梁拳师也看得眼热,洗了手跟着帮忙,还怕周琳琅嫌她偷师,便解释道:“我就是瞧个新鲜,从来没下过厨,今天跟着开开眼。”

    周琳琅笑道:“这也不算什么,京城里的点心铺子里的月饼只有比这更好吃的,咱们不过就是馅料比他们别致罢了。”

    言外之意并不怕泄露出去。

    周琳琅做好月饼,叫侍璧送了几匣给周府送去。周府果然对她姐弟二人不闻不问,就是中秋团圆节,也没人说想着她二人,给她二人送些东西。

    反倒是接了她送来的月饼,各人脸上都有些讪讪,周老太太推说头疼,只让周大太太见了侍璧,问了几句周琳琅姐弟的情况。

    侍璧自然只说一切都好。

    周大太太临走送了一车回礼,话里话外都有奉承周琳琅的意思。

    侍璧不解,心道,以周大太太的性子来说,并不是多宽容的人,因着上回姑娘的算计,大爷周玉珉做了那等丧尽天良的事,周大太太与他是亲母子,断断没有舍了儿子偏帮外人,替外人开脱的道理,怎么大太太对姑娘不但不记恨,反而还有几分巴结的意思?

    及至后来才知道是周大老爷发怒,把周玉珉打了。

    侍璧同周琳琅说了此事,道:“难得大老爷主持了一回公道。”

    周琳琅也才知道,原来京中又有流言对自己不利。

    她冷笑一声。

    不用想也知道,这流言是打哪儿传出来的。周家人对她还真是无情无义,送进周家的月饼都多余,还不如扔到街上给狗吃呢。

    她托着腮想,周玉珉养了一个多月,怕是这会儿也该好了,要想报仇,最好的机会莫过于从他这儿下手。

    要是他改了,算他命大,他要是没改,那也怪不得自己心狠。

    想得容易,可由谁出面呢?她们主仆三个都是女流,轻易出不得门,更进不了周玉珉爱去的青楼楚馆。家里倒是有个男人,可年纪又太小了些。

    正自思忖呢,就听侍璧断喝道:“谁?”
章节目录 第041章、不速
    周琳琅选的这个西齐巷是个挺幽静的小巷,路两边是垂杨柳,街道不宽不窄,很是干净。

    她当初就图的清净,是以并未深入了解。

    原也怪不得她,她对京城并不了解,这西齐巷多是富贵人家养的外室的地方,所以周围都是深宅高墙,圈养的如花美人,她们轻易不出门,也不与人来往。

    周琳琅在这儿住了两个多月,也没觉得奇怪,实在是她见惯了邻居之间互不往来的现象。猛听得侍璧喊了声“谁”,她还当是有人登门造访了呢。

    哪知一抬头,见墙上树枝掩映之间,墙上骑着个青衣男子。那男子正朝着她微笑,道:“周三姑娘?”

    定睛看时,不是别人,正是顾至。

    周琳琅也很惊讶:“是你?”她四下看看:“你怎么?”

    他洋洋得意的道:“打老远就瞧见你了,我还不大信,这才近了看,果然是你。”

    周琳琅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到自家墙头上来,但想想若是好人,也不会有此行径。当下起身,从廊下拈了一根长竹竿。

    这院里有棵几十年的老梨树,临秋结了一树黄澄澄的梨,周玉琛和周琳琅都很喜欢,虽然周玉琛不能多吃,可把梨摘了熬成汁喝也好,哪怕就是白放着也自有幽幽果香。

    是以周琳琅特意备了长竹竿,三不五时摘下几个来权做观赏了。

    见他拿了竹竿,顾至道:“喂,你这是要做什么?便是要接我下来,也用不着这玩意,我又不是猴子”

    猴子才见竿就爬呢。

    周琳琅只笑不语,走近墙角,将竹竿举起,对准他的胳肢窝,用力一捅。

    顾至又痒又疼,一个没防备,唉哟一声从墙上跌了下去。只听得院那边扑通一声,紧接着是顾至一声惨号:“周琳琅,你找死是不是?”

    周琳琅放下竹竿,拍拍手冷笑一声。

    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见衣裳轻响,接着顾至从那边跃上墙头,再轻飘飘落下,在周琳琅惊讶的眼神里挑衅的道:“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小爷想去的地儿,到目前为止就没有去不成的。”

    周琳琅:“女人的净房你也去过。”

    “当呸,周琳琅,你恶心不恶心?”

    周琳琅呵笑一声道:“仁者见仁,智者能从粪坑里发现道,你么,就只配看见恶心了。”

    “”

    顾至发现这周琳琅损人的功夫一流,和自己不遑上下,他不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大喇喇的到梨树下的藤椅上坐了,道:“小爷渴了,给小爷上茶。”

    这回轮到周琳琅无语了。你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就没有一点儿自觉?还敢大爷似的张口要茶,要脸不要?

    周琳琅不和他计较。

    刚才还寻思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人手,结果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可见这是天意。

    她朝侍璧一扬下巴:“给顾世子奉茶。”说罢自己在石桌前坐下。

    顾至凑过来打量了她一回,蹙眉道:“周琳琅,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温文浅笑,看似可人无害,可分明刚才掠过他时的那一眼让人后脖颈发凉,充满了算计。她居然敢打自己的主意?!

    周琳琅道:“顾世子看错了,不知顾世子因何到此?”

    “甭装斯文了,这么说话累不累?这儿又没别人,你就跟当初在鸣凤庵时一样多好,直来直去,你我都方便。”

    “呵呵。”周琳琅终于有了周老太太的感触:你特么的能不能别老提鸣凤庵,不知道那是一段黑历史吗?

    好在这会儿茶到了,周琳琅抬手:“请。”

    顾质也不见外,端起茶一口抿了,吁了口气道:“这破茶,就比白开水多了点儿苦味,我说周琳琅,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说你被你家老太太发配到庄子上去了吗?我还说呢,你这人就是个”

    见周琳琅眼神清冷,顾质再不识趣再嘴毒也终究有所收敛,顿了下道:“咳吃了亏,总得找人帮你,可我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你派人来。”

    周琳琅垂眸道:“顾世子言语有误,琳琅和舍弟是去庄子上静养,并非发配。还有,上回欠顾世子的人情还没还上,些许小事,不敢劳烦顾世子。”

    顾质张大嘴:“合着你就没打算求我啊?”

    周琳琅微笑:是。

    顾质把嘴合上:“算了,当我多事。”他四下看看,撇嘴:“你可真会找地儿,去哪儿不好,非得跑到这来。”

    “这里怎么了?”

    “”顾质见她是当真不知情,又把唇抿紧了,还心虚的望了一眼隔壁。

    周琳琅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见一堵爬满了藤蔓的墙,会意的一笑,道:“我还说呢,顾世子总不会是特意前来拜访我周家兄弟。”

    “唉,你可别多想啊,这事跟我三哥没关系。”

    祁季昭也在?

    周琳琅坦然的,略带指责的望向顾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想来祁三公子深恨顾世子如此替他开脱。”

    “”顾世好想骂人,她还没问呢,自己先不打自招了。

    他淡定的端起茶盅,结果一看没茶了,不愤的向一旁垂手站立的侍璧道:“你怎么服侍人的,没瞧见爷的茶没了?还不赶紧给续上?”

    说罢双手胸前交扣,跷着二郎腿,妥妥的一副恶霸样儿。

    周琳琅无言微笑。

    侍璧对他还是挺感激的,虽然他嘴挺毒,因此续了杯茶不说,还端了一碟子周琳琅新做的点心,是用牛蛋加鸡蛋烘烤出来的又松又软的蛋糕,怕他不爱吃,还加了一碟子鲜香松脆的饼干。

    果然顾至眼睛一亮,随即又满是疑惑,伸手拈了来吃,满足的道:“唔,枪,袄吃。”

    吃得太急,还噎了一下,不等侍璧帮忙,自己将一盅茶灌下去了,拍拍胸口,转而怒视周琳琅:“你想噎死爷不成?”

    侍璧急得直瞪眼:哪有这样的人?得了好不说感激一声儿,还来倒打一耙的?

    周琳琅却微笑着点头:“嗯,你是驴肝肺嘛。”

    顾至又被噎了一下。

    他颇有些悻悻,这回老实多了,坐直了道:“这不快到中秋佳节了么,三哥心里不舒服,我带他出来散散心。喏,你隔壁这家住得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还朝她挤了挤眼,意思是“你明白”。
章节目录 第042章、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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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辩颜辩色,多少能猜得出来。

    想来隔壁这家是个暗娼,不然以本尊的见识,是猜不到的,可顾至却分明是一副“别装了,你我心知肚明”的模样,想来多少与鸣凤庵有关系。

    而鸣凤庵就是个龌龊地儿,是皮里春秋的把戏,那么隔壁这家与那儿是异曲同工了。

    周琳琅也不羞恼,只点点头:“嗯。”表示知道了。

    顾至倒来劲了:“你不好奇?”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我没揭人伤痕的嗜好。”

    顾至哈哈大笑:“行了,又假慈悲,真以为你当了几年假尼姑,就真成尼姑了?什么苦衷?人家清高着呢,可不是谁想来都能来的,比鸣凤庵不知高了多少个级别。”

    周琳琅仍旧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动火气。

    这有什么可辩驳的?或许有的女子确实喜欢这种行当,但依她想,不是万不得已谁会选择迎门卖笑?

    哪怕再清高,还不一样是伎门乐户?搭上一辈子还不够,这就是个断子绝孙的行当,不敢要孩子,要了不敢生,生了不敢养,养了也是乐户,几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她问顾至:“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顾世子几时走?”

    “你撵我干吗?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让我歇够了再说。”

    周琳琅目光锐利而冰冷,道:“想要歇,顾世子怕是来错了地儿。”她这可不是隔壁,甭管人家是假清高还是真清高,人家做的是生意。

    她么?抱歉,她可没想抢人家的饭碗。

    顾质嘁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周琳琅道:“舍弟就在前院读书,若是顾世子愿意歇,那就请随侍璧去前院。”

    本来按规矩,他来了就是客,可接待她的却不该是周琳琅,哪怕周玉琛再小,也该由他出面。

    顾至不愿意走,嘟囊道:“我就坐这儿歇会儿,你弟弟一个病秧秧的小孩子,哪有你有趣?”

    周琳琅这回是真恼了:“合着我就该是给顾世子凑趣儿的?”抬手把自己眼前那盅茶兜头泼上去。

    顾至跳起来抖着身上的茶水和茶叶沫子,指着周琳琅道:“唉,我说你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当爷好欺负是不是?看我不打……”

    话还没说完,就听隔壁有人道:“元备,你去哪儿了?”

    是祁季昭的声音,顾至也顾不得和周琳琅撕罗,应了一声,起身跳上院墙,落到那边儿。

    侍璧看周琳琅面色不愉,忙道:“这顾世子也太不像话了。”

    周琳琅摇头,道:“算了。”

    “只是,顾世子知道了咱们的落脚之地,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那倒不至于。”

    侍璧想想道:“也是,就怕消息走露,府里怕是要派人来……”

    周琳琅好笑道:“那又怎样?难不成还为了这个就搬家不成?”

    侍璧不敢言语,心里却是极赞成却也极纠结的。这条巷子里摆是了住的都不是好人家,再住下去,怕是于姑娘声名有碍。可是搬走?哪里又能寻得似这儿这么个安静清幽的地儿?

    况且房租都付了一年的了,半道改了主意,人家未必肯退。

    周琳琅是不怕的,她不会死抱着名声好听就瞻前顾后,自己得了实惠才是实惠,至于别的,以后能顾得上的时候再说吧。

    且说顾至回到隔壁,果然见祁季昭就站在院子中间,看他翻墙而过,不由的蹙眉。上下打量他一回,道:“你去哪儿了?”

    顾至陪笑:“就是,待得无聊,随便转转,别说,这站到房顶看风景,确实不错,哪哪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祁季昭不听他胡扯,只问:“隔壁是谁?”

    顾至还说呢:“你要不信,我带你上去逛一圈不就知道了?你想见的,不想见的,都能尽收眼底。”

    他一这么说,再加上刚才听到的只言半语,祁季昭就什么都明白了,他道:“我没什么想见的人。”

    “那里头那位呢?你们,谈完了?”说时还挤眉弄眼。

    祁季昭叹气:“你成心的是不是?”

    顾至收了玩笑的神色,道:“你不在这儿过夜了?”

    “不了,回去吧。”

    顾至嘁了一声:“回去有什么意思?和面目可憎的人眼对眼,想想就恶心。”他夸张的抖了抖,却又想起什么,自顾笑得惬意。

    祁季昭看他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俩人也算是同命相连,便拍拍他的肩,劝慰道:“不过是暂时的,忍忍也就是了。”

    这么多年了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顾至耸耸肩:“走吧。”

    自有小厮上前扶着祁季昭出门,顾至却又想起什么,道:“三哥你先走一步啊,到门口等我。”说罢纵身一跃,又翻过墙那边去了。

    祁季昭:你特么赶紧回来,要去也走正门……好歹把我也带上啊。

    顾至翻过去,院子里已经不见周琳琅的身影。他虽谑笑不羁,也知道断没有强行闯人家闺房的道理。可没见着人,不免失望,就这么走吧,又不甘心,他想了想,去前院寻周玉琛。

    周玉琛院里的小厮看见顾至,吓得站起身:“你,你是谁?”怎么从墙头翻过来的?歹人?贼?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只劫财留条命啊?

    顾至问:“你家五爷呢?”

    “在,在呢,您是?”

    “我……”顾至懒得说,关键是说了他也未必清楚。正这会儿周玉琛放下书走出门,朝着顾至望过来。

    顾至朝他打量了一番,笑道:“你就是周玉琛?不像是病得要死的模样吗?”

    周玉琛微蹙眉,倒把刚才要问他的话咽了回去。

    顾至道:“我是令姐的……嗯,救命恩人,你叫她出来,我有事找她。”

    周玉琛一揖:“原来是顾家世子爷,玉琛有礼,多谢世子爷救姐姐之恩,姐姐一介女流,多有不便,生死之恩,自有玉琛来报。”

    有事冲我来,别找我姐姐。

    顾至哟了一声,面对周玉琛时就少了几分轻视和戏弄,多了几分刮目相看之意,却笑了一声道:“小子年纪不大,胆量不小嘛。你都能替你姐姐做主了?好啊,你姐当初和我私定了终身,你是不是赶紧给她备下嫁妆,及早发嫁?”

    周玉琛脸涨得通红:“不,不可能,你可有,证据?”

    “我都说了是私定终身,哪来的证据?”

    周玉琛气得脸都紫了:“顾世子慎言。”
章节目录 第043章、胡诌
    对于周玉琛来说,他甚少与人打交道,偶有长辈们垂询,他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好或不好,有时候自有下人代答,他连张嘴都不必。

    同辈之间,兄长们不大见到他,姐妹们虽然刻薄,可内外院分明,他也听不见,底下婢仆虽然心有怨言,却不敢过分,是以他从不会和人吵嘴。

    对上嘴毒的顾至,能说出“慎言”二字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心里全是大道理,比如说女子闺誉大过天,他既然救过周琳琅,就更不应该害她,和她私定什么终身,这比不救她还残忍。

    若只是玩笑,就更不应该了,哪有拿女子闺誉开玩笑的?这不是谋害人的性命吗?和杀人越货没什么差别,他就该被下狱处死。

    许是他眼神太过凶狠,顾至笑笑道:“你也太当不得真了,我不过是逗逗你罢了。”

    周玉琛恨不能挠他。

    可也不敢深惹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顾至道:“罢了,你姐姐不方便,你替我传个话,就说她今天的那两样点心,我各要一匣,若是方便,我略等等也使得,若是不便,我明日再来。”

    还来?周玉琛巴不得赶紧打发他走,便示意小厮去跑腿。他不肯失了礼数,便道:“顾世子请暂坐稍等。”

    顾至也不客气,随他进了屋,看了下屋里摆设,噗的笑道:“这可真够简陋的,你也受得住?听说你在周家可是宝贝蛋,阖家就捧着你一个,镇日名贵药材,滋补之物如流水一般。”

    周玉琛脸一红,却也听出他这话里的嘲弄和戏谑,他低喃道:“没娘的孩子,何来宝贝蛋一说?”

    不知哪句话触到了顾至的逆鳞,他收了笑,抿紧了唇,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小厮跑回来,手里拎着个食盒,朝着周玉琛行礼。

    周玉琛便知道,这食盒里的点心本是姐姐给他准备的,顾至是截了自己的胡。他朝小厮安抚的笑笑,道:“不值什么。”

    他拿走就拿走,姐姐还会给自己做呢。

    小厮这才收了一脸怨色。

    周玉琛双手奉上:“顾世子,请。”

    赶紧走吧?

    顾至倒是格外有意的看了一眼他稳稳的双手,笑笑接了食盒,道了声“有劳”:“改日再登门道谢。”

    周玉琛脸色一变,可随即又意识到,他既敢说登门,必是规规矩矩的来,自己只要恭敬应对,不叫他去见姐姐也就是了。

    当下沉静的道:“玉琛恭候。”

    这回顾至走的大门,祁季昭等在车里,见他来的倒也快,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食盒。那眼神太过醒目,顾至想忽视都不能,却笑着纵上马背,朝他扬了扬手,道:“这个可不是给你的。”

    祁季昭淡淡一笑:“你于她有救命之恩。”

    她许你一盒点心也不算什么。

    顾至啧了一声道:“好酸,我就说你这人没意思,把她送到你跟前你非要装柳下惠,得不到又拈酸。”

    祁季昭掀着帘子,边走边同他说话:“少胡说。”

    顾至道:“行行,我胡说,就你坦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像你这样不声不响的,猴年马月也甭想攫取佳人芳心,早晚她得嫁给别人,那会儿你后悔可就晚了。”

    祁季昭垂眸不语。

    看他一脸怆然,顾至于心不忍:“我知道你是怕你的病成了拖累,可人要是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活着多累?谁不是要死的?难不成知道必然要死就什么都不做干等着死?”

    想想周琳琅对祁季昭毫无情意,又觉得她心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食盒,道:“这点心不是我不给你,若是祖母愿意分你两块呢,那是你的福气。”

    祁季昭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贪图口腹之欲,你孝敬外祖母是应有之义,我争什么?”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顾至哈哈大笑:“本来我还想着下回再从她那儿淘弄点儿再给你要一份的,既然你不稀罕,我可独吞了。”

    祁季昭只是微笑,道:“只要是你,我便怨无可怨。”

    这话好有歧义,顾至说了一声“你可真没意思,试探也不是这么试探的”,便闭紧了嘴。

    回了顾府,祁季昭身体已然支撑不住,连车都没下,只懒懒的同顾至扬了扬手。顾至吩咐人把他好生送回房,又吩咐去请太医,一应安排好了,这才去见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今年六十多岁,满头白发,如银丝一般,膝下围着孙子、孙女,正乐呵可的说笑顽乐。

    几个小孙子蒙了纱巾,正在厅里玩捉迷藏,不防一把抱住顾至,笑呵呵的道:“可让我捉住了。”

    扒了纱巾看时,遽然色变:“大,大哥。”

    顾至漠然的嗯了声。那孩子有些怕,抿了抿嘴,想哭却又没敢,慌的撒了手。

    顾老太太笑眯眯的招呼他:“元郎啊,你怎么来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顾至也就顺势起过来,坐到顾老太太脚底下,道:“祖母,孙儿寻了些好吃的,特特的给您送过来。知道您喜欢松软甜糯的,喏”

    说时打开食盒,一股清新的牛奶和鸡蛋味儿冲过来。

    顾老太太笑道:“嗯,知道你孝顺,这又是打哪儿寻摸来的?”

    早有婆子上前服侍顾老太太净手,又拣了箸替她夹了一块,放到小碟子里。顾老太太尝了一块,笑眯了眼,道:“嗯,又甜又香,入口即化,是好东西,这是哪个点心铺子出来的新鲜花样儿?”

    顾至道:“这您可得好好猜猜,只怕京城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一般人可吃不上这好东西。”

    顾老太太猜来猜去,顾至只摇头说不对,顾老太太猜不出来,便笑着逗弄他道:“我猜着了,别是哪个中意你的姑娘,特意做了这可口的点心来贿赂我老人家吧?”

    顾至哈的一笑:“祖母可真是活神仙,这都能猜得出来?”

    顾老太太:我就是那么信口一蒙,还真猜对了?

    她问:“是哪家姑娘?”

    顾至委屈的道:“不过您有一样儿可说错了,不是她中意我。”

    “什么?”顾老太太板起脸:“你实话说,到底是哪家姑娘?居然连我大孙子都看不上,我瞧她一定是眼睛有毛病,且让我老婆子亲自去她家提亲,看她还有何话说。”

    顾至蒙脸:“我不要活了,祖母你心里有数就好,何必把真相说出来?”

    顾老太太笑得气儿都喘不匀了。
章节目录 第044章、讨赏
    见他们祖孙笑成一团,底下的姑娘小爷们也都松了口气,稍大些的不免凝神留心,稍小些的则都眼巴巴的盯着顾老太太桌案上的点心。

    顾老太太抹了抹眼睛,半天才止住笑道:“你就逗我开心吧。”

    顾至只笑笑并不辩驳。

    顾老太太招呼底下的小孙子小孙女们:“都来,让你们也尝尝。”

    蛋糕不多,小孩子们也就尝个鲜,倒是特别喜欢那些小饼干,有的胆大的一边吃还一边堵不住嘴,问顾至:“大哥,这儿叫什么?打哪儿买的?回头也叫我爹给我买回来吃。”

    顾至虽笑着,脸上的冷意却显而易见,他道:“我刚才说过了,这东西有钱也买不来。”

    “怎么可能呢?我爹说了,只要有钱,连鬼都能帮着推磨。”

    顾至冷笑一声,也不拿他当小孩子,阴森森的道:“你爹能让鬼帮着推磨,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他本来就是魑魅魍魉,和小鬼是一家的。”

    “元郎。”

    见吓住了小孙子,顾老太太忙喝斥住顾至。她让婆子把点心分了,把孩子们也都打发了,这才道:“你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

    顾至漠然的脸上全是讽刺:“早点儿说了也好,免得将来长歪了。”

    顾老太太叹息:“元郎,别说气话,你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说话做事不能总这么偏激,他们不欠你的。”

    顾至不愿意再提这个话碴,只冷笑两声结尾。

    顾老太太问:“你刚才一直都没说,到底是哪家姑娘?”

    顾至脸色转柔,道:“祖母您就别打听了,这姑娘比我的身世可差太远了,她有爹没娘,名声也不大好听,我们两个呀,根本没可能。”

    顾老太太听了发怔:“这……家世差些,原也不打紧,只是这名声若坏了,无论如何是不成的。”先她还真当顾至有意,可听他这么一说,心立时凉了半截。

    对于顾至这个孙子,顾老太太是最不放心的,他看上去放荡不羁,可性子里有最激烈和最决绝的成分,难保不在将来某一时刻将顾家掀个天翻地覆。

    可她又莫可耐何。

    都是她的儿子、孙子,她自认没偏着哪一个,没向着哪一个,顾家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实在说不上是谁居心叵测。

    她只能压着那边,哄着这边,这么些年,顾至整个就一纨绔子弟,顾老太太并不深说。虽说他仍是世子,候爷却是二老爷,顾至的亲叔父,而二爷顾极也已经十六岁,该请封世子了。

    一家岂能出两个世子?

    顾二老爷为难,顾老太太也为难,可大儿子夫妻两口,再搭上女儿、姑爷两口换来的爵位,没道理不让顾至继承。

    只能压着把这事不断的往后拖。至于能拖到什么时候,顾老太太也不清楚。她私心希望能替顾至找个温和、温柔的姑娘,不敢求他多上进,只要安安生生的就好。

    顾老太太看顾至神色也不像是多难过的模样,便又笑道:“不过,全看你的意思,若是你喜欢,祖母怎么也会替你做主。”

    顾至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只是祖母,这点心您也吃了,到底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您总得回些礼,回头下回她再做什么新鲜样的点心了,孙儿还给您带来尝。”

    顾老太太撑不住笑:“唉,年纪大了,就是贪吃,你说的好有道理,那,人家姑娘多大年纪,都喜欢些什么?”

    顾至耍赖:“哪有问清人家喜好才送礼的,祖母只管拣好东西往外拿就是了。”

    “你这孩子……敢情伙着别人图谋我的好东西不成?”

    顾至笑:“这整个顾府将来不都是我的么?我有什么可图谋的?刚才不是同祖母说了,这小姑娘挺可怜的,您平日里做善事也是做,就当周济她了。”

    顾老太太听惯了顾至的浑话,也不当回事,只问身边的大丫鬟:“既是你家世子爷这么说了,我若还抠抠索索的,不免让人家姑娘笑话,你去我的库房里瞧瞧,都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家世子爷搬出两箱来。”

    那大丫鬟抿嘴笑道:“依奴婢的意思,什么好东西也不如黄金白银更值钱,不若奴婢去抬几箱元宝来,由着世子爷随意送人,又不会惹出什么罗烂来。”

    知道她是故意凑趣,顾老太太笑呵呵的点头:“那就听你的,有多少搬多少。”

    顾至笑眯眯的在一旁瞅着,也不反对也不阻拦,心下只暗笑:怕是送什么金石字画都不如送金银能让周琳琅满意。

    这回倒是真送对礼了。

    顾老太太见顾至如此,也就当真让人抬了一箱子银元宝出来,道:“喏,都在这儿了。”

    顾至装模作样的看了一回,道:“够了够了,不够下回再说。”又笑着行了礼,道:“我替她谢过祖母了。”

    说时叫自己的小厮:“抬回爷那里,数清数目,谁也不许贪私。”

    顾老太太摇头,指着顾至道:“你这孩子,又胡闹,可不是打着别人的名义又骗我?”

    顾至啧了一声道:“祖母恁的小心,孙儿几时缺了银子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跟祖母伸手来着?确实是这小姑娘缺钱,再说了,这点心方子,一方难求,她便不走祖母的门路,卖到哪家铺子里,不也得千八百的银子么。”

    等到顾至走了,顾老太太才又糊涂的问身边的婆子:“你说,元郎既然对那姑娘百般不中意,他跟人家要点心送给我做什么?”

    婆子回道:“那是世子爷的一片孝心。”

    顾老太太叹息一声:“但愿吧。”

    真要是连他们祖孙之间都只剩算计,毫无真心,这么多年,她也就白疼他了。忽的想起什么,问身边的婆子:“他一大早就和昭哥儿出去,这早晚才回来,可知道去哪儿了?”

    那婆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低声俯耳说了几句。顾老太太倒没说什么,只神色幽幽,半晌道:“孩子们都大了,你去叫二太太过来,这家里清净了这么些时,也该热闹热闹了。”
章节目录 第045章、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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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天蓝得像是透明的蓝水晶一样。顾至去寻祁季昭:“我打算正式登门拜访一下周三姑娘,你去不去?”

    祁季昭手里拿着书,头都没抬:“不去。”

    “嘁,又说这种矫情话,回头你可别后悔。”

    祁季昭停了手,慢悠悠的看了看香炉里冒着的袅袅香烟,道:“我后悔的事情很多,不差这一件。”

    “行,行,您在这儿自己伤春悲秋吧,我走了。”

    祁季昭半晌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矫情,明明是个大男人,并且平时很果决,可就是在这件事,磨磨唧唧,优柔寡断,而且拈酸吃醋,变得很不像他自己。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祁季昭终于缓缓的放下书,整个身子仰靠在隐枕上,若有似无的呼了一口气。视线所及,便是灰扑扑的帐子。他一年四季,能出去的日子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因为不管外面四季如何变化,这屋里总是四季如春。

    他虽然有腿,可却和没腿没什么差别,他自己一个人没办法走得特别远,并且一旦没了钱没了药,他挺不过去三天。

    他形同于一个残废,何必去招惹花儿一样的周琳琅?她身世再凄惨,她闺誉再差劲,可她是个年轻的生命,终究有着不可估量的未来,不像他,年纪轻轻,却一团沉旧的死气。

    祁季昭笑了笑,对上门口抱臂而站的顾至,他耸肩挑眉:“我想起来了,今天的东西有点儿多,我一个人拿不了,要不要帮个忙?”

    祁季昭懂得顾世的好意,却仍是微笑着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了,我今天的书还没有读完。”

    周玉琛接到顾至的贴子,他人也已经到了门口。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他打着“回礼”的幌子,周玉琛实在做不出来不欢迎他入内的事。只好亲自迎出来。

    顾至看他那少年老成的样儿就想逗他,分宾主坐了,他道:“我今天是来登门求聘的。”

    周玉琛色变:“这不合规矩,周家自有家父、家祖母在,想来顾世子也有长辈……”

    “先别急着拒绝啊,你看我这不抬了一箱子银子?咱们谁说都不算数,钱说了算数。”

    周玉琛气的道:“你别欺人太甚。”

    显摆你有钱啊,拿银子砸人?

    顾至道:“不是你姐姐自己说的,她没钱么?你看我都雪中送炭了,光这份情意就可见我是一片赤诚。”

    周玉琛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嗫喏着辩解:“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总之我姐姐……现在不缺钱。”

    就算是缺,也是两三个月以前,那会儿她才从鸣凤庵回来,娘的嫁妆也还没拿到手。今非昔比,她们姐弟早不是不名一文的孤苦孩子,不会见钱眼开。

    顾至笑道:“那就当你姐姐不缺银子好了,可你先听我说完再说是或否。我三哥你知道吧?他姓祁……”

    任他说得天花烂坠,周玉琛一概摇头:“恕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你……”顾至也很无力,只能浅白的近乎炫耀的道:“当今陛下你总听说过?”

    这回周玉琛点头。

    顾至吁了口气:“这么说吧,祁季昭和我是表兄弟,我的姑母,他的姨母是陛下的祁贵妃。”

    周玉琛点头:“哦。”

    总算是懂了。

    顾至问:“我的意思你懂了没?”

    周玉琛明亮的眼眸里全是不解:“祁三公子身份尊贵,您是这个意思吧?”

    顾至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意思,现下我要代她向令姐求亲。”

    周玉琛还是简短的道:“哦。”

    然后,就没然后了。

    顾至只能耐心的道:“你看,祁家虽然没有长辈,但这也算是优势吧?但祁家和周家门当户对,这你不能否认?我三哥相貌堂堂,与你姐姐算得上是郎才女貌,这你承认吧?”

    “可是,他体弱多病。”这对于周玉琛来说是最大的麻烦,他想的是,自己就是个病秧子,姐姐养他已经很辛苦了,再添上一个祁季昭娘的嫁妆肯定不够花,姐姐岂不是要过苦日子?

    对,他还没爹没娘,虽说姐姐嫁过去不怕有恶婆婆欺负,可祁季昭受了欺负,都没人护着他,谁来护着姐姐?

    祁季昭身子弱,年寿难永,难道让姐姐将来守……咳。

    或许他不能对姐姐有威胁,可万一将来他有个三长两短,受苦的还是姐姐。

    想到这,周玉琛坚定的道:“抱歉,如果顾世子当真尊重我的意见,我不同意。”

    “嘿,你个小屁孩儿,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哪个要你同意了?怎么也得让你姐姐自己决断吧?”

    周玉琛脸色发白,他才十一岁,确实还是个孩子,在顾至跟前毫无说服力,反抗起来也没多大力度,但不能因为他弱,他就把姐姐送出去。

    周玉琛坚定的道:“现下家里就我一个男人,便是姐姐也不行,她只能听我的。”

    顾至才不信那套:“你说了不算,把你姐姐叫出来我亲自问她。”

    “不行,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若有事,我自当转告,你若无事,那就更不需要见面了。”

    他倒防得死紧。

    顾至气笑道:“你以为你能挡得住我?”

    周玉琛手指紧紧抓住桌子一角,白得不能再白的手背上青筋跌起,显见得他用了极大的力量。他望定顾至,一字一句的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谁要敢欺负她,那就先从我的……”

    “行了。”顾至打断他:“来不来就要死要活的,你还小,别学这些娘们儿的手法儿,没劲。”

    周玉琛:“……”本来就积蓄得不多的勇气,被他轻巧巧一句话不戳破了。他本来是个挺温和的人,可此时也不免动怒,瞪着顾至,眼神十分凶悍。

    可惜生得太弱,不但没有威慑力,还有那么几分……可爱。

    顾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是拍桌子又是拍腿,怎么也停不下来。

    周玉琛的神情从疑惑转为不耐,再从羞窘转到羞离,终于明白,他是在逗自己。

    抿紧唇,周玉琛把头转向别处,暗暗骂道:真是个疯子。
章节目录 第046章、回礼
    顾至笑得实在猖狂,周玉琛有些看不下去,也就将刚才自己所思所想一条条列了出来。

    祁季昭有个当贵妃的姑母有甚用?是亲娘还差不多。不然一个后宫里的女人,手有多长能照拂到宫外没了娘的外甥?

    就算家世相当又如何?他姐姐一个正常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嫁给一个病秧子?他连自己都护不住,拿什么护住妻儿?

    呃,对,就他那小身板,能不能有儿女还两说呢。

    总之他想害谁都由得他,却绝对不能害自己的姐姐。

    顺便,周玉琛把那句“玉琛本就病弱,家姐独木难支,无力再支撑一个病弱之人的医药花费”也说了出来。

    这回顾至不笑了,他瞠目结舌的望着周玉琛,问:“嘴毒也会传染吧?”

    自己这不是自取其辱么?他们竟然这么嫌弃祁季昭。靠,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祁季昭他……

    算了。

    周玉琛完全理解自己的姐姐当着他的面如何刻薄了,就顾至这样的人,你对他好言好语,说不定他还当你好欺负呢,可你要是让他疼了呢,说不定他还能收敛点儿。

    顾至不逗他了,道:“说正经的,这银子不是我的,前两天我不是拿了你姐姐……”

    “顾世子还是别连累了顾家的家教和家风吧,这动不动就扯上别人的姐姐妹妹,说起来是顾世子轻浮太过。”

    顾至:“……”

    特么的,这小子倒是学得挺快,噎过自己一回就知道怎么接连噎自己了哈。

    他都想打周玉琛了,到底不能真打,以大欺小,且他还是个孩子呢,不像话。顾至只好道:“行,是我拿了你的点心,这是回礼。”

    他特意强调“你”字。

    也不知道周玉琛是没听懂呢,还是听懂了不以为然,很坦然的接受了这句话,但他仍是不要:“不过是一两盒点心,若是顾世子喜欢,那也算是那盒点心的荣幸,可这回礼太贵重了,周家不能收。”

    “……”顾至吸了口气,对周玉琛道:“小子,你今年有十岁没?”

    “我十一了。”

    “十一就十一,你那么大声干吗?说起来,说你十岁都是抬举你,你有没有照过镜子?”

    周玉琛气得眼睛都红了。

    “就像个五六岁的奶娃娃,说你没断奶外头都有人信,这么个小孩子,无知也就罢了,可你不能不听人劝,是吧?你知道一个点心方子能卖到多少钱吗?”

    这个周玉琛还真不知道,他瞪大眼,意思是:能卖多少?

    顾至伸出一只手。

    周玉琛犹豫着,发了狠的道:“五百两?”

    顾至摇头。

    周玉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嗫喏着道:“我,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他是不知茶米油盐的,但还是知道五百两是个不小的数目,想也是,谁肯做冤大头,花五百两银子就买一张点心方子?

    哪知顾至开口道:“五千两是少不了的。”

    “什么?”周玉琛大惊失色:“你,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去外头问问?京城是什么地儿?达官贵人,有如云集,若是哪家的点心对了哪位贵人的心思,赏赐是少不了的,区区银子算什么,最要紧的是这份体面,那可比什么都值钱,传承下去,几辈人都饿不着肚子。”

    周玉琛半信半疑。

    顾至更加来劲:“我才拿了一千两不到,顶破天也就……嗯,八百多两吧,不算多啦。”

    周玉琛并不傻,只道:“点心方子是姐姐的,卖不卖由她说了算。再说,你只是带回去品尝,并无方子。”

    顾至见他不好糊弄,收了脸上的笑,道:“那一张药方,值不值这个钱呢?”

    周玉琛盯着他手里的纸,犹豫着道:“我不需要,我已经好很多了……”他不能伸手,否则下一步他们便算准了自己是姐姐的软肋,会拿他做要挟,逼姐姐答应更多苛刻的条件。

    顾至呵笑一声,这回笑容里满是讽刺:“不是你的,是你姐姐的。她中了毒,若不及早清除,将来……子嗣上大有损伤。你当她是好姐姐,也自愿做个好弟弟,总不会想看到她将来凄苦一辈子吧?”

    话才落地,就听门外有个女声道:“顾世子,别危言耸听吓唬孩子。”

    顾至和周玉琛齐齐看向门口,果然是周琳琅施施然走了进来,先朝着周玉琛安抚的笑笑,再对着顾至福了一福。

    周玉琛在顾至跟前还能装个小大人,一看到周琳琅立即就站了起来:“姐……”他走过来,小声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顾至道:“傻,你问她能问出什么来?不如问我。”

    周琳琅瞪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顾世子想必也不屑与傻子为伍,那就慢走,不送。”

    顾至爽利的起身,哈哈笑道:“多有打扰,告辞。”

    他潇洒的起身出门,很快便出了院子,可那箱元宝还在院中间放着,周琳琅只能喊他:“顾世子,留步。”

    顾至笑眯眯的道:“还没走远呢。”

    周琳琅道:“您落了东西了。”

    顾至顺着她的视线落向那箱元宝,并没说什么,只道:“周琳琅,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顾元备向来都只有送人东西,却断断没有伸手往回要东西的。”

    周琳琅闻言默默,也就没矫情,大大方方的朝他笑笑道:“那就多谢顾世子了。既然顾世子喜欢,点心府里应有尽有。您稍等。”

    吩咐侍璧再取了两匣点心,周琳琅道:“些许微物,无足挂齿,权当是给顾世子打发时间的。”

    这回是杏仁酥,外头是肉眼可见的杏仁片和五子仁,闻着有淡淡的香气。

    顾至笑道:“那我有口福了。”

    也不客气,喝命小厮伸手提了,大步出门。

    周琳琅打开箱笼,最上面放着的是一张药方,就是当初秦太医写给顾至,他交由侍璧转呈周琳琅,却被她当场扔了的那张药方。

    周玉琛抢上前夺过来,看了又看,才问周琳琅:“这是怎么回事?”

    周琳琅避重就轻的道:“没事,我在庵里身子不好,这是滋补的方子。”她不想把周家的龌龊事说给他听,也不想他转接了本尊的仇恨,更不想他同周家彻底生分,只因为他还太小,不足以承担这些生命里阴暗的东西。
章节目录 第047章、触动
    周玉琛点头,表示相信了,甚至还有些庆幸的道:“姐,你就收了吧,没关系的,顾世子不也说了,这是那两道点心的回礼。”

    周琳琅面无表情,并无回应。

    周玉琛有些急:“就当,是卖给他点心的钱,大不了以后他每次来都给他送两匣点心。”

    还是不够,这多么银子,能买一辈子都吃不了的点心吧?

    周玉琛扭着手指:“那就算我借他的,将来我还。”

    周琳琅也拿捏够了,嫣然一笑道:“你有心气儿是好的,知道转寰机变也是好的,我不是说不该收这银子,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这事你不用管,我会还他。”

    周玉琛并不傻,他有过目能诵的本事,那药方他看了一眼就都记住了。再则顾至那未尽的话大有深意,他不是听不懂。

    还有,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滋补的药,顾至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背了周琳琅,周玉琛同小厮偷溜出府。也是这些日子他身子大有进益,否则小厮也不敢私带他出门,而且周玉琛再三保证,只是去一趟医馆,问点儿事就回来。

    两人虽小,但穿衣打扮不同寻常,一路倒也没人敢惹,找了家人来人往,看起来十分兴旺的医馆,周玉琛带着小厮大摇大摆的进去。

    见看病的人多,他便排在后头,等到了他时,他将袖子捋上去,放到药枕上,道了声“有劳”。郎中诊治了一回,只说并无大碍,倒是同先前替他看诊的郎中说的大同小异。

    周玉琛把自己誊写的药方拿出来,道:“这是我家里人用的方子,劳烦先生给看看可妥当?”

    同行相轻,这郎中听说别人的方子,心里就不大愿意,等接了方子看了,先是疑惑,再是不解,接着陷入深思,随后又有所恍悟,最后更是击节叫好。

    竟将这方子视若珍宝,迭声问周玉琛是谁开的方子。

    周玉琛不知道。

    这郎中摇头叹息:“神医,神医啊。”这才解释给周玉琛听:“府上想来有谁近日中了毒?这药方是解毒兼带滋补的,尤其对于女子更有裨益。依这方子看,这位姑娘应该是余毒未清,若是不早解毒,怕是于身体有损,子嗣艰难自不必说,就是寿元亦是……”

    与顾至所说一般无二。

    周玉琛愣愣的收起药方,想到以顾至的身份,他所接触的必然是太医之流,他们的医术究竟如何不言而喻。

    只是,这毒,姐姐是怎么沾染上的?顾世子又如何得知?姐姐为什么不治?

    最最重要的,他的病,其实根本不是病,哪里不能养?姐姐为什么非得搬出来?到底他被养成这样,是有心还是无意?

    脑子里闪过继母那虚伪的笑脸,再闪过七弟周玉谨的天真无邪和热心仗义,周玉琛竟心如刀绞。

    周家,姐姐,自己……父亲,继母,祖母,种种,缠成一团乱麻,紧紧勒着周玉琛的心,让他不能呼吸。

    周玉琛在街上游荡了好些时候,甚至还叫小厮雇了车,两人从周家路过。周家门口一如往昔,看在周玉琛眼里却格外陌生。

    他甚至有个疯狂的想法,如果自己就这么站到门口喊上一嗓子,周家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是会热忱的把他接回去,嘘寒问暖,问他这些日子过得可好,还是会涌出来一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把他撵走?

    等他走了,会不会有人悄悄打听问问她的安危?他走了,会不会有人背后尾随,乘他不备,在他身后给他来个闷棍,一棍子敲死他?

    真要这样,于他和姐姐而言是覆灭,可于周家来说却是皆大欢喜的事。毕竟一个病弱的三房嫡子,实在是碍眼又挡道。

    周玉琛不想这么想的,可一想到姐姐的毒是回到周府才中的,他就忍不住要把周家想成炼狱,把周家人想成妖魔鬼怪。

    但终究他什么都没做,周家人也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是一场他自己的幻梦,他却累得有如刚经过一场鏖战。

    等他回去的时候,周琳琅坐在他平常坐的椅子上发呆。

    天已经晚了,屋里并没点灯,夜色衬得周琳琅显得格外忧伤。周玉琛停住步子,好像人才活过来一样,张了张嘴,却只是哑然的道:“姐”

    周琳琅并未回身,只问:“你回来了?饿不饿?”

    他不敢上前:“嗯,不饿。”

    周琳琅起身,道:“好好歇着,以后不要乱跑,若是实在想出门,多带些人。”

    “姐”周玉琛叫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药方,还有毒……”

    周琳琅看向他,面容平和,神色从容,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微笑,道:“琛哥儿,人活着,最难得的就是难得糊涂,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你也越来越好,等到临近年底,我就带你回府。只要你以后注意饮食,好好锻炼,便可以照常读书,等过几年考中进士,便可以为周家扬名立成,光耀门庭了。”

    “可是你……”

    周琳琅带点鼓励的道:“我怎么?”

    “他们对你……太过分了。你也是周家的女孩儿,他们,他们置你于不顾,还因为庵里的事对你……斩尽杀绝,你,你不恨?竟然还想回去?”

    “那又有什么?我会过得很好。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还有现在和以后。周家是我的家,不是我能选择的,而且有家做庇护,总比我一个在外头拼搏要好得多。”

    周玉琛哑然。她说得很对,他无以反驳,这个世道,一个人的力量相当微弱,只有靠着家族父兄师生同门,才能有更强劲的上向攀登的力量。

    他更不例外。

    可他不相信周琳琅真能这么不计前事,也不愿意周琳琅为了生活,为了他,就要继续在周家承受巨大的委屈。

    周玉琛道:“姐,我们……”

    周琳琅反问:“不然呢?不回周家,我们两个成什么了?怕是连堂堂正正做人都成奢侈,本来应该有个更好的平台,为什么要放弃?”

    周玉琛想,姐姐真是世故,还有圆滑,可没有她的成熟,自己又将在何处立足?
章节目录 第048章、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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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到底年纪小,心里一下子藏了这么多事,很有些郁结难舒,当晚昏昏噩噩,辗转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就病倒了。

    小厮见他烧得脸色通红,嘴唇干躁起皮,吓得当场就哭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暗恨自己夜里不够警醒,没能照顾好自家爷,又忙跌跌撞撞的去见周琳琅。

    周琳琅倒没怪他,只匆匆来见周玉琛。

    周玉琛烧得迷迷糊糊,倒是醒着的,见到周琳琅,还强打起精神堆起笑:“姐,我没事。”

    周琳琅朝他笑笑,道:“嗯,没事。”烧烧也好,又不是别的病症,只要心火去了,这病也就痊愈了。

    她伸手背摸周玉琛额头,果然烫手的很,便安抚他:“你不必胡思乱想,我叫人去请郎中。”又叫侍璧和侍玉准备烧酒,拿干净帕子轻蘸了给他擦洗全身。

    郎中还没到,顾至又来了。见院里的人各个面带急忧,脚步匆匆,明显带着慌乱,便扯住一个婆子问:“出什么事了?”

    “是我家小爷病了,世子爷怕是见不成了呢。”

    顾至松开她,心里嗤笑:本来也不是见他,他病倒了才好,正省了自己的事。也不管人在背后如何喊他,他自己进了门。

    周琳琅正在厨房亲自熬梨汤,热汽中有着淡淡的甜香,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添了白糖,将梨汤小心翼翼的倒进白瓷碗里。

    就听身后有人问:“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

    是顾至。

    周琳琅吓了一跳,手里的碗都差一点儿摔地上,回身不满的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说君子远疱厨了,这可是内院,最偏僻的地儿了,他怎么找着的?

    顾至还振振有词:“院里没人,我倒想让人通禀一声。”

    这院子里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周玉琛病了,没人顾得上也是必然的。

    周琳琅将梨汤碗放到一边晾着,顺手给顾至盛了一碗:“你也尝尝?这是我拿秋梨去皮加糖熬的汤,去火止咳。”

    没说完呢,顾至端碗一饮而尽,还不停的用手在嘴边扇着:“天,烫死我了。”

    周琳琅无语:“你没见我是才从锅里舀出来的?你就不能晾晾?”

    顾至看一眼那小药锅,奇怪的道:“这又不是药,你怎么用药锅熬?”

    周琳琅随口道:“梨是酸的,不能用铁锅熬。”

    顾至唔了一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周琳琅看见了,回视过去,问:“怎么?”

    “嘿嘿,我在想,你脑子里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究竟跟哪儿学的?”

    周琳琅没理他,自己端了托盘往外走,边走边道:“顾世子此来有何贵干?”

    “我没贵干,就是过来串个门。别说,你弟弟虽然年纪小,不过挺有意思的,我就喜欢跟他说话。”

    这个罪魁祸首,不是他,周玉琛也不会知道这么多隐情,更不会一受刺激就病了。他居然还敢腆着脸来?

    周琳琅白他一眼,道:“顾世子还真是闲。”

    顾至也不嫌她说自己无聊,笑了两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着什么主意,怕是要不是你弟弟病了,你巴不得我来呢吧?”

    周琳琅不由的驻足瞟了他一眼。

    顾至站得笔直,接受了她的注目,一副“看我聪明吧,快夸我啊”的模样。周琳琅噗哧一笑,道:“你说话一向都这么直接的吗?”

    “迂回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不会,这不是直来直去,给你省事呢嘛。”

    周琳琅轻叹一口气,道:“好吧,我谢谢您啊顾世子。”

    “不用谢,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就像今天一样给我留一份就成了。”

    他要求还真不高。

    郎中给周玉琛诊完脉,只说火气重,开了几剂发散的药,便告辞走了。

    用烧酒擦过全身,周玉琛略躺躺就出了一身汗,小厮又张罗着给他换了衣裳,他觉得头轻巧了许多。

    顾至赖着不走,他只好半躺半偎,一边喝着周琳琅给他做的梨汤一边做陪。见顾至一副无赖样儿,没什么话说却不肯走,周玉琛问他:“顾世子有什么事?”

    顾至刚想开口,又把嘴闭上,嗤笑道:“你甭打听了,就因为昨天我多几句嘴,怕是你姐姐恨死我了,我哪还敢同你说?”

    周玉琛面色一红,心下一沉,他就知道顾至有事儿。想不服气的说自己没事,可到底自己年纪、阅历、本事就在这摆着呢,不怪人家轻视他。

    顾至凑过来道:“我借你姐姐一盏茶的时间,行不行呢?”

    周琳琅正端了药进门,闻言瞪了顾至一眼,道:“顾世子,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顾至嘁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探头往她手里望:“什么好喝的?”

    周玉琛脸更红了,连姐姐也只当他是小孩子,好委屈。

    周琳琅将药放下,笑道:“良药,顾世子来一碗?”

    顾至呸道:“周三姑娘,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周玉琛嘴里仅剩的一口汤全喷了出来,紧接着一阵狂咳,眼泪都出来了。要不要脸,他算哪家子的小孩子?

    顾至无辜的对周琳琅道:“你弟弟年纪不大,古板得跟个小学究似的,怎么一句玩笑都开不得?”

    周琳琅亲自替周玉琛擦净了脸和手,拍着他后背道:“你慢点儿喝。”

    周玉琛好不容易咳完了,对顾至无力的挥手道:“顾世子,我答应你了。”

    快把我姐借走,你们两个一边说话去吧,别回头喝回药再把我呛死了,这可真成天下第一笑柄了,我还有什么颜面?

    服侍周玉琛喝完了药,看他躺下睡了,周琳琅这才把顾至请到待客厅。顾至大喇喇的道:“说吧,什么事请我帮忙?”

    周琳琅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事相求?”

    顾至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道:“这还用想吗?那天我不速造访,按说正常人的思维就是把我一顿乱棍打下去,可你的眼神分明亮了一下,就好像我是掉进你陷阱的猎物。临走我提无理要求,你居然二话不说就送了两匣点心,其心可诛啊。”

    周琳琅面色微红,凝噎无语:“……”

    要不要这么敏锐?她也不过是才在心里想了那么一小下,还没想好怎么付诸实际行动呢,倒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顾世子看似是个纨绔子弟,放浪不羁,可脑子似乎没那么笨嘛。
章节目录 第049章、逼人
    周琳琅被顾至看穿,也就没遮掩,颇为自嘲的道:“是啊,顾世子所说没错,我确实有事请顾世子帮忙。”

    顾至一副“你只管说”的模样。

    周琳琅便问他:“敢问顾世子,最近可听说过我大堂兄周玉珉的消息?”

    “他?”顾至不无幸灾乐祸的道:“听说是病了,这不几次相邀,他都不肯出来,要知道这可是百年难遇的现象。从前他恨不得捧着小爷的脚舔,如今给他个大金元宝他都往外推,可见病得不轻。”

    虽然周玉珉不招周琳琅待见,可顾至的语气实在太不屑了,这让周琳琅有一种被他指桑骂槐的羞惭之感。

    谁让周玉珉再不是人,那也是她的堂兄呢?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了,外人提到周家人如何如何,周琳琅就是被波及的那个。同理,外人提到她如何如何,怕是周家其他人也觉得抬不起头来吧。

    见她抿唇不语,眉宇间是淡淡的倔强,顾至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也不愿意为那么个人向周琳琅道歉,更认为周琳琅这种小心思完全没必要,便主动问道:“你打听他,是跟最近的流言有关么?”

    周琳琅点头:“是。”

    “你知道这流言是打哪儿传出来的?”

    “八、九不离十吧。”

    “你打算怎么做?”

    周琳琅沉默。

    顾至也不再追问,只沉默的打量她。

    周琳琅的意思,是想把周玉珉的恶行传扬出去,也好让世人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她想告诉世人,不是她周琳琅是天生的扫帚星,而是周玉珉丧尽天良,意图侮辱堂妹,她含冤受屈,这才被逐出周家。

    在洗清自己污名的同时,让他臭名昭著,为他的劣行付出代价。

    可刚才顾至的话倒是让周琳琅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她真这样做了,那可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最末等的办法了。

    周玉珉做不成人,她又有什么好?

    就算真有清官断了个是非黑白,可她身为女子,名誉已经污透,世人那点儿可怜的同情心会被龌龊的八卦心代替,传来传去,只会越来越越不堪。

    更何况哪里来的清官,谁愿意沾这种家务事的官司?这种事真闹起来,大伯父那边不会善罢干休,只会把更多的脏水泼到她身上来,让她得不偿失。

    良久,周琳琅勉强笑道:“没事了。”

    顾至道:“不会吧,周琳琅,你这么没耐心?”

    不是。

    她沉默的反抗,让顾至嗤笑:“你不信我?”

    算是吧,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外人。

    顾至也不勉强,点头道:“行,横竖是你自己的事,是你们周家的家事,和我无关。”

    周琳琅淡漠的,认真的,正经的道:“琳琅多谢世子爷几次三番的援手之恩。”

    顾至摆手:“那倒不用,你也知道我这人闲得无聊嘛,并不单纯是为了救你,我只是觉得人生没意思,所以总想挑起点儿事来好看人生百态,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顾至却知道周琳琅和他生了芥蒂。他也不恼,本来就是如此嘛,周玉珉就不是个人,他骂他嫌恶他,是自己的自由,周琳琅愿意多心,那是她自讨苦吃。

    她不愿意求自己,正好,自己也懒得帮她,他又不是祁季昭那滥好人,同情心如江海泛滥,看不得人受苦受罪。

    气氛一下子僵硬下来,顾至坐得没滋没味,便道:“我瞧你从鸣凤庵回来,好像变了个人。”

    周琳琅心头一震,垂眸不敢和顾至对视。

    好在他也不在意,又道:“有些事,怕是你忘了,或者是你不愿意记,容我提醒你一声,当初在凤山偶遇,起了同情之心的是我三哥,我也是受他所托这才帮了你一个小忙。”

    周琳琅点头道:“哦。”

    敢情还有这么一出糊涂官司,看来自己果然谢错了人。她开口道:“祁三公子的恩情,琳琅一直记得的,容日后有机会再报他的大恩大德。”

    顾至收了笑,那如刀刻的五官竟透着深邃的冷意:“何必日后,我三哥身子不好,姑母和姑丈又早早过世,是个可怜人。他年纪不小,也该说亲了。”

    这回他迂回上了。

    可周琳琅还是听懂了,她缓缓抬眼,对上顾至的眼神。他眼神疏离而客套,一反先前的戏谑,竟生生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让周琳琅深切感受到他身为世子的那种优越和威压。

    再无往日的亲近,好像瞬间翻脸,他就能置她于死地一般。

    周琳琅道:“请世子爷明示。”

    顾至嘲弄的笑了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帮你?你也知道世人重利,对我毫无益处,我何必冒着这么大风险把鸣凤庵的事捅到陛下跟前?你可知道这鸣凤庵背后的人是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世人皆知佛门清净地早就成了烟花地,为什么没人举报?”

    周琳琅虽然不知道鸣凤庵背后的黑手是谁,可从顾至冷硬的口气里也听出来了个大概。可让她以身相报救命之恩,她还是觉得心里别扭。

    这和明码标价的卖身有什么差别?卖一次还好说,当场钱货两讫,这可是一卖就是一辈子。

    周琳琅也觉得自己矫情,可不管外人怎么看,她迈不过这道坎,那么无论是大事小事儿,她都不会轻易的答应。

    因此她艰难的拒绝了,道:“还是那句话,容琳琅日后图报。”

    “呵。”顾至尖利的冷笑了下,道:“我觉得世人最可笑了,卖父葬身的时候说得特别好听,让她做牛做马,做奴做婢都行,一旦这父也葬了,身也卖了,想要她兑现承诺的时候她得先看脸。要是脸生得好看呢,那就是一见钟情,不惜以身相许,就算是没名没分也在所不惜,可若是脸生得难看呢,那就是来世结草衔环,日后图报。周三姑娘,对于这样的人,你怎么看?”

    周琳琅白玉一般的脸颊仿佛被人凭空抽了十几下,渐渐泛出微红,饶是她并非本尊,这会儿也觉出羞愧来。

    如果她是局外人,说不定她会和顾至一样对这样的人大加嘲笑,可因为她是局内人,被顾至毫不留情的点出来才觉得抬不起头。
章节目录 第050章、代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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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周琳琅也非常人,她可不觉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是命定法则,她也不觉得本尊会有过这样的承诺,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有心,肯嫁,祁家,或者顾家也未必肯。

    或许祁季昭病秧秧的不是良配,但真论起来,祁季昭出身世家,与周家堪称门当户对,两家结亲,未尝不是一门好亲事。

    反倒是周琳琅名声尽毁,谁家肯娶?

    短暂的惭愧后,周琳琅抬头坦然的道:“顾世子说话,有失偏颇。您说的是个例,不是所有女子都这般……”

    见识浅薄。

    “是吧?我也觉得,那种朝三暮四,朝令夕改,言而无信,东郭之狼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宁可捏着鼻子,忍受一辈子,也还是会兑现前诺的吧。不知周三姑娘是哪种人?”

    周琳琅被噎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失笑道:“顾世子误会了,琳琅的意思是,就算卖身葬父,可卖身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巴着主子的人不是没有,但琳琅绝对不是那种人。”

    “哦,你是说,你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了?”

    周琳琅想,如果她不辩驳,顾至能拿“忘恩负义”这顶大帽子压死她。

    她略微思忖了一瞬,平静的道:“那要看怎么认定了。”

    顾至挑眉,毫不客气的道:“我认定的就是标准。”

    周琳琅哦了一声,道:“世人都说我是祸害……”

    顾至瞪大眼睛,眸光里掺杂了好奇:“不如你细细的跟我说说?你别多心啊,我就是来替世人评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祸害。”

    跟他说得着吗?

    周琳琅不赞同的瞥了他一眼,补上一句:“纵然世人轻慢苛待于我,但琳琅问心无愧,自认并无恶意,,所以,我不认为我就真是个祸害……随便世人怎么说。”

    顾至呵了一声。

    周琳琅又挑了挑眉,道:“我说了,祁三公子的大恩,我会徐徐图报,但如果像顾世子这样咄咄相逼,不有挟恩以报之嫌么?您也说了,祁三公子天生良善,想来他施恩之时未必想得到回报。假若他贪图回报才施恩,呵呵……”

    说得太明白了可就不好听了,谁敢说他不是见色起意?真论起来,他和那些心怀龌龊的人有什么区别?

    顾至:“……”

    他呛声道:“你别血口喷人,三哥他阅女无数,以你这般低微姿色,他岂会瞧得中你?”

    周琳琅只笑不说话,这更让顾至有一种欲盖弥彰之嫌,他挠了挠头,道:“这样说也不公平,你确实有几分姿色,我三哥并非圣人,对你意动也是人之常情。”

    他在那儿胡说八道,周琳琅却觉得窘迫,她几次想要打断顾至,却被顾至抢了话道:“这样吧,我就替我三哥做个主,纳你做个妾室,你看如何?”

    说这话时,他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你要说他开玩笑吧,他却能顺着竿往上爬,只要你敢开口,他就能当场定下这桩亲事。你要说他一本正经吧,可他脸上的笑那么欠揍,又含着几分“你就是不答应也没关系”的模样。

    周琳琅倒没觉得有多屈辱,或许是顾至态度总不那么郑重的缘故,她权当他只是玩笑。

    周琳琅道:“不如何,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看就不劳顾世子操心了。”

    不等顾至还嘴,她又扬眉道:“我会亲自同祁三公子说,相信祁三公子的答复,比顾世子的答复更得我心。”

    意思是,你能做得了他的主?

    顾至倒是想生米煮熟饭,真要他替祁季昭把这门亲事定了,他半推半就,喜忧参半,就算心里怨怪自己,可也不会真和自己计较。

    可惜周琳琅不上当,她倒脸皮厚心够狠,居然敢和祁季昭当面谈这事?不管她是不是吓唬自己,顾至不能落了下乘,他道:“好啊,改天,我把三哥请过来,咱们当面谈。”

    周琳琅眼里闪过恼怒:有你什么事,你瞎掺和什么?

    却又不能说不欢迎他这话,否则倒像她怕他似的,周琳琅也就垂眸道:“琳琅必将洒扫庭院,届时恭候。”

    周琳琅端茶轻品,大有送客之意,顾至赖皮道:“贼不走空,今儿你准备送我什么新鲜点心?”

    呵,周琳琅轻笑,道:“抱歉,舍弟微恙,琳琅无心别事,请顾世子见谅。”

    顾至指着她:“周琳琅你个小心眼儿,还带记仇的?我怎么你了,不就说你几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琳琅端然正色道:“琳琅不敢,顾世子多心了。”

    顾至哼一声,愤然离席,拂袖而去。

    周琳琅一直呆坐良久,最终她自己那杯茶都凉透了,她才黯然离席。

    顾至是唯恐天下不乱,果然隔了几天便把祁季昭撺掇来了。

    周琳琅说得好听,什么她当面和祁三公子说,就依她那小脾气,不把祁季昭送上门,她能主动来找他?得等到猴年马月吧。

    祁季昭这些日子又去过周琳琅隔壁,甚至一反常态的耽搁了两天,态度总是琢磨不定,透着股子别扭,也不知道他是想通了什么,顾至一提要一起去拜访周琳琅,他竟然答应了。

    顾至知他脸皮薄,一路东拉西扯,半字也没提周琳琅。

    很快马车到了周家门口,顾至大喇喇自报家门,守门的婆子应了一声,转身去通禀。

    很快,周玉琛亲自迎出来。

    他是头一回见祁季昭,乍见之下见到的是个“病美人”,心里也是一动,虽说对他不待见,但那是建立在如果他成为自己姐夫的基础之上的。只要他是他,是和自己姐姐没关系的外人,周玉琛还是很愿意以礼相待并诚心与之结交的。

    尤其两人都病弱,竟有同病相怜之意,不自禁的说话也轻柔了起来。

    可一对上顾至,他就一脸为难的模样,既不想搭理他,又不好失了主人的礼仪。他对着祁季昭是笑脸,对着顾至是冷脸,一时倒显得颇为局促和尴尬。

    顾至朝他龇牙一乐:你再看我不顺眼,又能耐我何?

    祁季昭似无所觉,只淡淡的笑笑,与周玉琛叙过寒温,三人进去落座。
章节目录 第051章、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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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终于有机会了,便问周玉琛:“小子,你病好了?”

    周玉琛直瞪着他,很不想同他说话,但家教使然,断断没有这个道理,当下勉为其难的道:“多谢世子记挂,已经没大碍了。”

    顾至嘲讽的道:“你这也太弱了,不是说你姐姐替你请了个拳师么?她就这么教你的?是不是滥竽充数,只知道骗钱的骗子啊?”

    周玉琛有色泛红,扬声道:“谁说的,你别信口开合,胡说八道。”

    姐姐才不是没眼光的人,拳师人好功夫也好,他怎么能出言污蔑?

    祁季昭瞥一眼顾至,问道:“你和周家七爷已经这般熟识了?”竟近到不逊的地步?

    顾至和周玉琛两人异口同声的道:“当然才没有。”

    祁季昭失笑,顾至则得意扬扬的向周玉琛挑衅,周玉琛满怀怨恨,却敢怒不敢言。

    三人正坐着,侍璧奉了茶,顾至也觉得和周玉琛一个小娃娃计较没什么意思,便转而问起侍璧:“你家姑娘呢?有贵客到,她也不出来见见?”

    祁季昭见他也太不见外了,只好垂眸,假装自己不认识他。

    周玉琛气得干瞪眼,赌气道:“又没人请你来,况周家和顾家素无往来,家里又没长辈,我姐姐为什么要见你?”

    顾至呛回去:“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姐姐诚意相邀?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你少管。”

    周玉琛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想还嘴,又自卑,或许真的是姐姐邀请他来?自己冒冒然得罪了人,会不会坏了姐姐的事?

    他本就心思细腻,这会儿就更谨慎了。

    侍璧忙陪笑道:“姑娘在厨房。”

    顾至立刻转移了话头,问:“又做什么点心了?”一副坐不住的模样。

    周玉琛暗暗鄙夷:多大人了,怎么和个孩子似的贪吃,也不嫌丢人?这又不是他家,他怎么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下?

    侍璧道:“奴婢不清楚,想必也快做好了,世子爷稍待。”

    周玉琛不想理顾至,也有故意气他的意思,转头对祁季昭道:“我姐姐手可巧了,会做好多新鲜样的点心,祁三公子喜欢什么口味的?我可以转告我姐姐,叫她替你做几样你喜欢的。”

    顾至抢话道:“他呀,口味和做人一样寡淡的很,给他一杯子白开水,他就能喝一天。”

    顾至的拆台,并没让祁季昭多难堪,他宽容的笑笑,朝着周玉琛道:“我要吃药,有很多忌口。”

    “哦。”周玉琛点头表示了解,他也一样,很多刺激性的发物,过于寒凉的食物,或是和药物相冲的,他碰都不能碰,有时候看着别人享用,就觉得他们真幸福。

    如今终于遇见一个和自己处境相类似的祁季昭,立时有知己之感。他道:“我也就是喜欢甜食,其它的也不大碰,祁三哥连甜食也不能用吗?”

    刚才还祁三公子呢,这会就拉近成祁三哥了。顾至不满意的重重咳了一声,可惜没人理他。

    祁季昭看周玉琛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眼睛里满是同情,不由的笑道:“也能尝一点儿的。”

    周玉琛便笑道:“那还好,我姐姐也差不多该好了。”

    祁季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怕是太叨扰周姑娘了。”他也瞧出来了,这小院里就住着这姐弟二人,除了随行服侍的小厮和丫鬟,也就剩下门口一个看门的老婆子,人手实在太少了些。

    不安全不说,动辄就是周琳琅亲力亲为,太辛苦,还没有哪家小姐要辛劳到这个程度。

    周玉琛因长年病弱,闲着没事就揣摩人心,是以祁季昭一说他就懂了,脸上现出窘状,道:“我也劝过姐姐,可她说……”

    周琳琅自然说这些都是暂时的,她给他做,也只是因为他喜欢,原本只是偶尔做来吃,可自从顾至不见外的来过几回,姐姐就大半时间都耗在了厨房。

    祁季昭歉然的道:“令姐体贴,倒是我们不懂事。”

    顾至石破天惊的开口:“这有什么,待会儿我就送两个厨娘来。”

    周玉琛拒绝道:“不用。”

    顾至嘁一声,起身道:“真没意思,你们两个聊吧,我四下转转。”

    周玉琛想拦,祁季昭道:“元备,别乱来。”

    “知道,知道,我不乱走。”

    说是不乱走,顾至还是熟门熟路的去厨房。老远就看见侍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食盒正往外走。他走上前,问:“都做好了?今儿是什么?”

    侍玉见是他,忙行礼:“见过顾世子。”看他要来开食盒,不由的倒退一步:“姑娘今儿做的是红豆烧。”

    “红豆烧是什么?”没听说过,顾至更来了兴致。

    侍玉怕他不管不顾的抢了先吃,便将食盒背到身后,陪笑道:“奴婢这就送到前面去,顾世子稍候,弄乱了不好看。”

    顾至也就罢了手,却往厨房里看,问:“你家姑娘呢?”

    侍玉道:“姑娘回房了。”

    顾至不满的哼了一声,道:“小骗子,说好了有好吃的单独给我留一份的,又说话不算数。”

    可周琳琅不在,他也不好真闯进人家闺房。

    周琳琅回房只是换了身衣裳,便来了前院。祁季昭看见她,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在他的印象里,周琳琅应该是火,所以她应该喜欢并穿大红色衣裳才对。

    可眼前的周琳琅清淡素雅,硬生生将她的美包裹在谨慎和内敛里。这是最恰到好处的妆扮,也依然很美,却总与祁季昭印象里的周琳琅相差甚远。

    说不出来的感觉,可就像是美人的影子落在了水里成了影子,明知道是一样的,却总透着深重的隔膜,哪怕触手可及,也难以接近并掬握在手心。

    周琳琅并不关心祁季昭的心理感受,客气客套的见了礼,便在周玉琛身旁坐下,礼貌而恭谨。

    周琳琅看一眼周玉琛,笑道:“刚才来得匆忙,忘了厨房里有单独留给顾世子的点心,琛哥儿帮我跑一趟吧。”

    周玉琛嗯一声,朝着祁季昭道了声失陪。

    等他一走,周琳琅便同祁季昭道:“琳琅失礼,请祁三公子勿怪。”

    他猜着她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当下点点头:“周姑娘客气。”

    周琳琅笑笑,还真没客气,径直将顾至的意思噼哩啪啦的说了个透彻。
章节目录 第052章、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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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脸色绯红,眼睛里满是羞愧,颇有点儿不忍之姿。

    他本就生得俊美,只因平素肤色太过苍白,难免让人怜惜,此时双颊微红,当真有春风化冻的风流妩媚。

    周琳琅再对他没有别的心思,面对如此风姿,也难免心口发热。

    祁季昭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他起身拱手,极其诚恳、郑重的道:“元备顽劣,口无遮拦,唐突了周姑娘,祁三在这里向周姑娘赔罪。”

    周琳琅慌忙起身避开,她眸光清澈的望着祁季昭,同样诚挚的道:“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道理琳琅是懂得的,且琳琅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便是图报,也应当由祁三公子亲自、当面开口……”

    到底还是有怨言的。

    祁季昭无耐的笑笑,虽然羞惭,却不得不为顾至开脱:“元备他……只是一时玩笑,周姑娘万勿放在心上。”他轻咳了一阵道:“在下,万万不敢有任何轻侮周姑娘之意,当日凤山相遇,也只是……举手之劳,并未有任何私心。”

    他说得坦荡且笃定,周琳琅立时就相信了他,甚至因此还原谅了顾至先前的唐突。当下还了一礼道:“当日祁三公子救命之恩,琳琅谨记于心,日后定当徐徐图报。”

    话说开了,周琳琅一片轻松。报恩是肯定的,但是别逼得这么急就好了嘛。

    看她笑意盈然,无意间风情入骨,祁季昭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有落寞,也有沮丧。

    说实话,他虽嫌顾至有越俎代疱之嫌,且也确实莽撞,但如果周琳琅有意,这事也不是那么龌龊。

    他也知道自己身体病弱是世人嫌弃的最主要的原因,可周琳琅也并非完美无缺,如果他们彼此并不嫌弃……

    两人重新归坐,祁季昭有些心不在焉。他打量着周琳琅,见她神色从容,并无被冒犯的羞恼,连眼神都是平静的,且实在姿容娇美,如死水一般的心湖也不禁泛起涟漪。

    心跳暂缓之后,他轻声道:“若是,祁某诚意求娶,不知周姑娘……”

    也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祁季昭鬼使神差的想要……未必是争取,只是想知道答案。

    周琳琅有短暂的错愕:“呃,祁,祁三公子,你不是开玩笑吧?”

    这个时候民风哪有后世开放?居然还兴男女坐下来自己谈婚论嫁的?如果不是周琳琅心大,她都要怀疑祁季昭是知她名声不好,故此才当面折辱了。

    但凡他肯诚意求娶,也不该是用这种方式,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不是自辱辱人吗?她分明已经拒绝了的。明知不成还要开口,这是为难她啊还是为难他自己?

    祁季昭抬起眼,眸光沉静的和周琳琅对视。他眼眸黑白分明,少了顾至的肆意和跳脱,带着几分自厌和冷漠。尽管此刻探讨的是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可他的眼睛里没有热情,只有雪色的麻木。

    周琳琅心绪十分复杂。

    她承认自己虚荣,乐见异性当面向她表达爱慕和求娶之情。可祁季昭这份“求婚”究竟算什么?她看不到火热的激情,更像是冷冰冰的公式,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个公式化的答案罢了。

    这让周琳琅十分羞恼,应了,显见得她是自作多情。不应,又像是她铁石心肠。

    周琳琅紧紧掐着自己手心,才勉力做到眼皮都没眨,丝毫不见意外和羞赧的神态来。她想给祁季昭一个错觉,那就是这样的问话她已经推演过无数遍,是以她的神情毫无瑕疵。

    横竖她努力了,祁季昭是不是接收到了她这重意思,周琳琅不清楚。

    她平定的望着祁季昭,眼里涌起歉然,平静的道:“蒙祁三公子厚爱,琳琅高攀不起。”

    什么高攀不起?还不是嫌弃?

    被如此直白的拒绝,祁季昭的脸色瞬间由微红变为苍白,他自嘲的笑了笑,颇有些艰难的道:“是我不自量力。”自嘲的笑笑,又道:“果然是挟恩以报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琳琅对他的心情表示很理解。易地而处,她未必会开口是一,假如真的开了口,可见诚意十足,被拒后自然只剩下恼羞成怒。

    她抬眼,尽量冷静不掺杂情绪的道:“祁三公子多虑,琳琅此言并非推脱,实是世人都传琳琅是不祥之人,祁三公子虽是好意,琳琅却担心害人害己。那不是报恩,是报仇呢。”

    万一她真嫁过去了,却把他妨死了最要紧的,她不妨他,他也很有可能随时挂掉啊岂不是她祸害的名声就更坐实了?

    祁季昭心里舒服了些,原来她出言相拒是为了自己着想。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竟魔症了似的缓缓开口道:“琳琅,假如,假如我并不在乎呢?”

    周琳琅怔住:“……”

    可是我在乎啊。

    她有些欲哭无泪,真想喊一句:我不想嫁过去之后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她对祁季昭的病况不太了解,不知道他是否有救,但想以顾家资力财力,这么多年都没治好,可见不是一般的病症。

    遇上周玉琛那是没办法,怎么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且病弱是缘于她,那是她毕生注定要背负的责任。

    但她实在对嫁一个病秧子丈夫毫无兴趣啊。

    周琳琅垂眸,绞着手指道:“祁三公子出身名门世家,门当户对的千金贵女有如过江之鲫,何必拘泥于琳琅一介孤女?这倒让琳琅怀疑祁三公子当初的救命之恩是别有用心了。”

    这话说得有点儿狠,竟有质问的意思来。

    祁季昭没想到周琳琅这般直接,一时怔住,他还真做不来无赖情状,当下嘲弄的笑笑道:“情之一物,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周琳琅愕然,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祁季昭没敢和她对视,竟别过了脸。

    周琳琅凝噎。这么说,他承认他因一面之缘,而对周琳琅生了爱慕之情?这……很让人无语好吧?就算他真的一见钟情,可他喜欢的是本尊,而她根本不是啊。就算生着同样的相貌,可她们在骨子里根本不同。

    按说郎才女貌,未必不是一段好姻缘,但如果放在自己身上,周琳琅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章节目录 第053章、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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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外在条件很好,堪称高富帅了,当然除了身体病弱。

    对于处境糟糕的周琳琅来说,他绝对是个很好的结亲人选,嫁给他,利远远大于弊,周琳琅接受才是人之常情。

    只是周琳琅顾忌的东西太多,纵然对他的相貌有过短暂的迷惑,终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面现犹豫之色,惊疑不定的望着祁季昭。

    祁季昭面色通红,用手虚握了拢住嘴道:“非是在下有意冒犯,实是……”

    情难自禁?周琳琅哑然。

    她可以同情,可以理解,但她不能答应。良久,周琳琅吐出两个字:“抱歉。”

    她不是个心软的人,不会因为他救了她,不会因为他带着满腔的真情实意,不会因为嫁给他能给自己带来诸多好处,就此答应嫁他。

    那才是对他的不公和伤害。

    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周琳琅尊,她只是她自己。

    祁季昭是个温文君子,虽然被拒心里不舒服,但他并未像顾至那样恼羞成怒,出言不逊,只端着手里的五彩茶盅,慢慢的品着里面的……温水。

    两人正尴尬着,顾至和周玉琛结伴回来了,他嘴里叼着一个,手里还拿着一个红豆烧,边走边同周玉琛逗嘴。

    乍一见只有祁季昭和周琳琅二人,步子不由得一顿,眉锋往上一挑,眸光从祁季昭苍白的脸色和周琳琅略有些尴尬的神色中掠过,道:“唔,我们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周玉琛狠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祁季昭苍白的笑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这是,谈崩了?

    顾至一屁股坐下来,望着祁季昭试探的道:“怎么了?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祁季昭摇头,余光瞥见周琳琅有些心虚的视线。

    顾至骂了一声,道:“不是吧?”他一扬下巴,点了点周琳琅。

    祁季昭只说了一句:“别胡闹。”

    顾至气得一拍桌子,朝着周琳琅道:“周琳琅?”

    周琳琅正服侍周玉琛喝水,有事做,不用面对祁季昭,她心态能更平定些。闻言放下茶碗看过来,和和气气的问顾至:“顾世子有何吩咐?”

    顾至怒目道:“你刚才同我三哥说什么了,看你把他气得。”

    周琳琅一个字都没辩驳,只冷笑了一声。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他们两个是不是男人?什么叫她气祁季昭。

    顾至看她就不服不愤,一指她道:“哎,你什么意思?”

    周琳琅也来了气,冷冷的盯着顾至,道:“我的意思,若我能气得了祁三公子,那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为了以防祁三公子将来有什么闪失,悉数要赖到琳琅头上,还是请顾世子带祁三公子尽早避祸去吧。”

    这里不欢迎他们两个,今日走了,以后也别再来了。

    周玉琛也天真的问顾至:“祁三哥都没说什么,顾世子怎么就冤枉人呢?还有,祁三哥是男人,我姐姐……”他看了周琳琅一眼,道:“柔柔弱弱的,说她欺负人?怕是没人会信吧?”

    祁季昭是真的有些恼了,他沉着脸道:“元备,你若再任性妄为,以后就不要叫我三哥。”

    顾至气得瞪完这个瞪那个,一双眼睛都不够使,最后恼怒的道:“不管了,不管了,以后休想我再管你的事。”

    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周琳琅说的。

    一言不合就恼羞成怒,且还放言威胁,对于如此幼稚的顾至,周琳琅也是服了。她垂下双眸,不与他对视,只在心里腹诽:不管就不管吧。

    就当她是过河折桥吧,可这世上的事,本就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早晚她得自立自强,若是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注定换来的只有失望。

    气氛正尴尬着呢,门外一阵喧哗声,还夹杂着守门婆子惶急的声音:“我家姑娘不见客,你们怎么能往里硬闯呢?哎哟,你们怎么打人……”

    紧接着,院门被重重推开,忽啦一下涌进来十几个衣衫华丽的年轻公子,当先一个第一眼就看到了周琳琅,立时眼睛就亮了,朝身后诸人道:“果然这院里住着绝世小美人儿,哥几个,咱们有福了。”

    一看他们就不是正经人,且出言不逊,周玉琛十分恼怒,当下做势要起,却被周琳琅按住,不温不火的问:“敢问阁下是何人?何以青天白日,强闯民宅?”

    为首的年轻公子不正经的笑道:“我是谁?呵呵,自然是你亲亲的情哥哥?我不白天来,难不成要半夜来?哈哈,也不是不行,偷香窃玉,就该夜黑风高的时候来,更有情趣,可这不是头一次吗,总得先打个照面。”

    周琳琅脸色微白,冷着脸道:“怕是公子误会了,这里是私宅。”

    “什么私宅不私宅的,你做的就是开门纳客的生意,哪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道理。”他一指祁季昭和顾至,道:“他们能来,我们为何不能来?”

    周琳琅冷冷的瞪视着他,并没急着解释。很显然,他们是误会了,但也不排除是有意寻衅,所以周琳琅没想着白费口舌。

    按说她们搬到这里来,平素大门不开,十分低调,也就是这几回顾至不时出入,恐怕就因库这才落到别人眼里,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诚如顾至所说,这条街上的住户都不太正经,被人误会是早晚的事。

    嘴上辩驳是没用的,除非能一击致命,将这些人打到怕。

    可光凭她,哪怕算上拳师也无济于事。祁季昭是个病秧子,能盼着他不被拖累就好了,至于顾至?怕是他巴不出闹出点儿事来,好看热闹呢。

    她在这里思量,周玉琛脸却涨红了,起身道:“你胡说八道,谁家是做生意的?都给小爷滚。”

    那公子哈哈笑道:“看来这生意还真是不怎么兴隆,连小倌都派上用场了,只是未免太弱小了些,不过调教调教也不是不行。”

    周玉琛何曾听过这样的污言秽语,便要往前冲,被周琳琅一把拽住,盯着他的眼睛道:“琛哥儿,你几时也这么冲动了?”

    不是他冲动,而是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保护姐姐是他的责任,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闲汉登徒子们欺负。

    周琳琅道:“稍安勿躁。”吩咐侍璧:“拿名帖去报官。”

    侍璧慌乱不已的应了声,转身往院外跑。
章节目录 第054章、操心
    没人拦侍璧,只顾至挑衅的望了周琳琅一眼。报官?她当真敢?一旦把周家的老底掏出来,她纵然躲得过这些人的纠缠,可她自己也落不着好。

    这十几个年轻公子不由的面面相觑,一时闹不明白周琳琅是虚张声势,还是来真的。其中就有人道:“小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做生意讲究得是和气生财,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便是不愿意招待我们几位,也犯不着闹到官府去啊。”

    周琳琅冷冷的道:“我说过了,这里是私宅,不是你们所说的生意之所,几位公子误会了,念你们初犯,我可以不予计较,可若是几位不依不饶,说不得只好交给官府查办。”

    那几个人聚头窃窃私语:谁信哪,哪家正儿八经的姑娘会住在这个地方?

    周琳琅已经起身,朝着顾至和祁季昭道:“怠慢二位了,因家中有事,为免伤及无辜,还请二位先走一步。”

    对她这副“你们先撤,我来善后”的态度,祁季昭暗暗摇头,终究是柔弱的姑娘家,哪能在危急关头置她于不顾?

    祁季昭虽然有些恼羞成怒,但肚量还是有的,他平和的道:“周姑娘,还是你先回避,这里交给我……”

    顾至跳起来嚷道:“交给你自己啊,我可不管,免得好心当作驴肝肺,帮了人也落不到好。”

    他倒是会揽,回头出力的还不是自己?帮也就罢了,偏偏周琳琅就是个冷心冷血,不知好歹的人,为什么还要替她出头?

    祁季昭不满的看一眼顾至。

    周琳琅并不看顾至,只微微笑了笑,很平和的对祁季昭道:“祁三公子好意,琳琅心领,只是顾世子所说没错,救急不救穷,帮我一时一事可以,断断没有让你们帮一辈子的道理。”

    顾至:“……”他本来是私心,是恶意,可由周琳琅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啊。

    周琳琅口气如此生硬,态度如此冷漠,祁季昭也有些下不来台。人家摆明了不需要,他也没有硬腆着脸往前让人轻贱的道理,只好起身告辞。

    顾至亦步亦趋的跟着祁季昭,快到门口了朝着周琳琅一挑眉:“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求我呀。”

    周琳琅只淡漠的微笑着目送他二人,并无屈服之态。

    顾至哼一声,转身出门。

    侍玉得了吩咐,和周玉琛的小厮合力搬了个箱子出来。

    那十几个公子见顾至和祁季昭走了,心里的疑虑彻底打消,有人认得顾至,知道他是镇国公世子,可他都没有要管闲事的意思,想来这院里的人不足为惧。

    这十几个人笑嘻嘻的道:“姑娘这是要好好款待我们么?”

    周琳琅稳坐如山,朝着这十几个人道:“今天姑娘我心情好,来者有份,一人一锭元宝。”

    众人一怔。

    侍玉打开箱盖,果然几十锭元宝,在阳光下银灿灿灼人的眼。

    周琳琅开口道:“诸位可敢拿吗?”

    那为首的年轻公子道:“有何不敢?”

    周琳琅一脚踢翻了箱子,元宝骨碌碌滚了一地,众人虽然并不是多稀罕,可白要不白要,蜂涌上前一抢而空。

    周琳琅却只是微笑的看着,抿唇不语,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明灿灿的阳光下渗透着讽刺的寒意。

    祁季昭出门径直上了马车,反倒顾至犹豫着回身看了一眼。

    大门敞开,隐约可见周琳琅纤弱的身影。她并没有追出来,也不见求乞哀恳之声。被那么多男人围着,她像一株柔韧的劲草,看着可怜,却似乎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顾至心底涌起不舒服的感觉。这不像周琳琅会做的事,遇到危险,求助是本能,况且她也不是多要颜面,做不来低声下气的人,可今天怎么这么倔强?

    回头再看祁季昭,他早放下了车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顾至走到车前,唰一下挑起车帘,问:“唉,我说,你真不管?”

    祁季昭半卧在车内,闻言起身,苍白虚弱的看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道:“我怎么管?本就是个拖累人的累赘。”他的声音里带着麻木的自弃和厌倦。

    “你……”顾至欲言又止,想了想随即道:“算了,走吧。”连最慈悲的人都不打算管了,自己操哪门子闲子。

    一车一马,很快驶出巷子。

    顾至抿唇,听着车里静寂无声,就连祁季昭的咳声都似乎消失了。他用鞭子敲敲马车,问:“三哥,你可还好?”他挠了挠头,想解释:“求亲那事儿,我就是那么一说,逗她玩来着,谁知道那丫头会当真,还居然当面拒绝了你。”

    祁季昭只是嗯了一声。

    顾至有点儿替祁季昭脸疼,立刻义愤填膺的道:“她有什么了不起,除了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还有什么?”

    祁季昭有气无力的道:“周姑娘心地善良,已经原谅我了。”能不能别再提这事儿了?很长脸么?

    顾至:“……”

    他也只安静了一会儿,又轻又快的笑了一声,问祁季昭:“你说,周姑娘会不会吃亏啊?”

    祁季昭不想回答,可又觉得有些刻意,眯着眼睛,按捺着心里的烦躁,在脑中转了一圈,才道:“不会。”

    顾至丝毫觉察不出他的不耐,又问:“你怎么这么笃定?”

    笃定吗?不知道。

    祁季昭懒洋洋的道:“她怕死,惜命,脸皮厚,心狠,如果应付不过来,不会撵你我走。”

    顾至连连点头,附和道:“没错,不过你猜,她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有什么办法应付那些人?”

    半晌,祁季昭也没出声儿,顾至有些不耐烦的问:“三哥?你睡着了?”

    “不知道。”

    祁季昭心道:我又不是她,你何必问我?

    不等顾至再烦他,他叫停马车,对顾至温和的道:“我要去书局一趟,你先回府吧。”

    顾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一眼跑走了的马车,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被他给撇下了。跟吧,怪没意思的,不跟,他又没地儿可去。

    顾至哼一声,在手心捋着鞭子,没好气的道:“爷今儿酒没喝痛快,找地儿喝酒去。”他拨了马,直奔最繁华的酒楼。

    小厮忙拍马跟上,心道:三爷都走远了,您这是解释给谁听呢?
章节目录 第055章、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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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那儿已经快结尾了。

    她早在搬出周家之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光靠她一个弱女子是支应不了门庭的,一旦没了周家庇护,光凭她,根本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周玉琛。

    所以她很早就拿了周瑧的贴子,给地方保甲和衙门打过招呼,只等这边一出事,那边不敢说云集响应,但总不会无动于衷。

    果然侍璧去了没多久,里长便带人赶了来,一进院就见一群人在抢地上散落的元宝,当时就大喝一声:“把私闯民宅,抢劫盗窃的贼抓起来,一个也别放跑了。”

    这些人不过是想寻些风月乐事,可不愿意被当成贼,一边解释说自己不是强盗,一边准备跑人,却架不住里长带来的人多,很快把他们制住,推推搡搡,说要送官。

    那些人急起来,不免嚷出自己的身份,里长一听,虽是半信半疑,可瞧他们的衣着打扮也知道所言非虚,没一个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当下只看周琳琅。

    周琳琅冲为首的公子道:“能跟你谈谈吗?”

    那公子姓崔,是兵部侍郎之子,要说平日里有多十恶不赦倒也不至于,不过是人风流了些,成天致力于猎艳寻美,欺男霸女是有的,但也不至草菅人命。

    他倒不怕见官,横竖他老爹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谁都得给他点儿面子,况且他又不是真的做了强盗,因此并不多怕,可周琳琅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临危不惧倒也罢了,还明显是满腹算计,让他十分郁闷兼愤怒。

    尤其此时站在他跟前,黑白分明的眼眸十分清亮,说话态度倒也恭敬,甚至还透着点儿楚楚可怜。

    他想了想,有点儿不甘心。

    正犹豫着,门口来了一群持刀挎剑的兵士,烈腾腾一阵杀气,一个三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率先走进门,朝着周琳琅一拱手,道:“周姑娘,可是这些泼皮无理吗?”

    周琳琅一怔:这人识得她,她却不识得他。

    周玉琛抢先一步道:“正是,还请大人为我们姐弟做主。”

    他们姐弟不认得,崔公子却认得,忙陪笑道:“这不是陆校尉陆大人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陆校尉轻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崔侍郎家的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呵呵,这不是听闻周姑娘寄居在此,我过来打个招呼嘛。”

    “是吗?人情往来,陆某也略为知晓,只是这安家都提着礼物上门,怎么崔公子反倒带着人往外拿呢?”

    崔公子脸色不太好看,嘿嘿笑了笑道:“开个玩笑,这不热闹嘛。”

    朝着跟来的一群人斥道:“好没眼色,还不赶紧帮着周姑娘把银子收拾起来。”

    众人见士兵们各个板着脸,手握在刀柄,随时都会抽出来砍人,心里也不禁打突,有了台阶,慌不迭的把银子还回去,自动自发的站到崔公子身后。

    陆校尉看向周琳琅,道:“是三爷说您这里有麻烦,叫我过来帮忙。”

    祁季昭?

    周琳琅福了一福,道:“多谢大人。”她看向崔公子,道:“崔公子的意思呢?”

    这已经容不得崔公子答应不答应了,他最是识时务,当下道:“小事一桩,我这就叫他们都滚,周姑娘有什么吩咐,我洗耳恭听。”

    陆校尉也不想真的动刀动枪,见周琳琅没有计较的意思,当下一挥手,让出一条通道来,崔公子那帮狐朋狗友立时如鸟兽散。

    周琳琅谢过陆校尉,他道:“举手之劳,周姑娘不必客气。再则京城治安,本是在下份内之职,以后若再有凶徒强闯,周姑娘只管叫人给我送信儿。”

    说这话时,眼睛只瞅着崔公子。

    崔公子朝他笑笑,道:“断断不会再有人不长脑子还往这来寻衅闹事。”

    送走陆校尉和里长,周琳琅请崔公子上座。

    没了外人,崔公子审视着周琳琅,没好气的道:“小姑娘,你可以啊?爷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算计爷呢,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周琳琅亲手敬茶,道:“不过是一场误会,想来公子不会与我一个女子计较?”说完自报家门。

    听说她就是周三姑娘,崔公子不免瞪大眼睛:“是你?”

    男人们不像女人那样爱摇舌鼓唇,对于市面上流传的谣言也就当个笑料,他可不信什么天生不祥,妨人妨己这类不着调的论调,那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们才信的东西。

    没见着周琳琅之前,对她最大的关注点就是风流美人之类,真见了面,又不免上下仔细打量,得出一个结论:可怜。

    他嘲笑道:“看来流言是真的了,你这是被周家撵出来了?”

    周琳琅淡淡的道:“不是,是舍弟身子弱,我带他出来静养。”

    崔公子一副“你就掩耳盗铃吧”的神情,撇了撇嘴道:“扯平了吧,像你说的,今天就是场误会,原也怪不得我,谁让你搬到这里来住。”

    周琳琅暗暗叹了口气,却也只是道:“多谢崔公子宽宏大量,今日多有得罪,琳琅诚心致歉。”她一指那箱元宝:“些许薄物,不成敬意,只当是给诸位公子们的赔礼酒钱。”

    崔公子气得笑出来,要不是这一箱元宝,今儿还出不了这事呢。都怪那帮子眼浅的玩意,没见着过银子?

    不过周琳琅敢送,他还真不敢收?当下道:“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还是男人呢,哪能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

    见他果然不要,周琳琅笑笑道:“这是琳琅诚心赔罪,若是崔公子不要,敢是记了琳琅的仇么?”

    崔公子憋着口气没说话:“……”

    周琳琅又道:“还有句话,想奉劝崔公子一声。”

    崔公子挑眉,露出一抹玩味的神情来:“什么话,你说。”

    “听崔公子的意思,您与琳琅的大堂兄很是相熟?”

    崔公子漫不经心的道:“也就那样吧。”

    周琳琅大抵猜得出,他们是同嫖一个姑娘的交情,当下了然的笑笑,道:“那您可小心了,我这个堂兄做人没什么大毛病,不过做事就有点儿顾头不顾尾,别回头牵连了公子您。”

    崔公子不以为然。他跟周玉珉顶多算是酒肉朋友,还真谈不上过命交情,至于共事,也不过尔尔,谁吃亏谁占便宜还说不定呢。
章节目录 第056章、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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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话中有话,且不惜用重金砸他,崔公子虽然不甘心被她当枪使,可到底好奇,他问周琳琅道:“怎么个做事顾头不顾尾法?”

    周琳琅谨慎的道:“他于女色上不太谨慎,贪心不足不说,却又敢做不敢当,临了做了缩头乌龟,还把责任都赖到一个女人头上,这样的人,真的值当一交?”

    周玉珉是个什么样的人,崔公子只会比周琳琅更清楚,是以她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只后头这话,倒颇有些耐人寻味。

    他默默打量了周琳琅半晌,突的笑道:“这话别人说,我或可不信,既然周姑娘都这么说,可就让人不得不信了。”

    周琳琅轻叹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来,我原也不想拆他的台,污他的名……”

    崔公子不无讽刺的道:“这么说,周姑娘纯粹只是善心了?”

    无缘无故,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她凭什么对他发善心?如果不是善心,便是私心。

    这位崔公子也是个聪明人啊。

    周琳琅一边感叹,一边不动声色的道:“是啊,谁让我曾在菩萨跟前念了好几年的经呢,别的没有,沾染一点儿佛心总是有的。不敢说发宏愿普渡众生,但一句无心之言总算还说得起。”

    崔公子哈哈大笑,朝着周琳琅拱手道:“周姑娘谦虚了,佛祖都肯舍身饲虎,这可不只是善心所能描述的了。周姑娘纵然没损己利人,也算可圈可点了。既然话说到这儿了,不如周三姑娘索性说得详细些?也更有可信度不是?”

    周琳琅见他肯上道,当下也就没犹豫,道:“别的我也不甚清楚,但我大堂兄成亲多年,膝下一直无子,祖母和大伯母都很是着急,不过大堂兄却压根没当回事儿。”

    崔公子笑道:“他年纪又不大,再缓几年也使得。”

    周琳琅轻轻一笑,道:“那倒也不是,大抵是大堂兄胸有成竹吧。”

    点到即止,周琳琅并不肯多说。崔公子也是个明白人,看了看那箱银子,笑了一笑,朝周琳琅拱手:“今日冒昧,还请周三姑娘恕恩,不打扰了,告辞。”

    周琳琅蹲身一福,回身时脸上笑意渐敛,满是淡淡的惆怅。

    说是去书局,祁季昭只是打了个卯就回了顾府。

    略做梳洗,他便歪在榻上歇息。小厮进来回话:“陆大人刚才叫人送了信儿,周三姑娘那边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祁季昭点头:“替我道声谢。”

    小厮应了,又道:“周三姑娘叫人送了一匣点心,三爷您看……”是怎么处置?

    祁季昭抬眼看了看,唇角微翘,笑道:“放那儿吧。”

    他虽吃不了,但瞧着看眼儿也是好的。只是一提到周琳琅,祁季昭难免羞惭。

    不是没被人拒绝过,可因为拒绝的人是她,他这心就仿佛被她攥在了手心,有一种压抑的痛楚。

    难得见他心情好,那小厮道:“要说谢,周三姑娘这份谢礼也太轻了些,爷几次三番的救她,她就算做牛做马也是应当的。”

    祁季昭笑意渐敛,没说话。看,世人都会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救了她,她就该以身相许。所以,就算他挟恩以报,也没错,不是么?

    错的是她,是她不识抬举。

    他渐渐淡了心思,沉了脸。

    小厮察颜观色,见祁季昭似是心情不好,不由的劝道:“爷年纪也不小了,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若是有了中意的……不如请老太太做主?”

    祁季昭淡漠的道:“我这病,早晚是个拖累,何苦祸害人?”

    小厮不愤,梗着脖子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比常人虚弱了些,可您腹有良谋,才华横溢,若不是际遇不好,怎么也能出任将相。饶是如此,您不也是殿下的谋臣么?谁敢嫌弃您?那是她们有眼无珠。若当真如此,爷又何必……”

    何必衷情于这样的女子?

    祁季昭凉薄的笑了一声,道:“罢了。”

    “爷,小的僭越,说句不该说的,您今日就不该和周三姑娘直接求亲。”

    祁季昭脸色红了红,却忍不住问:“嗯?”

    “爷,您是这么多年少与姑娘家交往,怕是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疏忽了,周三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面皮薄,哪有您这么直不愣登提什么娶不娶的?”

    祁季昭也是一愣,随即苦笑。也许当面和她提嫁娶一事确实是他唐突,但她不愿意的态度做不了伪,即便托了外祖母去周家提亲又如何?她不愿意,他何必强求?

    只是这话不好同一个小厮说。

    沉吟半晌,他问那小厮:“你也觉得,她会同意?”

    “咳,不都说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爷当真中意周三姑娘,只要周家同意……”

    哪有她一个小姑娘自己说了算的?

    “……”祁季昭心动,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爷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嫁过来,天长日久,总能生出情份来,到时候爷又有人照在,又能得偿所愿……”

    祁季昭挥手:“下去吧。”

    等到小厮走了,他才虚浮的笑笑,道:“也许……”

    祁季昭琢磨了一夜,第二天去见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见他精神不好,不免问起他的身体。

    祁季昭说:“没事,大抵昨儿出门累着了。”

    顾老太太便道:“既累了就好生歇着,怎么倒又出门?我知道你有孝心,可也不体现在这上头。”

    祁季昭笑笑,没说话。顾老太太见他神思深沉,知道他有话说,便摒退众人,笑着和他问起顾至:“元郎也老大不小了,你和他一向亲近,倒是替我劝劝他,早点儿娶了亲才好。”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一向心思重,我这个老太太说话怕你嫌烦,不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你身边多加照应,给祁家留了香火是一,你也能多少开怀是最要紧的。”

    祁季昭抿了抿唇,道:“不知元备可有中意的姑娘?”

    “他?整天不着调,哪里顾得上这个,倒是你……”

    祁季昭有些紧张:“不瞒外祖母,我倒确实是为着这事来求您的。”
章节目录 第057章、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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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在外喝了酒,又遇上些朋友,直闹到大半夜才回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了还觉得头发沉。服侍他的小厮替他打了洗脸水,问他:“世子爷,早饭都凉了,您看吃点儿什么?”

    “不想吃,嘴里没味儿。”

    顾至胡乱洗了脸,换了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捏捏眉心,起身道:“我去找三哥。”

    他在头前踉跄着走,身后小厮跟上来:“三爷早起了,这会儿在老太太那儿闲坐说话呢。”

    “哟,他怎么想起来去老太太跟前尽孝心了。”

    说是这么说,他步子一转,径直去了顾老太太的澄心堂。丫鬟们一迭声报进去,顾老太太才说“进”,他已经一阵风到了跟前。

    顾老太太看他面色青白,不禁嗔道:“你昨儿又去哪儿胡闹了?看你这一脸酒色,大早起还没吃东西吧?”

    说时吩咐人:“叫厨房煮碗燕窝粥来。”

    顾至胡乱坐下,拈了一个苹果,洗也不洗就咬,环顾一圈,没见着祁季昭人,便问:“不是说三哥在这儿吗?走了?”

    顾老太太笑道:“那孩子精神不好,略坐坐我就叫他回去歇着了。”说罢压低声音问顾至:“你三哥有中意的姑娘了?”

    顾至一顿,抬眼看顾老太太一脸探询,便道:“我哪儿知道,您怎么不问他自己?”

    顾老太太啐他一声,道:“当然问过了,这不是想跟你打听打听那姑娘脾气禀性到底如何吗?”

    “嗤,我哪儿知道。”顾至把咬得只剩一半的苹果扬手扔进水晶盘子里,道:“您看我像能随意进出人家内院的人?问我?”

    顾老太太才不上他的当,道:“他都跟我说了,说是这位周姑娘你也见过的。”

    顾至脸色不太好看,盯着顾老太太问:“周?周姑娘?”

    “是啊。”顾老太太挺得意:“我一直说昭哥儿这孩子心冷,一直担心他总这么下去,怪孤苦零丁的,好在他自己也开窍,终于知道说亲了。这不,他一大早来找我,就是想托我去向周家提亲。”

    顾至眉都锁紧到了一处,半晌才嗤笑一声道:“难得他肯开口,您去就是了。那什么周姑娘,我是见过几面,长得挺漂亮的……至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君子不言人恶,顾至半字都没提周琳琅在鸣凤庵的事。只是这心里不大得劲,有一种被祁季昭背叛了的感觉。

    他喜欢周琳琅不是秘密,可自己先前屡次提起这事,他都一副不可能,不愿意提的模样,怎么背着自己,就求到祖母这儿,想让她代为求亲了呢?

    顾至暗暗撇了撇嘴,道:“三哥也真是的,喜欢人家姑娘就早说啊。”

    顾老太太斥她:“胡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婚之言,他自己去说像什么话?”

    顾至悻悻的道:“那您什么时候去提亲?”

    “提亲也不能这么冒昧,总得寻个机会把这位周姑娘叫过来瞧上一瞧。你姑母和姑丈去得早,昭哥儿也没个能操持主事的人,说不得我老婆子得费费心。”

    顾老太太又揪住顾至问:“你三哥一向稳重,做什么事都心里有数,不像你这么跳脱,什么时候都像个肆意妄为的孩子,他亲事虽说没定下来,可也差不多有谱了,你呢?你不是说相中了人家姑娘吗?”

    顾至嘿嘿的笑,问顾老太太:“万一我和三哥相中的是同一个姑娘呢?”

    “你说什么?”顾老太太愣住:“这周家姑娘真有这么好?这可真难得。”她不但不发愁,还十分欢喜:“哎哟,能够被你相中,想来这姑娘一定天上难寻,地下难找……”

    顾至烦躁的道:“祖母,您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话?如果我和三哥相中了同一个姑娘,您到底替谁娶啊?”

    顾老太太嗤了一声,不耐烦的道:“我又没聋,当然听清了,你说了不算,白长了年纪,你哪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先可着你三哥来。”

    顾至恼羞成怒:“一会儿说我到了年纪该成亲了,一会儿又说我什么都不懂,烦不烦人。凭什么我要让给三哥,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孙子?”

    顾老太太心思正在如何与周家拉扯关系上费神思,听了顾至的话也只是默默看了他两眼,笑着安抚:“京城好姑娘多了去的,你不急,祖母慢慢给你找。”

    “谁急了。”顾至气得嘶一声,道:“甭劳您老费心,我才不想娶亲,您只管替三哥操持就成了。”

    说罢扬长而去。

    出了门,顾至走得飞快,脚下一硌,是个不大不小的石子。他恼上来,伸脚一踢,飞起的石子砸到养着碗莲的缸里,发出清脆的一响。

    廊下的小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忙上前察看,见这缸已经裂了一道缝。虽不至于渗水,可实在有碍观瞻。

    小丫鬟都快哭了,再看时,顾至只剩了个背影儿。

    旁边的丫鬟便低声道:“也不知道谁又惹世子爷不高兴了,要拿这些死物出气。哭也没用,等下跟老太太身边的顾嬷嬷说一声儿吧。”

    那小丫鬟抹着眼睛道:“因为世子爷,今损了这个,明儿坏了那个,我都罚了好几回月钱了,说又不能说,劝又不能劝,凭什么主子不高兴要拿咱们奴婢做贱?”

    她对面的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不敢说话,小丫鬟一回头,见顾至黑着脸站在自己背后,吓得腿一软:“世子爷”

    顾至冷冷的道:“我不高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有意见?”

    那丫鬟头磕到地上,声儿都颤了:“奴婢不敢。”

    顾至蹲下来,强迫她抬起头,问她:“这府里,你说个比爷……嗯,比爷还要坏的人,爷就饶了你。”

    要挑个比他得人心的,这丫鬟张口就来,可要说比他讨厌的,还真没有。这丫鬟年纪小,不敢撒谎,可也不敢实话实说,憋的脸都紫了,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顾至冷哼了一声,起身,抬腿,一脚把她踹到一边,道:“爷就坏得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了,你能怎么着吧?来人,把她拖下去,打一顿板子发卖了。”
章节目录 第058章、人去
    顾至在府里一向作威作福,喜怒不定,他说发卖个丫鬟,管事自然不敢求情,也不敢怠慢,扯了这软倒的丫鬟就往外头拖。

    顾至气哼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越坐越闷,最后换了衣裳,起身出了府。他一路打马,到了周琳琅院门前,见院门紧闭,便示意小厮上前叫门。

    拍了半晌,竟一点儿回声都没有,反倒是隔壁角门开了,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朝这边望了望,怯生生的叫了一声“世子爷”。

    顾至也没下马,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反常态的面沉似水。

    那小丫鬟有些怕他,不敢近前,只小声儿道:“这家人,搬走了。”

    顾至噎得差点儿没从马上摔下来,他冷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就才刚……”

    顾至抿唇,眼里闪过风暴,仿佛随时能一把火烧了眼前的院子,那小丫鬟腿软,就想往后撤,还是顾至的小厮扔过去一角银子,陪笑问:“可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吗?”

    小丫鬟紧紧攥着银角子,摇头道:“不,不知道。我家姑娘,好心好意过去问了声是否需要帮忙,哪知……”

    不用说,也知道在周琳琅跟前没得好脸儿。

    顾至反倒笑了声,拨马喝了一声“走”,已经奔出去老远。

    小厮忙牵马追上来,问顾至:“世子爷,想必周三姑娘没走多远,要不咱们追上去问问?”

    顾至甩脸子道:“问什么?”

    “这……周三姑娘就姐弟两个,去哪儿怕是也未定,世子爷既碰上了,好歹帮衬一下。”

    回答他的是顾至的一声“哼”。

    小厮见他有意,却下不来台,便自言自语的道:“爷就是性子不大好,像我娘说的,刀子嘴豆腐心,这样不管做了多少好事别人也难领情,三爷就和爷正相反,像今天的事,怎么也到不了说打说杀的地步,爷何必跟一个丫头计较……”

    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顾至脸冷得能冒冰碴子,他缩着脖子道:“爷”

    顾至一鞭子抽过来,道:“怂样,想求情早前怎么不求?这会儿放马后炮有屁用?”

    “嘿嘿。”小厮挠挠头,道:“爷正在气头上,小的哪敢顶风作案?”

    又往前走了一阵,顾至问小厮:“你好端端的,提三哥做什么?”

    小厮眼皮跳了跳,谨慎的道:“小的听说,昨儿咱们走后,三爷叫人请了陆校尉过来,替周三姑娘解了燃眉之急。”

    顾至勒了马,冷冷的瞪着他,小厮低头跳下马,扑通就跪到了地上:“爷恕罪,小的真不是挑拨离间。”

    “那是什么?”

    “就是听到了消息,总不能瞒着爷。”

    顾至的声音很冷:“你倒忠心,爷是不是还得好好奖赏奖赏你啊?”

    “小的不敢。”那小厮硬撑着抬头,道:“爷,小的真没恶意,就是想说,想说……爷昨天太意气用事了,不仅周姑娘,三爷也下不来台,三爷亦是好心,既不想惹得爷不高兴,也不忍周姑娘受委屈,这才……”

    顾至盯着他半晌,这才缓了口气道:“起来吧。”

    小厮说了声“谢谢爷”,急忙爬起来。

    顾至沉默不语,小厮便道:“小的瞧得出来,您对周姑娘……”

    顾至冷喝一声:“闭嘴。别给爷自作聪明,再敢胡说一句,爷抽死你。”说时扬鞭,丢下一句话:“别跟着我。”

    很快跑得没了影儿。

    小厮不敢追,又不能不追,叹了一口气,勒了勒缰绳,慢悠悠的追上去。

    从崔公子带人闯了一回门之后,周琳琅就有回别庄的打算。她选择住在这里,除了清幽适合养病之外,图的就是京城繁华,请医延药都很方便。如今周玉琛身体大好,这里又不得清净,离开也罢。

    周玉琛也极赞成,他觉得自己身体有了很大进展,下剩的也不过是继续锻炼,至于郎中开的方子,照他的话说就是:“其实就是锦上添花,吃不吃都一样。”

    两人计议已定,也就略做收拾,隔天雇了辆车,将一行物什收拾好,锁了院落,回了别庄。

    她们本就没什么东西,不过是随身用品,是以倒也简便。

    周玉琛殊无留恋,只是感慨:“想想以前自己就像一只圈在笼子里的鸟,十多年都没见过天日,如今才几个月的功夫,我倒是在这城内城外遛了个够。”

    周琳琅笑他:“这才哪儿到哪儿?天下那么大,风光正好。西边有大漠,东边有大海,北边有草原,南边四季如春,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习惯,新鲜着呢。等你再大些,身子再好些,我带你天南地北的去逛。”

    她这一说,不仅周玉琛满眼向往,连侍玉和侍璧都拍手叫好:“那可好,到时奴婢们就跟着姑娘和五爷沾光了。”

    别院里有纪妈妈在,这几个月算是把庄子上的大事小情都把控在了手里,听说周琳琅和周玉琛回来了,亲自迎出来。

    一见周玉琛脸色红润,眼睛明亮,与从前病弱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不由的一怔,随即发自内心的笑了,道:“五爷长高了,气色也比从前好得多。”

    周玉琛笑笑道:“可不是,都是姐姐的功劳。”

    纪妈妈便真心实意的朝着周琳琅行了一礼:“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周琳琅扶她起来道:“应该是妈妈辛苦才对,这些日子让妈妈劳累了。”

    纪妈妈道:“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说起来还是姑娘辛苦。”

    主仆两个谦逊几句,这才进去说话。

    周玉琛一路车马劳顿,仍是有些累,周玉琛自叫人服侍了他梳洗去歇息,她则和纪妈妈说着闲话。

    纪妈妈就是个不会诉苦的人,简单说了别庄的情况,又说起周家:“中秋过后,大太太叫人送了节礼,奴婢推说五爷身子不好,姑娘不在,把东西收了。大太太派来的孙妈妈嘱咐,叫姑娘和五爷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回去同大太太说。”

    老太太自然是装聋作哑,难得的周三老爷居然也派了人过来。

    周琳琅淡漠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纪妈妈见她浑不在意,不由的提醒道:“姑娘先前不在别庄,倒也情有可原,如今回来了,也该着人给家里送个信儿。”

    这是提醒她和周家互通往来,不能让周家忽略掉她的存在。
章节目录 第059章、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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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受教,道:“妈妈提醒的是,不然就妈妈跑一趟吧。”

    纪妈妈是不嫌辛苦的,再说她离开周家也这么长时间了,回去瞧瞧家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第二天略做收拾,就回了城。

    等她回来,已经是十天后,她给周琳琅带了一个大消息:“大爷被大老爷打了。”

    周琳琅一点儿都不意外,却还是故作惊讶的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纪妈妈打量一回周琳琅,见她毫无顾忌,也不觉得难堪,想来确实没把之前那件事放在心上,回话时也就轻松许多:“说是大爷前些日子和人去酒楼喝酒,不知怎么口角起来,大打出手不说,还……还说了许多浑话,当时诸多人在场,其中就有御史家的公子。结果御史上了折子,参大老爷教子无方。”

    周琳琅眉目轻垂,神情淡然,好像是在听,又好像全不在意。但她知道,想必是崔公子在其中找的碴。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可也要看什么人,这招管用,却也只能使这一次。

    纪妈妈还没说完,敢情周大老爷教训周玉珉,并不单纯是为了这个。

    他与人口角还是轻的,最主要的是府里曝出一个带着两岁孩子的媳妇居然和周玉珉不清不楚了好几年,她嫁的那个小厮也不过是哄人的门面功夫。

    哪成想这媳妇跟了周玉珉几年,渐渐察觉出他毫无真心,对自己也渐渐冷淡,竟想一心一意的跟着那老实小厮过日子。

    周玉珉不愤,寻了个借口打了那小厮一顿,威胁要把他卖掉。这媳妇便抱着孩子跑到周老太太跟前请她老人家做主,说是宁可把孩子还给周玉珉,也请周家人饶了她们夫妻两口。

    大奶奶赵氏和周玉珉成亲几年,一直不曾开怀,听说他养的私生子都两岁了,当时就气疯了,将周玉珉抓得满脸花,扬言要弄死那孩子,然后自己去上吊。

    周老太太当时就晕了过去。

    气晕了周老太太,哪管他周玉珉是不是长房长孙,被周大老爷好一顿臭揍,打得死去活来。他不是个多有骨气的,从前不轻不重的挨几板子,挺挺也就过去了,这回却怎么也撑不下来,一来二去,倒是把从前那点子烂污事都掀了出来。

    听说他还试图堂妹,周大老爷只恨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儿子来,气怒交加,亲自上阵,拎板子一顿好打。

    要不是周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求他手下留情,周玉珉说不定就真被打死了。

    周大老爷气怒难消,命人将他丢进祠堂,不跪满三个月,别想出来,谁敢替他求情,同罪论处。

    周琳琅不做评价,只说了一句:“善恶终有报。”

    可她也疑惑,怎么这位大伯忽然就重振门楣了呢?别说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性,好歹也是一个府里住着,他再不问内帏,也不至于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

    知道了却不管,这位也是个奇芭,不然怎么会纵容周玉珉胡闹至此?

    难道说,只是因为从前没闹得人尽皆知?

    若单纯是因为丢了脸才痛下杀手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周琳琅只能呵呵了。周家人要面子,可见一斑,周琳琅对这位大伯持怀疑态度。

    纪妈妈自然也不清楚内情,毕竟是外院男人的事。周琳琅也只是疑惑了那么一瞬,很快就丢到了脑后头。

    转眼就是年底。

    周玉珉的事已经被周大老爷压了下去,周老太太也渐渐痊愈,一家子人忙着过年,想压一压今年府里的晦气,也终于有人意识到周玉琛姐弟还在别庄。

    府里分了两派,周大老爷和周三老爷是主张接她姐弟二人回府的。过年嘛,就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可从周老太太到周三太太冯氏这一帮女人们,都不大情愿。

    周大老爷一向不爱管家里琐事,但从周玉珉连续出的烂事上来看,他深觉这样不行,因此不顾周老太太不太情愿的脸,一锤定音:“接,即刻就叫人去接。”

    甚至还把周三老爷提到书房,劈头训了一顿:“什么扫帚星?子不语怪力论神,你好歹是个读书人,这也信?女人们没见识,遇到点儿事就往神鬼上推,你跟她们一样?以前体谅着你痛失爱妻,故此多有容让,没想到你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像什么话?这都十多年过去了,你也儿女成行,怎么还钻牛角尖?”

    周瑧叫屈:“我并没这么想,这个当初是母亲……”

    “别什么事都怪到母亲头上,她糊涂,你也糊涂么?”

    “……”周瑧更不敢提冯氏了,若是被兄长知道他受制于妇人,为妇人枕上之言所蛊惑,只怕真要跟教训他儿子一样教训自己了。

    周瑧只能替自己辩解:“当年,我一时盛怒,也只是想让她离开周家,好好反省反省……可哪成想……”

    一提这个周大老爷就来气:“你平日里都想些什么?嗯?那好歹也是你闺女,一去四年,你居然不闻不问,有你这么做爹的么?若不是鸣凤庵出事,你难不成还要等她老死于庵中?”

    周瑧还真不敢说自己确实没存了这意,只能苦巴巴的道:“可流言可畏,从前她在府中时就年年出事,如今才回府……”

    若真出了事,大哥你担责任啊?!

    周大老爷虽然训斥周瑧时义正辞严,可毕竟上了些年纪,不比年轻时豪气云天,真要把周琳琅接回来,妨碍了他的官途,他绝对不能容忍。

    但到底周家名声重要,没个把周家子女扔到外头的道理。

    他瞥一眼周瑧,眼里满是冰冷的煞气。

    周瑧不易察觉的缩了缩脖子:虽说闺女确确实实是他的,可他也没想到会生出这么个祸害来不是?

    周大老爷冷笑一声,问周瑧:“我还想问你呢,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既然对她不放心,怎么倒同意她把琛哥儿带出府了?”

    周瑧张口结舌:“那还不是因为……”

    刚要提“冯氏”,又警醒的闭嘴。换来周大老爷一声冷哼:“琛哥儿毕竟是你的嫡长子,长幼不可废,你可别受了无知妇人的蒙蔽,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来。”
章节目录 第060章、敌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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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氏的心思不难猜,她无时无刻不在替自己的儿子周玉谨的前程考虑,有周玉琛在,哪怕他是个天不假年的病秧子,但到底是显而易见的阻碍。

    女人心地狭窄,她看不到长远利益,只想就近解决。

    拿周琳琅索取嫁妆之事做引子,冯氏忍冤受屈的退居幕后,却纵容周琳琅把周玉琛带走,还不是想借刀杀人?

    不要说她,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周玉琛这一辈子就这样了,那病是好不了的,周琳琅将他带走,一旦出了事,世人只会说是周琳琅妨的,而不会说周府、继母冯氏虐待。

    周瑧不可能不明白,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一想到这个,周大老爷就忍不住骂周瑧:“你个蠢的。我问你,琳琅今年多大了?”

    周瑧不解,一脸茫然。

    周大老爷伸手指到他面前,气哼哼了两声又放下,长叹一声。

    周瑧忽然明白过来:“大哥是说?”

    周大老爷意味深长的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呃……”周瑧犹豫着道:“可她的名声……毕竟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这万一……她把霉运带到别人家……”

    周大老爷恨铁不成钢:“你也说是结亲。”

    “结……亲,大哥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结亲,只是送入对方人家为妾,不就没这个顾虑了?

    周大老爷神情莫测的道:“我什么都没说,那是你自己的女儿。”

    一通训斥,把个周瑧数落得面红耳赤,连连应是。

    打发了周瑧,周大老爷叫身边的小厮进来,问:“打听得怎么样了?”

    那小厮回道:“自打三姑娘回了别庄,就再没和顾世子见过面。”

    周大老爷挥手叫他下去,思量了半晌。凡事在没有个定论之前,就先放放也好,周琳琅就是鸡肋,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大价值,但不能现在就放弃是肯定的。

    小年前一天,府里派人来接周琳琅姐弟回家。

    周玉琛很兴奋,不管周家对他如何,那里毕竟是他的家,能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于他来说是件非常安全也非常欣慰的事。

    周琳琅神色淡淡,无悲无喜,只是瞧着他欢喜,也觉得欣慰而已。

    周玉琛看出她不太自在,拽着她的袖子道:“三姐姐,你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周琳琅点点头,柔柔的看着他,道了声“好”。

    她并不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终究回到周府,最忌讳,最害怕,最挠头的绝对不会是她。

    姐弟俩回府,只有大姑娘周玲珑带着几位姑娘出门相迎。

    这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吧。

    周玲珑倒还沉得住气,仿佛全然不知道周玉珉和周琳琅之间的那点仇恨,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面上含笑,望着周琳琅道:“三妹妹终于回来了,老太太可没少念叨着你呢。”

    怕是恨她不死还差不多。

    周琳琅只微微一笑,并不过分亲近的道:“多承祖母惦记。家里人都好?”

    旁人也就是敷敷衍的衍打个招呼。

    周玲珑做派自然,到底有些顾忌,不肯与周琳琅亲近,道了声“都好”,很快的望向站在一边的周玉琛,才要寒暄,却在近距离看清他的模样之后,微微一怔,道:“这是琛哥儿?小半年不见,我都快不认识了。”

    周玉琛上前,朗朗行礼:“大姐,二姐,四妹妹,五妹妹……”

    他与周玲珑也并不多亲密,只打了招呼便乖巧的站在一旁。

    周玲珑讪讪的道:“琛哥儿气色不错,这些日子想来没少想家吧?”

    这么明显的挑拨,还真是……周琳琅好笑的看着周玲珑:“自然是想家的,外面的金窝银窝再好,也不如家里的草窝。”

    周玉琛毫无知觉,笑得乖巧,道:“我是很想家,不过在别院跟三姐姐在一起也很有意思,以前从不知稼穑为何物,如今倒是长了不少见识,不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么,现下才觉得感触尤深。”

    为了他的嫡亲姐姐,他倒是一改从前的腼腆。

    周玲珑心里又妒又酸,,却还是笑道:“琛哥儿果然又进益了,凡事都不离学识。”

    那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没什么前程的病秧子。

    一行人进门,一路沉默。周琼琚背着周玲珑,朝着周琳琅翻了个白眼,道:“扫帚星,祸害精。”

    她声音不大,却刚好能清晰的叫周琳琅听见。

    周玉琛自然也听见了,第一反应不是震怒,而是担忧的看向周琳琅。

    周琳琅才不在乎这些虚名,朝着周玉琛安抚的笑笑,意思是她没事。

    周玲珑面色微红,拉住周琼琚,轻斥道:“不得胡说。”

    周琼琚十分不服气,大声道:“我哪儿胡说了,她就是个祸害精,害得大哥……”

    周玲珑一把就捂住了周琼琚的嘴,脸都白了。

    周琳琅故作糊涂:“大堂兄怎么了?我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难不成家里又生出什么事端来了不成?那我可真是冤枉了,若我在,周家有事还能怪到我头上,我不在,这黑锅也得由我背么?”

    周玉珉的事不太光彩,周玲珑肯定不能同周琳琅说,只能陪笑道:“琳琅,琼琚还小,不懂事,她只是心疼大哥无端挨了爹的训斥而已,一时出言不逊,你莫要同她计较。”

    她小是小,可这张嘴够恶毒的。

    周琳琅笑眯眯的道:“我同她计较什么?怎么说也是同胞姐妹,只有烂了心肠的人才骨肉相残呢。再说,人在做,天在看,善恶自有报,便是做了坏事,自有老天收拾,关我什么事。”

    周琼琚气得跳脚,待要和周琳琅对骂,被周玲珑死死捂住嘴,不得发声。周玲珑受着周琳琅的指桑骂槐,却不能说不是,只能敷衍的道:“家和万事兴,外人欺负倒罢了,若是家里人先闹起来,那才是最可怕的事呢。”

    周琳琅看定周玲珑,认真的点头:“大姐姐所说太有道理了。”

    只是说得好听,你当真能做到姐妹和睦?

    周玲珑被周琳琅看得浑身不自在,垂眸道:“到底我是姐姐,妹妹们起了争执,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我在这替四妹妹给三妹妹赔礼了。”

    周琳琅伸手扶她。

    周玲珑强忍着胆寒才没收回手。

    周琳琅道:“大姐姐的情,琳琅领了。”
章节目录 第061章、敌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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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带着周玉琛去见周老太太。

    周大太太不待见她,因为周玉珉的事,她更是恨死了周琳琅,可碍着周大老爷的面子,捏着鼻子陪在周老太太身侧。

    冯氏就更是如此,原以为这次撵她出府,怎么也得住个一年半载,哪成想这才几个月就又回来了。

    好在周瑧私底下给她透了个话,叫她不拘什么人家,尽快替周琳琅寻门亲事,她便心里有了谱,也只是竭力忍耐。

    周老太太听了丫头的禀报,烦躁的揉揉太阳穴,漠然的道:“他们姐弟也走了大半天的路,想必累了,先回去梳洗,等歇够了再来请安不迟。”

    话是这么说,可若真的心疼孙子、孙女,何必严阵以待呢?

    好在周琳琅并没把周老太太虚伪的客套话听进心里去,照旧带了周玉琛进来请安。她姐弟二人行了礼,周老太太才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子,道:“不用客气了,都是一家子骨肉……”

    她忽的怔住,打量着眼前精精神神,面色红润的小伙子:“你……”

    周玉琛略带些拘束的道:“祖母,我是琛哥儿。”

    不,不可能吧。

    周老太太招手:“你走近些,让我瞧瞧。”

    周玉琛回身看一眼周琳琅,见她朝自己点头,这才走上前。周老太太拉拉他的手,哟,暖忽忽的,外头那么冷,前几天又才下了一场暴雪,接她们姐弟的马车想来没有人特意吩咐,没有那么周到,可他竟然不冷。

    且面色不像从前那样惨白,虽说一路行来,他不见疲惫,真是让人意外。

    周老太太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按说周玉琛同样是她的孙子,他若好,自然应该欢喜,可因为他和周琳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便十分不甘。

    更别提要承认这是周琳琅的功劳了。

    她抬眼看了看周琳琅。

    周琳琅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丝毫没因为她们有意的慢怠而觉得尴尬和窘迫,见她望过来,还浮起礼貌恭敬的笑。

    这笑并无别的意思,可落在周老太太眼里终是透着那么点儿挑衅和得意。本来还想说一句“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这会儿也说不出口了。

    果然是越来越貌美,尽管身上的衣裳不是最新的,花样也不时兴,可她站在这,风姿绰约,妩媚风流,硬是把温柔得体的周玲珑,俏皮可爱的周琼琚比得灰头土脸,一文不值。

    因着她的美貌,她似乎是个天然的发光体,能够第一眼就把人的视线引到她那儿去。就算以周老太太辛辣的眼光看过去,也不得不惊叹于她的美貌,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怪她眼神太水波荡漾?可她压根没四下乱看。怪她胸前太鼓,臀部太翘?可那是天生的。在鸣凤庵四年,也没能把她养成个豆芽菜,反倒因为回了周府,这些日子将养得皮肤越发水嫩。

    周老太太不免嫌周琳琅有些碍眼,红颜祸水,她接下来这是要祸害谁呢?

    周玉琛却眼巴巴的瞅着她,为周琳琅请功:“祖母,孙儿最近身体好多了,都是三姐姐的功劳。”

    “呃,祖母瞧出来了。”周老太太心里略显寒意,到底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弟,哪怕不养在一起,情份也比旁人更亲厚,自己这个祖母,很显然远远不如他这才回来的嫡姐。

    周老太太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打发她姐弟二人回去了。

    周大太太也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面上犹带着不可置信的冯氏一笑,道:“恭喜三弟妹了,如今琛哥儿身子大好,再苦恼勤读几年,想来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冯氏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只干巴巴的道:“大嫂客气了,横竖光耀的是周家,分什么你我?”

    要知道,周玉珉还是嫡长孙呢,可惜人不成器,若真是周玉琛从众兄弟中出人头地,她这个大嫂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果然一句话戳中了周大太太的肺管子,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再望向周老太太,不免恳求道:“老太太,眼瞅着这就要年底了,珉哥儿可还跪在祠堂里呢。赵氏那头不安生,成天嚷嚷着要回娘家,媳妇是把好话说尽,可是都不抵用,这可怎么好?”

    周老太太也为难,周大老爷不比别个,他现在是周家的家主,一向说一不二,若是她以母亲之尊强行违拗他的意思,不是不可以,但终究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很难在族人面前立威。

    冯氏冷丁插一句道:“大嫂敢是糊涂了?现放着说话管用的人你不求,反倒为难老太太,是何道理?”

    周大太太拭了泪问:“你说的是谁?”

    冯氏不吝啬恶狠狠的踩她一脚,道:“解铃还需系铃人,珉哥儿的事,说到底与琳琅有关……琳琅毕竟是个姑娘家,娇软柔弱,若她肯替珉哥儿求情,想来大伯必会顾及几分颜面。”

    周大太太不是没想过周琳琅,可儿子就是为她所迷,被她所害,她恨不得生吃了周琳琅的肉好报这血海深仇呢,怎么肯屈尊纡贵、低声下气的去求她?

    再者周玉珉对堂妹生了淫邪之心,说到哪儿都是该千刀万剐的主儿,周大老爷严令不许人胡说八道,封了周家上下所有人的嘴,都深以此事为恨,不乐意提及,偏偏冯氏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的让人厌恶。

    周老太太抬起眼皮,冷冷的瞅了冯氏一眼,道:“琳琅姐俩回来了,你也好生准备准备,他俩从前住过的院子叫人好好收拾收拾,别让人瞧了像是贫民住的似的。还有,这大过年的,都不不许提不高兴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冯氏心里窝着一团火,心道:把那个扫帚星接回来,这府里还能有什么高兴事儿?

    偏偏这俩祸害精是自己房里的,别人怎么明面上嫌恶都行,只有她,捏着鼻子也得好生款待。

    当下只能低头应是,转身退出去。

    周老太太看向周大太太:“珉哥儿的事,你我都清楚,我会跟他爹说一声儿,可到底结果如何却不敢保证。要我说,你平日里对珉哥儿未免太过纵容了些,得好好教导教导才成。”

    周大太太涨红着脸道:“媳妇晓得,珉哥儿从前确实是有些小毛病,媳妇原想着,成了亲好歹会收敛些,可哪成想……”她捂着脸哽了一声,道:“要不是琳琅回来……”

    也不会发生这事儿了。
章节目录 第062章、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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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太太听这些话也烦了,被周大老爷“婉转”的劝过一回,对于周琳琅,不接受也得接受,当下冷脸对周大太太道:“孩子可都两岁了,那会儿琳琅在哪儿呢?”

    周大太太脸一红,喏喏的道:“谁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也不能就听那媳妇子的一面之词,再说,那媳妇子生得面若桃花,一看就不像个规矩正经的人家……”

    气急了,连给儿子戴绿帽子的话都要说出来了。

    周老太太恼怒道:“珉哥儿自己都承认了。”

    周大太太还是不肯接受,只执拗的道:“那是老爷打得狠了,他要再不肯承认哪还有命在?”

    周老太太叹口气:“就算这是一笔糊涂帐吧,可那孩子怎么也不能让那媳妇子带到外头去,谁知道嚷嚷出来,会变成什么样儿?”

    周大太太一咬牙:“媳妇晓得,也早就安排好了。”虽不至于当即就弄死那孩子,但养废养残是必然的。

    周老太太不想提这事,一提就心口疼,周玉珉好说也是大家公子,从小就什么都可着他,可他倒好,贪恋女色也就罢了,竟这么没品,什么脏的臭的,也不管如何低贱,摸上手就成。

    那媳妇她也看过,除了身材丰满,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可周玉珉就硬是能和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和她厮混好几年,竟连孩子都有了。

    她当然怀疑这孩子的血统,可那媳妇一口咬定是周玉珉的,且周玉珉自己也承认了,她能如何?长年吃斋念佛也不是光做给人看,怎么那也是一条命,周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肯脏了自己的手。

    横竖周在太太比自己还要胳应这事,交给她再好不过。

    周老太太挥手:“行了,我也累了,都散了吧。”

    不想再替周玉珉说话。

    周大太太还要坚持:“母亲,珉哥儿他……他到底是长孙,是周家未来的家主,小错大惩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还不放他出来,外头已经不知道传得多么难听,总不能让他颜面扫地。”

    周老太太叹气:“我会同老大说的。”至于放不放,她可就做不了主了。

    话说到这份上,周大太太也只能闭嘴,她要走,周老太太又叫住她:“想来该说的不该说的,老大都和你说过了,从前不管怎么样,过去的都过去了,可现下琳琅姐弟回来,该怎么做,你心里得有数。”

    周大太太低声应承:“媳妇知道,一定不会亏待了琳琅姐弟。”再恨再恶心,也得捏着鼻子应承。

    周老太太索性再提点几句,道:“你毕竟当着家,这京城里有什么合适的公子,留个心,不只玲珑,这府里几位姑娘可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这是周大太太最焦心的一件事,旁人她管不着,可周玲珑是她嫡嫡亲的闺女,如今已经过了十五及笈之年,亲事势必得提到明面上来抓紧了。

    关心则乱,正是因为是她亲闺女,这亲事才不好说,门第高的,瞧不上周家。门第低的,周大太太又不甘心,一来二去,可不就拖延到现在了嘛。

    周大太太抿抿唇,脸上现出忧色,道:“老太太,媳妇这些日子也正为此事发愁。”

    周老太太提了提精神,问她:“中秋的时候,我听你大嫂的意思,是想亲上加亲来着?”

    周大太太知道周老太太说的是自己娘家大嫂陈孟氏,若自家那个侄是个好的,亲上加亲也就罢了,可陈家大爷只有比周玉珉还更不堪,周大太太怎么舍得把自己闺女送进火坑?

    且自己兄长如今只是个从四品的外放州官,门第比周家还不如,是以孟氏提了几次,周大太太都只打太极,装做听不懂。

    倒是没想到,她倒敢提到周老太太跟前了。

    周老太太不愿意掺合这事,好了赖了,她们是一家子骨肉,自己反要落埋怨,不值当的,因此只道:“毕竟是你娘家大嫂,成与不成,别坏了亲戚情分,否则外头听着也不像样。”

    周大太太红着脸道:“媳妇找个机会跟大嫂说一声。玲珑和我那侄儿不合适,还是让我大嫂另寻了合适的亲事吧。”

    周老太太嗯了一声,没多说。

    周大太太小心的道:“媳妇前些时听人说,顾家有意给世子和祁三公子说门亲事……”

    周老太太睁开眼:“你是说镇国公顾家?”

    “是。”

    周老太太倒没骂她眼高手低,在心里琢磨了琢磨,摇摇头道:“祁三公子就罢了,父母都不在了,如今只落得个寄居顾家的地步,且他那身子也太虚弱了些,你舍得?”

    周大太太摇头:“这位顾世子呢?”

    “倒是好人材,只可惜顾家也是一笔烂帐。若是顾家有意,又再说。”

    这是也同意周家争取争取的意思。

    周大太太高兴了些,忙道:“说是年后顾家要办个花宴,到时候会广请京城贵女前去赏花,说不定谁就有了这福分呢?”

    顾家确实门槛高,但顾至孤零零一个,急需一个能把控的岳家做后盾,好与顾二老爷对抗,是以周大太太对此很有信心。

    周老太太点点头,又嘱咐周大太太:“姻缘姻缘,讲究的是个缘字,成之我幸,失之我命,切不可太过。”

    周大太太道:“这个自然,若顾家不发请贴,咱们自然不往跟前凑,可若是发了呢,也只当通家之好彼此有个往来罢了。”

    对于周大太太的态度,周老太太十分满意:“玲珑是周家第一个女孩儿,她的亲事说得高一点儿,底下妹妹们也能往上提一提,她们都是我的孙女,在我这儿是一样的,只盼她们各个都好好的,你是她亲娘,自然要多操心,还有……琳琅,也别讲什么长幼有序,尽快。”

    这已经说得够直白的了,周大太太立刻就明白了周老太太的意思,想了想,笑道:“琳琅是个好孩子,相貌出挑,怕是这几个姐妹加一起也不如她一个。只可惜这几年一直不在家里,外人知道的少之又少,怕是提亲也很少想到她身上……”

    周老太太一脸嫌恶。

    周大太太建议道:“过年时人来人往的,事多也杂,不如老太太把她带在身边好好教教如何待人处事……”

    周老太太和周大太太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当下一拍即合。
章节目录 第063章、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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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将周琳琅送到二门外,两人必须得分开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依为命,周玉琛有些舍不得。虽说回了自己家,日子比外头舒坦一百倍,但姐弟之间却要隔开,再无往日的亲近,周玉琛有些心酸。

    周琳琅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欣慰,看来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对自己的付出不至于视若罔闻,总不算自己白白付出。

    他担心她,同样她也担心他,便再三嘱咐:“你在外院,身边服侍的人或有不经心的时候,一应吃穿用度,更需要你自己多加注意。读书虽是好事,却也要记着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早晚打打拳,别忘了强身健体。旁的我也不多说,只盼着你自己有主心骨,别人云亦云。”

    周玉琛知道这是怕有人从中挑挑离间,暗中使坏呢。他和周琳琅都不怕有人离间她们姐弟的感情,就怕有人暗中撺掇他一味的死读书,枉顾身体。

    周玉琛道:“三姐姐,你就放心吧,经过这回,我多少也算知道了一点儿人间疾苦,做人做事总会多留个心眼儿的,倒是你……”

    如今她可算是腹背受敌了,上至周老太太,下至周家姐妹,竟没一个对她心存善意的,她的日子,只有比自己更难过十倍百倍。

    周琳琅笑着道:“不是还有你吗?我只盼着你好好的,将来替我撑腰提气。”

    她不会同他说什么“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话,如果可以,她也愿意做个父母掌上的娇娇女,哪怕刁蛮一点儿,任性一点儿,骄纵一点儿,不懂事一点儿,甚至蠢一点儿,可起码有人宠着,有人护着,有人爱着,有人给她收拾残局。

    但事实不允许,她也不奢求,总之她不是个软脚蟹,不会任人欺负。

    她又格外嘱咐了一回周玉琛身边的小厮。

    这小厮年纪不大,在府里不算多得宠,胜在老实听话,对周玉琛也是一顶一的忠心。

    他对周琳琅始终心有顾忌,但这几个月朝夕相处,见自家五爷没但没被妨着,反倒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强健,对周琳琅也就一改从前印象,十分恭敬。

    周琳琅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周琳琅这才稍稍放心。

    府里的日子不算多惊心动魄,周琳琅有意避开锋芒,是以大家各自还算相安无事。

    年底府里应酬多,周琳琅多数都推了,周老太太却不大满意,特意敲打周琳琅:“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没个正儿八经的人调教,长此下去可不是个事儿,打今儿起,你以后早些过来,跟着我学学待人接物。”

    周琳琅倒是挺意外,不自禁的眼神里就带了些诧异出来。老太太嫌恶她,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巴不得自己窝在偏僻的角落里自生自灭,怎么会允许她出来见人?

    周老太太这个气,不免道:“我虽老了,却还没糊涂,怎么说你也是周家的姑娘,真要见不得人,处处小家子气,说起来也是周家丢人。”

    周琳琅笑笑,也不多说,权当领了周老太太的情。

    打那之后,但凡府里来了什么夫人太太,只要来拜见周老太太,都能看见漂亮精致的周琳琅在一旁端茶倒水。

    一问之下,听说是三房嫡长女周琳琅,未免有些失望。可架不住她生得实在漂亮,夫人太太们也不免把眼神放到她身上,心中不免可惜。

    来的人多,见的次数多了,人们多少也有了谱,这是打算给周三姑娘说亲事呢。

    总有不在乎她的恶名的,只要不是给自家嫡亲儿子做正妻,什么都好说,是以整个腊月过去,向周家问询周琳琅的人着实不在少数。

    周老太太表面笑着应承,私底下和周大老爷、周三老爷商量。周大老爷大手一挥:“找个人物差不多,出身差不多,年龄差不多的也就是了。”

    周琳琅对此一无所知。

    这天府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吵吵嚷嚷,非要见周琳琅,不是别人,正是容雅,周琳琅的小舅舅。

    周大太太嫌恶程家,叫人自去给冯氏送信儿。冯氏更乐得看热闹,也只推不管,叫人自去请周琳琅。

    周老太太一听是容家人,又是最不着调的容雅,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年底,又来府里打秋风了。

    从前周家、容家几乎不通往来,他想打秋风也没门路,可偏偏周琳琅一回来便与容家走动,还借助容家之势要回了她娘的嫁妆,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容雅,她身上有血有肉么。

    容雅那是什么人?附骨之蛆,没事还要赖三分呢,这回仗着他是周琳琅的亲舅舅,势必要从她身上剥下一层皮不可。

    可这事也怨不得别人,都是周琳琅咎由自取,她早在拿到容氏嫁妆的那天,就该有被人盘剥的心理准备。

    周老太太慈祥的打发周琳琅:“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你亲舅舅,你离家四年,和容家也没什么往来,已经是你失礼在先,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疏忽慢怠。你好好问问你舅舅,到底所来何事?若不是什么为难的,你只管答应。”

    周琳琅乖巧应是,辞了周老太太,去见容雅。

    容雅是个三十左右岁的中年人,虽然落魄,却一点儿都瞧不出寒酸来,儒雅之姿再衬着翩翩风姿,实在有唬人的资本。

    若不是大舅母当初有言在先,又有流言在后,周琳琅实在不能把他与“吃喝嫖赌”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可见周玉珉当初那话不错,容家人相貌在京城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容雅见了周琳琅,眼里闪过惊艳,笑了笑道:“总听说你姿容不一般,今日见了果然。”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些刺耳,不像是长辈对外甥女说的话,倒像是轻浮男子遇见漂亮女子,态度未免过于随意和随便了些。

    且当今世上女子并不以相貌为要,都以贤良淑德为第一要务,若夸哪个世家贵女颜色好,简直就是当面骂人家“是个天然当妾的材料”一样诛心。
章节目录 第064章、借钱
    周琳琅面色不变,道:“小舅舅见识过人,能得小舅舅一句夸奖,实是琳琅之幸。”

    容雅有自知之明,他所谓的“见识过人”,那也只是“阅女无数”,被周琳琅当面一讽刺,脸色便有些讪讪。他此来就是跟周琳琅“借钱”来的,当然不能得罪她,当下只讪讪一笑道:“你像你娘,我一瞧见你,就好像看到当年你娘未嫁时光,一时有些感慨……”

    所以说话难免有些随意。

    周琳琅笑笑道:“不知小舅舅此来为何?”

    “那个……琳琅啊,实不相瞒,舅舅最近手头有些紧,这大年下的,讨债的人都快把容家门踢破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这不来跟你讨个主意么?”

    容雅直接说借钱,周琳琅一点儿都不意外,她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这样。”

    却并不说借还是不借。

    容雅见她若有所思,不免心急:“琳琅,你可别见死不救,都说娘亲舅大,你娘没了,我可是你唯二的亲人了,就是上次你有事需要救援,我们家你舅母不是也替你冲锋陷阵了么?”

    那倒是,但忙也没白帮,她也付也酬劳了?

    周琳琅仍是温温和和的道:“舅舅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舅母援手之恩,琳琅感铭肺腑。”

    “是呀,是呀,所以说舅舅有难,你不能不帮。”

    周琳琅点头:“不知舅舅需要多少银子?”

    见她如此痛快、大方,容雅眼前一亮。到底是个小姑娘,于世情世故上什么都不懂,不过三两句好话就把她哄得乖乖应是,容雅便想了想,报了个数字:“一,一万两。”

    见周琳琅微蹙蛾眉,不由得叫苦:“你也知道,容家家大业大,阖府那么多人呢,哪天不得需要银子?这一万两非是舅舅我狮子大开口,实是家里有难处。我一个大男人,吃糠咽菜也没什么说的,可你外祖母那么大年纪,三五天便有个头疼脑热,你能眼睁眼的看着她连药都吃不起?”

    周琳琅轻叹:“舅舅所言,琳琅非常能够感同身受,只是……这一万两实在不是小数目,琳琅,爱莫能助。”

    容雅有些急:“没有一万两,八千也行。”

    周琳琅摇头:“实话同舅舅说,我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一年月例加起来也不过百八十两,哪来的一万两八千?”

    嘿,想不到看着软糯的小姑娘,态度倒是强硬的很。

    容雅道:“你何必哭穷?不过是不想借罢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娘的嫁妆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三五万两吧?我又没多借,不过三分之一而已。”

    “是啊,不要说三五万两,便是百十万两,想来舅舅清高出尘,游于世外,也是不看在眼里的。”

    “你……”容雅情知她在讽刺自己花钱大喇,身为长辈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挑衅,连容老太太都不管,她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姑娘多什么嘴?

    他恼羞成怒的道:“你不用杂七杂八扯这么多不相干的废话,只说借不借吧?”

    周琳琅摇头:“非是我不借,实是我不能。”

    “你就不怕我去外头传言你为人悭吝,不近人情,枉顾情分,见死不救?”

    呵呵,周琳琅笑了。怕这些流言蜚语的是周家人,可不是她。

    但她仍然做出为难的神色来,抿唇不语。

    容雅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是怕的,当下又换了脸道:“我也知道你为难,这样,你只需借我五千两应应急,等我手头宽松了,我想办法还你。”

    周琳琅道:“舅舅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上次小舅母还亲自手写了一张欠条,说是年前要还的,不算利息,也有五千两之多,不知舅舅几时还呢?”

    “什,什么欠条?”容雅情知是上次马氏拿回去的银两,除了还债,剩下的都被他强逼着抢了去,早花得一干二净,上哪儿还去?

    他大声道:“你们女人间的事,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你要帐,只管同你小舅母要去。”

    “唉。”周琳琅叹了口气:“也罢,等我从舅母那里要了帐,就借给舅舅如何?”

    容雅闻言大怒:“你的意思,就是不借了?”

    周琳琅很肯定的道:“不借。”

    “你……好,好,有你这样的外甥女,真不如没有。”

    周琳琅毫无羞恼之意,只神色平和的道:“这话由舅舅说出来,琳琅着实……”

    容雅望着她,一副“你终究怕了吧”的模样。

    周琳琅樱唇一张,道:“……惶恐。我前些日子在别院小住,虽说僻静,却仍然听见些流言蜚语,京城世家子弟们评了个风流榜,好像小舅舅荣居榜首。”

    容雅脸一红,斥道:“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倒听这些诨话?可见周家教养也不过如此,不像容家,从来外言不入,内言不出。”

    周琳琅无视他的无耻,道:“容家若果然如此,那倒是表妹们的福分,不然听说外头青楼栏院里有两个堪和她们相提并论的姐妹,就是羞也也要羞杀了。”

    容雅虽然不以自己行径为耻,可被周琳琅当面指认出来还是有些震惊。

    他早知自己声名狼藉,被人说出来老脸没地方搁,但依他的想法,周琳琅是个小姑娘,面嫩脸皮薄,又碍于孝字,怎么也不敢当面提这种事。

    哪成想她根本不在乎。

    容雅不禁有些羞臊,却再也做不出义正辞严的模样,只道:“你就这么同我说话?简直是不孝。”

    周琳琅道:“舅舅这话,琳琅不敢认同,假若小舅舅拿孝字逼迫表妹,她们该当如何?难不成要卖身替父偿还赌债?孝是好事,应该推举,但若是愚孝,呵呵……”

    还是算了吧。就算容家几位姑娘肯,她周琳琅是绝对不肯的。

    容雅见说不过周琳琅,只能震怒拂袖而去,周琳琅起身恭送。容雅气咻咻的道:“罢罢,果然流言不是空穴来风,周家有你周琳琅,是周家家门不幸。”

    周琳琅一脸的不可置信,道:“原本我还同小舅舅说,琳琅愿意替小舅舅去求借银两,好歹先度过年关再说,既然小舅舅如此,那琳琅何必多此一举。”

    “你……”

    容雅不上不下的尴尬在那,竟是怒不得,气不得,笑不得,半晌才道:“你果然肯借钱?”
章节目录 第065章、年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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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道:“我想了想,小舅母和几位表姐妹何其无辜。”

    遇到你么个爹,才是他们的不幸,但年总得过。

    “琳琅并非铁石心肠,说不得只好稍加援手,只是琳琅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借银子可以,还请小舅舅写下正儿八经的欠条,按了手印,盖了戳,再把小舅舅的信物压在此。”

    容雅一拍手:“这个自然,也都好说,我那儿还有一方老爷子留下来的好砚。现在就写欠条吧?我回头就叫人把那方砚台送来。”

    周琳琅一笑:“砚台就不必了,不值钱,还是小舅舅把两根手指压在琳琅这儿,一根手指顶一千两银子。”

    周老太太有些累了,疲惫的阖着眼休息,任凭小丫头替她揉着太阳穴,嫌她用的力气太小,不禁蹙眉道:“行了,你也累了,下去吧。”

    那小丫头脸一白,不敢说什么,躬身退下。

    身边的婆子道:“刚上来的小丫头,心劲儿倒是足,就是本事差点儿火候,还是奴婢给老太太捏捏吧。”

    周老太太摆手:“算啦。”看似体恤,实际是嫌这婆子手劲太大。

    头疼得一阵一阵的紧,跟紧箍咒似的,周老太太吸了口气,睁眼捺着性子问:“容家那位小舅爷如何了?府里几位哥儿,忙的在外头没回来,在家的又是个不省心的,怕是没人陪他用午膳。”

    那婆子不敢多嘴,道:“奴婢叫人去瞅瞅?看这天色确实不早了,留不留容家小舅爷吃饭,总得操持着,老太太莫要多管了,奴婢去回过三太太便是。”

    周老太太抬抬手,意思是这样最好。

    这婆子转身出去,和外头的丫头耳语了一阵,略站了站,又进来回话:“回老太太,容家小舅爷走了。”

    “走了?这就走了?”得到了肯定答复,周老太太不禁诧异,低喃道:“那可是个难缠的主儿,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打发了?”

    她原本还想,若是闹起来,自己这边总得做个红脸,从中劝劝呢,哪成想那丫头倒有本事。

    那婆子站在一边垂头不语,心里和周老太太的想法儿差不多。

    周老太太坐起身问:“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回老太太,是为着借钱,听说借的数目不小,要一万两呢。”

    周老太太呵了一声,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张嘴就一万两,拿他亲外甥女当什么了?”

    摇钱树?就她也配?!

    婆子陪笑道:“这容家小舅爷,也不容易,听说讨债的把门都要踢破了。他四处求告无门,可不就只剩下三姑娘这儿了吗?好歹容家一大家子人呢,这又眼瞅着过年……”

    周老太太问:“她借了?”

    “听说是,具体的却不清楚。”

    周老太太闭起眼睛,含糊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她自己有银子,愿意借就借呗。就是年纪小,眼皮子浅,禁不起一两句好话,出手就是一万两,那以后可有得磨了。

    就容家小舅爷这样的人,你不许他,他还能三番五次的纠缠呢,这一旦开了口,那就是无止境的无底洞,她可填去吧。

    随即又问:“什么叫具体的不清楚?”这里是周家,她周琳琅一个翅膀没长硬的小姑娘,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还能瞒得住人是怎么?

    婆子怔了下,随即苦笑,低声道:“三姑娘没把人让进来,是在外头亭子里说的。那里四面开阔,轻易少有人走动,又有侍玉和侍璧两人守着……”

    还就是一句都没听见,就是借钱,一万两这样的字眼,还是有心人故意泄露出来的呢。

    周琳琅扬言要借给容家一万两银子的事很快传得阖府皆知,各人反应不一,都明里暗笑“周琳琅真有钱,可也就是个冤大头的命”,私底下则说什么的都有。

    周玉琛也有些不大安稳,着人去问周琳琅。

    周琳琅自然只说叫他安心,可他怎么安得下心,有心亲自问问周琳琅,但回了府就远没有在外头时那么方便,只能暂且忍耐。

    他也不是不愿意周琳琅借钱给容雅,甚至因为那是自己的嫡亲舅舅,周玉琛比周琳琅更有感情,更愿意帮,但他这些日子知道周琳琅为了治他的病,没少花钱,原本娘亲留下来的嫁妆便是她的,再借出去一万两,所剩无几,将来她嫁人时可怎么办?

    倒是小厮看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知道他为什么忧思,劝道:“爷也省省心吧,三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这些日子还没了解么?不说别的,她可是个会吃亏的?就说顾世子,那嘴多毒,可那又怎么样?三姑娘不过几盒点心就换来了那么一箱银子……”

    一句话把周玉琛给说乐了,他叹道:“我何尝不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终究还是担心她。不过你说得也对,三姐姐定然是胸有成竹的。”

    直到腊月二十九,各家年礼都送完了,周琳琅才不慌不忙的跟冯氏请示,要派侍璧出门。冯氏不免好奇,周琳琅也没瞒她:给容家送年礼。

    冯氏道:“礼单拿来我瞧瞧?别回头让容家笑话周家不懂礼数。”

    周琳琅顺坡就下:“来就是想请太太掌掌眼的。若是有不合适的,还请太太看着添减。”

    一句话把冯氏噎得够呛,要是礼单不合适,她还得开自己的私库填点儿是怎么着?

    周琳琅把她的不愿看在眼里,笑道:“太太看过,琳琅还要拿给祖母和父亲过目,我没当过家,也不知道各年各家的老例是什么,好在有长辈看顾,总不至出把笑话出到府外去。”

    冯氏本着“我不高兴你们也别高兴”的原则,拿了礼单,果然填了一枝百年人参,一盒燕窝,女孩子们的首饰各一,故作大方的道:“听说容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我虽不是她老人家的嫡亲女儿,但看在三爷和先头姐姐的份上,也聊以敬份孝心。你的那些表姐妹们,我也有几年不曾见过了,索性都添上,权当是大过年的一份喜气。”

    周琳琅脸皮厚,银子都是一样的花,管银子是谁的呢?冯氏乐得当散财童子,得利的是自己,低头弯腰算什么?

    因此周琳琅诚心诚意的向她道了谢,转身果然把礼单拿去给周老太太。
章节目录 第066章、年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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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太太没少旁敲侧击的数落周琳琅,什么“做人要大方,不能太小家子气”,什么“那是你嫡亲舅舅,你做为外甥女,怎么孝敬都不为过”,如今见了这寒酸的礼单,再装聋作哑也说不过去。

    又见周琳琅指着后添上去的对她道:“这是太太填上的,也算是给琳琅作了脸,这各式各样的礼物十分精致,显见得用心,琳琅十分感激。”

    周老太太心里嫌冯氏多事,可她也明白,如果周琳琅的年礼太过寒酸,遭人诟病的还是周家。

    她只能命人:“把我那儿的药材再拿些来。”同样也添了些女孩子们喜欢的珠串、钗环之类。

    周琳琅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周老太太气得胸闷。

    她倒不是心疼这东西,平日里手指缝里散漫出来的不比这少,有时候打赏底下的丫鬟婆子也比这大方,她就是看不得周琳琅那双漂亮得近乎妖异的小脸在自己跟前露出喜气洋洋的模样来。

    她心里堵,也就想给周琳琅添添堵,因问她:“先前你舅舅不是来借钱吗?最后如何了?”

    周琳琅道:“祖母也知道,我手里哪有多余的银钱?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将来是要给我和琛哥儿做念想的,剩下些田产,庄头每年交上来的也没多少,是以我倒是非常想借,耐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呀”周老太太一下子就精神了,胸也不闷了,气也不短了,点头周琳琅道:“那是你嫡样母舅,都说娘亲舅大,如今你娘没了,你这舅舅就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他们有难处,你做外甥女的不该吝啬。”

    周琳琅笑靥如花的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所以舅舅是晓得我的心思的。只是……我确实捉襟见肘,又不好意思跟祖母要,况且也没这个理儿,试问若是祖母开了这个头,姐姐妹妹们纷纷效仿,我们姐妹可不是大不孝吗?”

    她倒敢说,凭什么跟自己要?

    周老太太翻了翻白眼,叹气道:“这倒也是,你顾虑的也对,帮人是该帮,可也要量力而行。”

    周琳琅拍手:“多谢祖母教诲。”

    周老太太气得:她哪是教诲她?反倒是被她教训了才是。

    她气闷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到底……唉,人情淡薄了些,不借是不借,只怕你舅舅要恨上你们姐弟两个了。”

    周琳琅也不逗她了,很坦然的道:“不会,我是很愿意借的,是舅舅自己不想借了。”

    “哦,这是为什么?”到手的银子不要,嫌咬人啊?

    周琳琅笑笑道:“我跟舅舅要信物,他不舍得。”

    周老太太疑惑不解,如果说她心里痒痒想知道容雅还能有什么值钱信物,不如说她更好奇周琳琅是怎么解决的,她问:“什么信物?”

    周琳琅平平淡淡的道:“手指啊。”

    “手……”周老太太恶心的差点儿没吐出来:这也太血腥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哪来的这么多刁钻的手段?

    周琳琅正色道:“这可不是琳琅自己想出来的,只是在庄子上时听人说,这人若要戒赌,凭你说得天花烂坠,入赌之深的人是怎么也听不进去的,不如剁了他的手指,经了这椎心之痛,他才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周老太太深吸了口气,有些惊骇的望着周琳琅:“这种危言耸听的话,你听都不该听,怎么还能学以致用?这也太……”

    太恶毒,太可怕了。

    周琳琅真想朝她呲个牙,看看是不是能把她吓个跟头。横竖自己就是个扫帚星,做不来她们那种伪善的面孔,不如以凶恶面目示人,至于她的心究竟什么样,不稀罕他们去了解。

    想是这么想,周琳琅只笑笑道:“多谢祖母教诲。以后再敢有刁奴在孙女跟前嘀嘀咕咕说些不该说的话,琳琅就把她送到祖母这里来处置。”

    周老太太气得:这哪是自己教诲她?分明是让她给教训了吧?当下只能强笑道:“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周琳琅得了周老太太的好处,十分诚恳的道谢,周老太太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再待下去,不是再把我的好东西赖走,就是又气得我吃不下饭了。

    周琳琅从周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就拿着礼单去寻周瑧。

    周瑧虽然瞧不起容家,可毕竟那是先头妻子的娘家,平素周家施粥舍药,没少周济穷人,何况是亲家?

    因此他就更大方了,瞥一眼周琳琅的礼单,摇一摇头,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置办的吧?没这个道理,原本就该公中出,你不必管。”

    果然命公中重新置办了节礼,不仅添了冯氏和周老太太的,他还特意取了自己的私房,拿了五百两银票放到里面。

    容家得了年礼,这还是容氏死后头一遭。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两妯娌对周琳琅十分感激,小姑娘挺有心,虽说看上去有些凉薄,且手段百出,但到底对自己两家都不错。

    她二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却都给周琳琅兄弟做了几身鞋袜和贴身的衣裳,就是各姐妹们也都有针线回赠。

    顾至也派人来过一次,指名道姓要见周琳琅,直言:“我家老太太喜欢姑娘做的甜食,这几天老太太食欲不振,劳烦周三姑娘再做些开胃的点心。”

    众目睽睽之下,周琳琅既不骄矜,也不扭捏,满口应承。

    那媳妇又道:“不敢劳烦姑娘送,几时做好,奴婢亲自过来取。”

    周琳琅道:“那就明天,还是这个时辰。”

    正事说完,那媳妇又含笑道:“我家世子爷还有一句话要单独问周三姑娘。”

    周琳琅知道肯定没好话,却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只能同这媳妇单独说话。

    这媳妇道:“世子爷问,周三姑娘何故不辞而别?”

    周琳琅简直无语,他当日又不是没看见,都闹成那样了,她一个没什么仗势的小姑娘,除了躺开是非,还能如何?

    他又不傻,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吧?

    这是……兴师问罪,怪她不辞而别了?她是他的谁啊?再说他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她的事他再也不管了么?

    纵然腹诽,周琳琅还是好言好语的道:“家门不得清净,可不就得择院而栖么。”

    那媳妇也就恭敬的道:“奴婢一定把姑娘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回给世子爷。”

    周琳琅:“……”
章节目录 第067章、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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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顾家的人一走,周老太太等人都望向周琳琅,问:“几时顾老太太尝过你的点心?”

    语气里未尝没有审讯的意思:悄没声儿的,她居然和顾家老太太攀附上了?其心难测啊。

    不只她好奇,就是周大太太、周三太太以及周家诸姐妹都又羡又妒的望着周琳琅,既不屑,又轻视,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酸涩。

    周琳琅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孝敬给顾至的那几盒点心全进了顾老太太的肚子,她当然不能说自己带着周玉琛就在京城脚下盘桓了几个月,被顾至误打误撞的遇上了。

    如果周家人知道了,又是罗烂事儿。因此周琳琅睁眼说瞎话:“顾世子去城北行猎,恰巧到别院里借宿,偶然尝到了琳琅所做的点心,临走顺手带了两盒。琳琅只当他自己贪吃甜食,实是不知他竟孝敬了顾老夫人。”

    原来是这样。

    众人不免都呼出一口气。想也是,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姑娘,就是腆着脸去攀附顾老夫人,也得人家让她攀附?

    不是她百般使手段就成。要怪,也是怪那顾世子多事,但想来他只是一时孝心大发,未必肯同顾老太太说出实情。

    周老太太道:“既是顾老太太点名要的,你就好生准备吧。”

    心里不是不可惜,这个扫帚星去个别院,竟还有这样的好福气,那顾老太太多年不见外客,有哪个姑娘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倒让周琳琅拣了个好机会。

    再看看自己的大孙女周玲珑,既生得赛过三月桃花,又温婉贤良,是最好的世家媳妇人选,若她能有这样的机会,何愁没有上好的姻缘?

    怎么偏偏是琳琅呢?

    这件事并没掀起多大波折,反倒是三十守夜那天,顾至送了周琳琅一份大大的回礼,眼瞅着快要三更了,有圣旨到,竟赐了周家一个“福”字。

    每年陛下大宴群臣,都会相应的赐几道菜或是几幅字,虽然就是那么个形式,但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得的。

    直把周老太太乐得快找不着北了,周家这么多年,哪有这样的福份?都是眼巴巴的瞅着各个世家有此殊荣,万万没想到,今年周家也是其中一个。

    率领周家众人跪下接旨,重金打发了颁旨太监,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直道:“今年这个年好啊,周家竟有此福气,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明年老大、老二、老三都有可能再进一步。”

    众人都笑着附和,只有周玉琛悄悄和周琳琅说话:“姐,不会又是顾世子求来的吧?”

    周琳琅一向不乱猜测,只道:“不清楚,这种话不要乱说。”

    周玉琛暗暗撇嘴:“我就觉得是他。”要说为什么,他也说不清,灵台一闪,他咧嘴笑道:“我知道了,他这人最不吃亏,也不爱占人便宜,他前几天才跟你讨要了山楂糕和枣糕,却没给你回礼,所以肯定是他。”

    周琳琅无语浅笑。

    其实不怪周玉琛这么猜,周琳琅也这么觉得。

    可这回礼也未免太重了些。

    这个人,他就这么看重祁季昭,说什么也要替他求娶了自己去?这么想未免有点儿自作多情,也许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这回礼如此贵重,他未必是有所图谋。

    不欲再多想,周琳琅忍不住捏捏周玉琛的脸颊,道:“就当你说得都对吧。”

    周玉琛躲过她的手,嘟起嘴道:“过了年我又长了一岁,已经是大人了,你不要总拿我当小孩儿。”

    周琳琅好笑的端起酒杯,道:“好,敬我们长大的小孩儿。”

    周玉琛酒盅里也是果子酒,这么多年头一遭,这让他无比兴奋,因为能喝酒就代表着他长大了。

    但架不住不管是周老太太还是周琳琅,都不许他多喝。这会儿见周琳琅敬他,也就顾不得顾至了,也不在乎周琳琅语气里善意的嘲弄,忙端起酒盅,笑道:“好,我也回敬三姐,只希望三姐明年……嗯,否极泰来。”

    周琳琅笑道:“好,敬你明年节节升高。”

    姐弟俩对饮一杯,相视而笑。旁人都不注意,周玉谨却凑过来:“三姐姐,五哥,你们在说什么?”

    周玉琛道:“在喝酒呢。”

    周玉谨立刻兴奋的忽闪着大眼睛:“我也要,我也要。”说时伸出手,径直将酒盅递到周琳琅跟前。

    “不行。”周玉琛摆出长兄的款来:“你还小呢,等你再大些。”

    周玉谨好笑的道:“好像五哥比我大多少似的。”

    周琳琅垂眸,到底不忍拂了周玉谨的亲近,便道:“谨哥儿说得没错,琛哥儿也只这一杯,不许再喝了。”她犹豫了犹豫,替周玉谨倒了一丁点,道:“你也还太小,尝尝就算了。”

    周玉琛朝着周玉谨挑挑眉。

    周玉谨咧开嘴,笑得几乎合不上,也不生气,反倒挺识趣的道:“多谢三姐姐疼我。”

    两兄弟举杯碰了碰,各个和偷油老鼠似的喝了果子酒。

    看得周琳琅十分感慨:人家两兄弟感情浓厚,倒像自己是个心思沉重的老巫婆。

    不远处的冯氏恶狠狠的瞪过来,周琳琅刚才泛起涟漪的心又平定下来:不错,冯氏是恶毒后母,自己是恶母继姐,彼此半斤八两。

    才等过了子时,府里放了烟花,周大太太见老的倦,小的困,便建议道:“老太太,媳妇看,这就先散了吧。”

    周老太太道:“也好,老大他们还没回来,你吩咐底下人多精点儿心,府里四处也都多加派些人手,看别走了水。”

    周大太太应了,周老太太这才挥手:“小的都回去歇着吧。”

    周大老爷等人是过了四更才回来的,虽然身上有酒气,却并没喝醉,周大太太一迎他进门,便问:“老爷,今儿陛下赐了周家一个“福”字,您可知晓是怎么回事?”

    周大老爷宽了外衣,坐到椅子上,道:“嗯,我知道。”却并没急着揭盅,只端了茶慢条斯理的喝。

    周大太太忍不住道:“妾身听琳琅和琛哥儿在那嘀嘀咕咕,说是什么顾世子的回礼?真是没娘的孩子,说话口无遮拦,这话也是浑说的?有心劝两句,到底大过年的,不好败了老太太的兴。”

    她虽这般说,却眼巴巴的瞅着周大老爷,巴不得他给自己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周大老爷唔了一声,抬眼问:“琳琅真这么说?”
章节目录 第068章、旁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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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周大太太不肯落了形迹,毕竟她这边进了什么谗言,回头大老爷一查不是这么回事,自己不是枉做恶人么。

    想了想,周大太太颇为公允的道:“妾身恍惚听着是琛哥儿说了一句,琳琅只说不清楚,还说这种话不要乱说。”

    “何来回礼之说?莫非琳琅和顾世子之间……”

    周大太太满心妒嫉,生怕周大老爷乐见促成周琳琅和顾至之间的好事,忙云淡风轻的道:“不过是顾家老太太偶然尝了一回琳琅做的点心……”

    大老爷只唔了一声,周大太太急了:“到底是不是因为琳琅的缘故?”

    “是不是,我也不清楚,但确实是顾世子在御前提了这么一句。”周大老爷似乎很不愿意承认周家所得福祉是源于两个尚未长成的小儿女之间的戏言的缘故,当下只揉了揉眉心,道:“总之,这种没有确凿实证的话,不要乱说,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你哪怕做不到不信不听,起码不传谣言总可以的吧?”

    周大老爷心情不太舒畅,周大太太就更是,她潦草的应了一声,满腹心事的歇了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周琳琅居然和顾世子有了往来,她就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若样样都好也就罢了,可分明她样样不如人,就算是她生得格外美貌,可除此她又有什么?

    一想到自己的长女周玲珑亲事尚且没定下来,周大太太心里就火急火燎的难受。如果没有顾世子比照,把周玲珑许给谁她都不觉得低,可现在,她就愣是觉得不甘。

    思来想去,直折腾了半晌,才勉强阖眼,又听见外头丫鬟小声唤她。周大太太睁开眼,见天色已经微亮,想着今儿个初一,更应该早起,当下忙不迭的起身着衣。

    再见到周琳琅,周大太太看她的眼神就格外的不同。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周琳琅这肌肤越发通透光泽,脸上含笑,眼神平和,说一句有如枝上三月桃花一点儿都不为过。

    她越是这般美艳,越是让周大太太看不过眼。

    周琳琅向诸位长辈拜了年,见周大太太不时就盯着自己看,便疑惑的道:“大伯母可是有话要同琳琅说?”

    周大太太浮起一抹笑,道:“我也是今儿才发现,琳琅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可就该说亲了。

    冯氏适时的道:“可不是。”

    她早嫌周琳琅碍眼了,巴不得早点儿把她打发出去,因此妯娌相视一眼,俱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周琳琅笑笑道:“我记得大姐姐比我可还大着一岁呢。”

    要说亲,也得先替她说了才轮得到自己。

    周大太太脸色一僵,随即似笑非笑的道:“琳琅倒是很懂得长幼有序的道理,希望你言行一致。”

    周琳琅神色不变,只看向周大太太。

    周大太太当家久了,自有威势,对付一个小小的周琳琅完全不在话下。周琳琅不敢自诩能看破人的心思,因此在周大太太那惯装的微笑下,什么都没瞧出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周大太太会把选婿的眼光放到顾至身上。

    对于顾至的身世,周琳琅并不羡慕,即使顾至和她交往甚密,她对他也并无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二人门不当户不对,这门亲事很难做成。二则顾至一直不遗余力的要搓合她和祁季昭,虽对她言笑宴宴,但这其中有多少是诱哄的成分,很难说。三么,她并不觉得顾至有多欣赏和喜欢她,同样,她对他也只是浮光掠影的印象。

    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孩儿,再怎么肯随波逐流,心里也存了一点儿奢侈的念头,那就是,如果嫁人,总得寻个双方互有好感的吧?

    因此周琳琅虽察觉出了周大太太有逼她“孔融让梨”之意,却仍是微笑着道:“兄友弟恭,这个自然,大伯母怕是多虑了。”

    在她想来,不管周大太太或是周玲珑相中了谁,只要对方没有异议,那便只管请了官媒上门说亲。

    而她么,压根不会从中掺和。

    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周大太太心里却又打起了鼓,她总觉得周琳琅这微妙的态度里带了几分挑衅,她就这么笃定顾家相中了她?

    娶妻娶贤,顾家也是世代簪缨的望族,断断不会娶个名声不好,却空有美貌的女子做世子夫人。

    纳她做妾都不太可能。

    想来定然是她年轻,心性轻浮,以为她和顾世子私下里有什么交情,便能得偿所愿。孰不知顾世子的亲事,都在顾老太太的掌控之下,顾至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拜过了年,周琳琅自去同周玉琛说话。

    周玉琛悄声道:“顾世子和祁三哥都送了好些礼物给我,回头姐姐挑挑,看看可有中意的?”

    周琳琅失笑道:“既是送给你的,你只管收着就是,可回礼了不曾?”

    周玉琛咬咬牙,道:“回了的,因为不太清楚,还特意去问过父亲,父亲做主添了好些,其中有一方田黄石,一方鸡血石摆件……虽算不得奇世珍品,但也品相极佳的了。”

    周琳琅看他夸奖道:“嗯,做得很好。”

    他到底是三房长子,不比她,总得和周三老爷处好父子之情才是。将来不拘是科考也好,或是谋个官身也罢,有周三老爷这个做父亲的带着,总比他两眼一抹黑,自己单打独斗强。

    周玉琛有些脸红,他没敢说他硬着头皮去和周三老爷问计、切磋是为了她,只略有些羞涩的道:“父亲夸我长个子了,问了问我的功课,虽没明着夸奖,但我瞧着还是相当满意的。”

    周琳琅是真心为他高兴,道:“你喜欢什么?我也送你两件新年礼物?”

    周玉琛摇头:“我什么都不缺,姐姐自己留着就是。还有件事……”

    看他神情鬼祟,周琳琅也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可是你惹祸了?”

    “也,也不是,就是,我听谨哥儿说,家里在张罗你的亲事。”

    周琳琅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大人的事,你少打听。”这事她都做不了主,更别说他了,周琳琅不想让他操这等闲心。

    周玉琛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道:“如果是外头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还不如寻个大家彼此了解的。姐姐,你觉得,祁三哥这人怎么样?”
章节目录 第069章、直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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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眼神凌厉的望向周玉琛。

    周玉琛一怔,不自禁有些心虚,他真不是和祁季昭或是顾至联合起来算计她。但他仍有些不敢看周琳琅的眼神,忙解释:“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周琳琅已经缓和下来,想也知道他应该还不至于伙着外人算计自己,因笑道:“看来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拿你当小孩子待。好吧,你想问什么?我一定认认真真的答。”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对祁三哥,是个什么态度?”

    “他这人么,挺好。”

    她答得算诚恳,但周玉琛还是觉察到了她的漫不经心,因为她对祁季昭不在意,又不擅背后说人是非,是以看似公允,实则就是漠然。

    周玉琛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到这会儿都说不出来了,他不禁有些挫败的低了头。

    周琳琅笑道:“怎么?”

    说祁季昭好,他还不高兴了?

    “不是,姐,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自己有了中意的人选,或许祖母和父亲……”

    “真天真啊。”周琳琅不想打击他,可这话还是没搂住。

    周玉琛有些悻悻。

    周琳琅道:“好了,没别的话问,我要先回去了。”

    “我……”周玉琛忍了又忍,还是道:“是顾世子同我说,他,他要代祁三公子,向你求亲。”

    周琳琅很平静的道:“嗯,他是逗你玩呢,当真你就输了。”

    “……”周玉琛当然知道,可他还是受了影响,他有些艰难的道:“也,也许,祁三公子的病,和我的,差不多呢?慢慢调养,说不定就能痊愈。”

    周琳琅还是笑着道:“天真。”见周玉琛满心不服,便道:“知道你关心姐姐,可这些都没用,行了,你别胡思乱想了。”

    这哪是说不让他胡思乱想,他就能不胡思乱想的?

    周玉琛很想说,其实祁三公子为人挺好,除了病弱之外,他这个脾气温和,像个温文君子,待人也和气,起码不像顾至那样嚣张跋扈。

    但周琳琅根本不同他深入探讨。

    他也明白,周琳琅的亲事,他们姐弟两个谁也做不了主。

    周玉琛不免垂头哀叹:要是自己再大几岁就好了。

    正月初一,顾至登门拜年。

    周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

    这非亲非故的,他老往周家跑,是有别的心思是怎么的?

    但又不能把他拒之门外。

    周大老爷虽未同她明说陛下所赐墨宝是他的功劳,但话里话外都在劝她:“世人无知,都说琳琅是祸害,周家替她正名还来不及呢,哪能再推波助澜?现如今有陛下赏赐的殊荣,虽不能说是琳琅带来的福气,但绝对再不能说她妨害了周家,否则那不是大逆不道么?”

    周老太太也就捏着鼻子对周琳琅暂且假以辞色。

    此时再对着顾至,也就没那么嫌恶,笑眯眯的听他舌灿莲花。

    在座的还有卫英两兄弟,他二人是来给周老太太拜年的,卫周氏自去寻周大太太说话,他二人便陪着周老太太。

    顾至进来时,他二人还来不及告辞。

    有顾至在,他二人不免有些自惭开秽,顾至为人生得仪表堂堂,不管卫英两兄弟承认不承认,他在个头上能压他二人一头,且他天生贵胄,不怒自威,长年打磨的好筋骨,自有上位者的气势。

    他言笑无忌,可沉下脸时,那双漆黑的眸光里似乎淬着刀剑,让人颈后生寒。

    且因为上回被周琳琅骂得狗血淋头,那之后他二人就搬离了周家,这会儿不得不来,来了却总有羞惭之意,总仿佛被所有人知道了他二人的狼狈,隐隐有讥嘲之意,因此远远不如顾至放得开。

    两相比较,倒像他才是周家的嫡孙,而他们两兄弟不过是打秋风来的穷亲戚。

    顾至瞥一眼他二人,故意问周老太太:“这二位公子是?”

    “是老身的两个外孙。”

    顾至哦一声道:“久仰。”

    卫辅束手束脚,连说不敢,卫英不禁道:“我兄弟二人不过初入京城,世子爷何来久仰二字?”

    顾至呵的一声笑道:“燕过留声,人做事哪能无形无迹,自然是二位公子所作所为,令顾某略有耳闻。”

    做贼心虚,卫辅当下就变了脸色,卫英虽然持重,此刻也不免有些懊恼。堂堂大男人,被外祖家表妹骂得无以还口,说出去实在不大好听。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嘴碎。

    难道是周琳琅自己?

    一想及此,卫英不禁心惊,几时她二人如此亲密,她竟把这种**之事都告诉了顾世子?他当面提及此事,用意何在?难不成是替周琳琅撑腰提气?

    顾至压根不愿意搭理他二人,不过是敷衍一番便去哄周老太太。

    他道::“十五有灯会,不知老太太可有闲情逸致,带着几位姑娘去看看热闹?我家祖母在登高楼包了个雅间,若是您也去,只怕祖母会更高兴。”

    竟是直接替顾老太太向周老太太下了请贴。

    周老太太心里有些激动,原本不想去的话立时咽了回去,道:“我老了,原也不在乎这些虚热闹,可是几个孙女正是贪玩的年纪,定是要去的。”

    顾至笑道:“那我回去便转告祖母,届时恭候您老人家。”

    把个周老太太哄得见牙不见眼,连连说好。

    要走了,顾至笑问一直站在阶下的周琳琅,道:“我送的回礼,你可还满意?”

    周琳琅郑重其事的道:“顾世子正名之大恩,琳琅受之有愧,多谢!”

    顾至看她如此恭谨,知道她在周老太太跟前拘束,不免嫌弃她呆板,可又不舍得就此走了,且他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琢磨自己的行事风格是不是真有问题,明明每次他都是好意,可周琳琅总一副畏如蛇蝎的模样,他不甘心。

    因此只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喂,你上回为什么偷偷搬走了?生气了?”

    “没有。”周琳琅顿了顿,四下环顾,周府下人都掩耳盗铃的低头,却各个伸长了耳朵,她也不欲多说,只道:“不过是得了教训。”

    顾至不免得意:“我就说那儿不是什么好地,可你偏不听……算了,量你平日也没人好生教导,下回有不懂的,不如问问我?”他又蹙眉,颇有些不悦的质问周琳琅:“你怎么一直在这儿?”
章节目录 第070章、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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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太太的院子,人来人往,外客较多,就像他,已经算是彻彻底底外男了,周琳琅又不是服侍人的丫鬟,且年纪也不小了,再待在这儿就特别不合适。

    没看别的周家姑娘一个都不在吗?

    她怎么一直杵在这儿,连回避都不回?

    再说还有卫家那俩心术不正的玩意呢?看似老实,可卫辅那眼神带了淫邪,看似装得像,其实不定心里怎么盘算多恶心的主意呢。

    顾至对周老太太以及对周家都很不满,本来是对周琳琅的关切,可一出口就带了不悦。

    周琳琅现在最怵的就是顾至这张嘴,说他毒都是夸奖他,实在是太一针见血,扎得人疼。

    若他针砭时弊,她或许会拍手称快,可他戳的是她的肺管子,她就没办法再心平气和的和他面对面。

    偏偏周家一堆烂摊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让他笑掉大牙,周琳琅就又多了几分羞耻。

    她咬了咬牙,摇摇头,竟是连解释懒得开口了。

    顾至又不傻,当即就沉了脸,就差抬手一指头戳她脑门上了:“我说周琳琅你是不是傻?你好歹也是周家的姑娘,怎么就让人这么作贱?”

    周琳琅知道他是好意,可还是觉得委屈和痛苦。委屈是有人关心,偏这人是外人。痛苦则是家里人待她不公,偏被个外人看得分明。

    她强打精神,仰脸道:“那要如何?我打出周家去?把周家祸祸个天翻地覆?”

    “当然……不行。”顾至怜悯的看一眼周琳琅,开口就要说“看你过得什么日子,我说帮你一把你又死矫情不肯”,可对着周琳琅那楚楚可怜又极其无耐的眼神,他死死咬住舌尖把这话咽了下去。

    他抬手揉揉眉心,微抬下巴,做个凝神思考状,边想边道:“你等我好好想想啊。”

    周琳琅不管他是真想还是假想,一边请他往外走,一边道:“劳世子挂心了,我目前还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不到生死存亡的境地。”

    横竖不急,您要乐意就慢慢想。

    顾至想起祁季昭已经托了自家祖母,只怕过了年就要借花宴之名行相亲之实,想来若是祖母也能相中周琳琅,他们两个的亲事就能定下来,她顶多在周家再委屈个一年半载的,以后自然不必受这等窝囊气。

    不由得自我嫌弃起来,觉得自己多事。他干巴巴的道:“嗯,那个,我三哥挺好的,药也没怎么用,其实他的病不是什么要命的病……”

    周琳琅莫名其妙: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他好不好,同我没什么关系,我都已经跟他解释过了,你还没死心?

    但一想大概他也觉得两人不说话太尴尬,故此找个话题,况且她也不是不认识祁季昭,没必要一点儿都不过问。

    她道:“哦,那挺好。”

    “其实,我三哥是个挺好的人,就是身世可怜了些,以后……咳,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顾至夺路而逃。

    周琳琅:她知道得着吗?还什么以后?他过他的,她自过她的,想来两人交集有限,根本谈不上以后。

    顾至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大太太陪着大姑太太卫周氏闲聊,卫周氏满是抱怨之词,什么京城里的宅院太小,想办个像样的宴席都不成。什么京城物价太贵,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什么京城人多势利,卫英的亲事颇有些犯难,条件低的不般配,条件稍好的一听她们卫家是外地来的,便露了白眼……

    周太太陪着感叹,心里暗暗鄙夷,当年卫周氏未嫁时也是清高之辈,哪成想嫁了人,如今也满嘴都是阿堵物,哪还有当年漂亮高傲的影子?

    虽说都是当娘的,可说到儿女们的亲事,周大太太当初可没像她这么矫情。

    卫家不过是一般人家,在京城里论拨数,数到明年也未必轮得到,偏偏卫周氏在地方做惯了官太太,被人捧出了毛病,进了京还想摆谱,也得有人肯认才行?

    卫英有什么?家世不显,人才一般,就这样的条件还想娶个当朝公主不成?

    心里怎么想都无所谓,面上还要劝:“这儿女姻缘,说到底还是讲求个缘字,横竖孩子年纪也还不大,慢慢寻摸着也就是了。再说他明年不是要下场吗?这亲事不如放到中举之后再议,定然比现在要顺畅得多。”

    卫周氏听了周大太太的话,不免露出些欢喜的颜色,道:“还是大嫂会安慰人,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英哥儿的亲事我倒不着急,这不是……”

    说时露出个嫌恶的神色,自然是指卫辅了。

    卫辅原本胆小懦弱,可进了京一反常态,见天的和周玉珉鬼混。周玉珉被周大老爷打得下不来床,卫辅只老实了几天,可到底结交了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没有周玉珉从中牵线,他也能和他们搅和到一起。

    卫周氏巴不得他不成器,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身上不是酒气就是脂粉气,只有拍手称快的份儿,可架不住卫老爷对此不满,在卫周氏耳边提点,叫她尽早替卫辅寻门得宜的亲事,也免得被外边人带坏了,不可收拾。

    卫周氏哪有那闲心给他说亲,嘴上虽然应了,却是百般排斥,哪成想这卫辅好的不学,坏的学了一身,竟偷摸把身边的两个小丫头给沾上手了。

    卫周氏闻言大怒,当即就把那两个小丫头给发卖了,可到底心里敲了警钟,若他把卫家名声坏了,卫英能讨什么好?

    是以想着不如尽早给他说门亲事。

    周大太太自己家里一团污糟事,哪有闲心管他一个卫家的庶子,真说起来,他连自己的侄子都算不上,因此闻言也只是笑笑道:“到底都是卫家妹夫的骨肉,你这做嫡母的,可不就得多操些心嘛。”

    卫周氏也就不瞒她:“不如大嫂替我拿个主意?我也不求别的,只要姑娘性情好,家世什么的都不拘。”

    随便娶一个得了。

    周大太太犯愁道:“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来,改天有了眉目,我再叫人给你送信儿?”她其实不想替卫周氏费这个心,可才说罢忽然想到周琳琅,不禁道:“要说三姑娘倒是个好人选,只是……”
章节目录 第071章、两相
    今天出去了,刚回来,更新晚了,抱歉。

    ………………

    周大太太提这建议也就是话赶话,一个庶子而已,没什么大出息是肯定的,像他这样的人,娶个漂亮媳妇便心满意足了。

    周琳琅可足够漂亮。

    可她话才出口,卫周氏断然道:“大嫂快别跟我提她。”

    “怎么?”周大太太有些明知顾问,其实她更急着把周琳琅推出去,卫周氏愿意最好,不愿意就算了。

    卫周氏想起当日还觉得心口直跳,一脸怒容,道:“别的倒也罢了,就是这名声……再说了,古训有五不娶,逆家子不娶,乱家子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世有恶疾不娶,丧妇长子不娶……现在的三嫂又是个不理事的,我可不招这罗烂。”

    周大太太颔首:“按说一家子骨肉,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连你大哥都再三嘱咐,那种没谱的谣言,不说也罢,我只是觉得,琳琅样貌出众,又……不论拿到哪儿,都说得过去。”

    说到这儿歉然一笑,未尽之意,不言自明。

    卫周氏不禁有些脸红,当时气昏了头,不和不顾的去找周老太太替自己做主,不但没讨着便宜,还被周琳琅气了个半死,这事多少也成了府里笑柄。

    大嫂或许没有讽刺取笑的意味,但谁人不知这个庶出的孽种是个贪图美色的?

    这也正是她的心病,如果胡乱给他娶一个,他要是不满意,还得府里府外的折腾,到时候老爷还得怪她一个“办事不力”,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周琳琅确实生得美艳,把她嫁给卫辅,还是卫辅占着便宜呢,但怎耐她那脾气可不是好相与的,卫周氏可没那闲情逸致和她裹乱。

    当下摇头道:“虽说是亲上加亲,可琳琅毕竟是三哥的嫡长女。”她呵笑两声,道:“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外头小丫头回道:“大太太,姑太太,两位表少爷说是要回去了。”

    卫周氏也就起身:“叨扰大嫂多时,我也该回去了。”

    周大太太起身相送:“说这客气话做什么?要不是正月里人多事多,我倒巴不得你陪我来说说话。得了闲再来。”

    卫周氏出了周大太太的花厅,在门上与卫英兄弟俩碰面,见卫辅唯唯诺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是重重的一哼。

    卫英上前行了礼,道:“娘,咱们回去吧。”

    卫周氏嗯了一声,问:“你们怎么去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外祖母精神不济,几位表兄、表弟又都各忙各的,我们兄弟俩闲坐也是无聊,还不如回去看书。”

    卫周氏叹了口气,虽说这里是自己的娘家,到底嫁了人,又这么多年不曾回来过,她还无所谓,可对于卫英来说不免有些生疏。

    底下人倒不敢不恭敬,可就是太客气了,终归显得疏离。

    若是有表兄弟们陪着还好些,可除了周玉珉,几位适龄的爷都在书院里,连年三十都没回来再剩的几个就都是没断奶的奶娃子,说话也说不到一处去。

    卫英又道:“刚才顾世子在,邀请了外祖母十五去街上看灯呢。”

    卫周氏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顾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能拉周家几条街呢,就更不必说卫家了。她或可以拉下脸去抱顾家大腿,只怕人家未必看得进眼,不过是徒然惹人笑话罢了。

    她对卫英道:“顾世子为人如何?脾气禀性呢?既有机会,你不如好好和他相交。”

    卫英微微色变,想着顾至那句“久仰”,窘迫的道:“顾世子出身高贵,为人自然高傲,儿子不想自取其辱。”

    卫周氏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会儿清高有什么用?是能出人头地,还是能名利双收?又不是叫你卑躬屈膝,刻意的谄媚讨好,不过是正常的结交,又有什么关系?”

    卫英低头道:“这位顾世子,与三表妹,似乎相交颇深。”

    周琳琅?和他?

    卫周氏怔了怔,问:“什么意思?”想了想明白过来:“他知道,那件事了?”

    卫英无言默认。

    卫周氏啐了一声道:“那又怎么了?她有嘴,你也有,她能黑白颠倒,你就不能自证清白么?再说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惭愧什么?”

    卫英没法说他只是感觉,顾至的轻蔑是从骨子里发散出来的,压根就不平易近人,根本不是自己想结交就能结交得成的。

    他直觉若自己腆颜讨好,只会得到顾至更鄙夷的嘲弄。

    卫周氏暗中更嫌恶周琳琅,哪怕给卫辅娶个乡下土包子,也绝对不能娶周琳琅。

    回到卫家,卫英果然去书房苦读,卫辅倒是寻了来。见他欲言又止,卫英亲切的道:“你有话只管说。”

    卫辅还是为难。

    卫英知道他是被母亲吓怕了道,声音越发柔和了几分,道:“你我亲兄弟,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卫辅这才低头道:“大哥,我听说,母亲在给我寻亲事。”

    卫英脸一红:“好像是,我,我也不太清楚。”

    卫辅就又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太好讲的模样。

    卫英对他心存歉疚,在某种程度上,他愿意把所有好东西都让给他,当下便道:“你若是有不好同母亲讲的话,不如说给我,我去劝劝母亲。”

    “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卫辅结巴了一阵儿,道:“就是想,想同你随便说说。”

    见他果然有话,卫英便放下书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坐下说。”

    卫辅小心的问:“不打扰大哥读书吧?”

    卫英温和一笑:“没关系,大年下的,府里人来人往,不得清净,我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就是当着母亲,我也是这么说。”

    卫辅便松了一口气,露出个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容来,道:“那就好,那就好。”

    卫英有些心酸,想说什么,还是没说。他叫人奉茶,进来的是个相貌平平的丫鬟。卫辅习惯性的往她脸上一溜,不由得面露失望,同时心里还百般不是滋味。

    卫周氏就是偏心,摆明了她没安好心,才在自己身边安置了两个妖妖乔乔,惯会搽胭抹粉的女子,不说她们有意逗引自己,出了事还赖到自己头上。

    可是她亲儿子身边呢?相貌简直称得上丑了,不就是怕影响了她儿子读书么?
章节目录 第072章、狼狈
    卫英见卫辅面露灰败之色,越发歉疚,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没帮上忙。”

    “不怪大哥,是我自己不检点。”卫辅面红耳赤的解释:“那天多喝了几杯酒,一时酒后失控……”

    “你也别为此太过伤怀,谁没有个喝醉的时候。再说了,娘也是为你好,毕竟你还未娶亲。”

    卫英于女色方面总有顾忌,能说出这样安慰的话来已经是极限,话才说完,他自己也尴尬的不得了。

    卫辅很感激的道:“大哥说得很是,你也别为此太过歉疚。”

    “好。”卫英朝卫辅笑笑,他眼神清亮,带着宽厚,与卫周氏着实不一样。卫辅顿了顿,下了决心似的道:“请大哥再帮我最后一次。”

    卫英毫不犹豫的点头。

    卫辅红着脸道:“就是,我的亲事,我想……想寻一个,自己中意的。”

    卫英不觉得他的念头有什么大逆不道,就因为他本该是自己的兄长,却因为嫡庶有别,不得不屈服于自己之下,当下点头,尽可能问得不动声色:“你可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是。只是,母亲怕是不会同意。”

    “说说看,到底是哪家姑娘?”

    卫辅犹豫了半晌,才道:“是,周家,三表妹。”

    卫英瞪大眼睛,不解的看向卫辅:“你,你说什么?”

    怎么会是周琳琅?就那么个泼辣之极的小辣椒,他想娶她?真要娶回来,家宅还能有宁日吗?

    卫辅把话说破,反倒没那么扭捏了,他肃然正色道:“是,我就这么个要求,只要能娶到她,以后,以后,我什么都不和大哥争。”

    “这……不是。”卫英想解释:“我没在乎你和我争不争,家里就你我兄弟,以后是我们两个人的。”

    卫辅拽住卫英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道:“不瞒大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那日在荷花池边见过三表妹,就日夜不宁,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她。我也不想的,我知道她脾气不好,瞧不起我,可我就是放不下。就是在外头,怀里是别人,可脑子里全是她。”

    一番话说得卫英也面色通红。

    他尚未到开窍的年纪,一是不想,因他肩上背负着卫家的责任。二是不敢,因卫周氏实在厉害,但凡有些丫鬟在他面前不大规矩,定然要严厉惩处,又时常耳提面命,叫他别年纪轻轻因为女色耽误了前程。

    所以提到情字,他一窍不通,可卫辅说得也太露骨了些,在他面前毫不避讳,卫英便是不懂,也觉得难为情。

    若是别人敢这么说,卫英早骂他不知检点,不务正业,心思龌龊,淫邪可恨了,可因为是卫辅,他反倒满是同情。

    看着卫辅痛苦的模样,卫英不由得心生戚戚,道:“我不懂你的心思,可……可这件事,娘不会同意的。你也知道,上次周家三表妹伶牙利齿,把母亲驳得哑口无言,回来后直念着心口疼,若是知道你和她……”

    那可都是母亲最嫌恶和最痛恨的人。

    “我知道。”卫辅一脸怅然,简直天昏地暗,委顿在桌上,痛楚的道:“可如果不是她,我,我宁可不娶。”

    “别呀……”卫英还要劝,卫辅神色黯淡的道:“大哥不必劝我,我什么道理都明白,可这种事,不是明白就能够的,我……”他一脸痛楚。

    卫英不忍,劝道:“你也别急,这事,慢慢商量。”

    卫辅摇头,眼圈都红了,一个不经意,竟有泪滴掉落下来,他惭愧的擦了擦眼,心如死灰的道:“没办法的,连大哥都不肯帮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卫辅虽然是个缩头缩脑的庶子,到底是卫家二爷,平时除了说话少,但脾气温和,见人都腼腆一笑,很少与人为恶。

    也因此卫英除了对他有歉疚,剩下的便是同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卫辅会对周琳琅执念如此之深,因为自己不肯帮,他竟掉泪了。

    卫英有些手足无措,一来他不愿意看见卫辅的狼狈,这让他心疼,二来他替卫辅难过。明明他才是长子,只因出身不同,他可能拥有的一切便全被剥夺了。

    本就可怜,如今尤甚。

    卫英扭转了头,声音有些哑,道:“二弟,你别这样,天下好女子多的是。”

    卫辅自嘲的笑笑,道:“是啊,我也这样劝自己,可心不听使唤。”

    “……”卫英有些惊愕的望着卫辅,脱口而出:“我看你是被她下了降头。”

    卫辅顿了顿,猛的跪到卫英脚底下,抬手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卫英忙攥住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就是怪,也是怪……”女人是祸水,周琳琅绝对是祸水中的祸水,这么老实、善良、软弱的二弟都被她害得生不如死了。

    卫英胡乱的劝着他:“办法不都是人想出来的吗?这还没怎么样呢,你怎么先要死要活起来了?”

    卫辅抬头,道:“大哥,你有办法是不是?”

    “我……”他哪有什么办法?但见卫辅一脸的欣喜和满眼的信任,卫英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卫辅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恳求道:“大哥,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不可理喻,可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现在是夜不能寐,尤其今天看到她,我……简直要死了。只要一次机会,能一亲芳泽,或许我就可以得救了。”

    卫英脸通红,心跳得怦怦的,他当然明白卫辅这“一亲芳泽”的意思,他喃喃道:“这,这怎么行?”

    “不是说正月十五,外祖母要带众姐妹去看花灯吗?大哥只要帮我这一次就好,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大哥。”

    卫英还在犹豫,卫辅一撩衣袍跪了下去。卫英忙扯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世上漂亮的女子就独她一个是怎么着?”

    当然不是她一个,可她名声不好,又爹不疼娘不爱,把她弄到手,她也只能哑然叫屈,而自己大可以全身而退。

    卫辅痛楚的道:“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卫英迟疑了良久,纠结了良久,才低声道:“……好。”
章节目录 第073章、各谋
    第二更。

    周大太太也在同周老太太说起周琳琅的亲事,她手里如今捏着好几个“合适”的人家,遮遮掩掩的同周老太太说起对方的情况:“姓程的这家是个庶子,比琳琅大了几岁,去年才死了嫡妻,想要续弦,虽无功名,却管着程家庶务,倒也是个好的。”

    其实是大了近十岁,于女色上毫无顾忌,却一连生了五个女儿,他的原配就是因为了生儿子,最后一胎没熬过去。

    说是管着庶务,不过是名声好听,实则不过是在程家一个铺子里当管事。

    周老太太不置可否,周大太太又拿了一家的名贴,道:“这个陆家倒是个嫡子,年纪比琳琅还小了两岁,家里富庶就不说了,上头有哥哥们分忧,进门只管当少奶奶。”

    嫡子不假,但是最小的儿子,旁的倒也好,只身子弱,见风就倒,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说亲了。

    周老太太唔了一声,示意周大太太继续往下说。

    周大太太道:“这个孙家,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知府,也是一方大员,年纪比琳琅要大些,不过老夫少妻,世不罕见,也没什么。就是,孙知府是想纳妾……而且特意提了,一定要姿容精致,首屈一指的。”

    周老太太听累了,道:“那就订在十五那天吧,彼此相看相看,若有合适的,早早订下来。”

    周大太太应承了,自去准备。府里姑娘们都知道周老太太应了顾老太太的邀约,为了某些不可说的原因,都卯足了劲,等着那天艳冠群芳,好给顾老太太留下一个好印象。

    因此阖府都忙着做衣裳,看首饰,无比的热闹。

    周琳琅全不在意,照旧每天待在周老太太身边。说实话,她觉得周老太太真是有恃无恐,毫不避讳她的心思。

    按说在周老太太身边服侍什么的,算不得累活,也是一个孙女应尽的孝心,但那是在内宅。如今人来人往,周老太太就仿佛不知道周琳琅是个长大了,且娇艳如花的姑娘似的,没有一点儿让她回避的意思。

    一些夫人太太看周琳琅时,初时眼神还能遮掩,到后来就是赤果果的审视,恨不能扒了她的衣裳,看看她是否有异味,皮肤是否光滑,身体是否有缺陷一样。

    更甚,有些年轻男子来拜见周老太太,她也能犯失忆症,假装周琳琅不存在,大喇喇的把周琳琅展示给别人看。

    周琳琅的衣裳穿得一直都很素,也从未刻意打扮过,可即使如此,却仍然难掩丽质天成。

    她在周老太太的院子里见识了许多人,男人,各种各样,有的深沉些,有的浅薄些,可算是长了见识。

    有像卫辅、周玉珉之流,见色便起意的,也有像卫英那般面上古板,其实心里异动的还有宛如赤子,见了她便面露惊艳,却大大方方朝她微笑点头的……

    这样的人还算厚道,更有一种人,明明对她垂涎,却十分不屑,好像看她一眼都玷污了他高贵的灵魂。

    周琳琅只在心里冷笑,对周老太太的行径只做不知,她倒要看看,如果她的亲事不能成为她们加以利用的把柄,最后弄成了个烂摊子,周老太太该如何收场?

    渐渐的有人胆大起来,趁着周琳琅敬茶时想要动手动脚,周琳琅也不是个客气的,朝那人微微一笑,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全浇到那人手背上。

    周老太太气得发晕,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周琳琅也不辩解是那人不规矩,只冷着眉眼,沉静的看他们你来我往的虚伪着客气着。

    十五那天,早早就吃罢了晚饭,周老太太一放下碗,漱了口,看着围在自己脚边的一群孙女,笑道:“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众人娇呼一声,齐喊:“祖母最好了。”

    周老太太笑眯眯的受了这份恭违,看着满堂的孙子、孙女,很有成就感。

    视线掠向不远处的周琳琅,眉锋微微一蹙,一边叫人备车,一边对她道:“难得大过年,你这打扮也太素了些,府里不是给你们姐妹都做了衣裳的吗?去换换。”

    “怕是来不及了。”

    她打扮那么妖娆做什么?

    周琳琅知道自己美,在府里打扮得刺人眼,那是故意恶心人,可自从周老太太把她叫到跟前见外客,她便尽力收敛自己的美,虽然效果不大,但终归是她的态度,她可不想如她们所愿,做个招蜂引蝶的玫瑰花。

    周老太太想要训斥周琳琅两句,周大太太怕坏事,忙劝:“琳琅啊,你祖母是好意,小姑娘家家,打扮得这么老气也不像样,过年都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穿得喜庆才对。不过是换个衣裳,能费多长时间?赶紧去吧,听话。”

    周琳琅也就应了,却没急着走,对周老太太道:“琳琅有个不情之请,琛哥儿这些日子虽说身体好了些,可到底底子弱,街上看花灯的人多,一个不小心,就会有踩踏事故发生,为防意外,还是叫他留在家里吧。”

    周玉琛并不是今晚的主角,周老太太无可无不可,问过周玉琛,见他气思沉静,一点儿想去的意思都没有,便道:“既如此,那就随你吧。”

    周琳琅这才道:“那琳琅这就去换衣裳,顺道把琛哥儿送回去。”

    兄弟俩出了门,周琳琅道:“琛哥儿,你想去看花灯吗?”

    周玉琛摇头:“不想。”

    周琳琅欣慰的笑笑,道:“我不是拦着你不叫你去……”

    “我都明白的,姐姐不用解释,真的,我压根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周琳琅欲言又止,终是道:“那好,你早些歇着。”

    姐弟俩分开,周琳琅去换衣裳,纪嬷嬷道:“奴婢年纪大了,不喜热闹,叫侍璧和侍玉陪着姑娘去吧。”

    周琳琅没异议,还笑着道:“回头我买几盏花灯,挂在咱们院子里,大家看个够。”

    周老太太打头,带着周玲珑坐一辆车,剩下的便是两姐妹一辆。周琳琅倒是落了个便宜,自己一辆。

    一路无事,周琳琅只安静的坐着,耳边听着街上的热闹,并没有掀开帘子偷看几眼的意思。

    很快到了登高楼。
章节目录 第074章、临阵
    早有伙计报进去,顾至当先迎出来,与周老太太和周大太太见礼。

    冯氏因为自己女儿尚小,并不热衷,况且她知道这次看花灯要给相看周琳琅,纵然想看周琳琅的热闹,可也怕若此事不成,周三老爷迁怒到自己身上,因此只推脱要照顾孩子没来。

    周老太太笑着对顾至道:“这大冷天,怎么倒劳动你来?你祖母可好?”

    “我不怕冷,正在楼上待得腻了,祖母也才到,您快上去吧。”说话时虚扶了周老太太一把,身后自有顾家体面的婆子过来见礼。

    周老太太笑着夸了他两句,招手叫孙女们都过来:“见过顾家世子爷。”

    周玲珑打头,半抬了脸,朝着顾至微微福身。

    周老太太道:“这是玲珑,我那大孙女,平日里最贞静娴雅。”

    周玲珑脸色微红。

    顾至眼皮子一眨,就明白了周老太太的心思,他挑了挑飞扬的眉,在心里嗤笑一声。这老虔婆,白咋不咋儿,先把她孙女推给爷了?

    你推给爷,爷就得要?也不看她配不配?!

    他当先聚目凝神打量周玲珑。

    不得不说,周玲珑也算是清秀佳人,但有了周琳琅的珠玉在前,她的颜色就有些不够看。至于周老太太说的“贞静嫌雅”,谁不知道那都是唬人的玩意?

    除此,顾至还真没瞧出什么来,于他而言,这也就是个姑娘而已,好不好的,同他有什么关系?

    因此顾至微一颔首,还了一礼,瞬间扭脸对周老太太道:“外边冷,看别冻着了几位妹妹,还是到楼上说话吧。”

    周老太太不禁感慨他的体贴,也就招呼着孙女们上楼。

    顾至从头到尾把人都看全了,眉锋微蹙,一把拽住后头的周玉谨,不客气的道:“嘿,小子,你谁呀?”

    周玉谨抿嘴笑:“顾世子是在找我五哥吗?”

    顾至惊讶的打量周玉谨:年纪不大,倒都是人精。

    他点点头,口气好多了:“你是周家小七?”周琳琅那个继母生的周玉谨?看着倒是有几分精明。

    周玉谨笑着道:“是,不过我五哥没来,这么冷的天,三姐姐不放心的。”

    叫得倒亲热,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要是真心的,啧,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要是装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的诚俯,当真可畏可惧。

    顾至嗤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不是早好了吗?嗯……那你三姐姐呢?”

    周玉谨才要说话,又抿紧唇,回头望了一回,才道:“咦?”他也诧异起来:“三姐姐分明是上了车的,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故此耽搁了?”

    周玉珉这会儿跟上来,问:“小七,你不上楼,在这冷风里和顾世子说什么悄悄话呢?”

    因着阖家出门,又是一帮姑娘们,没个男人不放心,周老太太这才和周大老爷求情,将他放了出来。

    周玉谨笑笑道:“没说什么呀,顾世子问我五哥呢。”

    “他呀,没来。”说时周玉珉脸上一阵鄙夷。

    顾至不想和他提周琳琅,笑着拱拱手,道:“请。”等到周家人都上楼了,他才断定,周琳琅确实没来。

    周老太太带着孙女们去见顾老太太。

    雅间里说说笑笑,十分热闹。丫鬟打了帘子,进去通报,说笑声便一停,周老太太一眼便看见坐到主座的顾老太太,身边围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媳妇。

    顾老太太身着姜黄色绣福字褙子,头上戴着镶着明珠的抹额,一张温和的笑脸,看着就极为可亲。一看见她,便立时笑起来。

    两人年纪差不多,彼此见过礼,顾老太太便道:“我也有几年没出过门了,如今腿脚都不大好使,坐得长了便腰疼,人多了嫌烦,人少了又嫌寂寞。这不,她们几个非拉着我来,要不是听说你也在,我是绝对不肯和她们厮混的。”

    周老太太也笑道:“孩子们喜欢热闹,难得有出门的时候,不来多遗憾。”

    顾老太太抬眼道:“这就是你那几个孙女?”

    周老太太招手叫周玲珑、周琉璃、周琼琚近前行礼,一眼没见着周琳琅,不由的眉头大皱,朝身边的婆子递过去眼色,问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点点头,自去安排人问。

    顾老太太拉着周玲珑的手,夸声好,又拉着周琉璃的手,道声妙,再揉着周琼琚的头,道:“这小丫头长得漂亮,嘴又甜,比这两个姐姐可不差。”

    周老太太道:“您快别夸她们几个了,免得她们当了真,以后更不思上进了。”

    顾老太太笑笑,两人说起孙女经。

    周老太太还一直担心顾老太太会冷丁提起“听说你有个孙女,会做一手好点心,到底是哪个”?可没成想顾老太太只字不提。

    暮色降临,街上的花灯亮了起来,一时包间里的人都倚窗看热闹,婆子挤到周老太太跟前耳语道:“三姑娘没来,说是才出门就又回去了。”

    周老太太怒气横生,这戏台子都搭了,她不来,唱戏给谁看啊?

    她不来,周老太太有的是办法,正这会儿周玲珑等人笑着说要下楼去看,她也就点头允了,悄声对那婆子道:“看好了琛哥儿,叫人回去送信儿,就是说琛哥儿磕碰着了。”

    这周玉琛就是尚方宝剑,但凡他有个好歹,周琳琅绝对坐不住,甭用她心里有多少戒心,都得乖乖前来。

    那婆子怔了怔才说道:“老,老太太,五爷,没来。”

    “什么?”周老太太一愣:“怎么会没来?”

    只能说周老太太不够关心周琳琅姐弟,她只传话说是十五要去看灯,几个孙女乐不可支,围在她跟前说去,她也就当周琳琅姐弟不会例外,哪成想还就她们三房傲例外,除了来了个周玉谨,其它人都没来。

    周老太太脸一沉,道:“传我的话,就说不管她有什么事,今天都得必须来见贵客。”

    打发了婆子,周大太太过来笑着道:“老太太,孙老太太也在呢,媳妇过去打声招呼?”

    周老太太便同顾老太太道了声“失陪”,人人都有三门亲,顾老太太自然理解。

    出了门,周大太太便换了脸色,道:“人都到了,可三丫头不在,这可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075章、逼迫
    今天的第二更。

    周老太太生生被周大太太气了个倒仰。

    亏得她还是当家太太,一个活生生的人愣是从她眼皮子底下跑了,她怎么照看的?

    忍了又忍,周老太太还是没忍住,训斥她:“什么怎么办?我已经叫人去接了。你说说,你是怎么做事的?人没来,你居然就没瞧见?”

    “是媳妇一时糊涂。”周大太太也觉得冤枉,她是实在没想到周琳琅居然有这样阳奉阴违的胆子。

    “算了。”周老太太也无意和她打口头上的官司,只吩咐:“叫人在外头守着,她一来即刻带上来。”

    顾至进了雅间,顾老太太见到他不由诧异的问:“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大冷天就在外头站这么半晌?”

    顾至没精打彩,兴致缺缺,拈起一块糕点,嫌弃的闻了闻又放下,道:“没意思。”

    顾老太太笑道:“我还当你又找借口,去找你那个什么擅做点心的小姑娘去了。”

    “祖母。”顾至怏怏的打断她:“都说了,人家不稀罕你孙子,我腆脸去找她干吗?再说,虽是孤女,那也不是小门小户里的姑娘,哪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顾老太太戏谑的道:“哟,你是这么老实的人?不能见就当真不见?”

    顾至呲牙一笑,道:“不然呢?您是头一天知道孙儿是老实孩子么?”

    顾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呸,你也就是糊弄我吧,你要老实,猴子都能上课了。行了,知道你嫌烦,只管玩你的去吧。”

    顾至虽然面上懒洋洋的,却没挪窝,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周家老太太呢?”

    “你倒问我,不是你自作主张请人家来的?”

    “我……就是顺嘴人情。”

    顾老太太也不点破,只道:“我瞧周家几位姑娘倒是才貌双全。”和你很相配嘛。

    顾至不置可否。横竖只要老太太不直接说要给他娶谁,他就绝对不说人家姑娘一个字的不是。

    顾老太太见他不上当,也不好多说,只道:“听说是遇上了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顾至坐起身,道:“行,祖母坐这慢慢看,我出去转转。”

    顾老太太也不拦他,只嘱咐:“出去把大衣裳穿好,就说你年轻火力旺不呢,也不能穿这么单薄,早晚要作下病呢。”

    “知道。”丢下这两个字,他早走远了。

    出了门,顾至问身边的小厮:“问明白了?”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左右看看没人,这才道:“听说出了门就回去了,说是腹痛,那车夫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催时才发现车上坐着的是三姑娘身边的侍璧。”

    顾至皱眉,问他:“她为什么不来?小姑娘家不都喜欢看热闹吗?”

    那小厮道:“爷都不知道,小的哪清楚。”

    顾至白他一眼:“好好说话。”

    “嘿嘿。”这小厮陪笑了两声,道:“依小的看,大抵有好几种可能,一是三姑娘确实不喜欢看热闹。二么,大抵就是她身子突然不大舒服。三么,也许是三姑娘察觉不对。刚才小的留神,看周老太太进了左拐第三个雅间,那里坐着的可是孙老太太。小的愚顽,不知道周家几时和孙家有交情了,况且最近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这位孙二老爷要纳一房美妾。”

    周琳琅压根不想看什么花灯。

    就算她年幼无知,可周老太太这回如此殷勤要带她出门,也不能不让她起疑。

    在周府里怎么着都好说,就算见了外男,到底是自家一亩三分地,周老太太再混也不会容许发生什么不才之事,所以她压根不担心。

    可出了门就难说了。

    她可不觉得自己是玛丽苏文中的女主角,遇到事能有人横空降世,救她于水火。既然明知登高楼是是非之地,她为什么还要去?

    与其出了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何如压根就不去?

    因此出门走了一段路,她便叫马车停了,借口腹痛难忍,叫车夫把车赶回了周府。

    回了房,周琳琅卸掉钗环,换了衣裳,很安然的歇在榻上。侍璧表示十分担忧,她虽未深劝,却满面愁容。

    侍玉看不得她这顾虑重重的模样,恨声道:“那边打的什么主意,咱们虽然不知,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好不了,不去就不去了,既省事又省心,出了事自有姑娘顶着,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侍璧叹气:“我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替姑娘心酸,原以为回到周府就不会孤苦无依,哪成想……”

    倒是不比外头被人欺负的狠,可家里人的排斥、算计,比外头人还让人寒心。外头人坏,怎么对付都不为过,可这是家里人,总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说出去还是自家姑娘名声不好听,谁让她们坐的位置高,见了哪家夫人太太,随便提那么两句,就能把姑娘的名声坏了呢。

    侍玉听了她的担忧,啐一声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怎么了?谁要是再敢欺负姑娘,我第一个不让。”

    侍璧斥她:“还敢胡说,上回挨打没长教训啊?”

    侍玉心有余悸,却又气不愤,瞪着眼睛瞅着侍璧。

    侍璧安抚的拍拍她的肩:“是我自己的一点儿想头,不该同你说,反倒惹得你更坐不住,算了,姑娘既然敢做,就是想好了对策的,咱们只管见机行事也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咣咣咣的砸门。纪妈妈径自去开门,侍璧和侍玉面面相觑,都有点儿紧张。

    没一会儿,纪妈妈进来回道:“姑娘,老太太打发人请您过去登高楼赏灯呢。”

    周琳琅抬头讶异的望了一眼纪妈妈。

    纪妈妈和从前没什么大差别,但两人之间就是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且她最注重规矩,若不是不能推辞的事,她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的报到自己跟前来了。

    周琳琅试探的问:“可我不喜欢看花灯,且身子不大舒服。”

    纪妈妈仍是平静无波的道:“怕是姑娘躲不了懒了。”

    也就是说,来传话的人说话不怎么好听。

    周琳琅还在犹豫,纪妈妈道:“是老太太身边的张妈妈,姑娘最好还是见一下。”

    这回周琳琅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了,老太太能把她身边最得力的婆子打发回来,就是为了给自己传个话,可见是下了血本儿的,假若自己不听话,怕是绑也要把自己绑去吧。
章节目录 第076章、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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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婆子倒是客气的很,面上始终带着笑,可说出来的话一点儿都不容人拒绝,口口声声说是老太太惦记周琳琅,但言外之意却很明白,她若不去,便是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再上纲上线的说,她就是忤逆不孝。

    周琳琅不怕事,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非去不可,她也不会让彼此为难,谢过周老太太的心意,请这张婆子稍等,回去便换了衣裳,顺顺利利的跟着这张婆子走了。

    纪妈妈要跟,周琳琅没让,叫了侍玉随行。

    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人又多,纪妈妈到底上了些年纪,多有不便。

    在周府里人人看她脸色,还肯容让,到了外头,谁知道她是周家哪根葱哪根蒜?恐怕未必给她面子。

    若再磕着碰着,就更得不偿失了。

    一路上人多,车子走走停停,耽搁了些时间,张婆子虽未曾明言指责周琳琅,可面色到底也不善。

    周琳琅只做不知,间或望见外头人流如潮,轻笑道:“这倒是看灯还是看人呢?”

    张婆子黑着脸道:“也就小门小户人家才挤到街上看灯,但凡官宦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包了哪个楼的雅间,舒舒服服的看?”

    侍玉脱口而出:“那有什么意思,离得那么远,也就是看个热闹吧。”

    张婆子不禁侧目,斥责道:“休得胡说,姑娘们不省事,大多是身边的奴才撺掇的。”

    侍玉缩了缩脖子,悻悻的闭了嘴。

    周琳琅也不替她说话,只托腮道:“不是说有猜谜得灯的么?难道也都是隔空猜了取灯?”

    侍玉不厚道的噗哧一笑,得了张婆子一个冷眼。

    好在说着话就到了登高楼,一看见周琳琅,周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松玉忙迎上来陪笑道:“三姑娘来了?老太太可等了姑娘半晌了。”说时便牢牢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周琳琅失笑,这是怕她跑了么?

    她歉然的道:“那可真是抱歉,让祖母等这么久。”

    松玉扯了扯嘴角,道:“姑娘快随奴婢来吧。”

    才走了一半,她们一行人就被顾至拦住了,他朝着周琳琅一扬下巴,沉着眉眼道:“你过来,我跟你有话说。”

    周琳琅刚要说话,张婆子福身行了一礼道:“世子爷见谅,我家老太太正等着三姑娘呢……您有什么话,等老太太和三姑娘交待清了您再……啊。”

    顾至懒得同她废话,一脚将她踢了个趔趄,要不是松玉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怕是要滚下楼梯去了。

    顾至冷冷的道:“主子说话,有你个奴才插嘴的份?”

    张婆子在周琳琅跟前大可奴大欺主,可在顾至跟前根本不够看,挨了一脚,不但不敢还嘴,还得立刻赔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周琳琅叫到了楼下一边。

    顾至问周琳琅:“你怎么又来了?”

    周琳琅不解他意,很官方的道:“奉了祖母的吩咐,前来赏灯。”

    顾至这个气:她还跟自己一本正经起来了,当谁不知道谁是吧?我叫你装。

    他没好气的问:“你刚才怎么不来?”

    “呃……刚才,有点儿不太舒服。”

    顾至眼眉一挑,露了些怒气:“周琳琅——”

    周琳琅有些莫名其妙,可也不想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便软了声调,道:“顾世子,您有话不妨直说。”

    咱俩没那么亲近,您这把人拦到半路,就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顾至恼怒的问:“我问你话,你就好好答,刚才为什么不来,为什么现在又来了?”

    周琳琅无耐:“刚才我都答了啊?先前不来是因为身子不太舒服,现在是因为奉祖母召唤,不得不来。”

    “你!周琳琅,你是不是蠢,你不知道你祖母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吗?先前不来就不来了,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莫名其妙的被人骂了声“蠢”,再好涵养的人也不免要发飙,何况周琳真不算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她冷冷的道:“不知道。”

    “她……”顾至到底意识到这里不是别处,压低声音,却压制不住怒火的道:“她叫你来,是为了让人相看你的。”

    顾至说完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擎等着看周琳琅的反应,哪成想她除了面带疑惑,压根没反应。

    就像祖母养的那只懒乌龟,怎么都不动动?他伸手要戳她:“喂,你这是什么意思?给点儿反应啊,还是说,你吓傻了?”

    她还想问他什么意思呢?她又能有什么反应,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种滋味还真是憋屈。

    吸了一口气,周琳琅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道:“哦,琳琅已经知晓了,多谢顾世子告知。”

    谢……然后就没了?

    “我吃饱撑的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周琳琅,你,你……”顾至一时无语。

    周琳琅比他还无语,她真不知道他这番好意是出自什么心思。难道他不明白,包括周玲珑在内,她们几个都是送过来被顾老太太相看的么?

    这是讽刺呢,还是单纯?他知不知道,这貌似无意的一句话其实挺伤人的?当她愿意被人相看不成?

    周琳琅轻吁一口气,道:“顾世子,就算真如你所说,可祖母召唤,琳琅该来还得来。”

    顾至当然知道,他抱臂冷嘲:“你可知道,你那好祖母给你相看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

    这周琳琅还真不知道。

    一看她那模样,顾至就来气,冷哼一声道:“不是老男人就是病秧子,要么就是变态。”

    周琳琅:“……”

    她是相当无语,顾至却比她还要生气,见她不为所动,想着该提醒的自己也都提醒了,傲娇的哼一声,拂袖而去。

    周琳琅无语的笑笑,朝着他的背影一福身。

    就当他是好心吧,或许还有不愤和不甘。

    谁让她当初拒绝了同样身为病秧子的祁季昭呢,他半路拦住她,告诉她这么个惊天霹雷似的消息,就是想打击她,顺道看看她痛不欲生的笑话吧?

    周琳琅一边上楼,一边想:给她相看亲事,怕是祖母和大伯母的主意。她们还真是恨毒了她,竟然不惜用这种法子尽早打发她出门。

    只是,她们做了亏心事,就当真不会歉疚?
章节目录 第077章、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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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报进去,说是周三姑娘到了,周老太太一迭声的叫“快进来”。

    周琳琅缓步而入,半垂着头走近前,先给周老太太和周大太太见礼。

    周老太太笑着叫她起来,给她引见一旁的客人:“这是孙老夫人,这个是程三太太,这是陆二太太。”

    周琳琅也就上前见礼。

    孙老太太是个面色严肃的妇人,看上去也就六十左右岁的年纪,一双有些耷拉的眼睛带着锐利的审视,打从周琳琅一进门就没挪开过。

    周琳琅不怕,但却浑身不舒服。

    这样的人,天生就对女人有偏见,不管她是好是坏,只怕在孙老太太心里,已经预先给自己扣上了诸多罪名。

    程三太太倒是个面色慈和的中年妇人,形容消瘦,面色微白,连笑都是虚浮的,一看就是有不足之症的人。

    陆二太太倒是个圆胖的妇人,一双眼睛不说话时也是笑眯眯的,可周琳琅从中看到了精明和算计,就是没看到纯善。

    孙老太太等周琳琅都见完了礼,这才问道:“你就是周琳琅?”

    虽说她是长辈,可这语气如此生硬,不像是世家之好间的问询,倒像是在审犯人了。

    周琳琅简短的道:“是。”

    “今年多大了?”

    “十四。”

    “你平素都做些什么?”

    周琳琅顿了一下道:“参读佛经。”

    孙老太太脸色一变,不悦的看向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恨不得给周琳琅一个耳括子,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佛经?被这么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回都答得中规中矩,不外是做针线之类,怎么今天就非得提佛经,是巴不得别人知道她在鸣凤庵待过是不是?

    分明是故意的。

    她若敢坏了今天的相看,等回去再说。

    周老太太尴尬的笑笑,忙道:“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知道我平素最爱念经烧香,可又嫌经书上字太少,闲着没事,她们姐妹便帮我抄几卷。”

    孙老太太自己也信佛,听了这话虽不至于放下芥蒂,到底也说得过去,却没了再问周琳琅的心思。这姑娘长得太美也太媚,符合条件是符合,但心里总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

    她早在周琳琅脑门上刻了一个“狐狸精”的印记,轻易抹不去,当下也只是盘算回去怎么了儿子说。

    陆二太太和程三太太也就意意思思的问了琳琅两句,周老太太便打发她:“你去给顾老太太也磕个头吧,既来了断没有不见的道理。”

    周大太太道:“还是媳妇带她去。”

    出了门,周大太太便语重心长的道:“琳琅,你刚才是怎么说话呢?你祖母愿意给你作脸,带你出来见人,可你若总是这么烂泥扶不上墙,不仅辜负了你祖母的心意,你自己也难以在京城立足啊。”

    周琳琅无辜的道:“是琳琅说错了什么吗?我刚才,也是实话实说,再说祖母也承认了我是替她抄佛经。”

    “你——”周大太太心里冷笑:你就嘴硬吧,当是胳应到了谁了不成?你要知道,这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亲事,人家相中你也不是为了娶你回去当什么正经奶奶,不过是做妾,名声好不好的,只要你有副好皮相就成。

    面上却无耐的道:“你呀,也不怪你,只怕你在外头,一向是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殊不知这是大忌,有些话该怎么说,你以后跟着你几个姐妹好好学学。”

    说来说去,没有亲娘教导,她就是不如自己的女儿。

    周琳琅道:“不如大伯母教教我?”

    教她?

    周大太太心道:我吃饱了撑的,也不会教你。教好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当下只笑笑道:“你若愿意学,大伯母自然不会藏私,不过现下你在老太太跟前学着呢,我还是不班门弄斧了吧。”

    周琳琅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周大太太道:“喏,见了顾老太太,你可别这么莽撞,人家问什么,知道的你就好好答,不知道的笑笑也就是了,宁可藏拙也别卖弄,不然要贻笑大方的。”

    这回周琳琅正色道:“是。”

    顾老太太要比孙老太太会做人多了,听说是周三姑娘,见她生得眉目如画,精致妩媚,十分喜欢,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对周大太太道:“我是真羡慕你婆婆,瞧这几个孙女,各个水葱似的,让人眼热。”

    又问周琳琅:“怎么来晚了?听说身子不舒服?现下可好了?”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肯问问,这也算是长辈的态度。

    周琳琅笑着道:“就是肚子疼,这会儿已经好了,劳老太太惦记。”

    顾老太太倒是格外看了周琳琅一眼,道:“你也是个可怜见的,小姑娘家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穿上倒罢了,这吃上尤其要注意,那些个冷的寒的,少碰少摸,千万不能因为贪图口腹之欲,就不顾自己的身体。”

    周琳琅脸一红,低头道:“是,琳琅都晓得的。”

    顾老太太冷眼瞧着,这周三姑娘倒不像是外头传得那样妖媚,只是,生得确实漂亮。

    就是因为漂亮,所以才入了昭哥儿那孩子的眼吧。

    果她有这么个漂亮的孙女,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把她扔到庄子上去受苦?更不用说推波助澜的附和外人,坏了她的名声了。

    见周琳琅乖巧,顾老太太对她升起了几分同情心。

    顾老太温和的看着周琳琅,笑着道:“你也别拘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若是想玩,我叫人陪你一起去楼下看看热闹?”

    周琳琅摇摇头:“不必了,我陪着老夫人说会话儿可好?外头够冷的,我也躲懒取个暖。”

    见她直接坦白,顾老太太大笑,吩咐人:“一个一个这么没眼力见,还不给周三姑娘拿个手炉来。”

    又叫人给她倒茶,将桌前好吃的都推到她跟前,笑眯眯的像个慈祥的祖母:“我年纪大了,牙不好,早些年爱吃的现下都嚼不动,肠胃也弱,不敢多吃,可偏就喜欢看你们小年轻儿们随心所欲。”

    周琳琅朝她笑笑,也没客气,先喝了杯热茶,这才坐下来磕瓜籽。

    顾老太太一边看着她吃东西,一边同周大太太说话。
章节目录 第078章、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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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从外头披风带雪的进来,一掀帘子便喊冷。顾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叫你多穿些,你非不听,这会儿知道冷了吧?也是个没规矩的,现有人呢,也不知道吱一声就敢大喇喇的坐?”

    顾至嘻笑道:“周大夫人就和我娘似的,见着我只有纵容的份儿,哪舍得挑我的礼?”

    一句话说到了周大太太心坎上,如果顾至能做成自己的女婿,自己可不就是她的娘吗?当下笑着周老太太道:“看孩子冻得,手都红了,都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顾至一屁股坐到顾老太太身边,问:“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我晚饭没吃什么,这会儿都饿了。”

    顾老太太轻拍他的手,道:“猴儿似的,一会儿也待不住,还不见过周三姑娘。”

    顾至轻眼瞥了一眼周琳琅,哼哼唧唧的道:“一看她就比我小,难道不应该先给我见礼吗?”

    “你这孩子。”

    周琳琅早在他进门之时便起了身,这会儿向他一福,垂眸道:“琳琅见过世子爷。”

    顾老太太示意她坐,道:“你别理他,白长了个大个子,说起来也老大不小了,却是任事儿不懂。”

    说时又同周大太太诉苦:“到底是从小没了娘,旁人再精心,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这会儿我还在,多少还能照拂着点儿,也不知道再过几年,我两眼一闭,他这没爹没娘的孩子有谁心疼。”

    周琳琅倒是头一回知道他比自己还惨,不只没娘,还没爹,不由的注目凝望过去。顾至朝她翻了个白眼,意思是:爷用你怜悯?

    周琳琅哭笑不得,垂头磕自己的瓜籽。

    只听周大太太道:“老夫人快别说这话,您福气大着呢,世子爷年纪尚小,且又争气,总有立下不世功勋的时日,到那时您再抱了重孙子,可有得是福气享呢。”

    顾老太太一听周大太太这话,情知有门,便道:“说是这么说,可天道无常,我再没想到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未来的孙媳妇身上。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找个脾气温顺,能够知冷知热,体贴温柔的姑娘就好。”

    说时看了一眼顾至。

    顾至在小碟子里挑挑拣拣,一个也看不入眼,似乎没把顾老太太的话听进去。

    顾老太太不由得讶然称奇,要是以前一当着外人提他的亲事,他指定作颜作色的说“现在还不考虑,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之类的浑话,今儿怎么不言不语的?

    周大太太心里大喜,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自家的玲珑符合顾老太太的期望,不免委婉的夸了自己闺女两句。

    两人说得热闹,顾至便望向周琳琅,小声问儿:“如何?”

    周琳琅抬头看了他一眼,嫌他多事,遂又垂眸淡漠的道:“不如何。”总有一种被人戳肺管子的感觉,就算他是好意,可这揪着不放也让她难堪啊。又不是什么好事。

    顾至嗤一声低笑:“莫非你挺满意?其实也是,嫁谁不是嫁。”

    周琳琅不答反问:“怎么不见祁三公子?”

    顾至眉毛都要飞起来,略带幸灾乐祸的道:“这回你想起我三哥的好来了?哼,不告诉你。”

    周琳琅十分无语,他哪只眼睛瞧出来的?

    周琳琅问道:“是三公子贵体微恙,不宜出行吗?那可真是可惜了的了。”

    顾至顿了顿,随即明白她又在讽刺祁季昭身子不好,气得剑眉倒竖:“有什么可惜的?想看花灯,我们府里有的是。”

    周琳琅微微一笑,也不答,只垂头不语。

    看她这么坐得住,顾至却心里痒痒,不撩拨周琳琅几句他心里不舒服,又问:“瞧你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啊,你就肯被人摆布和左右?”

    周琳琅用口型无声示意:干卿底事?

    顾至这个气,点点周琳琅,道:“你就不识好人心吧。”随即又笑起来,道:“不管怎么说,你终究还是长进了。”

    他一副“吾心甚慰”的模样看得周琳琅相当无语。

    两人眉来眼去,官司打得火热,顾老太太忽然道:“元备,你在这儿干坐着有什么意思?不如你护送周三姑娘去楼下看看热闹。人我可是交到你手上,需得小心看护,别叫人碰了踩了。”

    周琳琅小声儿道:“不用了。”

    外头人多,又挤又闹,且又冷,她才不想出去找罪受。

    顾至巴不得呢,殷勤起身,道:“请吧,周三姑娘。你放心,我保证把你全须全尾的送回来。”说时望向周琳琅,一副你要敢不去,我就挟持你走的模样。

    周琳琅没法儿,只得跟着他下了楼。

    两人下楼,在门口遇到了卫英,他似乎是大步走过来的,脸上微微泛红,额头略有汗意,一眼望见周琳琅,眼神便闪了闪,却终究变成坚定。

    他本来想要同周琳琅说什么的,无意间瞥到她身边的顾至,想要说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周琳琅不肯失了礼数,低头福身。

    顾至却问:“卫大公子走得这么匆忙,有事?”

    “没,不,是没什么大紧的事。”

    顾至暗自哂笑,面上却一派正经:“既如此,劳烦卫大公子让让。”

    卫英脸一红,让开了门口,眼睁睁看他二人走远,握了握拳头,满面懊恼。

    顾至对周琳琅道:“看,我又救了你一回。”

    “什么?”周琳琅有些无语,他怎么就这么贪功?

    顾至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你这人简直全无心肝。”

    周琳琅只好赔罪:“顾世子大人大量,别和琳琅计较吧,谁让我打小儿没娘,疏于管教呢。”

    噎得顾至也没词了,悻悻的道:“你那两个姑表兄鬼鬼祟祟,打从一来就嘀嘀咕咕,不知道在打着谁的主意,我的小厮偶然听到什么‘周三姑娘’之类的只言片语,你小心着点儿吧。”

    听了顾至的话,周琳琅半晌都没言语。早知道卫家兄弟不是什么老实人,可是能把心思算计到她身上,那就已经不是“坏人”二字能形容的了。

    除了心寒,还有恶心,怎么说她们也是表兄妹,怎么心思就能龌龊到这个地步?
章节目录 第079章、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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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不由的停下脚步,望向周琳琅。街灯虽亮,周琳琅面色看不出来,但她紧抿着唇,眼睛里有沉痛、绝决的神色。

    顾至不禁问道:“怎么,害怕了?”

    周琳琅扯了扯嘴角,没答。

    顾至自说自话:“有什么可怕的?有我在,你看他敢放个屁?就他们那两个软蛋怂包,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主意,一是利诱,二是强逼,只要你有自己的一定之规,管他们如何花言巧语、甜言蜜语,你只不理他们就完了。他们要是敢放肆,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周琳琅被他说得好笑,抬眼望过来,道:“我谢谢你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又嫌我多事?”

    好想骂人,他稀罕她谢?她除了嘴上说谢,哪回付诸于实际了?

    周琳琅无语:“我说顾世子,您的脑袋到底……”到底怎么长的?太自恋了,也太自负了:“您说得非常有道理,我很赞同,只是今天他们不曾得逞,总还会有下一次,难道顾世子次次都能陪在琳琅身旁?”

    顾至挑眉:“这有什么不可以?”

    “此等大恩,琳琅回报不起。”

    顾至大怒,随即又放下眉毛,故作漫不经心的道:“不用你报答,就当我行侠仗义总行了吧?”

    就算他肯,她也不愿意。

    周琳琅叹了口气,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不是我不相信世子爷的一片侠肝义胆,实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周家是卫家两位公子的外家,他们可以随易进出周有,机会要比世子您多得多。”

    他又不是她的贴身保镖。

    顾至一想,那倒也是,他一点儿都不赞成周琳琅一味的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卫家那两不正经的玩意。

    他有些烦躁的问:“那你想如何?”

    如果她想斩草除根,可以啊,他现在就把那哥俩儿逮起来揍个死。就怕她瞻前顾后,磨磨唧唧,烂泥扶不上墙,那可就最没意思了。

    周琳琅道:“现下就有一场热闹可看,不知世子爷可有兴致?”

    顾至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当时就摩拳擦掌,笑道:“好,为什么不看,走走走。”

    周琳琅拦住他:“您现在跟我回去,只怕卫家两位表兄心有忌惮,怕是什么都施展不开了。”

    顾至十分傲娇的笑了笑,朝她丢了个眼风,意思是:就凭你?

    卫英无功而返,对卫辅十分抱歉。

    卫辅心里暗骂他没用,面上却宽容的道:“原本就不该劳动大哥,是我痴心妄想……”说时脸上露出惭愧和失望的神情来。

    两兄弟正默然无语,不防周玉谨的小厮跑了来,气喘吁吁,一脸忧急。卫辅叫住他问:“你不是七表弟身边的小厮吗?你家七爷呢?”

    小厮都要哭了:“原来是两位表少爷,恕小的眼拙,一时没看见。”

    “你这是怎么了?”

    这小厮立刻抹脸哭了起来:“都是小的没用,七爷刚才摔了一中将,流鼻血了。”

    卫辅眼睛一亮,看了卫英一眼,满含恳求和怂恿。

    这倒确实是个好机会,卫英硬着头皮道:“既是七表弟摔了,你不在一边看顾,瞎跑什么?”

    小厮急得直跺脚:“小的害怕,得赶紧回了老太太,看能不能找个郎中什么的,再不行,就先送回府里吧。若是被三太太知晓,怕是小的腿是保不住了。”

    卫英道:“你是傻了不成,老太太上了年纪,哪里经得住刺激?要我说,流鼻血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把七表弟背过来,我,我给他看看。”

    那小厮一脸惊喜,随即一脸疑惑:“大表少爷,您,行吗?”

    卫辅啐他:“我大哥读万卷书,什么不知道?不过是流鼻血而已,别废话了,我同你一起去见七表弟。”

    两兄弟互相使了个眼色,卫英道:“还是我去吧,二弟,你叫人去给三表妹送个信儿。”

    小厮道:“我刚才还看见三姑娘了呢,她已经知道信儿了,这就赶过来。”

    卫英去看周玉谨,卫辅则等来了周琳琅。

    他早包好了雅间,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将周琳琅领进来,道:“七表弟就在里面。”

    周琳琅毫不怀疑,径直率先进了门。

    卫辅四下一望,见左右无人,这才将门锁了。一眼见着周琳琅妩媚风流,贼心越炽,一把将周琳琅抱住,道:“三表妹,你可来了,叫我等得好苦。”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七弟呢?”

    卫辅露出恶心的嘴脸来,腆着脸笑道:“你七弟自有人管,今儿却是你我的好日子。”

    周琳琅不解:“什么好日子?”

    卫辅见周琳琅既不害怕,也不惊慌,更不大喊大叫,自以为是的认为她是做惯了这种偷情行径的,当下松开些,拉着她的手道:“三表妹,我对你的一片心,想必你是了解的,自那日于荷花池边见了你,我便似丢了魂一般,日也想,夜也想,竟是百般难解相思。你且救我一救。”

    周琳琅挣脱开卫辅的手,道:“卫家表哥怎么说话这么古怪?你若是不舒服,只管去寻郎中啊,不管是治病还是救命,都是郎中的活计,你为什么要我救你?”

    卫辅不欲和她解释,重新来揽她的肩膀,露出猥琐面目,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不信你在鸣凤庵没做过这种事,实话和你说,老子看上你了,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由不得你。”

    周琳琅一脸震惊:“你……你这是什么浑话,若是被外祖母和姑母知晓,你,我……还如何见人?”

    卫辅早就不屑在她跟前装模作样,被她看见自己的本来面目也不慌张,他轻嗤一声道:“那不正好,你我正好结为夫妻……自此以后,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不,不行……你简直疯了,说什么浑话,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周琳琅作势要跑,被卫辅伸手将她抓回来,道:“废话少说,你若乖些,还能少受些罪,否则别怪我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周琳琅没激烈的反抗,也不屑再装可怜和无助了,只沉默的盯了卫辅几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章节目录 第080章、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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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辅被笑得愣住,问周琳琅道:“你笑什么?”

    周琳琅褪去刚才的张慌无助,冷然的道:“当然是笑你啊,早这么直接不就好了?何必装得那么酸腐?”

    卫辅羞怒,随即又得意的一笑,道:“你也是愿意的吧,我就说,我没有那么不堪,你也没那么清高。不说别的,起码我不像你大堂兄那个色胚,他对你只是玩玩,压根不会负什么责任,我却不一样,等回去我便让母亲去向周家提亲。”

    周琳琅收了笑,道:“卫辅,你还真是……不要脸到家了啊。”

    “你,你再说一遍。”

    “你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你以为你肯向周家提亲,便是负责任?若是责任二字要这么解释,我真替你汗颜。也不知道姑母平素替你请的教书先生都教了你什么,脑子里装的全是草吧。”

    卫辅一声冷笑:“贱/货,你也就配被人狎亵玩弄,枉费我的一片好心。”

    周琳琅也恼了,沉了脸色,指着卫辅的鼻子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好说也是大家公子,却究竟是小娘生的,上不得台面,满心满腹都是龌龊东西。我前些时骂你骂得不过瘾是吗?你哪点儿配肖想本姑娘了?还敢求娶?做梦,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好大狗胆。”

    卫辅被骂得有些懵,反应过来便气急败坏的道:“周琳琅,你真是找死啊。都这时候了,你还逞口舌之利?”

    周琳琅毫不惧怕,居然还笑了笑,道:“对,就是想给你个教训,能疼到让你再也不敢妄动痴心的地步。”

    卫辅嗤笑一声:“就凭你?还不定谁给谁教训呢。”他说着就朝周琳琅扑过来。

    周琳琅抬手一挡,喝道:“你做什么?卫辅,我警告你,你若肯悬崖勒马,我还能饶你一回,若是你贼心不死,你可别后悔。”

    回应周琳琅的只有冷笑。

    卫辅想,这里是他早就打点过的,外头又有卫英给他打掩护,周琳琅只带了一个丫鬟,且那丫鬟还被支走了去照顾周玉谨,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还能从自己手里逃脱?

    这会儿说得再狠,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也就因为此,他过于轻敌,一边嘴里说着“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我的人了,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嘴硬”,一边扑向周琳琅,肆意的撕扯她的衣裳。

    周琳琅胡乱挣扎,抬手间一方帕子就贴到他的脸上。

    卫辅先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心里愣怔了一瞬,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等他想抽身时已经迟了,周琳琅死死将帕子捂住他口鼻,烟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森寒的冷意。

    饶是卫辅心里满是最龌龊的打算,可这会儿也觉出害怕来,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烟,脑袋里晕忽忽的,仰身倒了下去。

    周琳琅整了整衣裳,嫌恶的拭过被他碰触过的地方,踱到他跟前,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脚恨恨的照着他的大腿根就踢了一脚。

    卫辅昏迷中没知觉,照旧疼得一抽搐。

    周琳琅还想再踢一脚,窗户啪嗒一响,顾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你还真狠,不怕给他踢废了回头要偿命?”

    周琳琅想了想,也是,为这么个人渣,搭上自己太不值得了,当下也就停了手,朝着顾至没好气的望了一眼。

    他骑在那是几个意思?是打算袖手旁观呢,还是帮忙来的?

    顾至笑了笑,朝她伸手:“走吧,剩下的交给他们。”

    周琳琅大怒,却没那个底气和他较劲,只挥挥手:“你先走吧。”他没义务帮她,而且这件事,她也没指望着他伸手。他要走就先走吧。

    顾至脸色一沉:“周琳琅,你别不识好人心。”

    周琳琅倔强的和他对视,没言语。

    顾至从窗户外头跳进来,伸手就攥住了周琳琅的手臂,又气又笑的道:“我发现你这人胆子大的能包天,成天到晚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为这么个混蛋玩意,你还真想把你自己搭进去?”

    一句话就把周琳琅说得泄了气,她知道自己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招数,虽然冒险,但有效啊。

    顾至忍不住一指头戳过去,道:“笨死你得了,你不知道打老鼠要顾忌玉瓶吗?他算个什么玩意?你若当真不顾名声和他绑到一起,你这辈子就完了。”

    周琳琅悻悻的揉着脑门,不甘心的道:“未必。”

    说白了,她一是没人可用,二是不怎么看重女子闺誉,三是不想再劳烦顾至,是以计划中顾至的戏份少之又少,纯粹是看热闹的。

    只是没想到他按捺不住,提前跳了出来。

    顾至嗤笑道:“呵,你明白什么?你当你爹有多舍不得你?他……怕是巴不得有人肯娶你呢,真要顺了这混蛋的意,什么事儿都省了,你爹明儿就敲锣打鼓的把你送到卫家去。”

    周琳琅不甘心:“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再说还有卫英呢,待会他回来见卫辅倒在地上,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假若他心思恶毒些,把这事张扬出去,血口喷人反咬我一口,照旧没什么前途可言。”

    顾至眉锋往上一挑,问周琳琅:“你想怎么着?”

    周琳琅咬牙道:“总得给他个深重的教训。他不是公然奸/污女子么?索性把这事闹出来,我看卫家还如何庇护于他?”

    “你做人证?还是你身边那个丫头?”

    见周琳琅默认,顾至气不打一处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居然还想以身犯险?啧,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了,赶紧走。”

    “不成。”周琳琅眼睛直冒火:“三番两次,他这么有恃无恐,还不是算定了我没有还击之力?若这回再轻轻巧巧的放过他,下次他一定会更残暴的报复回来。”

    顾至抽气:“我怎么没发觉你这人这么拧呢。行,只要你不掺和进来想怎么做,我帮你。”

    周琳琅眼眸漆烟,风暴在里面蕴酿,渐渐归于平静,她抬眼看着顾至道:“还有一个卫英呢。”

    顾至不置可否:“嗯。”

    周琳琅咬咬牙,道:“卫辅是主犯,他是从犯,想来过一会儿他定然要带人来捉奸,到时候……”

    …………

    沉默醉提前给各位书友拜年啦,大家新年快乐,事事顺心,身体健康,想啥来啥!
章节目录 第081章、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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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她的主意,顾至瞪大眼,望着她道:“我说你哪儿来的这么损的主意?”

    周琳琅气得:“是我损还是他们损?我不过是不想以德报怨罢了。”他到底算哪边的?就卫英兄弟俩办的这恶心事,得到什么下场都不值得人同情。

    顾至摸着下巴笑了两声,眼睛里冒着邪气的光,假意道:“你生什么气?我就是随口一说,连先贤都说了,要以直报怨,受了欺负,当场就得报复回去,这是我的做人原则。行行,就按你说的办。”

    他朝周琳琅眨了眨眼:“你是想来虚的,还是来真的?”

    怎么总有一种和他同流合污的感觉呢?周琳琅脸微微一红,不肯被顾至压了风头,反问道:“虚的如何,真的又如何?世子爷还想亲自上阵是怎么着?”

    顾至从怀里掏摸,一脸的坏主意。

    周琳琅不错眼睛的瞅着他,不知道他是会掏出惊喜还是惊吓来。因为紧张,她气息都摒住了,长长的睫毛也微微抖动,脸上的神情格外谨慎和认真。

    顾至离得近,被她这严肃恭谨的小模样撩拨的心里痒痒,竟然隐隐闻到了她身上的幽香。再往前一点儿,他就能亲到她的长睫上了。

    他定了定心神,半天,掏出一个羊脂玉小瓷瓶来,在周琳琅眼前晃了晃,笑道:“居家出门,怎么能少了这玩意?”

    “迷/药?”他有刚才怎么不说。

    “错,是春/药。”

    周琳琅气结,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默认她的主意,并且愿意援手的了。

    她咬着牙别了脸,半晌才道:“你,你来。”

    “呸。”顾至嫌恶的道:“恶心不恶心,我才不要碰这两个畜牲。我只问你,你当真下得了狠手?”

    周琳琅蹙眉,半晌点了点头,道:“大不了,在他二人未成事之前便……”

    顾至拍手:“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做坏事也做得酣畅淋漓,不比那些伪君子,满口的仁义道德,可其实坑起人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周琳琅实在不觉得他这是在夸自己,只好弱弱的解释:“我,和他们,还不一样,我是被逼的。”

    “行了。”他一副“你跟我还装什么”的模样,明了她的意思,笑了两声,将小瓷瓶收好,伸手揽住她纤腰,道:我都明白,都明白,一切交给我,咱们先离开这。”

    周琳琅感受到腰间他有力的手臂,直觉两人这样亲近有些不太合适,不要说这个时代,就是千年之后,和个没见过几次的陌生男人就这么搂搂抱抱也不合适啊。

    她想说“你放开,我自己可以”,可他神情严肃认真,一点儿玩笑玩味的意思都没有,她再多嘴倒显得自己太当回事了。

    周琳琅只得装做毫不在乎的模样。

    孰不知顾至也在偷偷打量她的神色,生怕她羞恼起来,跟自己又哭又闹。

    那他可就没法收场了。

    好在周琳琅只是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抿紧了唇,甚至尽力的不增加他的负担,无比的配合。

    两人在街上绕了一圈,顾至就带周琳琅回了登高楼,却是避着人,悄悄上了四楼。周琳琅忍不住开口道:“这是要去哪儿?”

    “嘘。”顾至故作神秘。

    等到推开四楼雅间,见到屋里坐着的祁季昭,周琳琅一怔:“祁三公子?”

    祁季昭的视线从他二人身上掠过,仍旧温和的道:“周三姑娘也来看花灯?”

    顾至坐到祁季昭对面,直来直去的道:“不只是看花灯,我请你看场热闹啊?”

    祁季昭的表情带着些不大赞同,却仍是问:“什么热闹?”

    周琳琅脸上有些热,这种事毕竟不是好事。她生怕顾至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但由她自己开口,未免又有些尴尬。

    好在顾至根本没提卫辅,只道:“我看卫家那两个小子不顺眼,想给他二人一个教训。”

    祁季昭视线停留在顾至脸上,没说话,但两人相交甚厚,他一个眼神,顾至就明白他的意思,相反,顾至只朝他一挑眉,祁季昭也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用想也知道此事定然与周琳琅有关,如果不是卫英兄弟不轨,顾至也犯不着无缘无故给他二人一个“教训”。

    祁季昭不由得沉了脸,冷笑了一声,道:“好啊。”

    两人一致决定让周琳琅置身事外,很快把周琳琅送回顾老太太的雅间。

    没多大一会儿,外头便响起喧哗。

    顾老太太一皱眉,示意身边的婆子:“去瞧瞧怎么回事?几位爷和姑娘都注意着点儿,别竟图看热闹反倒受了伤。”

    那婆子去了很快回来,面色微红,一副不好说出口的模样。可眼风又偷觑着周大太太,欲盖弥彰。

    周大太太心就突的一下,示意身边的丫鬟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顾老太太沉吟了一下,知道这话或许不能公开说,便岔开话题道:“你去瞧瞧世子,他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我怕他添乱。”

    顾至一掀帘子进来,道:“祖母又背后数落我。”

    顾老太太先打量他,见他无恙,这才笑道:“谁让你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既然敢做,还怕别人说?”

    顾至嘿了一声,也不辩驳,坐到顾老太太身边,大喇喇的问周大太太:“周夫人,卫英、卫辅两位公子可是贵府的侄少爷?”

    周大太太点点头,原本还想夸两句呢,可看这架势,竟有点儿不大敢张嘴。

    顾至扑噗一声,随即又憋住。他如此无礼,引得顾老太太注目。

    周大太太想了想问:“世子爷怎么提起他们两兄弟?”

    顾至掩饰的咳了一声,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道:“他们兄弟两个感情是真好,平时听人提起,我还不信,今日见了,嗯,果然。”

    周大太太怎么也听不出他这话里有诚意和赞美,不禁有些讪讪的道:“卫英宽厚大度,卫辅么,倒也老实乖顺,要说他们兄弟确实比寻常人都更亲近些。”

    顾至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正是这个理儿。”

    周大太太心惊肉跳的问:“世子可是见着这兄弟俩了?”

    “嗯啊,不只是我,许多人都瞧见了,想必这会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对了,刚才周大公子也在。”
章节目录 第082章、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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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大太太有些坐不住,指了一事,跟顾老太太告罪。

    周琳琅也就跟着告辞。

    顾至朝她扬了扬眉,无声的做了个口型:都办妥了。

    周琳琅垂眸,算是默认。

    一出了雅间,周大太太身边的丫鬟便迎上来,悄声说了两句。周大太太听得面红耳赤,啐道:“不要脸。”

    那丫鬟垂头退下,一声儿也不敢吭。

    周大太太一迭声的叫人去找周玉珉。

    周玉珉倒还是老样子,仍是一副风流多情的公子哥儿的模样,只是眼神落到周琳琅脸上,格外带了一丝冷意。

    周琳琅并不躲避,直直的迎视着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挑衅。

    周玉珉率先避过了她的视线。

    周大太太也不顾得周琳琅还在,扯住他的袖子就问:“你那两个表弟惹什么事了?”

    周玉珉满脸的幸灾乐祸:“这两个表弟倒是会玩,我进去时两人正叠着罗汉,欲/火焚身,就快入港了。若再迟些,这表弟可就变成表弟妹了。”

    周大太太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满嘴胡沁什么?”

    周玉珉捂着脸,冷笑一声道:“这不是母亲问么?儿子知道却不说,成什么了?”

    “你——你在里边又做什么?好说也是亲戚,他们丢人现眼,你当你能脱得开关系?”

    周玉珉有些懊恼的道:“你怨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他们两个丢人现眼的。”说到这深呼一口气,抬起下巴,望向周琳琅,笑里藏奸的道:“倒是三妹妹,这事怕是和你脱不开关系吧?”

    周大太太气冲斗牛,这回不是冲周玉珉,而是冲周琳琅了。

    周琳琅一直低头端坐,此时才懒洋洋抬起脸,笑道:“大堂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伯母,能否替我……嗯,解说解说?”

    周大太太不吭声。

    周玉珉冷声道:“卫辅表弟说了,是小七流了鼻血,他好心好意把你请进雅间看顾小七,怎么你不翼而飞,反倒换成了卫英表弟?”

    周琳琅不无惊讶的打量周玉珉:“大堂兄这是在替琳琅说话?”

    “你想得美。”

    “不然怎么大堂兄意有所指,在讽刺卫家二表哥居心叵测?孤男寡女,纵然是表兄妹,可也男女有别,我为什么要和他共处一室?”

    周玉珉一噎。

    卫辅什么居心,可以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只是让他检举揭发卫辅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仅不能,还得替他周圆。

    周玉珉斥道:“琳琅,你别和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卫辅表弟是好心,你怎么能如此诬蔑他?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不然你怎么解释分明是你和卫辅表弟在一起,怎么你倒没事人似的躲了个一干二净?”

    周琳琅轻笑,道:“卫家表哥的一面之词就是这话吧?琳琅无话可说,不是我心虚,而是无论我说什么也没人信……”她漫不经心的道:“捉贼捉赃,若是大堂兄拿出了我害人的证据,那时我再认罪伏诛不迟。”

    周琳琅是真不怕周玉珉。

    周玉珉心里气恨,却一时也耐何她不得,只在一行人回府途中,他寻了个空在她耳边道:“你以为你攀上了顾至,你就能鸡犬升天了不成?除非你有本事嫁他,否则……”

    他没说否则什么,只附以两声冷笑。

    周琳琅坦然的抬头看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心和厌憎,尖刺的还击回去,道:“大堂兄觉得,我周琳琅有没有这个本事呢?”

    周玉珉自然一副轻蔑的嘴脸:“你也配?顾家是什么人家?就算你倒贴着肯做妾,顾家也不会接爱你这么个……”他眼神中带了几分淫邪,虽未言明,可鄙视、轻辱之意不言而喻。

    这道理周琳琅当然明白,且她也从未做嫁入高门大户的痴心妄想,更不愿意和周玉珉在这事上争论短长,只笑笑道:“或许吧,不过这终究是琳琅的事,不劳大堂兄费心。”

    周琳琅看不得周玉珉小人得志的模样,尽管事实让她明白,她也是周家一份子,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她不能污人自污,但每面对周玉珉一回,她就有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周琳琅挑挑眉,烟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冷意:“我曾经跟祖母表达过我的意思,怕是祖母心疼大堂兄,未必肯同你转述,怕吓着你。现如今琳琅不介意当着大堂兄的面再重申一遍:你若悔改,以后你我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可你或不改,但凡落到我手里,你定然是一个死。”

    “啊,呸。”周玉珉眉毛一扬,:“死的还不定是谁呢。周琳琅,我跟你不是兄妹,是仇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那正好,琳琅也做此想。”

    不等他说话,周琳琅又补了一句:“大堂兄不信,只管试,打从我被送到鸣凤庵那时起,我就做好了拉着周家所有人下地狱的心理准备。”

    不信你只管来试。

    周玉珉被周大太太拉走了,她训斥他:“你受的教训还不够?怎么还和她说话?她就是个祸害,早晚你还要倒霉。”

    周玉珉心里堵了个大石头,恨恨的道:“早晚她就是个死。”

    周大太太气得拧他:“你个天杀的,非要气死我是不是?你爹打你白打了?”

    周玉珉伤才养好,听这话只觉得脊椎骨发凉,悻悻的闭了嘴。

    他倒不是迷信周琳琅能妨得了他,只是周琳琅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他还真不能不防。

    回府后他懒得去大奶奶赵氏那儿,也不耐烦那些个玩腻了的通房姨娘,反倒歇在了书房。服侍他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小厮,周玉珉忽然想到今日打开雅间看到的那一幕,竟然欲/火陡起。

    女人能玩,男人也能?不知道和女人比起来什么滋味?

    他眼神灼热的盯着在自己身前晃来晃去的小厮,忽然一把抱住,按到了身下。

    那小厮吓得脸色发白:“大爷?”

    “脱了裤子,让爷看看……”男人比不得女人柔滑,手感不是太好。

    “爷,小的不……啊——”

    周玉珉眼睛泛着狂热的红光,掐着小厮的脖颈,腰身前后用力耸动,在一片血泊的润滑中斥骂:“贱/人,贱/人,看爷今天不弄死你。”
章节目录 第083章、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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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家乱成一团。

    卫周氏脸色铁青,眼瞅着小厮把卫英抬进房里,郎中也到了,痛恨的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卫辅,这才去迎郎中。

    卫英没什么大事,就是中了春/药,先肖欲/火焚身,这会儿药性也差不多了。郎中替他开了药,只说没什么大事,便要走。

    卫周氏面带难色的道:“还请先生再给开些外敷的伤药。”

    郎中疑惑:“公子哪儿受伤了?我瞧一瞧?”

    卫周氏脸色通红,卫英伤在后庭,这要怎么开口?一说这郎中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卫家丢不起这个人。

    其实她纯粹多余,登高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足有四层,每年正月十五看花灯是京城富贵人家首选。

    卫英卫辅兄弟在雅间里行那龙阳之好,看到的人不少,又被顾至和祁季昭特意的嚷出来,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这会儿人早就丢到姥姥家了,当着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郎中还遮遮掩掩,实在多余。

    这郎中也不是个不知趣的,不太肯定,加了一句:“这伤在不同地方,用药也不一样,比如若是身上的皮外伤,药里有些刺激性的成分倒也不碍,可若是……伤在内里就不成。”

    卫周氏忍了半天,才道:“犬子最近鱼肉吃得太多,有些上火,排便艰难,还……有血迹。”

    郎中哦了一声,道:“那就好说了。”

    当下开了一管膏剂,道:“这药老夫那没有,得去德济堂,他们有自己配的麝香膏,专治痔疮。”

    送走郎中,卫周氏忙让人大半夜的跑去德济堂。

    德济堂早关门了,况且要过了十五才开业,卫家小厮如何求人,如何砸门不必细说。

    且说卫周氏,安顿好了卫英,让自己身边的妈妈细心照料,她转身去了偏厅,喝命:“把那孽障给我带过来。”

    卫辅一心想偷香窃玉,结果香玉没占着,倒沾了一身腥臊。卫英中了药,他也没躲得过,卫英还略有缓解,他则一点儿都不得纾解,这会儿浑身都刺痒,恨不能即刻回房找个女人好好发泄发泄。

    但他也知道今天这事触了嫡母的逆鳞,不得善了,是以心里十分害怕。

    一进门就跪倒在地,涕泪交流,直求嫡母饶命。

    卫周氏恶狠狠的道:“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你不是一心想害了我儿子吗?你怎么待他的,我就让人怎么待你。”

    卫辅眼睛瞪得极大,眼里满是绝望之色,他凄利的道:“不,母亲,儿子知道错了,可儿子是冤枉的,不关我的事,都是那周琳琅……”

    周氏冷冷一笑:“我自然不会放过周琳琅,可你明知道她是个祸害,居然还色心不死,妄想害人,比她还要该死。”

    “不……我,不……”卫辅绝望的大叫:“母亲,你不能这样对我,好歹我也是卫家的二公子。母亲,你饶了我,你把我撵出卫家都成,我不要卫家的一分一毫……”

    “你以你还能在卫家存身?痴心妄想。”周氏啐他一声,冷冷的道:“把他拖下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他。”

    “不,母亲,你不能这样,我究竟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就是大哥,他也是自己愿意的。”

    周氏气得浑身直哆嗦,厉声道:“他再敢胡言乱语,就把他的牙都给我打掉。把他拖下去,你们都是死人么。”

    卫辅被几个壮汉拖下去,衣裳被扒了个精光,起先还色厉内荏的叫嚣:“你们放开我,我是卫家二公子,你们敢以下犯上,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几个壮汉早得了卫周氏的吩咐,知道他这个庶出的孽种打今儿起便算是全完了,不要说有没有以后,就算今天暴毙,那也在京城翻不出浪花来,是以根本不理他的威胁。

    卫辅惨叫出声,又改了口风,不断的求饶:“你们放过我,要多少钱我都给。”

    他虽是庶出,可卫周氏不肯叫人拿了把柄,虽然深恶痛绝于他,却也不曾亏待过他,是以他养得细皮嫩肉,要比一般男人皮肤都好。

    这几个男人满口里胡言乱语,下死劲折腾,笑道:“老子们不要钱,就要你。”

    最后卫辅有进气没出气,疼晕过去,等到醒来,天已经大亮。他被扔在空柴房,冻得浑身都紫了。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发冷,一抬手,额头滚热。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个时辰他就能活活冻死、烧死。

    卫英睡了一晚,倒是好了很多,伤处没那么尖锐的疼了,烧也退了,又有卫周氏在身边好言好语的安慰,亲自喂他喝了一碗燕窝粥,又嘱咐他:“你好好歇着,先生那母亲去跟他说,且等出了正月再读书吧。”

    卫英有些歉疚,父亲处心积虑的替他请了个先生,说好了过了十五便开始读书的,可他如今这个样子……身体上的疼痛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他觉得丢脸。只怕这会儿满京城都在传他们兄弟有龙阳断袖之癖,不要说以后科考,万一考中,可若被言官把这事揪出来,他就能立刻身败名裂。

    他痛苦的道:“娘,算了吧,这书,我不读了。”

    “不行。”周氏断然道:“这事儿你不必再说了。”

    “我……我以后……”还有什么以后可言?

    卫周氏想了想,又温柔的道:“这事儿你不管,天长日久,流言也就消下去了,那时你只要一朝金榜题名,便再没人敢说三道四。”

    卫周氏劝了良久,卫英听得烦躁,只闭眼道:“娘,我累了。”

    “好,你睡,你睡。”卫周氏不敢再烦他,忙替他掩了掩被角,叹了口气出去,又把他身边的人叫来好生嘱咐一番,这才问身边的管事媳妇:“那孽种呢?”

    那管事媳妇道:“还晕着呢,按太太的吩咐,没人动过,想来也熬不过几个时辰了,只是,老爷那边……”

    卫周氏冷哼道:“一个人也不许靠近。”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卫周氏一走,卫英睁开眼睛问身边服侍的人:“二弟呢?”

    那丫头脸一白,慌不迭的摇头:“大爷饶命,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太太交待过了,谁也胡言乱语,一律打死。”

    卫英脸色比她的还白,想也知道,对这事母亲一定十分震怒,她是不会轻易饶了卫辅的。
章节目录 第084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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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更新。

    卫辅脑中乱糟糟的一团,一会儿冷,喃喃着要被子。一会儿热,要冰块,一会儿又渴,嘶声喊着要水。

    可惜他被人遗弃,方圆几百米都没个人影,就是有那好事的都不敢近前看热闹。

    他情知自己是要死了,一会儿想起幼时的姨娘,不禁低泣起来,一会儿又想起卫周氏的狠厉,直喊着求饶。一会儿又是那几个壮汉的粗鲁,他百般哀求,一会儿眼前又浮现出周琳琅的精致容颜,他竟不自禁的想伸手要抱抱她……

    正自意识昏沉之际,却觉得有人将他抱起来,唇边递过来一碗水。他睁不开眼睛,却贪婪的喝着水,一直喝完了一碗,只觉清凉入腹,说不出来的受用,却也说不出来的焦躁,他喃喃道:“还,还要。”

    只听有人道:“再倒一碗水。”

    听声音是大哥卫英。

    卫辅睁开眼睛,抬头对上卫英那张熟悉的脸:“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卫英竟避开了他的视线,有些慌乱的道:“来,看看你。”

    “呵呵呵。”卫辅嘲弄的笑了下,道:“来看我是不是死了?”

    “二弟!”卫英声音有些严厉,却也有些自厌:“我知道,是娘,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不用了。”卫辅咳了两声,道:“是我欠你的。”

    “不是。”卫英断然打断他:“你别说话,我带你出去请郎中。”

    他不管卫辅的态度如何,试图将他抱起来,可直起身时牵动伤处,疼得他低呼一声。卫辅神色复杂的望着他,道:“大哥,你何必管我。”

    “我,我们是,兄弟。”

    “呵呵,兄弟,我何德何能……你是正室嫡出,我不过是个庶子孽种,何敢与你称之为兄弟。”

    “别说了。”卫英伸手扶起他,吃力的往外拖。

    卫辅还要挣扎:“你这又是何必?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连个正儿八经做人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死了呢。”

    卫英呆呆的望着他,问:“你在怪我?”

    卫辅表示不懂,却只示以冷笑。

    卫英呆看着他,道:“我知道,经昨晚一事,你和我都……必将为世所不容,可……”

    卫辅呵笑:“我怪你做什么,相反,我还要怕你怪我,看,全天下的人都站在你那边,你是受害者,我是施暴者,我罪该万死。”

    良久,卫英低声道:“不管别人怎么看,又怎么说,我是……自愿的。”

    卫辅有些吃惊:“?”

    卫英垂头,竟然有些局促。

    卫辅推他:“不用假慈悲,真的,我从出生那日起就注定是个庶子,你不必对我心存欠疚,这是命,是父辈造的孽,和你有什么关系?不管是兄长还是兄弟,我的身份和处境不会有丝毫改变,所以我从不觉得失了兄长的身份于我来说有多大的损失。”

    这可以说是卫英头一次听到卫辅的肺腑之言,可也太凉薄太麻木了些,他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卫辅一反从前的懦弱,有些嘲弄的道:“你觉得我在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这么多年,你对我什么样,我自己有眼睛,自己有心能判断,其实大可不必。不过,现在好了……”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死又能如何?我离开卫家,什么都不要,这样,想来……他们都放心了。”

    卫英一把拽住卫辅的手腕:“不行,你不能走,你也姓卫,你是父亲的骨血,你是卫家的一分子……”

    真是天真,他若真的什么都不要,选择了一走了之,卫周氏有再多的恨也有可能放他一马,毕竟他如何声名狼藉,都不会再和卫家有任何关系。

    卫英道:“不,我不同意,我……”他呆了好一瞬,才突然抬头道:“我,我和你一起走。”

    这回卫辅是真的震惊了。

    卫家闹得天翻地覆,卫老爷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气怒交加,问清始末原由,他亲自教训了卫辅一顿。原本他就高烧在身,这回挨了板子,差点儿一命呜呼。

    可卫英跪在一边,涕泪交流,死命替他求饶,卫老爷对于他二人兄弟情深还是很赞同的,看在卫英的面子上,饶了卫辅。

    卫英也不要人照顾,命人将卫辅送到自己房里。

    卫周氏气得七窍生烟,卫英道:“母亲不用急着逼他走,他早说了,卫家一分一毫他都不要,只等伤一好,他就离开卫家,以后……与卫家也再无关系。”

    卫周氏简直要晕过去,她指着卫英:“你,你这个蠢货。”

    卫英震惊又兼失望的望着她。

    卫周氏不想和儿子离心离德,当下也哑了,接下来的话再也骂不出口。这么多年,她越是当恶人,越是把他推向了那个孽种,以至于现在他越发当自己是个不慈的恶毒母亲,说什么他都不肯相信,竟是一味的庇护卫辅。

    卫周氏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不同你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到底出门时有些狼狈。自己的亲儿子,从小就对他爱若珍宝,什么事情都事无具细的替他考虑好,可到头来他偏帮一个外人。

    卫周氏说不出来的愤懑和失望,她真恨自己当年太过仁慈,容得那孽障活到现在,活生生成了一根刺扎进了自己心里。

    他这是要毁了自己半生的心血和卫家的希望啊。

    她哪儿知道,卫辅带来的破坏力远在后头,这会卫英正小心照料着卫辅,一天一夜后,卫辅的烧终于退了,他也有了些精神。

    夜半更深,两人四目相对,卫辅忽然道:“周家那边,如何?”

    卫英摇头。

    卫周氏也想去周家大闹,叫周家给个说法,可她无凭无证,自始至终,周琳琅都和顾至在一起,在登高楼则一直有顾老太太做证,她凭什么说是周琳琅害得他儿子如此?

    卫老爷坚决不许她去,甚至勒令如果她敢一意孤行,别怪他翻脸无情。

    卫周氏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周家那边就算知道了他们两个有龙阳之好的嫌疑,到底只是亲戚,痛和丑都在卫家,周家只需关好大门过自己日子就成了。

    卫辅咬牙:“我要去提亲。”

    卫英眼中闪过痛楚的神色:“二弟,你别去。”

    “不,我非得去,如果我不去,世人都会把错推到你我身上,她周琳琅反倒成了事外之人,休想,就是拖,我也要把她拖进这不人不鬼的地狱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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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不愿意你娶她。”卫英嚷了这一句,见卫辅一脸愕然,灯光下似乎脸色更苍白了,他于心不忍,声音又软下来,眼神里带着恳求:“二弟,你说要离开卫家,我不反对,大不了我和你一起走,可是……你不要娶别人,我也不娶,以后就我们兄弟两个相依为命,你说好不好?”

    “……”卫辅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大哥,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和我一起走?卫家只是不要我了,又没说不要你,在外人眼里,你仍然是那个卫家嫡长子,一旦将来你有出头之日,今日这些事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还有,你娶不娶,不由你说了算吧?周氏怎么可能允许?我娶不娶,你还要管?虽说长兄如父,可到底不是真正的父辈,再说他们的爹可还健在,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左右自己的命运。

    在卫辅的目光下,卫英的脸越来越白,眼神也越来越虚弱,甚至有几分躲闪,最后他痛楚的扭了头,道:“二弟……”

    怎么说?他不知如何开口。

    卫辅也沉默下来。

    更漏在静寂的夜色中都喧嚣起来,两人仿佛才从悠长的发呆中惊醒。

    卫辅:“我……”

    卫英:“你……”

    卫英有些慌乱的道:“你先说。”

    卫辅道:“我累了,大哥也回去歇着吧。”

    “好。”卫英有些失落,也有些难过,可他嘴上应着,却一动不动。

    卫辅闭上眼,仍能感受到他目光咄咄的直视,他便翻过身去。许久,卫英才发出了一点儿动静,他忍不住睁开眼,见卫英仍是坐在床边,只是换了个姿势。

    他忍不住道:“你不累?自己身体都还没好。”

    “我没事。”

    卫辅往一边让让,道:“你要是不嫌弃我一身的药味,就上来吧。”

    卫英脸上闪过喜色,果然挨着他躺下。卫辅将被子盖到他身上,忍不住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大少爷,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动手,还得别人服侍。

    被子底下,卫英不小心碰着了卫辅的手,他像被烫着了般缩回去,可那一瞬间的暖意却让他留恋。

    盯着卫辅有些冷漠的脸,他豁出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二弟……”

    “怎么了?”

    “我……我想……”

    卫辅睁着疲倦的眼睛看着他。

    卫英咬了咬牙,做了个动作,眼见卫辅眼睛瞪得比牛都大,他豁出去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忽然发现,我不想离开你,我喜欢你那样的……温柔和专注。”

    卫辅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卫英顿了顿,得不到他的回应他很失望,可腔子里势血流蹿,他停不下来,也想凭着这份孤勇,替自己争取一个可期许的未来:“我们不分开,永生永世,可好?”

    卫辅心里明镜儿似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好笑,如果不是手里还攥着卫英的命根子,卫辅都要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男人了。

    只有女人才在失了身后会死心塌地的爱上夺了她处子之身的男人,怎么男人也这样?

    不知道卫英是不是有病,总之卫辅认为,他喜欢的是女人,绝对不会是卫英这样的男人。尽管他不能不承认,卫贡的肌肤细腻白晰,比他身边的丫鬟还要入目,可那又如何?

    但此刻看卫英如此卑微,又想到他一个堂堂男儿,却肯屈伏于自己身下,做那等卑微之事,好像这二十几年的仇恨都在这一朝一夕间化解了。

    卫辅有着说不出来的畅快。

    他五指并拢,微微用力,卫英脸色泛起潮红,连眼睛里都是潮意,竟然低低的呻/口令了一声。

    卫辅血冲脑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冷静的似乎带着冰碴子,寒冷又刺人:“你不后悔?”

    “不,后,悔。”

    卫辅猛的攥紧,有些发狠的道:“你是不是贱,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怎么你就喜欢被别人这样,嗯?”

    卫英在他的暴力下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畅,他屈辱又欢喜的道:“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喜欢被你这样……”

    卫辅不顾身上的伤,也不顾卫英的伤,在他的身体里行凶作恶,气冲冲的道:“好啊,你堂堂卫家嫡长子都愿意屈尊降贵的做我胯下玩物了,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卫英惨然低叫,明明疼得钻心钻肺,却仍然柔顺的伏在他的身下。

    许久,卫辅才松开卫英,床帐里是腥气的栗子花味。

    卫英靠过来,手伸到他腿间,讨好的道:“你累了吧,我来服侍你。”

    看着这个脸带潮红,竟带了些妩媚风流的男人,卫辅心里是一片畅快,他垂了眉目,冷淡的说了声“嗯”。

    卫英力道重了些,卫辅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抽过去,道:“不会服侍就别夸口。”

    卫英脸通红,一半边脸都是紫的,他却没恼,只有些歉然的道:“是我不好,我没经验,以后我一定……”

    卫辅仰躺在那,狰狞的脸渐渐恢复漠然的平静,道:“我答应你,和你在一起,但是,周琳琅我一定要娶。”

    卫英有些委屈又难过的望着他:“……”

    卫辅朝他笑了笑,安抚的道:“你我这样的人,谁不是三妻四妾?虽说名分上她是妻,可不过是你我兄弟的玩物。”

    卫英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行,都听你的。”

    卫辅有些好笑:“刚才你还一副醋坛子的模样,要死要活的不肯呢,现下怎么肯了?”

    卫英脸色阴沉的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是她害得你不得离开卫家,求娶不过是个借口。现在你我不能把她怎么样,可假如真的把她娶进门,她是周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不随你我兄弟任意摆布?想来周家也不敢吭一声儿。”

    卫辅阴狠的道:“不错。”

    卫英犹豫着道:“可,你怎么求?”

    卫辅冷笑道:“君子有君子的法,小人有小人的法,横竖我现在一无所有,何妨做个泼皮无赖?真要闹起来,我是老鼠,周家是玉瓶,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周家也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周琳琅,你等着……”
章节目录 第086章、既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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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八,孙老太太托了相熟的工部尚书齐夫人前来向周老太太提亲,提的就是周琳琅。

    这位齐夫人是个长舌善道的,一张嘴简直是舌灿莲花,把个孙大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人间龙凤,世所罕见。他相中了周琳琅,那就是周家祖坟冒了青烟,是福泽后世子孙的大好事。

    周老太太自然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她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在得到大家有志一同的赞成后,即刻就打包,把周琳琅送过去。

    但做为女方,矜持总是要的,况且周家也不只周琳琅一个适龄的姑娘,且是送给孙家做妾,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总是让人诟病。

    因此周老太太不是很情愿的道:“孙大人自然是样样都好,只一样,年纪比琳琅大了些。”

    齐夫人道:“男人年纪大些不算毛病,会疼人啊。况且这世上老夫少妻,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多了,孙大人才哪儿到哪儿?”

    周老太太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毕竟她自己也这么想的,又提出个问题:“琳琅虽说自幼没了娘亲,可到底是三房嫡出的姑娘,我这个做祖母的疼她和别的孙女一个样儿,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嫁个好人家,能得个知冷知热,贴心贴肝的良人。”

    齐夫人一拍手:“孙大人不就正好儿嘛,您要是不放心,哪天请孙大人过来,您亲自瞧一瞧不就成了?”

    周老太太叹口气道:“可,孙大人毕竟夫人在堂……”

    这才是最关键的。好模当样儿的,周家把个好好的姑娘送给人做妾,这不摆明了让人指指点点,说阖家欺负一个没娘的孩子吗?

    齐夫人笑容有些讪讪,心里对周老太太十分不以为然,嘴上照旧说着好话:“这夫妻之间,讲的是个缘份,你家三姑娘确实千好万好,可有一样,她这些年实是为流言所害。众骨铄金,积毁销骨,若不是孙家不在意这个,只怕三姑娘的亲事还有得磨的。老夫人,不是我说话难听,实是有些事就是讲究个机不可失,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周老太太心里一片焦灼。

    齐夫人的意思也很明显,孙家想要周琳琅的人,却不愿意背这个骂名,周家要么同意,想办法自己解决,要么就别把周琳琅往外送。

    她琢磨了片刻,还是难以决断,当下陪笑道:“这事不是小事,我总得和老三商量商量,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爹?”

    齐夫人也不急,悠然一笑,道:“这是自然,这男人啊,看上去粗心大意的,可其实对孩子和当娘的一个心思。您若是商量好了,劳烦老夫人着人给我送个信儿。”

    要走了,齐夫人又挤了小眼睛凑近周老太太低声道:“其实这亲事就算做不成也没关系,孙家也不缺这么一门亲事,如果不是贵府三姑娘生得实在是漂亮,孙老夫人也不至于这么心动,毕竟孙老夫人手里可还有好几家的姑娘呢,您这儿若是不成,我早些回了孙老夫人,也免得耽误了人家的事。”

    周老太太情知齐夫人是故意这么说的,是以面上十分和煦,道:“可不是,这男女姻缘,就是上辈子的缘份,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齐夫人呵笑附和了两句,这才告辞而去。

    周老太太则盘算了良久,等周瑧一回府,便叫他过来说话。

    听说孙家有意要纳周琳琅为妾,周瑧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爽快的道:“就这样吧,总算解决了一件大……呃,大事。”

    周老太太看他这任事不管的态度,忍不住蹙眉:“你也觉得这亲事很好?”

    周瑧道:“嫁谁不是嫁?再说她现在名声这样,除了孙家,哪还有比得上的亲事?”

    “那你就不想想,万一有人拿这事攻讦你们兄弟可怎么是好?”

    周瑧道:“谁吃饱了撑的管这等闲事?谁敢说,我就把琳琅嫁到他家去,看他们敢不敢接。”

    周老太太没多说,她对周琳琅实在是嫌恶得紧。

    再说只是个孙女,连周瑧这个做亲爹的都拍手称快,认为与孙家这亲事很好没毛病,她还担心个什么劲?

    凡事都有两面,有利益有风险,不可能四角俱全。周老太太一连琢磨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最终发嫁周琳琅的决心占了上风。

    齐夫人又来了两次,周老太太和她商定好了亲事,只等着出了正月两家正式下了聘,这事就算成了。

    周琳琅的事尘埃落定,她也不逼着她在自己跟前尽孝了,十分慈祥的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抛头露面终究不好,趁着日子清闲,你好歹跟着嬷嬷们学学女红针线,就算你做不了大件的衣裳,可总得会裁吧?再则男人的鞋子袜子、荷包香囊,总得有一样拿手的。”

    又特意挑了两个伶俐的丫头拨给她使,道:“这两个是家生子,性情宽厚,做事牢靠,虽说比你大着着几岁,可性子沉稳,但凡有什么事,她们也能帮你拿个主意。”

    周琳琅都应了,看周老太太面露厌烦,下一步接着就要端茶送客,她抢在头里问:“祖母就没别的事交待琳琅了么?”

    看着她那透彻了然的眼眸,周老太太扯了扯唇角,道:“祖母年纪大了,一时半会儿,兴许有什么想不到,没关系,你只管提,但凡祖母能答应的,绝不会驳了你。”

    周琳琅眼神带着讽刺,不无嘲弄的道:“琳琅什么都不懂,何况一直都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旁人有的我却没有,只要不伤及性命,我是压根不在乎的,更别说主动跟祖母讨要了。祖母说您年纪大了,依琳琅看,却是最有谋算的一个人,不如提前对琳琅多加教诲,不然万一将来琳琅惹了祸端,祖母怕不是要后悔莫及么?”

    周老太太是不信她能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故此来找碴。

    毕竟两家早有默契,这事越低调越好,她也早严令身边的人不许多一句嘴,否则打死勿论,周琳琅一个没帮手的小姑娘,她能知道什么?
章节目录 第087章、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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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太太嗔道:“你这孩子,没有就是没有,你怎么如此咄咄逼人,行了,你也赶紧回去,好好学学针线活计,别将来嫁了人,让人笑话周家教女无方。”

    周琳琅哦了一声,道:“既是祖母没有要提点的了,那琳琅告退。”她态度磊落大方,可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你别后悔。

    周老太太却有点儿不大放心,眼瞅着她都要出门了,又叫住她:“三丫头,你且等等。”

    周琳琅折回来,不骄不躁的问:“敢问祖母有何吩咐?”

    周老太太盯了她半晌,没言语。

    周琳琅也不急,一副耐得住寂寞的模样。

    窗外檐下笼子里的几只鸟上蹿下跳,叽叽喳喳的叫着,听着让人烦躁。

    周老太太心里一团糟,恨不得把它们的嘴都给绑上,她思忖良久,才道:“琳琅啊,按说这事不该跟你商量,可到底你打小没有娘亲,和那冯氏又不亲近,除了我,还能有谁替你打算?”

    周琳琅一副疑惑的模样。

    周老太太一咬牙,道:“这些日子,我为你是操碎了心,想着给你说门上好的亲事,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周琳琅笑笑,道:“祖母的意思,是琳琅可以自择夫婿?”

    “那怎么成。”周老太太板了脸:“别是你和谁有了不才之事?”

    “祖母言重了,琳琅不敢。”

    既然不是征求我同意,和我说什么呢?

    周老太太瞧不出来周琳琅温顺的外表下藏着如何诡谲的心,是以她既不敢把底牌亮出来,又不敢一点儿风不透,因此谨慎的道:“没有最好,你只需记着,不管家里人替你做了什么决定,都是为着你好。”

    说到这她把自己感动了。

    是啊,周琳琅从小就是个扫帚星,整个三房都被她给祸害了个遍,总不能说因为鸣凤庵出了事,就把她有毒的本质给一并抹杀了吧?

    她都这样声名狼藉了,可自己不也没嫌弃她,还处处替她精打细算,又替她寻了门好亲事么?虽说名分上差些,可这位孙大人身居高位,前程似锦,她过了门穿金戴银,锦衣玉食,一辈子都受不了苦,不比她青灯古佛一辈子强上百倍?

    周老太太不无严肃的道:“亲人是什么?那是骨肉亲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不管你走到哪儿,你都姓周,这个家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家里人和你荣辱与共,休戚相关,你做什么事,都不能只虑着你自己,多为家人考虑考虑。”

    周琳琅微笑颔首:“琳琅也是这么想的。家是什么?家就是避风港啊,我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回家来寻求安定和庇护。家人是什么?那是琳琅的脊梁骨,琳琅在外头软弱可欺,自有周家人替琳琅撑腰提气,琳琅自然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所以也一直以此为诫,否则骨肉相残,兄弟阋墙,外人都要笑话周家没人情的。”

    周老太太听这话总觉得不对味儿。本来她的意思是叫周琳琅为了整个周家,宁可牺牲她,可周琳琅这意思,分明是要周家做她的坚强后盾,这与自己的初衷完全相悖了啊。

    孙家下手挺快,二月才过了两天,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周老太太做主,把周琳琅的生辰八字给了孙家。虽说只是纳个妾,不需过六礼,但周琳琅情况特殊,又不比旁的,那孙大人虽然一心想纳个美妾,但总也得防着她是不是真的天生祸害。

    孙老太太亲自去了一趟西山安定寺,挨个拜了佛祖,又上了三炷香,大手笔添了一百两的香油钱,这才被方丈请到了静室喝茶。

    方丈今年五十多岁,法号观照,天生的宝相庄严,若不是耳朵不够大,真跟那如来佛祖相似。因此这安定寺香火极旺,多少善男信女都来这求神问卜。

    观照也确实熟谙佛法,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潜习佛法,剩下小半时间在寺里闭关打坐,只有十五才将寺里累积的事务处理一下。

    孙老太太来得巧,观照才出关,正打算过两天便下山去寻访名山古刹。

    略事寒暄,孙老太太恭敬的道:“老身此来,是求方丈替我儿合合八字。”

    观照也就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托佛”。

    自有人把孙寂遥和周琳琅的八字呈给观照,他扫了两眼,盘腿闭目,掐指算了一时,睁开眼道:“吉。”

    孙老太太一听,不胜欢喜,又不放心,特意指了指周琳琅的八字,问:“劳烦大师再给看一看,这八字如何?可有什么不好的讲究吗?”

    观照笑道:“老夫人多虑了,此女端正和平,宜室宜家。”

    孙老太太眉眼都笑开了,连声称赞:“真是活佛。”她并没说这是女子八字,可观照只从八字上就能掐算出她是女子,可见这“端正和平,宜室宜家”八字评语是错不了的了。

    孙老太太在寺里高高兴兴,周府的周老太太却是一脸怒色,她瞪着底下的周氏,道:“这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

    周氏也是被逼无奈。

    卫辅一心要求娶周琳琅,她原本是不同意的,可卫英在一旁添油加醋,只说卫辅就这么一个心愿,否则他就要撕破脸皮闹到周家去。

    周氏一想,只要把卫辅撵出卫家,随他自生自灭,都妨碍不到自己和卫英,哪管他喜欢娶谁愿意娶谁?

    真要不按他的意思办,他坏了卫家和周家的交情,自己这个周家女还有何面目回去见母兄?

    因此周氏便先过来探探周老太太的意思。

    见周老太太果然发怒,卫周氏无辜的道:“娘何必怨我?您当我愿意?我不是也是没办法吗?那小孽种就是看上了周琳琅,不然也不会十五发生那样的事。我可听那小孽种都招了,分明是他和琳琅共处一室,结果她伙同奸夫给他下了迷药,事后她自己逃之夭夭,说到底她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她天生的扫帚星,何至于害得我儿一落千丈,如今出门都有人朝着卫家指指点点,要不是他伤着,我寻死的心都有了,我还没找娘要个说活呢,不过是想一床锦被掩风流,想把这事两好并一好,娘怎么倒怨起我来了?”

    她抹了抹泪,又道:“那小孽种如今已经不是卫家人,一反从前的懦弱,竟有些无耻无赖起来,他可说了,如果周家不答应这门亲事,他可就要闹起来,请世人给个公道。”
章节目录 第088章、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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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被卫辅料中,周老太太投鼠忌器,还真不敢一口回绝了卫辅。

    她气得摔了茶碗,骂道:“孽障,孽障。”

    也不知道是骂卫辅,还是在骂自己的女儿。

    卫周氏倒是一身轻松,横竖为难的不是她。周家答应亲事也好,卫辅已经不算卫家人,他自己想办法成亲,亲事风光也好,寒酸也罢,丢人现眼的是周琳琅,将来吃苦受罪的也是她。

    若是周家不答应这亲事,那更好,她也不乐意见卫辅娶得娇妻美眷,她还怕到底周琳琅祸害性太强,顺带着把卫家人也祸害了呢。

    可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能露,卫周氏做出一副无可耐何的模样,委委屈屈的道:“出了这样的事,老爷原本是怪我教养不严的,尽管气头上十分震怒,到底也没打算把这个孽种撵出家门……”

    周老太太算是明白了,合着她这是有私心啊,为了把卫辅这个庶子撵出卫家,她情愿搭上周琳琅。

    其实周琳琅许给谁,周老太太是不在意的,但现下不成。

    她沉着脸道:“可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庶子又如何?那也是你家老爷的骨血,你这个做嫡母的,整日里一副晚娘脸,就不怕言官参奏你家老爷一本,于他官声有碍?”

    这也就是自己闺女,不然周老太太骂得更难听。男人是她自家的,有本事她就把男人笼络好,别叫他去睡姨娘通房?

    既然拦不住,那就早做准备,何至于让她有了骨肉?孩子没生下来,多少手脚不能做?怎么就让她安安全全的生下孩子?还是在她头里生的庶长子?

    就算瞒天过海,让那卫辅成了二爷,可到底是一根火药引线,不定哪天怦的一声就炸了。

    既然生了,那就好好待他,甭管心里多胳应,起码表面文章得做吧?哪有她这样做嫡母的?分明就是和庶子成了仇人。

    现下可好,立逼着把庶子撵出去,这不还是有后患吗?一棒子将卫辅打死,什么事都没有了,偏偏给他留了条活路,万一将来他攀附上谁了,有了出头之日,反过来报复怎么办?

    周老太太看着这个蠢到家,却还洋洋得意的女儿,长叹了一口气:“你也老大不小,自己儿子都要成亲,眼瞅着就要抱孙子的人了,我还能活几年?就不讨那嫌再说你什么了。”

    卫周氏有些悻悻。她不是不明白周老太太的顾虑,可当年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卫辅生母是卫老爷的通房,打小就服侍他的,成亲后他一直温言软语,只说以后再也不理她,让自己给那通房留个存身之地。

    卫周氏是新嫁娘,远嫁到卫家,满心凄惶,被卫老爷这么甜言蜜语一哄,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卫老爷嘴上说得漂亮,却在她小日子不方便的时候睡了那通房,哪成想这一睡就睡出身孕来呢?

    卫老爷又花言巧语,卫周氏面嫩做不来狠心的事,这才留了卫辅,只听说是个儿子,她要死要活,不肯让他占了长。

    一步错,步步错,到了现今这地步,她不可能真的将卫辅赶尽杀绝,卫老爷虽然痛恨,但到底那也是他亲儿子,她这边真的不管不顾,夫妻情份也不用指望着要了。

    周老太太实在懒得管她,只道:“你晚了一步,前两天刚给琳琅订了门亲事。”

    卫周氏一怔:“这么快?娘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周老太太没好气的道:“我敷衍你做什么?十五那天,你当我真有闲心去看什么灯?还不是带琳琅去相看。”

    见周老太太不像是说谎,卫周氏放了心,问:“是哪家?”

    听说是孙家,她啧了一声,感叹道:“这可真是门好亲事。”她还特意在“好”字加重了声调,拖长了声音。

    周老太太冷冷的盯着她,道:“现下事情还没成,你不要对外乱说。”

    卫周氏点头:“我明白,其实娘是过于小心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婚姻大事本就不是她自己该做主的,就算她知道了又何妨?难道还怕她作妖不成?若敢不听,一碗药灌下去,看她还怎么嚣张。”

    周老太太越听越气:“你给我闭嘴。”

    卫周氏悻悻。

    周老太太胸脯一起一伏,指着她道:“你都多大人了,啊?好说儿子也这么大了,怎么说话做事还是不经脑子?灌什么药?那是你能说的?你生怕旁人抓不住周家把柄,生怕旁人拽不下你两个哥哥呢是吧?”

    卫周氏忙认错:“行,是我娘了,娘就别批我了吧。”她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既然琳琅亲事已定,那我就回了那小孽种,他若有本事,自管去和孙家闹,否则,那就老老实实的滚出卫家好了。”

    周老太太叫住她:“你好生跟卫辅说,我知道他受了委屈,想要什么补偿都行,只是琳琅,叫他想也别想了。”

    这边才送走卫周氏,周老太太接到了顾家赏花宴的请贴,每个姑娘都单独有一张浣花笺,是顾姑娘亲自所写,连周琳琅也在内。

    周老太太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笑着向来送请贴的管事媳妇道了谢,并保证如无意外,到时一定会去叨扰。

    这媳妇得了大大的封红,满心欢喜,辞了周老太太出门。

    周老太太身边的顾婆子亲自送出来,临了又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过去,道:“好教嫂子得知,我们三姑娘身子弱,打从年前就一直病着,时好时坏,到现在还出不了门,见不得风。”

    顾家的媳妇一愣,随即明白,笑道:“年轻姑娘家一时贪玩,受了寒又自恃年轻不当回事,这是常事,想来等春暖花开,好好养养就无碍了。”

    “嫂子说得极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其实三姑娘倒是挺小心的,可这不是……唉,毕竟她从小受了迭顿,身子一直就弱——后来又去了府外休养,没个长辈在身边,这孩子颇是受了些苦,虽说心性磨练出来了,这身子却……”她笑笑,适可而止的停住,又笑着向这管事媳妇谢了又谢,这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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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089章、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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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婆子回屋,向周老太太道:“老太太放心吧,奴婢已经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同那媳妇说了,都不是蠢人,定然已经明白了奴婢的意思。”

    就算不明白,也不怕她同顾家人说,周琳琅落了个体弱的名声,哪家愿意要?

    周老太太抚额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放什么心?也不过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虽说回绝了卫周氏,可周老太太心里照旧打鼓,也不知道卫辅那小子会不会心甘情愿的吃了这个亏。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被琳琅骂了个狗血淋头,居然还喜欢她,喜欢到非她不娶的地步?脑子被驴踢了吧?还是说他就相中了琳琅那张脸?

    如今周老太太只盼着孙家合了八字,早点儿把琳琅接走。

    卫家那边,卫周氏把话带给卫英,嫌恶的道:“你去同他说,就说周琳琅和他不是良配,叫他别再想了。”

    卫英是打心里不愿意卫辅娶妻的,谁都不行,周琳琅更不行,以前或许他还不信周琳琅是扫帚星,可经过正月十五那件事,连他也深信不疑起来。

    但周家那边拒绝了,他又替卫辅报打不平起来,他问:“怎么,周家不同意?”

    “嗯,你外祖母还把我好一顿数落,她哪知道我还委屈着呢,当我愿意揽这破事,还不都是那孽种……”

    “母亲……”卫英打断卫周氏,问:“为什么不同意?”

    卫周氏抬眼看他:“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又关你什么事?他想娶谁,能不能娶成,都是他的事,你别再像以前是非不分,整天和他弄什么兄弟情深。”

    一句话说得卫英脸涨得通红。

    以前有人说他二人“兄弟情深”,卫英一点儿都不心虚,他虽是嫡子,却自认抢了卫辅的长子之位,对他多有歉疚,且卫辅惯会做小伏低,这么多年,从来对他都尊敬有加,且亲亲热热,眼睛里带着小心的讨好,生怕他会嫌弃他一样。

    还有卫周氏对卫辅的态度,让卫英难过,别人家的嫡母也没有像娘这样的,对卫辅简直对奴才都不如,对下人,母亲还知道宽严相济,可对于卫辅,只有痛恨和仇恨。

    卫英也就竭尽所能的对卫辅好。

    但经过十五那天的事,哪怕是自己亲娘说了一句“兄弟情深”,他也浑身难受,好像被凌辱和讽刺了一样。

    卫英避了避,漠然的道:“总要让二弟死心踏地。”

    卫周氏冷哼了一声,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他对卫辅那个孽障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好一下子就分开,既然他想知道,那就让他知道好了。

    卫周氏道:“说给你也无坊,该怎么做你就不必管了,周琳琅已经许给别人了。”说罢有些幸灾乐祸:“是个老男人,一心只想纳个美妾,嗤,还真是**薰心,居然连她是扫帚星都不嫌弃。”

    卫英有些惊讶:“老男人?”

    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

    卫周氏不耐烦的把周家同孙家的事一说,道:“行了,总之你告诉他,要么另寻亲事,要么不怕死的去跟孙家抢人。”

    卫辅听说,却只是冷笑。

    卫英犹豫着劝道:“要不,就算了吧,横竖她也……落不了什么好。”

    卫辅斜眼瞅他:“说到底你还是嫉妒,就是不想我娶妻。”

    “我,我没有。”

    “那你就帮我,我谁都不娶,我就娶周琳琅。”

    看卫辅如此执着,且脸上全是痛恨,卫英于心不忍:“怎么帮?”

    “总会有办法的。便是孙家又如何?他家门第和周家不相上下,如果不是周琳琅名声不好,也不敢纳她为妾。纳是纳了,可如果周琳琅并非处子,孙家可还会要?”

    肯定不会。只是,他这是想寻机会再坏了周琳琅的身子?

    卫英是真心实意的替他打算:“如今周家,怕是你我都进不去了,周琳琅也未必肯出门,想寻个让她落单的机会,怕是不好找。”

    卫辅冷笑:“总会有机会的。”

    顾老太太正和顾二太太商量办赏花宴的事:“就定在葳蕤园吧,这会儿早春,迎春花开得正好,瞧着就热闹。那里假山石亭、竹林雨石都极清幽又有雅趣,小姑娘们都喜欢。”

    又问顾二太太:“不是说那天是二郎的生辰?他也请了好些知交过来小聚?他的犹韧园挨着葳蕤园,到底男女有别,叫下人仔细些。”

    顾二太太笑着道:“媳妇早就叮嘱过了,可见府里是多年不曾这么热闹过,这底下人各个都惶惶恐恐的。”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自打大儿子和大儿媳没了,这府里少有喜事,她一向不往外头去做客,可不就冷冷清清的了么。

    她道:“好在孩子们都大了,这一二年各自都成了亲,转过年来生下重孙重女,这府里就热闹喽。”

    “老太太放心吧,这好事不是一件件都来了嘛,先是祁家三爷和元郎,接着就是二郎和四郎……等到再过年,您膝下可就围着成群的孙子、孙媳了。”

    商量的差不多了,去各家送贴子的媳妇回来复命,顾老太太见各家都答应了,很满意,这媳妇犹豫了下,还是道:“别家都好,只周侍郎家的三姑娘,据说是病了,怕是那天来不了?”

    顾老太太最关注的就是周琳琅,闻言不由得大为失望,问:“你可见着周三姑娘本人了吗?”

    那媳妇面露难色:“没有。”

    顾老太太也知道自己急了,若是她自己或是顾二太太去周家,听说周琳琅身子不大好,或许还能顺水推舟说是去看望一下,这管事媳妇只是个下仆,又没提前交待,怎么可能见得成?

    顾老太太抿了抿唇,不由的望了一眼顾二太太,好在顾二太太毫无察觉,正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管事媳妇问:“周三姑娘,就是前些日子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

    顾老太太居然不知道,闻言一下子看向顾二太太:“什么传言?”

    顾二太太也挺吃惊:“母亲您……居然不知道?周家三姑娘,打小就被人称做扫帚星……后来又去了鸣凤庵,哪知那竟是个脏窝,许多略长得平头正脸的尼姑都被那老尼姑强压着接……呃,做那迎来送往的皮肉营生……”
章节目录 第090章、横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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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太太在听完顾二太太毫不遮掩的话后,气得脸色铁青,她咣啷一声将茶碗砸到地上,厉声喝道:“闭嘴。”

    顾二太太面色微微有些难堪,自嘲的请罪道:“母亲媳妇,媳妇知道错了,这也是人人都这么说,媳妇听惯了,随口就吐鲁了出来,确实是媳妇的不是。好歹我也是长辈,怎么能这么说,倒像是有意诬蔑周三姑娘一样。”

    她这么识趣,顾老太太就是有火也发不出,她也明白,她不是有意维护周琳琅,实是感觉到了被背叛的愤怒。

    祁季昭是她的嫡亲外孙,祁家满门,只剩下了他一个,还如此多病虚弱,她对他格外怜惜,对他可以说没有任何要求,只除了平安到老。

    但这不代表祁季昭就可以胡乱的娶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充数。

    顾老太太轻吁一口气,一边吩咐人去请祁季昭,一边对顾二太太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想来无缘无故,你也不会出口诋毁好好的姑娘,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二太太笑笑,道:“媳妇所知,也不过是捕风捉影,怕是有些失真。”

    “你只管说,真真假假,就算是周家人,没有亲身经历,只怕也是杜撰的多。”

    顾二太太笑道:“那行,媳妇就尽量公平公允的陈述,究竟如何,母亲自己评判。这周琳琅是周家三房周瑧之长女,生母是容老太傅的唯一嫡女……”

    顾二太太是不屑抹黑周琳琅的,祁季昭对于她来说,就是个寄居的外甥,他如何,妨碍不到她的儿子们,至于他想娶谁,跟自己就更没关系了。

    是以她只是将自己听到的传闻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清楚楚,并没加上自己的主观猜测。就是顾老太太听到了难听的甚至有些恶毒的话,也不能怪到顾二太太头上。

    祁季昭的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窗前一株寒梅开得正好,满院都是幽香。

    小厮急匆匆推开门,打破了一院的幽静,径直推开门。屋里烧着地龙,还薰着火盆,他这一进来,热汽扑脸,才略站了站,就有汗淌了下来。

    小厮忙回身关上门,屋里的祁季昭抬起头,问:“出什么事了?”

    “老,老太太叫您过去说话。”

    祁季昭若有所思的问:“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先前是老太太在同顾二太太商量办赏花宴的事。”

    祁季昭放下书,沉吟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小厮道:“会不会是,周三姑娘的事?”

    想来不出其右。

    祁季昭笑笑:“是又何妨?”

    小厮一边替他换衣裳,一边小声嘟囔:“别的倒也罢了,就是担心鸣凤庵那事儿……”

    家世不好没关系,只要女方品行好,相貌不出挑也没关系,只要性情好。可周琳琅正反着来,声名涂地,简直要臭大街了,顾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此事的。

    原本这亲事成不成也没关系,可……

    小厮偷偷打量祁季昭。他面色照旧苍白,可此刻眼仁越发漆黑,很明显不是很高兴。他服侍三爷也有十几年了,打小就跟在他身边,对他的脾气禀性相当了解。

    因为他的病,这么多年,三爷对女人都不假辞色,更不用说动什么成亲的念头,不管谁问谁劝,他都是一句:不想害人害己。

    难得他对周三姑娘感兴趣。

    在凤山脚下,三爷看见周三姑娘时眼睛都亮了,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样的三爷,是小厮从来没见过的,当时他都以为是三爷对那周三姑娘动了心,不然他也不会请托顾世子帮忙。

    如果不是周三姑娘是周家人,想来三爷也不会那么犹豫。终于动了心思,还能亲自求到顾老太太身边,也不知道他熬了几个日夜。

    可现下,怕是顾老太太对周三姑娘的印象糟到了极点,这门亲事是别指望着往下谈了。

    不知道三爷有多失望。

    小厮越想越替他难过。

    这么多年,他总这么病着,连性情也渐渐似一团死水,轻易不起波澜,好不容易动了点儿心,又被硬生生打下去,也不知道以后三爷可怎么活。

    祁季昭倒是比较淡定,他或许有那么一刹那,知道这事怕是不成了,可随即又想:不成又如何?

    本来他在这世上就孤零零一个人,再坏再坏也不过如此,还能怎么再坏?

    因此他到了顾老太太的澄心堂时,已经面色平静。

    顾二太太仍然在,顾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确认了是周琳琅有意勾引祁季昭,没别的话,自然取消这门亲事,尽力劝祁季昭打消这心思。

    顾二太太是他的嫡亲舅母,说话总有所份量。

    祁季昭却只觉得好笑,但也没说什么,恭敬上前见过外祖母和二舅母。

    顾老太太温和的问他:“在做什么?你这性子太闷了些,难得天气好,你也出来走走。”

    祁季昭笑着道:“是。”

    顾老太太不想着急忙慌的就提周琳琅,东家长,西家短,说了半天,正这会儿,忽听见外头丫鬟禀报:“世子爷来了。”

    顾老太太和顾二太太同时脸色一变。顾老太太是嫌他多事坏事,顾二太太则面上讪讪,他就是个浑不吝,从打知事就对自己没好脸,那是说怼就怼,想怎么怼就怎么怼。

    同他计较吧,难免落得个长辈不慈的名声,可不同他计较,那滋味也着实够难熬的。

    顾至才不管他们各人心情如何,一脚踏进来,漫不经心的道:“哟,这么多人,看来是在商量大事了,什么大事,我也给你们参谋参谋?”

    顾老太太和顾二太太:哪儿都有你,用得着你参谋吗?

    祁季昭也有些窘迫,声音低沉却十分坚定的道:“不用你。”

    “哈。”顾至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毫不客气的道:“不就是你的亲事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我虽然不是亲兄弟,可和亲兄弟也相差无几,你的亲事就是我的亲事,放心吧,我一准儿瞪大眼睛,替你挑个好姑娘。”

    这会儿连祁委昭都恨不得打死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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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091章、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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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太太和祁季昭对视一眼,当真是有千言万语。

    祁季昭明白她的意思,知道此时不便,不如改日。可他也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可商量的,因此尽管接收到了外祖母的好意,他还是摇摇头,温和的道:“元郎也不是外人,诚如他所说,他和我比亲生兄弟还要亲近,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在也好,还省得我再同他说,一起商量商量也好。”

    顾二太太实在看不过眼顾至的嚣张无礼,淡淡的笑道:“是啊,元郎和三郎也算是‘兄弟情深’了,当真是比有些亲生兄弟还要亲近,我这瞧着,你二人进出都在一处,就差行动坐卧都不分开了。”

    这话听着可不太好听,尤其是经了正月十五卫家兄弟那事。

    连顾老太太都有些变了脸色,不过她没急着去斥骂顾二太太,反倒狐疑的看向顾至和祁委昭二人。

    顾至冷哼一声,抬手搭在祁季昭肩头,朝他挤了挤眼,道:“嗯,我们两个,也兄弟情深?”

    祁季昭打掉他的手道:“别胡闹。”

    “呵呵呵,谁跟你胡闹了,哎,我说三哥,你听没听过外头的流言蜚语,那叫一个精彩,听说卫家两兄弟这回反倒如胶似漆起来,竟然许下生死一处,此生不渝的誓言了。”

    “呕。”想想那场面就觉得恶心。这天道有制,男**阳相合,两个男人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祁季昭还是有些无耐:“元备!”声音低沉,带了些威胁的成分。

    顾老太太已经厉声道:“元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至半个身子都靠到祁季昭身上,挑眉朝顾老太太道:“您问是的哪个?是说卫家兄弟两个龙阳之好的意思,还是我和三哥的意思?”

    “你……”顾老太太气得:“给我好好说话。”

    顾至倒想,却见祁季昭身子一歪。实在是他过于沉重,半个身子都靠过去,祁季昭根本承受不住。

    这会儿两个人扑在一处,东倒西歪。祁季昭是起不来,顾至是不想起,两人这姿势,着实是有点儿让人想入非非。

    顾老太太简直要捂眼:混帐东西,这还是当着我的面,你们两个就这么不检点,若是传到外面,甭说卫家兄弟了,你们两兄弟就是全京城第一大丑闻。

    她指着他二人,气咻咻的道:“像什么样子,给我好好坐着。”

    祁季昭脸色微红,可是没力气,还是顾至先坐起来,伸手扶他起来,啧了一声道:“我说三哥,你这身子越发虚弱了哈。”

    祁季昭:“……”

    闹够了,顾至总算好好说话,他故意问顾老太太:“您要问卫家两兄弟呢,我听到的就是刚才我说过的,至于我和三哥,其实想想,我贪玩不着调,没有哪家好姑娘能相中我,我呢,也瞧不上她们那矫虚伪情劲,三哥呢,身子弱,别人相不中他,他也不愿意自甘堕落,胡乱敷衍,不然我照顾他一生一世得了。”

    “你,你,你给我闭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卫家两兄弟就该直接打死,辱他卫家门风,她管不着,可这教唆自己两个孙子走上邪路,简直是叔可忍,婶也忍不得。

    顾至悻悻,却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模样。

    顾二太太乐得看笑话。在她看来,顾至简直就是蠢。他是先候爷,也就是死去顾大老爷的唯一男丁,但凡他肯上进一些,将来候爷落到谁手里都未可知。

    偏他不自觉,在府里不得人心,如今又这样名声狼籍,只怕这世子之位他也坐不稳了。

    顾老太太面露失望。

    祁季昭心下一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顾二太太,顾二太太垂眸敛目,一副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模样。

    祁季昭收回视线,对顾至道“行了,开玩笑也有个度。”

    顾老太太本就后悔不该那样迂回,就该一开始就把周琳琅的事同祁季昭掰扯清,不然也不会任凭顾至跑进来裹乱,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开门见山的对祁季昭道:“你前些日子说的事,我思虑了许久,也着人打听了打听,觉得甚是不妥。”

    祁季昭哦了一声,问:“不知有何不妥?”

    “周三姑娘不是良配,这事就算了吧,横竖过几天府里要办个赏花宴,你只管从中挑一个相貌、性情都出挑的姑娘。”

    “那就算了吧。”祁季昭态度十分清冷:“其实孙儿有自知之明,知道孙儿在世人眼中根本不是良配,除非有那不顾女儿死活的人家,一味只盯着富贵权势,或可把女儿许配给孙儿,否则孙儿若想娶妻,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有什么不好?身世,门第,为人,品性,相貌……”

    祁季昭淡淡的笑了笑,道:“这些东西都好,确实,但再好,也断断没有人心甘情愿的嫁过来守活寡,甚至我命不长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哪个年轻的姑娘愿意做寡妇?”

    大概第一次言辞如此激烈,顾老太太也被他噎住。

    顾二太太便劝:“昭哥儿啊,你这是何必?你外祖母本是一片好意,周三姑娘确实……不是良配,不说别的,你若娶了她,怕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就算你不在乎,也甚少出门,全然可以不顾世人的风言风语,可你要顾家把脸面往哪儿搁?一说就是顾家做主,拣了个世人鄙夷的破鞋……”

    顾二太太话没说完,就听顾至冷冷的插话道:“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没的满嘴喷粪让人恶心。”

    这也太难听了,顾二太太忍了再忍,仍是忍无可忍,不禁尖声道:“元郎,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二婶娘,你就这么对长辈说话?”

    可见真是没爹教没娘养,只是这也太过分了。

    顾至冷冷的掀起眼皮,问:“二婶娘又在心里骂我没爹教没娘养是吧?可您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您骂人家好好的姑娘是破鞋,这是哪门子的好教养?哦,哪天我亲自问问令尊,是不是就他曹家这样的破落户才养得出这样的好儿女。”

    “你……”被一个晚辈指着鼻子骂没教养,顾二太太差点气晕过去。
章节目录 第092章、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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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太太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顾至顶风作案,道:“祖母,您这就太过偏颇了,总不能别人骂人就使得,我骂人就不对?圣人还说以直报怨呢,我哪儿里错了?您处事不公,我不服。”

    他还挺有理。

    气得顾老太太呼哧呼哧直喘,指着他十分无语。这几乎是头一次,当着她的面,顾至如此激昂的向顾家二房发起攻击。

    如果她不能把这事妥善解决,这只是个开始,绝对会愈演愈烈,终至于不可控制的地步。

    可顾至如此桀骜不驯,顾老太太还真有点儿为难。

    祁季昭拉住顾至道:“不管如何,你对长辈无礼,就该向二舅母赔礼道歉。”

    顾老太太松了口气,看向祁季昭:真是个好孩子。

    可转眼就听祁季昭道:“当然,二舅母背后辱人,也当向周三姑娘道歉。”

    顾老太太:我能不能收回刚才的夸奖。

    这俩孩子,真是好的穿一条裤子,他可够护短的。

    顾二太太脸色微红,有些羞愤交加,可到底做当家太太久了,还不至于因此就翻脸,下死劲的盯着祁季昭,心里嫌他多事,面上却滴水不漏,也没怎么为难,很快道:“昭哥儿说得对,我是该向周三姑娘道歉,只是这话可不是我说得,要道歉怕是要找出这始作俑者来。”

    横竖也见不着周琳琅其人,就是口头答应道歉又如何?倒是顾至,他可得立即向自己道歉才成。

    祁季昭看了一眼顾至,呵笑了一声道:“亲疏有别,二舅母一向知道元郎就是个大孩子,有口无心,他说什么未见得有什么针对和不敬,不过是图一时痛快,想必二舅母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吧?”

    顾二太太脸都青了。什么意思?合着我骂别人是我错,他骂我就是孩子心性,图嘴痛快,所以我得向个毛丫头道歉,他就不用向我道歉了?

    这也太讲一面理儿了吧?

    顾二太太不好和祁季昭计较,只好看向顾老太太:“母亲——”

    您得管管啊。祁季昭一个外甥,自己身为长辈不好和他针锋相对,可她这做外祖母的总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吧。

    不然她也太委屈了,还是候夫人呢。

    顾老太太看着丝毫不让的祁季昭和隔岸观火的顾至,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们两个小辈,真是翅膀长硬了,居然敢辩是非。什么是是,什么是非?你二人这态度就不对。基础就是大非,辩出大是来也是歪曲了的非,还不向长辈道歉。”

    这话和没说一样。

    祁季昭和顾至给顾二太太行礼,顾二太太脸气得青白,忍气道:“罢了,我若不依不饶,倒显得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气量。”

    起身同顾老太太告辞,理由是现成的,府里一堆事等着她处理呢。

    顾二太太一走,顾老太太气得一拍桌子:“你们两个给我跪下。”

    顾至嗤笑道:“行了,您老生什么气?多不值当。要罚要打,您冲我一个人来,让我三哥先回去吧,我看他冷汗都淌下来了。”

    顾老太太:“……”

    这是个多愁多病的灯美人,风吹吹就坏了,打不得,骂不得。

    可让他走,他那事还没解决呢。

    祁季昭硬撑道:“我没事。”他看向顾老太太,道:“孙儿知道外祖母是好意,可谁家孩子谁家自己看着都好,但孙儿委实没有外祖母认为的那样优秀。周家这门亲事……实不相瞒,周三姑娘本人并不愿意,我也不过是想……”

    他自嘲的冷笑一声,道:“罢了,这是天意。”说罢心灰意冷的行了礼,道:“外祖母,您不必再替孙儿操心,孙儿身子不适,先行一步。”

    顾老太太想要拦他:“哎,你——”

    话也别说这么绝嘛,怎么还非得周三姑娘不可,没了她就不娶了。

    顾至道:“让三哥回吧。”说时还朝顾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等祁季昭走了,顾老太太招手叫顾至:“你来。”

    “干吗?”顾至瞪眼戒备的望向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压着怒气,和颜悦色的道:“你来,我问你,你刚才同我挤眉弄眼的是什么意思?横竖你三哥也走了,有什么话,你好好同我说道说道。”

    顾至不疑有他,往前凑了几步道:“我的意思是,没必要跟三哥拧着来……”

    “哦,那要怎么样?”顾老太太抓起手边的拐杖,抬手就打。顾至不防,生生挨了几下,打得他鬼哭狼号:“祖母,您怎么打人呢,我说错什么话了?不带您这么样的。”

    顾老太太气得骂道:“那要怎么样?你这小猴崽子,几天不打,你敢上房揭瓦?”

    顾至左躲右闪,上蹿下跳,顾老太太哪里打得着,累得气喘吁吁,指着他道:“你给我下来。”

    “我不,下去就挨打,我傻啊。”

    顾老太太气得:“你还敢说你不傻?明知道伸手要被捉,怎么还敢说话口无遮拦?”

    顾至不嘻皮笑脸了,沉了脸一声不吭。顾老太太心里一咯噔,不由得问:“周三姑娘就那么好?至于你替她出头吗?”

    顾至反倒幽深的瞥了她一眼,道:“人您不是见过吗?何必问我?”

    “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见那么一面,我哪知道她是好是坏?”

    “呵呵。”顾至从房梁上跳下来,心不在焉的道:“世人都说她坏,您说她是好是坏?”

    “这……”顾老太太被噎了下。世人的嘴是一把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有多少当世名臣受了诬蔑,落得了个家毁人亡的下场,其实却是天大的冤枉呢?

    半晌,顾老太太才道:“无风不起浪。”

    若她当真无辜,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流言传出,且这流言愈演愈烈,可见还是她有根底可挖。

    顾至竟呵笑出声,道:“那还有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呢,这么说我三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了,不然怎么单叮人家孤女,可着劲的欺负呢。”

    顾老太太气得瞪眼:“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冷嘲热讽的,你三哥,还有你,是不是都鬼迷心窍了?”

    顾至懒洋洋的道:“您就当是吧,要是没话,我就走了。”

    “你给我站住,刚才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至顿了一顿,看向顾老太太,道:“我的意思是,三哥面矮,您若当真有意,只管去周家求亲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093章、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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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兄弟俩口风一致,态度一致,让顾老太太很是为难,她也怀疑,莫不是这周三姑娘当真冤枉?她竟然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就算世人都冤枉她了,可这结亲也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她总得好好打听打听。原本设这个赏花宴,也有从旁再观察观察的意思,只是这周家不放人,是几个意思?

    顾老太太蹙眉问顾至:“你和那周三姑娘,很熟悉?”

    灵光一闪,她神情严肃了些,问:“那个擅做点心的姑娘,就是这位周三姑娘吧?”

    顾至见瞒不住了,也就嘿嘿一笑,道:“不错,都说吃人嘴短,祖母,您觉得那点心滋味如何?”

    顾老太太:“……”

    她能不能把吃进去的点心都吐出来?

    顾老太太挥手:“别说那没用的,我问你,周三姑娘身体不大好吗?”

    顾至不答反问,浓眉深深皱起,问:“谁说的?”

    他看上去玩世不恭,可该明白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说一个姑娘家身子不好,就相当于判了她的死刑,怕是没几个像样的人家还愿意娶她。

    顾老太太道:“周家自己人说的。”

    顾至毫不客气的嗤笑,道:“周家人说的啊?那当然是不好了。”

    他这分明话里有话,顾老太太拿拐杖拄了拄地:“有话说。”

    顾至凑近她,压低声音道:“这么跟您说吧,当初周琳琅被送上鸣凤庵,也才不才十岁。”

    下剩的话还用说吗?十岁的小姑娘,会做什么?可她到了鸣凤庵就不能白吃白喝,自然人家主持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吃过多少苦不言而喻。

    顾至又道:“别处的伤有没有我不清楚,但她手上……”他比划着:“从手背、手心到手腕,全是划痕和伤痕。”

    “哟~”顾老太太不由得感叹出声,满眼都是同情。

    顾至坐正身子,又道:“这是周家的家务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若是有心打听,自然就知道周琳琅在鸣凤庵四年,周家没派人送过一针一线,一饭一裳。那老色鬼您也知道,什么龌龊事都做得出来,苛待一个没有仗势的小姑娘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顾老太太:“……”她也这么觉得,好好一个修佛之人,居然能干出男盗女娼的事来,简直该死,可想而知,她对底下的尼姑们又是怎么样一番丑恶嘴脸。

    顾至挑了挑眉,又抛出一个大大的雷:“周琳琅才回周府,没到一个月就身中剧毒。”

    “什么?”

    顾老太太又不蠢,那是历经腥风血雨的人精,听这话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周家嫌周琳琅丢了周家脸,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她沉着脸道:“没凭没据,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啧啧。”顾质耸耸肩道:“我忒闲得慌,传人家的闲话,这周琳琅的脉,是秦世伯帮着诊的,我就在跟前,出了周府,他单独给了我一张药方,警告我说这周三姑娘余毒未清,怕是于子嗣上有损,若不及早解毒,呵呵……”

    他一摊手:“只怕寿元有损。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您要不信,只管问秦世伯。”

    “……”顾老太太听得脸色都变了,半晌吐出几个字:“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周家怎么敢?虽说那是他们自己家人,可也没有说一言不合就下毒害死她的道理。

    她担心的问:“那,周三姑娘的毒可清了?”

    “我不知道啊。”顾至一脸的无辜:“无亲无故,我凭什么要帮她?再说她在周家过得什么日子,您想也能想得出,她没有亲娘照拂,那个爹又不太着调,手里又没银子,她拿什么买珍贵药材解毒?”

    顾老太太的心几乎是立刻就偏到周琳琅身上了,可她也不是好糊弄的,一瞪眼:“甭想骗我,上回你从我这糊弄走的八百两银子呢?”

    顾至嗤的笑道:“祖母,您可真够吝啬的,不过八百两,在您这儿还不是九牛一毛?您至于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念念不忘的吗?”

    “少说废话。”

    “行行,我说,那银子我确实送过去了,可您知道她有个病秧子的弟弟吧?”

    “这……怎么,她弟弟又怎么了?”

    “还怎么,没娘的孩子,日子过得苦巴苦业,那小子十多岁了,长得像五六岁的小豆芽子,就这么高,还瘦,那小脸白的,眼睛都能占整个脸的一半了。在府里被人养成了废物,周琳琅从鸣凤庵一回来就把那小子带到了府外,又是租房子,又是请郎中,又是抓药。哦,对了,她还替他请了个拳师。”

    顾至口若悬河,简直赛得过说书先生,听得顾老太太都热血沸腾的,见他故意卖关子,忙问:“后来呢?可有效果?”

    “您还别说,让她误打误撞,还真找着毛细儿了,那小子不敢说病全好了,但身子强健了许多,小脸也有了血色,还跟着拳师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

    顾老太太松了口气,真心实意的道:“这位周三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小姑娘啊。”

    顾至毫不客气的嘁了一声:“光有主见有什么用?就她们姐弟俩住在外头,早早晚晚成了人家的口中肉,这不就遇上了歹人,大白天强抢入门……”

    顾老太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然后呢?”

    “然后银子就被抢了。”

    “什么?混帐,朗朗乾坤,天下脚下,怎么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骂完了,顾老太太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顾至很无耻的承认:“当时我和三哥都在啊。”

    “你们?都在?在怎么还让她们姐弟俩被人欺负了去?”

    “关我什么事?”顾至口气十分欠揍。

    顾老太太气得:“你……你个混蛋玩意,枉我当年重金请武师教你一身武艺,你居然坐壁上观,置之不理?”

    顾至摊手:“我有什么办法?他们人多势从,我孤掌难鸣,何况我还得保护三哥呢。”

    顾老太太气得拿拐棍要抡他。

    顾至跑到门口,嘻皮笑脸的道:“祖母,您跟我置气有什么用?要我说您若真的同情周琳琅,不如就替三哥把她娶到咱家来。难得三哥开回口,您好意思拒绝?若是这府里容不下三哥,他大可以带着周三姑娘搬出去住嘛。”
章节目录 第094章、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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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大摇大摆的闯进祁季昭的内室,大喇喇坐下,道:“你怎么谢我?”

    祁季昭朝他温和一笑:“无以相谢,不如……”

    顾至打了个冷颤,制止他道:“你给我闭嘴啊,我可不是卫家那俩不走寻常路的货。”

    祁季昭见噎住了他,这才笑道:“你怎知我就是和他们一路的货色?我是想说,无以相谢,不如你自己提个要求?”

    顾至道:“先存着。”

    祁季昭叫小厮奉茶,问:“你又得了什么好差事?”

    “不是我。”顾至吹着茶上的茶叶沫,道:“是顾珊。”

    祁季昭倒是不甚热络的垂了眸。

    顾至不高兴了,他对自己的妹妹还是很维护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珊儿喜欢你,可她也只是自己喜欢而已,又没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吧?看你这矫情样儿。”

    祁季昭无耐:“本来是没什么困扰,可架不住你再三再四的强调……”

    顾至只有这么一个胞妹,自然对她格外上心,祁季昭与他不是兄弟,却胜似亲生兄弟,他待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闻言不免解释两句:“我两不相帮,在你跟前打趣,也不过是想探探你的态度。如果你不是另有所爱,珊儿确实是个好姑娘嘛。”

    祁季昭正色凛然的道:“这事我说过好几次了,根本不可能,以后不要再提。”

    顾至嗤一声,道:“我就不知道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我把珊儿当成亲妹,不可能有你说的那感情。你来到底什么事?”

    “好,好,我以后再也不提。”顾至挥了挥手,以示坚决,这才道:“周家不是说周琳琅病了,身子不好吗?我就把她中毒的事同祖母说了。姜是老的辣,有她出马,你我就只管袖手旁观好了。”

    祁季昭再度垂眸不语。

    顾至有些不耐:“三哥,你有什么心事,能不能敞开了和我谈谈?”

    “我……”祁季昭有些犹豫:“元郎,我不是同你隔着心,而是这事……有些匪夷所思。”

    顾至哈的一笑:“啥?怎么个匪夷所思法儿?”

    看他这么热衷,祁季昭笑了笑:“你呀,也不知道你是对我心思感兴趣,还是对周三姑娘这个人感兴趣。”

    顾至眨了眨眼:“说实话?”

    祁季昭点头:“嗯。”

    “那好吧,我都感兴趣。”

    祁季昭没笑,很是认真严肃的问顾至:“你也喜欢周三姑娘?”

    顾至没回避,只挑了挑眉:“说实话?”

    祁季昭失笑:“嗯。”

    “实话就是,我也不清楚。”

    祁季昭无语,顾至又问他:“那你呢,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若是喜欢,不管谁反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只要你心志坚定,就一定能得偿所愿。”

    祁季昭摇头:“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体的缘故,虽然你我年纪相差不多,但我少了你的飞扬跋扈。”

    “哎哎,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祁季昭安抚他:“是真心羡慕。你总说我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样,可我要说,正因为喜欢,所以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我不想因为我的一己喜欢,就害了她。”

    见顾至要反驳,祁季昭叹了口气,道:“还有,你没觉得,周三姑娘,她似乎变了很多吗?”

    顾至对此不以为然:“环境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而且你对她究竟有多了解?”

    “确实,可我就是觉得……”祁季昭有些困惑的蹙眉,道:“不只是性情上的变化,而是,她们两个,好像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祁季昭因为时常独处养病的缘故,他反思内省的时间格外长,所以他比顾至要多几分敏锐,何况顾至也早察觉到了的东西呢。

    不过顾至没急着妄下评断,只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感觉到她有这种变化的?”

    “就从……她回了周府以后吧。”

    顾至并不去追究这其中是否属实,也不好奇这背后的原因,他只严肃的问祁季昭:“那你喜欢的,究竟是从前的周琳琅,还是现在的周琳琅?”

    “……”祁季昭沉默良久,失笑,道:“我对她……了解得不多。”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用言语表述,不要说同顾至分析,便是他自己,不知在心里盘算了多少次,可都没有个确切的答案。怎么谈喜欢?就算说出来,他的喜欢也未免太浮浅了。

    顾至对他这种模糊和磨叨的态度很是不以为然:“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去了解呀。”

    祁季昭摇头:“要真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也是报着这种心思,才同意你的乱来的,那次你送我去周三姑娘的闺房……”他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她,对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明明看上去那样温婉、柔弱,可她却在周身布下了无形的结界,我根本靠近不了分毫。”

    顾至嗤笑,嘲讽道:“你当修仙呢?还结界。”

    祁季昭无耐:“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就算后来他明确表示自己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她的眼里没有发自内心的仰慕和恭敬,只有如水的淡漠,一下子就把他推到了千里之外,甚至还因为他过于的冷静而有些自惭形秽。

    他当初救她,确实没有存着别的心思,可彼时在她跟前未免有卖弄和炫耀之嫌,更兼后来,他有挟恩图报之嫌。

    祁季昭苦笑了笑道:“我也在怀疑我自己,究竟喜欢的是那一刹那的惊鸿一瞥,还是她这个活生生的人。为了那瞬间的惊艳,我觉得自己可以排除万难,甚至不在乎不确定的以后,但是一触到活生生的人,我又觉得冰冷和挫败,为此,我不甘心也不愿为此倾尽我本就不长的寿命和本就不多的激情。”

    顾至瞠目结舌的望着祁季昭:“……”半晌点头:“我有点儿了解了,想不想听听我的心里话?”

    祁季昭点头:“你说。”

    顾至道:“我跟你正相反。最开始那惊鸿一瞥,我毫无感受,顶多就是个漂亮的小尼姑而已,悲惨是她与旁人的唯一区别。反倒是以后的接触,我觉得这样的她才是个活生生的人,远比那个小尼姑好玩也真实得多。”
章节目录 第095章、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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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姗大张旗鼓的去了周家,打着顾老太太的旗号,实则是要看望周琳琅。

    对于她的到来,不明真相的周大太太还挺高兴,如果顺利,这位顾家唯二的小姐可是自己女儿的小姑子,从来姑嫂关系不处,可如果她们是闺中好姐妹自当别论。

    因此周大太太带了周玲珑亲自接待了顾姗。

    周玲珑和顾姗年纪相近,从前也在一起玩过,是以十分亲近,顾姗还抱怨呢:“周姐姐,上回你不是答应要邀我过府来玩吗?我可是一直等着的。”

    周玲珑有些脸红,解释道:“最近府里事多。”

    顾姗自是知道是因为周玉珉的事,也不多言,便笑着道:“你接到我的请帖了吧?到时你可一定要来。”

    “多承顾妹妹邀请,我肯定会去,可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顾姗亲密的挽着周玲珑的手臂,朝她飞了个眼色,道:“有啊。”说时看向周大太太:“周大夫人,我要和玲珑姐姐说些悄悄话,可以吧?”

    周大太太笑道:“你们姐妹们一向亲密,到了周家就和在你家一样,这有什么不成的,你们只管吃喝玩闹,我就不陪你们了。”

    顾姗朝她招手:“周夫人慢走。”

    周大太太朝着周玲珑示意:“你且好好陪陪顾大姑娘。”

    周玲珑笑着应是,待周大太太一走,便同顾姗道:“我上回瞧你似是对我家园子挺感兴趣,只是这时候寒冬腊月的不大好看,不如我带你去揽胜亭坐坐?那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地势高,不敢说能看清全城风景,但能看到整个府里的情形。”

    顾姗道:“好啊。”

    早有丫鬟婆子先去收拾,放下棉帘,薰了火盆,又开了邻窗,摆了茶果。

    顾姗也不怕冷,站在外头先瞧了一回,周玲珑也就指点头这是哪儿,那是哪儿。顾姗问:“你家二叔不在京里,院子都空着,三房人又少,瞧着倒像是冷清许多。”

    周玲珑应是,道:“外头冷,看看热闹也就成了,咱们进去说话。”

    顾姗随她进了亭子,坐下来问:“先前我家人来送贴子,说是你三妹妹竟病了?”

    周玲珑有些好奇的道:“几时你和她这般好了?”

    顾姗皱皱鼻子,露出个俏丽的笑来,道:“我和你也好啊,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那倒是。”周玲珑是得了周大太太的嘱咐的,稳重的道:“三妹妹早前在府外休养,身子本就虚弱,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需要静养,禁不得一点儿热闹。祖母和三叔心疼她,都不叫我们去打扰。”

    “原来是这样啊,那可太遗憾了,我还说,周三姑娘瞧着是个爽快人,和我们年纪也相当,若是能在一起玩岂不是又多个热闹?可惜了。”

    顾姗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摆明了是想从周玲珑这儿多打听打听周琳琅的为人、脾气,因此说完便目光咄咄的望着她。

    周玲珑有些局促的笑了笑,道:“是啊。”并不肯多说,生怕说多错多。

    顾姗托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忽然坐起了道:“我去瞧瞧她呀,毕竟上回我亲口答应了她,要请她去府里玩,这次又送了请帖,偏巧她病了,可不是我的错,别下回再见,她要怪到我头上。”

    “这……”周玲珑有些犹豫:“你的好意,我替琳琅领了,只是……”

    “你也说了,她又不是什么大病,再说我身体可好的狠,轻易不会受了传染,我既来了一趟,总不好白跑一趟。”

    周玲珑咬唇不语,沉吟着道:“我,我去回过母亲。”

    顾姗拉她:“走走,咱们现在就去,周伯母人最慈祥和善,一定不会驳了你的。”

    周玲珑有些恼,她打心里不愿意顾姗去瞧周琳琅,可这话她又不能直接说,不禁暗暗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说她不是什么大病?就该说她病得极重才是。

    顾姗走了一段路,才一拍脑袋道:“唉呀,瞧我这记性。”

    周玲珑柔声道:“怎么啦?可是忘了什么?”

    “可不是。”顾姗赧然道:“我光顾着玩,把祖母交待给我的任务给忘了,祖母听说周三姑娘病了,特意打发我拿了些名贵药材。”

    周玲珑气得,狠狠咬住唇才没说出不得体的话来。

    顾姗转头训斥身边的两个丫鬟:“我糊涂了,你们也跟着糊涂了?怎么下车时不提醒我一声?还不快去把咱们来时祖母吩咐带的东西都拿来。”

    周玲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姗肯好声好气的同她说一声,那是给她面子,如果她一开始就把顾老太太祭出来,只怕就是自己的祖母也不能拦着她。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早知道她过周府是来看周琳琅的,也早就把话堵死,绝对不许她见了。

    周大太太面对顾姗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苦劝:“贵府老太太的盛情厚意,我替三姑娘心领了,你若放心,只管把药材交给我,回头我叫人送到厨房专门负责熬药的嬷嬷手里,保证按时按晌的熬给琳琅喝。可她病着呢,不喜热闹不说,就是你这千金贵体,万一有个好歹,我可也担待不起啊。”

    她们越是这般阻拦,顾姗越觉得这里有问题。

    她笑吟吟的做了个俏皮的动作,道:“周伯母放心吧,我好得很,您说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祖母交待了的任务,我可不敢不完成,不然祖母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几经辗转,顾姗总算见到了周琳琅。

    她以为周琳琅一定病弱苍白,甚至烦闷惆怅,哪成想见到一个容光焕发,精致绝伦的小美人。

    顾姗怔了怔,不由有些酸涩的想:无怪乎表哥会喜欢周三姑娘,不说别的,就凭这么个第一印象,绝对会为她所吸引,她实在是生得太漂亮了些。

    不要说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了,就是自己,瞧了她也生不出嫌恶之情来。

    本来应该讨厌她的,谁让表哥一直心如止水,可自从见了周琳琅,她就如同入定老僧贪恋红尘,动了凡心。

    可偏偏讨厌不起来。

    周琳琅的眼睛很漂亮,且眸光清澈,宛如澄澈秋水,让人坦然放心之余心生亲近。

    但也不失凉薄。
章节目录 第096章、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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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姗是个自来熟的,拉着周琳琅的手道:“琳琅,我来看你啦。”

    周琳琅:“……”她盯着顾姗握住自己的手,有些不太舒服,但好在是个姑娘家,也不是多难忍,因此微笑道:“多谢你来看我。”

    她看向跟在后头的周玲珑,同样亲近的道:“大姐姐进来坐。”

    周玲珑笑笑,面容微僵,道:“三妹妹怎的倒和我客气起来了?我知道你喜欢清净,所以姐妹们怕你病中烦心,故此也就没过来扰你,还请你别怪罪我们。”

    病?

    周琳琅瞥一眼顾姗,见她眸光清亮,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也就明白了周玲珑的暗示,点点头,道:“自家姐妹,再客气就生分了。”

    周玲珑与周琳琅相视一笑。

    等她二人坐了,周琳琅吩咐人上茶。

    顾姗假装没看出周琳琅的不自在,拉着她的手坐下,道:“琳琅,听说你生病了,要不要紧?”

    “不要紧。”周琳琅压根不知道周家截了顾家给她的贴子,对于顾姗特意来探病十分感激。

    顾姗蹙眉:“既是无碍,那你便来我家参加赏花宴吧。”

    周琳琅抬眼:什么赏花宴?

    周玲珑朝她轻轻摇头。

    周琳琅本身也不大愿意出去走动,因此歉然向顾姗道:“还是算了,我……”

    周琳琅还在想着理由,不妨顾姗瞪眼:“你不来就是生我的气了。”

    “我不是……”这话从何说起?

    顾姗扯着她的手摇晃,道:“不行,你不去就是生我气啦。”她做泫然欲泣状,道:“我从小没娘,只跟祖母过活,平时祖母疼我,难免养得我有些骄性儿,可我真的没有恶意,琳琅,若是我无意中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了我吧。”

    周琳琅看顾姗生得可爱,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皮肤白嫩嫩的,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且她性子爽朗,又心地纯善,不以有色眼镜视人,她对顾姗的印象是相当不错的,见她如此娇弱可怜,便是真的得罪她了,她也不会计较,何况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周琳琅忙道:“我本来就没生你的气……”

    “那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我……”周琳琅有些无语,这兄妹俩都爱自说自话,若是对着顾至,她不介意当面怼她,可对着顾姗,总怕一句话说得不合适,能把她惹哭了。

    就算明知道她多少是装的。

    顾姗已经拉着她说起了别的:“琳琅,听说你最擅长做点心,怎么手就那么巧呢?我就不行,只会吃。我祖母成天说我生了个刁舌头。”

    周琳琅笑道:“这是夸你呢,会吃才是好事。”像她这样尊贵人家娇生惯养起来的世家小姐,除了吃喝玩乐,怕是别的也不需要学。

    顾姗笑得弯了眉眼:“也就你肯这么说,你可真好,要不哪天你教教我好不好?我祖母最爱吃甜食,若是学会了,等祖母寿辰,我可以亲手做给她吃。”

    周玲珑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有些心动。

    只是没等周琳琅答话,顾姗又掩唇笑道:“我知道你等闲不会教给外人,我也不要你的方子,只做一样就行。”

    说时还俏皮的伸出纤纤食指,一副保证不赖账的模样。

    周琳琅笑着道:“好。”

    顾至曾经还礼还了八百多两银子,买张方子也够了,她没理由推拒。再说顾姗也不像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很知道适可而止,让人生不出厌恶来。

    顾姗又问周琳琅:“琳琅,你都喜欢什么口味的点心?”

    琳琅道:“甜的,咸的,只要清淡些,我都喜欢。顾姑娘呢?”

    “唉呀,别叫我顾姑娘,多见外啊,你叫我姗娘就好,你小字什么?”

    琳琅没有,她道:“你叫我琳琅就好。”

    顾姗是个话唠,她一聊起来就有些忘乎所以,周琳琅应付她一个都有些力不从心,难免忽略了周玲珑。

    周玲珑枯坐无聊,也不知道顾姗要坐到什么时候,便推说要去厨房看看,留她在这里用午饭。

    顾姗也不推辞,笑着向她道谢。

    等周玲珑一走,顾姗吁了口气:“唉呀,累得我口干舌躁,她要再不走,我可要词穷了。”

    周琳琅不由得失笑,亲手递了茶过去,道:“你是有话要单独同我说么?”

    顾姗毫不客气的接了茶一饮而尽,这才拦住周琳琅要给她倒茶的动作,低声迅速的道:“祖母叫我送了些药材过来,是秦太医那张药方上需要的……你找个积年老妈妈就在你这院里把药熬了,连服半个月,毒可清除。”

    “……”周琳琅垂眸:“顾老夫人一片盛情,琳琅感激不尽……”

    “我跟你说,你可别不当回事,我听我……祖母说过了,这毒挺霸道的,若是不尽早清除,早晚是个祸患,至于什么谢不谢的,我祖母偏了你那么多点心呢,这可怎么算呢?你就难得糊涂一回吧。”

    见周琳琅满眼不赞同,她抢先噎她:“要谢你也别谢我,只管当面同我祖母道谢吧。”

    周琳琅轻吁一口气,眼神平静而温和的的看向顾姗,道:“姗娘,我知道你是好意,纵然我自己不嫌弃我自己,但形势比人强,也由不得我,我名声不好是事实,一则是我确实不想出门走动,二则也是怕人嫌弃,大过年的,谁不图个吉利呢?所以赏花宴,我不想去。要不,你回去再考虑考虑?”

    顾姗道:“考虑什么?那些流言我祖母早就听说过了……”

    周琳琅垂眸,想起当日顾老太太真心实意的关心和同情,她有些不太敢相信,她是听信了流言仍然能这样慈和的待她。

    顾姗拉着她的手道:“看人不光要看眼睛,起码我觉得你挺好的,没有像外边传得那样狰狞可怕。说句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若是你亲娘尚在,传出这样可怖的流言我尚能相信一二分,可现在这样……你可叫人怎么相信呢?”

    周琳琅饶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动容,当下也不再拘泥矫情,轻柔浅笑道:“好,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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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097章、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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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周琳琅答应得爽快,顾姗乐得一拍手:“呀,真是个爽快的姑娘,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不比那些个大家闺秀,说话和蚊子哼似的,我竖着耳朵,都快贴人身上了,也听不清她嗡嗡的是什么。心里想什么,嘴上拐弯抹角,不仅如此,还要加上口是心非,欲拒还迎,且猜不透她们真正的心思呢,好累。”

    周琳琅忍不住失笑,道:“我权当你是在夸我了。”

    同周琳琅交待好,顾姗此行任务也算完成了,她也不再耽搁,起身告辞,再三嘱咐周琳琅:“我知道你是个傲气的,可那要看什么事,别一味的推拒,反倒要伤了真正关心你的人。你好好养着,赏花宴那日我在家等着你。”

    周琳琅还没那么好赖不分,且她也懂得顾姗话里的意思,事急从权,为了自己的小命和以后着想,顾老太太这份情,她是必须得领了。

    因此周琳琅点头应诺,所谓大恩不言谢,她并没多说。

    顾姗离了周府,上了自家马车,身边两个贴身丫鬟欲言又止的望着她。顾姗忍不住嗤笑道:“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封你们的嘴了?”

    其中一个丫鬟叫姝语的谨慎的道:“不是,实是这件事,有点儿……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多嘴。”

    顾姗不以为然的道:“说吧,不外就是关于周三姑娘的风言风语?我听得还少了?若是真受这些风言风语的影响,我也不必费心和她交好了。”

    姝语同另一个叫含笑的丫鬟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顾姗不屑轻笑:就猜着她们有话要说。

    姝语便道:“既是姑娘猜着了,那奴婢说也无妨,是奴婢听着周大太太底下的两个小丫鬟嘴碎说出来的,说是周三姑娘已经和孙家三爷订了亲,也合了八字,下了定,只等着出了正月,就要把周三姑娘嫁出去了呢。”

    顾姗原本还以为不过就是“周琳琅是个扫帚星,谁离得她近她就祸害谁”之类的谣言,哪成想竟然是比这还要震撼的消息,她惊讶的瞪大眼,微张了唇,半天才道:“你,你说什么?”

    她有些震惊,没想到周家行事这么利索,悄无声息的,怎么就把周琳琅许出去了?这孙家是哪个孙家?怎么就这么快的手脚?

    同时还有些震怒,孙家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敢跟顾家抢女人?

    可同时又有些隐秘的欢喜:女孩子都爱比较,周琳琅除了身世不如她之外,可以说处处都能压自己一头,尤其她生得那样艳倾天下,顾姗就算再大度,也难免心底泛酸。

    如果她嫁了,且嫁得不是祁家三表哥,那自己就完全有理由对她嗤之以鼻。

    姝语见顾姗这模样,没想着她根本不知情,只当她是太失望太愤怒了,便道:“想来无风不起浪,若不是确有些事,怕是也传不出这话来。那两个小丫头年纪小,有些嘴碎,才说了两句,就被周大太太身边的嬷嬷喝斥住了,兜头就是正反几个大嘴巴,打得那两个小丫鬟跪地求饶,直说再也不敢了。”

    顾姗转了转眼睛,喝斥姝语:“这话你是怎么听到的?你怎么能保证这不是旁人故意说给你听的?”

    姝语答:“先时奴婢也只当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奴婢听的,可那两个小丫鬟不仅挨了打,看那管事妈妈一脸惨白,眼睛里的寒意比冰碴子还冷,奴婢便猜着,怕是那两个小丫鬟活不成了……”

    含笑也道:“其实原本奴婢们是听不着的,是领着奴婢二人去寻热水的丫鬟被她的干娘叫去说了几句话……”

    顾姗此时已经信了五分,瞪眼道:“这话只管烂到你们肚子里,但凡被我听到你们信口胡勒勒,别怪我心狠。”

    姝语和含笑忙噤声:“奴婢们晓得。”

    回了顾府,顾姗去向顾老太太复命:“见着周琳琅了,瞧着身子挺好的,她正和丫鬟们学着打络子呢,喏,我也偏了一条。”

    顾老太太不关心别的,听说周琳琅身子并无大碍,对周家就又多了几分不满。

    其实周家顾忌流言蜚语也不算大错,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应该力挺周琳琅才对,周家这个时候曝出周琳琅身子不好,接下来便是报个“不治而亡”似乎也顺理成章了。

    人心险恶,可见一斑。

    顾老太太接过顾姗递过来的络子,笑道:“你这鬼灵精的?缺络子了?”

    “不缺啊,这不是知道祖母肯定关心周三姑娘的女红么,拿来给祖母过过目。”

    顾老太太忍不住笑,果然将络子翻看了一回,评判道:“中规中矩吧。”

    算不得多好,但也算不得多坏。

    甚至顾老太太并不是很满意,像周琳琅这个年纪,女红针织该是选强项才是,反倒是什么琴棋书画可以往后放一放。

    但显然周琳琅是七窍通了六窃,实在不是个贤妻良母的好人选。

    顾姗猜度着顾老太太的神色,飞快的把络子抢回来,道:“祖母只管挑剔吧,也不分分人?我跟你实说吧,周琳琅的手我瞧也瞧了,摸也摸了,还真不是我大哥撒谎,那手心里都是茧,好歹也在周家养了小半年了吧?可那茧照旧喇人喇得慌。手背上的疤痕仍旧粉红,也不知道消不消得掉……听说她手腕脱臼,一直没治好,现下落了毛病,拈不得针,动不得线,您若是嫌弃,趁早息了打她主意的心思,免得将来您失望反倒要迁怒到她身上。”

    顾老太太听了,心里也不禁有所震动,面上却不显,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顾姗道:“难得,你倒是肯替她说好话。”

    顾姗一扬下巴:“我是就事论事。”

    顾老太太也不再逗她,便道:“我理会得,你也累了大半日,回去歇着吧。”

    顾姗叹口气:“唉,我就是个操心的命,这边回了您,还得去回表哥一声。”

    顾老太太道:“不回也可以,我差个人去说一声儿叫他安心也就是了。”

    顾姗一急:“那哪儿行,我都答应过大哥的。”

    顾老太太笑道:“好吧,我就不拦着你做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顾姗脸一红,伸了伸舌头,道:“祖母对姗儿最好了。我去同表哥回话……”说完生怕有人留她,一溜烟的跑远了。
章节目录 第098章、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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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姗同祁季昭说得就比较详细。

    她把一进门看到周琳琅坐在临窗大炕上打络子的模样描绘得栩栩如生,连她穿的什么衣裳,低头时秀发丝丝缕缕的模样都描绘得格外清晰,她还一脸的向往的模样,感慨道:“我就那么望着,感觉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恨不能化身成了她身上的一丝布,或者她头上的发饰,就为了一亲芳泽……”

    她如此胆大,说得祁季昭脸都微微红了,轻咳一声试图劝阻她,道:“姗娘——”

    顾姗回视,无辜的眨眼:“怎么了吗?人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祁季昭轻声咳了咳,道:“我能理解,那她……答应了?”

    “当然,也不看看谁出马。”

    祁季昭感激的朝她笑笑:“我们姗娘是天底下最乖的姑娘了。”

    顾姗看不得祁季昭这心满意足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她?为什么?”

    祁季昭眼神闪了闪,本来不欲回答,可看顾姗眼睛里那份倔强的可怜,便有些自嘲的道:“情之一物,谁能说得清?我对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列得清楚明白的理由,也许就是一种感觉,像你刚才描述得那样——灵魂出窍吧。”

    这话够狠,顾姗竟无一语以辩驳。

    顾姗:“……”

    顾姗同顾至抱怨道:“什么这样那样,哼。我就是不明白,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关心她?”她睃着一旁的顾至道:“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她?是不是也灵魂出窍,恨不得化到她身上不回来了?”

    顾至躺枪,他却反应贼快,抬手就给了顾姗一记脑蹦,道:“胡说什么?”

    顾姗捂着脑门喊疼,泪花都涌出来了:“哼,你们一个一个都欺负我。”

    顾至才不上她的当,嗤一声道:“就你,能把旁人卖了还替你数钱,谁能欺负得了你。”

    顾姗这回是真委屈了:“卖谁也不可能卖你啊,大哥,你就这么看我?我还是你亲妹妹呢?”

    顾至指着她:“你要不是我亲妹妹,当我肯理你?”

    气得顾姗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以后再也不听你的吩咐了。”

    顾至哈哈笑了两声,看她恼羞成怒,又缓和下来,伸手揉揉她的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呢。”

    顾姗倒是跟他真的亲近,听了他这话也就不像刚才那样张牙舞爪,反倒有点儿蔫蔫的,将双臂放到桌上,把下巴搁上去,有气无力的道:“大哥——”

    顾至道:“怎么啦?”

    顾姗眨了眨眼睛,有些伤心的道:“你说,如果爹娘还活着,该有多好?”

    顾至却不受她的影响,无动于衷的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和祖母不赞成你和三哥的事,是有道理的。”

    爹娘已经走了那么久,顾至一个人历经风雨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早就硬成了花岗岩,哪怕是当着自己最亲近的妹妹,提到爹娘,他也没有一点儿脆弱。

    顾姗像是被踩了脚的猫,蹭一下跳起来道:“你,你胡说八道,我和三哥有什么事?”

    顾至摸摸她的头:“你从前失去的太多,合该用更好更暖的来人弥补,三哥不是不好,但他不够暖,太冰冷,大哥不想你以后受更多的罪。”

    顾姗眼泪巴巴的仰头道:“我没想着和他会怎么样,我就是不甘心,我到底哪儿不好,怎么他就……”

    宁可喜欢别人,对别人动心,也不考虑她?

    “傻。”顾至不正经的开导她:“没听说过远香近臭吗?你和他是打小一起长到大的,你什么样,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像得到,于她来说,你就是个亲妹妹,他能生出别的绮思异想来才怪。要是真敢,我都要揍他了。”

    顾姗又气又笑,忍不住抬手打顾至。顾至也不躲,横竖她打的也不疼。

    顾姗也不舍得打他,只象征的拍了他两下就放了手,长叹一口气道:“算了,我也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人,其实我对表哥没那么多执念,就是觉得不甘心。”

    顾至呵笑了一声,道:“谁没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要么你一下子就把你看着讨厌的人无声无息的干掉,要么你就受着。时间长了,什么不甘都没了。”

    顾姗忍不住道:“咦,大哥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我以为你就不是个会忍受的人?”

    顾至忍不住又揉揉她的头,直到把她的头发揉成烂鸡窝,才道:“傻,我只是个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就不会忍了?”

    顾姗当然明白他说的忍和不忍又是什么,一时对他满是心疼,自己所受的小挫折反倒不算什么,便沉默的攥住了他的袖子。

    顾至不愿意看她这么伤感,便道:“行了,别胡思乱想,你也回去歇着吧。”

    顾姗想同他说什么,见他面色沉静,漆烟的眉眼间满是纵容,她又不想说了。问什么呢?问他是不是也真心喜欢周三姑娘?喜欢到愿意娶她的地步?

    喜欢又怎么样?先对周三姑娘有好感的是祁季昭,他们二人因父母俱丧,打小就在一起,早就和亲兄弟一样了,总不能因为一个姑娘就反目成仇?

    他若说了,表哥未必会退让,就是退让,大哥也未必会同意,不管如何做,两人心中都有了芥蒂,得不偿失的事,何必去做?

    不喜欢的话那就皆大欢喜。

    所以不如不问。

    顾至同顾姗再去祁季昭那儿的时候,他才放下笔,桌上的颜料还没干。

    顾姗忍不住走近前问:“三哥,你在作画?可有些年头没见你动笔了。”

    三个人都注意到了顾姗的称呼的变化。从前不管旁人怎么劝,她都执意叫祁季昭“表哥”,其用意不言自明,叫了表哥,就意味着她们是表兄妹,有着亲上加亲的可能。

    其实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可顾姗一向爽朗大方,就是有这么点儿小任性,众人也都纵容着不予驳斥。

    可今日她主动换了“三哥”,想来她是知道祁季昭对周琳琅真心可鉴,她是注定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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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099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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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见来的是顾至兄妹,便笑笑道:“确实许久不曾作画,手生了好多,不大入眼。”说着就要去卷那画纸。

    顾姗坏笑着伸手去抢,道:“不好就不好呗,你怕什么?让我看看?”

    祁季昭难得做回画,倒不想被顾至兄妹抓了个正着,他虽不大情愿,但也做不来小女儿家的矫情之态,尴尬了一瞬,也就松开手。

    顾姗盯着画中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却整体还算没失态,只噗哧一声娇笑道:“三哥真是自谦了,就这样微妙微肖,画中人简直要从上面走出来一样,还说自己画得不大入眼?”她歪头道:“还想入谁的眼?”

    祁季昭微窘。

    顾至也瞥了那画一眼,诚心诚意的点头附和顾姗:“确实。”

    顾姗指着画上没干的颜料,道:“三哥,你画错了吧,我记得我昨天说过了,周三姑娘穿的是浅色的衣裳,且花样子也不是梅花,而是迎春花。”

    祁季昭垂眸,看向画中烈烈红裳,绣着红梅的周琳琅,难得的解释了一句:“我知道,可在我心目中,这才是她应该的样子。”

    顾姗没听懂,有些疑惑的看着祁季昭。

    倒是顾至说了一句:“形势比人强,什么叫应该不应该,我倒觉得,她这个样子也挺好。”

    祁季昭不愿同他探讨周琳琅,当下笑道:“好了,拙作不足挂齿,你们兄妹两个难得联袂而来,怕是有什么大事?”

    顾姗笑道:“什么大事,还不是祖母说你这里到时候也会很热闹,怕你这儿的人服侍不来,叫我过来帮忙参谋参谋。”

    顾至始终盯着那幅画,祁季昭倒不好意思叫小厮把画收走了。

    那两人在一旁低声商量着宴请之事,顾至则半眯着眼,不知思量些什么。

    离了祁季昭的院子,顾至随口一句打发了顾姗,他却没急着回去,在自己的书房里坐了半晌。

    他拿了书,翻看了几页又放下,拿了笔,在纸上抹了抹又扔到一边,最终打发小厮:“去,找个最巧的绣娘来。”

    小厮问:“是在府里找还是去府外头找?”

    若是在府里找,怕是不出半天,府内外皆知。

    顾至白他一眼:“不过是个绣娘,哪儿那么多文章?”

    小厮忙道:“知道了。”

    这绣娘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长得算是清秀,穿着府里发下来的常用服饰,倒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利落劲让人看着很是顺眼。

    顾至打量完了,道:“我想叫你帮着做件衣裳,没有画样子,你可能做得出来?”

    那绣娘道:“可是世子爷的衣裳?不知是里衣还是外裳?”

    “不是我的,是……女人的衣裳。”

    那绣娘不敢露出惊讶来,只犹豫了一下道:“不知世子爷可能大概描述一下?像这位姑娘的个子,胖瘦,衣裳的样式、花样,或者奴婢勉为其难,能做出来也未能可知。”

    顾至大致交待完了,这才冷着脸道:“不是勉为其难,我要你务必做得尽善尽美。”

    那绣娘浑身一凛,道:“是。”

    赏花宴的正日子很快就到了。

    周老太太已经听说了顾姗亲自探周琳琅的病,且亲自相请的事。

    她虽心里胳应,但想着与孙家的事情已经定下,就算出这么个小插曲也影响不了大局,因此对于周琳琅还算大方。

    这次赴宴的只有适龄的大姑娘周玲珑、二姑娘周琉璃和周琳琅,公中出钱,做了一样的衣裳和首饰,送到周琳琅那里,不只侍玉,连纪嬷嬷都有些讶异。

    周琳琅若有所思。

    宅斗技能她不是满点,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己亲眼所见,也知道若照以前来说,虽是同样的东西,但总是有差别的。

    比如衣裳的料子和花样,比如首饰的成色和材质,她的总是样式最丑,材质最差的那款,倒是这回竟然比以前任何一回都要精致。

    纪嬷嬷一边替周琳琅收拾首饰,一边道:“奴婢总觉得,最近府里气氛不太对劲?”

    如果连她都这么说,那么就肯定是有问题了。

    周琳琅看向纪嬷嬷:“您觉得会是什么?”

    纪嬷嬷并不回避周琳琅的视线,肃着一张脸很古板的道:“奴婢若有些言语不当,还请姑娘勿怪。”

    周琳琅摆了摆手:自然不怪。

    纪嬷嬷道:“姑娘最近行事有些乖张……”

    她说话还真不客气,周琳琅脸微微红了红。

    纪嬷嬷见她倒也沉得住气,不由得心下满意,脸色仍旧肃着,用一成不变的声音道:“若换成奴婢,自然也会觉察到姑娘的威胁,那么第一反应,自然是要把姑娘打发出去。可姑娘现状人所共知……”

    这话更不客气,周琳琅倒也习惯了,点点头鼓励纪嬷嬷继续往下说。

    “所以,在没有好亲事的情况下,尽快打发姑娘出府的办法便只剩下一个:送姑娘去给人做妾。”

    这话说出,纪嬷嬷几乎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周琳琅。她不怕她闹,就怕她闹得过分,那时她一个做人奴才的,只有跟着倒霉的份儿。

    周琳琅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慢慢的,慢慢的垂了头,抬起手,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茫然的又把手收回去,半晌,终是端正的坐好,朝向纪嬷嬷,道:“嗯,嬷嬷说得有道理。”

    “那,姑娘有什么打算?”

    周琳琅不答反问:“纪嬷嬷觉得呢?”

    纪嬷嬷并没觉得为难,笑了笑道:“那要看姑娘自己想什么了?”

    周琳琅笑了笑。她想要什么?现实情况哪里容得她想要什么?她不过是被逼着选择罢了。可她很快收了笑,敛眉沉思。

    纪嬷嬷的意思她懂,她能选择的余地还是有的,那就是到底选择继续委曲求全下去,还是选择和周家撕破脸。

    这个选择很难做,她不是留恋周家给她的支持和倚仗,而是不能不考虑她的离开对周玉琛的影响。

    她不可能带他离开周家,可她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周家,甚至因为她的离开,会对周玉琛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让本来在周家就不受重视的周玉琛更加举步维艰。

    如果选择继续留在周家,那么她要怎么做才能既不必牺牲自己又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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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0章、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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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并没耽搁多久,很快回神道:“劳烦妈妈在这府里多打听打听,我要知道是否确有此事,也要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对方尤为不堪,那么她怎么办?

    她会否后悔曾经拒绝了祁季昭?

    对前一个问题,她很茫然,茫然的前提不是她懦弱而胆怯,不敢离开周家,而是她不确定她反抗的风险究竟有多大,她不在乎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她只是不太想把周玉琛扯进来。毕竟没有她,周玉琛哪怕只是个病秧子,可他起码能够平平安安的终老此生。

    可现在,周玉琛的病已经彻底好了,这反倒加重了他在周家的危险,一旦没有了她在周家的关注,周家想要处理一个才十岁多一点儿的孩子是很容易不过的事。

    至于第二个问题,她的答案是后悔了。她宁可选择嫁给祁季昭这个病秧子,也不愿意给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甚至很有可能妻妾成群,品行不良的男人。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毕竟是否有这件事,她还不能确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不能确定,而她能指望的,只有纪嬷嬷了。

    纪嬷嬷点头:“奴婢明白,姑娘只管放心。”

    她在这府里还是有些人脉的,就算周老太太将底下人的嘴把持得十分严密,但她总能撬出点儿缝来。

    周琳琅却并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穿戴好了出门的衣裳和首饰,便带着侍璧出门。

    一路无话,姐妹三个进了顾府。

    顾姗亲热的迎出来,将她们姐妹三个送进葳蕤园。园子里已经来了好些世家贵女,众人彼此打着招呼。

    顾姗像只灵巧的穿花蝴蝶,既会说话,又会办事,将众人都照料得十分妥帖。

    周琳琅表示十分佩服。

    毕竟是早春,虽说名为赏花宴,但园中除了大片的迎春、便是些春兰、山茶、瓜叶菊、帖梗海棠,到底没有晚春时的百花争艳。

    众人一边闲话,一边吃些零嘴,略坐了坐,顾姗便提议去温汤池边转转。这温汤池却是从小汤山取的天然地热水,每日一换,倾注到顾府命人挖的九十丈见方的池子里,且在池周挖了一圈深沟,经过特殊设计,每日有里有专人照顾,放了热炭,以使温汤池里的水保持着初始温度。

    顾家几位主子若是闲了便在这里泡澡解乏。

    众人见了无不称奇,一是惊叹顾府花费如此巨大人力物力财力,就为了有限几个主子的享受,也算是世所罕见,另外也是又羡慕又妒嫉的意思。

    心里怎么想,面上还要百般奉承。

    周琳琅坠在人群后头,对此无感。她不同于这些小姑娘们心中所思所想,只在脑子里盘算顾家在朝廷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她对顾家了解不多,只知顾世父母双亡,可从顾家现在的情势来看,顾至的父母是拿性命换来的殊荣,否则当今陛下不会放任顾家奢靡至此。

    不知顾至父母是缘何过世的?

    周琳琅正心不在焉的走着,听得耳边一声尖叫,几乎要刺痛耳膜,她察觉有异,只是还没等弄清形势,已经觉得身后冲力甚大,她站立不稳,一头被撞进温汤池里。

    周琳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

    早知道不管是在自己家里,亦或是出门做客,这在水边走就注定有危险,因为推人落水,或是自己失足落水是宅斗必备技能之一。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她,居然中招了。

    落进温汤池里的不只是她,还有几个同来做客的小姑娘,她们惊叫着乱成一团,甚至有一人抓住周琳琅的斗篷死命的拽。

    好像拽住了她的斗篷她就能活命一样。

    要不是知道她不会水,情急之下吓得慌乱无措,周琳琅都要怀疑她是故意陷害自己了。

    好在周琳琅会水,知道在水里衣裳浸湿,只会成为活命的阻碍,当时三下五除二解了斗篷,任那小姑娘随便抓。

    如今她只能庆幸这是温热的地热水,否则就算她会水,也早晚得冻死冻残。

    周琳琅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从水里站稳,在短暂的时间内寻找上岸的最佳时机,就见岸边又传来几声惊叫,竟是一个男子模样的人跳进了水里。

    她再无知也明白,贞节对于古代的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若是谁被个外男救起,除非她死,否则她就只能嫁给这男人了。

    这简直比随便把她许给谁做妾还恐怖。

    但凡是摆到桌面上的事,再龌龊也有个度,可像现在这样纯属私下里的事,对方到底什么样就更让人怀疑了。

    更让周琳琅惊恐的是,这男人不理会近在咫尺急需救命的姑娘,反倒朝着她的方向快速划水而来。

    周琳琅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卧槽”来形容了。

    她多少明白,只怕这事是冲着她来的。

    冤枉不冤枉?她同顾家无冤无仇,就是与这几位同来做客的小姑娘,也是尽量能躲就躲,能让就让,没有跟谁起冲突啊?

    容不得她多想,周琳琅掉头朝对面岸边划去。

    朝她而来的男子眼见周琳琅在水中自如游动,登时就怔住了,随即眼里闪过烟沉,却朝着岸上的人的打了个手势,自有人带人朝对岸周琳琅的方向包围而去。

    顾姗猛然见众女落水,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即命身边的丫鬟去寻会水的婆子,又喝命附近的侍女去寻长竹竿,准备干净的衣裳等。

    一回身见有个男子跳进水里救人,气得顾姗喊道:“哎你谁呀,你怎么跳下去了,这里可都是年轻姑娘,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还不给我上来?”

    水里的公子见追周琳琅不及,也就没做得那么明显,转过身朝着最近的女子游过去,拽着她往岸上拖,听见顾姗的质问,便笑着解释道:“在下一时救人心切,并未多想,还请顾姑娘勿怪。是在下孟浪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顾姗见他笑得一脸憨厚温和,认出他是济平候齐家的庶六公子齐盟,他和兄长顾至也是狐朋狗友,这次二哥请客,他也在其中,因此顾姗眼睛一转,道:“事急从权,不怪你,这样吧,罚你将功抵过,帮着把各位姑娘们都救起来,我可警告你,救是救,可不许你胡作非为,否则我不戳瞎你双眼才怪。”

    齐盟陪笑道:“谨遵顾姑娘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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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1章、走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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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姗正清点人数,见侍璧红着眼睛过来,忧心如焚的道:“顾姑娘,我家姑娘呢?”

    “唉呀~”顾姗歉然的道:“原来琳琅也落水了?都是我照顾不周,你别着急,这不是人都来了,马上就能把她救起来。”

    侍璧也不能断定游到对岸的就是周琳琅,只当她还在水里,当下急也急不得,只能站在岸边眼巴巴的等。

    很快水里的人都被救了上来,顾姗喝命齐盟:“你不许上岸。”

    齐盟讨好的笑:“这是为什么呀?虽说这水是地热水,泡一泡对身体有益,可我这衣裳还穿着呢,也不舒服啊。”

    顾姗被他可怜的模样逗笑,忙掩住嘴,道:“你一个大男人,不知道非礼勿视么?你且在水里再忍耐会儿,等姑娘们都送走了你再起来。”

    齐盟只好打拱作揖:“顾姑娘,您可快点儿,别把小生丢在这儿任我自生自灭。“

    顾姗笑着啐了一口,才没把他的话当真。

    安置好众人,顾姗也才意识到周琳琅不在其中,竟是真的不见了。

    她站在当地,有些为难,水时已经没有人,周琳琅还能上天入地不成?可随即她想到什么,忽然转身就跑。

    今天是顾家二爷顾宣的生日,宴客的地方离这儿不远,顾姗很快闯了进去。却见诸位公子们三三两两在赏花做诗,顾至在栏边独自喝酒,顾姗跑到他跟前,道:“大哥,周三姑娘……”

    不等她说完,顾至转过身,脸色一沉,低喝道:“闭嘴。”

    顾姗被他吓住。

    顾至左右看了一回,这才把她拉到一边,道:“你过来说。”

    避开众人好奇的眼神,顾姗忐忑的把周琳琅落水却不见了的事一说,又问顾至:“三哥呢?”

    顾至将酒盅一把塞到她手里,道:“我去找,你先回去。”

    顾姗急忙追上来:“这没头没脑的,你去哪儿找?三哥呢?你别告诉他啊,不然他该误会我了。”

    顾至嗤笑一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要是问心无愧,你怕他误会什么?”

    顾姗气得脸通红:“我哪有做什么亏心事?这事儿我根本不知情,我也没预料到,我……听说她落了水,我这心里也挺担心的。”

    “行了,有在我这磨磨唧唧的功夫,你不如去安抚安抚落水的小姑娘们。”说罢大步而去。

    周琳琅虽然会水,可游到岸边也费了好半天劲,实在是衣裳浸透了,束手束脚,害得她步履维艰。

    好不容易爬上岸,她勉强辨别了下方向,便朝不远处的假山走去。

    她没法去寻侍璧,只能守株待兔,希望能遇到哪个过路的仆妇侍女,请她们帮忙把侍璧替她叫过来。

    如今才出正月,正是乍暖还寒时节,虽不至于滴水成冰,可这冷风一吹,她浑身上下都冻透了,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簌簌发抖。

    周琳琅忍不住唉叹,这要是没能遇见人,她能冻死在这儿。

    等了半晌,周琳琅终于等到了脚步声和人声。

    可惜没等她升起欢喜,就听其中一人道:“那小娘们跑哪儿去了?真没想到,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么的她居然会水。”

    另外一个人道:“这一路上滴滴嗒嗒的水迹到这就不见了,可见就在这附近。”

    又有一人道:“她还能跑到哪儿去?这府里地势她又不熟,且她那**的模样,一旦被人遇见她也得不了什么好,想必就躲在哪个暗处,等着人救她呢。咱们几个分开找,不信她能逃得出咱们几个的手心。”

    周琳琅紧贴着假山石壁,心里一片冰凉,她所想果然没错,从推她落水,到现在的包抄围堵,都是冲着她来的。

    她到底得罪了谁?这人居然敢在顾府行凶,且如此处心积虑的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琳琅又怕又怒,有心想着索性就这么跑出去,可他们人多,自己怕是跑不了多远就要被他们捉住。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怕是要无声无息的被他们弄死也无人知晓了。

    可躲在这儿,指望着他们查不到自己行踪从而放弃离开?这念头未免太过天真。

    周琳琅牙关轻抖,冷得整个人都似风中落叶,就差发出簌簌响声了。

    身后有人靠近,周琳琅悚然而惊。才要惊叫,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灰色锦鼠斗篷之中。周琳琅回身,与祁季昭关切的眼神相遇。

    周琳琅抖着声音开口:“是你?祁三公子——”

    “嘘!”祁季昭示意她不要开口,朝她笑笑,伸手道:“跟我来。”

    周琳琅顾不得多想他为什么会在这儿,此时只能相信他,跟着祁季昭三绕两绕,眼瞅着就要绕出假山的时候,被人堵了个正着。

    为首的也是个华衣锦服的年轻公子,见是祁季昭,不由得笑道:“我说刚才席上怎么不见三公子,原来公子跑到这来受冷挨冻来了?”

    祁季昭将周琳琅拢到自己身后,淡然的道:“喝多了几杯,怕酒后失态,故此出来走走。几位这是?”

    那人道:“我们和三公子不一样,是来向这位周三姑娘讨债的。”

    周琳琅沉默的盯着他们几个人,并没说话,她当然不认为本尊欠了他们钱,他们不过是寻个借口罢了。

    祁季昭冷然的笑笑,道:“这可就奇了,既是讨债,怎么要到顾府来讨?你们就是这么轻贱顾府的么?”

    那年轻公子哈哈大笑:“祁三公子,我没记错的话,您姓祁,不姓顾吧?别一口一个你们顾府你们顾府的,这顾府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你也不过是顾府大发善心的结果,是顾世子屁股身后的一只狗,除了摇尾乞怜,你比我们哥几个还不如。”

    祁季昭不屑和他们斗嘴,只紧紧的护着周琳琅。

    那人一边侮辱祁季昭,一边向身后的人示意: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若是再放周琳琅跑了,那可就太亏了,横竖祁季昭就是个没用的,也没什么地位的病秧子,一并弄死他算了。

    这里荒僻没有人来往,没有证据指向是他们害死的人。

    他们几个一对眼,便明了彼此的心思,当下一拥而上,直奔祁季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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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2章、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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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本就身子弱,又把斗篷让给了周琳琅,早就冻得面色青白,嘴唇发紫,此时见对方人多势众,便把周琳琅一推,道:“快跑。”

    不是周琳琅想做和他共患难的女英雄,实在是跑这个字说得容易,可做起来难,她身上的衣裳都结成了薄冰,一走就咯喇喇直响,她像披了一件冰铠甲,那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再则她对这顾府十分陌生,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往哪儿跑?

    况且周琳琅对祁季昭相当怀疑,就他这文弱的身子能支撑得了几个回合?估计转眼之间他就得被人撂爬下,注定是个死,她跑个什么劲?

    因此周琳琅摇摇头。

    祁季昭果然如周琳琅意想中的一样没用,他摆的花架子倒是像模像样,只是没什么实用,拳头落到他身上,他便如同棉花糖般软倒下来。

    看他面色雪白,浑身僵硬,周琳琅心底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不会就此一命呜呼了吧?

    周琳琅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可这个时候,祁季昭生死未卜,她再怕眼前的男人,也不可能丢下祁季昭不管自己去逃命。

    且这些人眼中俱是狠毒,显然已经对祁季昭生了杀意。

    周琳琅伸手去扶祁季昭,唤了好几声“三公子”,见他都无动于衷,也只能暂且把他放到一边,站到他跟前,朝向来的这几个男人,道:“不知尊驾为何人?与我何冤何仇?”

    为首的那男人笑道:“周三姑娘是明白人,当着明白人不说糊涂话,就不必我等多废话了吧?”

    周琳琅冷冷的盯了他半晌,道:“也就是说,你们是受人所托?”见他们默认,周琳琅嘲弄的笑了笑,道:“那就直说吧,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她看了眼地下的祁季昭,道:“我与祁三公子相识于陌路,并不熟悉,他完全是无辜之人,况且他身体一向孱弱,待在这里只怕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死于非命,你们也不必为了为就祸及祁三公子,从而得罪了顾家吧?”

    那男人冷笑一声道:“周三姑娘,你就不必再煞费苦心了吧?你,我们要带走,祁三公子也势必不能活。”

    这也太狠了点儿,周琳琅有些不忍,垂眸怜悯的看一眼祁季昭,心里感叹:他这是何苦?不过是路过凤山,救了自己一命,又因为路过假山,便搭上了小命,这也太不值了?

    正这时只听有个男声道:“是吗?敢在我顾府出入自由,还敢杀人越货,你们也太狂了吧?是当你们自己是世外高人呢,还是当我顾府的人都是死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顾至。

    周琳琅一看到他,立时觉得更冷了,忙高声道:“顾世子,祁三公子他”也不知道死活。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然带了哽咽。

    顾至安抚的看她一眼,道:“无妨,有我呢。”转身盯着那男人死劲看了一眼,道:“孙微,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没想到你生着羊一般的面容,其实是一条狼。”

    孙微面色微红,有些讪讪,退后了一步,道:“顾世子,这中间有些误会。”

    “误会?呵。”顾至压根不给他狡辩的机会,飞起一脚,直中他小腹,孙微整个人径直飞出去,重重的落到地上,沉重的低哼了一声,嘴角已经吐了血。

    顾至上前,旁若无人的一脚踩到他脸上,道:“你特么就是个奸生子,你娘毒杀了你的嫡母,哄好了你那昏庸懦弱的祖母,这才得以进了孙家,但凡你有点儿良心,也该夹起尾巴好好做人,可你特么就是死性不改,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

    孙微吃痛,痛楚的求饶:“顾世子,你饶了我吧,是我有眼无珠,听信谗言,原本只想带走周三姑娘祁三公子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晕过去的,顾世子,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打周三姑娘的主意了。”

    顾至冷笑:“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哈,放虎归山这样的事,我顾某一向不屑做,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亲手了结你的,要弄死你,简单的很。”

    周琳琅当然恨这个孙微,可这会儿不是跟他嘴炮的时候,忙制止顾至:“顾世子,先把人看管监押起来,以后再说,你先看看祁三公子。”

    顾至本就担心祁季昭,也担心周琳琅,因此并不恋战,喝命自己身边的小厮带人把孙微等人捆起来押下去,又将祁季昭抬回院子,赶紧替他请大夫,都安排好了这才来看周琳琅。

    周琳琅冻得脸都紫了,顾至打量了她一回,倒没取笑她,只微一弯身,径直将她抱了起来。

    周琳琅上下牙关直打架,哆哆嗦嗦的说:“顾世子,我,自己能走。”

    别抱着她了,这被人看见像什么话?

    顾至瞪她一眼道:“都这会儿了,你还计较什么?”

    一句话说得周琳琅哑口无言。

    顾至将周琳琅抱回自己的院子。

    好在一路无人。

    就是进了他的院子,那些小厮们也都垂头敛目,假装自己是根榆林桩子,什么都没看见。

    事已至此,周琳琅也只能装死。

    早有人备了热水,顾至大步进屋,扯开周琳琅身上的斗篷,一抬手就把她按进了热水里。水花四溅,喷了周琳琅一脸一眼。

    她眼睛酸涩睁不开,却还是双手紧抓浴桶边缘,试图往外爬。顾至死死的按着她的肩,道:“你老老实实的。”

    周琳琅都要骂人了,用手背使劲抹了抹脸,这才道:“顾世子,我在外头冻了半天,受不得热水的啊。”

    顾至怔了怔:“啊?”

    啊你妹啊。

    周琳琅气得道:“你没听说过若是被冻得狠了,要慢慢的缓吗?”

    顾至点头:“听说过,可这会儿毕竟不是寒冬腊月你”顾至没继续狡辩,道:“好,算我错了,那你赶紧出来,我叫人替你备冷水。”

    周琳琅恨不得甩他两巴掌,脑袋里塞的都是什么?

    见他果然伸手来拎自己衣领,低叫一声缩进水里,只露出一只手,道:“算了,进也进来了,就别费那事了。”

    顾至也不走,就蹲在浴桶旁边,目光悠深的道:“你看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矫情不矫情?说你好心当作驴肝肺,你还觉得委屈,啧啧”
章节目录 第103章、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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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水烫过四肢百骸,周琳琅终于缓过点儿劲来,不再那么浑身打颤,可一睁眼,和顾至漆黑的双眸对视,她莫名其妙的觉得哪儿不对劲,一时倒没顾得上反驳他说的话,半晌才啊的叫了一声:“顾至,你赶紧出去。”

    顾至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我的屋子。”

    “你……”周琳琅气得:“谁让你送我来这儿的?”顾府那么大,就他自己院落一个地方?

    顾至道:“不送这儿来送到哪儿去?难道你愿意在顾府里游行,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落了水,衣衫不雅,披着个外男的斗篷的狼狈样?”

    周琳琅都要气哭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是个男人家,我是个姑娘家,你都不知道避嫌的吗?我都冻这么半天了,不差再多冻一会儿,那么多人呢,你不拘叫谁去知会顾姑娘一声儿也好啊。

    由顾姗出面,不比他出手要强百倍?说句好听的,他是救人心切,一时无心。可要说句诛心的话,谁知他是不是有意的?

    就是不愿意劳动顾姗,把她的丫鬟叫来也行啊。

    怎么能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就这么一个浴桶里,一个浴桶外的,共处一室?

    顾至瞅着她面无表情,看得周琳琅心里咯噔一声,手指紧抓着浴桶边缘,颤声问:“你,你想干吗?”

    “你说我想干吗?你这话里话外,不仅没有感激,还处处都藏针带刺的,不就是猜度着我对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周琳琅恼羞成怒,脸色通红的道:“我可没这么说?再说,我也没那么自作多情。”

    顾至又沉默着不说话了,那眼神如刀般刮在周琳琅脸上,颈上,再往下……水波粼粼,什么都看不清了。

    可他的视线如同钢针,穿透水面,落到周琳琅身上,她本能的又恼又怒。

    却敢怒不敢言:看什么看?

    顾至重新抬头,将视线落到她水润润的眸子上,问道:“你怕什么?”

    周琳琅怒极反笑:我还不能怕了吗?这是人的本能,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总之,这不合规矩,也不合礼制,更不应该……

    顾至反问:“不该也做了,你想怎么样?”

    “我……”她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可周琳琅怂,顾至一身的冷气压,她泡大水里,极大的降低了她的安全感,因此只低声道:“我不想怎么样,总之,你,你先出去。”

    顾至站起身,漫不经心的道:“好啊。”

    周琳琅见他这么听话,反倒升起不祥的预感来,她下意识的叫住他道:“等等。”

    “你又要反悔?”

    什么叫又?好像她就是个没定性,朝三暮四的人一样。

    周琳琅小心的问他:“你真的要走?”

    顾至懒得作答,只哼了一声:不是你要我走的吗?

    “那,外头,可有人?”

    顾至挑眉:“你是愿意有人,还是不愿意有人?”

    周琳琅气得道:“当然愿意,可不能是你的人,你去把我的丫头叫来。”

    顾至背手:“我是你的小厮?”你吩咐我什么我就得按你的意思一丝不苟的去执行?

    “……”周琳琅绷着脸,气得都要冒烟了,可她这会儿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底气和他对着干的,只好憋着口气,讨好的仰脸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她小脸被水汽蒸得十分红润,此时仰着脸,毫不设防,那漆黑的眉眼,樱红的嘴唇,就像是有了立体感一样,从她那本就白嫩的脸颊上脱颖而出。

    顾至缓缓俯下身。

    周琳琅没有感觉到威胁,仍勿自专注的盯着他看。

    顾至在离她的唇不远处停住,道:“周琳琅”

    “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特别想掐死你?”

    周琳琅抿紧唇,把自己刚才差点儿吐露出来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她还想掐死他呢?

    他又不是年纪小,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成亲早,怕是儿女都会打酱油了。好说他也是大家公子,顾府的规矩只有比周家更严苛,他会不明白男女大防?明知道他还把她带到这儿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便是他对她没有邪念,没有歹意,可被人知晓,她怎么做人?怎么见人?纵她千百张嘴,也是百口莫辩。

    就算她不在乎本就狼籍的名声再恶劣一点儿,可到底这种事,于她来说本能的不舒服。

    她不信他真的没想到过这一重,毕竟他看似放浪形骸,玩世不恭,可从相处的几回来看,他该知道的一点儿都不糊涂。

    因着委屈,周琳琅红了眼眶,却不肯向顾至示弱,只倔强的瞪着他。

    顾至伸手钳住周琳琅的下巴,两人肌肤相接,周琳琅打了个激灵。

    看她那又怕又惧的模样,完全没有从前的冷淡和从容,顾至难得的一笑,道:“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

    他一会疯,一会冷静,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他肯给出承诺,周琳琅到底松了口气,很真诚的道:“多谢。”

    到底是将他架到一个较高的位置,让他不至于自甘堕落,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来。

    顾至只朝她了然的笑笑,转身出去,毫不温柔的咣一声关上房门。

    周琳琅吓得又是一激灵,恨恨的骂了一声,更深的缩进水里。

    顾至在房里,她不踏实,可他这一走,周琳琅更胆战心惊了,万一有人从门外闯进来,她更不安全了。

    心里是又气又恨,偏偏打不过,骂不过,还要怕他疯。

    周琳琅泡在热水里,水都要凉了,衣裳也还的裹在她身上,她紧张的坐在水里,眼睛快把屏风望穿了。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才响起侍璧的声音,周琳琅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侍璧应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袱,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面上勉强平静的道:“姑娘,奴婢服侍您起身。”

    周琳琅点头,胡乱脱了衣裳,草草擦洗干净,从浴桶里爬出来。

    侍璧替周琳琅擦干身上的水珠,展开衣裳,周琳琅只看了一眼,就是一怔,道:“这不是我的衣裳。”

    她的衣裳从来没有这么热烈的像是火一样的颜色。

    侍璧期期艾艾的道:“是,是,顾世子,交给奴婢的。”
章节目录 第104章、亲近
    顾姗很快赶到,拉着周琳琅的手表示抱歉,她态度十分诚恳,又夹着恰到好处的义愤填膺,道:“今儿是我待客不周,我向你赔罪,你受了惊吓,顾家势必要给你一个交待。那些贼人简直是该死。”

    她又低声道:“我祖母已经听说了此事,特意请你过去一趟。你放心,这事被我大哥都压下去了,旁人一概不知,但那几个贼人也休想善了,顾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居然敢闹上门来了,看削不死他们。”

    周琳琅只是听着,神情也有些薄凉,不像受到惊吓的模样,但也没有什么不平和愤怨,更无感激之情。

    顾姗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小心的道:“周三姑娘,你,你若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不如这会儿都说出来?便是我做不到,还有我祖母和二叔呢,想来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周琳琅只是在想,不知道顾家究竟是为着尊严受到了挑衅,还是因为祁三公子成了池鱼,如今生死不卜,所以才对敢在顾家嚣张放肆的贼人严惩。

    但要说是为着她,大可不必。

    她不想知道那些个贼人是怎么来的,又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她就想确证一下,他们是否真的受卫辅所托。

    卫辅,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哪来这么大能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就为了一时之愤,他居然想要谋害她的性命?

    可这话,同顾姗说不着,她就是顾家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顾家未必肯让她看见世事艰难,人性丑陋,所以看她如此小心翼翼,周琳琅朝她笑笑,道:“没有,我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说起来,若不是祁三公子仗义相救,我早不知道”她歉然的道:“不知祁三公子现下如何了?说起来他才是无辜被牵连的那个,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这辈子我都心下难安了。”

    顾姗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周琳琅。

    周琳琅没懂她的意思。

    不过顾姗很快回答:“没关系,已经请过太医了,我三哥身子弱,这回主要是被冻得时间太长”

    周琳琅闻言脸上涌起惭愧,道:“抱歉”

    顾姗笑起来:“没事的,你真不用担心,他的病也习以为常了,跟你没大关系。”

    顾姗陪着周琳琅去见顾老太太,一路上顾姗问周琳琅:“琳琅,你同我大哥”

    周琳琅无视她语气里的试探,很坦然磊落的望着她:“嗯?什么?”

    “呵呵,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问完她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摆手道:“我不是我知道知道,就是,那个,我觉得,好像我大哥挺爱管闲事的。”

    那倒是,若没有他的多管闲事,她和他也不会有交集了。

    顾姗有些讪讪:“啊,你看我这张嘴,我不是说他不该帮你呵呵,我就是觉得你和我大哥挺有缘分的。”

    周琳琅有些好笑的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顾姗眨了眨眼,鼓起勇气道:“那,你不觉得这缘份,挺难得吗?”

    周琳琅点头:“也许吧。”

    “那,你对我大哥还有三哥,是个什么印象?”

    周琳琅当真认真的想了想,歉然的道:“不太清楚。”

    顾姗暗自腹诽周琳琅是个大滑头,怎么套她的话她都不上当,当下直接问道:“琳琅,你是喜欢我大哥,还是喜欢我三哥?”

    “”周琳琅既没羞,也没怒,反倒朝顾姗挤了挤眼,道:“你喜欢听实话还是听谎话?”

    顾姗怔了怔,没想到周不琳琅如此大方不扭捏,可愣怔过后随即又笑起来,道:“实话,当然是实话,你不会都不喜欢吧?”

    周琳琅笑笑,算是默认,其实按照她的想法来说,喜欢是交朋友最起码的尊重,否则根本不必有什么交集,但这个时代,她是没资格同外男做什么朋友的,所以喜欢就便得很奢侈和郑重,不能轻易诉诸于口。

    顾姗拍手道:“你眼光不错,我三哥吧,样样都好,可惜身子病弱,我大哥呢,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谁嫁给他得憋屈一辈子。”

    周琳琅并不附和,仍是浅淡的笑笑算是回应。

    顾姗又嘟着嘴道:“琳琅,你身上这衣裳可真漂亮,我瞧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周琳琅并没遮掩,很爽朗的道:“说起来我还没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叫人替我送了衣裳过来,只怕我就要出丑了。”

    “”顾姗转了转眼睛,很识趣的没反驳,却掩着唇笑道:“怎么会呢?吉人自有天相,我觉得琳琅你就是那个吉人,想来定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周琳琅仍是淡淡的笑笑,道:“承你吉言。”

    她还真不觉得,也不多欣喜,只盼着将来没人再拿她当扫帚星就好了。

    两人正走着,迎面走来一袭青袍的年轻公子。眼风扫到他,周琳琅下意识的想要回避。

    顾姗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将周琳琅护到身后,挺身迎上去,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那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顾二老爷,现候爷的嫡长子,顾家二爷顾宣,他坦然的看了一眼周琳琅,眼神不掩惊艳,神色却极为平和,亲近又亲切的对顾姗道:“我是奉了祖母的吩咐,特来接应周三姑娘。如今这府里极不安生,只你们两个姑娘,怕是不太安全。”

    顾姗脸色微红,有些尴尬的瞥了一眼顾宣:他这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稀里糊涂的混弄过去算了,他非得挑明了说,以后谁家姑娘还敢应她的邀约来顾府做客?

    可面上还是感激的道:“还是祖母想得周到。”

    顾宣亲近的低笑道:“祖母也是为了你好。”

    顾姗皱皱挺俏的鼻子,道:“我知道啊。”

    说时将周琳琅拉出来给她介绍:“这是我二哥,我二叔家的。”

    周琳琅福了一福,道:“原来是顾大人。”

    顾宣并不是个纨绔子弟,甚至他的声名要比顾至好得多,打小顾至打马斗鸡,他在府里埋头苦读。顾至游走于青楼楚馆,顾宣已经成了御前侍卫,几年间,他已经成了侍卫副统领,时常出入御前,圣人对他多有嘉奖。

    顾宣笑着摆手:“周三姑娘太客气了,你和姗娘差不多年纪,若是不嫌弃,不若也叫我一声顾二哥。”
章节目录 第105章、坏人
    今天的第二更。

    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周琳琅讶异的瞥了一眼顾宣,见他热情洋溢的脸上衬着一双极其违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毫无迷乱,也无龌龊,反倒是格外的亲近。

    非亲非故,她二人也不熟,何必无事献殷勤?

    周琳琅微垂了眸。

    她不怪世人用这种轻佻的态度对她,毕竟她声名狼藉在先,世人对她已经形成偏见,于他们而言,做得再出格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周琳琅只是在犹豫,到底自己是顺应民心,索性做出风流的姿态来游戏人间,还是选择一条艰难的路,做出三贞九烈的姿态来?

    没等她想好,已经有个蛮横的声音抢进来道:“你哪门子的二哥?要不要脸?当人都和你一样脸皮厚得锥子都扎不透?”

    三人同时回头,见顾至冷着脸,抱着双臂,一副世人欠了他万八千银子的模样。

    顾姗有些为难的道:“大哥二哥是好心。”

    平时闹也就罢了,这会儿毕竟当着外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好歹收敛点儿啊。

    顾宣丝毫没有被人抓个现形的尴尬和惭愧,坦然的朝他行礼:“大”

    “哥”字没出口,顾至猛的扑身而至,一拳直奔他面门。

    顾宣察觉不妙,猛的一歪身,脸躲过去了,肩头却挨了重重一拳,他笑道:“大哥这是要考考兄弟的拳脚功夫不成?”

    当下也摆出阵势,只等顾至继续。s

    顾至却收回拳头,冷硬的道:“我可不像你们父子一惯伪善,看不惯就是看不惯,我才没那个闲心考校你的功夫。”

    顾姗脸色发白,拽住顾至的手臂,恳求的道:“大哥”嘴上说得这么难听对他有什么益处?除了加恶兄弟情分,让外人看了笑话,更让人对他本身的印象愈发恶劣。

    他图什么?

    顾宣放下双手,放松了神态道:“大哥真会说笑,我实是不知究竟哪里惹了大哥不悦,以至于大哥竟无缘无故的对我怀恨在心,到了见面就拳脚相向的地步。”

    顾至道:“如你所愿,自然是我蛮不讲理。”

    顾宣呵笑一声道:“既是大哥与我相看两厌,那我走就是。”他回身看向周琳琅:“周三姑娘,让你见笑,只是家祖母还等着呢,等在下送你过去……”

    顾至冷冷的瞅着周琳琅道:“周琳琅,你有腿有脚,何必等人送你过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小心别被人暗算了。”

    他哈了一声道:“对,人面兽心,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点着周琳琅:“你可小心了。”

    这不像是提醒警告,倒像是威胁诅咒了。

    顾姗忍不住跺脚:“大哥,你又发什么疯?”

    顾至冷笑:“我自同周三姑娘说话,关你什么事?”

    气得顾姗咬唇:“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成天活得和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也没见咬死了谁。

    顾姗气得不理他,只拉着周琳琅道:“走吧,别理我大哥,他大抵是喝醉了,说了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

    周琳琅不欲掺和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只是笑笑,客气的婉拒道:“多承两位顾公子的盛情,只是此地离顾老夫人院落并不算太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我同顾姑娘同行无妨。”

    也就是说,她终是拒了顾宣的好意。

    顾宣也不纠缠,只笑着道:“周姑娘客气,一路走好。”说罢拱拱手,洒然而去。

    顾至见顾宣走了,这才转头对顾姗道:“你也走吧。”

    “我?”顾姗忍不住指了指自己。

    顾至不耐烦:“不是你还有谁?我有话要同她说。”

    他毫不避讳的一指周琳琅。

    气得顾姗瞪眼:“大哥,你不是三岁小孩子,知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行了,你有这闲心,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的事你少管。”

    顾姗气得跺脚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愿意管?不过是好心作了驴肝肺,活该你活成孤家寡人一个。”

    说完带了随身丫鬟,扬长而去。

    这其间,周琳琅一直垂头不语。她比顾家这三个人都尴尬,她并不愿意见他兄弟兄妹之间的不谐不和,可她去无可去,躲又无处可躲,只好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会儿人都走了,她不由得暗暗叹气。

    一抬眼,与顾至四目相对,周琳琅只能略带讨好的笑道:“顾世子……”

    顾至冷冷的不回话。

    周琳琅可不敢再说劳烦他带路的话,当下便道:“顾老夫人还在等着琳琅,若顾世子没有别的事,那琳琅就先告退。”

    顾至还是不说话,只是周琳琅走到哪儿他挡到哪儿,一副门神模样。

    又不是她得罪了他,倒干吗跟她甩脸色?

    周琳琅无耐:“顾世子……您若是对琳琅有什么不满,不妨直说?”

    “我跟你说得着吗?我是你什么人?”

    顾至开口就呛人,周琳琅只得垂眸不语。顾至看不得她这缩头鹌鹑样,忍不住伸手戳她额头:“我说了你就信?说不定你心不定怎么嫌弃我多事呢。”

    周琳琅陪笑:“哪有?再说,我信还是不信,怎么也得顾世子说了才成。”

    “我说顾宣不是好人,你肯信?”

    “……”周琳琅干巴巴的道:“他是不是好人,好像和我,呃,没什么关系?”

    顾至义愤添膺:“那你还同他走在一处?不知道离坏人远着点儿?不然你被他卖了你都不知道。”

    周琳琅张了张嘴,到底只是叹气,做了个投降的姿态,道:“成,顾世子所说俱是至理名言,琳琅受教,以后不管在哪儿,但凡遇着顾副统领,我一定掉头拔脚就逃。”

    能不能说正事儿?

    顾至倒也不是一点儿眼色没有的人,逗逗周琳琅可以,可别把她惹急了,否则她可真是会伸爪子就挠的。

    眼见她有点儿不耐烦,顾至敛了神色,摸着下巴道:“待会儿不管祖母说什么,你都只管应承,贼人的事,我自会给你个交待。”

    周琳琅点头。她其实还是不太懂顾至的心思,顾老夫人与她无冤无仇,今天的事,不管是谁,但绝对不会是她老人家。

    她不喜欢自己,也断不会用这样歹毒又直接的方式,再说若是搭上个祁季昭,那就更不上算了。

    但顾至的意思是瞒着顾老夫人么?

    为什么瞒着?

    周琳琅忍不住问:“你与顾副统领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章节目录 第106章、撇清
    今天的更新。

    顾至和顾宣到底是兄弟,虽隔着房,但顾老太太还在,堂兄弟之间怎么也不该这么剑拔弩张。

    周琳琅认识的顾至或许有些放纵不羁,可骨子里他不是个不懂事的人。或许有些任性,但那是对外人,对于自己的兄弟,一言不合就口出不逊,举手就打,还是有些过分了。

    所以,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顾至傲然的一扬下巴,道:“怎么?你也同那些见识短浅的人一样,被他伪善的面孔所蒙骗,认为他是顾家引以为傲的儿郎,而我就是那个不学无术,顾家败类么?”

    这个时候的他像只紧起尾巴,浑身紧绷的斗鸡,好像随时都过来来啄周琳琅一口。

    周琳琅失笑:“我你们兄弟之间有误会,可没我和你之间有误会。”

    顾至咧嘴一笑,刚才的怒气瞬间消散,不免有些得意的道:“我就,你怎么也不至于不分亲疏远近,偏帮着一个外人。”

    周琳琅:好像你也是我的外人吧。

    不过这话还是不了,容易引起误会,男人都骨头轻,没事还要主动撩一把呢,何况顾至这个嘴毒的,顺着竿往爬的人,更容易顺着这话往下,那就太暧昧了。

    周琳琅声音软下去,道:“你是怀疑背后指使的人与他有关联?”否则他何必提醒她别和顾宣在一起。

    她的直接与聪慧倒是让顾至一怔,他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周琳琅一回,道:“算你聪明了一回,不过你就不怀疑我?”

    周琳琅笑了笑,道:“怀疑啊?毕竟英雄救美的招数虽然滥,可百试百中,实在是好用的很。”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觉得不会是他。他或许挺浑蛋的,可究其竟,他也没对她有过实质性的伤害,大抵是他这人有些护短,哪怕是再不喜欢,只要经过他的手,他多少都有些庇护的意思。

    就是那种我尽可以欺负,别人却不能动之以分毫的意思。

    典型的熊孩子心理,做为他的对手,会觉得很头疼,可若是成了他的所有,无耐无语之余还会有一儿感动。

    见周琳琅并无怀疑他的意思,顾至倒难得的局促了一下,随即道:“是不是他,总会有个结果的,你放心,我一定查出来,不管是主指还是帮凶,一个都不轻饶。”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顾宣。

    周琳琅垂了眸,没再话。以卫辅和卫英的本事,怎么也不可能买通顾家上下,为他们所用,可若非顾家有内应,他们派来的人也不会如此顺利的得手。

    顾至也沉默了一瞬,有些沮丧的道:“是我连累了你。”

    如果这里面真的有顾宣的手笔,那也是因为他们兄弟不睦,才给了他谋害周琳琅的可乘之机。

    周琳琅倒是不这么觉得:“这话怎么?”她笑了下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我得罪了卫家两兄弟,还无辜拖累了祁三公子才对。”

    顾至也笑了笑,道:“还不到互相检讨的地步,再就是检讨,也该是坏人才对。”

    顾老夫人是什么事都不知晓的模样,围在她身边的也不只周琳琅一个,凡是落水的姑娘都在,顾老夫人拉着她们的手,摸着不那么凉,这才放心,却一个不落,叫她们每人喝一碗姜汤。

    周琳琅并不是最引人注意的那一个,顾老夫人对她也没有多出格。

    众少女此时劫后余生,原本还是有些不安的,可顾老太太像家里的祖母,又慈祥又温和,还带着老年人关切的唠叨,让人熟悉又窝心,所以大家也渐渐放松了神经。

    站在一侧的顾姗朝着顾至使了个眼色,顾至只作没看见,不理她。

    顾姗只能主动凑过去,低声道:“你同我实话,你同周三姑娘了些什么?”

    顾至居高临下,十分不屑的瞥了她一眼,道:“还能什么?自然是今天的事。人是你请的,出了事可不得我这做兄长的替你周圆?”

    “你……”顾姗气得:“我用你周圆?你怎么不你是假公济私?别以为我是个傻的,你心里想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至**的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我……我那是猜的,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嗤。没凭没据,你猜个什么劲?诬陷我也就罢了,我是你兄长,可诬陷别人,那是个什么罪过你自己清楚?你不记得当年在地藏殿里看见被拔舌的长舌妇人了?”

    顾姗吓得瞪圆双眼,捂住自己的嘴,含糊不清的道:“我没有,你别冤枉人,再不是你自己偷偷和我,那些都是假的吗?”

    “假不假,你去问祖母不就知道了?”

    顾姗还真不敢问,祖母最是信佛,平时没事就让她帮着拣佛豆,抄佛经,闲了便带她去给菩萨上香,虔诚恭敬的不得了,最爱讲因果报应,转世轮回的故事和道理。

    她若敢质疑真假,祖母非罚她跪经不可。

    顾姗恨恨的瞪一眼顾至,低声道:“我只问你,那衣裳是怎么回事?”

    顾至倒是一呲牙,道:“不过是身衣裳,你也不是个气的,怎么,舍不得了?不然我出钱,叫绣娘替你多做几身?”

    “你……”气得顾姗恨不能跳起来糊他一巴掌。他倒真会撇清,三言两语,周三姑娘身上那身衣裳就成了自己送给她的了。

    他凭什么以为她就愿意给他背锅?

    可顾姗还真不能嚷起来,不然被有心人利用,不定传出什么歹话来呢。

    顾姗咬牙威胁他:“我去告诉三哥。就你,你,嗯,剽窃他的劳动成果,还越过他向人家姑娘卖好献殷勤。”

    顾至一挑眉:“尽管去。”

    “你不怕三哥同你生了龌龊?”

    顾至嗤笑一声:“若是能生龌龊,可见我们兄弟情谊也不是那么坚不可破。若是当真坚不可破,也就不会有你所因为一儿琐事便起了龌龊。”

    顾姗表示头疼,这不是寻常事,是女人啊,女人就是祸水,他会不懂?别表兄弟,亲兄弟怕是也有因为这反目成仇的吧?

    顾姗无耐头:“行,就你有理,你常有理,我看你就不该姓顾?”

    顾至不耻下问:“我不姓顾,那姓什么?”

    “姓常啊?就叫常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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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7章、隐瞒
    顾至眉眼飞扬,四顾看了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兄妹,这才收了笑,低声道:“行啊,我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不过你可就要改成常白姗了,嗯,也不知道你未来的夫君听了这名字会不会吓得不敢娶你了。”

    顾姗莫名其妙:“什么长白山?”

    顾至低笑:“脸。”

    常白扇脸。

    顾姗又气又羞,却强忍了没发作,只恨恨的白了顾至一眼,道:“你也不必欺负我,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哼。”

    顾至才不受这要挟,只哼了两声,道:“别一味的只顾着往别人头上泼脏水,你也反省反省你自己啊。”

    顾姗心里有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涨红着脸道:“我有什么可反省的?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顾至倒是意味深长的道:“做没做,你自己知道。”

    “我……”顾姗抬眼看他,小心翼翼的问:“你都知道了?”

    顾至深沉的点头:“别以为你不说,我就被蒙在鼓里,你要知道,纸包不住火,该我知道的,我一定会知道,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顾姗不能不承认顾至说得有道理,且这件事压在她心底,她也一直犹豫。周琳琅若只是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嫁给谁也都和她没关系,且说不定因着她是自己情敌,她还巴不得周琳琅嫁得不好呢。

    但偏偏周琳琅这人一点儿都不讨厌。

    顾姗一直不肯同顾至交底,也是想再看看的意思,此时见遮掩不住了,咬咬牙,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顾至故作深沉的道:“需要什么打算?”

    顾姗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才松口气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顾至失笑:不过是诈诈她,她还当真了,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还能和她计较不成?

    当下点点头。

    顾姗咳了一声,道:“吓我一跳,看来你果然无意……”正好,人家周三姑娘也不喜欢你。

    顾至挑眉:“什么有意无意的?”

    顾姗忙道:“没有,我自己瞎嘀咕的,你的耳朵要不要这么尖啊?”

    想了想,顾姗又有些不服愤的道:“你知道就知道了,不会要去告诉三哥吧?”

    “我告诉他做什么?你当他愿意管你?”

    “你……我……”顾姗气红了眼,道:“谁稀罕他管了,我不是怕他……将来会伤心吗?你和他和亲兄弟一样,你都知道了,自己作壁上观就罢了,连告诉都不告诉三哥一声?三哥可不是你,他可一向最心善。”

    顾至这会儿明白他们兄妹是鸡同鸭讲,顾姗竟真的有事瞒着自己,他端正了神色,道:“不然你同我好好说说?我看情况,要不要告诉三哥?”

    “才不,我就要你们都后悔。”

    顾至:“……”

    顾姗找了借口溜了,顾至也没拦。

    从她这儿没能撬出来什么,顾至也不郁闷,趁着无人时悄悄溜出去,回了自己的书房。盘桓了许久,他仍是心里不舒服,终觉得心里堵着块大石头。

    姗娘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他就不该说狠话,怎么也得把周她心里的小秘密套出来似的。不过想想她能有什么烦心事?

    很久以后,顾至会为今日的疏忽而十分后悔,并且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只不过这都是后话。

    他起身去瞧祁季昭。

    祁季昭已经醒了,除了面色更加苍白之外,精神倒还好,见他进来,朝他笑笑,并没说话。

    顾至一屁股坐到他床边,伸手摆弄他床头的沙漏,翻过来,折过去,也不说话。

    还是祁季昭率先打破沉默:“那边宴席散了?”

    “不知道。”顾至**的回道。

    祁季昭挑了挑眉,心知他是又和顾宣顶撞上了,他问:“怎么了又?”

    “还能怎么?我一向瞧他就不顺眼,若是这次的事被我查出与他有关……”说时眼里就带了几分厉色:“我绝不饶了他。”

    祁季昭面带沉吟,半晌苦笑道:“我琢磨着,这次你大概又要无功而反了。”

    一个又字,点明了在这么多年中兄弟的交锋中,顾至几乎没占过什么优势。

    顾至也只是冷哼了两声道:“且让他得意去吧,早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的那一天。”

    祁季昭对此深以为然,可他也知道,以顾至的个性,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之不会坐以待毙。

    他朝他一扬下巴道:“这事,不如你别出面了。”

    顾至断然道:“不可能。”

    “你先别急啊,这事你觉得会这么容易就擅了的?”

    他抓不住顾宣的尾巴那是一定的,可顾家必然有内应那也是一定的,单纯把卫英、卫辅两兄弟揪出来没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就是小虾米,揪出来不过是暴打一顿,坏了他二人的前程,再严重些要了他二人的命,可究其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顾至道:“你的意思是,先不打草惊蛇,放任他们为非作歹?等最后逮个大的?”

    祁季昭就是这个意思。

    顾至没说话。

    不能说不好,但他就是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儿。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最后只点占头:“我先处理了那个人渣再说。”

    顾至去审问孙微。

    孙微就是个软骨头,几乎没怎么费事就全招了,果然是受了卫英所托。再问别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能自由出入顾府,自是有人替他带路,他也能指认那个人,但“那个人”显然早就被人处理了。

    顾至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给人的印象就是他对孙微定然会不依不饶,但他气极败坏,显然没问出什么结果了。

    他命人将孙微看押起来,先饿两天再接着问,可没成想第二天一早就有人禀报:孙微死了。

    孙微的死相极其狼狈,他是把头夹在窗栏里窒息而死的。

    除此并无外伤。

    顾至背着手来回打量了好几圈,沉着脸得出结论:孙微死相足以证明他是自杀,但顾至绝对不相信他会自杀。

    可恨看押孙微的两个人虽是大房的下仆,却早就被人收买过了,两人信誓旦旦的保证昨儿睁大眼守了一夜,什么也没瞧见。

    顾至只冷冷的瞥他二人一眼:都等着吧,早晚爷把你们一锅都抄了。
章节目录 第108章、让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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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微死在顾家,孙家自然不肯轻饶,孙父一把鼻涕一把泪告到顾二老爷跟前,要他务必给自己一个公道。

    顾宣歉然道:“孙公子是我的好友,宴请贴子也是我发出去的,如今他死在顾家,自然与我有着不可推缷的责任,请孙大人放心,我一定给您,给令公子一个交待。”

    孙大人哭着道:“顾二公子申明大义,老朽自然安心,可就怕顾二公子到时要枉法循私,包庇杀人要犯。谁不知道我儿是与顾家世子爷起了冲突在先,被私刑在后,这才有了后来的死不瞑目?我不敢要顾世子偿命,但起码不能让我儿死得不明不白?哪怕他耀武扬威在老朽面前说一句人就是他杀的,老朽也能给死去的犬子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了。”

    顾宣一脸诚恳的道:“令郎与我大哥确实,起了几句口角,但我大哥一向有分寸,还不至于草菅人命。”

    “顾二公子与顾世子兄弟情深,自然偏向着他说,敢问顾世子可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重誓,说他从未对我儿下毒手?”

    顾宣苦笑:“我大哥他……”

    孙大人一副“你看,我就知道如此”的模样。

    顾宣发狠道:“我代我大哥发誓,这总成了吧?”

    孙大人摆着手:“一人做事一人当,顾二公子纵然仗义,可老夫也不会牵怒无辜,且冤有头债有主,还请候爷把顾世子请出来。”

    顾二老爷亲自扶他起来,道:“孙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若当真有证据证明是我那不肖侄谋害了令郎,我定当禀公执法,绝不轻饶。”

    话锋一顿,又无耐的道:“可孙大人也知道,家兄家嫂死得惨烈,膝下只有元郎这么一线香火,这么些年,他虽然纨绔了些,但要说到谋害他人性命,想来他是不敢的。这事,顾家定然要给孙家一个说法,还请足下稍安勿躁。”

    好说歹说劝住了孙大人,顾二老爷转身命人:“元郎在哪儿?去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

    下人出去,没一会儿复命:“世子爷不在。”

    “他去哪儿了?”

    那下仆犹豫半晌,直看向顾宣。

    顾宣忙打岔道:“不是说祁家三表兄身子不好?想来大哥定然陪着三表兄呢。”

    那下仆忙道:“正是正是。”

    顾二老爷哪里瞧不出他们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长叹一口气,摆手道:“罢了。”说完面带忧色,愁眉不展。

    送走孙大人,顾宣道:“爹,这事定然跟大哥没关系,孙家那边,儿子自去处理,若是他们还不依不饶,说不得儿子代大哥去顶罪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大不了我把这条命豁出去了。”

    顾二老爷看着顾宣那坚毅的眼神,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顾宣笑道:“爹说的是什么话?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大伯和大伯母走得早,大哥从小就没享受过父母的疼爱,难免有些任性,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是兄弟,谦恭谨让也是应该的。”

    顾二老爷点头:“你是个有主见的,打小就比旁人心志坚定,这么多年你不靠家里,坐到御前副统领的位置,全凭自己的本事,可见爹没看错。你大哥他……心性是好的,只是有些不够成熟,我想了,等到秋后就上本请封你大哥为镇国候。不求有功,但求他一生平安顺遂,守得顾家传承,你意下如何?”

    顾宣笑笑道:“这件事,爹虽未同儿子明说,可儿子一直知道爹的心思,这爵位本就是大伯浴血奋战换来的,且世子一直就是大哥,他承了候爵也是情理中事。爹只管按自己心思做主,不必管儿子,不管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至于我娘,不过是她自己一些不切实际的想头,儿子会好好劝劝娘。”

    顾二老爷长叹一声。

    顾至并不知道顾宣在二叔父跟前上演了一出孔融让梨,他正送祁季昭去登临巷。

    祁季昭面色不好,歪在车里一直闭目养神。顾至则叼着一根干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车子进了登临巷,顾至跳下车,四顾无人,心口一松,不经意凝神望到从前周琳琅所住的院门那把大锁取掉了,大门虽紧闭,却隐约能听见里面有人声。

    他情不自禁的想:难道是周琳琅又搬出来了?

    随即又笑:怎么可能?她又不蠢,都栽过跟头了,总不能还重蹈覆辙吧?

    正神思不属,车帘被挑开,祁季昭问他:“到了?”

    顾至被唤回神,嗯了一声,伸手扶他下车。

    祁季昭也注意到了隔壁,他问:“隔壁几时住进了人?”

    顾至漠然的道:“不清楚。”

    装得挺像,可祁季昭比他更严肃,脸色凝重的道:“叫人去问问。”

    顾至:“……”

    他反应了一会,笑道:“房子空着本来就是给人租的,有人搬出去,也有人搬进来,你也太小心了吧?”

    祁季昭不赞同的看他一眼,道:“凡事还是慎重些的好,如果是寻常人家就算了,若不是,怕是以后你我要换个地方来了。”随即又打趣他:“你怕什么,又没叫你去,你还怕冷丁一开门,蹦出一个美女蛇来,勾了你的魂魄是怎么着?”

    顾至哈哈大笑:“难得三哥也会开玩笑。”

    两人才下车,门里已经有了动静,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迎出来,给二人见礼请他二人进去。

    这院子要比隔壁的院子大得多,顾至和祁季昭直进了二门,正中是三间明亮的大瓦房,东西厢房左右林立,院中种着两株令人注目的清雅梅树。

    院子布置得十分雅致,让人一眼就能猜出这里住着的是位女子。

    顾至和祁季昭却是见惯了的,目不斜视的进了门。

    屋中摆设更是富丽堂皇,摆设名贵,且薰着当世最名贵的龙涎香。

    珠帘一挑,两个俏丽小婢扶着个倾世妙龄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

    她生得月容皎皎,光华惊世,又兼有着柔弱堪怜的神态,更让人心生怜惜。可落在祁季昭和顾至眼里,却如同对着一棵大白菜。他二人无视她风情万种的流波,熟稔的落座。

    祁季昭虽然病弱,却始终是温文儒雅的世家公子做派,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说不出来的优雅。

    反倒顾至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意思,满脸都是不耐,竟是一刻也难以消停,他抬脸问那女子:“李公子可来了?时辰是他定的,怎么回回他都迟到?”
章节目录 第109章、怂恿
    那女子亲手奉了茶,十指尖尖,有若春笋,将茶盏递到顾至跟前,未曾开言,眉眼含笑,脆声道:“尚未,不过想来也快到了,还请顾世子稍安勿躁。”

    她说话的声音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极其清脆,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媚,仿佛一缕春风,拂走了人心上的烦恼。

    但她这缕春风在顾至跟前却不大好用,他根本不接茶,只弓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带了些不耐烦,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祁季昭也眉目微垂,自顾喝着他茶盅里的温开水。

    没让祁季昭和顾至等多久,门口传来响动,垂苕小婢回禀:“李公子到。”

    珠帘挑处,走来一位身着紫袍,腰缠玉带,行走处龙行虎步的年轻公子。

    祁季昭忙起身行礼:“殿下。”

    顾至仍是懒洋洋的抬了抬眉,身子却没动,懒散的道:“你今儿可又迟了。”

    那公子朗然笑道:“都是我的错,刚出门就碰见了哭哭啼啼的孙大人,非要拉着我替他做主,说他儿子死于非命,着实冤枉。”

    顾至气得骂:“老匹夫,他倒敢。”

    祁季昭朝他蹙眉,问李公子:“这位孙大人是个糊涂的,怕是殿下不给他个交待,他难以善罢干休。”

    这位被称做殿下的不是别人,正是祁贵妃之子,当今的燕王殿下李翊。他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顾至,道:“要交待还不好说?我这不是来问顾世子了么?”

    顾至冷笑:“好呀,把我抓到吏部大牢里审讯啊,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祁季昭见他如此莽撞,只能无耐的皱眉,李翊倒笑道:“不过是不相干的蝼蚁,何必为他伤了我们的和气,总之都是我来的迟,待会自罚三杯,可否?”

    顾至嗤笑:“你是千杯不醉,自罚三杯算什么?再说我也不耐烦听你和三哥高谈阔论,算了吧。”

    他坐正身子,一抬手,道:“坐吧,到底什么事?若是没我的事,那我先去转转?”

    祁季昭蹙眉:“元备,当着殿下的面,不得无礼。”

    这公子笑着止住祁季昭,道:“你我都是表兄弟,自家骨肉,且又是在外头,不必讲那些虚礼。说真的,我倒是喜欢元郎这性子,打从小时我们俩干过一架,他看我就没用过正眼,要是哪天他对我毕恭毕敬起来,我倒要怀疑他是居心叵测了。”

    祁贵妃是祁季昭的嫡亲姑母,而祁季昭的母亲与顾至的母亲又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以他们三个还真是表兄弟。

    祁季昭也明白顾至的心思,他无欲则刚,既不想求李翊给他加官进爵,也不求李翊给他报当初的父死母丧之仇,是以对李翊从来没有好脸色。

    仇人之子,能有好脸色才怪。

    但李翊偏就吃这一套,对顾至从来都极为宽容,夹杂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因此祁季昭也不强求,替顾至向李翊告了罪,这才坐下陪侍在一侧。

    三人叙过寒温,李翊很快进入正题。云贵总督兴兵造反,陛下有意派人前去平叛。李翊打算请旨前往替陛下分忧。

    祁季昭不大赞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此举太过凶险,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李翊倒是很平淡的道:“不破不立,总这么不温不火的,何时是个了局?”

    各人都有各自的执念和主见,祁季昭不是他,不能明白他那份不肯屈于太子殿下的不甘,做为表弟和臣子,也只能尽到劝谏的职责,至于听不听,那就是李翊的事了。

    顾至一挑眉:“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妨明说吧?要去云贵平叛,我三哥肯定不能去?就他那小身板根本经不起一路颠簸,都不知道能不能到的那儿。至于我么?我可没那保家卫国的胸怀。再说谁不知道我就是一不折不扣的蠢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可我爹娘就我这一线香火,亲都没成,孩子也没有,万一把小命交待到这千里之遥的西南,死后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爹娘?”

    李翊朝祁季昭一笑,道:“元郎倒是自谦的很,他居然说他自己蠢,可蠢人能这么一针见血?”又道:“你这会儿拿自己亲事当挡箭牌了,谁不知道你心高眼高,若只是为了生儿育女,延续香火,十房八房亲事也早娶完了。”

    顾至只嗤笑:“你管我?我愿意娶就娶,不愿意谁也别想按着我娶。”这不是摆明了他现在没有想娶亲的意思,什么没有一线香火就是推脱之词吗?

    李翊总被他这么怼,再宽宏的肚量也难免讪讪。

    祁季昭打圆场,道:“元郎,殿下身边并非没有能人,可若仍是看好你,那是对你的知遇之恩,你就随殿下去一趟吧。”

    李翊不无逗弄的道:“元郎,你可知道,顾候爷有意派顾宣去?一旦顾宣拿了军功,你这世子之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顾至毫不在乎的道:“随便吧,爱谁谁,什么破世子?当我稀罕?要不是我爹走前就把这世子之位给了我,我才不稀得要呢。早知道他们惦记,其实大可不必装得一脸伪善,想要尽管跟我说,看我可会眨下眼睛?”

    “话是这么说。”李翊很习惯顾至行事风格,道:“别人给的,你不稀罕也就罢了,可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别人百般觊觎垂涎,且处心积虑的想和你抢,你就甘心?”

    顾至瞪他:“甭跟我这挑拨,谁有本事谁就抢,抢得去算小爷怂,抢不去那是他没本事。”

    李翊无耐,只能向祁季昭求助。

    祁季昭对顾至颇为了解,闻言只道:“明抢倒也无妨,就怕他们暗里下绊子,如今你不是小时候,做什么事都可以肆行无忌,你总得为长远考虑。有了军功,以后你但凡是另行开府,还是承嗣爵位,总是名正言顺。”

    顾至还是无可无不可。

    见说不动顾至,李翊拿出杀手锏:“这样吧,只要你陪我去一趟云贵,等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顾至冷笑:“强夺人妻你也答应?”

    “呃……”李翊还真没敢立时答应,谁知道这混蛋口无遮拦,是不是盯上自己后院哪个妃子了。
章节目录 第110章、软硬
    祁季昭和李翊想到了一处,顾至平时怎么胡闹他都能容忍,可李翊毕竟身份复杂,不是单纯的表兄,他这样说也未免太放肆了。

    就算李翊再宽宏的胸怀,只怕这会儿也要记了仇,早早晚晚要和顾至清算,他这不是典型的祸从口出吗?

    祁季昭冷了眉眼,低喝道:“元备!不得放肆。”

    李翊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之人,讪笑道:“当然,哪怕你看中的是本王的正妃,本王也定然忍痛割爱,圆了你的心愿。”

    顾至抖了抖,笑叹着道:“行了吧,你们两个想到哪儿去了?我有那么龌龊?殿下,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就你那些女人们……我还真不稀罕。”

    他还一脸嫌弃。

    李翊恼:我那些女人怎么了?哪个不是花容月貌,天下绝色?且世家优渥,性情柔顺,配你还委屈你了?

    顾至是真嫌弃:“甭跟我说她们有多好,那都是红粉骷髅,我可消受不起。”

    祁季昭再度打断他:“元备。”

    忒以的放肆了,毕竟是殿下的女人,哪容得你品头论足?

    顾至见好就收:“你们也是够了,不就是让我随行吗?我去就是,不话丑话说到前头,我既不会行军布阵,又懒得身先士卒,充其量也就是你的随身护卫。”

    得他松口,李翊已经心满意足,他所说自然满口应承。

    李翊又同祁季昭说起云贵的地形和人事,又讨论如何排兵布阵,顾至不耐烦听,又要走,祁季昭正色拉住他道:“元郎,你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此去十分凶险,我知你不是不会,只是不愿,但到底身多一技,关键时候能保全性命。”

    顾至抬手:“行,行,你们说,我听着。”

    顾至没打算将周琳琅遇到贼人之事大肆宣扬,且很快又随同李翊南下,是以周家无人知晓周琳琅在顾家差点儿被人谋害。

    但周家怕夜长梦多,很快同孙家定了二月十八为吉日。

    周琳琅对此毫不知情。

    纪妈妈倒是下了大力气去打听,怎耐因有了前车之鉴,凡是知情的都被寻了借口打发到了庄子上,下剩的三令五申,谁也不许吐口。

    纪妈妈一无所获。

    二月十七,周老太太亲自来看周琳琅。

    周琳琅简直受宠若惊,要知道她住的这院子,行如冷宫,府里没人愿意踏足,尤其周老太太,打从前几年身子不大好开始,便越发怕死,每日里参禅拜佛,不求富贵,只求长寿,最是忌讳一切不祥不吉的人和事。

    周琳琅这里她提都不愿意提,更别说来了。

    可她居然能亲自来,可见所为不是小事。

    周琳琅亲自将周老太太迎进去,亲手奉了茶。她态度殷勤,周老太太很受用,使眼色命孙妈妈带人出去,亲自拉了周琳琅的手,开门见山的道:“琳琅,你年纪也不小了,打小没了娘,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这做祖母的要是再不替你张罗,你可就真的要耽误了。”

    周琳琅无语,却还是极尽孝顺的道:“琳琅明白。”

    “你明白就好,我已经替你看中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明儿就是你出嫁的好日子,你可欢喜?”

    周老太太笑得满脸菊花,落在周琳琅眼里却像青楼里打算让头牌接客的老鸨子。

    她挑挑眉,惊讶的道:“明天?这也太快了吧?”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再说,她有什么可欢喜的?不像是送嫁,倒像是送断头台,周老太太的吃相未免太难看太胳应人了。

    周老太太轻嗔道:“不快了,打从两家有这个意向开始,这些日子我和你爹就没闲着,相看人家,备办嫁妆,再到合八字,选吉日……一样也没落下。”

    不给周琳琅反驳的机会,周老太太道:“我是你祖母,总也不会害了你,孙家是诗书传家,孙大人年少有为,与你是郎才女貌,倾世良配,你过门之后要孝敬公婆,礼待夫君……这些都不必我多嘱咐吧?”

    周琳琅道:“琳琅……年纪还小,琳琅不想嫁。”

    “胡说。”周老太太板了脸:“亲事既定,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么能不嫁?”

    周琳琅冷笑,垂头没应声。

    要是再不明白周老太太的意思,那她也白活两世了,看一眼立在廊下的孙妈妈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咋咋呼呼的招呼着人里里外外都抓了起来,她便嘲弄的笑笑。

    周琳琅眼圈一红,道:“琳琅舍不得……”

    周老太太心口一松,僵笑了笑,道:“傻孩子,你只是嫁人,又不是一去不回,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有什么舍不得的?等你将来有了孩子,怕是你便顾不得娘家了。”

    她自以为是的开起了周琳琅的玩笑。

    周琳琅凝神细细思忖了思忖。

    从情理上来说,周老太太的话没一点儿毛病。

    做长辈的仁至义尽,做晚辈的自己还真没有理由非得不嫁。

    她抬脸问周老太太:“祖母挑中的亲事,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琳琅是个蠢笨的,有什么话,祖母早些交待清楚,也难免琳琅做下什么败坏门风,领周家抬不起头的事来。”

    她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同时也是试探周老太太的意思,若孙家不好,她可不会甘愿受她们摆布?

    一句话就戳了周老太太的肺管子,她冷冷的盯着周琳琅,道:“你这脾气,是我最担心的,在家里,你怎么要挟都无所谓,一家子骨肉没人跟你计较,可到了夫家,你再这样行事是绝对行不通的。”

    她板着脸道:“你和孙家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不可悔改,且婚姻大事,也由不得你一个小姑娘做主。你只管安安生生,放放心心的出嫁,五郎在周家自有人照料。”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可她态度很明显,这孙家怕是不那么尽如人意。

    周琳琅冷笑:若是她不肯安生的嫁,他们便要拿周玉琛的命作要挟了?

    她平淡的道:“祖母放心,琳琅对长辈的安排,不敢有任何异议。”

    周老太太对她是根本不放心的,但她既然没表现出来,周老太太也不会傻到和她针尖对麦芒,因道:“你这样想最好,知道你身边没几个得用的人,侍璧和侍玉两个在乡下待了几年,过于粗俗,不堪大用,我特意替你物色了两个得用的嬷嬷和四个丫鬟。”
章节目录 第111章、扫地
    这是要换掉侍璧和侍玉,架空自己么?

    周琳琅表示反对:“侍璧和侍玉两个很尽心,我和她们已经情分深厚,还是不必了吧。”

    就因为她们主仆感情深厚才要换人呢。

    周老太太一挥手:“祖母不会害你,你只管听祖母的吧。”

    自有两个严厉的婆子进带着四个俏丽的丫鬟进门,给周琳琅磕头。

    形势不由人,周琳琅只敷衍的看了一眼,便认命的道:“祖母费心了,琳琅感激不尽。只是,既然侍璧和侍玉不能同我一起出门,到底主仆一场,我也不能亏待了她们。”

    “这个你放心,祖母自有安排。”

    周琳琅才不放心她的安排,当仁不让的道:“不敢劳动祖母,只求祖母开恩,还了她二人的身契。我出嫁时间太过仓促,不然我该早点儿准备,亲眼看着她二人出嫁才是。”

    周老太太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跟周琳琅较劲,且不过是两个丫鬟,哪怕还了她二人的身契,想要借故捏死她们两个,就跟捏死两个蚂蚁一样轻松。

    当下便答应了。

    周琳琅又提到纪妈妈:“不知祖母对纪妈妈有什么安排?”

    周老太太道:“她年纪大了,我安排她出府荣养。”

    周琳琅点头:“琳琅也这么想的。她跟着我时日不多,也不曾沾得什么光,不如就把她派到我娘的庄子上去吧。”

    提到已故的容氏,周老太太道:“你的嫁妆,公中自有准备,琛哥儿身子不好,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以我的意思,你娘的嫁妆都留给琛哥儿,想来你以后自有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的大好日子,也不贪图这点儿财产,你说呢?”

    周琳琅真是无语,这是想把她一文不名的扫地出门么?

    她嘲讽的笑笑,道:“祖母果然计谊得当,我若是不同意”

    周老太太眼睛一眯,寒光四射,尽是冷意。

    周琳琅竟不能直视。

    比起心狠,她远不如周老太太,且势不如人,她再反抗也只是蚍蜉撼树,不如徐徐图之,因此周琳琅垂眸,道:“那也显得琳琅太不孝了。”

    周老太太对此颇为满意,料想周琳琅身单力薄,她不敢和周家撕破脸,除非她能在孙家站稳脚跟,可那时周家也不可同日而语,再说嫁出去的女儿,等到有了儿女,她只会同娘家越发交好,而绝不肯同周家交恶,是以她不足为虑。

    周琳琅没什么情绪的道:“我娘留下来的东西,本就只是给我们姐弟的念想,琳琅从未有独吞的意思,既然我有了出路,那么把东西都留给琛哥儿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待会儿我就同琛哥儿交割清楚。”

    “不用啦。”周老太太慈祥的道:“一家人,有什么帐需要算得这么清?你的帐目也不必理了,直接交给孙嬷嬷,回头一总交给琛哥儿就是了。”

    周琳琅:“”

    她虚浮的点头:“也好,明日是琛哥儿送我吧?”

    周老太太笑得越发慈祥:“琛哥儿身子不好,孙家也了解,你是他亲姐姐,更只有心疼他的份儿。”

    这是连他们姐弟最后一面都不许见了么?

    周琳琅对这门亲事最开始的那份希望都不报了,她直盯着周老太太的眼睛,问:“敢问祖母,是不是婚事也一切从简?不然怎么姐妹们都不来跟琳琅道个别?”

    周老太太没立即回答周琳琅的疑问。

    她当然想痛痛快快的把话和周琳琅交待清楚,由着她在周家大闹一场,到底还能捂住,可万一她到了孙家才知道实情,固然闹起来是她自己受苦,可终究周家在孙家跟前矮了一头。

    且孙老太太最要脸面,最重规矩,难免迁怒周家,纵然周孙两家无意像亲家那样互通有无,可到底见了面脸上不好看。

    周老太太下了决心,道:“孙家这门亲事,有些特殊。”

    周琳琅洗耳恭听:“怎么个特殊法?”

    周老太太长叹一口气:“琳琅,你这是明知故问么?你这几年不在京中,可名声如何,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你这般,哪家好人家的公子肯与你成亲?”

    周琳琅的心冰凉,她不抱任何希望的问:“所以呢?”

    周老太太满眼都是怜悯:“孙大人年纪比你略大,到底不计较这个,但有一点儿,孙大人有正妻在堂。”

    周琳琅半晌都没动没言语。

    屋里的气氛十分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周老太太眼睛不错的盯着周琳琅,就怕她暴怒之下对自己放肆无礼。

    可周琳琅只是漠然的盯着她身前的虚无,一动没动。

    周老太太示意孙嬷嬷:都警醒着些,别让她翻出浪花来。

    孙嬷嬷点头,带着四个力大的婆子左右围住周琳琅,只要她敢妄动,立刻就将她拿下。

    周琳琅许久才抬头,目光中满是茫然,盯住周老太太许久,才动了动唇,道:“哦。”原来如此,她们准备了这么久,原来最终目的就在于此。

    将她好好一个姑娘送出去做妾?!

    周家好门风,好教养。

    周琳琅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要暴跳如雷,何况她还真没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骨血,更不乐意遵从什么三从四德。

    这时候她真想一把将周老太太掼倒在地,正反抽她几十个耳光,让她尝尝受制于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屈辱,以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可她才动了动眼神,孙嬷嬷等人已经如临大敌,虎视眈眈的瞅着她。

    她再蠢也知道此刻不是妄动的时候。

    周琳琅闭了闭眼,浮出一个轻浅的笑来,道:“好。”

    打从她成了周琳琅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她的命运不属于自己。只是她没想到周家的手段如此恶毒,先是算计本尊的性命,再是算计她的亲事。

    亲事也就罢了,哪怕把她嫁给贩夫走卒,布衣百姓,她一辈子吃苦受穷,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她也认了。

    可没想到,周家竟然送她去做妾。

    妾是什么?那是通买卖的货物。凭你从前在娘家如何金尊玉贵,只要一朝做了妾,那都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周琳琅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疼痛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好好的活着是活,生不如死的活着也是活,虽有差别,终究没什么大不同。她不认为,把她送给人做妾,她就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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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2章、出门
    周琳琅终是笑着睁开眼,事已至此,她要死要活便是输了,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不会向周老太太示弱。

    她们以为这就能打击到她了么?

    休想。

    周琳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爹呢?”

    到底是父女,他也在朝中为官做宰,真的狠心这样对她?但凡有一点儿骨肉亲情不呢。

    周老太太看她那不死心的样,心里有着异样的畅快,此郂也不顾忌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了:“你爹?他是我儿子,自然不敢违逆我的意愿。”

    “这么说,他也知道这事?”

    “自然,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有多恨你?不是你,你娘不会死,你兄弟不会成了病秧子,你继母也不会小产,你爹不会御前失仪。要知道,那几年他就像过街老鼠,出个门连头都不敢抬。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恨不得……”

    早些了结了她这祸害。

    周琳琅冷然的望着她,问:“琳琅想问问祖母,您究竟有多恨我?”

    周老太太骂得痛快,这会儿理智回笼,又换了副面孔,面皮纵然有些僵硬,到底又是一派温和:“这是什么话?你们都是我的孙女,我不偏不倚,怎么会恨?”

    周琳琅冷笑:“真虚伪。你们不恨,我恨,我恨周家的每一个人,但凡有可能,我必叫周家鸡犬不留。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孩童,必叫你们各个尸首两处,不得好死。”

    这样的诅咒让周老太太又惊又怒,她喝斥道:“周琳琅,你放肆。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来人——”

    周琳琅冷冷的道:“不用白费事了,我不会做任何反抗。”

    可惜她太天真,就算这会儿她说得是真得不能再真的话,也没人信她。

    周老太太怒声道:“哼,由不得你,周琳琅,周家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但凡肯替五郎想想,肯为你自己想想,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否则你自己不得好死都是轻的。”

    周琳琅悲愤怒的道:“原来这就是仁至义尽吗?哈哈哈,真是可怜,真是可笑,在你们眼中,原来人命如此轻贱。”

    周老太太不想再和她多说,命孙嬷嬷带人把周琳琅绑了个结结实实,怕她又诅咒周家,还叫人堵了她的嘴。

    周琳琅无意反抗,可在挣扎过程中被人连踢带踹,连拧带掐,到底受了不少折腾,她只能尽量保全自己。

    周老太太又着人强按着灌了一碗安神药,看她神色涣散,居高临下的道:“祖孙一场,我劝你好自为之,小命只有一次,以后你便不再是周家人,愿意怎么折腾都由得你,只要你舍得。”

    周老太太走时把稀里糊涂的侍璧和侍玉都带走了。

    两人还蒙在鼓里,不明白服侍得好好的,这是要送到哪儿?

    一路哭哭啼啼,被孙嬷嬷抽了几个耳光,都老实了。

    周老太太安排人把她二人关押在一处,只等着过了明朝便丢出府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周老太太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周琳琅昏睡了一夜一天,她的院落早被孙嬷嬷把持的风雨不透,府里自是没人来解救她,更没人发善心给她送一茶一饭。

    第二天醒来已近正午。

    孙嬷嬷带人进来,看见她是醒着的,皮笑肉不笑的道:“三姑娘醒了?该沐浴梳妆了,可别误了吉时。”

    周琳琅漠然以对,由着她们扶着她进浴桶,像是要搓掉一层皮似的洗干净了,再被重新扶出来,浑身涂满了白嫩香腻的膏状物。

    孙嬷嬷还说呢:“三姑娘生得美,这一身肌肤更是有如白缎,别说男人了,就是老奴瞧见了也心动神摇。女人嘛,总要让男人满意了,自己才有好日子过,以后三姑娘自己可要好生保养,这可是您安身立命的资本。”

    是呢,她又不是正妻,不过是个妾,妾的使命就是以色侍人,她的美,就是她的资本。

    药劲够大,都这时候了,周琳琅还脑袋发晕,浑身发软,若无人扶持,不要说走几步路,她连站都站不稳。

    否则她早一耳括子过去,打得孙嬷嬷闭嘴了。

    一个年纪略大的婆子替她匀妆净面,说着吉祥话。

    周琳琅闭着眼养神,只装听不见,可那些声音宛如魔音入耳,她不胜其扰。

    很快收拾好了,孙嬷嬷命人给她换了粉红的衣裳。

    周琳琅看了一眼,有些好笑又有些自嘲。粉红色,妾室是连穿正红的资格都没有的,她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出嫁,连身嫁衣都捞不着。

    还真是可悲。

    都到这时候了,她也难以认命,以为自己果然只是孙家的一个不起眼的妾室,她从周家被送走,以后直至死,她都得待在孙家的院落里。

    很快就有人进来,朝着孙嬷嬷使眼色:“孙家来人了。”

    孙嬷嬷亲自扶着周琳琅起身,道:“三姑娘,吉时已到,奴婢送您上轿。”一路走,一路道:“您也别怪老太太,她也实在是没法儿了,您打小就是个扫帚星这事儿,传得人尽皆知,原以为去了鸣凤庵总能去去戾气,可不成想鸣凤庵又闹出那样不才的事来。老太太倒是想给您寻个好人家,可……这事有难处不是?您等得,但其他几位姑娘等不得,这不正好孙大人想要寻个顺心如意的如夫人,这不就相中您了么?孙老太太您也见过,那是个最重规矩的人,只要您安分守己,不愁没好日子过。”

    一路絮叨了许久,周琳琅半个字也没放在心上,这孙嬷嬷就是周老太太身边的走狗,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替周老太太解释。

    解释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好么?

    不管她再怎么矫饰,周琳琅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从她的院落里出来,直到上了角门的一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轿,周琳琅没发出一个字。

    孙嬷嬷等人七手八脚的把周琳琅塞进去,又塞了丰厚的封红给轿夫,目送他们抬着轿子走远,这才松了口气,回身向周老太太复命。

    那边刚把周琳琅送走,这边有人报:“老太太,顾老太太派人下了贴子,说是有事要跟您商量。”

    周老太太心里多少有了谱,这是两家要议亲了。

    真好,送走了周琳琅那祸害,果然周家好运就来了。尤其是顾老太太肯亲自来,可见顾家诚意。

    周老太太笑眯眯的道:“好,随时欢迎。”又叫人去请周大太太,商议明天府里如何盛情款待贵客。
章节目录 第113章、聆训
    周琳琅被送到孙家时已经是傍晚,孙府只开了个角门让轿子进去,很快咯吱一声,重新恢复了平静和宁静。

    周琳琅被送进二门,四个身着蓝衫的婆子候在那里,请“周姨娘”下轿。

    掀开轿帘,周琳琅由两个陪嫁丫鬟扶下了轿,四个婆子上前微一福身,道:“周姨娘,大喜啊。”

    周琳琅对“周姨娘”这个称呼反应还没那么强烈,毕竟不是土生土长这个时代的人,她没觉得多屈辱,以至于忽略了这四个婆子口中的轻蔑,但听到“贺喜”声时,她眉锋忍不住抽动,实在是不可忍。

    她这模样,有一点儿喜色吗?再看这孙家,像是有喜事儿的模样吗?

    不过周琳琅知道,孙家不比周家。

    女子未嫁之时都是娇客,娘家人多少都给点儿薄面,捧着供着,轻易不施苛责,只要不是罪孽深重,基本都是只扬其善,不言其恶的。

    可到了夫家,呵,哪管你是正儿八经的妻,还是外三路的妾呢,都天然的矮了夫家人半头。

    周琳琅心里再多不甘愿,也不可能在这会儿摆出高冷范儿来,这里哪有人会买她的帐?那是作死呢?

    因此顶着心里极度的不舒服,周琳琅竭力做出温柔可亲的模样来,还了一礼,道:“四位妈妈有礼。”示意身边的人打赏。

    好在她的陪嫁虽说是周老太太安排的,却不蠢,她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周琳琅在孙家待得长长久久,当然要可着她的利益来。

    这四个婆子得了丰厚的赏赐,脸上也露出点儿笑意来,谢过周琳琅,带她去拜见孙老夫人。

    一边走,周琳琅一边打量孙府。

    孙府和周家差不多,院子布置中规中矩,瞧不出家底如何。但规矩要比周家严,起码仆妇们各个摒气凝神,神态肃穆,见着外人,不肯轻易多看一眼,就是连走的步子都似乎精确的量过。

    周琳琅既庆幸又担忧。

    规矩严是好事,起码不会像周家那么乱那么恶心。但规矩严也是坏事,万一她行差踏错,挨板子受罚的可就是她。

    她又不自虐,可没有挨板子的嗜好。只要一想到各种宫斗宅斗里那种惩罚女主女配的手段,周琳琅就心里发冷。

    看戏时自然可以高坐无忧,轮到自己身上,那可真是血肉之躯承受不可承受之疼啊。

    周琳琅脊背挺得笔直,走路姿势也比往常更加谨慎,一则是不想让孙家人看轻了她,二来也是不想让自己才来就给人施了下马威的机会。

    孙老夫人穿着一件葡萄紫的绣连云的襦衫,外头套着姜黄色褙子,一双凌厉的老眼已经将站在面前的周琳琅打量了一盏茶的时间。

    周琳琅顶着如针扎一般的视线,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腿都抖了,咬牙硬撑,不敢露出怯态。只听得上首有茶碗轻触发出的脆响,孙老夫人终于收回视线,道:“你就是周琳琅?”

    废话,她们少说也见过两面了,还明知故问?是逼她认清形势吗?

    周琳琅温顺的道:“回老夫人,正是琳琅。”

    孙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对于桀骜不驯的周琳琅不太满意,做姑娘时就够不听话的,还想做个不听话的妾室?

    她敲打周琳琅道:“今儿是你和我儿大喜的日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虽是一家人,可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

    周琳琅抖着双腿,听着头上传来的训诫。

    她从没受过这种罪,周老太太也好,继母冯氏也好,欺负人都是直来直去,直接而粗暴,还真从没用规矩折磨过她,可这个孙老夫人却既不动刀,也不动枪,用软刀子挫。

    周琳琅支撑不住,眼见孙老太太没有即刻结束的意思,她也懒得再撑,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孙老太太一顿,眉锋蹙起,问:“这是怎么了?”

    吓人古道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周琳琅跪坐起身,义正辞严的道:“琳琅谨听老夫人教诲。”

    我跪着听,更显诚意,这总成了吧?

    孙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道:“罢了,你好说也是这府里的姨娘,是主子,不必和下人们一般诚惶诚恐。”

    这话说得真是难听,既点明她只是个姨娘,又把她归拢到了奴才堆儿里。

    周琳琅暗恨:既是叫我不必和下人们一般诚惶诚恐,你特么的倒是叫我起来啊?

    孙老夫人听不见周琳琅的心声,只慢条斯理的继续说下去:“这做人呢,得守本份,要知道,不守本分,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没有好下场。做姨娘,就得有做姨娘的样子。我儿是一方大员,平日里公务繁冗,你要照顾好他的衣食起居”

    林林总总,把孙大人的喜好憎恶说了好大一通。

    周琳琅以为跪着总比半蹲着强,哪知道真的实践了才知这是半斤八两,差不了哪儿去,她跪了这么一会,双腿已经麻了。

    她对那个什么“我儿”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连面都没见过,于她而言就是个虚无的人,可孙老太太这意思,竟是把他交给了她,但凡这位“我儿”有个一星半点儿的闪失,就是她的罪过。

    他是个大人,又不是孩子,她也不是他的奶娘,至于交待得这么细致吗?

    孙夫人垂眸看了一眼周琳琅,见她神色恭谨,没有初见时的挑衅,倒还满意,又道:“孙家是大家主,讲究的是传承香火,多子多福,虽说我儿膝下已经儿女双全,但你若能替我儿生下个一男半女,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周琳琅没办法不吐槽:稀罕你的不亏待?

    可以想见,亏待她,她过得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不亏待,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日子。

    说到这,孙老夫人顿了顿,问一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道:“乔氏,你的意思呢?”

    周琳琅刚才用余光已经瞧见这位乔氏了,见她面貌清秀,却已经露了胶黄之态,还当是孙老夫人的弟妹、弟媳什么的,哪成想原来竟然是“我儿”的正妻乔氏。

    乔氏衣着简朴,神色恭谨,虽说只有三十六岁,却板正得像个老太太,在孙老夫人训斥周琳琅的整个过程中,她一直端庄恭谨的听着,好像承训的是她,她的态度比周琳琅的都要认真。
章节目录 第114章、家规
    乔氏听见孙老夫人点了自己的名,微微一恭身,起身福了一福,像新媳妇似的礼数周到,恭敬的回道:“母亲说得是,媳妇年纪大了,早就不敢再奢想子嗣,周氏却还年轻,再则大爷也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这避子汤不避子汤的就不必提了。”

    周琳琅心如死灰:这乔氏怎么也有三十五六岁了,那位孙大人得多大年纪?

    要知道她的亲爹周臻也才三十五,不会找了个男人,居然比她亲爹岁数都大?

    乔氏口中的大爷,那是谁?孙大人的儿子?都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不会比自己还大吧?

    卧槽,我现在逃婚还来不来得及?

    周琳琅这边天人交战,孙老夫人那边满意的对乔氏点头,她不惯做温和之态,但也降低了几分声线,道:“坐吧,都嫁过来二十五六年了,你这规矩倒是多年如一日的好。”

    语气中不乏赞美之意。

    她又道:“我知道你贤惠,横竖都是为了我儿,你这样很好。”

    乔氏又起身福了一福,道:“媳妇照顾三爷是媳妇的本分,当不起母亲的谬赞。”

    “坐。”孙老夫人掉过头来看向周琳琅:“这是你家主母,你待她要恭敬,温顺。我儿是你的天,乔氏便是你的主心骨,你年轻不知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若是没个谱,就多问问乔氏。”

    她毫不隐晦的点出了用意:“我儿还在任上,你多跟着乔氏学学府里的规矩,若是学得快,一两个月之后就把你送到我儿身边。”

    周琳琅拿出了两辈子的耐心,总算听完了孙老夫人的教诲,她都佩服自己,果然环境能改变一个人,此时的她哪有在周府的十分之一的嚣张?

    要是冯氏敢拿继母的款儿来压她,她早跳起来反抗,势必要让冯氏吃个大亏才罢休,可在孙家,她竟硬生生能缩起头来做个活王八。

    学规矩她不怕,能够让她忍受孙老夫人软刀子的挫磨唯一动力,大概就是她说的那句“若是规矩觉得快,一两个月之后就把你送到我儿身边”了。

    也就是说,最快她也要一个月之后才会同那位“我儿”见面,甚至是圆房。最慢,可能就要拖个一年半载了。

    就冲这,周琳琅也打定主意,这规矩不能学得太快。

    周琳琅被送回偏院厢房,已经是打过更之后了,她饿了一天肚子,又听了近一个时辰的教诲,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

    她瘫坐在椅子上,里衣全是汗,湿了又干,贴在背上冷嗖嗖粘腻腻的不舒服。

    四个陪嫁妈妈守在门外,四个陪嫁丫鬟守在门内,和她大眼瞪小眼。

    周琳琅无耐:你当你们是门神啊?

    她道:“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那四个陪嫁丫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这才回话:“甫一进门,管事妈妈就说过了,奴婢们的任务就是服侍姨娘,轻易不得出入偏院。”

    周琳琅都想骂人了:拿什么服侍?拿嘴服侍?她是个大活人,得吃喝拉撒,难道在这偏院厢房里干坐着就能活?

    周琳琅无耐:行,不吃不吃吧,在人家一亩三分地上,她确实不敢冒冒然放肆。

    看这架势,热水也泡不成了。

    周琳琅觉得双腿休息得差不多了,起身活动了下,宽衣解带,除了钗环。她先睡一觉,横竖天塌不下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四个丫鬟也没有上前服侍的意思。

    好在周琳琅能够自食其力。

    钗环摘了,外衣也脱了,门外有人禀报:“三太太来了。”

    乔氏?

    周琳琅的手顿了下,脸上现出绝望的神色:老的刚训诫完,又该这半老的了,有完没完?

    虽是这么想,周琳琅还是迎到门口。

    乔氏活脱就是孙老夫人第二,一进门便端然坐到上首,垂眸打量着周琳琅衣衫不整的模样,不由的一蹙眉:“周氏想必是累了?”

    周琳琅低头道:“是。”

    乔氏低哼了一声: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给你根竿你就往上爬?也不看撑不撑得住?

    周琳琅情知她不满,忙垂头道:“不知太太要来,琳琅衣衫不整,还请太太恕罪。”

    见她不是没眼色,乔氏点头:“罢了,你才来,等熟了想必就知道府里的规矩了。”

    她不废话,命身边的丫鬟捧出个红漆镂空的盒子来。

    周琳琅有些惊吓:这是见面礼?

    好想捂捂心口,总算能得到一点儿温暖了。

    乔氏示意她接了,道:“你可识字?”

    周琳琅犹豫的摇了摇头。

    乔氏面露不悦,心里暗忖:真是个绣花枕头一肚子草,连字都不识,你还能做什么?

    但随后又一想,不过是个妾,那就是个玩意儿,不识字倒也好,免得弄出个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恶心事。

    乔氏神色收敛了些,问周琳琅:“你身边可有识字的人?”

    周琳琅还是摇头:“琳琅不知。”

    乔氏猛的吸了口气。

    周琳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乔氏身边的嬷嬷板着脸道:“周姨娘,以后再回太太的话,应该自称奴婢。念你初犯,就不教训你了,希望周姨娘引以为鉴。”

    周琳琅愣怔了好半天,才明白这嬷嬷话里的意思,也才明白她是在教训自己这个“周姨娘”。

    她在后世活得久了,天生有反骨,骨血里也没有奴性,对于未来要口口声声自称“奴婢”的人生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她微张着嘴,有些木然的看着这嬷嬷,再看乔氏。眼见乔氏的嘴角下拉,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周琳琅才恍然明白,她究竟过上了什么样的生活。

    为免头天来就挨耳光,周琳琅垂下颈子,应喏道:“奴婢明白。”

    特么的,以后她在这孙府里大概就是个“奴婢”,哪怕对着个稍微有点儿地位的奴才,也得这么自称了。

    好特么的想造反啊。

    当然前提得是造反能成功。

    周琳琅大声回话:“奴婢也不知身边有谁识字,不若太太赏奴婢一个知文擅字的姐姐,对奴婢多加教导。”

    乔氏点头:“你倒是个明白人。”

    那是,再不明白点儿她就要死了。

    乔氏一指那盒子,道:“这是府里的家规,你且好好看看,务必要做到背得滚瓜烂熟,且言行合一,过两天我来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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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5章、恶心
    今天第二更。

    周琳琅跪在地上,抱着那红漆盒泪流满面。

    这世上有后悔药就好了。

    那她当初一定不得罪顾至,也不拒绝祁季昭。嫁给祁季昭守活寡,想来日子也比在这孙府舒坦吧。

    这特么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孙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居然还有家规,且这家规还特么这么厚,得有五百来页。

    就算她识文断字,两天也不可能全背下来吧?

    何况她“不识字”。

    可也没见乔氏对她多仁慈一星半点。

    乔氏扔下一本家规就扬长而去,这才有人给周琳琅送了晚饭。

    周琳琅也不想挑了,就是让她吃窝窝头喝凉水她也认。

    不过晚饭算不得多好也是真的,一碗粥,两个馒头,一盘炒菜,一碟咸菜,再下剩就是一锅稀溜溜瞧不出来是什么做成的汤。

    周琳琅恶意的想,说不定就是涮锅水。

    就是洗脚水,让她喝她也得喝。

    周琳琅包着泪把晚饭吃了,心想,自己还真是怂,在孙府愣是不敢掀出一点儿水花来。人的韧性就是强,做得了恶人,也做得了怂人,说的就是她吧?

    周琳琅正自胡思乱想,就见桌前站着一尊黑门神。她愕然一抬头,见是乔氏留给她的丫鬟,不由得悚然一惊。

    这是自己哪儿做得不对?

    果然那丫鬟道:“姨娘,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您别浪费。”

    周琳琅:“……”

    她苦着脸道:“那个,我确实,已经饱了。”

    那丫鬟道:“奴婢知道了,以后周姨娘的晚饭减半。”

    周琳琅:“……”好特么想掀桌,做了姨娘,就连一顿三餐想吃什么,想吃多少就没自由了么?

    那丫鬟才不理周琳琅一脸苦相,转身对几个丫鬟道:“你们几个分工,拣桌子的拣桌子,服侍姨娘的服侍姨娘,把剩饭菜分着吃了吧。”

    周琳琅张大嘴:啥?

    敢情丫鬟们没有自己的饭菜?只能吃她剩下的啊?

    她四个丫鬟四个婆子,一共八张嘴,就吃这么一点儿?

    粥已经被她吃光了,馒头还剩一个半,小菜空了,炒菜还剩半碟,最多的就是那涮锅水,八个人能吃得饱?

    这八个人是周老太太安排给她的,周琳琅对她们也没多深的情分,可她还是难掩对她们的同情。甭管人心如何,甭管地位如何,吃饱饭是每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吧?

    可在孙府,这都成了奢侈。

    那丫鬟转过身来,道:“请姨娘沐浴。”

    周琳琅当时就把嘴阖上了:行了,她也别闲吃萝卜淡操心,先管好自己吧。

    她进了浴桶,见那丫鬟还和门神似的站着,她有些莫名其妙。只听那丫鬟道:“姨娘只管沐浴,不必管奴婢,奴婢这就从头到尾把家规给姨娘讲一遍。”

    周琳琅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这丫鬟像复读机一般,声调没有任何起伏的从头背起家规。从早晨什么时候起身,起一天要做什么,穿什么衣裳,怎么走路说话,再到过年过节,如何拜见长辈,家规里林林总总,陈述得十分详尽。

    周琳琅泡在热水里发愁:一样一样的去做,倒也不是很难,熟能生巧吗?她在这府里待上十天半月,再有这么个门神监督,什么毛病都能改掉,只是这么多条家规,让她按字按行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也太难了吧。

    周琳琅整个晚上都在这丫鬟的穿耳魔音里睡着的,睡梦里回到后世,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考试,卷子发下来,她看着满眼题目,愣是一道不会做,不由得心下大急,正急得六神无主,简直要跳楼的时候,她忽然就醒了。

    床帐里一片漆黑,屋子里也非常安静,周琳琅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莫名的害怕,怕的她一动不敢动,好像一掀开床帐,就会有怪兽扑进来囫囵吃掉她。冷汗涔涔而下,有汗液滴进她的眼睛里,周琳琅瑟缩着蜷成一团,用力闭紧了眼睛。

    她猛的再度睁开。

    不是幻觉,不是错觉,这屋子里当真有人。

    真到了这个时候,周琳琅也顾不得害怕了,她猛的坐起身,大声喊着:“来人——”

    床帐猛的被撩开,一个高大的黑影挡在她身前,低声道:“你在叫我吗?周琳琅?”

    不用看,光听声音,周琳琅就知道是卫辅,她忘了恐惧,惊疑的道:“怎么是你?”

    孙府也不是没有大门,更不是没人巡逻,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卫辅低笑:“我是来和你幽会的啊,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可惜孙家三爷不在,良辰吉时,怎么好让你独守空房?所以我来满足你。”

    周琳琅不说话,只沉默的盯着他看,他说得话再恶心,她也不会动怒,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逃出去究竟有多少胜算。

    卫辅看穿了她的想法,道:“甭费心思了,你逃不掉。你那几个丫鬟婆子早就被我放迷药放倒了,呃,多亏了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招我是跟你学的。”

    周琳琅喉咙干涩,苦笑着道:“是吗?那你还真可怕,居然这么活学活用。”

    卫辅呵呵笑了几声,道:“怕吗?那你只管怕吧。这里地处偏僻,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周琳琅,你曾经肆行无忌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哪天你离了外援,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和下场吗?”

    不用他提醒。周琳琅沉默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要和你鸳梦重温。你看,你嫌弃我卫辅什么都不是,可你看看你嫁的这个男人。啧啧,孙家三爷比你爹年纪都大,你知道他生得什么模样吗?又瘦又小,一张三角眼,一嘴大黄牙,胡子都白了多半了,脱了衣裳,和僵尸似的,那皮肤就像老树皮。周琳琅,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他扑在身下,被他那老东西在身体里搅弄,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周琳琅适时的“呕”了一声,她现在就已经很恶心了。

    卫辅得意的笑起来:“好歹我还能给你个正妻的位置,我虽然生得没那么玉树临风,到底比个糟老头子强,可惜你有眼无珠,活该。我来是想看你的笑话,还想弥补一下你的遗憾,有我和你一度春风的金玉在前,以后你陪那糟老头子的时候好歹也能有点儿安慰。”
章节目录 第116章、走水
    周琳琅一直不言不动。

    卫辅吃过亏,上过当,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周琳琅抬脸问他:“然后呢?”

    “哈哈,你还想要什么然后?”

    周琳琅道:“你处心积虑,就为的是与我春风一度,那还真是奢糜。你就不怕万一东窗事发,你会受到孙家三爷更残酷的报复?”

    卫辅嗤笑一声:“报复就报复呗,又不只我一个。”

    周琳琅浑身一凛:“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一个卫家庶子,能有多大本事敢在孙家来去自如?自然有帮手。既然有帮手,就不能白帮,我吃肉,他们也得喝点儿汤不是?”

    看着周琳琅害怕的模样,卫辅越发张狂:“你猜对了,这战利品不是别的,就是你。法不择众,坏了你贞节的又不只我一个,就算你说出实情,也没人会信,想来你只顾着活命,也没心思告发我吧?”

    他还真说对了。

    在周家,周琳琅什么真相都敢说,因为一家子骨肉,恶心的不只是她自己,不管她们信她或是疑她,总要顾念着周家脸面,不敢将丑事公之于众。

    可孙家就不同,但凡她当真坏了贞节,那就是孙家的***孙家绝对不会问什么青红皂白,只会先处死她。

    至于祸害她的那些始作俑者,孙家才不会替她报仇,只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随着她的死一起烟消云灭。

    周琳琅像是傻了,垂头抱膝而坐,一言不发。

    卫辅试探的坐到榻边,问:“你想好了怎么做?”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周围。这是一张拔步床,床帐里除了一只枕头,一床锦被,便什么都没有。

    周琳琅长发披垂,只着里衣,显见得没有带尖带刺的利器。至于被子里和枕头上,还有待他进一步试探。

    周琳琅问他:“有商量的余地么?”

    卫辅冷笑:“没有。”

    他说时掀开周琳琅身上的锦被。

    周琳琅瑟缩着往后躲了,离得近,他能看得出她眼神里纯粹的害怕。

    没有利器。

    周琳琅失笑:“那你还问我做什么?你肯对我施以多一点儿仁慈?”

    “当然不能。”卫辅顿了顿,道:“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受罪的还是你,样子却很难看。”

    他试着凑近前,周琳琅慌乱的再往后,卫辅掀开了枕头。枕下一无所有,连勉强能做武器的枕头都因为他的力度过大而掉到了床下。

    卫辅是彻底放心了。

    周琳琅点头:“好啊,事到如今,我已经走投无路,不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好像我也只剩下配合,以求得你一星半点儿的看顾了。”

    卫辅摇头:“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伸手抓住了周琳琅的腕子,强行把她拖过来,拽住她的头发,道:“我也给你下一剂迷药。尽管活色生香的女人更好些,但是对于你,只能出此下策。”

    周琳琅疼的皱眉,哽声道:“随你。知道我为什么瞧不中你吗?你太特么怂了,好说也是个大男人,可你除了对我用卑劣的宵小手段,你还会什么?”

    “少特么激我,要不是你对我不敬在先,侮辱在前,我会这么对你?”

    “那现在呢?我都被你逼到这个境地了,你还不敢堂堂正正的施暴,竟然只会使下作手段,卫辅,你还算是男人吗?”

    卫辅想要反驳,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凑近周琳琅道:“随便你怎么说,都没用,今天无论如何你是逃不掉的。”

    孙老夫人上了年纪,且年轻时太过逞强,落下了腰疼的毛病,她睡的晚,在菩萨跟前念了小半个时辰的经,再泡泡脚,上床时已经是二更。

    身边的婆子回禀了乔氏和周琳琅的事,孙老夫人点点头,伸展着双腿,在收拾好的床榻上躺下,却不就睡,半倚在隐枕上,拿出烟袋锅,抽起了烟,吞吐了几息,这才道:“乔氏是个稳妥的,有她看着周氏,我很放心。”

    那婆子自然附和,等她抽完这袋烟,递了茶水漱了口,服侍她睡下。

    才过三更,孙老夫人就醒了,只保持一个姿势,睡得腿有些木,她想动动身子。可这一动,腰就跟抽了筋似的疼,不由的低吟出声。

    值夜的丫鬟忙走进来,低声问:“老太太?您要什么?”

    孙老夫人撩开床帐,道:“扶我坐起来,再倒杯温茶。”

    丫鬟是服侍惯了的,早轻手轻脚的扶她起来,顺手端了盏温茶水过来,服侍她喝了两口。

    孙老夫人又下地蹓跶了两步,冷丁一抬头,见半边窗子都红了,不由得大惊失色,她伸手招呼那丫鬟:“你快过来。”

    “怎么了,老太太?”丫鬟生怕她是抻着哪儿了,忙上前扶她要回榻上去。

    孙老夫人一拍她的手,往外头一指:“你帮我瞅瞅,这外头的天是怎么了?”

    这丫鬟松开她,看了一回不大得看,便道:“老太太,奴婢把窗子打开瞧瞧,您挪一挪,看别闪着风。”

    等打开窗子,这丫鬟看了一会,喃喃自语:“这不年不节,也不放爆竹,怎的天这么红?难道是天降异象?”

    孙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低斥道:“什么异象?还不派人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应了一声,刚要收回身子,忽然道:“老太太,是周姨娘住的偏院走水了。”

    孙家这么多年一向内外谨慎,有些年遭没走水了,猛听这丫鬟的话,孙老夫人双腿直发沉,她忙道:“快,赶紧叫人,快去……”

    外头已经嚷了起来,自由仆妇组织起来去担水灭火。

    孙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在窗边,不住的嘀咕:“怎么就走水了,怎么就走水了呢?”

    她身边的婆子也早被惊醒,在一边劝着孙老夫人:“老太太,不用担心,偏院左右不靠,不会有什么大妨碍的。”

    饶是这么说,孙老夫人也难以放心。

    那婆子便又劝:“不是都说火烧旺家嘛,这说明咱们府上今年还要再旺上几旺啊,这不是周姨娘进了门?说不定三老爷能再往上升升,年底老太太还能抱上个大白胖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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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7章、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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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折腾到天光白,火才被彻底扑灭。

    管事媳妇向孙老夫人禀报:“已经扑灭了,只薰坏了三间厢房,并无大碍,刷刷白也就没事了,只院墙边的两棵树不知怎么烧得厉害,那冲天火光就是从那出来的,只怕烧坏了根骨,来年不了芽,抽不叶了。”

    不过几棵树,算不得名贵,死了再重新种几棵也就是了,只要人没事,房子没事。

    孙老夫人念了声阿弥托佛,问:“周氏人呢?有没有……”

    “周姨娘没事,只她陪嫁来的丫鬟婆子都……”

    “都,都死了?”孙老夫人扑通一声坐下去,脸皮扭动,眼珠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惶恐。

    那管事媳妇不敢说话,只把头埋得低低的。

    孙老夫人心跳如鼓,冷汗涔涔,手无意识的抓握着什么东西,浑身直哆嗦,以前的担心、焦虑和忐忑终于汇聚到了一处,她喃喃道:“祸害,祸害,祸害,留不得了。”

    她紧张的转动着眼睛,吩咐人:“把尸,先归拢到一处,谁也不许动,把周氏……”她闭上眼,哆嗦了半天终于没那么张惶了,才睁开眼,道:“关起来。”

    门口响起丫鬟婆子的声音:“老太太,三太太来了。”

    孙老夫人轻吸了一口气,用冰凉的手抚过鬓角,又端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大口,才勉强恢复平静,道:“让她进来吧。”

    乔氏虽然忧急,可步子却仍是不急不缓,近前规矩的行了礼,这才问:“母亲没吓着吧?我也是听说偏院走了水,一时忙着召人去灭火,都这时候了才来看望母亲,请母亲恕罪。”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态度诚恳的请罪。

    孙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道:“我知道你孝顺,可事有轻重缓急,再说我也不是瓷人儿,吓吓就坏了,起来吧,不关你的事。”

    她看着这儿媳妇就有些愁,这儿媳是样样都遂她的心,可就是不得男人的意,不然她也不会等到儿子老大年纪了还要替他张罗妾室。

    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尽管那是她嫡嫡亲的儿子,怎么就只看女人的容貌,而全然不顾女人品性呢?

    这媳妇多好?知礼懂矩,行事稳妥,性情温顺,贤惠懂事……只除了年纪大了,且容貌一直都是中等,可人谁不会老?

    就是老三,不也是半大老头子了?

    可这话孙老夫人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那毕竟是她自己的儿子,再坏也是好的,既然他们夫妻不睦,十多年都两地分居,他在外头胡天酒地,与其让他糟蹋了自己的身子,不如顺了他的意思。

    可这周氏……留不得了。

    打了人,孙老夫人问乔氏:“你去过偏院了?”

    乔氏垂头:“是。”

    “情况如何?”孙老夫人是捏着鼻子问的,只要一想到那惨烈的场景,她就觉得心口不舒服。

    乔氏倒还好,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房子薰黑了,倒还好,树也毁了,我想禀过母亲,叫人把那树放倒,挖了根,再重新种上小树苗更容易成活。周氏也没事,只瞧着有些惊吓过度,媳妇去时,她是昏着的。可惜了周家那个陪嫁的丫鬟和婆子……死相极惨。”

    最后四个字已经足以形容当时的景况。

    孙老夫人抿紧唇,不一言。

    乔氏猜度着她的意思,也沉默不语。她从来不主动替孙老夫人出什么主意,也只有她问起时,她才肯说。

    孙老夫人也知道乔氏是个稳重的性子,没事时对她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可有了事才觉得她这性子有些肉了。

    她问乔氏:“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

    乔氏中规中矩的道:“媳妇但凭母亲做主。”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自己算是白问了。孙老夫人咬牙道:“凭白无故,府里死了人,这事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依我的意思,天一亮就报官,把尸交给忤作,周氏交给府尹。到底事情如何,自有官府处理。”

    乔氏沉默了良久,才抬头道:“母亲,这样做,怕是……”

    难得她有意见,孙老夫人问:“怎么?你可是觉得不妥?”

    乔氏犹豫着点点头,道:“一时走水,周氏想来也不是有意,不如母亲先问问她?”

    孙老夫人是先入为主,她觉得周琳琅是祸害,自然一旦府里生了不好的事,她就认定罪魁祸是周琳琅。

    乔氏也未必就真的公平公正,只不过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立场不一样,自然看事的角度也就不一样。

    孙老夫人倒是没驳她,想了想终究同意了。

    这话倒也不错,孙家从来家规森严,还没有不清不白就冤枉人的先例,何况涉及到人命官司,更不能草率。

    她命人去叫周琳琅。

    周琳琅衣着狼狈,还是昨晚穿的里衣,裤角被烧焦了一块,身上、脸上也都是一块一块的黑灰,一双眼也带着极大恐惧之后的茫然和麻木,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孙老夫人也没追究她的家规背好了没有,更没追究她行礼时的敷衍了事,开口道:“昨儿你受惊了。”

    周琳琅樱唇蠕动,欲言又止。

    孙老夫人问:“偏院里就你们主仆几个,这火是怎么引起来的?”

    周琳琅摇头,闭上眼,道:“我不知道。”

    孙老夫人皱眉:“你就没听见一点儿动静?”

    周琳琅咬死了就是不知情。

    孙老夫人冷冷的道:“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别以为一味的推脱就能逃过惩罚,我这就命人去官府报案,事情的经过到底如何,你去跟他们辩去吧。”

    她都这么威胁了,周琳琅也不见有什么激烈的反应,脸上如死灰一般的表情背后竟然还带着玉碎的决绝。

    孙老夫人摆手:“来人,把她先看押起来,然后交给官府处置。”

    周琳琅骗得过别人,骗不过她,孙老夫人笃定她是知道内情的。不管她是不是冤枉,横竖孙家留她不得,索性趁着此事,将她交给官府,生死由她。

    周琳琅睁开眼,满是黑灰的脸上也瞧不出她是什么神情,只眼睛里满是闪亮的光,她恳求道:“孙老夫人,琳琅是冤枉的。”

    “冤枉不冤枉,你去同大人们去说吧。”
章节目录 第119章、拒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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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第二更。

    当周琳琅在世人的注目礼中被送往顺天府大牢的过程中,顾老太太正坐在驰往周家的马车上,她要亲自登门替祁季昭向周家提亲。

    周老太太的花厅里气氛和乐,顾老太太笑着引见祁季昭:“这是我那外孙子。”

    周老太太自是夸奖了一通,把毕生所学都贡献到祁季昭身上了。

    祁季昭气色还不错,温文浅笑,一袭白衣,瞧着的确是俊美无俦。

    顾老太太敲敲边鼓,很快进入正题:“老身此来,是想替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来求亲的。顾家什么情况,想来你也了解,这孩子虽说没爹没娘,可好在有我亲自照看,勉强没长歪。有点儿顽劣,但本性纯善……想来小儿女们若在一处,他自是不会亏待了周家姑娘。”

    周老太太笑着道:“两家是通家之好,小儿女们年纪也相当,我也就不装矜持了,但凭老夫人吩咐,您看中了我哪个孙女,我就把哪个孙女嫁过去。”

    顾老太太对周老太太这样大方还真是没料到,要早知道这么好说话,她何必延耽至今?唉,真是年纪大了,做事难免瞻前顾后,不若以前爽快,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

    顾老太太顾不得感慨,道:“周家几位姑娘我都见过,各个都是好的,大姑娘文质秀雅……”

    周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才叫心想事成呢,才说替大孙女的亲事发愁,这就有人把大好的亲事送上来了。

    哪成想顾老太太接下去又夸周琉璃,一言以带过,就提到周琳琅身上:“听说三姑娘是个大气有主见的孩子,我这孙子一眼万年,竟是对三姑娘上了心……”

    周老太太怔住,随即满心愤恨: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就说她私下里做了什么手脚,与那顾世子有了什么勾扯连环的勾当,不然怎么顾世子谁也不要,偏相中了她这个祸害?

    面对着顾老太太的询问,周老太太笑得有些尴尬:“这个,三丫头自然……呵呵,也是个好的,只是,毕竟两家门第相差悬殊,她,不大合适。”

    顾老太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年轻人情投意合,只管过他们的小日子去,我们都上了年纪,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您说呢?”

    周老太太见顾老太太不依不饶,狠狠心道:“不是我食言而肥,本来这是门极好的亲事,只是三丫头,她身子不大好……”

    “我都听说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养养也就是了。”

    周老太太气苦:“她……实不瞒老姐姐说,三丫头她已经许了人家了。”

    顾老太太愣住:“怎,怎么?已经许了人家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哪家?”

    周老太太很是知道拿捏人性,沉吟不语,一脸惆怅,显见得这门亲事不是那么好诉诸于口。顾老太太虽然惋惜,却也觉得解脱。

    真要替祁季昭求娶了周琳琅,他必然成为世人瞩目的笑话,如今周琳琅不成了,那是天意,不干她的事。

    她叹道:“唉,这可真是天不作巧。”

    周老太太点头:“可不是,若是早知顾家有意,我也不这么急了。”

    顾老太太看向祁季昭,她们来之前只当周家或有推拖,可断断没想到周家会推得这么彻底,直接釜底抽薪,把周琳琅许配了出去。

    现下要怎么办?

    祁季昭也是一副震惊非常的模样,却很快的摇摇头。

    既然不是自己心仪的那个人,他娶与不娶还真就没那么重要了。

    顾老太太十分为难,自己这个孙子,看似好说话,其实是个宁的,要不是知道他这个性子,自己又只是他的外祖母,很多时候不适合说教,她是不会屈服于他,从而亲自替他向周家求娶周琳琅的。

    这会儿见他意兴阑珊,显见是对周家别的姑娘当真不感兴趣,顾老太太也就打了退堂鼓。虽然她知道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大凡都是按着自己喜好来,未见得正确,但若她非得逆了祁季昭的意愿,替他娶了别的妻子,他们小夫妻之间定然相看两厌,且有的磨呢。

    磨合好了,也就是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磨合不好,那就是一辈子的怨侣。

    顾老太太还是希望能够劝说得动祁季昭,在他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娶个他中意的妻子。

    可周老太太一见她打了退堂鼓,自己又坐不住了,当初周家打的不就是把周琳琅打发出去,好把周玲珑说给顾世子的主意么?

    这正是个好机会,哪能坐任失去良机?

    当下道:“玲珑那孩子,不是我自夸,不管相貌还是性情,亦或是针织女红,都比那三丫头强上好几倍,若是顾家有意,不若就……替他二人定下亲事?”

    周老太太说得如此直白,顾老太太也没法装糊涂,当下瞥一眼祁季昭。

    祁季昭微笑道:“怕是不妥。”

    “何处不妥?”周老太太嫌他多事,你一个寄居顾家的病秧子,哪儿都有你说话的份?就算你自称是顾世子的三哥,到底只是个表哥,他的亲事,自有长辈们做主,你算老几?

    “周大姑娘确实样样出挑,只可惜祁三一心想要寻个知心知意的女子,怕是……高攀不上。”

    “……”周老太太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指着祁季昭道:“是,是你……”

    祁季昭欠身道:“正是,非是在下狂傲,只是人这一生极其短暂,若不能顺己心,由己意,活着与草木何异?当然,如果周大姑娘自己没意见,祁三也……愿意。”

    顾老太太听得直皱眉。

    祁季昭这话说话断断续续,可意思一点儿都不含糊,他居然还挑剔周玲珑?嫌她配不上他?又说如果周玲珑果然愿意,他就勉为其难的同意算了?

    周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一口回绝了,又怕顾老太太面子上下不来,不回绝,她又怎么舍得把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嫁给一个病秧子守活寡?

    祁季昭率先出去,路上遇到了周玲珑。周玲珑俏脸通红,向他行礼,问:“不知祁三公子在此,玲珑多有唐突。”

    祁季昭道:“要说唐突,是祁三唐突,听闻周顾两家在议亲,不知周大姑娘作何想?”

    周玲珑脸色羞红:“这种事,自然由和长辈做主。”

    这回答在祁季昭料想之中,难得他恶趣味心起,他问周玲珑:“不知周大姑娘对在下……可还满意?”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拒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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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周琳琅在世人的注目礼中被送往顺天府大牢的过程中,顾老太太正坐在驰往周家的马车上,她要亲自登门替祁季昭向周家提亲。

    周老太太的花厅里气氛和乐,顾老太太笑着引见祁季昭:“这是我那外孙子。”

    周老太太自是夸奖了一通,把毕生所学都贡献到祁季昭身上了。

    祁季昭气色还不错,温文浅笑,一袭白衣,瞧着的确是俊美无俦。

    顾老太太敲敲边鼓,很快进入正题:“老身此来,是想替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来求亲的。顾家什么情况,想来你也了解,这孩子虽说没爹没娘,可好在有我亲自照看,勉强没长歪。有点儿顽劣,但本性纯善……想来小儿女们若在一处,他自是不会亏待了周家姑娘。”

    周老太太笑着道:“两家是通家之好,小儿女们年纪也相当,我也就不装矜持了,但凭老夫人吩咐,您看中了我哪个孙女,我就把哪个孙女嫁过去。”

    顾老太太对周老太太这样大方还真是没料到,要早知道这么好说话,她何必延耽至今?唉,真是年纪大了,做事难免瞻前顾后,不若以前爽快,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

    顾老太太顾不得感慨,道:“周家几位姑娘我都见过,各个都是好的,大姑娘文质秀雅……”

    周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才叫心想事成呢,才说替大孙女的亲事发愁,这就有人把大好的亲事送上来了。

    哪成想顾老太太接下去又夸周琉璃,一言以带过,就提到周琳琅身上:“听说三姑娘是个大气有主见的孩子,我这孙子一眼万年,竟是对三姑娘上了心……”

    周老太太怔住,随即满心愤恨: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就说她私下里做了什么手脚,与那顾世子有了什么勾扯连环的勾当,不然怎么顾世子谁也不要,偏相中了她这个祸害?

    面对着顾老太太的询问,周老太太笑得有些尴尬:“这个,三丫头自然……呵呵,也是个好的,只是,毕竟两家门第相差悬殊,她,不大合适。”

    顾老太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年轻人情投意合,只管过他们的小日子去,我们都上了年纪,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您说呢?”

    周老太太见顾老太太不依不饶,狠狠心道:“不是我食言而肥,本来这是门极好的亲事,只是三丫头,她身子不大好……”

    “我都听说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养养也就是了。”

    周老太太气苦:“她……实不瞒老姐姐说,三丫头她已经许了人家了。”

    顾老太太愣住:“怎,怎么?已经许了人家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哪家?”

    周老太太很是知道拿捏人性,沉吟不语,一脸惆怅,显见得这门亲事不是那么好诉诸于口。顾老太太虽然惋惜,却也觉得解脱。

    真要替祁季昭求娶了周琳琅,他必然成为世人瞩目的笑话,如今周琳琅不成了,那是天意,不干她的事。

    她叹道:“唉,这可真是天不作巧。”

    周老太太点头:“可不是,若是早知顾家有意,我也不这么急了。”

    顾老太太看向祁季昭,她们来之前只当周家或有推拖,可断断没想到周家会推得这么彻底,直接釜底抽薪,把周琳琅许配了出去。

    现下要怎么办?

    祁季昭也是一副震惊非常的模样,却很快的摇摇头。

    既然不是自己心仪的那个人,他娶与不娶还真就没那么重要了。

    顾老太太十分为难,自己这个孙子,看似好说话,其实是个宁的,要不是知道他这个性子,自己又只是他的外祖母,很多时候不适合说教,她是不会屈服于他,从而亲自替他向周家求娶周琳琅的。

    这会儿见他意兴阑珊,显见是对周家别的姑娘当真不感兴趣,顾老太太也就打了退堂鼓。虽然她知道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大凡都是按着自己喜好来,未见得正确,但若她非得逆了祁季昭的意愿,替他娶了别的妻子,他们小夫妻之间定然相看两厌,且有的磨呢。

    磨合好了,也就是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磨合不好,那就是一辈子的怨侣。

    顾老太太还是希望能够劝说得动祁季昭,在他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娶个他中意的妻子。

    可周老太太一见她打了退堂鼓,自己又坐不住了,当初周家打的不就是把周琳琅打发出去,好把周玲珑说给顾世子的主意么?

    这正是个好机会,哪能坐任失去良机?

    当下道:“玲珑那孩子,不是我自夸,不管相貌还是性情,亦或是针织女红,都比那三丫头强上好几倍,若是顾家有意,不若就……替他二人定下亲事?”

    周老太太说得如此直白,顾老太太也没法装糊涂,当下瞥一眼祁季昭。

    祁季昭微笑道:“怕是不妥。”

    “何处不妥?”周老太太嫌他多事,你一个寄居顾家的病秧子,哪儿都有你说话的份?就算你自称是顾世子的三哥,到底只是个表哥,他的亲事,自有长辈们做主,你算老几?

    “周大姑娘确实样样出挑,只可惜祁三一心想要寻个知心知意的女子,怕是……高攀不上。”

    “……”周老太太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指着祁季昭道:“是,是你……”

    祁季昭欠身道:“正是,非是在下狂傲,只是人这一生极其短暂,若不能顺己心,由己意,活着与草木何异?当然,如果周大姑娘自己没意见,祁三也……愿意。”

    顾老太太听得直皱眉。

    祁季昭这话说话断断续续,可意思一点儿都不含糊,他居然还挑剔周玲珑?嫌她配不上他?又说如果周玲珑果然愿意,他就勉为其难的同意算了?

    周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一口回绝了,又怕顾老太太面子上下不来,不回绝,她又怎么舍得把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嫁给一个病秧子守活寡?

    祁季昭率先出去,路上遇到了周玲珑。周玲珑俏脸通红,向他行礼,问:“不知祁三公子在此,玲珑多有唐突。”

    祁季昭道:“要说唐突,是祁三唐突,听闻周顾两家在议亲,不知周大姑娘作何想?”

    周玲珑脸色羞红:“这种事,自然由和长辈做主。”

    这回答在祁季昭料想之中,难得他恶趣味心起,他问周玲珑:“不知周大姑娘对在下……可还满意?”
章节目录 第120章 乱投
    周玲珑吓得花容失色:“……”,半天也答不上一个字来:“我,你?”

    怎么会?不是同顾世子议亲吗?

    祁季昭肯定的道:“自然是周大姑娘同在下。”

    这竟是真的了?

    周玲珑脸色惨白,就像个被欺负了的柔弱姑娘,十分无助,泪珠涌出来,挂在腮边,又添了十分可怜。

    祁季昭却心硬如铁,道:“今日我祖母来,想必你也知道她的用意。”

    周玲珑还真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借故来周老太太的院子了,她未尝没有讨好顾老太太之意,只是不凑巧,遇上的不是顾至,而是突然变了个模样的祁季昭。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心里是又愧又恨。

    祁季昭不再像往日那样温文儒雅,反倒带了几分顾至的促狭和刻薄,他道:“如果求娶的是周三姑娘,自然定下婚约的就是元备,也就是你们年轻姑娘都心之所向的顾世子。可如果求娶的是别个周家哪个姑娘,自然是不才在下我。”

    周玲珑面色羞红,简直要晕死过去。

    祁季昭还在那雪上加霜:“我无父无母,既无家财,又无功名,且还有重症在身,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但周家其他姑娘嘛,也足够了。只是不知,周大姑娘你可愿意嫁给在下吗?”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羞辱了,就是说她们都不如一个扫帚星周琳琅呗?偏生这话还是顾家人自己说出来的,简直太欺负人了。

    周玲珑自然不愿意,她心心念念的良人就一个顾至,至于祁季昭这个病秧子,她半点也瞧不上,此刻被他出言侮辱,周玲珑无处存心,捂着嘴抽咽一声,转身夺路而逃。

    祁季昭冷了脸,微抬下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他想,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也许他就应该再早些来。

    另一边,顾家大门口,衣着狼狈的侍玉苦苦拉着门口的小厮道:“大哥,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有事要见世子爷,麻烦你给我通禀一声。”

    那小厮先还板着脸,可见一个俏丽的丫鬟死说活缠,他也没法,只好道:“世子爷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我哪敢去通禀?世子爷那脾气,你是不知道,一言不合,抬脚就踹,再不高兴,那是一家子都要被撵出府去的。”

    侍玉实在没办法,只好求他:“那我在门口等行不行?”

    那小厮道:“等可以,可你不能站在门口,人来人往的,不像话。”

    侍玉只好窝在路边,从大早晨等到正午,才等到顾家的主子顾宣出门。她看他那锦绣华裳的模样,知道他是主子,也就不管不顾的扑出来跪到他跟前,道:“爷,奴婢是周三姑娘身边的侍玉,麻烦您带奴婢进去,奴婢想求见世子爷。”

    顾宣身边的小厮上前一步就是一脚。

    侍玉蒙住脸,被踢得身子一歪。

    顾宣止住那小厮,严厉的瞪了他一眼,道:“放肆。”说时亲自弯腰将侍玉扶起来,道:“你说你是谁家的丫鬟?”

    侍玉忍疼跪坐起身,道:“奴婢是周三姑娘身边的侍玉。”

    顾宣按下心里的疑惑,问:“原来是周三姑娘?她派你来的?见我大哥什么事?”

    侍玉脸一红,忙摇头摆手:“不一定非得见世子爷,见老太太和顾大姑娘也行。”

    顾宣朝她温和一笑,这笑容迷人,令侍玉有些脸红耳热,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无情,他道:“那可不巧,祖母不在,姗娘也出门了。”

    侍玉一脸绝望:“都不在?那怎么办?”她乞求的问道:“世子爷呢?祁三爷呢?”

    顾宣暗忖,她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当顾家是她周家后院不成?想见谁见谁?

    顾宣也不瞒她:“大哥出了远门,三表兄也不在。”

    侍玉越见绝望:“世子爷去了哪儿?他几时回府?”

    “呵,这可难说了,多则三年五载,少则一年半年,这可说不准。”他松开侍玉,站得笔挺,一脸柔和的道:“你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同我说。”

    话都提点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侍玉还不明白,那她可真就蠢得没救了。

    身边的小厮适时的介绍道:“这是我家二爷。”

    “顾大人?!”侍玉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头,像溺水的人攀住了浮木,仰望着恳求道:“求顾大人救救我家姑娘。”

    顾宣面露难色:“这事怕是非同小可,一时半会儿你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我有急事,你明天再……”

    顾宣说着便吩咐那小厮:“你明天提醒着我些。”果然做势要走。

    侍玉不管不顾的往前膝行几步,死死拽住顾宣的袍角,道:“顾大人,奴婢求求您,救人如同救火,耽搁不得啊。”

    “这……”顾宣相当为难的道:“可是我真的有急事。”

    “顾大人,奴婢求求您了,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罢咚咚的给顾宣磕头,没几下额头便磕得红肿,洇了血丝。

    顾宣面露不忍:“罢了,你如此忠心卫主,我若不帮,还是人吗?这样,你同我进去好好说。”

    顾宣使了个眼色,自有下人去安排,勒令让口小厮咬住了,谁也不许说见过侍玉。他则自己带了侍玉回了自己的院子。

    府里是顾二老爷主外,顾二太太主内,尤其是顾宣这里,更内外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他一个指示下去,自有人把这院子把持的风雨不透,传不出去只言片语。

    顾宣坐定,态度温和的问侍玉:“你好生说,你家姑娘到底怎么了?”

    侍玉跪下道:“我家老太太把我家姑娘嫁出去了。”

    顾宣不免大笑,笑完了,看着有些懵的侍玉,不无嘲弄的道:“你这丫头,好不老实,敢情是耍着爷玩呢?你家姑娘也到了花信之期,嫁人亦是寻常事,她打小没了亲娘,由周老夫人做主是情理中事,你怎么倒像是周老夫人把你家姑娘推入火坑一样了呢?”

    侍玉生怕他不信,言辞恳切的道:“不是您说的这样,真的,不是的,我家老太太对我家姑娘,一直都不怎么好……”

    若是好,怎么会放任周琳琅被送到鸣凤庵?若是好,怎么会放任她在府中被孤立被欺负?若是好,怎么会给她相看那些不好的人家?

    侍玉有些语无伦次,她越是想证明自家姑娘真的陷入了水火,越是说不明白。
章节目录 第121章 请托
    侍玉并不知道周老太太把周琳琅嫁去了哪儿,对方有什么不好,只能从侧面验证这里面有鬼,否则怎么会不许她和侍璧陪同,虽说还了身契,却栽赃她二人偷了府里东西,将她二人公然逐出周府。

    甚至连纪妈妈都送到了城北庄子。

    种种迹象表明,这桩亲事绝对不是象样的好亲事,甚至连普通的亲事都不是,做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顾宣失笑:“我觉得,你这是多虑了。也许这桩亲事确实有蹊跷,可你所说终究只是一面之词,你有证据能证明你家姑娘正处在性命攸关之时吗?”

    侍玉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她只能跪着求顾宣:“求求顾大人,您帮帮我家姑娘……”她有些语无伦次,求得久了,忽然灵台一闪,她道:“顾大人,求求您帮我打听打听我家姑娘的下落,您想办法把奴婢送到姑娘身边也行。”

    顾宣点头:“这要求不难办到。一等有了消息,我即刻让人给你送信儿,你现下住在哪儿?”

    侍玉垂头:“奴婢暂时把侍璧安置到了悦来客栈,她伤得比较重,奴婢回去还要替她请个郎中看看外伤。”

    顾宣道:“你们两个姑娘家,住在外头的客栈怎么安全?这样吧,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先在顾府住下,我叫人去把侍璧?是叫这个名字吧?我派人把她也接回来,你先照顾她的伤,一有你们姑娘的下落,我就安排你们两个过去,你看如何?”

    侍玉感激的磕了个头:“奴婢全凭顾大人做主。”

    侍玉和侍璧果然在顾宣的安排下,住进了顾家一座偏僻的小院,外头自有婆子服侍,轻易不许她二人出去,好茶好饭的服侍,只说一有消息,自会知会她二人。

    侍玉虽然心里担心周琳琅,但既来之则安之,已然求到了顾宣身上,就只能用人不疑。

    侍璧伤得有些重,侍玉打迭起精神照顾她,又是熬药又是喂药,一时也顾不上别的。

    顾老太太和祁季昭败兴而归。

    祁季昭本就身子不大好,见亲事不谐,心里小火一拱,回来就躺倒病了。

    顾老太太虽然恨周家不地道,可毕竟那是周家的女儿,人家想要嫁给谁就嫁给谁,且人家也说了,其余的姑娘由着顾家挑,是祁季昭自己不乐意,怪得了谁?

    长吁短叹了一番,叫人给祁季昭延医问药,也就把周家这事放到了一边。

    顾宣倒还真去打听了。

    周琳琅长街被押送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一打听就问到了,很快顾宣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他伏案沉思,心道:都说这丫头是个祸害,可他怎么就觉得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孙家失火,又没什么顶大的损失,怪也怪不到周琳琅身上?难道说孙家察觉她有怨气,所以想借此磨一磨她的性子?

    可不就被顾宣给猜着了嘛。

    周琳琅被押进大牢,孙老夫人和乔氏相继派人前来托人情。孙老夫人的意思是:“多照顾照顾。”

    这人进了大牢,一般来说都是重罪,那是有去无回,轻易是出不来的。

    所以一般人家怕官府怕得要命,但凡不涉及人命,没人去告官,不管你是苦主,还是凶徒,白怎不怎,进去了就要一百杀威棒,打死了是你活该,还留着一口气是你命大。

    若是进了牢狱,那受的罪就更多了。

    尤其是女人,进了大牢,就没人拿你当人看待。

    牢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女人进了牢,但凡有点儿姿色,先便宜了牢头,若是有相熟的还能买通牢里照看女犯人的婆子,给两个钱就能快活一宿。

    孙老夫人自然清楚这里的猫腻,她是想挫磨挫磨周琳琅,可周琳琅毕竟是给自己儿子准备的女人,如果身子坏了,就算她还没和自家儿子圆房,那孙家也丢尽了颜面。

    乔氏也是一个意思:“多照顾照顾。”

    只是她这照顾的意思和孙老夫人是不是一样,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托的人就是狱里的牢头,给的银子也比孙老夫人给的多了一倍。

    县官不如现管,孙老夫人托的是顺天府尹,自己嫁家侄的一个表兄,姓林,名双成的。林大人看了看卷宗,直觉这案子不是什么大事,难就难在证人、证据不足,一时没法定案,是以吩咐下去不许苛待周琳琅,不许设私刑,不许当犯人对待。

    他也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那牢头得了乔氏的银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情知这新收监的女人生得花容月貌,又是个妾室,还没听说哪个正妻大度到这种地步的呢。

    留周氏一命就算她大方了。

    夜幕降临,本就阴暗的牢里更是漆黑一片,零星有几片烛光,更像是坟地里的鬼火。

    这是周琳琅在牢里待的头一晚。

    白天牢里清净,晚上却似鬼魅从生,到处都是惨叫和低吟。

    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周琳琅衣衫简薄,孙家苛待,又因为一把火烧光了她的嫁妆——当然这是孙家人说的,烧没烧光,是她们一句话的事。

    所以周琳琅仍然披着那件婆子的外袍,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望天苦笑。

    这么长的自己独处的时间,她也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扭转目前的困境。想东想西,甚至她连一头撞死,看能不能穿回去的法子都想到了。

    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外援,她一丁点儿斗法都没有。

    看,她带着后世而来的优越感,时不时的傲视这些人,自以为她高人一等,可其实在这个世道及命运之前,她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的弱女子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虽然颓废、羞耻,可保命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她试图求狱卒替她给顾至或是祁季昭传个话。

    只换来狱卒的嘲笑:“别天真了,顾世子怎么会认得你?就算真认得,我们跑过去求人,人家也不认得我们,还得把我们打回来。”

    周琳琅知道这是推脱之词,很诚恳的表示她愿意重金相酬。那狱卒一伸手:“别日后了,就现在吧。”

    周琳琅:“……”她现在一文不名。

    一瞬间,好像她进了一个死空间,四处密闭,没有生路。就连她无力的等待似乎都只是徒劳。
章节目录 第122章 牢狱
    狱卒送了晚饭,还顺手扔了一个包袱进来,朝着周琳琅挤了挤眼:“喏,这是你家人给你带来的,看你年纪轻轻就遭了牢狱之灾,也怪可怜的,银子我们收下了,这衣裳还给你。”

    不知道是哪个家。

    那狱卒啧了一声道:“你不是许给孙家了嘛,这嫁出去的女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以后这夫家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家,还能有哪个家?”

    周琳琅接过包袱,道了声“谢”。她并非不通世故,自然知道银子就是送给狱卒的,他能把衣裳还自己就算是他大发善心了。

    打开包袱,见是一套红色里衣,一套浅蓝襦裙。虽说削薄了些,也好过她现在的衣裳不整。

    那狱卒摇头晃脑的啐了一口,哼着小曲自去了,对于牢里的周琳琅,他可没有仁慈之心。能被送到这里的,可见那孙家也是下了狠心,她还在那对孙家满怀感激,孰不知她已经踏上死路,而推手就是孙家。

    晚饭比孙家还要难以下咽,看着是窝窝头,可也不知是什么面做的,不白不黄,不紫不黑,总之和那石头颜色差不多,硬度也一样。

    周琳琅纵然没食欲,可也不想饿死自己,抓在手里啃了半天,也只在那窝窝头上留下一排牙印。

    这还是她牙口好,但凡牙口不好,这会儿牙早崩掉了。

    旁边放着一碗汤,比孙家的涮锅水强不到哪儿去,这会儿早就没了热度。

    周琳琅咬着牙,把窝窝头泡进去,等了半晌,总算这窝窝头还不是油盐不浸,总算软和了些。

    就着这碗汤,周琳琅啃了半个窝窝头。

    外头狱卒早就不耐烦了,一直催着收碗,周琳琅噎得直翻白眼。饶是这样,那半个窝窝头连同那两个破黑碗都被狱卒收走了。

    那狱卒还得吧得呢:“唉,一看就是千金大小姐,没吃过苦没受过罪,到了这儿瞧不起这里的饭食,你哪儿知道你算是上辈了烧了高香了?也就是你,还能单独一个人住个单间牢房,你也四下瞅瞅,那个不是一起住着十个八个?进来先挨顿揍,完了你还得给人上供,还窝窝头呢,你一口也闹不着,也只落得个给人倒夜香的地步。”

    周琳琅虽然不爱听,但此刻也耐着性子都听完了,且没再一味的清高孤傲,甚至在心里都没反驳。

    她知道这狱卒说的是大实话。

    孙家到底还算容情,没把她推到死路上去。

    她多少明白孙家打的什么主意,那就是还想要她,却想打压她的气焰,让她以后只能乖乖的按照她们的吩咐行事。

    周琳琅其实挺意外的,她哪点儿不驯了?其实她都已经做好认命的准备了啊。

    牢里又阴又冷,这会初春,牢里却像冬天似的,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打到周琳琅身上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狱卒拿来的衣裳她没舍得换,想着到过堂的时候再说。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她总得给自己留点体面,这会儿换上了也是白搭。

    可实在冷得受不住,她把衣裳拿出来盖住腿。

    本尊大概从前受的苦处太多,周琳琅能感受得到腿的关节处一阵一阵的泛疼,大概是风湿,只是因为年轻,所以还不那严重。

    她坐在黑暗中发呆,自然是没有被褥的,她只能窝在发霉的草堆上。

    耳边响起女人的尖叫和惨号声,隐约夹杂着男人怒骂的声音。她有些奇怪,原本男女是分开的,这边是女监,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牢门口响起脚步声,周末琅悚然而惊,她发现自己有预察危险的能力,只是有这能力也白搭,她什么都做不了。

    门口站着个婆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看那模样,也是这牢里和狱卒身份差不多的。有时候女监里为了方便,是有狱婆的。

    牢门上的锁发出刺耳的咣啷声,接着那婆子推门进来,提灯走到周琳琅跟前,格外认真的打量了半晌,笑着道:“周氏,换换衣裳,跟妈妈走一趟吧?”

    这婆子穿得邋遢,长得也不怎么好看,难得说话声音柔媚婉转,格外的不合时宜。且她自称妈妈,让周琳琅有一种她是青楼里老鸨子的错觉。

    周琳琅警觉的问:“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到了这儿,你可就不是什么身份金贵的姨娘,最好乖顺些,还能少吃些苦。妈妈手劲大,怕不小心伤着你这细皮嫩肉的,这衣裳还是您自己换吧。”

    周琳琅撬不开她的嘴,只好沉默的拿起衣裳。

    那婆子没有走的意思,那灯笼的光还直直的照到周琳琅身上。

    周琳琅窘迫的道:“我要换衣裳。”

    意思很明显,你就不能背过身去回避一下?

    那婆子笑笑道:“我说周氏,时间不早,你还是快点儿吧,回头得罪了上头,吃亏的还是你。”

    这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周琳琅只好自己背过身去,草草的脱了里衣,直接把襦衫往上套。

    肩背上按住了一只湿冷的手,只听那婆子道:“从里到外都换了才成,快点儿,别让妈妈我费事。啧啧,你这身皮子可真是难得一见,妈妈我过活了四十七八年,还是头一回见。”

    她那湿凉的手指就跟暗夜里的蛇一样,让人心中发冷。甚至周琳琅有一种感觉,她像男人一样,对她的皮肤有着格外的迷恋,如果自己不做点儿什么,怕是她的手都要捻上她的胸了。

    周琳琅心口怦怦直跳,状似无意的躲开她的手,道:“您说笑了,稍等,我这就换。”

    顾不得脸面和羞耻,周琳琅顶着这婆子如同视奸一样的眼神把衣裳从里到外都换好。

    什么都好,只是没有鞋,她本来的那双鞋早就磨破了,挂在脚上聊胜于无。

    她转过身,平静的道:“好了。”

    这婆子重新举高了灯,将周琳琅上下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一遍,才眼睛里冒着垂涎的光,笑着道:“尤物,真是天生尤物,妈妈我这是捡到宝了。”

    周琳琅避开她的视线,打从心里别扭和恶心。

    那婆子将手枷替周琳琅套上,还顺势揩油摸了一把,感叹道:“可惜了你这手,怎么这么粗糙,不过瑕不掩瑜,算不得大毛病。”

    被挑三拣四的周琳琅觉得自己像是一件货物。
章节目录 第123章 之灾
    穿过黑暗的长廊,周琳琅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将去向何方。

    那婆子身姿灵巧,像是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环境。

    反倒是周琳琅虽比她年轻,却走得踉踉跄跄,那双鞋终于脱离了她的脚,不知所踪。每一脚踩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既冷又硌人。

    终于见到了光明,却是一件明亮的屋子,这屋子里坐着好几个男人,既有这牢里的,也有外头的,正团坐在一张小八仙桌前喝酒。

    桌上摆着猪头肉、花生米等几道小菜,大抵是喝得热了,有两个人都打着赤膊,更兼哟五喝六的划拳,十分热闹。

    那婆子进门便笑道:“几位爷倒是玩得痛快。”

    一听见她的声儿,几个男人都转了脸,先看见了美艳精致的周琳琅,当下都呆了一呆。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便跳起来,径直到了周琳琅跟前,二话不说先摸了一把。

    周琳琅没想到他如此粗野,气得脸和眼都红了。

    那男人哈哈笑道:“原来是这么个精致的雌儿,老子赚了。”他朝后头一挥手:“都给老子滚,今儿老子要吃独食。”

    另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也走过来道:“不行,银子我们都交了,说好了要一块上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还有一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男人,摇着一把破扇子道:“你们占着锅着,何必急着跟我抢?我可是出了大头的。”

    周琳琅退后一步,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她这会儿多少也明白那婆子带自己来是什么意思了,她大喝一声道:“你们怎么敢?监守自盗,淫/辱女犯,你们这是要杀头的。”

    那络腮胡子啐了一口道:“这雌儿倒是好钢口,你懂得还不少,什么监守自盗?千八百年,甭管换哪个朝代,进了这牢里就是老子的一亩三分地,凭他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住老子的腰带。老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没人敢放个屁。”

    他一伸手就把周琳琅提溜了过去,道:“看你细皮嫩肉的,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老子玩过的女人多了,还没真玩过你这样的。”

    原本周琳琅还想拿周家之势来压人,这会儿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先别说她能不能逃得生天,万一真有那天,她今日自报家门,谁都知道她是周三姑娘琳琅,被人在牢里欺侮过了,那可真是比现在的处境还要难上千倍万倍。

    从来这世道对女人就苛刻,没人指责男人们浑蛋不是东西,只会靠蛮力欺负女人,反倒认为被欺负的女人不洁,是罪孽深重,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哪怕到了后世,这样的观念也没改变多少,许多被欺负的女子就是死于积毁销骨的流言,更何况这个时代?

    周琳琅没有做出畏惧和疯狂之态,她只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死死的把他的容貌记在心里。尽管这话说得有些徒劳,但她总想着,将来但凡有一天能报大仇,她绝对不放过他。

    这牢头看她一脸认命的模样,不禁笑道:“你也甭恨我,这就是你的命,有本事你别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周琳琅道:“我不信命,我只信因果轮回,听说****女,死后要受炮烙之刑。”

    “哈哈哈,到这时候了你还嘴硬,由得你痛快痛快嘴吧。实话跟你说,老子在这个位置上待了也有十年了,见过各种人性,见过世间百态,像你这样的不知有几百,进来之前都人模狗样,进了牢里也不过就是烂泥中的一条狗,嘴上惯会威胁人,可其实呢?还不是被老子踩在脚下?老子就没见过一个进了牢里还能活着出去的,反正你也必死无移,临了让老子们快活快活,那是你的福分。”

    周琳琅扭开脸,躲开他薰人的气息,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也不和你多说,只盼着你日后不会后悔。”

    这几个人都瞧中了周琳琅,怎耐这牢头咬死今晚他非要拔得头筹,且非得吃独食不可,他们也就算了。

    婆子拿了分红,弯着腰笑道:“孙爷,您慢慢乐着,回头我来接人。”

    孙牢头便摆手:“都滚吧,耽误了老子乐和的时间。”

    他一伸手,那婆子便把钥匙交到他手上,到底劝了一句:“孙爷,听说这雌儿可不是个老实的……”俯耳轻声说了几句,状似关心。

    孙牢头嗤笑道:“去特么的扫帚星,老子不信这个邪,充其量就是个小娘们,他能耐我何?”

    打发了人,他将周琳琅的手枷打开。

    周琳琅活动着手腕,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那牢头也不急,抱着手臂任她打量,只时不时的说几句酸话:“要不要老子给你找把刀啊?甭费那劲了,就算你把老子撂倒,你也逃不出去,出了这个门,外头只有无数的狼候着你,到那会儿可就不是这待遇了。”

    周琳琅收回视线,望了他一眼道:“如你所说,我认,只是我饿了一天,想吃点儿东西。”

    那牢头倒大方,叫人送了吃食进来。

    周琳琅果然大大方方的坐下,捧起碗姿态优雅的吃起来。

    孙牢头一条腿骑着条凳,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剔牙,嗤笑道:“刚才老子说错了,虽说我做了十年牢头,可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你是不是吓傻了?”

    周琳琅道:“没有。”

    “闲着也是闲着,说说呗,你到底因为什么进来的?”

    周琳琅放下碗,道:“纵火。”

    “哟喝,罪不致死啊,好端端的你放什么火?不想活了?”

    周琳琅苦笑:“蝼蚁尚且贪生,我又何能例外?我是被人陷害的。”

    “嗤,哪个人进来不喊自己冤枉,等到证据确凿,还有的是人据死不认呢。”

    周琳琅沉默了一瞬,不再多说。

    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人性?他是个牢头,眼里只有犯人,又不是官老爷,哪里管你冤不冤枉?肯跟她多说两句不是他关心,只是好奇,想跟一个漂亮女人闲磕牙而已。

    孙牢头扔了牙签,起身道:“行了,你耽误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子是看你长得漂亮怜惜你,你可别妄想着什么糟心的主意。我这人呢不是什么好人,你也甭恨我,下辈子投胎时睁大眼,祈祷别再遇上这天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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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24章 之恩
    今天的更新。

    周琳琅不再相信奇迹。

    她也不再悲哀。

    人生从来都是不投入就没有回报。

    她自以为接手了本尊的命运,以她后世的优越感,就算不能创造奇迹,也起码比本尊过得轻松自在。

    可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

    她也不想再后悔。

    从前的一切错误,到今天为止算是惩罚,也是个结束,以后,她会比从前更认真,更严肃的对待和经营。

    她不会觉得经历了这样的事她就该死,也不会羞于活在世上,耻于面对众人,错的不是她,该受到惩罚的也不是她,不管是什么艰难的窘境,她都得打起精神,努力的活下去。

    顾宣站在门外,对身边站得笔直的男人道:“你说,爷什么时候进去好?”

    那男人看模样就是个侍卫,容貌普通,神色寡淡,看着屋里男人撕扯女人的衣裳也没多大动容,闻言只是道:“属下不清楚。”

    顾宣也不是跟他要答案,又问:“小江,你见过这样的女人吗?”

    “属下没见过。”

    “呵呵。”顾宣抚着下巴笑了笑:“她有什么出奇之处,能吸引你吗?”

    “……”这男人犹豫了一瞬,才道:“长得还算漂亮。”

    “别的呢?”

    “呃,好像,身条也还好,皮肤也还算白……”

    顾宣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道:“还行,我还当这么多年,你修成了个铁石心肠的木头人,永远也不会发芽开花了呢,原来你对女人的审美是正常的。等闲了,爷替你寻个合心合意的女人,你也成家吧。”

    他笑罢,一脚踢开房门。

    孙牢头猛然顿住,喝问:“谁?”

    才抬了个头,就被人一脚踢中后心,整个人从小榻上滚下去。他倒也不是白给的,一个鲤鱼打挺……

    可惜他虽快,也快不过顾宣,他又是一脚,孙牢头径直仰面躺下,嘴角全是血。

    顾宣一个示意,小江上前把孙牢头像拖死狗一样拖到门外。他则背手踱到周琳琅跟前,笑模笑样的打招呼:“周三姑娘,别来无恙?”

    周琳琅并没受多少罪,因为她没过激反抗。

    孙牢头比卫辅要雄壮得多,也比卫辅要铁石心肠。说白了,卫辅顶多就是个花花公子,年纪又轻,纵然心思龌龊,可没经历过腥风血雨,到底单纯好骗得多,不然也不会被她得手,用他头上的铜簪扎进他的心口,借以脱身跑到外面,顺势放了一把火。

    此刻周琳琅比先前还要狼狈,身上的衣裳几乎不能蔽体,上身只剩了半挂在肩上的肚兜,一头如瀑般滑下的青丝都遮掩不住她露面外面的大片肌肤。

    抬头见是顾宣,听着他状似亲近实则讽刺的寒暄,周琳琅虽然羞窘,却也没徒劳的做出惊惶失措状,她坦然的坐起身,朝他点头示意:“多谢顾大人的救命之恩。”

    顾宣在她对面坐了,道:“我可没说要不要救你。”

    周琳琅抿唇,有些似嗔似怨的瞥了他一眼。不愧是兄弟,他这嘴也挺贱,而且心思似乎比顾至也好不到哪儿去。

    尽管他弄晕了孙牢头,可她一天不出牢狱,就一天不能解除危险。周琳琅能有这一刻半刻苟延残喘的功夫已经是奢望,绝对不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就把他拒之千里。

    顾宣被周琳琅这一眼看得有些心动,心想这女子年纪不大,容貌极佳,更难得的是她这份不经意间的风情最是动人。

    似乎还挺聪明。

    他道:“听说我那个病秧子三表哥很喜欢你?”

    周琳琅垂眸:“承蒙祁三公子错爱……”

    “哈。”他笑了一声,道:“这官腔打得,好虚伪。”一句话就把周琳琅给噎了个倒仰。他见她抿紧唇,一副“打死也不再开口”的模样,又忍不住撩拨她:“可惜了我三表哥的一腔深情,他都怂恿着我祖母去府上求亲了,哪成想你竟然早就琵琶别报。”

    周琳琅面上镇静,心里还是一酸,想不到他居然真的肯登门求亲。到底她辜负了他,可这也说明连天意都不允许他们两个在一起。

    不过到底还是挺感激他的,他已经仁至义尽。

    顾宣问周琳琅:“我猜猜,你为什么不喜欢三表哥?”

    周琳琅抬眼望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实话,她对祁季昭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无感,毕竟没见过几面,他之于她的救命之恩又不是她收的,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祁季昭。

    “三表哥家世够了,配你绰绰有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身子较常人弱些。我说周琳琅,你眼睛是不是瞎啊?挑拣半天,你挑个比我三表哥强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男人也行,怎么就挑了孙家?啧啧,这才嫁过去一天都不到,你就被投进了大牢,实在是……”

    他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神情。

    气得周琳琅脸色通红,道:“婚事不是我自己愿意的,纵火也是为他人所陷害。”

    顾宣摊手:“你跟我喊有用?”

    “我……”周琳琅重新闭嘴。特么的,顾家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嘴毒,他是不是有病?就单纯为了撩拨她说话,然后再拿话噎死她?

    顾宣好笑的道:“你看,这回也算是我救了你,你怎么报答我?”

    周琳琅尽量诚恳的道:“多谢顾大人——”

    顾宣抬手:“别扯那些没用的,嘴上谢我用你谢?”

    周琳琅被噎得脸都青了,半晌,使出浑身力气道:“我会尽最大努力,报答顾大人。”

    顾宣哈哈笑道:“周三姑娘,你可真虚伪,只是最尽最大努力,而不是竭尽所能?”

    周琳琅反问:“这,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字眼不同……”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妹,我能不能不听?

    顾宣灼亮的眼睛盯着周琳琅,那架势当然是不能。周琳琅也就只能做谦虚状,道:“顾大人请讲。”

    “说有一只狼追一只羊,结果羊没追上,让它逃了。有人问狼,你为什么没追上?狼说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有人问羊,你怎么能逃得掉?羊说,我是竭尽所能。你看,字眼不同,意思可天差地别,就是结果也大为悬殊……”沉默醉说我看大家都跳订了,是不是不习惯这种连续更的方式啊?那我还是改回上午一更,下午一更吧。
章节目录 第125章 无以
    今天的第二更。

    周琳琅差点儿都要掀桌子骂娘了:爱救不救,不救滚蛋,能不能给好人留个地儿?

    她也瞧出点儿眉目来了,这位顾家二爷,顾副统领压根没有救人的意思,纯粹是逗她玩呢?

    周琳琅有些破罐破摔,她道:“琳琅才疏学浅,竟不知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多承顾大人教诲……”

    他如此好为人师,找别的地儿教诲旁人去吧。

    顾宣噙着笑,道:“既然受教,你当如何知错就改?”

    你妹,她压根就没想着改。

    周琳琅轻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道:“但凭顾大人驱驰。只是不知顾大人,想要琳琅怎么个报答法?”

    她往前凑近了一步,轻抬手臂搭到他的肩上,吐气如兰的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顾宣倒是没想到周琳琅这么大胆,大胆到近乎无耻的地步,他逗她是一回事,这回被她逗了,他反倒有点儿心惊肉跳。

    肌肉蓦进紧绷,细长的眼睛眯起,里面带了审慎的戒备。

    周琳琅又问:“顾大人意下如何呀?”

    她笑得娇媚,声音温软,又衬着她露在外面的雪肤花容,实在是有勾引人的资本。顾宣自然不怕她还有什么手段,只是男人都贱,如果一个惊才绝艳的尤物上赶着投怀送抱,他反倒有些腻味。

    多年的礼教使然,他习惯性的认为女子就该柔婉、被动,永远都伊伊呀呀说着“不要,不行,不能”,永远都是害怕张惶的模样才对。

    若太过主动和热情了些,那便成发青楼楚馆里的姬女。因为那是她们的职业,且是她们的目标,更是她们安身立命的仰仗。

    就算是她们,也把欲拒还迎,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口蜜腹剑,半推半就等功夫炼得炉火纯青,就是没一个像周琳琅这样粗浅直白的。

    一旦过于直接,就流于粗俗。

    顾宣本能的有些嫌恶。

    顾宣忽的又笑了,他臂上肌肉一松,问周琳琅道:“你觉得我会缺女人?”

    周琳琅对他无感,因此并不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落在他眼里有多羞耻,道:“自然不缺,可天底下女人千千万,毕竟各不相同,叫做周琳琅的或许有百八十个,可我么,独此一家。”

    哈哈,她还真够脸皮厚的。

    顾宣摇头:“就算你是独一无二的,可是没有我看得中的地方,又有何意义可言?”

    周琳琅也跟着摇头,笑叹道:“那琳琅就无可奈何了,当初祁三公子可是巴不得琳琅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

    顾宣失笑,他和祁季昭怎么能相提并论?这周琳琅也是世家女子,想不到竟然徒有其表,内里是个蠢华。

    祁季昭父母双亡,如今只是寄居顾家的过客,且他身子孱弱,天不假年,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自己则不然,父亲是候爷,世子花落谁家也不一定,自己又已经是御前副统领,不久的将来既有名势又有实权,不要说祁季昭了,就是顾至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周琳琅态度很明确,她虽稀罕顾宣的救命之恩,但她一无长物,能报则报,他不稀罕那就算了。

    顾宣道:“我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份情算你欠着我的。”

    周琳琅点头:“成。”他要再不吐口,她可不想跟他再磨唧了。

    顾宣脱了外袍丢到周琳琅身上,朝她眨眨眼,道:“想不想报仇?”

    周琳琅没有丝毫羞窘的披上他的外袍,问:“怎么个报仇法?难道顾大人愿意替琳琅揪出纵火案后头的元凶么?”

    那他可管不着。

    周琳琅冷笑了下又问:“还是说顾大人愿意施以援手,替琳琅解除和孙家的这份孽缘?”

    顾宣就更不愿意管了,他道:“人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既然当初你拒绝了我三表哥,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能嫁去孙家也不错,便是我替你解除了与孙家的关系,你敢保证没有李家,张家,王家?”

    周琳琅保持了沉默,不论是斗嘴还是辩理,她都不是顾宣的对手,就是今天他为什么闯进牢里来都有待商榷,若还想再贪心,那可真就天地不容了。

    顾宣说让她报仇,不过是对付孙牢头。

    其实周琳琅倒说不上多恨孙牢头,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在牢头这个位置坐得久了,便是白的也早染黑了。

    诚如他所说,淫/辱女犯是不成文的规定,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上令虽严,可这么一块小地方,便是再黑也没人查。

    多数女犯都死了,活着的也耻于和家人道其中详情,种种种种都给了孙牢头为所欲为的勇气和信心。

    他充其量就是个外人,和她不沾亲不带故,再坏也有限,再伤也没多疼,都远不如周琳琅对周家的人滔天之恨。

    试问连有着血脉亲情的亲人都能无情的将她推出去任人吞噬,甚至还和别人一块吞噬,怎么能叫她不恨?

    把孙牢头弄醒,顾宣笑望周琳琅:“你想怎么解恨?”

    周琳琅垂眸默然,不知在想什么。

    孙牢头趴地下求饶:“顾大人,小人有眼无珠,罪该万死,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条贱命。”

    顾宣见周琳琅不语,掉转头对孙牢头道:“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便是判个死刑也不枉,爷凭什么饶你?“

    “顾大人,顾大人,小人真的知错了,您饶了小人吧。实是小人见色起义,可小人也是受人所托啊。”

    周琳琅猛的抬头,问:“受谁人所托?”

    顾宣对此倒是不大感兴趣,只漠然的笑笑。

    孙牢头顿了下,道:“是,孙家……”

    周琳琅也懒得问了,不是孙老夫人就是乔氏。孙老夫人不大可能,毕竟自己碍不着她的利益,那就是乔氏。

    还真是人心叵测,那么个佛爷似的木头人,针扎一下都不吭声,看着没一点儿脾气的人,心思居然如此歹毒。

    自己招她惹她了?

    呃,也是,自己做了孙三老爷的妾,可不就直接影响了她的利益了嘛。

    一饮一啄,自有因果,周琳琅心口一片灰凉。

    她总不能跳起来指责乔氏虚伪,说她既然不乐意,干吗替她丈夫张罗妾室?

    同是可怜人,没有谁比谁更可恶,她所做的所有反抗,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而周琳琅很不幸,恰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沉默醉说每天都是两更,大家别忘了看哈。
章节目录 第126章 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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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牢头那边鬼哭狼嚎,周琳琅只蹙着秀气的眉头垂眸发呆,这样的情形让顾宣十分好奇,他也不说话,就在一边目光咄咄的盯着周琳琅看。

    嗯,看了半天,他得出个结论,这小姑娘还真不能算是女人,瞧着年纪也就十四五岁,跟自己的妹妹差不多年纪。

    这就是个小姑娘。

    确实是挺漂亮。

    刚才从外面只扫了那么几眼,没怎么看清,近了看,发现她五官秾艳,眉眼间俱是丽色,宜嗔宜喜,动静皆宜,哪怕就是纯发呆,瞧着有些蠢相,也不掩她的艳色。

    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小美人,不怪祁三那病秧子动了春心。

    女人美则美矣,顾宣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但姿色这东西,怎么说呢,是一个女人必须有的东西,否则他都不稀罕看上一眼半眼,但这东西又不是全部,他见过有许多女人空有姿色,实则是个空心的傀儡,没有灵魂,整个人就显得呆滞。

    这周琳琅倒是有个非常鲜明的灵魂。

    就比如刚才,分明是一个女人遭受的灭顶之灾,可他只看见了隐忍,却无徒劳的挣扎。这在一个恐惧到极点,濒临崩溃的女人身上是极为罕有的。

    或许别人看到的是个吓傻了的女人,顾宣却觉得不是,尤其她起身后,面对着自己这么个外男,纵然衣衫不整,她也没有小姑娘会有的无地自容和羞窘。

    单那份坦然就让顾宣惊讶,她仿佛待在自己的闺房,而不是阴冷潮湿的大牢,更不是刚被男人欺负过,差一点儿就失去了女人最应该在乎的处子之身。

    还比如这会儿,她分明在发呆,可偏偏流露出一种隐隐的忧伤和一股淡淡的坚忍,让人无法忽略。

    顾宣开口道:“你还在做着白日梦呢?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三表哥一知悉你拒了他的求亲,已经择人另嫁,回去就病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度过这个劫,所以他你是甭指望了。至于我兄长顾至,他跟着三殿下去了南边打仗,怕是没个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到那时,要么你坟上的青草已经长了一人多高,要么你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他对顾至有着天然的敌意,笑了笑道:“当然,就是他在,只怕他也未必肯帮你。我大哥那个人嘛,说好听点儿是有点儿自私,说难听点儿,就是有点浑不吝,软硬不吃,油盐不浸,相当的难搞。不过嘛……也难说。”

    顾宣托着腮,不断的打量周琳琅,心里也有点儿奇怪:顾至这人除了浑,还真抓不着他什么把柄,他虽也常出入青楼楚馆,可还没听说他有什么风流韵事。

    世家公子多少都有迷恋哪个姑娘的时候,顾至从来没有。

    可他为什么肯三番两次的救周琳琅?

    要说他单纯是为着祁季昭那个病秧子?

    周琳琅抬起黑亮亮的眸子,不轻不淡的瞥了顾宣一眼:你就是典型的不说话就死星人。她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她神情有些懒懒的道:“这半夜三更的,顾大人想必也该歇着了吧?”

    打哪儿来滚哪儿去,成不成?

    顾宣抱肩:“你这人还真是……我救不救你,就是一念之间,你这会儿不应该好好的讨好我,好救你于水火吗?”

    周琳琅诚恳的道:“真不用,顾大人,我周琳琅别无长物,无以回报,为了彼此省事,您还是走吧。”

    顾宣倒噎了噎:“周琳琅,你明不明白如果我不来,你会是个什么境地?如果我走了,又意味着什么?”

    周琳琅残忍的笑了笑,道:“当然明白,可那又怎么样?周琳琅从来就不是个轻易屈服的人,只要我不想死,就算老天想夺我的命,都得掂量掂量。”

    顾宣只有一个呵字。

    还真是年少轻狂。

    他忍不住道:“我看就是我来得太早了。”

    她那是没尝过疼,不知道教训什么滋味。

    周琳琅看一眼躺在一边的孙牢头,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焰,道:“琳琅不能说不在乎,但是和性命相抵,这些都算不得什么,错的又不是我,我不会觉得无颜苟活。顾大人愿意救,琳琅会很感激,顾大人不救,琳琅也无怨恨,总之,言尽于此,顾大人自便。”

    周琳琅自己走了。

    小江丢下孙牢头,问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顾宣,问:“大人?这人怎么办?”

    顾宣瞥了孙牢头一眼,道:“死都便宜他了。”

    小江举手,做势要结果孙牢头的狗命。顾宣叹了口气,道:“弄死一只猪,还会来一只狼,沉年积疴,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改变的。”

    小江收回手,有些不解:“那,就这样……”

    顾宣抚着下巴,翻了他一眼,道:“本来就是看热闹的,还能怎么样?想让爷把她救出去?她想得倒美。她是爷什么人?给谁做不做妾,关爷什么事?”

    越说越气,顾宣一脚踢翻破椅子,没好气的道:“走了,大半夜不睡,跑这鬼地方来,爷真是脑子进水了。”

    顾宣真觉得自己是脑子有坑才来搭救周琳琅。

    不过就那么个小姑娘而已,自己搭救她有什么好处?

    祁季昭再喜欢又能怎么样?连个周家他都耐何不得,求个亲都能被拒。

    要他说还是拒了的好,万一周家阳奉阴违,表面答应,随后嫁过来的却是别人,那时祁季昭才要哭死呢。

    说回来,这么点儿打击他都受不了,回府就要死要活的,还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就这他也敢自称是祁家人?祁家人可从老到小,都没一个像他这么没血性的男人。

    顾宣本来记恨祁季昭总是和顾至形影不离的,私底下不知替顾至出了多少鬼主意,没他顾至早就被弄死了,实是自己前进路上的巨大阻碍。

    原本还想拿周琳琅这事打击打击他,哪成想这么个病弱的玩意,还没怎么样呢,他自己已经先把他自己打击倒了,再拿周琳琅做文章纯属画蛇添足。

    顾宣回去就把这事撂开了手,实在小小的周琳琅,如今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孙家这么粗暴直接拙劣的伎俩就能把她打压得死死的,犯不着由他再出手雪上加霜。

    可是很久以后,顾宣十分后悔今日的放过。

    不过那是后话。

    既然说不管,顾宣自然不会同祁季昭多话,就是侍璧和侍玉二人也被他丢在了脑后。侍璧伤一好,顾宣便直接把她二人送到了远在大兴的庄子上。

    侍玉还做着“英雄救美”主仆重聚的美梦呢。沉默醉说收藏不升反降,订阅也是越来越少,亲们都抛弃醉了么?
章节目录 第127章 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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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纵火案到最后是以不了了之了的局。

    孙老太太终究不想把这事闹大,一等府尹查不出什么来,她就想方设法把周琳琅弄出了大牢。

    当然若有蛛丝马迹,她得随传随到。

    周琳琅被放出大牢那一天,是个风和日丽,天光晴好的正午。她在狱卒的押送下,直到门口才卸了枷。

    这可真是凄凉,周琳琅这心里的滋味复杂的难以言表。她发现自打她接手了周琳琅的身体以来,几乎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让她不得不佩服本尊。

    人家混得虽然落魄,可情有可原,毕竟她确实年纪小,可自己呢?比她年纪大了一倍,却还是混到这个地步,再不情愿也要向本尊认输了。

    门口有一辆青缦小车,车外立着两个婆子,正是孙家派来接周琳琅的下人。

    一见孙家人,周琳琅眼里直冒火星。周家是始作俑者,孙家是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说把她送入火坑就送,如今想接就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周琳琅得了自由,却不肯走,她问身后的两个狱卒:“这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狱卒道:“什么什么意思?放你走的意思,怎么,你还不愿意走了?”

    周琳琅还真不想走,她站在当地,道:“抓我的时候是以什么名目?如今纵火案没有查出首凶,就这么放我走?说法呢?”

    那两个狱卒一听,这个气:“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是不是大牢没坐够啊?但凡进得大牢的人,就没几个走得出去的,你这是天大的福气,不知珍惜倒罢了,你居然还要挑衅?滚滚滚,赶紧滚。”

    说完把周琳琅搡下台阶,两人骂骂咧咧的道:“活得不耐烦了,你,还要说法?你敢跟府尹大人要说法去?”

    周琳琅:好像确实自己有点儿不识抬举,当这儿是法治社会呢?就是法治社会,也没少了冤假错案,更何况这会儿是人治,她还想翻案?

    哈,不要太天真好吧。

    牢门外的两个婆子是奉了孙老太太的吩咐,务必悄没声息的把周琳琅弄回去,因此见她一耽搁,情知不好,怕出什么差错,忙拥上前,对那两个狱卒点头陪笑,送了顶丰厚的荷包,又一左一右来拉周琳琅,道:“周姨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赶紧回去吧,老太太和三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

    周琳琅很想血溅当场,来个死谏,可惜这大牢不是个吉祥地儿,轻易没有人在这附近流连,且等闲府尹也不会往这儿来,周琳琅就算死的这儿那也是明珠投暗,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且她被两个婆子大力左右架着,一时还真无法反抗。

    犹豫的功夫,周琳琅已经被两个婆子弄上了马车。

    就差把她五花大绑,再把嘴堵得严严实实的了。

    马车一路疾行,径直将周琳琅送回孙府。

    路上周琳琅也想明白了,只要她想逃,不是没有机会,只是逃出去容易,以后日子艰难。

    周家和孙家定然是有婚书的,这还不同于娶妻的那种正儿八经的婚书,说白了就是卖身契,如今她是孙家的妾室,官府是有备案的,一旦她私逃,孙家告到官府,她就成了逃犯。

    假若她有朝一日被逮回来,迎接她的还是牢狱之灾,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就算侥幸她没被抓住,可以后也成了丧家之犬,且不说她奔逃流离,日子如何凄惨,就是这种逃亡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

    特么的,周琳琅越想越气。她竟然连本尊的十分之一都不如,本尊都被发配到鸣凤庵了,在那样惨淡的绝境下,她都能想办法逃出生天,可自己却仰仗着周府这个不算结实的后台,愣是能让人卖掉,不能不说她足够憋屈。

    车子驶到孙府侧门,两个婆子皮笑肉不笑的扶周琳琅下车,道:“周姨娘,请下车吧,到家了。”

    周琳琅憋了一肚子的火,在这一路的沉默中不断发酵,都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孙家自然是不会给她开大门的,她唯一的在一个女人风光的时候,还只是个妾,自然也只配走侧门,这会儿正晦气着呢,能给她开个侧门不不错了。

    她左右一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小丫鬟,一人拿着柳条鞭子,一人端着一盆清水。在她们脚底下,还放着一个火盆。

    显然这都是给她准备的了。

    孙家要做什么,她有什么不清楚的?

    周琳琅默不作声。

    那两个婆子哪管她想什么,见她不动,就示意那两个丫鬟:“还不服侍姨娘?”

    其中一个丫鬟便用柳条蘸了水,径直朝周琳琅抽来。

    周琳琅冷笑一声,一抬手就把那柳条揪住了。当她是弱鸡子呢?

    其中一个婆子惊叫一声:“周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周琳琅一用劲,那柳条就到了她手里,她反手抽向那婆子,道:“我还想问问你这是做什么呢?给我去晦气?呸,这晦气就是孙家沾染给我的,要去晦气也是给孙家去。”

    两个婆子气得要死,在那大声嚷嚷:“这是老太太仁慈,是为了姨娘好,哪有你这样不领情又倒打一耙的?”

    周琳琅才不听她满嘴胡沁,说罢径直折身往后走,两个婆子立刻撵过来:“周姨娘你要去哪儿?”

    周琳琅道:“听说孙家也有百年威名了,那大门还是太祖在时亲自题的匾额,我索性就当着先帝手书的面,替孙家去去晦气。”

    两个婆子吓得要死,拼着被她抽也勉力上前,架住她的手臂要往门里拖。什么去不去晦气的?由着她闹,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先送回府里再说吧。

    周琳琅也不硬挣,扔了藤条,大声喊道:“杀人啦,孙府仗势欺人,强迫良家女子做妾啦。”

    虽说孙府占了半条街,可毕竟不是一家独大,这路上多少还是有几户人家的,孙府婆子终究做贼心虚,哪怕此时路上无人,也不敢让周琳琅信口开河。

    这两个婆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喝斥道:“周姨娘不要乱说,您和三老爷的事可是贵府老太太亲口应下并许了的,什么强迫做妾。”

    一边说又叫侧门的丫鬟小厮:“都是死人么?周姨娘得了失心疯,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将周琳琅拖进了孙府侧门。
章节目录 第128章 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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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说歹说,几个人终于把周琳琅连拖带拽的弄进了孙府。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再看周琳琅,见她也不反抗,也不喊叫,只是神色阴沉,瞧上去有些反常的安静。

    众人都有些怵,不知道她又要整什么妖蛾子。

    算了……

    也没人敢提议再让她跨什么火盆了,径直将她扭送到孙老太太跟前。

    孙老太太看着衣衫不整,像个街头乞丐婆的周琳琅就是一皱眉,训斥道:“就是再急,也得先收拾齐整了再说,这个模样像什么话?”

    那两个婆子慌忙跪下请罪:“老太太,是周姨娘不肯,在门口又吵又闹,奴婢们实在是按不住,这才……”

    孙老太太怒视周琳琅:“岂有此理。”

    周琳琅不接孙老太太的话碴,左右看看,径直拎了个杌子坐下,凉凉的道:“什么叫理?孙家是个讲理的地方吗?孙老夫人这是要单方面跟我讲理?”

    以前还想和她们平和相处,自然处处都要委屈自己,迎合她们的喜好,如今都这样了,她得多心大才能再表现得老老实实,任她们拿捏?

    她这一举动,刺激得孙老太太大怒:“你……放肆,周氏,你如今只是我儿的妾室,要懂得温柔贞顺,孝敬舅姑,怎么能如此粗野张狂?来人,拿家法来……”

    呵,又是家法。

    周琳琅摸着手边的茶碗,当一下重重的磕在花梨木桌上,冷喝道:“谁敢。”她看向孙老太太,道:“想必孙老夫人听说过我周琳琅的恶名,我打出生就注定是个扫帚星,身上带着毒,谁靠近我谁就要倒大霉,孙家若是不信,只管试。”

    孙老太太不信这个邪:“那又如何?孙家自有调/教你的办法。”

    “是吗?就凭孙家的家规?我能放一次火,就能放第二次,孙老夫人要不要试试?”

    上回一把火死了八条人命,孙老夫人心里也犯胳应,虽说不是孙家人,到底那院子死了人,晦气的很,不成想周琳琅轻巧巧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又开始要挟起来。

    孙老夫人冷笑:“就凭你?我看你是年轻太任性,这孙家且由不得你做主呢。”

    周琳琅用茶碗的碎片指着自己的脖颈,质问道:“现在呢?”

    “你……”孙老太太心里一咯噔,可她不信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会不珍惜自己的命,她道:“你敢?”

    周琳琅恶狠狠的道:“有什么不敢的?命是我自己的。”她一用力,白晰的脖颈上就现了红。

    看她那坚毅的神情,孙老太太有些犹豫:可别真死在当地。

    她气焰一下子就弱了,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周琳琅笑笑道:“多谢老夫人,那我就直说。”

    孙老太太:“……”我也没答应你什么,你谢什么?倒像是自己允许她如此放肆,不予追究了一样。

    这,理解方式也太奇葩了吧。

    有心反驳,周琳琅已经开口:“这门亲事如何做成的,想来老夫人不太清楚,琳琅也不妨直说,这门亲事,我不情我不愿,是我祖母私自应下。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可也讲究个门当户对,你情我愿,像我祖母这般,实属骗亲。我也不求什么放我归家之类,只求个安身立命,两相无事。否则,我周琳琅不介意以血祭我过世的娘亲。”

    不用周琳琅说,孙老太太多少也知道周家为什么急着打发她。

    说来说去,她声名狼藉是一回事,她碍着周玲珑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她见周琳琅并没要求回周家,倒是松了口气,这门亲事,不该做也做成了,断断没有就这么掰扯开的道理,周家丢得起人,孙家还丢不起人呢。

    只是若轻易应了周琳琅,倒像孙家怕了她一样,有了这样的印象,以后还能辖制得住她?

    可不应她,也难保周琳琅不真这么做。她死了孙家倒不怕,可终究好说不好听。

    如她所言,这门亲事做得确实不太地道,周家老太太确实可恨,有卖孙求平安的嫌疑,自己也有拣便宜的嫌疑,否则无论如何,周琳琅也不至于给自己的儿子做个妾。

    如今只有好言好语的哄着她。

    女人嘛,嫁到夫家,三贞九烈,要死要活的不在少数,可一旦成了亲圆了房,有了一儿半女,凭她再怎么性烈,也都化成了绕指柔,以自己三儿子的身份和权势,不怕她一个小姑娘不屈从。

    孙老太太打定主意,便对周琳琅道:“你这话有失偏颇,不管怎么说,你亲娘离世,你祖母心疼你,替你做主定了终身大事也算不得框外,说句自夸的话,我儿堂堂四品大员,仪表堂堂,年轻有为,配你绰绰有余……”

    周琳琅反问:“那琳琅可配?怎么个匹配法?如您所说,琳琅不过一个妾室,妾是什么?货通买卖,我一个三品官员嫡长女,就只配做个半奴半主的妾么?”

    她咬牙冷笑:“周家如何做,琳琅不想再去追究,生为周家人,是琳琅的命,他们枉顾亲情将琳琅卖掉,也算琳琅偿还了他们的养育之恩,只是以后,我周琳琅的命是我自己的。”

    孙老太太也怕她真的闹起来,到时孙、周两家没法在京城立足。

    她道:“你这样想就好,血脉亲情,那是割舍不掉的,你此时心有恨意,可早晚你会明白你祖母的苦心与拳拳之爱。”

    周琳琅懒得辩解,祖母确实有苦心,也有拳拳之爱,但那不是对自己。

    孙老太太蹙着眉,道:“我可以不追究这次的事,但是过几天会送你去江南我儿身边,你求个安身立命之所,这算不得难事,但有一样,孙家的家规你必须得守。”

    周琳琅点头:“守可以,但家规我不会背。”

    “你……人人都背得,你如何能例外?”

    周琳琅道:“琳琅命苦,自小不得父亲和继母疼爱,不要说读书认字,连生存都是奢侈,及至后来被送入鸣凤庵,吃过的苦更是数不胜数,琳琅可以严格按照孙府家规照做,但背起来着实艰难,还请老夫人体谅。”

    她可以屈服,却不会按照孙家划出来的框框执行。
章节目录 第129章 后悔
    今天的第二更。

    屈服是相互的,周琳琅以为是她屈服了,可孙老太太何尝不觉得是周琳琅在逼孙家屈服?

    所谓的家规家法,不过是管束媳妇、孙女和下人们的手段,哪里是必须的事情。

    因此周琳琅死活不背,孙老太太还真没办法。

    孙家的儿媳妇、孙子、孙女们都是孙家人,奉她为老太太,有孝字压着,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不敢不做什么。

    可周琳琅可不是什么正经孙家人,何况她若不愿意,孙老太太要是发卖了她,说不定她还求之不得呢。

    因此孙老太太咬牙,勉强道:“也罢,你不背,我且容你一回,但要看你日后表现如何。若是你不能恪守家规,敢胡作非为,我必不饶你。”

    周琳琅冷笑:都把她送走了,千里之遥,她不饶也是鞭长莫及,又能怎样?

    孙老太太又道:“你受过很多苦,确实值得人同情和怜悯,但这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借口。不管前尘旧事,你总是我儿的妾室,你务必得恭谨柔顺,侍夫如天……”

    说白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我不是你嫡亲祖母,我又不欠你的,你今天用了这一回,以后便再没的可用了,也算是我对你的唯一一点儿怜悯。

    周琳琅也没指望着用卖惨处处占便宜,当下痛快点头,两人算是达成了协议。

    从孙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周琳琅看一眼聚在廊下的丫鬟,道:“有哪位姐姐肯替琳琅通禀一声儿?我要求见三太太。”

    一个模样老实的丫鬟站出来:“姨娘请跟奴婢来,奴婢正要去三太太那里送庄子供上来的醉梨。”

    周琳琅点点头,道了声“有劳”。

    那丫鬟领着周琳琅往外走,打量了她一回,低声道:“奴婢不急,姨娘不若去收拾收拾?”

    这孙家挺有意思,从上到下,各个都叫她先去收拾。

    周琳琅断然道:“不用。”

    这不是她借以卖惨的道具,而是铠甲,这种屈辱所带来的疼痛,才会让她更清醒。

    见周琳琅不领情,那丫鬟也就闭了嘴。

    要是以前,周琳琅肯定和她套套近乎,借以为日后寻个出路,可自从见识过老实的孙三太太是个佛口蛇蝎的女人,她便再也不肯相信那些看起来最老实不过的人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还敢相信谁?

    孙三太太摔了茶盅,那一向憨厚老实的脸上有些狰狞和扭曲。她身边的大丫鬟叫做妙珠的有些胆战心惊,人是她托的,东西是她送的,那孙牢头明明也答应得好好的,可怎么就让周氏又好好的回来了呢?

    还有老太太,怎么这回这么好说话?那周氏已经不洁了,老太太居然还要让她继续做三老爷的姨娘?

    妙珠的疑问,乔氏心里明镜儿似的:“还能为什么?还不是给我填堵?”

    嫁到他孙家也快二十年了,可她这个做人媳妇的,既不得男人的心,也不得婆婆的心,不然她怎么就舍得让自己在她跟前孝敬,却让她们夫妻两地分离?

    如今又弄出了个生得格外美艳的妾室。

    她打得什么主意当别人不知道?说到底是心疼她自己的儿子,也不看看她儿子都快要当爷爷的人了,还要一树梨花压海棠,要不要脸?

    乔氏好不容易才压下心里的火气,外头丫鬟报:“周姨娘求见太太。”

    这可真是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

    乔氏瞬间又恢复了一惯的慈祥和温厚,带着几分优越的道:“她才回来,想必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吃了不少苦,见不见我得不当个事,让她先回去歇着吧。”

    周琳琅在门外道:“太太为何不肯见琳琅?是做贼心虚了么?”

    “……”乔氏褪去了慈祥温顾的面具,立时面目狰狞起来,可也不过是一瞬,很快压下眼里阴狠寒凉的光,轻轻笑了笑,十分温和的道:“这可真是好人难做,我本是好意,倒让周氏你误会了,既然你不嫌累,我又在乎什么呢?周姨娘,请进吧。”

    周琳琅站到乔氏跟前,腰板挺得笔直,明净的小脸上一双黑沉的眸子深不可测,竟有些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是回来复仇的。

    乔氏又有何惧?她微笑以对:“周姨娘去了顺天府大牢一回,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当真是可喜可贺。”

    周琳琅心里不愤,要说凶手,坐在上首的才是,她是替她挡了这牢狱之灾。心里如是想,面上也就带了些颜色出来,她道:“还请太太赐教,喜从何来?贺从何来?假如早知道琳琅不死,太太可后悔?”

    乔氏惊疑的道:“周姨娘这话从何说起?我又不是圣人,哪能预知前事?再说你是老爷的妾,我是老爷的妻,以后共同服侍老爷,虽不是同胞姐妹,却也近似姐妹,我怎么会盼着你死?”

    周琳琅心里实在憋屈,她也不接乔氏的话碴,只是道:“果然,太太也是个顺势而为的人,先前太太好一番贤良淑德,温文宽厚,实则是个牙尖利齿、心思玲珑之辈,也不知道老太太是否了解三太太这一面?”

    这话可有点儿刻薄,说得乔氏又是恼,又是怔。

    这可真被周琳琅说着了,她确实做贼心虚,且又心怀悔恨。早知道周琳琅不是这么容易死的,当初她就不该答应老太太的主意,要纳她做妾。

    纳她做妾也罢了,就不该当初掉以轻心,既放了那卫家庶子进来,就该从中再加一臂之力,不该让周琳琅逃得生天。

    一步错,步步错,乔氏悔恨莫及。

    正因为心虚和悔恨,所以她的话较往日多得多。

    可这儿会后悔也晚了。

    乔氏装做听不懂的模样,木然的道:“周姨娘才真正是牙尖嘴利,心思玲珑之辈,我是自愧弗如。”

    横竖她做的事没人知道,通过三番两次的试探,周琳琅就是孤女一个,亲爹不疼,继母不爱,就那么一个可以替她说话的祖母还巴不得把她撵出门。

    实在不足为惧。

    就算她明知是自己下的黑手又如何?谁会谁信?她又能有什么本事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想到这,乔氏越发气定神闲。
章节目录 第130章、何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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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目光沉沉的盯着乔氏道:“太太做了什么,你知,我知。”

    乔氏不接话,连眼皮子都耷拉了下来,好像不管周琳琅说什么都触动不了她。

    有了先前的警省,这会儿也知道多说多错,横竖要打定主意装傻不承认,随便周琳琅如何巧言令色,她都不会再上她的当。

    她一副木讷的模样,无处不在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琳琅笑了笑,道:“我周琳琅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欠我的,我必讨回来,有恩于我的,我必竭诚以报。嫁进孙家,非琳琅所愿,想必以太太之天姿,定然明白谁才是始作俑者。琳琅不求和太太和平相处,但求日后井水不泛河水。”

    怎么可能?

    乔氏暗暗嗤笑:妻妾注定敌对,互相妨害彼此的利益,怎么可能和平相处?井水不泛河水,又怎么可能?除非她周琳琅不能生。

    到底年轻,性子轻浮。

    说狠话谁不会?她还有仇必报。不是自己瞧不起她,她拿什么报?

    乔氏有些好笑的道:“说到这儿,我也不得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确实,你年轻漂亮,天然占着优势,又惯会花言巧语,连老太太都被你哄得言听计从,可我是老爷的妻,老爷的利益我不能不维护。你才从大牢里出来,身子是否清白引人质疑,老太太可以稀里糊涂的不予理睬,我却不能不问。”

    她不肯放弃任何一处能行使自己权利,以羞辱周琳琅的机会。就单这一条,就足以致周琳琅于死地。

    她若不肯让自己验,摆明是失了清白,她若同意让自己验,以后如何在底下的仆妇们跟前立足摆主子款儿?

    周琳琅笑了一声。

    乔氏抬眼问:“周姨娘笑什么?”

    周琳琅道:“我就想问太太一句,琳琅这个模样来见太太,太太可还满意?”

    乔氏紧抿住唇,不肯开口。其实心里是想当痛快,就是笃定她失了清白,所以才要验。

    周琳琅又道:“您何必多此一举?连老太太都没多话,可见琳琅不清白也是清白的。”

    乔氏心里咯噔一声。

    孙老太太也不是个蠢货,且她一向最注重规矩,可周琳琅都这样了,她也没说将她遣送回周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孙家竟然宁可吃这个哑巴亏了?

    乔氏一想到这个可能,莫名得觉得心里气怒得不得了。可姜是老的辣,她只是扭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很快平静的道:“老太太那是难得糊涂,我自是不及她良多,所以在我这儿,丁是丁,卯是卯,还是清楚明白的好。周姨娘,想来你不会负隅顽抗吧?都是聪明人,若当真出点儿不该出的事,我好不好交待的两说,周姨娘的以后可就全毁了。”

    周琳琅冷笑,道:“好像我周琳琅的以后就没毁了似的,太太这番好心,恕琳琅实在不能领。”她问乔氏:“知道我是如何说服老太太的吗?”

    “这……愿闻其详?”

    周琳琅拔下头上的簪子,又指了指自己颈部的略带血渍的伤口。

    乔氏心道: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但凡是个女人,哪个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这招在老太太那儿好使,在她这儿可不好使。

    老太太顾及孙家的面子,顾家孙家和周家的交情,她可不顾及。

    乔氏道:“想不到周姨娘年纪轻轻,倒是看破了生死,只是,你大抵还是太天真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周琳琅笑着道:“是啊,太太能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再好不过,也省了琳琅的事了。”

    乔氏直觉不祥:“周,周氏,你什么意思?”

    周琳琅将金簪拿在手里,朝着乔氏比划了比划,道:“琳琅不才,不敢说百步穿杨,可和太太这么近的距离,想要取太太的命还是轻而易得的。”她说罢手一扬。

    乔氏惊叫一声:“来人,救命。”

    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这周琳琅进了一回大牢,理当什么首饰物品都没了才对,不然且看她身上的衣裳。

    那她头上这枝金簪哪儿来的?

    底下丫鬟婆子一阵慌乱,抢着往上救,却因为离得远,又没准备,仓促之下,一干人扭摔在一起。

    周琳琅把金簪当成飞镖,直朝着乔氏投射过去。

    她没想着真把乔氏弄死,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她的本意也不是把乔氏怎么样,不过是想起到震慑的作用罢了。

    是以金簪速度奇快,擦着乔氏的耳垂直钉到她身后墙壁的名画上。

    乔氏没觉得疼,只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耳垂,不想摸到一滴血珠。她多年养尊处优,乍一见血,两腿发软,脑子发木,扯开嗓子号叫:“啊——杀,杀人了。”

    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奋力挣起,直扑到乔氏跟前:“太太,您哪儿伤着了,来人,快请大夫。”

    可是四下检查,见她只是耳垂破了皮,流了那么一滴血,她拿手一拭就再无痕迹,众人不禁有些呆傻。

    人多势众,乔氏这会儿回过神来,觉得耳垂刺痛,可再摸时却没了血,知道只是小小的皮外伤,自己却大惊小怪,不仅在底下仆妇跟前丢人现眼,最要紧的是在周琳琅跟前活脱脱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她瞪着周琳琅道:“周,周琳琅,你怎么敢?”

    周琳琅道:“想必太太博学多才,知道什么叫小试牛刀。”

    “你,你什么意思?”

    周琳琅哂笑:“看来是我谬赞太太了?您竟没听懂琳琅的意思么?我是说,这次只是吓唬吓唬太太,下一回嘛……”

    那可就说不准了。

    乔氏只会说两个字了:“你敢,你敢,你敢……”

    周琳琅道:“为什么不敢?太太不过是破了点儿皮,就吓得像是死了爹娘?不知道周家那八个陪嫁来的丫鬟婆子生生被烧死的时候,她们疼不疼?冤有头,债有主,想必到了阴曹地府阎罗殿跟前,她们自会把死因说得清清楚楚。”

    乔氏咬着唇不敢说话了。

    老太太信佛,这几年她年纪大了,也不免跟着老太太念经烧香。佛家讲究因果报应,轮回转世,她自然听得不少,纵然周家那几个人的死不是她亲手造成的,且也没人能拿出证据来就是她害的。

    但到底她心虚,万一真有什么阴曹地府,那些人跑去告状,难免要给自己记上一笔,这会儿不显,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遭到报应。
章节目录 第131章、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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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逼问道:“太太都敢,琳琅和太太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为何不敢?”

    乔氏是真的怕周琳琅了,开始只当这丫头是好拿捏的,不想不是个软柿子,可一不可二,她不可能故技重施,再设计一回死人案,强扣到她头上,再把她弄进大牢里。

    唯今之计,也只有和她握手言和,且等以后寻着机会,再将她一击致命。

    乔氏打定主意,也就改了刚才的口风,在众丫鬟婆子的环伺下,对周琳琅道:“你到底要如何?”

    周琳琅做了个谦卑的姿态,道:“求个安身立命之地,仅此而已。”

    乔氏咬牙。她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说的可真够谦恭的,还仅此而已。但凡她立在这儿,三老爷谁也不会再看,眼里心里都只会有她一个人。

    她是可以安身立命了,可还有旁人安身立命的地儿吗?

    周琳琅反问:“既然太太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如此贤惠?”

    乔氏暗骂:废话,她敢不贤惠吗?她若敢妒,都够得上休妻的条件了,她脑子被门挤了也不会按自己心里所想行事。

    周琳琅自然明白,她不过是让乔氏明白,既然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那就别怪旁人见缝插针,威胁到她的利益了。

    乔氏不再提验身之事,挥手打发周琳琅下去。

    周琳琅被重新安排了一所空院子,孙家派了两个才总角的小丫头服侍她。

    虽说这里仍旧危机四伏,却是周琳琅难得的喘口气的地方,她泡了个热水澡,吃了这几天唯一一顿热乎可口的饭菜,便将自己摔到不算柔软的床榻上。

    终究还是比大牢里舒服。

    望着帐顶,周琳琅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这几天经历的,简直比上一世要精彩数倍,谁能想到,她一个向来安分守己的良民,居然有被投进大牢的时候?

    甚至手底下已经有了八条人命?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尽管她不喜欢她们,但也没想过就这么活活把她们烧死。

    周琳琅没时间感叹,她迅速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孙家自然不是良园福地,孙三爷也不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本来她还息事宁人的想,嫁不嫁人,也就那么回事,她安贫乐道,到哪儿都成,只要能和那家人和平相处,两不相碍,怎么不是过一辈子?

    可残酷的现实给她上了严厉的一堂课。

    什么叫不争是争?在这个世道,你一无所有,就只能任人作贱和鱼肉。偏偏她又不肯任人蹂/躏。

    那么除了抗争,再没第二条路。

    先前什么“离开孙家,便是逃妾”这想法要不得了,她必须得离开孙家。至于离开孙家之后该怎么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琳琅一夜都没睡,一是防着又有人半夜突然发难,二是心里有事,直到天色发白,她才昏昏睡去。

    如今于她来说,黑夜是危险的代名词,反倒是大白天她才能略略安心。

    孙家对周琳琅是明松暗紧,十分防备。

    也是怕了,生怕再出夜间纵火之事,再则也是想着赶紧把她打包送走,好两下里都安生的意思。

    周琳琅假装不知道有人进出跟踪,到后来索性连院门都不出,一副安安心心,若是能,便老死于此地的模样。

    孙老太太和乔氏商量:“要不,这几天,就把周氏送走?”

    乔氏木讷的道:“但凭母亲做主。”

    孙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夜长梦多啊。你也知道,容家那两个……就是蠹虫,若是知道周氏在孙家,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他们一定会登门。”

    乔氏一点儿鄙夷厌烦的情绪都没有,笑笑道:“是,母亲深谋远虑。”

    孙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也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吧。我的意思,周氏先走,九月份我那孙子要回京,索性等到了年底,你们母子一块走。”

    乔氏仍旧温顺的应是。

    孙老太太对这样的乔氏并不厌烦,乔氏温顺,向来省心,她默不作声,自己正好静下心来盘算。

    孙老太太怕路上出点儿什么差错,因此考虑得极为细致,乔氏道:“母亲考虑得极为周到,媳妇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周氏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在上次火灾中遇难,她身边离不得人,依媳妇的意思,让媳妇的陪嫁婆子孙氏陪同,到了老爷那儿,也好指点指点周氏。”

    周琳琅身边是该有个乔氏的人。

    如果不是乔氏不爱拿主意,这些事本该乔氏操办的。人就是如此矛盾,孙老太太既想把控府里大权,又不想劳心劳力,能得乔氏开口,孙老太太很是赞同,她道:“这些事,就由你来操持吧。”

    在某种程度上,是给了乔氏特权,毕竟周氏是要服侍她相公的人,乔氏多安插些人手,借以拿捏周氏也是应当的。

    乔氏辞了孙老太太,回了自己的院子,也不及换衣裳,她先坐着喝了一盅茶。

    心里的火气降下去,主意也打好了,乔氏命人去叫孙氏。

    孙氏是乔氏奶娘的亲妹妹,今年也不过五十多岁,是个瘦小枯干的小老太太,又生得一副喜笑的面孔,惯会八面玲珑,因此很得乔氏喜欢。

    孙氏进来行礼,乔氏问起她家里人的情况。孙氏有两女一子,各个都已经成家,前些时她的孙子成亲,乔氏还叫人送了二百两银子。

    孙氏一一答了,乔氏点点头,道:“如今你孙子都成亲了,按理说应该放你回去共享天伦之乐,只是我这边一时还离不得你。”

    孙氏笑道:“太太仁慈,奴婢心领,可说句大实话,奴婢如今身子骨还硬朗,且能服侍太太十几年呢,真要放奴婢家去,奴婢一则是闲不住,怕闷出病来,再则家里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明年又要新添一张嘴,少了奴婢的这点儿进项,怕是家里日子要艰难呢。”

    乔氏笑笑道:“既如此,我这儿有一件事要你帮着做,做得好了,我自有重赏。”

    孙氏笑道:“蒙太太器重,奴婢定然肝脑涂地,不辱使命。太太但讲无妨。”

    乔氏道:“这差事不难,只不过要离家一段时间。我要你把周氏从京城一路送到老爷身边。”

    孙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乔氏,乔氏朝她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孙氏立刻垂下眉眼,道:“奴婢晓得,太太只管放心。”
章节目录 第132章、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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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氏哪里放得下心。

    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事情都是开头很顺利,结果中间出岔子,以至于结果与自己的初衷大相径庭。

    乔氏温声嘱咐孙氏:“你这就去准备,三四天后启程,临走前你来一趟,我收报了些东西,你替我给老爷带过去,还有几位小爷和姑娘们的。”

    孙氏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应承了,这才出去。

    乔氏叫了妙珠进来,问:“孙妈妈年纪大了,我有些不太放心,此一去一千多里路,我不放心。”

    妙珠有些紧张的低头,道:“孙妈妈很是周到精明,虽说路途遥远,但依奴婢看,不会有大问题的。”

    乔氏笑了笑,道:“你怕什么?”

    妙珠不敢说话。

    乔氏又喝了一口茶水,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她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不必多心,我一时半会儿哪离得了你,就一个周氏,还轮不到让我把身边人都搭上去的地步。”

    妙珠小小的松了口气,嘴上道:“奴婢并非推辞,只要太太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在所不惜。”

    乔氏笑笑道:“这话说得,也太惊悚了些,人活一世,除非逼不得已,谁不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哪个愿意成天上刀山火海的?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没什么要紧事,我自然不会送你们去死。”

    妙珠也笑了笑,道:“都是奴婢不会说话。”

    乔氏道:“算了,说话直也不是什么毛病,如果你们成天在我跟前花言巧语的,反倒是把我养成了聋子瞎子。”

    东拉西扯够了,乔氏才道:“周氏要出远门,总不好让她就这么去,她那点儿嫁妆本就不多,经了一场大火,更是所剩无几。我想叫去京城最大的羽霓裳去给她挑几匹面料。如果来得及,就现做,如果来不及,买些现成的也好。”

    妙珠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跟在乔氏身边且得她重用,当下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是。”

    乔氏又道:“还有首饰……”想起那日周琳琅发威,乔氏到如今仍然心有余悸。她补充道:“周氏年纪小,戴什么金的银的不好看,你拣那些珍珠的,发梳什么的挑。”

    总之别具有威胁性的。

    随即想到,先送她走也是好事,万一自己随行反倒路上不好动手脚,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老爷、老太太和周家都得怀疑到自己身上。

    这么一想,先前留自己在孙家的怨气倒消散了大半。

    妙珠自带人去外头替周琳琅置办衣裳、首饰,偶然遇见了相熟的夫人太太,她温文浅有,彬彬有礼的上前打招呼,旁人问起时,她便顺口闲聊的说,是替她家姨娘置办衣裳首饰的。

    诸位夫人、太太心里好奇,面上却不好意思问,自有身边的丫鬟同妙珠交好,私下探问。

    妙珠自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是以不过两天,几乎京城里泰半人家都知道了这事。

    夫人太太们面上称赞,心里则是又气又怒,这位孙三太太乔氏真是贤惠得过了,一大把年纪,倒是给孙三爷弄了个美艳的小妾。

    说出去好听是怎么的?

    有她在这做比,爷们回来,少不得各个都装得更大方些,一时京城里倒是好多人家都新添了姨娘,这个自不必细说。

    妙珠深谙其中之道的,只说家里新添了位姨娘,却并没说是哪家的,姓什么叫什么。

    有那消息灵通的,私下打听,便猜到是周家。

    众人对周家自然鄙薄,好好的嫡女,虽说名声不太好听,到底不是什么德行有亏,就这么自贬身份给人做妾?

    对孙家则是不屑。这位孙三爷年纪一大把,儿女都长成了,却在这个时候弄了个年轻美艳的小妾,实在是让人不齿。

    但这是旁人家的事,且又你情我愿,孙三爷又外放在江南,跟自家没什么利益得失,是以谁也没那闲心管这等污滥事。

    只是这风声到底传到了卫辅耳朵里,他心一动。听说周琳琅几天后要启程南下,不免又动了心思。

    卫辅如今是搬出来住了,对外自然说得好听,只说是到了年纪,该成家立业了。

    周氏迅速替他订了门亲事,是个穷秀才的女儿,今年十八岁,生得还算漂亮,除了父亲早死,只有一个寡母,底下并无兄弟姐妹帮衬,没什么可令人指摘的。

    卫英不愿,却不敢同周氏撒泼放赖,只能趁着闲了偷着往卫辅这里多跑几趟。

    卫辅的院子不大,且在南城,鱼龙混杂,住的什么人都有。他自是不甘心的,且从前也着实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包括周玉珉在内,都有心替他重新置办一所宅院。

    却被他拒绝了。他固然不想太过扎周氏的眼,再则也不想引人注意。

    卫英来时,得知卫辅不在,他问府里的小厮:“知道二爷去哪儿了吗?”

    那小厮还小,也没什么心眼儿,摇头道:“爷没说,小的不知,不过听爷身边的长安说了两句,好像爷过几天要出门。”

    卫英心里就咯噔一声。

    从前是兄弟,他对卫辅的来去倒不是特别在意,可自从有了更深一层的接近,他对卫辅就格外在意和在乎。以至于他情绪上有什么变化,卫英十分敏感。

    他很鄙薄自己越来越像个女人般多疑和善感,但种种迹象表明,卫辅对他已经失去了从前的猎奇和刺激。

    如今他搬了出来,府里的几个通房丫鬟都是跟过他的,也一并放了出来,可没几天就重新换了一批更年轻更漂亮的。

    她们各个满面春色,卫英有什么不懂的?

    如今卫辅不告诉自己一声儿,就要出远门,他到底想做什么?

    等到天都快黑了,卫辅才姗姗而回,,卫英已经等的忍无可忍,才碰面他便质问卫辅:“周琳琅都已经成了孙家的妾室,你竟然还不死心吗?”

    卫辅冷笑:“我死不死心,关你什么事?”

    卫英竟噎得心口钝疼,他张品结舌的道:“你,你答应过我的。”

    卫辅道:“那你就别管我的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非弄死她不可。”说到最后,已经濒临疯狂。

    卫英求他:“我可以答应你,可你也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章节目录 第133章 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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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英没精打彩的从卫辅那儿出来,骑马回城。

    天将傍晚,寒风如割,竟然下起了细雨。小厮不敢催,只好委婉的建议:“爷,要不咱们找个地儿歇歇吧,这雨虽然不大,可是衣裳湿了,难免也要受寒。”

    卫英心里堵得慌,又痛又恨,却又拿卫辅没办法,他恨不能给自己一刀,这点儿细雨算什么?其实他巴不得这雨再大点,自己受了寒病死才好呢。

    到那时,他会不会幡然悔悟?会不会悬崖勒马?会不会对自己好一点儿?

    也不知道是人心易变,还是他本来就是那样的性子,离了卫家,卫辅越发阴沉,褪去从前的懦弱,他变得像一把快刀,忽然就露了锋芒。

    不知他在外面可会出口伤人?

    但他能伤到自己是一定的。

    卫英越想越恼,刻意的放慢了马速,与这街上疾驰避雨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一家小酒馆里,十几个男人坐在桌前喝着热茶,他们才从城外回来,又累又饿,恰好赶上这场春雨。本来想去城里大馆子好好吃一顿的,临时改了主意。

    好在避雨避得及时,众人衣裳都没湿透,这会喝着热茶,刚上来的凉意就被压了下去。有人便扬声叫小二快点上酒菜。

    忽的看见卫英主仆,其中一人便笑道:“这人不是个傻子吧?下着雨呢,不快跑倒罢了,怎么还慢悠悠的?”

    他身旁的男子也探头看了一眼,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那位兔爷吗?”却原来是崔侍郎家的崔公子。

    众人都好凑热闹,便问:“什么兔爷?”有认识的,就道:“这不是卫主簿家的那位嫡公子么?几时成了兔爷?”

    崔公子推开挤在身边的人,掸了掸袖子,十分鄙夷的道:“你连‘兄弟情深’的典故都没听说过?”

    众人嘻嘻哈哈,总算闹明白了前因后果,对于卫英更感兴趣了,见崔公子认识,便怂恿他去把卫英叫进来,理由冠冕堂皇:“也让我们开开眼。”

    崔公子嗤笑一声,却还是亲自出去,朝着卫英扬声:“卫公子,许久不见清减了许多啊?这大雨天,留客天,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进来小酌一杯?”

    卫英听见有人和自己打招呼,这才回神,原本是没什么兴致的,可一见是崔公子,不敢得罪,忙勒住马跳下来见礼,推辞道:“得蒙崔公子好意,卫某十分感激,可是我……”

    “哎,这下大雨的,什么要紧事也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来来,别推辞,进去喝两盅暖暖再说。”不由分说,自来熟的把卫英拖了进去。

    一桌人都是崔金泽的朋友,在他示意下,都亲亲热热的来同卫英打招呼,他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不好失礼,只强笑着一一应承。

    崔金泽强把他按坐到自己身边,问:“令弟可有些日子不见了,他可还好?”

    一提卫辅,卫英脸色就有些难看,他垂头道:“我也不清楚。”

    崔金泽一拍他的肩:“唉,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懂,不过毕竟你们是同胞兄弟,什么也割舍不断你们之间的兄弟情,只管和从前一样,管别人怎么说做什么。”

    这时酒菜上来,崔金泽便灌卫英喝酒。

    卫英不比卫辅,他平素只知读书,很少与这些纨裤子弟们周旋,是以言辞上不太利索,才要推拒,那边便说他瞧不起人。

    卫英拙于分辩,且他们这帮人玩闹惯了的,卫英哪里招架得住。三言两语之间,便灌了许多酒。

    他本就愁肠郁结,这一喝酒,有着既疼痛又放松的矛盾。

    横竖已经喝了,就是喝醉了又能如何?说不定还能少些痛苦和煎熬,卫英索性放开了和崔金泽等人划拳行令,大呼小叫,也不管输了赢了,手边有酒就喝。

    崔金泽对卫英没兴趣,可不代表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们没兴趣,有人拉着崔金泽问:“子润兄,这位爷我们见也见识过了,再这么喝下去,怕是他明儿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崔金泽笑问:“怎么,你想趁火打劫?”

    那人嘿嘿直笑:“怎么敢?这不是有子润兄呢,我岂敢拔得头筹?”

    崔金泽呸他一声道:“别拿爷当挡箭牌,你们爱怎么样可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好这口。”

    那人便笑着道:“承蒙子润兄容让,小弟感激在心,回头就把我爹那幅前人的名画给子润兄送过去。”

    他心满意足的自去安排,看着趴到桌上胡言乱语的卫英,崔金泽有些意兴阑珊,原以为他多大本事呢,哪成想酒量这么浅。且酒品也不大好,喝醉了又哭又闹的。

    崔金泽就想走,不想卫英忽然一拍桌子,道:“二弟,你不能走。”

    崔金泽怔了怔,看向卫英。见他脸色通红,一副痛苦的神色,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走?”

    卫英忽然就掩脸又大哭,喃喃道:“二弟,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可你为什么就能视若无睹?不过一个女人,她又不喜欢你,除了长得尚可,到底是哪儿让你着了魔?”

    崔金泽蹙眉,示意笑闹的众人小点儿声。他重新坐下来,拍了拍卫英的肩,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女人哪比得上兄弟。”

    卫英道:“是啊,你看你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女人天底下有的是,只要你开心,我可以替你寻个千八百的来,何必非她周琳琅不可。”

    崔金泽一怔:周琳琅?

    他拨拉开拉他那公子的手,不耐烦的道:“我有要紧事呢,你少烦我。”他问卫英:“周琳琅怎么了?”

    卫英又哈哈大笑起来:“你问我她怎么了?你问我她怎么了?她就该死,早些死了才好呢。”说着又呜呜的哭:“我真后悔,为什么要带你去外祖家,如果没见着她,你是不是就不会走火入魔了?”

    崔金泽恼上来,揪住卫英的衣领子把他提起来,厉声道:“我问你周琳琅到底怎么了?”

    卫英晃了晃脑袋,醉眼模糊的打量了崔金泽多时,晃悠着站起身,含糊不清的道:“你,你,你是,谁?奇,奇怪,我,我,怎么,在这?”

    不等崔金泽追问,他扑通一声躺到地上,醉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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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34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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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金泽还当卫英要醒,心才揪起来,就见他躺下睡得和只死猪似的,心是放下去了,可又憋屈起来。

    对卫英感兴趣的那公子又凑上来:“子润兄,你看这雨下得也小了,酒足饭饱,不如……”

    崔金泽瞪他一眼,道:“今儿不行,这人我还有用。”

    那位公子有些悻悻,却不敢得罪崔金泽。心里着恼,脸上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笑道:“既然子润兄有用,在下自然不好夺人所爱。”

    崔金泽一向瞧不起这些攀附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小人,但明知道他们是小人,可因为他们会逢迎奉承,哄着他玩,他也就乐得陪他们玩。

    他才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只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道:“你们自便,我先行一步。”

    众人只好恭送他走。

    崔金泽叫人拎着醉死过去的卫英,另一个叫朱晴的年轻公子凑过来,道:“崔兄,小弟看你多带个人多有不便,不如我同你一起回。”

    崔金泽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

    叫朱晴的家世不显,父亲只是个洗马,他自己却不爱读书,又是家中最小的幼子,是以朱家见他成日和崔金泽混在一起,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晴倒是有些小聪明,他平素不怎么往崔金泽跟前挤,是以崔金泽反倒更注意他。说他是个老实人吧,那他也不会往自己跟前凑了,可说他是蹭吃蹭喝的吧,比旁人占便宜的时候少得多的多。

    因此这会儿见他凑过来,不由得点了点头。

    众公子见朱晴往他跟前凑,都有些不大得劲,本着不想让他得了崔金泽青眼的念头,纷纷涌上来:“子润兄,来是一起来的,回也一起回吧。”

    崔金泽笑笑,任凭他们把朱晴拱到人群外围,懒洋洋的道:“好啊,那就一起走。”

    闹哄哄回了城,大家各自分散,回了自己的家。崔金泽倒是走得不紧不慢,果然没多大会儿,朱晴跟了上来。

    崔金泽把卫英丢给朱晴,道:“跟着他。”

    除此再没别的吩咐。

    朱晴点点头,道:“在下倒是多少知道点儿,呃,关于近日城中的流言。”

    崔金泽眼睛一闪,一扬下巴,道:“你说。”

    这还是大街上呢,好在因着下雨,街上没多少人,朱晴也就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

    崔金泽摸着下巴,沉吟半晌,什么都没说。

    朱晴是上回跟着崔金泽去周琳琅姐弟的住处闹过事的,拼着赌一赌的决心这才凑上来,可见崔金泽没什么表情,心里又开始打鼓。

    他想,自己或许还是心急了些。

    朱晴正自懊悔,却见崔金泽抬眼看向自己。他浑身一凛,忙站直了。

    崔金泽朝他笑笑,道:“辛苦你了,卫英就交给你,好生照顾。”

    朱晴忙应下:“是。”

    有心想问问,可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急。

    崔金泽似笑非笑的道:“今天卫英说的醉话,你都听见了?”

    朱晴不好意思的道:“听见了……一星半点儿。”

    崔金泽一笑:“那就好好问问,卫辅到底想要干什么。”

    朱晴眼睛一亮,忙应下道:“是。”

    周琳琅一大早就被唤醒,小丫鬟垂眸道:“姨娘,老太太和太太备了马车,说是今天就送姨娘走。”

    周琳琅本就一直没怎么睡,这些日子她是日夜颠倒,大多是白天补觉。这小丫鬟一进来她就醒了,听她说完没什么表情的道:“好。”

    小丫鬟服侍她净面、梳妆,又换好了衣裳,还特意替乔氏表功:“太太给姨娘做了十多件四季衣裳,还订了好几套首饰头面,全是京城最大最,花样最时新,做工最精致的……姨娘真有福气,老太太慈祥,太太为人也心善……”

    周琳琅啪一下放下玉梳。

    那小丫鬟吓得闭了嘴:“姨,姨娘……”不会一言不合又要杀人吧?如今孙府里把周琳琅传得更为可怖,几乎到了谁沾到她谁就得丧命的地步,是以服侍周琳琅的人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死于非命。

    周琳琅心道:胆子这么小,怎么就敢替乔氏卖好的?这是拿了多少银子?竟然连小命都不顾及了?

    她没必要和个小丫头计较,她的目的也不过是让她闭嘴,因此周琳琅问道:“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坐船还是坐车?”

    小丫头直摇头,白着脸道:“奴,奴婢不知,这次路上,不是奴婢跟着。”

    周琳琅瞥她一眼,怪不得她胆子这么大,原来这是最后一回了。她笑了笑,道:“哦,是吗?那可真是怪遗憾的,我觉得你服侍的挺好,原本还想提你做个身边的大丫鬟呢。”

    那小丫鬟一呆,脸上就露出了犹豫和挣扎的神色。

    她在这府里,充其量到死也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若是能做个大丫鬟,不只月钱要翻一倍,就是以后在人前都能挺直腰板。

    可是……

    小丫头低下头,道:“是奴婢没有这个福气。”

    周琳琅也并非真的想要她,见她不愿意也就算了。好在这小丫鬟一直陷在挣扎和矛盾中,终是安分的闭上了嘴。

    出门时天还黑着,周琳琅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四个婆子和四个丫鬟。为首的孙妈妈上前福了一福,道:“周姨娘,老太太和太太都说早点儿走,晚上歇在通州,明儿好一早坐船。”

    周琳琅朝她微微一点头,没说话。

    孙妈妈一边招呼众人扶周琳琅上轿,一边偷偷打量她。

    不过是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也瞧不出性情如何,小脸绷得极紧,看着似乎有点儿紧张?

    也不怪,毕竟头一次出门,离家天遥地远,身边又没个知近的人。

    神情有些模糊,看不出什么,不过瞧着软弱无害,怎么也没法和她曾经差点儿一簪子要了三太太的命联系起来。

    孙妈妈摸摸怀里的身契,在心里啧啧了半晌:生得漂亮好啊,容易出手,说不定还能卖个大价钱。

    不得不说,三太太好盘算,当初劝着老太太没立刻把周氏提拔成贵妾,只说等她生了一儿半女之后再说。果然就应到这儿了,这一路千八百地呢,半道儿人不知鬼不觉的把周氏一卖,就算将来她从那肮脏地儿爬出来了,又能如何?
章节目录 第135章、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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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顺顺当当的到了通州,几乎才下车就脚不沾地的被孙妈妈带人拥进了早就安排好的客栈。

    孙妈妈服侍得十分周到,叫人打了热水进来服侍,道:“这儿人来人往的,怕这客栈里不干净,奴婢叫人从外头挑了干净的馆子要的饭菜。姨娘您喜欢什么品味的,大可和奴婢说,奴婢不敢保证让您处处满意,但总会尽心尽力就是了。”

    周琳琅一副疲惫的模样,懒散的说了句“多谢”。

    孙妈妈很有眼色的道:“姨娘想必也累了,今儿又起了个大早,乘这会儿没什么事,您先躺下歇歇。”

    周琳琅点点头。

    孙妈妈见她不多话,看着不像个事多的,心里略略松了松。她又叫人:“赶紧把这床上的被褥都换了咱们自己带的。”

    又陪笑向周琳琅解释:“都是崭新的,留着姨娘路上专用。”

    几个婆子带丫鬟进进出出的忙碌,很快就把屋里的用具摆设都换成了从孙家自带的。孙妈妈倒了杯茶递给周琳琅:“姨娘略歇歇,等饭菜好了奴婢叫您。”

    周琳琅舒舒服服的坐到锦垫上,喝着热乎乎的茶水,朝着孙妈妈点点头。

    孙妈妈带人退下,特意留了两个丫头在门口守着,嘱咐她们务必听着屋里的动静。她又不放心,特意围着这客栈转了一圈。

    周琳琅住的是二楼,朝阳,只要把门口堵住了,除非她能从楼上跳下来,否则插翅难逃。

    都安排好了,孙妈妈自带人去歇息。

    屋里周琳琅推开了窗。

    外头是四辆马车宽的街道,车多人多,一派热闹景象。她是知道通州有大运河,这里建着最大的码头,天南海北的货物都从这过,包括南来北往的人。

    她也在衡量这儿的环境,看适合不适合跑。

    当然不适合,不说门口有人守着,外头又太高,就是她真的用绳子把自己系下去了,街上这么多人呢,谁喊一嗓子,她就露了形踪。

    何况这里离京城太近,她这儿才一跑,那边立刻就能得了消息,身契和婚贴不在她手里,她就擎等着被瓮中捉鳖吧。

    既已经此时不是好机会,周琳琅阖好了窗,索性躺下去补眠。

    很快周琳琅便进入了梦乡。

    在周琳琅对面的客栈里,卫辅也放下窗子,长安小声的道:“爷,咱们也没跟大爷打声招呼就出来,怕是大爷知道了又要对爷发脾气。”

    卫辅抿紧唇不说话。

    几乎所有人都在盘算什么时候是下手的好机会,他也不例外。

    孙家特意给他透信,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他却不相信乔氏。乔氏摆明了想要周琳琅坏了名声,或是想要她死,她也可以替自己行个方便,但乔氏的目的绝对不会和自己一样。

    卫辅也不傻,他若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自然他得了大便宜,可但凡他稍有差错,他就是替乔氏背锅的。

    再则卫辅也要防着乔氏另有打算。

    显然这会儿不是好时机,他怕是要跟着周琳琅上船了。

    长安见他不说话,愁苦的叹了口气,他想劝卫辅别对卫英脾气那么坏,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昨儿因为大爷对自家二爷几句,二爷便对大爷动了手,眼眶都青了,长安看着都不得劲。

    可他不敢。

    卫辅喝了口茶,呸了一口,道:“这什么茶,怎么这么难喝?”

    长安忙道:“小的也不清楚,这就给您换一杯。”

    刚打开房门,长安就怔住了:“大,大”

    卫辅一扭头,见是卫英,不由得阴冷的笑了笑,扭了头不看他。卫英看一眼长安,道:“你出去。”

    长安忙关上门溜了,卫英走近卫辅。

    卫辅冷冷的道:“怎么,你又来找打?”

    卫英皱皱鼻子,眉眼处又开始疼,他道:“不是,我是来陪着你的。”

    卫辅嗤笑:“我又不是女人。”

    卫英倒是没再气势汹汹的逼问他,被他的语气所伤,越发显得落寞,只伤心的站在那里,看上去特别可怜。

    卫辅扭了头,硬着心肠不去看他,道:“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去,就当出门散光散光,你要是不愿意,这就回去,没人拦着你。”

    卫英轻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要陪着你去的。”

    卫辅道:“你是愿意,我可不愿意,到时候卫周氏又该杀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卫英对嫡母如此不敬,卫英也不气愤,他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已经同她说过了,她不知道我和你在一处。”

    卫辅对卫英也是无奈,狠话也说过了,好话也说过了,可他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自己不可,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卫辅道:“你都安排好了,那就这样吧,自己找个地儿歇息。”

    听了这话,卫英十分高兴,立刻荣获光焕发,凑过来道:“二弟,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叫桌酒菜?”

    卫辅:“”他蹙眉不说话,只瞅着卫英,卫英察觉出他的不悦,立刻又蔫了,道:“是,我知道错了,一切安排都听你的。”

    卫辅盯着对面的窗户,半晌道:“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就是不成,我也彻底死心了。”

    卫英面露欣喜,竟然差点儿哭出来,他有些窘迫的道:“那就好。”

    卫辅呵笑一声。他怎么没看出来,自己这个叫了多年的大哥竟然是这么软懦和善感的性子呢?

    他冷冷的道:“好话我都说了一箩筐了,你只是不听,这会儿闲着没事,你也替你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吧。”

    卫英要开口,被卫辅打断,道:“别跟我老生常谈,若是这次我成了,你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就是不成,你也该去哪儿去哪儿。”

    卫英喉头哽咽,红着眼睛,勉强发声:“为,为什么,明明,你都,都答应过我的。”

    卫辅嗤笑一声,道:“你又不是真正的女人,不知道男人大多负心薄幸,始乱终弃么?”

    卫英痛苦的低头,从喉咙口发出声音:“我也不想这样,我多希望我不是男人”

    卫辅冷酷无情的道:“就算你是女人,我也未见得就多喜欢你”
章节目录 第136章、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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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睡了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听见门板被拍得山响。她没动,外头便响起说话声,是孙妈妈的:“姨娘,姨娘?您醒了没有?午饭好了。”

    周琳琅还是不作声。

    外头的孙妈妈听不见屋里的人声,立时有些慌了,她用眼神示意,嘴里一边喊着“姨娘我们进来了”,一边和门口两个丫鬟用力撞门。

    门根本没锁,三个人狼狈的跌进来。

    周琳琅坐起身,不悦的问:“怎么回事?天塌了?”

    孙妈妈勉强站好,见周琳琅还在,松了一口气,陪笑道:“姨娘说笑了,这不是奴婢听不见姨娘的声音,担心姨娘”

    周琳琅冷淡的道:“多谢担心。”

    其实是担心她跑了吧?没想到她们已经草木皆兵到这个地步了?

    周琳琅说话意有所指,孙妈妈也不尴尬,仍然亲亲热热的道:“既然姨娘已经被惊扰了,不如先吃午饭,之后您再歇息?”

    周琳琅:“”

    她摆摆手,道:“早饭没用,这会儿饿过劲了,我不想吃。”

    孙妈妈尴尬了一瞬。

    孙府之所以天还黑着就把周琳琅送出府,自然是想避人耳目。可这理由不能说,她赔笑道:“那怎么行呢?就是因为早饭没用,所以午饭才更不能潦草。奴婢打热水给您净手。”

    周琳琅见避不开,也不想饿着自己,顺势起身。

    她同孙妈妈道:“我看以后赶路的时候没时没晌,路上多备些干粮吧。”

    “是,是,姨娘说得对,奴婢其实已经都准备好了。只不过这还是在陆地上,东南西北各地的馆子有的是,奴婢就没拿出来。”

    周琳琅倒怔了下,随即不无失望的道:“准备好了啊,我还想说待会去街上逛逛呢。”

    孙妈妈一听就有点儿急,却还是平静的道:“姨娘想吃什么,只管交待下来,奴婢派人去采买,可是姨娘自己,还是别出去了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外头人多马杂的,不太安生。”

    周琳琅睁着眼睛看了孙妈妈一会儿,不客气的问:“以后都这样了吗?”

    她竟成了囚犯,连门都不让出?

    孙妈妈轻咳了一声,解释道:“不只是姨娘,就是老太太、太太轻易也是不怎么出门的。”

    就算周琳琅知道这个时代给女人上了手枷脚镣,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愤懑和失望。她哦了一声,道:“算了。”

    孙妈妈服侍周琳琅用完了午饭。

    许久没做过这种活计了,即使不累,可是站这么半天,腿脚也有些酸疼

    偏周琳琅用饭慢。

    她人生得精致,不管是高兴还是微嗔薄怒,瞧起来都赏心悦目。可再赏心悦目也架不住她挑挑拣拣,一副没有食欲的模样。

    孙妈妈眼睁睁的看着饭菜在她手底下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几次都想开口,终究没说。随她糟蹋吧,还能糟蹋几个钱?大不了卖她的时候多要几两银子。

    再则说了,这银子是孙家出,关自己什么事?

    周琳琅终于用完了午饭,看她放下筷子,孙妈妈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陪着笑,命人上来收拾盘盏,自己则退到一边,给周琳琅让地儿。

    周琳琅施施然起身。

    不知怎么,周琳琅脚一不,正摔到一边的孙妈妈身上。孙妈妈忙伸手:“姨娘小心。”

    周琳琅不算胖,孙妈妈却太瘦弱了些,这一下虽然不重,她还是踉跄了下。周琳琅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臂,歉然的道:“不好意思,脚崴了一下。”

    孙妈妈忙问:“姨娘没事吧?要不要请个郎中看看?”她有心扶着周琳琅坐下来。

    周琳琅却只是蹙着眉,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偏她手上劲挺大,死劲捉着孙妈妈的手,她都被抓疼了。

    周琳琅猛的推开她,道:“请个郎中来吧。”

    孙妈妈被这一下差点儿甩出去,听了她的话不由得有些诧异,但请郎中这话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再后悔也迟了,当下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周琳琅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孙妈妈身上,她有些招架不住,忙招呼一旁的丫头七手八脚的把周琳琅架到榻上。

    周琳琅弯腰揉着脚踝,她低头着,也瞧不出痛楚的神色。

    孙妈妈心里咯噔了一下。如今周琳琅就是个瓷人,她恨不得赶紧把她脱手,但也生怕她有个什么损伤那可就不值钱了。

    周琳琅抬头,看着孙妈妈一脸担心,笑笑安抚道:“没事。”

    孙妈妈拍拍胸口:“吓死老奴了。”

    周琳琅没说话,只目光沉静的打量着孙妈妈,道:“妈妈倒是对琳琅关心的很。”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可孙妈妈心里有鬼,眼神闪了闪,道:“瞧姨娘说的,奴婢身担护送姨娘之职,自然不敢有一点儿闪失。”

    周琳琅重新低了头。

    孙妈妈要走,周琳琅又唤她:“孙妈妈”孙妈妈抬回头:“姨娘还有什么吩咐?”

    周琳琅笑笑,道:“我的脚没事,只是”

    孙妈妈听着。

    见周琳琅微红了脸颊,整个人越发像那枝上桃花,不由得心怦怦跳了几跳。

    周琳琅道:“我,那个不巧,小日子到了。”

    孙妈妈脸色变了变,一拍腿,道:“奴婢明白了,您可是肚子疼,身子不舒服?”

    周琳琅点点头,有些羞赧的意思。

    孙妈妈道:“奴婢这就去请个擅长妇科千金的郎中。”

    周琳琅迟疑的道:“还有”

    孙妈妈点头:“奴婢都晓得,奴婢这就去准备。”

    周琳琅有些恳求的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特别的不舒服,如果赶路不急的话,能不能再延迟两天?”

    “这”孙妈妈还真不敢做主,她可真怕夜长梦多。尤其在这儿,还不如孙府安全呢,虽说带了那么几个人,可丫鬟婆子居多,万一出点儿差错,太太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想到这儿孙妈妈的脸色越发柔和了些,她道:“姨娘不必担心,您若是真不舒服,等奴婢请了郎中,开一副药先喝着看,若当真不成,奴婢就去禀过太太和老太太,是走是留,自有她们定夺。”
章节目录 第137章、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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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中来得很快。

    是个年纪很大,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看上去仙风道骨,好像确实有点儿本事的模样。

    孙妈妈命两个丫鬟待在门外,她则陪着郎中进门。

    周琳琅乖乖的躺在榻上,伸出手臂。

    孙妈妈一边回禀:“郎中到了”,一边将一方帕子搭在周琳琅的手腕上。

    那郎中目不斜视,坐到床边专心替周琳琅诊脉,不一时放下手,看向孙妈妈,道:“我要看看病人的气色。”

    孙妈妈有些为难:“这我家姨娘年纪不适合见生人。”

    老郎中挺生气:“这行医讲的是望闻问切,我不看怎么开药?再说了医不避疾,我这么大老头子,她有什么不适合看的?”

    周琳琅缩在床帐里不出声。

    孙妈妈有些下不来台,便问周琳琅:“姨娘的意思呢?”

    周琳琅半晌才道:“老先生说得不错。”

    孙妈妈只好挑起床帐,却是个拦人的架势,生怕床里有什么秘密被老先生窥探了去。

    老先生满面不悦,重重的哼了一声,却也没办,只好敷衍的瞧了周琳琅一眼。

    呵,还是个漂亮到极点的小姑娘。

    老先生一向只管看病,不问别人的家事,因此坐回原处,问周琳琅:“初潮?”

    周琳琅面色微窘的点点头。这种事,怎么说都有些难为情。

    老先生又问:“多大了?”

    周琳琅低头:“十五,还差几个月才十六。”

    老先生摇摇头,蹙了蹙他那粗长的眉,问:“家里条件不好吧?”

    孙妈妈忙道:“那哪能呢,我们家姨娘那也是打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养起来的”她生怕落个亏待周琳琅的名声,又怕这老先生多事,再则也仗着没人认识周琳琅,谁也不知她的底细。

    老先生叹口气:“造孽啊。”

    通过这脉相,就知道这所谓的“姨娘”打小没少吃苦,又中过毒,不然也不会都快十六岁了才来初潮。

    这么小就成了“姨娘”,也不知道是娘家人心狠,还是这婆家人无耻。

    不过他不管这事,转身收了药枕去开药。

    孙妈妈跟过去,问:“老先生,我们急着赶路,姨娘的身子不妨事吧?”

    老先生正磨墨,闻言抬头,严肃的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孙妈妈一僵,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能赶路还是不能?

    没等她想好怎么劝这顽固的老头子改了话风呢,就觉得脑后一疼,眼前金光乱闪,两眼往上一翻,人就要往下倒。

    周琳琅迅速从身后接住她。

    嗯还行,不算太沉。

    老先生被这变故吓住,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审慎的望着周琳琅。

    周琳琅也正打量着他,没说话,似乎在揣摩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吵嚷起来。虽是没说话,可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意味也太过明显了。

    老先生愣了一瞬,眼珠轻转,盯着周琳琅手里那沉重的木凳看了一会儿,没事人儿似的低头,一边下笔如飞,一边嘱咐:“这几天不能沾冷水,别干重活。对,看你们像是官宦人家,不似那等苛待人的,我不过是白嘱咐。”

    等他唠叨完,见周琳琅已经把孙妈妈塞进了床里。

    等他吹干了墨迹,提起药箱要走,周琳琅已经把孙妈妈怀里珍而重之的身契和庚贴都拿到了手。

    她拦住老先生,无声用唇示意:“帮个忙。”说时指了指自己后颈。

    老先生一愣,疑惑的道:“不,不成吧?”他看向门口:为什么不跑?

    周琳琅摇摇头。

    这会儿不是跑的最佳时机。

    老先生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抡起自己的药箱,照着周琳琅就抡。

    哪成想周琳琅抬手一挡。

    他不由的恼了:嘿,不是你这么教我的,怎么又反悔了,你什么意思?

    周琳琅朝他抿唇笑笑,眼睛里仿佛泛起了春日的水波。老先生就觉得,唉,这小姑娘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虽说我老大的此,可我并无邪念,只是单纯觉得好看

    然后有个重物朝自己劈来。

    他吃痛蹙眉,躺倒前还残存着意识想:这小姑娘不老实啊,她要早说,自己给自己扎一下子不就完了吗?何必非得受这种皮肉之苦?

    唉,唉,也不知道这一下会不会把自己打出个好歹来,自己这么大岁数,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缺德事

    外头两个小丫鬟待得都有些腻味了,屋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有点儿奇怪。

    她二人小声商量:要不进去瞅瞅?

    正这么想,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老先生气哼哼的道:“什么人家,看个病连个诊金都舍不得给。”

    门口两个丫鬟探头要进,老先生怒斥:“哪家的奴才,还有没有点儿规矩?”

    两个丫鬟被吓住,一想屋里有孙妈妈呢,也就让开来。

    老先生背着药箱,匆匆下楼,两个丫头往里探头,见床帐低垂,孙妈妈歪在床边,似乎睡着了。

    呃

    直到天都黑透了,两个丫鬟饿得前心帖后心,不由得怨念起孙妈妈来:您老就是再累,也等先安顿好了再睡,这倒好,仗着周姨娘老实,您老在这儿倒睡得踏实。

    两人只好敲门:“周姨娘,您起身了没有?饿不饿?”

    只听得屋里一阵尖叫。有女人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声音。

    守门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我不是听岔了吧?屋里怎么有男人?

    只见孙妈妈披头散发的奔出来,问她二人:“人呢?”

    “什么人?”

    还什么人。你们两个蠢货。最重要的是孙妈妈恼着成怒,含羞带耻,自己居然跟一个老头子睡了大半天。

    孙妈妈左右开弓,各给她二人一个响亮的大嘴巴。两个丫鬟被打得尖声求饶,孙妈妈还没等开口训斥,只见一个穿着女人衣裳的老头子跑过来,揪着孙妈妈道:“你这老虔婆,怎么不安好心?说是给人看病,你怎么陷害我”

    孙妈妈气得:“分明是你坏了我的名节,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什么济世救人,我看你是**薰心”

    “啊呸,女人有名节,男人就没有了?你把我骗到这儿,到底想要做什么?若不能给我个说法,我去官府告你去。”

    几乎客栈里所有人都被闹了起来,传着大新闻:看,那女人跑这里同奸夫私会来了。

    啧啧,瞧这婆子穿衣打扮,像是哪家的管事,这老奸夫年纪可忒大了点儿,当她爹都足够了,她这口味也太奇特了点儿。

    这老头子特意穿着女人衣裳来的,就为了避人耳目吧。
章节目录 第138章、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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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妈妈被人议论得简直没脸见人,她蒙住脸要关门,那老先生趁乱要跑,被她一把揪住:“不过是看个病,你怎么就把人放跑了?你是不是跟她是一伙的?你放她私逃,我跟你没完。”

    那老先生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见孙妈妈还不依不饶,索性瞪圆眼珠子道:“你还不用跟我没完,我才要跟你算帐呢,你干吗把我打晕了,给我换上这不人不鬼的衣裳?你是想谋财害命还是别的?你看看我后脑勺上这大包……嘶。”

    他一摸,疼的五官都挤到一块了。

    孙妈妈也下意识的摸自己的后颈,也是个大包,稍微碰一下就疼。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周姨娘剩他二人不备,暗中下毒手,把他们两个打晕,然后逃之夭夭。

    孙妈妈一屁股坐到地上:完了。

    卫辅和卫英正在房间沉默的坐着。

    卫英如今是不敢离开卫辅一步,连歇息都不敢,生怕一闭上眼睛,他又甩脱自己走了。是以卫英百无聊赖,便拿了本书,实则心思全不在书上,只时不时偷瞄一眼卫辅。

    卫辅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以前还只有懦弱,看上去十分可怜,可最近这些日子,卫辅的身子多了一重狠劲。

    偏这份狠劲让卫英着迷,他就是觉得,卫辅多了这重狠戏,更多了几分男子的气魄,以至于他不论是蹙眉还是抿唇,竟怎么看都觉得卫辅好看。

    连他拈棋子的手都又细又长,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迷人。

    卫辅忽然抬头。

    吓得卫英忙低了头,整个面部肌肉都是紧缘的,好像在卫辅税利的目光下有被整张面皮揭下来的危险,他大气都不敢出,有一种做贼被逮住了的心虚。

    卫辅却不是看他,而是问门口的长安:“何事?”

    长安没看卫英,自顾走近,面带难色的道:“对面,孙家,好像出事了。”

    卫英立时看过来,他是知道卫辅特意选在周琳琅所住客栈的对面,这一天不知盯着对面看了多少回了。

    孙家出事,是周琳琅吗?

    卫辅闻言,面色难看,他猛的起身,打开窗子,果然见对面周琳琅所住的房间灯火通明,人声喧嚣。莫名的他脊梁骨冷,元宵节那天,他和卫英被人抓个现形的时候就是对面现在这架势。

    卫辅心里和火烧的似的,羞辱充斥了整个心房,疼和痛几乎要把他撕碎。他冷声吩咐长安:“去打听打听。”

    长安没动,低声道:“说是周姨娘身子不舒服,孙妈妈叫人请了郎中,那郎中诊完脉看了病就走了,等到天将傍黑,丫鬟们推门,才现屋子里只有孙妈妈和一个穿着少女衣裳的老头子。这老头子的头、胡子都被人剃了……”

    卫辅哼一声,问:“周琳琅呢?”

    “不,不见了。”

    卫辅一拳捶窗棂上,愤愤的道:“蠢货。”孙家人全是蠢货,这还没出京城的地界呢,硬生生让周琳琅从她们众目睽睽之下逃掉,简直蠢得没边了。

    他转身道:“可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长安摇头,卫辅恨恨的道:“赶紧去找。”

    孙妈妈是等到那老先生跑了之后,哭了半天,才想起来赶紧回孙家报信。人是肯定找不着了,她又不敢大张声势的在客栈里搜人。

    反倒是卫辅先派人在附近客栈里搜了个遍。

    自然是没有的。

    他又亲自去了那老先生的医馆。

    老先生十分委屈:“我哪儿知道那丫头去哪儿了?她下手可真狠,砸得我人事不知,到这会儿头还嗡嗡响呢。你是她什么人?是不是来赔礼道歉的?你得把我的医药费付了,还有我这些日子不能出诊的损失……”

    絮絮叨叨,拽着卫辅不许他走。

    还是卫英看卫辅马上要不耐烦脾气了,忙拿出银子替他解了围。

    离开老先生的家,卫英追上卫辅,想开口问他怎么办,被卫辅冷冷的看一眼,卫英有些怵。

    卫辅越想越不甘心。这漆黑抹瞎的,周琳琅一个孤身女子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可他又没官职,刚才借故搜查客栈已经引直了一些人的不满,他总不能下令搜查整个通县。但就这么放手?也太特么的憋屈了。

    卫辅忽的停下步子。

    卫英也跟着停下,问:“二弟?”

    卫辅蹙眉,不耐烦的道:“你老跟着我做什么,天晚了,你先……”

    话没说完,他忽的停住,朝着不远处的黑影喝道:“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那黑影撒腿就跑,气得卫辅火不打一处来,长安早就奔过去,没一会提溜个半大小子回来。

    卫辅上前就踹了一脚:“你谁,为什么偷偷摸摸跟着爷?”

    那小厮看一他身边的卫英,低声道:“小,小的是跟着卫大爷的。”

    卫辅看一眼卫英。

    卫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生怕卫辅迁怒,忙道:“我不认识你。”

    那半大小子道:“是,朱公子说看着像您,想邀您喝两盅,可您一直走一走,小的只好在一边跟着。”

    卫辅问:“哪个朱公子?”

    听说是朱晴,不由的哂笑一声。

    卫英忙分辨:“我根本不认识他家公子,一定是误会了。”

    卫辅抬脚就走,丢下一句话道:“你爱跟谁认识不认识,关我什么事?只别赖着我就成。”

    卫英倒是好性儿,同那小子道:“替我谢过你家公子,就说我这会儿有事,改天再请他就是了。”

    一路说着一路追赶卫辅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崔金泽和朱晴这才现身。朱晴摸着下巴道:“看他们这模样,还没找着人呢。”

    崔金泽点点头。

    朱晴问:“要不要继续跟着?”

    崔金泽笑笑,道:“不用管了。”说时伸了个懒腰:“天下这么大,去哪儿找这么一个人儿?无趣,本来还以为要过些日子才能看好戏呢,说不定到时爷还能来个英雄救美,可惜啊,不给爷机会。”

    朱晴笑道:“是啊,谁都觉得这会儿不是逃跑的好时机,所以反倒都疏忽了吧。这位周三姑娘倒是个胆大心细的,听说那婆子把身契和庚贴都丢了……”
章节目录 第139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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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婆子着急忙慌的回了孙府,二话不说先去找乔氏。

    乔氏本来都要睡下了,这会儿披散着头发,正嫌桌边的灯太亮。妙珠听了吩咐在挑灯花,乔氏又嫌灯油味太重。

    这心里忐忑不安的,总有不祥的预兆,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她这儿怎么都不得劲,正这会儿她听说孙妈妈赶了回来,情知事情不妙,她却有些不敢立刻就见孙妈妈,这是人的本能,遇到不好的事,好像多拖一刻就能改变结果似的。

    乔氏在心里盘算了多时,又呆坐了好半天,才问妙珠:“刚才那小丫头说什么?”

    妙珠隐在黑暗里的脸有些发白,垂眸道:“她说,孙妈妈回来了。”

    “你说她怎么就回来了呢?难道说难道说,又生了什么变故?”一个又字,满是怨尤和怨毒。

    妙珠不接话。

    乔氏有些愤恨的道:“废物。”

    孙妈妈一进来,乔氏就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脸狼狈的,怎么脖子和衣服还有血?

    孙妈妈不敢叫屈,先跪下请罪:“太太恕罪,奴婢办事不力,把个周姨娘,给,给丢了。”说罢放声大哭,比死了爹娘还甚。

    乔氏耳朵嗡嗡的,脑子蒙懵的,胸膛里充斥着无比的愤怒,有对周琳琅的,有对孙妈妈等人的。周琳琅怎么就敢打人然后私逃?孙妈妈怎么能如此废物,没有一点儿防备。

    可是恨也没用,怒也没用,气也没用,人还是跑了。

    乔氏半晌没作声,她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可同时心里又有一种奇怪的快感:逃了啊?逃了好啊,大张旗鼓的把她周琳琅私逃的事上报给官府,从此以后她就是漏网之鱼。凭她跑到哪儿,丢人是肯定的,早晚都会被抓回来,那时候,她可就没现在这待遇了。

    甭说妾,孙家只会拿她当个逃犯对待。

    孙妈妈还在左右开弓的自打嘴巴,乔氏看她嘴角都洇血了,制止她道:“好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孙妈妈脸色羞赧,添油加醋把周琳琅打伤她之事一说。

    乔氏居然没发火,还笑了笑道:“她要逃,凭你怎么用心,她总能找着机会。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倒也怨不着你。”

    “太太?”孙妈妈一脸的骇然,想着三太太竟然如此仁慈,她感激涕零:“多谢太太仁慈,只是,那身契和庚贴不见了。”

    乔氏咬了咬牙,暗骂道:你个废物,如此不精心。

    可随即眼睛一转,瞬间就有了主意,她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问她:“你自己回来的?老太太知不知道?”

    孙妈妈摇头:“奴婢一个人先回来报信的,其余人还在后头慢慢走。”

    乔氏喝斥道:“趁着还没到宵禁的时候,你立刻回去。”

    孙妈妈一怔:“回,回去?”

    乔氏崭钉截铁的道:“对,现在,立刻,马上回去。”

    卫辅疲惫且沮丧的回到客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卫英忙倒了杯茶水递过来。

    卫辅接过茶盏就掷到地上,冷冷的道:“这回你高兴了?”

    卫英退后了半步,喃喃道:“我没”

    当然是高兴的,不管怎么说,周琳琅跑掉对自己来说最有利,其实他并不愿意卫辅真的把周琳琅弄回他的后院。

    暗里或许他这么期待过,只是不成想老天开眼,居然真的让自己愿望成真。

    卫辅扭了头,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卫英不肯走,小心的道:“你,有什么打算?”

    卫辅将自己摔进榻里,双手枕着后脑勺,沉默了半晌,道:“能有什么打算,明天回城。”

    卫英不敢得寸进尺,看卫辅这模样,不像是要继续搜寻周琳琅的意思。他暗暗琢磨,周琳琅已经是孙家的妾,就算逃了也没用,只要孙家报到官府,衙门便会贴出告示来。

    除非周琳琅一直藏着不现身,否则用不了多长日子就得被人抓回来送到官府。

    再说,她也没路引啊。

    可这话不能同卫辅说,想来他自己也能琢磨得到。

    两兄弟一直坐到大半夜,长安忽然进来禀报:“爷,孙家人退房了。”

    卫辅没作声,人都丢了,她们肯定要退房回城,只是这大半夜的

    长安道:“她们连夜坐上船南下了。”

    “什么?”卫辅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们坐船走了?周琳琅呢?”

    长安有些犹豫:“小的问了,可,没问出来。”

    毕竟是人家的女眷,她总不能张嘴直接问人家:不是说你家姨娘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被人逮住,非臭揍一顿不可。

    卫辅点点头,表示了解,又不太确定的问:“你看得清清楚楚,确定她们确实上船走了?”

    长安点头:“没错,小的就是问清楚了才来的。”

    卫辅心里扑腾扑腾直跳。

    孙家这是几个意思?暗渡陈仓?金蝉脱壳?那周琳琅并没私逃,其实还在?

    也对,不排除她们联合那个老先生演了这么一出戏。毕竟盯着孙家的人,怕是不只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由得他们不谨慎。

    他们演这么一出,所有人都当周琳琅已经跑了,自然会停止追踪,可其实呢?周琳琅还在她们手里。乘人不备,她们连夜带着周琳琅南下,迷惑了不知情的人。

    真是好主意。

    他一拍腿,哈哈笑了两声,道:“睡觉。”

    长安和卫英:“”

    两人互看一眼,心声是一样的:既然知道了孙家的下落,也能猜着周琳琅就在那艘船上,他怎么不趁热打铁的赶紧追呢?

    卫辅才不理他们心里的疑惑,只道:“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下落,明天一早再追也不迟。”河面那么宽,河道那么长,她们也不是一日半日就能到达目的地的。

    第二天一大早,卫辅找到雇好的船,和卫英登船,顺流南下。

    这一路就追了一天半,就看见了孙家那艘船。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果然是孙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船舱里隐隐约约似有女子的身影。

    卫辅他们不紧不慢的跟了几天,始终没见过周琳琅的身影,但孙家人严阵以待,又确实像严密护着个人的样子。

    卫辅决定动手。
章节目录 第140章、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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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妈妈这一路上倒是都挺放松,横竖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不得只好按照太太吩咐的做。至于孙老太太和三爷问起

    呵,那也只能说半路上周姨娘水土不服,香销玉殒了。纵然可惜,可这是命,也是没办法的事。

    等到出了京城,她们借故歇息,便在一处繁花的镇子上了岸,她留了银子叫船夫看船,她自带人去住客栈,略事休息便又叫人去找当地的人牙子。

    卫辅看见她们的船靠了岸,也就没犹豫,指挥着船夫不远不近的停了,他也带人跟了过去。

    船上几乎没留什么人,孙妈妈进进出出只带了两个小丫鬟,卫辅对她的举动十分怀疑,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孙妈妈想买两个丫头。

    她手里有充足的银票,想买个把人十分简单,那人牙子手里有的是适龄的小姑娘,因此孙妈妈略略看了看,就挑了两个长得还不错的。

    签了死契,交割了银两,孙妈妈将她二人带回客栈,什么都没交待,先叫伙计烧了两大锅热水,让这二人足足泡了半个多时辰怕她二人身肯虱子,过了人。

    又替她二人换了衣裳,孙妈妈这回再打量,不由的点点头。

    这二人的相貌当然比不过周琳琅,可放到人群里也算上乘,除了面黄肌瘦,畏畏缩缩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当然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胆好管。

    皮子好将养,性子却难磨,孙妈妈对这二人有七八分满意。

    孙妈妈将她二人叫到跟前,上下打量够了,这才肃着一张脸,简单交待了两句。

    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看孙妈妈像有钱人家的太太,两个丫头先生了惧意,再看她一口官话,知道是京城里来的,两人就更自惭形秽了。

    是以孙妈妈说什么,她二人就应什么,生怕被人嫌弃,转手又卖掉。

    孙妈妈就两个意思。

    一是她们两个已经是孙家人了,签了死契,那就生死都由孙家。所以她们要想好好的活下去,那就得听话。

    二是她们是要服侍自家老爷的,若是服侍得好,将来连爹娘兄弟都跟着沾光。这相当于给了两个乡下姑娘一个美丽的前景,她们是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的,甚至连带着可以提携爹娘家人。

    两个姑娘从小在家就吃不饱,没少干活,却仍旧避免不了挨打挨骂的命运,长到十多岁就被家里人卖出来,因为年纪干不了什么活,是以不断的在人牙子手里辗转。

    因这几年两人略露了些美人胚子相,这才被现在的人牙子当做奇货可居养了起来。

    也只是管一天三顿饭,平素做些针线上的活计。知道自己免不了被卖的命运,却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没想到一朝卖了死契,穿上了绫罗绸缎,吃上了山珍海味,竟似成了仙,进了天宫一般。不要说只是让她们去服侍什么老爷,况且还是当朝大员,就是让她们去死她们都没怨言。

    见她们两个连连点头,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渴望,孙妈妈点了点头。一时对孙老太太相中了周琳琅感到十分不解:要纳妾,就得纳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她们见识少,又单纯的近乎于傻,怎么调教怎么是,不比周琳琅那样的刺头省事省心?

    卫辅在岸上等了三天,寻思着如果孙家人还不继续上路,他打算明抢了。

    不过岸上毕竟人多口杂,不太方便,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没想到孙妈妈第三天头上带了人又回到了河面上。

    这回卫辅可是睁大了眼,却照旧没见着周琳琅。

    到这会儿,卫辅已经开始怀疑了,但是都追到这儿了,不亲眼确认事实他肯定不甘心。等到看见孙妈妈带了两个十五六岁的乡下丫头登船继续南行,卫辅这心里就更没底了。

    他给了船夫五十两银子,叫他不管不顾的朝孙家的船撞上去。

    船夫见钱眼开,当下也不顾惜自己的船,果然依他的吩咐撞上去。

    孙家的船摇晃来摇晃去,有两个贪看风景的丫鬟便落了水,一时人喊人叫,乱成一团。

    船里的人都跑了出来,又是叫船家救人,又是叫人去拿换洗衣裳。

    卫辅亲眼见孙家的两个丫头如临大敌般的护着那两个才添置的乡下丫头,警戒的四下看着,生怕有人唐突了这两个丫头一样。

    自有长安上前去跟孙家人交涉,又是赔礼又是道歉。

    卫辅在船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

    几乎孙家所有人都在船上,唯独不见周琳琅。

    此时的周琳琅也在河面上的一艘小船上,和她同船的是一家夫妇两口带着两个孩子。这男人三十左右岁,是个生意人,这女子却二十出头,依她对那男人那恭谨太过的态度,周琳琅瞧着她不像是这男人的妻。

    两个孩子,大的不过四五岁,小的还在怀里抱着,瞧模样也不过七八个月大。

    周琳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肯多话,只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自己坐在船舱一解。

    那男人是个老实的,行动都带着避嫌的意思,只帮着这女子照顾两个孩子。

    周琳琅倒乐得清净。

    她把孙妈妈和那郎中撂倒,出了客栈,先寻了个背人的地方,把粘在脸上的白头发和白胡子扯下来,却没换衣裳。如果不细看,也就是个衣着有些老气的半大小子。

    周琳琅身上没钱,好在从孙妈妈那顺了些银子,她寻了一家又小又破不起眼的小客栈,换了衣裳,勉强凑合了一夜。

    她一夜都没合眼,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孙家带人来搜,她该如何应对。

    可奇怪的是,她根本没听见什么动静,虽然心落不到实处,到底安然躲过一劫。

    她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以她对孙家浅显的了解,那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家,小气得不行,费那么大事,和周家周旋了这么久才骗到手的她逃了,孙家是不可能轻易就放弃的。

    昨天太晚,可是天一亮,他们一定会派人大肆搜寻来抓她的。

    因此周琳琅一大早就雇了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船再说。
章节目录 第141章、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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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和那一家四口倒是相安无事,赶上靠岸补给,那女子还好心的问周琳琅可有需要的。

    周琳琅犹豫了下,托她带了些干粮。

    一来二去,她和那女子便熟悉了起来。那女子问她:“瞧你这孤身一人,年纪又不大,这是要去哪儿?你家里大人呢?”

    周琳琅早就打好了腹稿,她一问便按预想中的道:“我爹娘早就没了,在家里被叔婶虐待,打算去投亲。”

    看她怪可怜的,那女子便露了同情的神色,道:“你要投靠的亲戚在哪儿?可比你那叔叔婶婶牢靠吗?”

    周琳琅低头道:“是我舅舅,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收留我。”

    这女子看周琳琅孤苦无依,大概触动了她的心绪,便轻叹气道:“再亲的亲人,也及不上亲爹亲娘。”

    说完了得了那男子一个不赞同的神色,她也暗暗懊悔,生怕惹得周琳琅不开心,忙道:“不过,到底是你舅舅,娘亲舅大,如今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想必就是看在你娘的面上,也不会多难为你。”

    周琳琅便做出赌气状,道:“不收留也罢,我如今已经长大,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能养活我自己?”

    这女子看周琳琅的眼光纯粹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善意的嘲弄,她问周琳琅:“看你也不像是吃过多少苦的,你可会什么手艺?”

    周琳琅为难的摇头,那女子便笑道:“恐怕你都没多少力气,哪家肯要你这样单薄的人。”

    她们这艘船与卫辅的船本就没差多远的路程,是以卫辅追随孙妈妈等人靠岸时,周琳琅的这船没停留,一时间倒把他们都甩在了后头。

    卫辅确定孙家船上没有周琳琅,撕破脸皮闯上船,逼问孙妈妈时,孙妈妈说了实话:“周姨娘早就跑了,是我家太太说,这种事传出去太过丢人现眼,对我家老爷和太太名声也不好听,所以叫奴婢假装没事人一样继续南下,回头只说路上周姨娘水土不服,染了风寒,香销玉殒又嘱咐奴婢在路上采买两个相貌出众的丫鬟,也算是给我家老爷一个交待。”

    卫辅毫不留情的就把孙妈妈扇倒在船板上。他更恨的是乔氏,他恨不得剥了她的皮,要不是她自作聪明,自己也不会上当,还一路跟着这么远。

    如果那天晚上就趁热打铁,周琳琅一介弱女子,能跑多远?就算侥幸被她找个地藏了起来,第二天再度大肆搜寻,她也一定逃不掉。

    可现在,全毁在了乔氏这个蠢女人身上。她不说把周琳琅抓回来,居然还想瞒天过海

    卫辅悻悻的无功而返,再私下里打听周琳琅的下落,哪儿还有蛛丝蚂迹?

    且不说他找不着周琳琅,只能作罢,且说周家。把周琳琅送到孙家之后,阖府的人只当没了这个人,扫清了祸害的欢欣鼓舞之后,剩下的便是愁。

    愁的是周玲珑的亲事。

    那日顾老太太亲自来向周家替祁季昭提亲,周家哪肯把周玲珑嫁给他这个病秧子,是以当场就婉拒了。虽说两家没找破脸,可周老太太怎么也不好意思再跟顾老太太提议,把周玲珑许给顾至的事。

    周老太太同周大太太商议:“顾家那边怕是不要再指望了,但玲珑的亲事不能再耽搁,你还是放宽心,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

    差不多行了。

    周大太太也没法,一面应承,一面替周玲珑寻摸亲事。

    周玉琛可有些日子没见着周琳琅了,他知道府里在张罗大姐周玲珑的亲事,每天祖母院里都有太太夫人们来来往往,为了避嫌,他只能待在外院。

    他自己进不去内院,只好问周玉谨。

    周玉谨毕竟还是个孩子,冯氏有话也不会同他说,是以他根本不知道周琳琅不在府里。他还同周玉琛开玩笑呢:“五哥真是有了姐姐就忘了弟弟,同在一个府里住着,这才几日不见,你就这么心心念念的了?”

    周玉琛还当真掐指头算了算,抬头看向周玉谨:“时间不短了,快两个月我没见着三姐姐了。”

    周玉瑾一怔:“真有这么长时间了?那你怎么这么老实,就没派人问问?”

    周玉琛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问了”

    问是问了,只不过没什么用,他在这府里就是个尴尬的存在,因为病弱,周三老爷对他可有可无,内院则有周大太太和周三太太把持,再则前一个月府里几乎把持的风雨不透,不要说一个无依无靠的周玉琛了,就是周臻都被瞒得死死的。

    再后来周家人便有意哄骗周玉琛,今儿个说周琳琅忙,明个儿说周琳琅病了,只是小病,过几天好了就可以见他。

    再到后来干脆就是胡说八道,他送进去的东西有人接了,转手报到周老太太那里,周老太太只有一句话:“不用管他。”

    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家,瞒着他都是瞧得起他,就算他知道了实情,还能掀破天是怎么的?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是以生生瞒了周玉琛两个多月。

    周玉瑾答应了周玉琛,果然下了学便跑进内院。他先去周琳琅的院子,奶娘拉不住,只好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防着来来往往的人。

    等到周玉瑾跑到周琳琅门口,才发现这院子大门紧锁,那锁上都落灰了,显见这里已经许久都没人来。

    周玉瑾傻了。

    不过他人虽心眼儿却多,假装没事人的跟奶娘回去,却话里话外的套她的话。奶娘见瞒不住,便背着人小声儿道:“奴婢多嘴,七爷可千万别说是奴婢说的。奴婢听说,老太太做主,已经把三姑娘嫁出去了。”

    周玉瑾可不傻,真要嫁人,那是好事是喜事,怎么会藏着掖着?他问奶娘:“嫁?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三姐姐嫁到哪儿去了?嫁的什么人家?怎么悄没声息的”

    奶娘捂住他的嘴,道:“七爷,可小声些吧,这事瞒着人都快两个多月了,老太太发了话,谁敢私下议论,一律打死发卖。”

    周玉瑾这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他眨巴着大眼望着奶娘,问:“这事,真是祖母做的主?那我娘?”

    奶娘慌忙摇头:“奴婢不清楚,七爷别问了。”
章节目录 第142章、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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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氏这些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周琳琅一走,再没人给她添填,也没人给她捣乱,她和周臻之间又恢复了从前的柔情蜜意。这天刚送走周臻,她面若桃花,浑身慵懒,又重新倒回榻上补眠。

    将将似睡非睡,听见外头丫鬟的声音:“七爷今天来得早,太太才起,您在外间稍微坐一会儿。吃过早饭了吗?奴婢给您端些你爱吃的玫瑰糕”

    冯氏情知是周玉瑾来了,心里想着,怕是这回笼觉要泡汤了。

    她一边示意丫鬟近前服侍她穿衣,一边心想,今天瑾哥儿来这么早,不是有别的什么事吧?

    果然外头周玉瑾的声气儿不大好,道:“多谢姐姐,只是我不饿,我就给娘行个礼就走,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冯氏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周玉瑾很快换了帘子进来,头都不抬,行了礼道:“娘,我三姐姐呢。”

    冯氏再也没想到他居然开口就问周琳琅,且叫得还这么亲昵,气得肋叉子都疼了,她强忍了心中郁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年轻人贪睡,她怎么会一大早来给我请安?”

    周玉瑾道:“娘你就别骗我了,如今这府里谁不知道三姐姐已经嫁出去了?”

    冯氏眨眨眼,讪笑道:“这个”

    她想说自己不知道,可这一刻,周玉瑾忽然抬头,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冯氏被他直盯着自己的眼神吓住,这句“不知道”就生生咽了回去。

    也真是作孽,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他偏偏和那病秧子亲亲热热,那祸害回府,他也知情知趣的往上凑,倒越发显得自己是恶人和外人。

    待要训斥他叫他别多管闲事,可又知道这孩子一向心性坚定,极有主见,冯氏也怕一言不合,寒了他的心,他会和自己离了心。

    踌躇多时,冯氏才道:“这事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玉瑾胡乱回答,他不怕冯氏查问,她在这府里怎么样都行,到了府外,可没人买周家人的帐。

    他道:“外边人都这么说。”

    冯氏果然面色有些难看,轻咳了一声,道:“别听外人瞎胡说,无风还不起浪呢”

    周玉瑾道:“我没信,所以来问娘,如果娘不清楚,我去问爹和祖母。总不会三姐姐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吧?”

    “胡闹。”冯氏生怕他真去问周臻和周老太太,道:“你三姐姐的亲事,是你祖母做的主,她没亲娘,我这个继母又难做,总之这是你祖母应该应份的事,目的也只是为了她好?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些做什么?”

    说罢不无嫌弃的道:“该不是你听了有些人的挑拨吧?儿子,你还心思纯善是好事,可看人不能看表面,你对他好,也得看他对你是什么居心,值不值得你对他好才成。”

    这是在指桑骂槐的说周玉琛呢。

    周玉瑾并不替周玉琛辩驳,只问:“骨肉同胞,对谁好还需要权衡利益得失吗?”

    冯氏只当他诚心求问,当下信誓旦旦的道:“当然不会,就像爹娘对你,那是毫无条件的爱,做什么事都是为着你好。可如果是外人,就算你没想着算计他,也得提防外人算计你。不然怎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呢。外人看你,与你结交,看得都是你对他是否有利,否则他才不会和你亲近。”

    周玉瑾问:“那兄弟之间呢?”

    冯氏顿了顿才道:“兄弟之间,可没有父母对儿女那样纯粹,尤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这中间利益冲突大着呢。可冯氏又不好说得太明白,否则一旦传进周臻耳朵里,可没她什么好处,又不能不提醒周玉瑾,是以只能说得含含糊糊。

    周玉瑾问:“那这么说,先贤们教得兄友弟恭是错的了?”

    “呃”冯氏吓得眼前发黑,忙道:“别胡说,先贤们的教诲自是不会错的,娘,娘没读过书,不懂先贤们的道理,可既然先生和你爹他们都那么说,你就只管听就是了。”

    周玉瑾道:“那我关心兄弟姐妹也就没错了?娘,你告诉我,三姐姐究竟嫁去了哪里?”

    “”冯氏气得恨不能把自己生的这儿子给打出去,他年纪不大,心眼不少,可都用到自己身上了,这是她的儿子吗?

    没办法,冯氏只能实话实说:“你三姐姐这事,娘还真没过问,都是你祖母和你大伯母一力承担的。”

    说到这儿,冯氏不掩幸灾乐祸:“所以不是娘教你恶,实是这世上之人,哪个没私心呢?做事之前,最先考虑的就是这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周玉瑾受教的举一反三:“娘的意思,就是祖母和大伯母这么急切的把三姐姐嫁出去,就是因为她们有私心了?”

    冯氏简直不想再说话了,这个儿子也太多智近乎妖了,他才多大?这开口说话一针见血,能把人最龌龊最阴暗的心思扎破,虽然说得不是自己,可这也太可怕了,一旦被周老太太和周大太太知晓,这孩子能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冯氏有些无力的道:“你要再敢多嘴,娘就一个字都不说了。”

    周玉瑾:“好。”

    冯氏不敢再节外生枝,只简短的道:“你三姐姐名声不大好,想必你也听过风言风语。”

    周玉瑾插话:“那都是无知的长舌妇们瞎传的谣言,横竖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冯氏一瞪眼,周玉瑾忙捂住嘴。冯氏道:“她又在鸣凤庵待过四年,因为什么回来,你也不必知道的太清楚,总之女子的名声没了,这一辈子也就毁了,你祖母千挑万选,这才选了孙家还只是做妾。你别替她叫屈,周家也没亏待她,换成别的人家,早就送到乡下姑子庙,了此残生了。”

    周玉瑾不太明白给人做妾对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不过冯氏说的话,他半信半疑,他甚至想:三姐姐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外界人们瞎说,怎么好端端的名声就这样被人糟践坏了,受到惩罚的反倒是她呢?

    但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太说什么也没用,当下行了礼,转身跑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143章 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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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和往日一样早起,起来先在自己院子里走了两拳,又打了一套拳。今天他总是分心,等到出了汗,简单沐浴之后,他的情绪越发低落。

    他又不蠢,只是还是年纪小,有些被动。

    周琳琅和他被分开两个多月了,他早该察觉出不对劲,可他总是想,这是自己家里呢,能出什么事?

    结果时间就这么被浪费了。

    早饭周玉琛没吃几口,恨不得现下就去找父亲问个清楚。

    小厮在一旁提醒:“爷,您就是为了三姑娘着想,也该把早饭好好吃完。”

    周玉琛刚要放下筷子的手就顿了顿,他苦笑道:“是啊,姐姐最担心的就是我的身体,我不该让她的心血白废,也不该让她失望。”

    她不在身边,自己才更要保重好自己。

    眼睛里热热烫烫的,似乎有什么重于千斤的东西要掉下来。

    周玉琛嫌丢人,忙端起碗遮住脸,喝了一大口汤。

    汤很美味,他吃得很饱,也不知道姐姐如今在哪儿?到了别人家,会不会有人给她脸色看?她其实还是挺有小性子的一个人,对于亲人她还不太显,但当着外人,她有时候是特别傲的一个人。

    这样的性子在外面其实挺吃亏的,她不太懂得迂回,只有一股狠劲,逼急了便要跟人玉石俱焚。

    周玉琛放下碗筷,把眼泪憋回去,喝茶漱口。他想,他不能指望周玉瑾,他比自己还小呢。

    临出门前,周玉琛对小厮道:“你去跟先生告个假,就说我今天不舒服,不去上课了,你把我昨天做的功课送给先生,如果今天有什么课业,托他转交瑾哥儿给我。”

    小厮应了,问他:“五爷要去哪儿?”

    以前他都不装病的,就是病得实在动不了,他还要在榻上看书呢。

    周玉琛道:“我打算出门一趟。”

    小厮立刻道:“那小的跟爷出去,功课和告假的事叫小成子去。”

    小成子是另一个小厮。

    周玉琛也没阻拦,主仆换了衣裳,便径自出门。

    他二人刚走,周玉瑾便跑了来,没进门就喊:“五哥,我知道三姐姐的下落了。”他没听见周玉琛的回应,反倒从廊下跑出个小厮来,行礼道:“七爷,我们爷走了。”

    周玉瑾站住脚:“咦,今天五哥怎么这么早?他有没有说什么?”

    那小厮摇头,道:“小的不知。”

    周玉瑾有些悻悻,却也只能垂头而返。

    祁季昭的病也才好,眼见得阳光明媚,春气和暖,他待在家里颇有些无聊,正望着外头早开的海棠发呆,连手上的书都似乎失去了吸引力。

    小厮从外头匆匆进来,回道:“三爷,外头有人求见。”

    祁季昭回神,问:“是谁?”

    他这些日子病着,也不知拒了多少前来探望的人。

    小厮道:“是,周家五公子。”

    周玉瑾?他来做什么?

    祁季昭没多想,道:“怎么还愣着,赶紧把他请进来。”

    “可是爷,您的病也才好。”

    祁季昭挥手:“早就没事了,我的身子一直都这样,再养个百八十年也不过如此,快去请他进来。”

    周玉瑾很快进了门,步履匆匆,一脸忧急,进门也没细看祁季昭的脸色,上前匆匆行了一礼,便面带急色的道:“祁三哥,你快救救我三姐姐吧。”

    祁季昭愣了愣,问:“怎么了?”

    为什么要用救这个字眼?她不是……已经嫁人了么?难道说,嫁过去的日子不太好过?就算是这样,自己可有什么立场去救她呢?

    周玉瑾看他犹豫,又急又痛,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我三姐姐被我祖母卖给人做妾了。可我去孙家问过,人家说根本没有什么姓周的姨娘,还威胁我说再敢登门寻衅,要告官府说我扰民……我三姐姐一个大活人,出了周家门总有去处,明明是孙家,可他们为什么不承认?是不是他们谋害了我姐姐?”

    祁季昭脑子里就是轰隆一响。他本就心计甚多,从前是当局者迷,这会儿那些没想通的就一下子都明白了。

    周家想把周玲珑许给顾至的心思一直都很热切,偏偏顾至和周琳琅一直有来有往,但凡是个有心思的人也会把周琳琅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对于周家这种为了一己私利便不择手段的人,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像得出她们为了除掉周琳琅这个拦路的阻碍,会做什么。

    什么早就许了亲事,嫁了人,都是谎言,都是骗子。她好好的周家嫡女,竟然被人卖去做妾,甚至如今生死不明……

    都怪自己糊涂,居然因此还病了这么长时间。

    祁季昭脸色发青,身子有些颤抖,想起身吩咐来人,却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扑通一声摔下去。

    周玉瑾都吓傻了。

    他哪儿经过这种场面,那么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说倒就倒……他骇得脸色发白,立刻扑上来:“祁三哥——你别吓我啊,我错了,我不该求你帮忙的,来人啊——”

    骇的声儿都变了。

    祁季昭的小厮也吓了个半死,慌忙扑上来将祁季昭扶起来,先从小瓷瓶里倒了几粒鲜红的药丸,塞进他嘴里。

    周玉瑾亦步亦趋的跟到榻边,哽着声儿不敢哭,生怕给祁季昭添乱。

    好在祁季昭很快就睁开眼。

    周玉瑾又哇的一声哭开了:“祁三哥,我对不起你,你可千万别有事,我不求你帮忙了,我自己去找。对不起……”

    说着爬下磕了个头就想往外走。

    祁季昭翕动薄唇,道:“你,站,住。”

    周玉琛不肯。吓都要吓死了,早知道祁三哥的病这么重,他可不敢这么冒失。万一祁三哥有个好歹,自己可拿什么来偿?

    祁季昭气得:“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给我回来。”你自己个屁大点儿的孩子,往哪儿找去?别没找着你姐呢,你再叫拍花的给拍走,更值多了。

    周玉琛抹着眼睛赌气站在那儿,祁季昭连气儿都喘不匀了。小厮在一旁道:“爷,您别说话了,小的这就去叫太医。”

    祁季昭挥手让他走,自己喘息了一阵,伏在枕上,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听着周玉瑾在那呜呜咽咽的哭,他都要哭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呢?沉默醉说订阅真是少得可怜,我哭。
章节目录 第144章 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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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哭得肝肠寸断。以至于祁季昭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祁季昭气得:恨不能自己过去把他揪过来。

    可惜他的病生生生生让他养成了个废人,他倒是想,也得有那力气从榻上爬起来才成。

    他招呼周玉琛:“你过来,好好听我说。”

    周玉琛眼泪巴巴的望着他:“祁三哥,还是,不,不用了吧。”

    这也太吓人了,说说话他就能吐血。这会儿他嘴边血渍未干,虽说不至于让他的风姿稍打折扣,可那毕竟不是上好的胭脂,而是他自己的血啊。

    祁季昭笑笑,道:“吓着你了吧?是我的错,不过没关系,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吐出血来反倒是好事,若是憋在身体里才更怕人。”

    周玉琛这才半信半疑的问:“真的?”

    祁季昭失笑:“我骗你做什么,身体是我自己的,好与坏我还能不比你更清楚?”

    周玉琛一想也是,忙过来,道:“那……祁三哥,你到底要不要紧?你喝水吗?我替你倒。”

    祁季昭一把揪住他,道:“我没事,你坐下来,好好同我说,你姐姐她,到底怎么回事?”

    周玉琛低下头,有些懊悔的道:“都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他把自己两个月了一直没能见着周琳琅的事一说。

    听说他察觉侍璧和侍玉都不见了,周玉瑾又说是冯氏所说,周家确实由周老太太做主,把周琳琅送给了孙家做妾。

    他自己跑去孙家要人,却被孙家打了出来,那边一口咬定,从来没有什么周姨娘。

    祁季昭浓眉深锁,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周玉琛问:“祁三哥,你说,到底是谁在撒谎?”

    祁季昭回神看向他:“你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玉琛正色道:“是真的,七弟不会骗我,我嫡母应该也不会骗他。”他没说的是,冯氏和自己的三姐姐一直都不对付,她是很乐见自己的三姐姐所嫁非人的。

    祁季昭深思不语。

    这么说,一定是孙家撒谎了。可孙家为什么要撒谎呢?虽说强纳了周琳琅做妾,说出去不太好听,但毕竟是周家亏欠在前,被世人议论起来,孙家顶多算是从犯。

    且这种事,只要两家没意见,便是皇帝陛下也不好插手的。

    难道说,是周琳琅出了什么意外?

    祁季昭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可他不敢同周玉琛深说,他还是个孩子呢,说深了再吓着他。

    当下祁季昭道:“这事我会派人去查,你不用担心,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周玉琛看了看祁季昭惨白惨白的脸,嗫喏着道:“祁,祁三哥,这事,还是不劳烦你了吧,要不……呃,那个,顾,顾世子,可在?”

    就他现在这模样,怕是得在榻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周玉琛可等不了这么久。顾世子虽然看上去不那么靠谱,可到底身子骨比祁三哥硬朗,托他跑个腿,打个架,找个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祁季昭当然瞧出了他的嫌弃,苦笑了一声道:“元备不在。”

    “呃。”周玉琛满面失望,抹了一把眼睛问:“那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去找他也成。”

    祁季昭摇头:“早在两个多月前他就跟着三殿下去了云贵。”你还真没法去找,就是找,等找到他回来,那得猴年马月了?

    周玉琛一听就傻了眼,喃喃道:“那,那怎么办?”一时间只觉得身陷冰窟,满心都是绝望。

    祁季昭这个懊恼,就差拍着胸脯了,看我,看我,这不还有我嘛,我能帮你找啊。这世上除了顾至,还没人能帮你做成什么事了不成?

    周玉琛瞪着大眼,还真没把指望放到他身上,起身道:“祁三哥,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

    祁季昭朝他示意:“你回来,就这么走了,你三姐姐怎么办?”

    周玉琛道:“我自己去找。”

    得了吧,才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又瘦又小,从这府里出去我还怕你迷了路找不着家了呢。

    祁季昭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

    周玉琛自然不大相信,祁季昭笑笑道:“我有我的方法。”

    到了这会儿,周玉琛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实在是没人可相信,也没人可求。祁季昭细细问起周琳琅的事,周玉琛也说不出个四五道六来。

    祁季昭不敢再指望他,叫了小厮进来,派他去外头打听。

    祁季昭望向周玉琛:“你怎么来的?”

    听他说只带了个小厮就敢出门,身上还没什么钱,祁季昭就是一皱眉。周玉琛生怕他训自己,忙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出个门能怎么?就是有拍花的,我也不怕。”

    祁季昭笑笑,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周玉琛却没动,他面有难色的望着祁季昭,欲言又止。祁季昭道:“你有话只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周玉琛苦大仇深的道:“周家这么对我姐姐,我,我不想再回去了。祁三哥,我以后就一直跟着你行不行?”

    祁季昭一怔:“你,跟着我?”这是打算弃了周家的意思么?

    周玉琛不好意思的道:“嗯,我一时,也不知道去投奔谁,可是周家,我是肯定不回去了。他们不会允许我去找姐姐的,可是不找,我这心里过不去。找不找得着还得两说,就算找着了,他们能容得下姐姐吗?该不会,再把姐姐悄没声儿的卖掉吧?”

    祁季昭想宽慰他“不会”,到底没说出来,周家……呵,也算够不要脸的了。

    周玉琛见祁季昭默认,又气又恨,差点儿没哭出来,他道:“我不能叫他们这么白白的害了我姐姐,却还要乖乖回去做他们的乖孙子、乖儿子。我,我恨死这个家了,我再也不要回去。”

    祁季昭良久点点头道:“好,以后,你就跟着我。”

    周玉琛重重点头,道:“祁三哥,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也不会总烦你,我会自己好好读书,我想去参加科考,想早些出人头地,那样就不会有人再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我姐姐了。”

    祁季昭笑:“嗯,难得你有这份心气,只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你可别叫苦。”

    周玉琛挺直了胸膛道:“不会的,我说到做到。”
章节目录 第145章 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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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并不是随便说说,也不是危言耸听。周玉琛也不是随便说说,敷衍了事,两人双目相对,都明了了对方的心思。

    祁季昭不由的点点头,道:“别的话我不多说,只慢慢看,能教你的,我一定都教。”

    周玉琛感激的道:“多谢三哥不嫌弃我,只是……我姐姐她……”他有些不好意思,却勇敢的和祁季昭对视,道:“我提前代我姐姐谢过祁三哥,她一介弱女子,想来三哥也不会和她计较,总之我们姐弟欠三哥的,我会尽心竭力的报答您,如果这一生不够,那就来世……”

    祁季昭都气乐了,这是怕他挟恩以报呢。

    这小不点儿倒也挺有胆气,知道他姐姐对自己无意,故此一并把责任都揽到他那儿了。

    祁季昭没好气的道:“行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你们姐弟欠我的也不是一点儿半点儿,随便你怎么报答。可说好了,我最初帮你们的本心可不是求着你们的报答的。”

    周玉琛更不好意思了,这受恩之人整日把报答放在嘴上,和施恩之人整天盼望着别人报恩一样的讨人嫌。

    因此他只腼腆的笑笑,不再说话了。

    祁季昭明知他仍没放弃报恩的打算,不过好在闭嘴了,算了,随他吧。

    但说是这么说,祁季昭还是不能立刻就收留周玉琛,毕竟这是顾家。

    周玉琛也能察觉出祁季昭的尴尬,因此道:“那,祁三哥,你先好好将养,我回,回去收拾些东西。”

    祁季昭神色严肃的盯着他瞅,瞅得周玉琛都尴尬了:“三,三哥?”

    “琛哥儿,你可知道,离开周家意味着什么?”

    “……”周玉琛想了想,道:“意味着,很有可能我要和周家撕破脸。”

    祁季昭点头,心道:这孩子还不算傻。他道:“我会离开顾家,回到祁家。”

    周玉琛点头,道:“我并非是贪图顾家势大。”也就是说,他是认定了祁季昭这人。

    祁季昭又是欣慰又是好笑,他道:“势大有势大的好处,势薄有势薄的坏处,如果你跟着我,周家不会和我善罢干休。”

    周玉琛脸色一变:坏了,周家要找祁三哥的麻烦?他离开顾家,再没人庇护,那他怎么办?

    周玉琛脱口而出:“三哥,你会不会有麻烦啊?”

    祁季昭点头。

    周玉琛有些为难:“那,那我……”

    “你不会是想打退堂鼓吧?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的艰难只会比现在还多,你做好准备了吗?”

    周玉琛低头,道:“我什么都不怕,可我怕给三哥添麻烦,拖三哥的后腿。”且他还病着呢,万一没了顾家庇护,他有个三长两短,周玉琛不会原谅自己的。

    祁季昭严肃的道:“离开顾家,是我自己主动要做的决定,以后会面临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就算将来有什么万一,那也是我自己思虑不周,是我自己该付的责任,与你无关。”

    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周玉琛明白,这是祁季昭在教他道理。世间任何一个人,都得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起责任来。

    是好事,自然是好的结果,是坏事,自然会受到惩罚。

    周玉琛点头:“三哥,我明白。”

    祁季昭这才露出微笑,道:“很好。”

    周玉琛回到周家,先去见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对这个孙子还是肯略施颜色的,她收了桌上的花名册,对顾大太太道:“就照你说的办吧,横竖天也暖和了,办个花宴,周珉哥儿出面,请些适龄的公子们过来,你留点心,自己好好观察观察。”

    这便是逐客的意思了。

    周大太太应是,眉目间始终有些愁绪。

    周老太太道:“玲珑那儿,你好好劝劝,她不过是受了些许惊吓,你好好哄哄就是了。”

    周大太太不无怨尤的道:“谁想到祁家那病秧子,居然如此可恶?”

    周老太太叹气:“算了……”

    算了,谁让周家自己不识抬举,没有眼色呢?当初真是昏了头,怎么就敢肖想顾至?他有再多不好,那也是顾家的世子爷,不是哪个阿猫阿狗看两眼就可以纳入自己门下叫一声姑爷的。

    周大太太与周玉琛擦肩而过,迎着周玉琛那清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神,周大太太一怔。周玉琛停下,恭敬的行礼,再恭敬的问周大太太:“最近大伯母睡得可好?”

    周大太太听这话意味不对,可周玉琛神情平和,语气温文,不像有什么恶意。

    她点点头,敷衍的道:“当然。”

    周玉琛点点头,道:“哦。”然后,没了。

    周大太太莫名其妙,还要故作慈祥的关心他:“你近来身子可好?府里照管可还精心?”

    周玉琛道:“十几年了,一直如此,没有比较过,且我也还活着,应该还算是好吧。”

    这叫什么话。周大太太脸色有些难看:“做人得知道感恩,琛哥儿,不是大伯母说你,你打小没了娘,冯氏这个后母做得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不是我这做大伯母的百般照料,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周玉琛躬身道:“是,不过我也听说做人是要讲因果报应的,你看,大伯母做了坏事,照样心平气和,吃得香睡得香,我不过不知感恩罢了,想来也定能如大伯母一样心安理得。”

    周大太太差点儿跳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说谁做了坏事?”

    周玉琛还是平心静气的道:“那么敢问大伯母,我三姐姐呢?”

    “她……”周大太太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小子阴阳怪气,她冷笑道:“你这话真是好笑,上有你祖母,底下有你爹和你继母,你三姐姐的事几时能轮得到我做主?你问我要人?真是好笑。再说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你姐姐都失踪两个多月了吧?这个时候才问,你不觉得自己挺虚伪的吗?”

    周玉琛到底年纪小,比不得周大太太脸皮心黑,他踩不到周大太太的痛脚,自己的痛脚倒是被周大太太一踩就中。

    他面色苍白,几次欲言又止。他可以否认周大太太的话,但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他疏忽,而且,他也确实是周琳琅的软肋和拖累。

    可他想起祁季昭的话:做人就该负起责任来。

    他这个时候确实亏欠周琳琅,但他会成长成熟起来,以后好好的报答和弥补她。
章节目录 第146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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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长辈对质,就以惨败告终,这多少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因此进到屋里,给周老太太见礼的时候,周玉琛有些颓唐。

    周老太太礼貌性的问了问他的近况,不外是:“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身体如何?有没有特别爱吃的,只管吩咐厨房给你做。你的药还吃着吗?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找你大伯母……”

    周玉琛一个字都没回答。这个时候他站在要离开周家人的观点来看,周家待他确实说不上坏,起码仁至义尽。

    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姐姐琳琅就不能有对他这么宽容和耐心吗?

    其实真的不用太久,从前他们亏欠姐姐的都可以不算,只要他们对姐姐再好个一年半载,等着姐姐嫁出去就好了。

    可是他们偏不。

    这让周玉琛极其气愤,他不能因为周家人待他好就忽略他们对姐姐的不好。

    周玉琛抬起头,问周老太太:“多谢祖母记挂,琛哥儿一切都好,我来是想问祖母一声,三姐姐琳琅呢?怎么好多日子不见她?”

    周老太太早有准备,是以听他问并不多慌张,很平和的道:“她呀,已经嫁人了。琛哥儿,我知道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你惦记她是情理中事,只是,这女子嫁了人就是夫家人,轻易她不能回娘家的。就是你,现在年纪小,没人护着,最好不要轻易出门。外头的世界那么大,也那么精彩,可是光怪陆离,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会发生,你还太年轻,不懂。”

    周玉琛听明白了祖母的意思,他不得不佩服,果然姜是老的辣,就这么三言两语,不仅定性了周琳琅已经不是周家人,还警告威胁他不要再轻易出门。

    周玉琛很艰难的道:“祖母说的,琛哥儿都听见了。”

    听是听见了,可他没打算听。长辈们也不全是对的,周玉琛只想做正确的事。

    他略带恳求的道:“……但是我和姐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这个世上,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这话周老太太不爱听:“怎么会呢,我们都是她的亲人,比你对她也不差什么,你放心,我们都是盼着她好的,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来。”

    周玉琛眼睛亮了亮,道:“确实,亲情是怎么也斩不断的,想来祖母也是为着我们好。”

    周老太太慈爱的道:“这是自然。我们琛哥儿真是长大了,懂得事理,知道体谅和心疼人了呢。”

    周玉琛受之有愧,他低头道:“祖母,我想知道姐姐她到底嫁去了哪里,又嫁的是什么人家?”他自认语气足够委婉,且他关心自己的姐姐也不算框外。

    哪知周老太太眼神一厉,只略微沉默了一瞬,便打定了主意。她收了刚才的温和,眼神凌厉起来,问周玉琛:“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

    周玉琛笑笑,心底是说不出的苦涩,他道:“算是吧。要等到这么长时间,才能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知悉姐姐的下落,我可真是……蠢得可以。”

    周老太太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嘲弄,周家养他十多年,他竟然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就开始质问起周家的不对来了?周家哪儿对不起他,他要用最恶毒的居心来揣测自己?

    她沉着脸道:“那么想必你也知道,是我做主,把琳琅嫁出去的了?”

    周玉琛道:“是。”

    周老太太呵笑了一声,道:“难怪呢,原来你是来找我算帐的?”

    周玉琛还做不到像大人那样虚伪,他不会说“不敢”,却也知道孝字为大,并不敢直接应承,因此只默认。

    周老太太道:“如果我说是呢,你待如何?”

    周玉琛究竟还太年轻,他来前还抱着周家人会认错会悔改的希望,可此刻听周老太太这毫无回转余地的话,他是彻底失望了。

    祖母问他意欲如何?他能如何?

    周玉琛坚定的道:“请祖母告知,三姐姐到底嫁去了什么人家?如果家里不方便出面,那么我去看看她。我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想确认她……是不是愿意,日子过得是不是好?如果好,那就……算了,如果不好,我会接她回家。”

    这也算侧面回答了周老太太那句“你待如何”的质问。

    周老太太冷笑了两声,道:“真是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是谁?”

    周玉琛挺直了胸,无言的承认:我是她兄弟。虽然我比她小,可我是男子,她是女子,我有保护她照顾她的义务。

    周老太太对他不屑一顾,道:“她当然是愿意的。”

    对这话周玉琛持怀疑态度。

    周老太太道:“她已经嫁人了,且嫁的是千里之外的江南。至于她是不是愿意,别说她了,就是你爹、你大伯父和你二伯父,所有人的亲事都是我做的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都是这么个道理,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何须她同意?女人嫁人,这是命,不管日子好还是不好,都没有说还能接回娘家的道理。”

    周玉琛不说话,只眼底染上了微红,他道:“姐姐出嫁,是喜事,为什么祖母不知会孙儿一声?”

    周老太太一噎,这正是不可言说之处,可被这么小的个孩子质问,周老太太颜面无光。

    周玉琛又道:“就算出嫁,她也姓周,若是在外头,受到了夫家的挫磨,难道娘家就当真不闻不问?”

    周老太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那点儿仇恨能算什么?早晚他会知道,离了周家,他什么都不是。何况周家并没亏待他什么,他敢离开周家,最先受到指点和审判的先是他。

    到时他会明白什么是一无所有。

    而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一旦落入到一无所有的境地,那是比死还难受的生不如死。

    周老太太冷哂道:“琛哥儿,这么多年你一直病病歪歪,周家养你养到这么大,就算没功也没过吧?你可不能做出吃里爬外的事来。”

    周玉琛受不得这样的侮辱,他道:“我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和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到底怎么样了?诚如祖母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是我们的祖母,我们的婚事应该由您做主,可为什么您偷偷摸摸,无声无息的就把姐姐嫁了?这到底是嫁,还是……”

    还是谋害了人命呢?

    全凭她一张嘴,上下唇一碰这么一说,自己就得相信吗?

    周老太太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周玉琛,寒意森森的道:“你这是在质问我么?”
章节目录 第147章 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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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不敢,他跪下道:“琛哥儿不敢,还请祖母看在琛哥儿姐弟自幼失去娘亲,孤苦无依,只能相依为命的份上,告知孙儿姐姐的下落,孙儿必定对祖母感激不尽。”

    我不求着你们救她了,我只请你,正大光明的告诉我,她到底去了哪儿?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呵。”周老太太长叹一声,拿帕子拭了拭干躁的眼角,打起了感情牌:“你这个孩子啊,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竟然怀疑起祖母来,可真让祖母伤心,你们姐弟俩打小没娘,我这做祖母的最看不得你们两个受苦,那可真是……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不知道有多少。哪成想,你们也长大了,翅膀硬了,居然会气人了。”

    周玉琛张口结舌。

    周老太太放下帕子,脸上又恢复了严肃和冷凝,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替你们藏着掖着?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也免得你在心里记恨于我。我为什么悄无声息的给你三姐姐说了亲事?为什么没大张旗鼓的把她嫁出去?为什么不敢叫亲戚朋友们知道?那还不是因为她做了不规矩的事,让周家蒙了羞。”

    周玉琛心里绞着疼,他不能不为周琳琅辩解:“不,她是无辜的。”他忍不住咬了咬牙,道:“再说,当初,也是周家把她送到鸣凤庵的。”

    周老太太厉声道:“这会儿再辩谁是谁非有用么?鸣凤庵生生是个肮脏地儿,她从那里出来的,能有多干净?况且她还害死了你亲娘,害得你早产病弱呢?你就一点儿都不恨?如果不是她,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周玉琛脑子里针针的疼,好像有什么硬物生生的楔了进去,他疼得有些站不住脚,脑子里更是嗡嗡乱成一团。

    都说娘亲是她害死的,都说他病弱早产是她害的。

    周玉琛竟无以辩驳。

    当年他才出生,并不知事情的根由,即使后来东一句西一句的听说,也都是些只言片语。后来姐弟两个被分开,周琳琅又被送出周府,姐弟两个更没什么往来,他对她,确实不太了解。

    可……为什么自己还这么维护她?

    那是因为他不相信那些扫帚星之类的流言,她对自己如何,他有心能分辨,,甚至自己的身体也是她给调养好的。

    所以就算她当初真的害得母亲早产,自己病弱,那也是因为她年纪太小,一时无心。稚子无辜,他完全可以原谅她,想必母亲也不会因此就怨怪于她。

    当年的无心之失,并不能做为她永生的罪责,也并不能因此就认定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更不能因此就把她草草打发出去了事。

    周老太太的声音再度传来:“怎么,她犯下如此严重的过失,周家不过是送她去庙里受点儿教训,难道不应该?是周家给了她性命给了她荣辱,她不该回报吗?如今她丢人现眼的回来,名声烂到大街,还拖累的周家人在京城抬不起头,周家也没让她去死,反倒给她找了门人人称羡的好亲事,周家已经算对得起她了,你替她叫什么屈?”

    周玉琛几度张口,最终都归于哑然,他竟然无话可说。

    周老太太很有优越感。看,终归是个毛头小子,不过几句话就让他兵败如山。他居然还想来问罪于自己?真是初生牛犊啊。

    她轻轻端起茶碗,睥睨着周玉琛,道:“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念你是初犯,这次就不罚你,可再有下次,我就要让你爹拿家法了。”

    周玉琛如果乖乖磕个头就走,那也就没事了,可他怎么肯呢?

    他仰头道:“祖母,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孙儿求您,您把姐姐接回来吧。我保证,她不会对周家有任何一点儿的怨恨。”

    周老太太啪一下放下茶碗,厉声道:“放肆,你说谁有错?”

    周玉琛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把姐姐接回来。”说时起身,要往外走。

    真是死性不改。

    周老太太厉喝道:“你敢。来人,琛哥儿病了,脑子不大清楚,叫人把他关起来,好好面壁思过。”

    一言不合就要把他关起来,周玉琛哪里甘心束手待毙,他大声道:“祖母不必关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你们不经父亲同意就把姐姐私卖出去,他不管我也要管。”

    越说越不像话。

    周老太太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口口声声都是诬蔑,动家法都是轻的。”她轻吁一口气,道:“我看周家是容不下你了吧?”

    周玉琛知道周家早晚要拿这事来要挟自己,心中不惧,道:“不必祖母恐吓,琛哥儿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既然周家容不下姐姐……那,我也不稀罕在周家待。”

    “你——”

    周老太太是真没想到周玉琛居然这么有底气,她冷笑道:“好,你有骨气,你……”说到这儿算是闹僵了,她不可能当真把周玉琛撵出周家,毕竟他是三房的嫡长子,哪怕他做出天怒人怨的事,这锅也不该由她一个老太太来背。

    两相为难之际,周老太太当下两眼一翻,往后倒去。

    丫鬟婆子们一堆涌上来,一迭声的叫着,又是掐人中又是喊郎中,把个周玉琛挤在外围,心里满是歉疚。

    他终于明白,生而为周家人,那可真是荣辱与共,即使撕破了脸,他想从周家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周臻回来听说周玉琛气晕了周老太太,勃然大怒,他命人把周玉琛押送到自己书房,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混仗东西,这么多年周家养你,银钱自不必说,不知花费了多少苦心。十二年啊,不求你知恩图报,可也不能养出个白眼狼来?你倒好本事,居然和你祖母置气?还把她老人家气得晕倒,你这就是么为人子,为人孙的?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周玉琛咬死了只有一句话:“父亲,你怎么惩罚我,我都没有怨言,可只有一件事,由您做主,把姐姐接回来。”

    周臻怒道:“胡说八道,你怎么这么不懂道理?你姐姐如今已经是孙家人,接什么接?再则她只是个妾,妾的亲戚算不得亲戚,她以后和你,和周家人没任何关系。”
章节目录 第148章 镇压
    第一更。

    周玉琛震惊的望着周臻,道:“父亲,她也是您的女儿。”

    您这绝情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到底咱们周家,缺什么,少什么?孙家又能给咱们周家什么?您居然默许甚至支持祖母卖掉姐姐做妾?”

    说着说着,周玉琛的眼泪就落下来了:“父亲,您这样对待姐姐,如何对得起母亲?”

    周臻反手又是一个耳光:“畜生,你给我闭嘴。”

    什么卖不卖的?那是他的儿女,那么前程命运如何,自然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是让他们为了周家去死,他们也得义无反顾。

    这个混蛋,难道就他自己有情有义,周家人都是畜牲么?

    周玉琛两颊迅速红肿,,嘴角都渗出了血丝,他却苦笑着道:“叫我闭嘴?很简单啊,请父亲明示,为何你要如此对待姐姐。”

    周臻道:“什么为什么?为了周家,包括我,都得时时刻刻做好委屈和牺牲自己的准备。”

    周玉琛道:“为了周家什么呢?祖母都说了,只是为了周家有个好名声……”

    周臻恼怒的打断他道:“孽障,闭嘴,你还敢说?那是你亲祖母,你居然大逆不道,将他气晕过去,到现在你仍然执迷不悟,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是他问的才对吧?他就是想问父亲,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玉琛低头,轻却坚决的质问道:“母亲出事那年,姐姐也不过才三四岁的年纪,幼小天真,童稚无辜,您是怎么就断定她是居心叵测,有意要谋害亲生母亲和兄弟的?”

    周臻无话可答。

    换成外人,当然会觉得当年的事是不过一个孩子的无心之失,算不上什么大罪过,且容氏临死前对周琳琅毫无怨言,甚至拉着周臻的手,苦苦求他务必要善待周琳琅。

    可他怎么能告诉十二岁的周玉琛,日积月累,积毁销骨,周琳琅已经不再只是周家三房的嫡长女,而是祸害的代名词?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不管是谣传还是流言,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抵挡不住来自周老太太和冯氏的压力?

    总之她已经危害到周家的利益,送她走那是势在必行的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失职。他当然要恨要怪周琳琅,如果她没出生,周家就不会有这么多年是是非非。

    就是把周琳琅送出去做妾,他也照样认为周家已经仁至义尽。

    他沉着一张脸,对周玉琛道:“你还小,不懂,从前种种,已经无迹可寻,我也并没追究过琳琅的过错。就是现在,为父也是迫不得已。你姐姐……她已经名声尽毁,哪里还能寻什么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就是孙家,那也是……”

    周玉琛不想再听什么孙家,他已经知道了,孙三老爷比父亲的年纪还大上一岁,想想他就觉得恶心。姐姐才十五岁,嫁给一个老头子,且还是妾,父亲和祖母怎么就能冠冕堂皇的说这是门好亲事?

    他道:“就算没有合适的亲事,就非得这么急的把她打发出门吗?”

    周臻烦躁的道:“不然能怎么样?她在家中行三,上面有你的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有她在,谁敢来周家提亲?”

    都是借口,如果三姐姐排行老大,急着将她打发出门还情有可原。

    周玉琛道:“总而言之,姐姐的事,父亲是不打算管了?”

    “管?我怎么管?她嫁人那是天经地义,日子过得好坏,全在她自己的本事。我凭什么插手?”

    周玉琛道:“我懂了。”

    周臻只当他乖顺了,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知道你念着琳琅,那也得等她在孙家站稳脚跟了再说。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免得你祖母生气,免得下人乱嚼舌根,对你,对你姐姐,都没什么好处。行了,你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周玉琛有些绝望的道:“难道父亲不知道,姐姐如今并没在孙家,已经下落不明,生死不卜了么?”

    周臻瞪眼:“胡说八道,你姐姐如今已经到了江南,你哪儿听来的胡话?”

    “怎么是胡话?分明是孙家人自己说的,他们根本不承认姐姐在他家。”

    周臻怜悯的看了一眼周玉琛,道:“你呀,怎么能冒冒失失的就登门,这也太失礼了。孙家怎么肯承认?再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光荣的事么?”

    他息事宁人的道:“好了,这事以后不许再提。”

    周玉琛望着这个小时候十分仰慕的父亲,曾经觉得他文才好,学识好,气度好,相貌好,无一不是自己的偶象,可如今才知道,他竟然如此愚孝,对儿女又此绝情。

    他明知自己会失望,还是问了一句:“父亲,如果儿子的病,一直没好呢?”

    周臻怔了下,问:“你的病,好了?”

    周玉琛苦笑,道:“比从前稍好了些。”

    周臻看他的眼神立刻有了不同。

    周玉琛心想,他一定是在衡量自己的价值,从前自己只是个病秧子,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但现在,他或许会觉得自己将来还是有前程的。

    周臻确实在打量周玉琛,虽说气色不错,但到底太瘦太过单薄,虽说过了十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成人。

    他沉着脸道:“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以前关心你太少,但你也别胡思乱想,虽说你身子病弱,但周家不会少你什么。再说,还有瑾哥儿呢,他是个心地纯善的孩子,对你平素也多有照顾,总之,你不必为日后忧心。”

    周玉琛惨淡的笑笑,道:“儿子明白了。”

    说白了,他对自己根本没怎么上心,因为他不缺儿子。想到这儿,周玉瑾道:“儿子不孝,让爹让周家蒙羞,以后儿子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了。”

    周臻一愣:“什么话,只要你知书达理,为父自然不会亏待你。”

    周玉琛道:“儿子一定谨遵父亲的教诲,此一生都不敢或忘,但在这之前,儿子一定先把姐姐找到。她若活着,我自然把她带回来,假若不幸她已经……我仍旧把她带回来。”

    周臻气得恨不能再给他一耳光,不过他皮肤本就白,两个耳光下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青紫,他这会儿还真下不去手。

    他怒声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没那耐心跟他讲道理,只吩咐人:“把五爷带下去,好生看管,他但凡有一点儿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章节目录 第149章 提议
    今天的第二更。

    周玉琛被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院内院外都添置了好些人。他落寞的站在窗前,沉沉的叹了口气。

    小厮点了灯,道:“五爷……其实,您这是何苦呢?跟老爷闹得这么僵,对您有什么好处?这回好了,连门都出不去了。”

    周玉琛根本不在乎这些,他沉默了一瞬,道:“还是我太天真。”

    他以为自己可以讲理的,可惜,这理还没辩明白呢,自己先失了人身自由。他在家里没地位,没人肯同他讲道理。

    就算他不是个孩子,周家人已经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也不会多看重周琳琅。而这,是他和周家所有人最根本的分歧。

    不可调和,除非有一方肯妥协。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

    这会儿他也明白了祁季昭怜悯的眼神。

    看来,他势必要和周家撕破脸了。

    周玉瑾听说周玉琛被关了起来,满心惊骇,眼神中就带了出来。

    冯氏嘲讽的道:“还真是没瞧出来,这个病秧子倒是挺有担当的。就他看重骨肉亲情,就他在乎三姑娘,呵,好像别人都无情无义似的。看把他能的,这周家都容不下他了。”

    周玉瑾有些惭愧的垂头,如果不是自己把消息告诉五哥,他恐怕也不会跟家里闹。他问冯氏:“三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冯氏道:“还能怎么样?和这世上千千万的女人没什么两样。这会儿小,气性大,做事顾头不顾尾,等过两年,吃了亏,受了苦,再有了自己的孩子,你看她还这么放肆?”

    听着好像挺有道理,可是……

    周玉瑾问:“她,当真只是个妾?”

    冯氏笑了一声,道:“就她那名声,能做个妾就不错了。”说时忽然瞪眼:“你这孩子,老说这些做什么?看你爹回来不捶你。”

    周玉瑾抱怨道:“哪是我愿意说,这不是……”他保证:“我就问最后一句,不是说,孙家根本不承认她吗?”

    冯氏嗤笑:“你几时见过妾的家人这么大张旗鼓上门的?那不是打孙家脸吗?孙家会承认才怪。”

    周玉瑾低头:“就是不认周家这门亲也无所谓,可他们干吗不能好好说?不都是诗书之家吗?怎么这么不讲理?”

    “什么讲理不讲理的,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冯氏瞪他,道:“是他糊涂,你可别犯糊涂,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如今你祖母和你爹都在气头上,你可别干出什么糊涂事来。”

    周玉瑾陪笑道:“我能做什么?就算想救,可救出来他不还在周家吗?我倒想去跟爹求情,可这峰口浪尖的,我去了不是找罪受嘛。”

    冯氏倒是心一动,她想到了自己的小姑子卫周氏,她可就是借着卫辅生事的时机,把卫辅这个庶子撵出去的。

    因为那事闹得人尽皆知,就是卫家姑父舍不得,也说不出什么来。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把周玉琛那病秧子打发出去……

    自己的瑾哥儿可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赵想冯氏越兴奋,这个时候不出手,简直都对不起自己。

    她望着周玉瑾,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也不怪你,其实你五哥,咳,他也怪可怜的。”

    周玉瑾吓得眉都立起来:“娘,你,你刚才说什么?”

    冯氏瞥他一眼,道:“你少给我作怪,我倒也不是心狠的人,要不是那三丫头她总生事,我何必跟她一个孩子过不去。要说这琛哥儿倒是个老实安分的,他又没得罪过我,我可怜他又有什么奇怪的?唉,这没娘的孩子啊,就是苦,不管他是犯了错也好,还是无心的也罢,都没个人好好教教他,你爹又在气头上,要是这个时候有个人劝劝也好。”

    周玉瑾蹙眉道:“要说祖母劝最合适,她是长辈,连爹都得怵她三分。”

    可惜如今府里都说五哥把祖母气病了,她肯替五哥说话才怪。

    他又看了眼冯氏:她是做继母的,此刻说说好话也行。

    冯氏笑道:“你这傻孩子,又牛性了,从来继母难做,我替他们姐弟求情的时候少了?说得轻了,你爹听不进去,说得重了,你爹不免又要多心。这个时候最好是你五哥的亲戚出面最合适。”

    周玉瑾道:“咱们就是他最亲的亲人了,除了爹和我,还有谁?”

    冯氏撇撇嘴,也不提醒他,只道:“你用好晚饭就回去读书吧,这些日子家里人心气儿都不顺,你别撞到你爹跟前。”

    周玉瑾怏怏的应了,快走到门口了,道:“娘,我缺本书,明天叫我的小厮出趟门,你记得这事,别忘了给他银子。”

    冯氏心道:这府里缺什么也不会缺了他的书。情知他又弄鬼,不定让他的小厮去谁家通风报信呢。

    他只管去,反倒中了自己下怀,当下应承了,道:“都交给娘吧,你就别操这心了。”

    周玉瑾回去翻了几页书,还是不能专心,他早交待好小厮了,明儿一早就去容家报信。可一想到周玉琛,他怎么也睡不着。

    平时他身子就不好,这会又怒又愧又憋屈,不定多难受呢,只怕他饭也吃不好,心思又多,明儿又得病了。

    入了夜,周玉瑾悄悄爬起来,出了门,见左右无人,隐入黑夜,径直去了周玉琛的院子。

    他是钻狗洞进去的,因着周玉琛早早歇了,周家下人也就没当回事。

    周玉瑾倒是顺顺当当的敲开了周玉琛的窗。

    周玉琛放他进来,惊讶的道:“瑾哥儿?你怎么来了?”

    周玉瑾扑了扑身上的土,坐到他跟前,一脸歉疚的道:“五哥,都是我的错……”

    周玉琛摇摇头,道:“打我的是父亲,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是来替父亲向我道歉的?”

    周玉瑾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能开玩笑。

    周玉琛看他手冰凉,拉他进去坐了,一本正经的道:“下回再不许这样了,我就在这府里,能有什么事?你大可以白天的时候光明正大的来。”

    周玉瑾咳一声道:“这怕什么,我又不是没晚上偷跑出来过,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他有些伤感的道:“你有什么打算?”

    他倒想劝劝周玉琛,别跟祖母和爹对着干。不说阳奉阴违,可这事急不得,怎么也得从长计议。

    “我……”周玉琛犹豫了下,如今再和周玉瑾相对,他居然没了从前的坦诚。有些话,他现在是不方便同周玉瑾说了。
章节目录 第150章、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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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叹了口气,对周玉瑾道:“七弟,我很感激你从前对我的照顾,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虽然我是兄长,可一直蒙你庇护,我实在是惭愧的很。”

    周玉瑾道:“快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嘛,我虽比你可是我身子硬朗,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没做什么”

    周玉琛笑笑,道:“嗯,我们是兄弟,以后我会一直记得,也希望你记得。”

    周玉瑾觉得今天他说话的口气很奇怪,却不明白为什么,当下也笑:“放心吧,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五哥。”

    周玉琛看天色不早了,便道:“我在这儿很好,父亲虽然震怒,到底不会对我怎么样,你还是早些回去。”

    “我没关系的。”周玉瑾反过来安慰他:“父亲就是一时气急,他并不是真的对你怎么样,只要你认个错,我想,过几天就没事了。”

    周玉琛摇头:“我不会认错,我也不觉得我有错。”

    “呃”周玉瑾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周玉琛居然这么坚定,坚定的都到了固执的地步,他虽也懂得察颜观色,想必自己再劝下去,他连自己都要恼了。

    周玉琛怕吓着他,笑笑道:“这事,你不懂,也不要再管了。”

    周玉瑾只好点头:“三姐姐那儿你也不要太担心,等过两天,我就去求父亲,叫他去探问探问。我想,就这么几天,三姐姐她,总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周玉琛已经不再对他们报以任何的信心。他曾经见识过人心的阴暗和肮脏,连一家人都能百般算计,何况是孙家人?

    他们会如何待周琳琅?周玉琛没有一点儿信心。

    周老太太说周琳琅是同意的,可周玉琛却还是担心。

    但这些话,没法同周玉瑾说,他未必理解,就是理解了,或许也只会取笑自己是杞人忧天。

    他笑笑,点头道:“好,多谢你了,七弟。”

    周玉瑾想到了自己的主意,他道:“五哥,也不知道爹还要关你几天,我知道你一定很担心,所以我交待了我的小厮,叫他明天去容家一趟。”

    周玉琛的心咯噔一声,他强自控制住自己才没有拿异样的眼光去看周玉琛,良久他才能尽量以平稳的声调道:“你有心了,只是,容家与周家本就不亲近,两位舅舅对我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周玉瑾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总得有人出面吧?也许爹就是没台阶可下呢?只要容家舅舅一来,哪怕做做样子呢,爹也就能放你自由了。”

    “呵。”周玉琛苦笑了下,他不清楚周玉瑾到底知不知道容家人究竟什么样,假若不是自己有意要离开周家,只怕容家此次来求情,只会推波助澜,雪上加霜,令自己在周府再无容身之地。

    良久,周玉琛才道:“是啊,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抬起头,看向周玉瑾,笑道:“七弟真是长大了,如今也能替五哥出主意了呢。”

    “我”周玉瑾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只是我的主意,是我听听娘说才受的启发。”

    周玉琛没说话,只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阴影。

    周玉瑾忙岔开话题:“那个,五哥,你还缺什么少什么?我明儿一早给你送过来,哦,还有先生的功课”

    周玉琛道:“不用了,小七。”

    “为什么?先生很严厉的,你若是稍有怠惰,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嗯,没关系,不用了。”以后,他再也不用跟着先生读书了。

    周玉琛一夜都没有睡,满脑子都是周玉瑾那纯真清澈的眼神。

    天快亮了,他才苦笑一声。

    这时候还是兄弟,可以后,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自己。如果可能,他不愿意到兄弟反目的那一步。

    小厮敲门,愁眉苦脸的看着他。周玉琛问:“什么事?”

    小厮回道:“早饭,到了。”

    周玉琛看他那模样就知道早饭肯定有问题,他漠然的转过头,道:“算了吧,我根本不想吃。”

    小厮低头,不无抱怨的道:“老爷并没吩咐不给五爷饭吃,这厨房怎么就敢自作主张。”

    哪里是厨房自作主张?这府里不管谁做主,总有许多办法推到厨房头上。

    周臻很早就过来周老太太这里侍疾,羞惭的道:“琛哥儿不懂事,都怪儿子教子无方,昨儿他已经得了教训,想来他再不敢忤逆长辈。母亲,您就看在他自小病弱又没了亲娘的份上,就别跟他计较了吧。”

    周老太太躺在榻上,头上盖着热毛巾,闻言哼哼了两声道:“算啦,我怎么会和他一个孩子计较?他倒是个好孩子,只是不知打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又不知受了谁的挑拨,唉也不怪他,你对他确实太过轻忽,远不如对瑾哥儿上心”

    “我”周臻也很委屈:“这孩子从小就病秧秧的,儿子只盼着他能平安长大就好,没指望着他能有什么大出息,故此对他难免懈怠。”

    周老太太也并不是真的苛责周臻,毕竟他所说也正是她所想,因此顿了顿道:“我看他这些日子,身子似乎好了许多”

    “他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一直都时好时坏。”

    还是别报太大希望了吧。

    周老太太叹口气:“罢了。”

    周臻亲自服侍周老太太用早饭,周老太太笑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孝顺,只是如今你儿女都成行了,怎么倒要你来服侍?你一直都忙,难得今天休沐,还是放松放松去吧。”

    周臻应了一声,等到周老太太用完早饭,重新躺下,这才辞别而出。

    刚到门口,就有管事报:“三老爷,容家来人了。”

    周臻一怔,随即眉就蹙了起来,不悦的道:“不年不节,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他们来做什么?”

    管事看他不大想见的意思,忙道:“容老太太也来了,说是要见老太太。”

    周臻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他不难想通其中的关节,不由恨恨的道:“这个孽障,他竟学会吃里爬外了!”

    当初周琳琅就是借用容家人的撒泼耍赖,才要走了容氏的嫁妆,想不到他倒有样学样,也跟着故技重施?!

    周臻前情旧帐一起都算到了周玉琛头上。
章节目录 第151章、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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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老太太多年不曾出过府了,这回倒是破了例。她身上的衣裳还是从前的,虽然看着簇新,可到底花样布料都不时兴了,难免显得寒碜凄凉。

    不过容家人受到的冷眼多了,倒也不太在意。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扶着容老太太,不紧不慢的走着。容老太太一双老花眼紧紧的绷着,左看右看,忽的落下泪来,她道:“这府里景色依旧,可时光已经过了十二年了。我最后一次来,还是琛哥儿出生那会儿……”

    他出生是好事,可也就那时候,小姑子没了。

    容大太太抹抹眼睛,劝道:“老太太,您也说,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该忘的您就都忘了吧。”

    容老太太这泪怎么也止不住,悲悲凄凄的道:“老天爷不长眼啊,她年纪轻轻,正是儿女双全,夫妻和美的时候,怎么老天爷就把她拘了去?倒是我这老不死的,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跟了她去。我对不起她啊……”

    容二太太道:“小姑心地最好,说不定是天上缺个仙女呢。您老快别伤心了,小姑是去享福了,咱们呀,就盼着琳琅和琛哥儿好好,就比什么都强。”

    容老太太步履蹒跚,叹道:“都怪我,都怪我啊,她去的那几年,我光顾着伤心,也没怎么关照过这两个孩子。你说这一眨眼,怎么就过了这么多年了呢?是我糊涂,不该这么心狠,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心里是不是恨我。”

    容大太太道:“琳琅聪慧,琛哥儿懂事,他们不会怪老太太的。”

    婆媳正说着话,周臻大步而来,抢上前便一撩袍子跪下,道:“不孝婿见过岳母。”

    容老太太听着说话声是个男人,停下步子低头仔细打量,见眼前的周臻除了较年轻时蓄起了胡须,眉眼五官,甚至身材身段都没一点儿变化,不由的悲从中来,喊着容氏的小名,号啕大哭:“晨娘,是娘对不起你啊,我的儿,你的命好苦啊……”

    周臻跪在那儿,脸上也带了凄色。少年夫妻,容色又颜色正盛,他们夫妻两个确实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苦劝,周臻也极力请她进去说话,容老太太这才收了悲声。她可不只是哭自己的女儿命短,而是气恨这周臻十几年竟然没什么变化,丧妻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他如今官照做,爹照当,可比从前还滋润。

    这怎么不叫容老太太气恨?

    周臻让婆媳三人请进了上房,扶容老太太坐了上座,他则跪到地上,一副“是我不孝,任您老责罚”的模样。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见他跪着,自己哪敢坐,当下都立到容老太太身后。

    容老太太虽比不得周老太太惯会做伪,但活这么大岁数,那年纪也不是白长的,当下叹了一口气,道:“是我闺女命薄,没有福气,这才早早的撇了你和一双儿女,说到底,这么多年也是苦了你了。”

    周臻道:“我不敢有一日忘怀晨娘。”

    容老太太叹道:“罢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你何必自苦?倒是两个孩子,这么多年我一直病病歪歪,人也糊涂,倒是不曾见过,也不知道他们两个都长成了什么样子。”

    周臻犹豫了下,道:“岳母多年不曾来周家,恐怕不记得三丫头已经十五,到了说亲论嫁的年纪了。”

    容老太太道:“哪个三丫头?哦,你说琳琅啊,确实是,年前我还和她两个舅母商量,说起这事儿着呢。虽说晨娘早早去了,可到底这两个孩儿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我这做外祖母的不敢说一手抓了,总得过过目,替琳琅挑个称心如意的夫婿才成。”

    到这儿周臻哪还不明白,她们婆媳三个登门就没安好心。拿老太太当挡箭牌,又装糊涂又装伤心,为的不就是琳琅的亲事吗?

    周臻也沉着一张脸,惨淡的道:“琳琅那丫头,唉,真是家门不幸。”他不等容老太太开口,便道:“冯氏本是好意,想着让她去佛祖跟前沾沾佛气,去去戾气,哪成想,那庵里的主持是个佛口蛇心的人,琳琅命薄,竟有了那样的境遇……”

    他想糊涂着混过去,容老太太却惊愕的扬声道:“什么境遇?琳琅那丫头怎么了?不是说好好的待在周府,几时送到庵里去过?她如今人在哪儿?”

    周臻心里暗恼,也不知道这容老太太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索性摊开了讲,把鸣凤庵那老尼姑做下的丑事恶事肮脏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他口口声声琳琅命薄,言外之意她也不干净了。

    容老太太抖着手,指着周臻,大叫一声:“你,你害得琳琅好苦,我,我……”两眼上翻,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地。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尖叫:“母亲,老太太……”

    周臻也不防,他料到容老太太会装模作样,怎么也得闹一通,可他想着这老太太年纪大了,自己总也惜命,且有椅子呢,怎么也不会摔成什么样,哪成想她竟一头朝前摔去。

    她就那么僵硬的扑倒在地,一动不动,周臻也有点儿傻眼:不会摔过去了吧?

    周臻不敢掉以轻心,忙抢上前扶起老太太。只见老太太口鼻流血,额头还肿了好大一声。容大太太惨叫一声,两眼一翻了晕倒在老太太跟前。

    容二太太放声号叫:“老太太,大嫂,你们这是怎么了?就算再气再恨,也不能就这么过去,倒便宜了那丧了良心的奸贼。母亲,大嫂,你们醒醒,琳琅如今下落不明,还等着你们给她做主呢。可怜琳琅打小没了娘,这周家还是她自己的家呢,可惜竟然不能容身。琳琅,你好命苦啊,晨娘,我那薄命的小姑子……你在天上睁睁眼,保佑母亲、大嫂和琳琅都好好的吧……”

    她是连号带唱,竟然合辙压韵,愣是把这声音传得二里之外都听得清楚了。

    更有容家的丫鬟婆子跟着大呼小叫,把个周臻气得脸色铁青,他喝道:“二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可惜女人的尖叫声,吵嚷声,哭号声,震耳欲聋,愣是把他的话淹没的一点儿不剩。
章节目录 第152章、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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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正在默默看书,外头响起忽乱的脚步声。他心里咯噔一声,门被推开,是一个婆子站在门口,一脸的忧急:“五爷,您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出大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这是个面生的婆子,周玉琛不认识。

    他放下书,心平气和的道:“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婆子一拍手,道:“唉呀,大事不好了,亲家老太太来看五爷,不知怎么,和三老爷吵了起来,这会儿老太太错过去了,您快瞧瞧去吧。一个是你爹,一个是你外祖母,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他们都是为了你啊。”

    周玉琛微微别了脸道:“是吗?为了我……”

    这婆子道:“可不是,奴婢想,肯定是亲家老太太知道了三老爷罚你的事。五爷你赶紧去瞧瞧,再晚了,怕是要出大事呢。”

    周玉琛垂头,似乎十分纠结,良久,他道:“可是,父亲罚我禁闭,不许我出门呢。”

    “唉呀,五爷,你怎么这么拘泥,都说事急从权,再说你劝住了亲家老太太,那是对三老爷的孝顺,三老爷只会夸奖你,哪里还会罚你?再说你是三老爷的嫡亲儿子,他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哪里舍得真对你下手?”

    这婆子倒是生得一张巧嘴,就仿佛是被人特意指点过的,句句都替周玉琛找好了借口,句句都是怂恿。

    周玉琛起身道:“那,多谢妈妈,我这就去瞧瞧。”

    这婆子道:“奴婢可当不起五爷这声谢,不过是奴婢瞧着这一家子骨肉闹成这样着实寒心,这才过来请五爷的,您就别耽搁了,赶紧走吧。”

    周臻见容老太太晕倒了,很快叫了人来,吩咐道:“备车,送老太太回容府。”

    容二太太急了:“周三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因为晨娘没了,两家就没一点儿情意吧?老太太急火攻心,人事不知,你不说赶紧找太医给老太太瞧瞧,怎么倒急着撇清?”

    周臻沉着脸道:“就是因为着急,所以才要赶紧把老太太送回去,否则出了什么好歹,你可能承担吗?”

    容二太太气得:“你说的这叫人话吗?别说你是老太太的姑爷,就算两事旁人,也没有说因为怕人死在你家,你就这么着急把人往外推的。”

    周臻怒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不跟你计较,来人,送客。”

    小厮仆妇们涌进来,果然要把人往外撵。容二太太气得咬牙切齿,泼口大骂,把周臻薄情寡义,负心别娶,畜牲不如,放任冯氏虐待继子女,最后竟狠心卖女等合嚷嚷了出来。

    周臻不能堵她的嘴,只能厉喝:“都是死人吗?还不麻利点儿。”

    众人不敢怠慢,抬了容老太太和容大太太就走。

    周玉琛站在门口,冷声道:“住手。”他走到周臻跟前,跪下道:“儿子请父亲高抬贵手,放过外祖母和大舅母吧。”

    周臻扬起手臂,重重的挥下来:“孽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居然偏帮外人?一进来就指责自己做错了事?

    容二太太尖叫:“周臻,你我薄情寡义的白眼狼,你敢动琛哥儿试试?早知道你心思恶毒,早就想除掉琛哥儿,好给那贱人生的贱种让路是不是?容家不会饶了你,老天也不会饶了你。”

    周臻冷冷的看着周玉琛,道:“你可知错?”

    周玉琛不避不让,挺直腰背道:“父亲这么做,自然有父亲的考量,可外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如果父亲嫌在这里不便,请把外祖母挪到儿子那里。”

    周臻气得:“你知不知道,容家就是附骨之蛆?一旦沾上,就再难甩脱身?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整个周家,为了你……”

    周玉琛惨笑,道:“是啊,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我娘是容家的女儿,我身上留着一半容家的血。容再有多糟糕,我就有多糟糕,父亲骂容家的同时,也是在骂儿子。”

    “你……”周臻放下手,道:“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嫌弃过你?”

    周玉琛道:“儿子不孝,不敢让周家因我而蒙羞,只等外祖母和大舅母一醒,儿子就带她们离开周家。”

    周臻怔住了:“你什么意思?”

    周玉琛道:“如父亲所想,儿子不孝不悌,以后要做周家的罪人。”

    “你敢?”

    周玉琛呵呵笑了两声,那尚且稚嫩的脸庞上已经带了几分坚毅,尽管在周臻看来他的坚毅那样可笑,可周玉琛是在极力承担自己的责任。

    他道:“父亲是决意放弃三姐姐了吗?”

    周臻没答。

    周玉琛道:“那儿子主动放弃周家。”

    周臻皱眉:“你明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离了周家,你什么都不是。”

    周玉琛黯然道:“我只想把姐姐接回来,既然周家没她的容身之地,我这个她唯一的亲人便替她打造一个不刮风漏雨的家。”

    容老太太和容大太太很快就醒了,睁开眼,见周玉琛坐在身边,两人都有些愣怔。容二太太抢上来,道:“老太太,大嫂,你们终于醒了?这,周家不是人啊,要不是琛哥儿,咱们早就被撵出去了。”

    周玉琛柔声道:“二舅母,外祖母和大舅母才醒,且让她们缓缓。”

    容老太太闭上眼,道:“罢了,罢了,都是容家拖累了孩子。”

    容大太太也有些讪讪,她歉然的道:“琛哥儿,给你添麻烦了。”本来是好意,结果便宜没讨着,被周家如此嫌弃,还让孩子见着了,做大人的实在没脸。

    周玉琛道:“无妨,横竖周家,也就快容不得我了。”

    容大太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糊涂话?到底我们是外人,你才是周家的嫡子嫡孙,你可不能做傻事?”

    周玉琛摇头不想多说:“大舅母,你们没事吧?”

    容大太太起身,动了动,道:“没事。老太太,你怎么样?”

    容老太太摇头:“死了才好呢,可惜就是死不了。”她叹口气,道:“罢了,回家吧。”她温柔的看向周玉琛。其实周玉琛并不像晨娘,可她还是从这孩子的脸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她伸出手,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章节目录 第153章 知悉
    送上第二更,大家看文愉快。

    容老太太起身,也不顾自己脸上的伤,对容大太太道:“是我拖累了你们,你们如果想要放弃,我也不怨。”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都道:“老太太这个时候怎么倒说这种话,我们再不是人,也还是两个孩子的舅母,如今琳琅这样,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容老太太道:“那就好,就当我,替晨娘,替两个孩子,谢谢你们了。”说是要行礼。吓得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忙上来扶:“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容老太太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哪怕是拼了我一条老命,我也决计和他们没完。”

    她又看向周玉琛,道:“琛哥儿……”

    周玉琛摇头:“我没事,父亲已经……放弃我了,很快我就会离开周家。”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都是一脸的疑惑:“你,你何至于?要只是因为我们,也太得不偿失了。”

    反倒是容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道:“不破不立,未必是坏事。”

    容老太太带着两个媳妇,手里牵着周玉琛,径直去往周老太太的院子。

    周家管事带着家丁、仆妇拦住她们,赔着小心,说尽好话,只说周老太太病着,见不得外客。

    容老太太指指自己的脸,道:“横竖我老婆子是不要脸的了,随便吧。”说时冷笑,又补了一句:“满就城都知道容家落魄,已经丢尽先人脸面,老身两个儿子是附骨之蛆,斯文扫地,没缝还要下蛆呢,但凡有事,一定像水蛭一样,不把血吸干不罢休。老身教子无方,已经自暴自弃,只等着他二人坏事做尽,遭了天报。”

    可在遭天报之前,要是被容家两位爷盯上周家,周家还不得脱层皮?

    管事啥话也不敢说了,一溜烟的去禀报周老太太。

    周臻正怒气冲冲的同周老太太说:“容家人死皮赖脸,还想讹人,简直岂有此理。”

    周大老爷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混帐,你怎么这么糊涂?”

    周臻瞪着眼睛:“大哥怎么倒打我?”

    “我不打你打谁?那怎么也是你的岳母,你做得如此难看,是生怕没人指着你脊梁骨骂吗?还有,这么一闹,琳琅的事本来可以息事宁人的,结果必定不可收拾,你,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臻道:“琳琅是我的闺女,我做父亲的给她指门亲事,谁能说嘴?”

    “你……虽说法不容情,但一向先讲情理,可一旦情理说不通,闹到官府,这就不是人情伦理的事了。”

    周臻咬牙道:“那又何妨?大不了……”大不了就把周琳琅的名声弄得更坏。

    周大老爷恨铁不成钢,问周老太太:“琳琅的事,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孙家人怎么说?”

    周老太太垂眸道:“孙家人说,琳琅不在孙家。”

    “什么?”周臻也怔了:“不在孙家,那在哪儿?”

    周大太太道:“听说,琳琅才过门,当天夜里就纵火杀人,周家陪嫁的四个丫鬟四个婆子,都葬身火海……”

    在场所有人:“……”

    周臻半天才道:“那,孙家,就这么,算了?”

    周大太太看了一眼周老太太,见她仍然抿唇不语,只好自己代答:“孙家确实告了官,将琳琅送进了顺天府大牢,但是不知为什么,三天后孙家又派人把琳琅接了回去。”

    外头有人冷笑:“还能为什么?要么做贼心虚,要么就是琳琅无罪。”

    屋里的人都一怔,周老太太立刻怨毒的看向周臻:你不是说已经打发走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直接找到门口,这是想把我堵到门里吗?”

    周臻还冤枉呢:“我……”随即又骂道:“定然是琛哥儿,他居然敢阳奉阴违?!”

    容老太太牵着周玉琛进来,冷傲又倦怠的道:“是啊,周家好家教,居然教出你这么个逆子。”

    周大老爷一直沉着脸,这会儿只能上前:“容老太太,您请息怒,我也是才听说琳琅的事。您来不也是为了琳琅吗?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还是先找到琳琅要紧。”

    他倒是会说话,且也会做人,不管肚子里是什么心肠,起码面上会做人。

    容老太太打量了他一回,道:“也罢,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要看谁。遇着混蛋,只能撒泼。”

    得,径直把周老太太和周臻都归到混蛋那拨里去了。

    周大老爷哭笑不得,使眼色吩咐周大太太:“还不去上茶。”

    周大太太脚底抹油要溜,容老太太道:“刚才我可一直听到值媳妇在说什么琳琅的事,只可惜年纪大了,耳朵聋,没听清楚,麻烦侄媳妇再说一遍。”

    周大太太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容老太太冷笑:“呵呵,不清楚,甚好。”她抬眼从周老太太、周臻两人脸上掠过,再落到周大老爷脸上,道:“那么敢问周大人,能否给老身找个清楚此事的人,给老身细细致致的说道说道?”

    她强忍着眼泪,通红着双眼道:“从前说我撒泼不讲理,如今看来是你们周家欺人太甚。琛哥儿说了多少回要知道琳琅的下落,你们都怎么说的?是不是糊弄他年纪小,任事不懂,欺负我老婆子糊涂?”

    如果容老太太再哭哭号号的,只会惹得周大老爷厌恶和嫌恶,可这会儿她强忍悲痛,完全一副替外孙女心急如焚,却又百般隐忍的模样,周大老爷也觉得其情可悯。

    当下劝慰道:“老太太且勿着急,待我问问。”

    他望向周大太太。

    周大太太慌乱的道:“我,我是派了张妈妈去孙家打听的。”

    周大老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叫她进来。”

    张妈妈这会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听得容二太太直惊呼:“孙家这是怎么个意思?如果琳琅确实有罪,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释放?如果无罪,她们凭什么冤枉陷害琳琅?她一个姑娘家,进了大牢,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女人们或许不知道,可周大老爷兄弟俩是知道大牢里的那些龌龊事的,此刻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周臻想的是,幸亏把这丫头推给孙家了。周大老爷想的则是: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沉默醉说这两天写文有些艰涩,我也一直在问,我写文的目的是什么。尤其当得不到大家的喜欢时,十分的沮丧和泄气。可当我沉浸于中,不知不觉坐了好几个小时之后,心里居然满是欢喜,我明白我能坚持下去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喜欢写。
章节目录 第154章 问责
    今天的更新。

    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周臻环视一周,自认为他最有资格开口,毕竟他是周琳琅的爹,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应该表现伤心的是他,最应该表现大度和无所谓,好借此安慰别人的也是他。

    因此周臻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算了,失火伤人,实属大案,琳琅确实难以撇清,就算她真正无辜,可府尹问案也是情理中事……”

    他说完就发现容老太太怒目而视,周臻纳闷:“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容老太太指着他,哆嗦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还是人吗?啊,你还是人吗?”

    说着老泪纵横:“天啊,一道雷下来劈死我吧……”

    众人:你骂别人不是人,怎么还让老天劈死你?弄反了吧?

    容老太太痛楚的道:“从前听信流言,真拿琳琅当成扫帚星,如今才知道,有这样薄情寡义的父亲,她就是被传成妖魔鬼怪也不稀奇!老天,都是我糊涂,都是我混帐,放着没娘的孩子不好好照管,却把她扔到狼窝里让她自生自灭,我不是人啊……”

    周臻辩解:“我是就事论事,并未因琳琅是我女儿就偏袒这难道不对?大哥,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周大老爷看着这聪明俊秀的弟弟,无耐的长叹一声:怎么不蠢死你呢!

    容二太太代替周大老爷,指责周臻道:“姑爷这话真是好笑的很,琳琅出事,距今已经两月有余,敢问姑爷何时得知?你枉为人父,对她不闻不问,更是不辩青红皂白,竟先认定她是纵火烧人的凶徒,你,你还不知错处,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周臻这回没话说了,可屡次三番被骂枉为人,他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住,当下道:“我一个男人家,哪有整天盯着人家内宅的道理。”

    别说,他这话倒也不算蛮不讲理,可他这么一推卸责任,径直把周老太太和冯氏推到了风口浪尖。

    冯氏没在,别人要怨她也看不着,可周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好在她知道如果这时候就开始推卸责任,除了让自家婆反目,让容老老太太婆媳看了笑话,于事无补。

    因此她垂眸不言语。

    容老太太也知道责问这个没意思,她问回话的婆子:“那么,琳琅现下在何处?”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容老太太拿拐杖点了点地,厉声道:“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这外孙女的名声已经毁得不能再完了,老身都不嫌丢人现眼,你怕什么?”

    周大老爷听这话实在是刺耳,但他是周家人,实在脱不开责任去,只好忍气吩咐那婆子:“还不快说,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个清楚,不许隐瞒。”

    那婆子便低头开口:“之,之后,孙家命人送三姑娘南下,哪知才到了通县,不知怎么,三姑娘……不,不见了。”

    众人都是一惊,连周臻都道:“什么叫不见了?”

    容老太太则呵笑一声道:“哈哈,不见了,这话说得可真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卸掉,我老婆子活了六七十岁,还是头一次听说。”

    周大老爷也蹙起眉,问:“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婆子说了个日期,周大老爷脸色更难看了,他问周臻:“孙家就没派人来说一声?”人是在他家手里丢的,他们竟然连知会一声都不曾?

    周臻摇头:“我哪儿清楚。”

    周大老爷:“你就没派人过去问一声儿?”

    周臻:“我……我只当她好好的。”

    周大老爷看向周大太太:“你呢?也毫不知情?”

    周大太太忙摇头:“妾身冤枉,确实孙家不曾派人来知会一声儿。”

    周大老爷沉默了一瞬,道:“琳琅这事,确实不能不闻不问。我去孙家一趟……”

    周臻有些犹豫:“大哥,这事,你怎么好去问?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只是流言,琳琅好好的被送到了孙三爷那,那咱们去问罪不就太唐突了吗?要是万一是琳琅自己逃掉的……”

    周大老爷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住口。”

    闭嘴吧你,真不像当爹的说的这话,什么叫她自己私逃,不去问哪知道到底出什么事?难不成就这么坐等孙家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过来通知一声?

    周大老爷喝令周臻闭嘴,转身给容老太太赔罪:“都是我的不是,琳琅失踪,与我这做大伯父的有脱不开的关系,您老放心,我必然给您一个交待。”

    难得有个肯说人话的,容老太太也明白,再闹也就只能这样了,毕竟她求的不是周家拿多少银子封自己的嘴,而是确确实实想要知道周琳琅的下落,并借周家之手把她找回来,因此容老太太见好就收,道:“那老身就多谢周大人了。”

    周大老爷惭愧的道:“不敢,老太太您这是骂我呢,琳琅也是我侄女,她的安危,我也很关心……”

    送走容老太太,周大老爷看向周玉琛。

    周玉琛有些畏缩,却硬撑着。

    说实话,周臻不论怎么样对他,他都不是那么害怕,毕竟自己是他的儿子,他是自己的爹,打一顿,也不至死。

    可这个大伯父嘛,谁知道呢?

    周大老爷道:“琛哥儿,你跟我来。”

    周臻道:“大哥,琛哥儿还小,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被谁一挑唆,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道自己姓谁了……”

    周大老爷厉声道:“要么你教。”看看你教的孩子,哪个是乖巧温顺的?

    “我……”被周大老爷一声断喝,周臻不敢说话了。骂人不揭短,他总不能把周玉珉提出来给大哥添堵。

    周大老爷狠瞪他一眼,转过头问周玉琛:“容家人,是你通知的?”

    周玉琛垂头道:“是……”可,也不是,明明是继母撺掇了周玉瑾,是他通知的容家。

    周大老爷点头道:“还好,你虽年纪不大,倒也敢作敢当,既然你承认了,那么,我问你,你可知错?”

    周玉琛怔了下,道:“我……我只是,担心姐姐。”这也算错?
章节目录 第155章 问题
    今天的第二更。

    周大老爷一看周玉琛的神情,就知道他压根不服,当下轻呵了一声道:“难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

    周玉琛听了这似是而非的夸奖,不仅没有高兴的模样,反倒有些惊悚,果然,周大老爷接着便拍桌道:“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

    姓周。

    周玉琛低下头去,这是算定了他勾结外人,给周家难看,所以他犯了吃里爬外的错。周玉琛道:“琛哥儿知错。”

    他已经不想解释了。

    周大老爷见他认错还算快,不是冥顽不灵的人,也就没那么声色俱厉,道:“你心里一定很委屈,是吧?明明你是好心,结果我却要罚你。可你有没有站在周家人的角度想过?是,琳琅出事,谁不着急?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找你爹或是我?你爹糊涂,你也糊涂?”

    周玉琛想:如果不是外祖母和两位舅母把这事捅出来,大伯父真的会为自己做主?

    这种如果没有任何意义,他也不想再尝试,只是道:“琛哥儿知错,请大伯父责罚。”

    周大老爷既夸奖了周玉琛姐弟情深,却也赏罚分明,命人取了家法,狠打了五十杖。

    周玉琛趴在长凳上,疼的死去活来,手都抓烂了,到底没撑住,昏了过去。

    周大老爷命人把周玉琛抬回去,叫了周臻去外书房商量周琳琅的事。府外头又有人请见,拿的是祁家的贴子。

    周大老爷一怔。

    肃宁候家已经没人了。不对,还有一个,那就是祁季昭。

    周大老爷眉目微凝。

    自从肃宁候向陛下死谏之后,祁夫人自刎殉情,虽然陛下没追究祁家其他人的犯上之罪,可到底祁家就此败落下来。

    肃宁候一共有三个儿子。

    祁世子是在战场上殉的国,有人说是被人陷害,有人说是心怀耻辱,以死谢罪,总之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祁二公子是庶出,性情暴烈,祁家出事后,他在一次与人斗殴中身亡。

    只剩下了自小身子病弱的祁三公子,也就是祁季昭,从祁家出事,他就寄居在顾家,动辄也是拿的顾家名贴——当然,他也不大出来走动就是了。

    可他今天怎么拿了祁家的贴子?

    当年陛下虽愤怒于肃宁候的死谏,但也怜悯他的重情重义,自始至终他只要求陛下重审西北军败的案件,没说陛下一句不是。又感念于祁家家破人亡的悲惨,倒没捋了祁家的候位。

    祁季昭拿了肃宁候的贴子,还真不能说不对。

    只是,他来做什么?

    周大老爷看一眼周臻,把贴子往前一推:“找你的。”

    周臻有些迟疑:“大哥……”

    还是你来吧,别再因为我说错话,惹出事来。虽说祁家不值当忌讳的,但也怕万一。毕竟祁季昭和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说祁贵妃可并没失了圣宠。

    总之祁季昭不能得罪。

    周大老爷没办法,打发周臻出去,叫人请祁季昭。哪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周大老爷也恼了。一个破败的肃宁候府,有什么可值得狂的?你一个小辈,居然这么骄矜,居然态度如此轻慢?

    他叫小厮:“去问问祁三公子到哪儿了?”

    小厮出去,没一会儿跑回来,道:“老爷,祁三公子去瞧五爷了。”

    琛哥儿?周大老爷心里一动,没听说他们两个有什么交情?倒像是他料准了周家会对琛哥儿怎么样似的,这是踩着点儿来的啊。

    祁季昭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许多军卫。

    周臻派的那几个家丁根本不是这几个军卫的对手,才要拦就被缴械捆了丢在了一旁。

    祁季昭径自进门,屋里一股了药味和血腥味。

    他走近内室,见床帐半垂,周玉琛脸色雪白,正半歪着脸趴在床上。倒是醒着的,只是眼神越发漆黑。

    祁季昭道:“怎么样?”

    周玉琛试图抬头,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处,疼的他呲牙咧嘴:“唉哟哟,疼,三哥,你来了,坐。”

    祁季昭笑笑,道:“我来看看你,可需要帮忙。”他不无赞叹的笑道:“没想到你办的还挺漂亮,这伤势也逼真。”说时隔着被子,在周玉琛伤处一按。

    周玉琛惨叫:“别碰,疼。”冷汗都下来了:“我说三哥,你快别寒碜我了,我太没用,太失败了好不好?这还叫挺漂亮?”

    祁季昭并没多问,只道:“你能挪动吗?要不再等两天?”

    周玉琛吸着气,摇头摆手的道:“不,不用了,能不能的就是那么回事,等一天等两天的还不是一样?还是现在就走吧,我怕夜长梦多。”

    祁季昭也就点点头,招呼人进来。

    周玉琛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身换洗衣裳,其余的东西,哪怕是他自己的爱物,他都一件没拿。

    祁季昭只需把周玉琛弄到外头的马车上就行了。

    这边正忙乎着呢,外头有人扬声道:“祁家贤侄,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看个病人,还待把病人往外偷的?”

    祁季昭微抬头,见周大老爷带人涌了进来。他丝毫不惧,微微一笑:“周大人,久仰。”

    周大老爷微沉了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祁季昭也收了笑,严厉的望向自己的人,道:“我刚才怎么吩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颇有气势,那人二话没说,忙应了一声“是”,带人径直往外闯。

    周大老爷怒道:“祁三公子,你这是何意?”

    祁季昭淡然的道:“就是周大人您眼看到的意思。我要带琛哥儿走。”

    “你凭什么?”

    “凭琛哥儿自己愿意。”

    “你……”

    祁季昭道:“周大人急什么,恼什么,怒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周大老爷气得,不过他适时的冷静下来。跟祁季昭耍嘴皮子没用,关键是得闹明白他为什么要接琛哥儿走。尤其他那句“莫不是做贼心虚”,摆明了是知道周家内情啊。

    周大老爷还真有点儿心虚,容家怎么闹,他不怕,可要是祁季昭带着顾家掺合进来,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一旦周家卖嫡女为妾的事曝出来,周家怕是要有大麻烦。

    祁季昭温和的道:“我接琛哥儿过去养伤,周大人有什么问题?”

    周大老爷:“……”半天,终是不情不愿的让开了路:没问题。沉默醉说大家周末不要等,周末忙的很,更新会不太定时。
章节目录 第156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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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一直硬撑,等到出了周府,上了马车,就歪倒下来。小厮忙给他拿了药,他也不用水,干吞了,轻喘了几口气。

    周玉琛有些担心的望着他:“三哥,都是我不好……”自己办事不利索,还要劳动他亲自来接自己。

    祁季昭回头,朝他摆手一笑,道:“你又来了。”

    他们姐弟两个挺有意思,一个看起来没心没肺,一个则太过感恩了些,动辄就把谢字和对不起挂在嘴边,说实话,祁季昭倒有些欣赏周琳琅了,所谓大恩不言谢,你记不记的,放在心里就好,成日说来说去,他这个施恩的人不仅不舒服,而且还有些厌烦。

    周玉琛便讨好的笑笑,道:“三哥,你没事吧?”

    祁季昭道:“我是心悸的毛病,只要不累着就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周玉琛点点头,随即又怅然的沉默下去。祁季昭知道他心里滋味不好受,却也不多劝。尽管现在自己愿意出手帮他,但那也只是一时,将来他会不会再回周家,跟自己没关系。

    祁季昭带着周玉琛回了肃宁候府。

    府里的管家祁伯早带人迎出来,十分热切的道:“三公子,您终于回来了,老奴已经都收拾好了,您看您还是住在从前的明镜台?”

    祁季昭点点头,又指着被抬下来的周玉琛,道:“这位是我的兄弟,你们务必待他同我没什么两样。”

    祁伯忙点头:“已经替周五爷收拾好了探梅院。”

    祁季昭点头,命人将周玉琛送进去,祁伯在一旁道:“三公子,二老爷和四老爷都派人过来,说想请您过去聚聚。”

    祁季昭摇头:“都推了吧。”

    “可是,三公子,老奴知道您还为从前的事耿耿于怀,可到底底二老爷和四老爷都有苦衷,到那个地步,保全自身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祁季昭停下步子,朝着祁伯笑笑,道:“我知道。”

    “那您……”

    祁季昭微抬眼,看着晴朗的天空,半晌道:“就这样吧,吉凶未卜,何必再把他们牵扯进来?就让他们一直保存着祁家血脉,岂不更好?”

    “这,三公子……”祁伯明白他心里难受,可到底是一家人。

    祁季昭笑道:“不必,你只说我身体不适。”

    “三老爷还叫人送了好些药材,您看……”

    祁季昭这回没推拒,道:“收下吧。”

    祁伯这才应声,道:“好,老奴这就去。”

    祁季昭虽然累,却并没歇着,他拿了一张堪舆略,仔细的琢磨。孙家那儿不必问,他早就已经知晓。人确实是跑了,但孙家没说的是,周琳琅手里有她的身契和庚贴。

    祁季昭摸着下巴,想着心事。如果他是周琳琅,会怎么做?

    每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周琳琅也不例外,她一定不会留在京城,毕竟京城孙家还是有一定势力的,而周家一定不会收留容纳她,说不定还会主动把她绑起来,送还孙家。

    所以,她肯定会逃。

    在通县,走水路是最方便的,那么周琳琅只能南下。

    祁季昭手指沿着大运河水路缓缓蔓延,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周琳琅身上一定没带多少银子,那么她就不可能到达江南。何况孙三老爷在江南,她此去无疑是羊入虎口,她一定会在半途下船。

    只是,她会到哪儿停留呢?

    祁季昭当然可以沿着大运河,一路追踪查问下去,只是太费时费力了,他一时也派不出那么多人手,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跟着前去,甚至周琳琅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说不定反倒会避着他派的这些人。

    还有,也难保周家和孙家在派人手搜寻她,他们的目的还不好说。

    祁季昭微微叹气。

    外头小厮报:“三爷,陆校尉来了。”

    祁季昭微微坐直了身子,道:“请他进来。”

    陆校尉进门,朝着祁季昭施礼,祁季昭起身还了一礼,陆校尉忙道:“三爷您坐着吧,才刚当值,这会儿过来看看您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祁季昭道:“多谢你帮忙,事情已经办完了。”随手抽出一张银票,道:“替我请兄弟们喝酒。”

    陆校尉也没客气,伸手接过来掸了掸,揣进自己怀里,道:“三爷,你怎么同周家杠上了?”

    祁季昭笑笑,没搭言,小厮上了茶,祁季昭才道:“我托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校尉正色道:“我问过了,周家那小姑娘送进大牢里第一天晚上,就被孙牢头派人给带了出去……”

    祁季昭脸色瞬时不大好看。

    陆校尉叹口气:“后来是顾二公子赶到……那孙牢头回去就病了一场,没拖延几天就死了。孙家倒也没人告,只当他是病死的。至于周三姑娘……”

    他一摊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也知道,那种情况下,清白只怕……不保。”

    祁季昭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道:“嗯。”心里想的却是,偏宜那孙牢头了,他倒死得及时。只是……

    他问:“为什么顾二公子会那个时候赶了过去?”

    陆校尉摇头:“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听说前两天顾家出来了一辆马车,看方向是去大兴的。随行的只有两个婆子,估计车上是女眷。”

    祁季昭抬头:“你去帮我查查。”

    “不用查了,我问过守门的士兵,说是两个年轻姑娘。”

    祁季昭开口:“侍璧和侍玉。”

    周玉琛说过,周琳琅身边的人都被谴散,纪妈妈被送到了城北的别院,侍璧和侍玉却不知所踪。只是,她们两个,为什么会投靠顾宣?在周琳琅这场祸事里,顾宣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校尉道:“你说的什么璧什么玉的,我可不清楚,不过相貌和你说的差不多,应该就是她们两个,要不要我派人把她们两个抓回来?”

    抓是要抓的,只是不能由他出手。

    祁季昭道:“不妨,这事不急,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他把堪舆图拿过来,手指点到大运河的河道,正色对陆校尉道:“我想找个人。”

    陆校尉道:“什么人?”

    “周三姑娘。”

    陆校尉:“你不会是想让我亲自去吧?”

    祁季昭点头:“就目前来讲,只有你,她还有起码的信任。”
章节目录 第157章 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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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抽空回了趟顾府。

    顾老太太看见他倒是挺高兴:“三郎来了?候府怎么样?这么多年你也没正经回去,怕是府里人手都不够吧?”

    祁季昭道:“横竖就我一个人,有一两人服侍就够了,外祖母不用担心。”

    “唉,你呀……”顾老太太叹气:“在这里好好的住着,你做什么非要搬回去?”

    为什么非要搬回去?祁季昭无声的笑笑。外祖母年纪大了,她是这府里的老封君,不管顾二老爷夫妻、父子为人禀性如何,总之不会对她不利。

    是以很多事,祁季昭不想和她说。

    顾老太太道:“也不知道元郎怎么样了,他这不言不语的,说跑就跑,这都两三个月了吧?怎么连封信都没回?”

    祁季昭安慰她:“也许很快元郎就回来了,外祖母不必挂心。”

    顾老太太倒伤感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有事瞒着我,说不定心里还在怨我,尤其是元郎,可我一个老太太能怎么办?如今年纪大了,没别的奢求,就盼着一家子和和睦睦,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老太太想的好,顾二老爷父子做得也很好,可对于顾至来说,那些躲在阴暗里的东西,不屑也不值得拿到明面上跟老太太一一解释。

    祁季昭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因此只泛泛的宽慰她:“外祖母多心了,元郎只是贪玩任性,并不曾有怨言。”

    “要只是任性就好了,这孩子,我从小把他看到大,也不了解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要什么,直接说就好了,做什么看谁都像仇人?”

    事关顾、祁两家,又事涉隐秘,且也没有证据,祁季昭不肯多言。

    顾老太太又看向祁季昭:“你年纪也不小了,三郎,差不多就行了,你与那周三姑娘显见得是无缘,既然她已另嫁,你也……赶紧说门亲事吧。”

    祁季昭附和:“我会的。”

    顾老太太一怔:“你……”

    祁季昭笑道:“是三郎不懂事,叫外祖母担心了,我也想过了,姻缘天定,既然我与周三姑娘不谐,想必确实是没有这个缘份。”

    “你能这么想就好,天底下好姑娘有的是……”

    祁季昭不愿意多谈,陪了顾老太太一会儿,只说回自己院子收拾些东西。顾老太太嘱咐他:“别都收走,你闲时还可以过来住呢。”

    祁季昭出了门,同管事道:“不知道二公子可在?”

    这管事是二房那边的人,闻言道:“小的不知,三爷找二公子可是有事?”

    祁季昭点点头,道:“嗯。”

    他不肯多说,管事便道:“容小的派人去问问。”

    祁季昭是明知顾宣今日休沐才来的,因此只点点头。

    顾宣听说祁季昭要见自己,便知道他所为何事。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哟,想不到这病秧子还是个好管闲事的。见我做什么?是质问呢,还是审问?”

    他根本没把祁季昭放在眼里,顾至不在,祁季昭就毫无杀伤力,顾宣道:“别一不小心把他气死,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祁季昭既无质问,也无审问的意思,他开诚布公的对顾宣道:“我是来问问周三姑娘的事。”

    顾宣一脸的讶异:“周三姑娘?哪个周三姑娘?”

    祁季昭神色平静的和顾宣对视,道:“我知道你曾经夜里探过监,能问一声为什么吗?”

    顾宣很少同祁季昭打交道,尽管同在一座府里,但祁季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六十天都在榻上养病,就算府里最热闹的时候,他也很少出席。

    是以顾宣不大了解祁季昭的脾气和禀性。

    他倒是了解顾至,那就是个浑不吝,一激就上套,一点火就着。

    通过顾至,他倒是多少了解一些祁季昭,印象里他多病而多智,实在是因为少有的几次顾至没上当,就是因为祁季昭在一边的缘故。

    但顾至是轻视祁季昭的,当下道:“能,当然能,怎么说我也得叫你一声三哥呢。”

    祁季昭微扬了下巴,病弱的脸庞闪出一种灼人的美。

    顾宣也是纳闷,祁季昭这张脸,生得实在是太,太精致了些,可就是不见娘气,以至于谁见了也不敢生出狎亵之心。

    他正胡思乱想呢,只听祁季昭道:“为什么?”

    顾宣调笑道:“这个嘛……如果三哥非要听,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讲的,这不是底下有人逢迎拍马,直说牢里有个好货……”

    大抵是过去了许久,周琳琅又没事的缘故,这种让人义愤填膺的话,并没有激起祁季昭多大的情绪,他那黑沉沉的眸子里虽然闪过几分阴沉,但在顾宣看来,是痛惜比气愤多。

    他有些遗憾:这要是顾至,早一拳挥过来了。

    祁季昭又问:“侍玉和侍璧呢?”

    顾宣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可随即一想便明白,祁季昭的消息是滞后的,不然也不会当初不闻不问,等自己把这两个丫头送走了他才放马后炮。

    顾宣轻叹一声:“唉,这事呀,我还真知道。也不知道那两个丫头听信了谁的挑唆,居然找上门来跟我问罪,我虽脾气好,但也容不得旁人诬蔑,一生气,就把那两个丫头发卖了。”

    他倒想看看,爱管闲事的祁季昭能怎么样?

    祁季昭什么都没做,他早知道顾宣不会说实话,可也没想到他插科打诨,竟一句实话都没有。

    不过也没什么可失望的,本来他们两个就没什么交情。想到这祁季昭微一颔首,道:“多谢。”

    祁季昭要走,顾宣却又追过来,问:“我能问一声,三哥为什么这么关心周三姑娘吗?”

    祁季昭点头:“当然,因为我心悦她。”

    顾宣呵了一声,不无取笑的道:“三哥这又是何必呢?那周琳琅纵然绝色,可还能比得过三哥你吗?”

    祁季昭也不动怒,只平静的看着顾宣,很平和的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凡夫俗子,亦不出此例。”

    顾宣表示受教,又道:“太可惜了,祁家虽然没落,可陛下并没对祁家斩尽杀绝,三哥仍是肃宁候之子,不定哪天陛下大发慈悲,把肃宁候的爵位赏还给三哥,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三哥你娶个清白尽失,空有容貌,毫无德行的女子吧?”

    祁季昭仍是平心静气的道:“顾二公子多虑了。”不关你的事,请你闭嘴。

    ps:本来想四点更新着,结果听说儿子病了,一直吐,我这心啊,难受死了,偏我又离得远,鞭长莫及……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章节目录 第158章 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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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宣当然明白祁季昭的言外之意,不过怕就不是他了,他继续摇头叹息:“唉,可惜啊,要说三哥与周三姑娘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了,可惜,可惜……”

    祁季昭自然不会同他辩解什么,只微微一拱手,道:“告辞。”

    顾宣道:“三哥急什么?莫不是我说话不好听,三哥生了我的气?”

    祁季昭微笑道:“并未,若是二公子还有未尽之言,但讲无妨。”

    顾宣:“……”

    这人就是贱,越不让他说,他越想说,你要让他说,他该不想说了。

    顾宣却不肯上祁季昭的当,继续道:“我听说了一些事,见三哥对周三姑娘这么关心,不如告诉你。”

    祁季昭挑了挑眉,他想知道顾宣还能说出什么能引得自己情绪失控的话来。

    顾宣道:“三哥可知道,周三姑娘进孙府头一天晚上,就遭了火灾?”

    这个祁季昭自然知道,不然孙家也没有借口把周琳琅送进大牢。他沉默的望着顾宣,并没有继续问的意思,也没有坦露心事的意思。

    以前只当是天灾,从顾宣那讽刺的口吻中不难得知,这是*。是谁?非要致周琳琅于死命?

    顾宣笑笑道:“看来三哥是知道的,那我不妨告诉你,周三姑娘是一点儿都不冤枉,那火就是她放的。”

    祁季昭终于失态:“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话说得,倒像是三哥很了解她一样。”

    祁季昭闭嘴了,他心里的始终是烈烈红裳,随时可以玉石俱焚,鸣凤山下那个执拗而勇敢的周琳琅。

    可他记忆中的周琳琅,却总是四平八稳,冷静沉着。或许有激愤的时候,但那只是意外激起的小浪花,是她行事上的缺陷,并不是她的本性。

    祁季昭也明白,鸣凤庵里的小尼姑,只有靠着狠绝才能逃出生天,而周府里的周琳琅,却只能靠着理智过活。

    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周琳琅会做出放火杀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不对,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只能说周琳琅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了。

    祁季昭沉沉的问:“你们都对她做了什么?”

    顾宣反应很是敏捷,他笑道:“关我什么事?三哥这是审问犯人呢?”

    祁季昭顿了顿,道:“还有吗?”

    顾宣笑道:“别的嘛,零搭碎角,鸡毛蒜皮,说了怕三哥不耐烦听,都是女人间勾心斗角的破事儿,不说也罢。”

    祁季昭明白了,本来他也没想轻巧放过孙老太太和孙三太太,果然这里面就有她们的手笔。

    回到祁府,祁季昭换了衣裳,径直去了探梅院。

    周玉琛昨夜发起了高烧,好在他身边的小厮尽心,祁府里人手虽不多,但上好的外伤药是有的,因此天明时周玉琛退了烧,精神也好了点儿。

    见到祁季昭,周玉琛欢快的道:“三哥,我今天好多了。”

    “嗯。”祁季昭应了一声,坐在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没多说,只道:“我打算给你请个先生,你先跟着先生读书。”

    周玉琛点头。

    祁季昭望着他那纯净孺慕的眸子,心里一酸又一软,却硬着心肠道:“没人可以靠,只能靠你自己。”

    周玉琛点头:“我明白,我会好好读书的。”好像除了读书,他也没有更方便的捷径可走了。

    果然,自那日开始,周玉琛稍好些便开始苦读。

    祁季昭什么都没说,将自己从前看的经史子集,叫人都搬到了周玉琛这里。周玉琛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祁季昭本人没来,他的“谢谢”都堵到了喉咙口。他明白,祁三哥不喜欢听他一个劲说“谢谢”,那他就好好读书,以此作答。

    祁季昭也没闲着,他递了折子,求见祁贵妃。

    祁贵妃没怎么耽搁,三天后在紫宸宫见了祁季昭。才见面,祁贵妃就落下泪来,实在是祁季昭与祁夫人太像了。一想到祁夫人,就想到自己的大哥,不由得祁贵妃不落泪。

    祁季昭倒是想得开,爹娘已经故去多年,再惨痛也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再说,一味的哭泣惨号有什么用?陛下不会因此多体谅祁家一分。

    他是男人,早在家破人亡之际已经遭受了灭顶的苦痛,这会儿经过时间的淬炼,他早就麻木了。

    祁贵妃很关心祁季昭的身体,又是赐了许多名贵药材,又是推荐名医。祁季昭体谅做为长辈体恤小辈的心情,一一接纳。

    祁贵妃又道:“你二叔和你四叔,你也别怨他们,当年他们也是不得已,是你爹事前曾经交待,叫他们不许掺和进来,以保祁家一线血脉。”

    祁季昭淡淡的道:“娘娘多虑了,我没怨过。”

    所以说,他和顾至是难兄难弟,同样是爹死娘殉情,同样是叔叔冷眼旁观,那么多人都说“你们真可怜”,却没什么帮助,那么多人都说“你们别怨,各个有各自的苦衷”,可表面功夫做得再好,心底就真能不怨?

    甚至连娘亲都是怨过的,怎么就能舍下自己的儿子,真的随了父亲去?她难道不知道,死容易,活着难吗?

    或者是知道的,所以把最难的事留给他。

    可是怨又有何用?人死如灯灭,再不会有人温声软语的关心他,再没有人垂眸浅笑温柔的望着他……那柔软的手,轻抚自己的臂膀,嗔怪一声穿少了,那温暖馨香的怀抱,虽然早就久远,却仍不时记起那种独属于母亲的味道。

    曾几何时,他的痛他的恨他的苦,和顾至是一模一样的,尽管一同养在顾府,可两个人的性情终于越来越悬殊。

    顾至磨炼成了一把利剑,随时可以伤人,他则磨炼成了一把匕首,被沉重的刀鞘重重包裹着,甚至因为刀鞘生了锈,而渐渐被人遗忘。

    没关系,都过去了。

    祁季昭坦承自己的来意:“我想出仕,请娘娘帮我。”

    祁贵妃没有任何犹豫的道:“好,我来想办法,只是你的身体?”

    祁季昭道:“没大碍,武职肯定不行了,劳烦娘娘替我安置个文职。”

    祁贵妃出了会儿神,点头道:“我明白。”又问起自己的儿子:“老三说是代他父皇平叛,这也走了快三个多月了,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章节目录 第159章 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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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没消息,邸报是有的,可西南本就是荒僻之地,再加上交通不发达,顾至也好,三皇子也好,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送过来。

    不只是他们,就连陆校尉也一去不复返。

    转眼就是两个月过去。

    周玉琛先时还问:“三哥,我姐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摇头的次数多了,祁季昭也没来由得跟着焦虑起来,可没消息就是没消息。眼瞅着进入八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节,祁季昭只能主动操持起过节的事来。

    周家没少派人来探听消息。

    初时还盼着周玉琛伤好能乖乖回去,可周玉琛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周家的下人再来时也就没了底气。

    周臻两兄弟拉不下面子来跟祁季昭行撒泼之能事。祁家不比容家,容老太太就是真摔个怎么样,周家照样可以安全无虞,可祁家试试?

    祁季昭本来就病弱,万一给他气出个好歹来,谁敢保证陛下不言声?也许他正后悔着呢,发愁没机会表示对祁家的安慰,一旦兴了事,他把周家上下全砍了脑袋呢?

    周家没人敢冒险,也就时不时的派人往祁家送点儿东西,也是个和周玉琛联络着的意思。

    祁季昭从来不拦,他们愿意来,那就按照规矩,周玉琛愿意,他便见,周玉琛不愿意,那就对不起,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中秋节这天,祁季昭先回了顾府,陪顾老太太和顾二老爷一家吃的团圆饭。

    席上顾老太太看了一眼本来属于顾至的座位,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顾姗抽空问祁季昭:“三哥,我哥哥还是没消息吗?”

    被问的次数多了,祁季昭只用一句话来安慰:“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顾姗咬着唇,耷拉下小脸来,道:“三哥,我很怕。”不是怕顾至有什么安危,而是怕,万一……这世上可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祁季昭看她神色憔悴,可见这些日子也是度日如年,不由得心一软,安慰道:“别怕,不是还有我吗?”

    顾姗也就抽泣着偎进他的怀里,道:“三哥,最近我老是做恶梦……”她又咬着唇说不下去了,生怕一说这恶梦就会成真似的。

    祁季昭犹豫了下,还是抬起手,拍拍顾姗的背,道:“梦都是反的,别担心。”

    顾姗哭了一小会儿,才察觉自己偎在祁季昭的怀里。祁季昭个子修长,虽然身形瘦弱,却并不像个细竹竿,反倒有一种青竹般的挺拔和俊美。

    他怀里不够宽厚,却有淡淡的苦药味,竟然有别样的安心感。

    顾姗还没离开祁季昭,忽然听得身后有人惊叫:“二姑娘,三公子,你们两个怎么……”

    祁季昭抬脸,便看见一个婆子大惊小怪的吵嚷起来,被她的话吸引,远远近近围上来许多看热闹的仆从下人。

    顾姗脸红如血的离开祁季昭的怀抱,愤恨又窘然的道:“你们瞎嚷嚷什么,我和三哥什么事都没有。”

    祁季昭无言的苦笑:真是个傻孩子,和他们辩什么?说得越多,越让人觉得是你心虚。

    顾宣走出来,喝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闲得没事干了?”

    顾姗看见他有如看见了救命稻草,急切的道:“二哥,你管管这些下人,他们竟乱说,我什么都没做。”

    顾宣朝着祁季昭点点头,叫了声“三表哥”,又看向周姗,换了另一种温和可亲的面孔,道:“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

    顾姗不由得大为安慰。

    顾宣却又道:“就是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妨碍?”

    顾姗傻了:“二哥——”

    顾宣朝她眨眨眼,一副“我是在帮你,你别怕”的模样。

    顾姗气得跺脚:“你胡说什么呀,讨厌,我不理你了。”

    她带着丫鬟匆匆而去,祁季昭也不多耽搁,朝着顾宣点点头就要走。

    顾宣道:“三表哥急什么?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祁季昭冷笑,面色如常的道:“并未。”

    顾宣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来,叹道:“唉,我这人啊,就是心善,不管你们待我如何,我待你们始终如兄弟,我知道你肯定急着等大哥的消息,喏,还没给陛下御览呢,我不介意让三表哥先看。”

    祁季昭没动,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他始终是安静的,静得像一幅画,当真是人来鸟不惊,很容易给人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顾宣挑眉:“怎么?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祁季昭终是抬眸,冷然的看向顾宣道:“你在炫耀什么?你又在怕什么?”

    顾宣是个聪明人,他当然明白祁季昭的意思,心里咯噔一声,却神情挑衅的道:“三表哥这话问得奇怪,我炫耀什么,我又怕什么?如今我的身份和地位,都是我自己赚来的,跟我爹,跟顾家,没有任何关系。不像我那个色厉内荏的大哥,除了大伯父身死给他留下的世子之位,他还有什么?”

    祁季昭问:“他就是一无所有又如何?”

    顾宣哈了一声,道:“他本来就是一无所有。”

    他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整天在这府里趾高气扬,好像谁都欠了他万八千两银子似的?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顾至那嚣张跋扈劲,偏偏父亲一味的让自己让着他。凭什么?兄友才弟恭,他对自己的父亲、母亲,从来都是阴阳怪气的,一言不合就出言戾骂,他凭什么?

    祁季昭怜悯的看了一眼顾宣,道:“他先天拥有的,别人嫉妒不得,就算是姨丈拿命替元郎换来的荣耀,可那也是他的命,除非羡慕他的人也有个这样的爹。”

    顾宣嗤笑一声,把邸报摔在地上,道:“你们两个从小就沆瀣一气,你不替他辩护才叫怪呢。对嘛,你吃的是顾家饭,穿的是顾家衣,自然要做顾家的狗。可惜,狗也要顺势择主才行,你倒是有先见之明,一早就脱离了顾家,投靠到了陛下跟前,真是好有骨气的文人志士。”

    祁季昭没被他激怒,弯腰拣起邸报,淡淡的道:“我觉得你确实是欠揍了,如果元郎在,你怕是又鼻青脸肿了。”

    顾宣大怒:“我怕他吗?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我跟前还真不够看,我不过是让着他而已。”

    祁季昭已经打开邸报,本来还想说话的,看见那潦草的一行字,忽然顿住,眼前竟蓦的黑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160章 执意
    正在写第二更,大家见谅。

    西南传来战报,三皇子大败,身受重伤。

    朝野震惊。

    皇帝急召大臣议事,商量下一步对策。朝臣们纷纭,自然分成两派,一方主战,一方主和。主战派认为,一次战败不能说明什么,既然已经开战,就势必战到底,以消灭叛为目的,否则一旦主和,西南的叛军会越发气焰嚣张,等到养虎为患,以后更不好处置了。

    主和派则认为,三皇子大败,灭了我军士气,士气不振,再战也只是苟延残喘,不如先求和,将西南划给叛军,且等我方重鼓士气,择后再战。

    祁季昭职位低,仅是户部主事,轮不到他上朝对与决策,是以这场战事何去何从,他根本无权过问。他更关心的是顾至。

    送到陛下跟前的战报只提了三皇子身受重伤,可顾宣那份邸报里却明明白白的写着:顾至战死。

    顾至已经不只是祁季昭的兄弟那么简单,他们两个人的苦与乐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的死,对于祁季昭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他十分后悔,当初不该苦劝他跟着三皇子南下。

    他也后悔,不该纵着顾至口无遮拦,以至于一不小心,他一语成谶。

    他还没给顾家留下香火……就这么……战死?他还那么年轻啊。

    祁季昭甚至想,如果不久,他归于地下,面对姨丈和姨母现问的眼神,他该如何回答?

    急火攻心,祁季昭又病倒了,他却不在乎,只命人收拾行囊,又向户部告了假,非要亲自去一趟西南不可。

    周玉琛可怜巴唧的瞅着他。

    彼时祁季昭才从昏睡中醒来,他竟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只是想到死不瞑目的顾至,尚且细弱的周玉琛,以及流浪在外,吉凶未卜的周琳琅……

    祁季昭气血翻涌,又吐出一口血来。

    周玉琛手紧抓着锦被,带着哭腔道:“三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祁季昭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没事。”

    “三哥,我知道你要去寻顾世子,不如让我去吧,我替你去。”

    “胡闹,那里是什么好地?你年纪又这么小,不可能。”

    周玉琛有些怯生生的望着祁季昭,心里话没敢说,他真怕祁季昭这一去,未必能活着回来。

    祁季昭强笑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周玉琛知道留不住他,也就不再劝阻,祁季昭自己倒有些不忍心,他道:“我这一去,路途遥远,且西南战乱纷纷,生死难料……”

    周玉琛咬着牙才没哭出来,只红着眼睛不舍的望着祁季昭。到他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经懂得这个世界,他不是中心,没人有义务围着他转,尤其他这样没娘的孩子。

    他也已经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有时候,很多事不是该不该去做,能不能去做,而是必须得做。

    他不能陷祁三哥于不义,因此只点头。

    祁季昭安慰的笑了笑,道:“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而已,也许比这好呢?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就回周家吧。”

    周玉琛点头:“三哥不必替我操心,我懂,若我真的回周家,那么不管周家对我如何,我都能忍,可如果我不回周家,那么纵然身微力弱,也不会冻饿而死。”

    祁季昭欣慰的点头,对周玉琛的成长很满意。不管他能不能做到,起码他有独立的意识,已经足够。

    安顿好了周玉琛,祁季昭开始大量采买药材、粮食,并且张榜重金寻专治跌打损伤的名医。

    等到他这边准备得七七八八,朝廷也消停下来,皇帝一锤定音:主和。命兵部侍郎曹席带着他的圣旨,前往西南。

    祁季昭无感。

    百姓都夸陛下仁义,既念着三皇子,又不忍为百姓加赋,宁可忍辱负重的先求和,简直是再世明君。

    祁季昭听着就觉得刺耳,不管他站在哪个角度思考问题,这位陛下都是个糊涂蛋。

    可他位卑言轻,国家大事轮不到他置喙。

    曹席已经带人先行一步,祁季昭并没随行,尽管他确实想搭一下这位钦差大臣的顺风船,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曹席急着与西南的叛军首领卓成谈判,没那个耐心等着祁季昭一艘粮一艘药的往船上运。

    祁季昭亲自前往通县,和人接洽包船等事。

    祁府里给他送信:陆校尉回来了。

    他回是回来了,却没带来好消息,他一路直找到金陵,也没找见周琳琅。

    祁季昭默然。

    陆校尉问:“还找不找?”

    祁季昭点头:“找。”

    陆校尉道:“祁兄,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找个人,就像大海捞针,尤其她又是刻意避着京城来的人,上哪儿去找?这还是建立在她安全无虞的前提下,可……世态炎凉,你又不是不知,她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在外行走,有多危险?万一……”

    祁季昭打断他道:“就算有万一,也要活见人死见尸。”他心中有诸多不忍,终是道:“这次,你往青楼楚馆里去寻。”

    陆校尉一怔。

    祁季昭痛苦的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都明白,男人孤身在外尚且求生不易,何况是周琳琅?

    她生得那样出众,太引人注目了,很容易招灾惹祸,有那专门盯着孤身女子的掮客,绑了人下了迷药,径直送进青楼楚馆,凭你有再大的本事,进了那里就是陷进了泥潭,轻易拔不出来。

    陆校尉道:“罢,既然你说要找,那我就继续找,只是你得做个最坏的打算,万一她已经……”

    祁季昭道:“不论花费多少金钱,务必把人给我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陆校尉忍不住道:“你说的好听,我带回来给谁?我可听说了,你一意孤行要去西南,能不能回来还得两说,可没人像你一样,对周三姑娘毫无色心。”

    祁季昭:“……”他曾经也起过不良心思好吧?

    但这不是问题,他道:“你若能把人带回来,只管送进祁府,纵然我身死,也有人护得她周全。”沉默醉说女同胞们节日快乐。
章节目录 第161章 病人
    今天的第二更。

    被惦记的周琳琅此时正在一家药铺后院里帮着铡草药。

    虽然看上去生疏,但好在态度认真,又肯吃苦,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她也只是随手擦一把,仍然干得起劲。

    有人叫她:“琳琅,替我把新进的药材誊抄一下。”

    周琳琅应一声“来了”,这才起身。

    屋里坐着个白发老先生,细瞅还当是当初周琳琅一凳子砸下去的那位老称生。他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老花镜,从眼镜上方挑剔的看一眼周琳琅,道:“你的字也练了这好几个月了,我瞅瞅有进步没有?”

    周琳琅笑眯眯的道:“肯定有进步了,不然您怎么这些时候都是叫我誊抄呢?”

    老先生嫌弃的道:“要不是看你可怜……”

    周琳琅道:“行,行,我知道,要不是看我可怜,您也不会收留我,要不是看我可怜,您也不会借故叫我誊抄什么药材药方好让我趁机歇歇。”

    “嘘——”老头推了推老花镜,隔着窗户看一眼院里忙碌着的徒弟,怒瞪一眼周琳琅道:“就显你嗓门大是吧?赶紧抄,不好好抄,信不信我拿藤鞭抽你?”

    周琳琅知道这老头是嘴硬心软,也不跟他犟,道了声“好”,执笔认真抄写。

    老先生瞅了一会儿,哼了一声道:“亏你脸皮厚,腆着脸王婆卖瓜,自己夸自己,就你这字,连三岁的小孩儿都不如。”

    周琳琅头都不抬的道:“您就知足吧,好歹我还认得字,不然您倒是叫我那几位师兄来抄?只怕认他们都认不全。”

    老先生嗤一声道:“他们是卖身进来的学徒,我又不是发善心的菩萨,管他们一碗饱饭就不错了,还待请先生教他们认字的?”

    周琳琅咬咬唇,她当然知道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人简直就是活宝贝,哪怕是落第的秀才呢,拿着丰厚的束修前去求人家教,人家还得挑三拣四,也不是谁都收的。

    老先生招的这六个学徒,家里都是贫困之辈,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狠下心把孩子卖身送到药铺来做学徒,老先生所说没错,能管三顿饱饭已经是他所能尽的最大努力了。

    这位老先生姓苏,跟通县那们苏二先生是堂兄弟,只不过苏二先生背井离乡去了京城,这位苏七先生则一直待在中州。

    没有苏二先生的引荐,周琳琅自己还真找不来。

    尽管如此,苏老先生对周琳琅百般嫌弃。谁让她是女子呢?尽管没细说身世,可摆明了是偷跑出来的。苏二先生写了封信来,其中语焉不详,苏七先生是捏着鼻子收留的周琳琅。

    周琳琅倒是认得几味药材,可那都是经过专门炮制而成的成品,苏七先生这可都是现采的或是现收的原料。

    苏七先生随便拿一株药草考她,周琳琅就卡壳了,不过她会掉书袋,毕竟当年好奇翻过本草纲目,各种药草什么药性,主治什么病症,她还是能说一通的。

    苏七先生按着她的脖子,让她跟自己的徒弟们学了两个多月,周琳琅才大致明白药材炮制是个极精细的过程,首先要净选,通过挑、拣、簸、筛、刮、刷等方法,去除灰屑、杂质以及不能入药的部分。之后要或粉碎,或切制,按药物的特性将药物制成所需的规格,其目的是使药物的成分歇于浴出,并便于进行其它的炮制。

    周琳琅这才明白,药物的切片有很多规格,比如有专门切成薄片的,像天麻、槟榔,有专门切成厚片的,比如泽泻、白术,有专门切成斜片的,比如黄芪、鸡血藤,有需要切成圆片的,如白芍、甘草……还有切成丝,切成块的。

    周琳琅如同掉进了百草园,目不暇接,要不是她识字,能够随时记下来,否则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过目不忘。

    她虽会写字,可时下的毛笔字明显功力不够,苏七先生没事就抓她做劳力,还冷嘲热讽,嫌她的字难看,不如三岁小孩子,这么大年纪,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初时周琳琅还觉得羞窘,可时间长了,她也坦然了,渐渐学会了应付毒舌的苏七先生。她虽然写得不好看,可好歹还会写。

    苏七先生虽然言辞刻薄,可对周琳琅也是真的好,陆校尉带人大肆寻查,他便将周琳琅关在后院,陪着苏七夫人,还勒令药铺里的伙计和学徒,谁也不许往外多说一个字。

    时间长了,他也问周琳琅:“丫头,听你口音,你是打京城那边来的,不管因为什么,你这出来也小半年了,就不回去瞅瞅?你就不怕你家人惦记?”

    周琳琅摇头:“算了,我回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

    苏七先生吹起白胡子,道:“斥,你倒懂事,可你怎么不嫌给我添麻烦呢?”

    周琳琅也想过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

    京城除了周玉琛,实在没有她可值得惦记的人,就是周玉琛,周琳琅也始终认为他留在周家比跟着她漂无定所的好。

    但她一直不明不白的留在苏老先生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周琳琅只能得过且过,她厚着脸皮对苏老先生道:“该不该添麻烦,横竖我也添了,您老要是嫌弃,我可真的就只能去姑子庙当尼姑了。您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就被送去过,庙里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坏心肠的老尼姑不仅不给我饱饭吃,还逼着我上山砍柴。我才十岁啊,哪有力气?有好几次都从山上滚下去了……”

    苏老先生虽然一脸的严肃,可终究听了进去,却仍是愤愤的道:“去什么姑子庙,就你长得这样,去了姑子庙还能安生了?”

    周琳琅陪笑:“所以,我还等请您再收留我些时日,等……”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忽然门外大师兄进来道:“师父,外头来了位重病的病人,看那穿衣打扮,不像寻常人,且口音像是京城那边儿的,徒弟简单的替他看了看,像是积年沉疴,又兼长途跋涉,所以有些不好,您老去瞧瞧?”

    苏老先生没好气的道:“重病的病人还跑这么老远?找死呢?”说罢又瞪向周琳琅。

    周琳琅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这就去陪师母,保证一步不出。”
章节目录 第162章 遗愿
    今天的更新。

    祁季昭不行了,本来他身体就不好,这么多年虽说一直养尊处优,可他一直劳心劳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顾至的主心骨,又是三皇子的谋士,最终的目的就是还当年父辈们一个公平。

    是以他的身体早就亏空到了极点,这回听说三皇子战败,顾至身丧,急火攻心,相当于在他本就病弱的身体外面又加了一把火。

    他能熬到中州已经是强弩之末。

    底下人把他送到苏家药馆,他已经昏迷不醒。苏老先生急匆匆赶过来,见他面如淡金,气息微弱,连脉都不用诊了,直接挥手道:“走吧。”

    祁府的人一怔:“先生?您还没给我家公子看病呢?”

    苏老先生怒道:“还看什么看?当我是大罗神仙呢?郎中是治病不治命,他都这样了,还救什么救?不如早点儿回去,准备后事,说不定还来得及,不然……”

    他怯怯的闭嘴:这要死在半道上,也很有可能。

    祁季昭的小厮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号啕大哭起来:“三爷,您可不能走啊?您快醒醒,快醒醒啊——”

    祁季昭缓缓睁开眼。

    小厮忙道:“三爷醒了,三爷醒了,老先生,你看我家三爷还有救。”

    苏老先生摇摇头,道:“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你家公子已经灯尽油枯……他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你们尽量吧。”

    小厮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祁季昭心知自己必死,他抬手,叫小厮:“琳琅——”

    小厮哭道:“爷,到这时候了,您怎么还惦记周三姑娘?要想找到她,您自己得先好起来啊?”

    想着自家三爷命不久矣,小厮捶胸顿足。

    祁季昭又说了一声:“琳琅——”

    小厮摇头:“奴才不管,三爷,您要放下不她,您就好起来……”

    祁季昭见他不应,叹息一声,闭了眼。

    小厮惊叫:“三爷?”

    苏老先生在一旁听了半天,见祁季昭心心念念都是琳琅,心里不由一动。他拦住往祁季昭身上扑的小厮,道:“你家公子还有一口气,没那么容易就死呢,你别号丧了。”

    小厮怒瞪他:“你家公子才容易死呢。”一提死字,又大哭:“三爷,是奴才对不起老爷和太太,没能照顾好您,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也不活了。”

    苏老先生嫌弃的踢他一脚,吩咐旁人:“把你家公子抬到后院吧。”见那些侍从一脸颓唐,他挑眉问:“怎么,还是说你们愿意回客栈?”

    安置好了祁季昭,苏老先生去见周琳琅,他这回异常严肃,问:“你的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周琳琅纳闷:“怎么了?”

    苏老先生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有戒心是对的,便率先道:“你说你姓周,可是在家中行三?”

    周琳琅紧抿樱唇,那神情已经默认。

    苏老先生又问:“你可认识什么三公子?”

    周琳琅脱口而出:“祁三公子?”她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不会刚才收治的那位病人,就是他吧?”

    苏老先生叹口气:“我虽知道的不太详细,但应该差不多了。”

    周琳琅问:“他,他的病,如何?”

    苏老先生摇头:“我无能为力。”

    周琳琅的心咯噔一声。她起身道:“他在哪儿?我去瞧瞧。”到了这会儿,不管他是不是祁季昭,她于理于情都该去看看。

    苏老先生道:“我把他安排在了厢房,你去看也可以,但得跟着我。”

    还是怕她有危险。

    周琳琅感激的道:“多谢您了。”

    苏老先生虽说祁季昭已经不治,但总不能真的袖手旁观,什么也不管,他叫周琳琅提了药匣,去了厢房。

    祁季昭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还有几分意识,苏老先生道:“这位公子?老朽不才,要替你施回针,虽不能治本,却也能缓解你现在的状况,你叫人都出去吧。”

    小厮怒道:“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我家三爷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留他一个人在这,难不成你想谋害我家公子?”

    都这时候了,谋害他有什么用?

    祁季昭勉力道:“出—去—”

    小厮没办法,只能委屈的道:“我就在门口。”

    周琳琅早在进门的时候看见祁季昭身边的小厮就知道是他们主仆,看祁季昭病成这样,心里也挺难受。

    等苏老先生施完针,她朝苏老先生点点头,道:“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苏老先生叹口气,道:“我虽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可他……唉,你尽人事吧。”

    过了最初那种疼痛劲,祁季昭睁开眼,见床边坐着周琳琅,他激动的一下子就坐起来:“周三姑娘,我,我不是做梦吧?”

    周琳琅伸手按住他,道:“是我,祁三公子,你怎么……”

    祁季昭一把就抓住了周琳琅的手:“琳琅,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几个月,你可还好吗?”

    周琳琅浮起笑,道:“你都知道了?那天的事,我逃了出来,之后一路南下,蒙苏老先生收留,这些日子一直盘桓在此,倒是你,这是要去哪儿?”

    祁季昭听说她无恙,猛的躺回去,喘了半天才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心头一颗石头落地,竟然半晌都再开不了口。

    周琳琅知道急不得,因此沉默的陪了一会儿,起身欲走,祁季昭的手却一直没松,察觉到她的动作,祁季昭转过脸来,示意她:别走。

    周琳琅道:“我去问问苏老先生,看给你熬些什么药?”

    祁季昭摇头:“没用,琳琅,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你。”

    周琳琅眼窝一酸,道:“多谢。”

    祁季昭也不计较这个,长话短说:“你,尽快回京,周家不能安身,你就留在祁家,琛哥儿在等你。”

    周琳琅虽然惊讶,却仍是点头,她不想让祁季昭再多费心神。

    祁季昭沉默了会儿,忽的笑道:“也好,我和元郎,黄泉路上,不孤单了。”

    周琳琅怔了下,道:“顾世子,怎么了?”

    祁季昭闭上眼,道:“三皇子西南平叛兵败,元郎,战死。”

    周琳琅更怔了:“怎么,可能?”

    祁季昭不再言语。

    周琳琅问:“你不顾病体拖累,执意南下,就是要去,去接顾世子回来?”

    祁季昭点头。

    周琳琅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祁季昭忽然睁开眼,道:“周三姑娘,我有一桩遗愿,你能否,替我完成?”沉默醉说作者君建了个腾讯微博:起点作者沉默醉,欢迎大家前来支持。作者君建了个书友群,瑕疵美人书友群:529013166。大家有什么意见或是吐槽,都可以跟作者君说,或者你们喜欢什么类型的文,作者君尝试听取你们的意见,下本就这么写。
章节目录 第163章 托孤
    今天的第二更。

    一听到“遗愿”这个词,周琳琅当时就崩溃了,尽管她明白生死的意义,可到底没见过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眼泪喷涌而出,她失控的道:“你别这么说,苏老先生的医术,虽然很得人称道,但到底这里是中州,等你身体稍好,我就送你回京城……”

    以顾家的身份,什么样的好太医找不着?总比苏老先生强吧?不说妙手回春,起码像从前那样维持也好啊。

    祁季昭失笑,道:“你不必觉得伤心难过,我从小身子就这样,能活到这么大,已经是意外,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等死,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其实如果不是元郎,我不会活这么久,如果不是元郎出事,我的身体也不会坏的这么快……”

    在这么伤感的气氛下,周琳琅居然不合时宜的有些窘,她竟然生出了一种:原来你和顾世子才是真正的兄弟情深,什么卫英、卫辅简直弱爆了好吧?

    祁季昭看周琳琅的神情,居然也笑了起来,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周琳琅垂头:她真不是故意的。

    祁季昭慢悠悠的道:“我和元郎……”

    周琳琅弱弱的表示:“其实你直呼他顾至,或者我还更能接受些。”

    祁季昭有些讶异,但还是从善如流的道:“我和顾至是姨表兄弟,他母亲与我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当年,顾将军在西北与鞑子周旋,却被奸人所害,以至于兵败不可收拾。陛下震怒……”

    他没多提,可周琳琅也能体会到陛下震怒的程度。

    祁季昭声调有些淡漠,大概过去得太过久远,也或者那时候他还小:“姨母不忍顾将军蒙冤,也不忍顾至受此牵连,自刎以替顾将军洗冤。”

    周琳琅不禁打了个激灵,这也太血腥了,当然她也佩服顾夫人,可她采用这种过激的手段,置顾至于何地?

    祁季昭接下去道:“三年后,我父亲查案失败,上书请求陛下重查此事,陛下不允,愤懑与痛恨之下,为了不牵连无辜,父亲自决于宫门外。”

    周琳琅:“……”

    她想,这还不是最坏的,应该还有。

    果然,祁季昭道:“我母亲亦自缢于府中……”

    这两人还真是难兄难弟,为了同一件事,父母双双蒙冤而死。

    祁季昭平静的叙述着:“我与顾至便被外祖母养在一处,从小一起读书。他生性淘气调皮,我则文弱多病……”

    周琳琅表示明白:两小儿日常嘛。这样说,他二人的兄弟感情便可以理解了。

    祁季昭话锋一转:“我知道我有挟恩以报之嫌,可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没人可以请托。就当是我挟迫吧,请你替我找到顾至的尸身,不求你把他送回京城,只需就地入土为安即可。”

    周琳琅满口答应:“我会的,你放心。”

    祁季昭果然就放心了,他朝周琳琅笑笑,道:“多谢,终于也有了我向你说这句话的机会。”

    周琳琅有些窘,看他气色不好,道:“你先歇着,我回头再来看你。”

    祁季昭有些留恋的道:“好。”

    周琳琅都要走到门口了,他又道:“琳琅——”

    他还从未如此亲近的叫过自己,周琳琅讶然回头,祁季昭却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房顶,道:“无事,回见。”

    周琳琅听着这声“回见”,直觉不祥,她一边走一边想,顾至与祁季昭确实算得上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了,本来就是亲戚,家境相同,然身世阅历又一般无二,诚如他所说,以他的身体状况,顾至还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和支撑,一旦顾至身死,他伤心之极,悲痛之余,了无生志简直是必然的事。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安慰是苍白和空泛的,她没法感同身受,所以安慰便变成了旁观者“轻”。

    难不成,她还能让顾至起死回生?

    等等……

    周琳琅蹙眉,这个时代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且不说顾至的生死问题是否误报,就算顾至真的死了,自己也可以谎报军情,先骗过祁季昭再说。

    只是,她怎么才能骗过祁季昭呢?这消息得有来源和渠道吧?总不能她在这儿红口白牙说顾至没死。

    周琳琅一出门,就见祁季昭的小厮正蹲在墙根抹眼泪呢。

    周琳琅有了主意。能有什么人,是比祁季昭的贴身小厮更能了解他的?就是算计,也只有他身边的人才能一算一个准,甭管这主意是好是坏,总得给祁季昭一线希望,哪怕吊着他这口气呢,只要把他送回京城,说不定就能险死还生。

    周琳琅走上前,拍了拍小厮的肩膀。

    那小厮还当是祁季昭,惊喜的回头:“三爷?”一见是周琳琅,惊讶的瞪大眼:“周姑娘?”

    周琳琅嘘一声,道:“祁三公子睡了,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这小厮也只当是她要问周玉琛的事,探头看了看祁季昭,见他果然闭眼昏睡,这才随了周琳琅走。

    周琳琅问:“祁三公子是如何知道顾世子……身故的?”

    小厮把周琳琅走后的事一说,周琳琅蹙眉:又是顾宣,怎么哪哪儿都有他?不过既然这消息都呈到了皇帝跟前,说明确有此事,倒不是顾宣编排出来的。

    周琳琅道:“我如今有个法子,或许能救三公子一命,只是需要你的配合,你可答应吗?”

    小厮点头:“当然,只要能救三爷,您叫我去死都成,周三姑娘,您是不知道,三爷派人找了您这么久了,就是他都病成这样了,还坚持要找您……”

    周琳琅点点头,当下也不是感恩的时候,她道:“你可熟悉顾世子的笔迹?”

    小厮犹豫。

    周琳琅问:“到底是熟悉还是不熟悉?”

    小厮点头:“熟悉,一点儿。”

    看他这么谦虚,周琳琅好笑的道:“那好,你现在就模仿顾世子的笔迹给祁三公子写封信,就说他只是受了重伤,却并无性命大碍,叫祁三公子放心……”

    小厮眼睛一亮,随即摇头:“不成的,三爷对顾世子的笔迹了如指掌,小人那点儿本事,三爷一看就知。”

    周琳琅道:“又不要你一笔一划,极尽相像,你可以想一下,顾世子是在极其危急的情况下写的信,字迹定然十分潦草,为了仿真,你还可以沾点血迹什么的。”

    那小厮咬了咬牙,道:“行,为了三爷,那就听您的。”
章节目录 第164章 代替
    今天的更新。

    果然如周琳琅所猜测的一样,祁季昭心事一了,整个人就松懈下来,进入了昏睡状态,周琳琅强忍眼泪问苏老先生:“这可怎么办?”

    苏老先生亦是面色沉重,把了半天脉,摇头道:“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再怎么有心理准备,到这时候周琳琅也只剩下哭了。她问苏老先生:“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

    苏老先生摇头:“与其吊着一口气,让他受苦,还不如就这么……”

    周琳琅把自己的想法同苏老先生一说:“要是拿顾世子安全无恙的消息,刺激他一下呢?”

    苏老先生也不敢保证:“到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具体有没有用,怕是只有老天知道了。”

    祁季昭的小厮拿了自己写的“顾至家书”呈给周琳琅看:“周三姑娘,您看这样行吗?”

    周琳琅草草看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的看向这小厮。

    他有些惶恐:“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是很行,她只是没想到顾至的字是这样的,怎么说的,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粗犷与不羁,反倒很秀雅。

    可见这小厮也是个精明之辈,只是太过谦虚了。她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道:“小的时遇。”

    周琳琅道:“很好。”

    见她认可,小厮长吁了一口气,道:“那就,这样拿给三爷?”

    周琳琅问:“如果三公子问起,这书信是如何到的你手的呢?”

    小厮回道:“三爷自有通信渠道,他和顾世子都知道。”

    周琳琅没多问,只要确有其事就好。

    她又和小厮商定了具体时间,叫小厮于掌灯时分把祁季昭叫醒,把顾至的“平安信”交到他手里,当然,他肯定会要亲自查看是否属实,不过傍晚灯光昏暗,他看不太清,想来不会过于较真。

    一夜无事,第二天傍晚,时遇扑到祁季昭榻前,惊喜的唤他:“三爷,你快醒醒,世子爷没死,世子爷来信了。”

    祁季昭昏睡了一夜一天,只中间清醒了一回,却不吃不喝,这会冥冥中听到世子爷三个字,仿佛漆黑的天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万丈金光唰啦一下照进来,他立刻就睁开了眼。

    可惜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四脚都软得和面条似的,半晌也抬不起来。

    时遇一瞧见他睁开眼,知道有门,忙把信掏出来。为了逼真,这信是封漆的,他含着泪道:“三爷您看,这是世子爷寄来的信,看日期就是邸报发出来前后,他怕您着急,所以给您报了平安,三爷,您可一定不能自暴自弃啊。”

    祁季昭眨眨眼,示意他:“拿近了,我看看。”

    时遇把信封递上去。

    屋里昏暗,祁季昭却不会认错顾至的笔迹,难得的露出一丝笑,道:“他,他都,说了些,什么?”

    时遇抹着眼泪道:“小的没敢看,三爷,我扶您起来?”

    祁季昭哪儿坐得起来?可他仍是道:“好,你,去,把信,打开。”

    时遇不敢违抗,拆了封漆,抽出信纸,胆战心惊的递到祁季昭跟前。祁季昭一目十行看了一眼,重重的靠后,吁出口气道:“幸好,虽是受了重伤,好在命保住了。”

    说着两行热泪汩汩而下。

    时遇欢欣鼓舞的道:“世子爷没事,那可太好了,不就是受了伤吗?咱们这就回京,召几个好的郎中,要不咱们把秦太医请过去?不行不行,这一路时间太长,还是赶紧把世子爷接回京城来。”

    祁季昭看他那傻样子,不禁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时遇小心的问祁季昭:“三爷,您还,亲自去接世子爷吗?”

    祁季昭犹豫了,顾至还活着,他就没那么一心求死,可目前也确实是个问题,他当然想亲自去接顾至,可他的身体这样,怕是根本走不到。

    可他又不愿意回京城煎熬的坐等着。

    正这时,门吱一声开了,周琳琅托着茶盘进来,笑道:“祁三公子躺了一天,怕是也饿了,师母熬的鸡汤,是用家里的老母鸡,炖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呢,有什么事,也得等您身体稍稍恢复了再做打算。”

    时遇立刻把位置让给周琳琅。

    他是最清楚自家三爷对周三姑娘的心思的,别说是一碗鸡汤了,就是一碗毒/药,如果是周三姑娘端来的,看看自家三爷喝不喝?

    不仅会喝,还会喝得极其干脆。

    他蹲在一旁充当榆木桩子,周琳琅把鸡汤送到祁季昭跟前。

    他本来是不想喝的,可是诚如时遇所想,看着周琳琅那满怀期待的神情,无论如何他也不好拒绝。

    祁季昭勉强喝着鸡汤,周琳琅坐在一边,道:“祁三公子,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要去找顾世子,就一定不会食言,你看要不这样?你把人手分给我一些,你先回京?”

    祁季昭咳了一下,放下薄瓷碗,道:“琳琅,我从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吧?”

    “啊?你,你什么意思?”

    祁季昭道:“那时候我意识不清,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是我欠考虑,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千里迢迢的去寻人。”

    周琳琅道:“为什么不能?我又没说我自己去。你不回京城也行,要不你就在这儿等。”

    祁季昭蹙起眉头,道:“这事,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周琳琅收起碗,将一旁干净的帕子递过去,道:“行,你慢慢考虑。”

    祁季昭有些意外的看向周琳琅。

    周琳琅朝他挑了挑眉:“我把时遇给你留下,其它的人我都带走。”

    祁季昭道:“周三姑娘——”

    周琳琅略带挑衅的道:“你不同意?要不你现在就下床,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吩咐一遍,让他们谁也不许听我的话。”

    “我……我是担心……”顾至虽说是重伤,可终究吉凶难料,别因为找顾至,再把周琳琅搭上。

    周琳琅笑道:“行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比你还怕死呢,毕竟……”她咬了咬唇,没把自己身世来历跟他说清楚,只道:“毕竟我还有琛哥儿要照顾呢。这么说吧,我会尽力,找到了是顾世子的福气,找不着,是他的命数。”沉默醉说请大家支持正版订阅。
章节目录 第165章 交待
    今天的第二更。

    周琳琅向苏老先生告辞:“很感谢老先生这些日子以来的收留,琳琅感激不尽,只可惜无以为报,只好给老先生多磕几个头吧。”

    果然跪下要磕。

    苏老先生哼一声道:“要磕就多磕几个,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把那不怕死的病秧子交给我呢。”

    挺郑重的气氛,愣是被苏老先生给搅和了。周琳琅哭笑不得:“那我是磕呢还是不磕呢?”

    “甭磕了,起来吧。”苏老先生招呼她起身:“说起来,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周琳琅已经交待了自己的身世,

    苏老先生叹气:“搁谁家谁也不安生,你出来也好,横竖你一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娘家不娘家的,还不就那么回事?愿意搭理他们,你就走动走动,不愿意搭理,逢年过节送个礼,礼到人不到也就是了。”

    这是教周琳琅以后处世的道理呢,不管情不情愿,那是她的根,是她的家,礼数不能少。

    周琳琅受教,道:“嗯,琳琅以后就这么办,谁要是苛责我不孝,我就说是您老人家教的。”

    苏老先生捋了捋白胡子,道:“随便你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怕什么?”又嘱咐她:“你要去云贵,我知道你有正经事,不管怎么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们之间的帐,你们自己算,只是你自己也留点心……”

    这是要告诉她偷懒吗?

    周琳琅无耐的道:“我知道,我说过,我是最怕死的,可顾世子,琳琅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年纪轻轻就……实在可惜。”

    这个时代都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再说他有名有姓的跟着三皇子出征,三皇子不可能任他曝尸荒野,当真什么都不管?

    她不过是赶过去尽个心意罢了。

    苏老先生又打量着周琳琅,问:“你和那祁三公子……”

    周琳琅道:“老先生您想多了。”

    苏老先生倒难得的咳了一声,道:“我是怕你糊涂。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你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就以身相许。姑娘家嘛,嫁人不挑长相,不挑家世,可这身子健康是第一的,其次得性情好,再则才是你自己喜不喜欢。”

    周琳琅道:“您比我爹都尽心。”

    “快别提你那爹了,他要是我儿子,我早揍死他七八十回了。”

    说完琐事,苏老先生见周琳琅不是个糊涂的,多少放了点儿心,又问她:“你这一路怎么走?”

    周琳琅是不会骑马的,现学又来不及,只好坐车。

    苏老先生点点头,道:“我如今年纪大了,不然也要跟着你走一趟,不说别的,云贵之地多雾障,又潮湿多毒虫,危险虽危险,可也少不了奇珍药材。这样吧,我把你大师兄交给你,你带他走一趟。不敢说治病救人,可起码包扎个伤口他是会的。”

    周琳琅不差这一个两个,因此点头答应。

    苏老先生又把准备好的药交给她:“我自己制的解毒丸,真要不长眼被毒虫咬了,你好歹吞几粒,聊胜于无。”

    周琳琅道:“老先生又开玩笑,我可会当真的,别回头白瞎了您老一生的心血。”

    苏老先生瞪她:“只可意会,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絮絮叨叨,嘱咐半天,倒真像自己亲爹。

    从苏老先生这出来,时遇来请她:“三爷请您过去。”

    周琳琅问:“你家三爷还好?”

    时遇暗中竖起大拇指:“姑娘好计谋,小的瞧着三爷比从前精神多了。”

    周琳琅叹了口气,朝他无耐的道:“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万一……纸包不住火,到那时,你家三爷还不得恨死我?”

    时遇心虚的道:“姑娘这可说错了,三爷恨谁也不会恨姑娘你的。”生怕周琳琅恼羞成怒,自己再坏了三爷的事,忙道:“姑娘,小的也想跟您去。”

    周琳琅为难:“可是祁三公子身边离不了人,你也知道,他虽看起来精神不错,可到底病仍凶险着呢。”

    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祁季昭有个三长两短,得有祁家人回去送信,并操持他的身后事。

    时遇低头道:“不瞒姑娘说,这是三爷的意思,也是小人的意思,毕竟此去路途遥远,又凶险万分,小的好歹有点儿功夫,又知道您的身份,路上多少照顾一下您,总比别人强。三爷那,留有人的,您就放心吧。”

    时遇都这么说了,周琳琅也就不再强求,点头答应,自去进门见祁季昭。

    他把半枚玉珮和一枚印交给周琳琅,道:“这玉佩本是一整块,是当老镇国公留下来的,顾将军死后便给了元郎和我,你拿着,万一能遇上当年顾将军的旧部,不敢说能帮上什么忙,但好歹会护你一程。”

    周琳琅接了,见这半块玉珮呈青色,无杂质,横长呈矩形,绣的……好像是只鸟的图案,祁季昭解释:“这是龙嬉朱雀玉珮,两端各雕一龙一雀,首尾衔接,身肢缠绕,龙体庞大,朱雀小巧。”

    这……好像挺珍贵的。

    周琳琅还回去道:“还是算了,我就打扮成行商之人,寻常不会有什么事。”

    祁季昭不接,道:“拿着吧,一并还给元郎,万一我……也算是物归原主。”

    周琳琅心道:还物归原主呢,说不定顾至已经……那咐了,把这一整块玉珮珠联璧合,是打算都给顾至陪葬么?

    到底不敢多说,乖乖收好。

    祁季昭指着那格方印道:“那是我替三殿下开的固本堂,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若有急事或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见印如见人。”

    周琳琅同样神色郑重的收好,一副“天降大任”的模样。祁季昭忍不住笑道:“你不必这么如临大敌,只要尽心就好。对了,还有时遇,他跟你说过了吧?就让他跟着你吧?他虽年轻,却跟在我身边好几年了,有什么事都没背过他,你但凡有不懂的,问他就好。”

    交待完,祁季昭闭上眼睛,轻声道:“琳琅,若是我不能待你归来,请你善待元郎。”

    周琳琅实在是心下不忍,半晌才酸着鼻子道:“嗯。”这一别,她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祁季昭。
章节目录 第167章 怀疑
    今天的第二更。

    祁季昭沉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猜测人心,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自己及时回京,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顾二老爷是现在的镇国公,对外一向没什么恶名,他是个男人,哪怕侄子战死,他也会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把悲伤压抑在心里,让外人瞧不出。

    毕竟男人女人表达悲伤的方式不一样。

    所以顾二老爷一定会担起后事,张罗替顾至发丧并下葬,可以说他把顾至身死的消息报上去,算不得什么大恶。顾至不能白死,虽然没有妻、子,可该有的荣誉和抚恤应该有。

    但是,祁季昭就是觉得不得劲。

    他问顾老太太:“您,同意的?”

    顾老太太点头:“我也是伤心过度。”

    祁季昭强忍着道:“就算元郎真的战死,可他尸骨未见,何以确定?”

    顾老太太只能说,听说顾至战死,所有人都慌了,她根本没想到这碴,或许她确实觉得顾二老爷有点儿急,可毕竟这事往后拖,不定会出什么变故,本着顾至不能白死的想法,某种程度上她是默认了顾二老爷做法的。

    她有些迟疑的看向祁季昭:“昭哥儿,你是不是,多虑了。”

    祁季昭有些愤怒的指着眼前的书信,道:“如今战乱,消息不通,误报或虚报情有可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就能确定元郎已经出事?什么名利什么抚恤都是虚的,远没有元备的命重要。”

    顾老太太点头:“我知道。”她也有些愧疚:“元郎出事,我身心俱乱,也幸亏你回来了,不然怕是真要耽搁了。你们兄弟两个从小养在一起,你最知他,他最知你,他的事,还得交给你做主才行。”

    外头丫鬟报,国公爷来了。

    顾老太太由祁季昭扶着,出来相迎。

    顾二老爷上前行礼,毕恭毕敬的问:“母亲何事唤儿子前来?”

    顾老太太道:“三郎回来,接到了元郎的家信,他只是受了重伤,并无性命之忧。”

    顾二老爷脸上闪过欣喜,道:“当真?”立时看向祁季昭:“元郎的书信在哪儿?”

    一个大男人,欢喜的十分明显,就差当场说出谢天谢地之类的话了,不由得人不信他对顾至的疼爱和顾念之情。

    他拿过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头对顾老太太道:“太好了,元郎虽说受了重伤,到底性命无碍,我也放心了,不然,我如何向大哥大嫂交待?”

    偌大的男人,竟然红了眼圈。

    顾老太太心软了。

    儿子是她生的,也是她养的,什么脾气禀性,她最了解,要说他有自己的私心,是人都如此,她可以理解。毕竟一母同胸,他除了排行吃亏,并不比他大哥差什么。

    这么多年,他做稳了国公爷的位置,甚至比从前顾家还荣光,可见他能力也不差。

    小时候他还与他大哥也是争过强,斗过狠,可那毕竟是小时候不懂事。

    自从老大出事,他忍辱还悲,费尽心机,终于得到陛下承认,不仅没有受牵连,还被陛下将国公爷的位子给了他。

    就是世子,他也只是说那是他大哥大嫂拼却性命保全下来的,应该应份,都该是元郎的。这么多年,他对顾至极尽容忍,有时间就亲自教导他的功课,待他像亲儿子一样,挑不出什么错来。

    顾至不学无术,玩世不恭,成日里交些狐朋狗友,老二他也轻易不动一根手指头,只是苦口婆心的劝解。

    这么多年,老二媳妇颇有微词,只因顾宣是二房嫡长,如今也大了,且一身本事,文武双全,不论从哪里看,都比顾至更适合做这个世子,何况老二是国公爷,子爵父承,再合情合理不过。

    话里话外,都是鄙薄顾至为人,想把世子之位转给顾宣。

    可老二却从没在自己跟前有过任何表示。

    顾老太太确实疼惜顾至,可那是因为他没了爹娘,真要从顾家长远来看,顾老太太也是默认把世子位交给顾宣的。

    但顾二老爷不提,顾至又一年比一年对二房态度排斥且敌对,顾老太太也就保持了中立。

    综此种种,顾老太太相信顾二老爷是无辜的,他也一定很为顾至早丧而痛心,只不过他一直没提,如今知道顾至安然无恙,这不就露出了真实的欢喜和笑意?

    顾老太太道:“是啊,幸亏元备没事。说起来,这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我只当他又淘气去哪儿野去了,哪成想居然跟三皇子去了云贵。他也太不听话了,亏的从前我那么宠他,这么大事,他就不知道临行前跟我吱一声吗?我可真是白疼他了,如果这回他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好啊?”

    祁季昭沉默而无声,他抿紧唇,没提当初自己力劝顾至跟随三皇子去的事。

    顾二老爷劝道:“母亲,元郎无事已经是万幸,至于他不告而辞的事就别跟他计较了。”

    顾老太太怒目道:“计较,当然要计较,为什么不计较?这么大的事,这么大个家,他凭什么一言不声,说走就走?你这就派人去接他,不管西南还有什么事,让他立刻给我回来。”

    顾二老爷道:“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顾老太太这才看向祁季昭,温声道:“你也累了这半天,就先住下好生休养,我瞧你气色不好,叫人请了秦太医给你好好瞧瞧?”

    这毕竟是顾家的家事,顾二老爷派人去更名正言顺,祁季昭也就顺从的道:“是。”

    顾二老爷道:“母亲,儿子想拿着元郎的这封家书,回去好好看看。”

    顾老太太道:“由得你。”

    顾二老爷看向祁季昭:“三郎没意见吧?”

    祁季昭摇头:“国公爷您太客气了。”

    “哈哈哈。”顾二老爷道:“还说我客气,你看看你,开口闭口,总是叫我国公爷,说过多少遍了,你要不见外,就跟着元郎叫我二叔。对了,这封信,是几时,怎么到你手里的?”

    顾老太太也道:“是啊,三郎,你那时候可不在京城,元郎又怎知你在中州的?”沉默醉说唉呀妈,终于赶完了,只是明天的稿还不知道在哪儿,愁。
章节目录 第168章 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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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一直都是个病秧子,又长年寄居在顾府,就算顾二老爷对他没有防备,可上上下下都是二房的眼线,他出不出去,又和谁出去,他是一清二楚。

    顾至就不提了,青楼楚馆那种地方他都没少去,更甚还进过赌坊,好在没闹出什么大事,可也因为欠了债被人追上门来讨帐。

    若说起顾至来,错处和罪责简直罄竹难书,想抓他的短处,一抓一个准,只不过因为他是先国公爷的唯一的嫡子,顾二老爷没想背上苛待子侄的骂名,这才对他多有宽待。

    但这位祁家唯一的嫡子,却是个安静的,简直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他长年在家养病,门都不出,偶尔和顾至出去一趟,又经常去此不正经的地儿,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替顾至打埋伏打掩护的,是以也没人往别处去想。

    就这么一个安静得简直是尘埃一个的病秧子,居然能在关键时候跳起来咬一口,咬的人还有点儿疼,这让顾二老爷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祁季昭没想过这个时候就把自己和三皇子之间的交往都说出来,他只平静的道:“国公爷是怀疑这信是假的吗?”

    顾二老爷委屈的道:“怎么可能?我是元郎的亲叔叔,出于关心,总得问一声是吧?你和他打小养在一起,彼此情深意重,若说谁对他好,也比不过你,若谁敢对他坏,你一定最先不饶。你挂念他的安危,这我能理解,可万一有人居心叵测,意图图谋不轨,伪造书信,借以骗取你的信任呢?毕竟你平素大门不出,最是安静懂事,少有与人交集的时候,这信来历不明,还是查清楚了为好。”

    祁季昭淡淡的笑了笑道:“这我可没有证据,以说明这信有具体的来历,总之不管国公爷信还是不信,我是相信元至不会那么轻易的就丧命。”

    这话说得有些刺人心,还有点无赖,若顾二老爷执意要他说出这信的来龙去脉,倒像他才是图谋不轨的那个人一样,同时也侧面说明,他身为顾至的亲叔叔,根本不关心他的性命安危,一意孤行的要先证明他已经身丧。

    顾二老爷一噎,他还真不好拿这信做文章了,也就是说,哪怕顾至已经死了,祁季昭也是宁愿相信他还活着的。

    顾二老爷道:“你这孩子——虽说你和元郎感情深厚,可他的生死至关重要,报假死那可是欺君之罪!”

    说这话时顾二老爷声色俱厉,无言的指责祁季昭: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祁季昭道:“怎么才算担得起?又怎么才算担不起呢?”

    顾二老爷一怔,他到底是长辈,祁季昭又如此无辜纯良,他还真不好和他胡搅蛮缠,这时候他深恨顾宣没在跟前,否则质问的话由他来说,要比自己说出来更合适得多。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顾宣当头踏进来,似笑非笑的道:“三表哥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三岁无知小儿呢,敢情欺君之罪,降的不是你祁家吧?”

    祁季昭淡淡的瞥向顾宣,仍旧平静的道:“顾二公子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当你是铁石心肠之人,敢情死的不是你嫡亲的大哥是吧?”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祁季昭把这话原封不动的立时就还给了顾宣。

    顾宣没想到这个自己一向瞧不上的祁季昭居然有如此急智,他以前就当他是寄居在顾家,跟在顾至身后的一条哈巴狗了,没想到还挺有脾气。

    顾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想到一向病弱的三表哥居然也有牙尖嘴利的一面,只不知道私底下,三表哥是不是也很让我们刮目相看啊?”

    祁季昭淡笑道:“顾二公子客气,我祁季昭就是个病秧子,一向与人无害,说白了就是个废物,命在旦夕,哪里有什么可值得你们刮目相看的?”

    顾老太太见他们一个不饶一个,眼瞅着好好的大喜事,要变成他们小哥俩的斗嘴,当场道:“三郎,你别只顾得义气用事,我也想问你呢,元郎这信,是如何送到你手里的?总不可能你们两个心有灵犀到这个份上?”

    祁季昭道:“外祖母圣明,就算我想敷衍,这理由也说不过去啊?元郎之所以把信寄到我手里,是因为固本堂。”

    “固本堂?”

    不仅顾老太太疑惑,就是顾二老爷和顾宣也有些吃惊。固本堂是这几年才兴起的药铺,请了郎中坐诊,虽说在京城不算太起眼,但据各地探子回报,固本堂生意兴隆,竟然做到了大江南北。

    分号一多,自然人多,遍布各地,消息自然也最灵通,且他们之间有药材往来,自然也有可能替别人送些货物或是消息。

    顾老太太问:“这固本堂,与你,还是与元郎有干系?”

    顾宣父子也是一脸的虎视眈眈。

    家里还有长辈呢,顾至敢自己做生意,却不禀报家里,这顿揍是跑不了的。要是祁季昭,那就更耐人寻味了。

    祁季昭道:“与我和元郎都没关系,不过是借助他们消息灵通,天南海北都有分号,所以请托他们帮忙递个消息罢了。”

    顾老太太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顾二老爷和顾宣对视一眼,都表示对于祁季昭这样的托辞,根本就不信。两父子对视,便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顾宣点了点头。

    从顾老太太那里出来,顾宣对顾二老爷道:“爹,现如今该怎么办?”

    顾二老爷道:“管他呢,听喇喇鼓叫唤还不种地了呢,他一个外人,顾家的事,且轮不到他说了算呢。不是说他前些日子要去西南,却因为重病,这才不得不折反吗?想来他是黔驴技穷,这才想要釜底抽薪。”他顿了顿,道:“你大哥的事,不能就这么压下去,我势必要替他挣个功名回来不可,不然可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大伯父?”

    顾宣蹙眉道:“我倒觉得他回来的另有蹊跷,他走时又是药材又是粮食,就是侍卫也带了好些,怎么如今回来的只有他和那个穆先,连时遇都不在。”

    顾二老爷一凛:“你担心?”

    顾宣点头。

    顾二老爷默然了一会儿道:“我自会派人去接你大哥回来,毕竟这才是咱们该做的正经事。”
章节目录 第169章 诈尸
    今天的第二更。

    顾家父子觉得祁季昭此次突然回京定有隐情,可查来查去,却怎么也查不出来原因。

    他们怎么也没把祁季昭和周琳琅联系起来。

    顾二老爷对于顾老太太带着祁季昭去周家提亲的事,根本就没当回事,连问都没问,别说没成了,就是成了,那也是祁家的事,跟顾家没关系,老太太愿意宠这个病歪歪的外孙子,他没任何意见,也不会管。

    至于周琳琅不知所踪这事,他也只是听了一两耳朵,自然更不关心。

    顾宣倒是知道祁季昭下大力气一直在找周琳琅,可惜好几个月了始终没有结果。他在心里鄙夷的想:没想到这个病秧子倒是个痴情种子,那周琳琅都与人为妾了,他居然还痴心不改。

    找到周琳琅,他还想再娶她是怎么着?

    两父子查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再关注祁季昭,横竖他就在府里,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自有人报得一清二楚。

    顾二老爷派人加紧去西南搜寻顾至,他下了死命令:务必要活见人,死见尸。

    只是他身边的侍卫临走前,顾二老爷在书房里和他密谈了大半夜。

    周琳琅一行倒是极其顺利,毕竟祁季昭走的快,她也没耽搁,因此进了月初,便到了三皇子驻营的吉首城。

    有祁季昭身边的时遇,又有祁季昭的私印,周琳琅很容易就见到了三皇子。

    三皇子抽时间见了周琳琅,见是个苗条细弱的年轻男子,不由的一怔:“你是?”

    周琳琅跪地磕头,不敢隐瞒,遂如实道:“臣女周琳琅,参见三殿下。”

    李翊一怔:原来是个小姑娘啊。

    他心里很是不解:祁季昭平时做事挺靠谱的,怎么派个小姑娘过来?他就算自己身体不好,也不至于这样没人可用吧?

    可到底是姑娘家,他总得客气客气,当即起身,伸手搀扶:“不必多礼。”手快触到周琳琅了,才意识到:特么的,这是个姑娘,不是个小伙子。

    李翊有些讪讪,周琳琅已经自己起来了,说明自己的来意。

    时遇早在之前就把祁季昭采买的药材和粮食就送进了大营,虽说只是杯水车薪,可对于李翊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当下忙向周琳琅道谢:“你一路辛苦了,既来了,就好好歇歇。”

    他实在不知道该对周琳琅说什么,在他印象里,女子都是安安静静待在内宅,身上锦绣绫罗,头上插金戴银,像花朵一样娇柔美丽。

    不用他刻意的哄她们开心,她们自会像孔雀开屏一样,使出浑身解数来讨他欢心,是以对着周琳琅,李翊有些窘迫。

    周琳琅道:“臣女此来,是受了祁三公子所托,特来接顾世子,呃,回京。”

    李翊一拍大腿:“对对对,顾世子,我带你去看他。”

    周琳琅有些感伤,一边走一边道:看来顾至果然已经战死,不然三皇子何以这样的迫不及待?

    周琳琅倒没客气,想着顾至怎么也是陪三皇子来打仗的,毕竟顾至那个世子,就是个头衔,还是他爹拼死留下的,没什么实权,更没什么责任,所以平叛也好,保家卫国也好,全凭他自己的意愿。

    他不愿意,也没人挑出毛病来。他愿意,自然就更好。

    所以三皇子要带她去瞻仰顾至的遗容,于周琳琅来说,也算是他这个君主对臣下应有的情分。

    只是不知道这么长日子了,顾至的遗体怎么样了。云贵天气热,比北方更甚,虽说她一路紧赶慢赶,可前前后后加起来,算着顾至身死也得一个多月了,得臭成啥样啊?

    周琳琅问李翊:“不知顾世子的身后事,如何处置?”

    李翊道:“这里缺医少药,元备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唉,我都发愁死了……”

    周琳琅有些不解,顾至就算再跳脱,他死都死了,还能诈尸不成?

    呃,子不语怪力论神,怎么三皇子这么郑重其事,难不成是真的?

    她迟疑的问:“殿下的意思是,顾世子他……”

    李翊道:“可不是,一点儿劝都不听,我还想着,就他这么个混世魔王,也就祁三能管得住他,可惜他自己都是个病秧子,根本来不了啊?”

    “呃——”周琳琅心想,就算祁季昭能来,听说顾至诈尸,估计也得吓死。

    她道:“想来是顾世子,有什么心愿未完。那个,臣女来前,祁三公子将玉珮交由臣女转交给顾世子,但愿他能心安。”

    李翊:“玉珮?”

    半块玉珮,他为什么就能心安?可看周琳琅神色悲凄,肃穆忧心,李翊就没再问。他也怀疑,究竟这位周姑娘与祁三,与顾元备,什么关系?

    一行人说着话,就到一处营帐,李翊道:“就是这儿了。”

    周琳琅看这营帐比李翊的营帐小些,门口有两个兵士守卫,也就点了点头。

    李翊扬声道:“元备,你猜谁来看你了?”

    周琳琅不由得毛骨悚然:三皇子是不是疯了?诈个尸罢了,砍些桃木镇镇阴气也行,再不请法师做做法?他怎么就跟顾至还活着似的,有说有谈的?

    那两个兵士见是李翊,齐唰唰行礼,然后一挑营帐门帘,是个请他们进去的意思。周琳琅站在那儿,有些犹豫。

    李翊回头:“周姑娘,请吧。”

    周琳琅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刚迈进去一只脚,就听有人道:“谁来看我了?”

    不折不扣正是顾至的声音,不仅如此,周琳琅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阳光照进来,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将将正罩住周琳琅。

    周琳琅尖叫一声:“鬼啊——”也顾不得别的,回头就往营外扎。李翊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个反应,不及躲避,生生将她抱了个满怀。

    周琳琅冲劲太大,李翊差点儿被扑摔了,倒退了几步,这才勉强站定。怀里娇小柔弱,有着极淡极淡的清雅幽香。

    出京小半年,一直没有女人的三皇子,在最不应该的场合,猝不及防的有了反应。

    出于本能,李翊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人。嗯,宽大的袍服下,纤腰不盈一握,李翊越发有了进一步的冲动。

    ps:终于写完了,睡觉去,好累。
章节目录 第170章 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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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慌乱之中,周琳琅根本没察觉李翊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正是因为她这种不自知,李翊才越发情不自禁的扣紧了她腰紧的手。此时正值夏季,气候火热,周琳琅衣裳单薄,他一触之下,仿佛能触到滑腻的肌肤。

    那种感觉越发强烈,李翊自己脸都红了。

    可惜很快顾至便伸手穿进来,硬生生将周琳琅从他怀里抠了出去,喝斥周琳琅道:“瞎嚷嚷什么,我就这么可怕?”

    李翊下袍有些不雅观的翘着,他颇是难为情的收了收腹,侧过身子。

    周琳琅被顾至风一样的从李翊怀里扯到他跟前,不得不与他对视,又感受着他宽厚手掌火热的温度,再怎么蠢也知道自己刚才所见不是鬼,是真真实实的人。

    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道:“不是。”

    到这会儿,周琳琅才正儿八经的打量顾至,他右颊处有一道长长的疤,一直漫延到脖颈里,还没完,狰狞的一直钻进他的衣裳里。

    怪不得他以为自己是害怕,才把他当成鬼的。

    周琳琅盯着他的伤口,在心里判断:就差那么一小点儿,就要碰到他的颈动脉了。他可真是险,还真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只听头顶有人不厚道的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几个月不见,居然对我感情如此热烈?”

    顾至凑近了,热汽呼到周琳琅的耳边,低声道:“你那眼睛里都长了钩子了,是不是想钻进我衣裳里看个究竟啊?”

    周琳琅醒悟过来,气得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胡说八道,我是在看你那道疤,丑死了。”

    当然打不到,顾至轻轻巧巧的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不过他力道拿捏的十分恰到好处,既不让周琳琅的手乱动,又不至于捏疼了她,闻言笑道:“又没让你嫁我,丑又怎么了?”

    周琳琅白了他一眼,不跟他斗嘴,道:“我是受祁三公子所托,特来接你的尸骨还乡的。知道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顾至松开她,朝着李翊不正经的笑道:“三皇子还有事?”

    李翊尴尬的道:“没了,你们两个慢慢聊,有事只管找我。”

    等他出了营帐,顾至沉了脸,对周琳琅道:“你是不是傻?”

    周琳琅气得柳眉倒竖:“顾至,别以为你浑蛋,我就能无限度的容忍你骂我。”

    “骂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傻?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别没事往别的男人怀里扎。”

    “我……”

    周琳琅这才恍惚记起,刚才自己确实一头扎进了三皇子怀里。

    她又羞又窘,道:“谁让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我接到的消息是你已经以身殉国,冷不丁见到个大活人,我还当你诈尸了呢。普通人见着鬼诈尸,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跑,是他非要堵在门口,关我什么事?”

    顾至嗤笑,道:“你还挺有理,这也就是没人见着,不然你以为别人会怎么说你?说你贪图富贵,对三皇子投怀送抱,大兴勾引之实……”

    “呸。你再胡说。”周琳琅恼羞成怒。不过她不会跟顾至辩这个,越辩他越来劲。敢情他说话口无遮拦,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浑话说得多了,容易引起暧昧和误会。

    她瞪着顾至道:“你明明没事,为什么京城都说你……”

    顾至懒洋洋的坐回去,指了张简易的凳子示意周琳琅坐,道:“我故意的。”

    周琳琅气得:“你这话说得倒容易,你可知道,你这消息一传到京城,祁三公子差点儿就陪你一起下了黄泉。”

    听周琳琅说到祁季昭的病十分凶险,如果他肯回到京城,或许还能拖延些时日,如果他执意不肯回,恐怕命不久矣,他那白晰的脸上神色果然肃穆了许多。

    他抬眼问:“你怎么会在中州的?”

    周琳琅白他一眼,道:“现在咱们讨论的是祁三公子。”

    顾至道:“他是我一起长大,情同亲生兄弟的亲人,他什么样,我最清楚,我现在问的是你?”

    “我……”周琳琅有些羞恼的别过头,道:“随便走走,觉得中州风景不错,就小住了一段时日。”

    顾至根本不信,却只是呵了一声,没多问。

    周琳琅缓了一会儿,这才道:“既然你没事,那我歇息一天,明天就回去了。”

    顾至唔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周琳琅看他没什么事,便起身告辞。

    她一走,顾至便叫人把时遇找来。

    时遇见着他,比周琳琅惊喜,跪下磕头道:“世子爷,您真的没事,太好了,也幸亏您没事,您不知道,三爷一听说您遇了难,当时就不行了……”

    不用顾至问,他便一一交待,又说起在中州巧遇周琳琅,是她出的主意,叫他代笔,写了一封伪造的家书,这才骗过了祁季昭。

    又说祁季昭已经回了京城,家中诸事,请顾至放心。

    顾至唔了一声,道:“你做得很好。”又问周琳琅的事。

    时遇没敢隐瞒,把周家私下将周琳琅送与孙家做妾,她于通县逃跑一事都说了。又说到祁季昭苦寻多日无果,倒不成想在中州相遇,祁季昭临终托她前来寻找顾至,她这才到了这儿来。

    顾至没什么表情,只温言安抚了时遇几句,叫他下去。

    周琳琅一路疲惫,倒是顾至尚在的消息算是个好消息,不枉她跑这一趟。三皇子的驻军营地是不许他多待的,因此见过顾至,又辞过李翊,周琳琅便由时遇等人护送,回了客栈。

    她略事梳洗,便上榻休息。

    等她醒来,天已经黑了,屋里没点灯,周琳琅摸黑起来,往桌前走,不提防正撞到一人后背,吓得周琳琅失声尖叫:“啊,你是谁?来人,救——”

    那人回身,将她按压到自己怀里,沉声道:“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瞎嚷嚷什么?提防把狼招来。”

    灯亮了,照见这个是顾至,气得周琳琅一拳捶过去:“分明是你蹑足潜踪,私闯女子闺房,怎么倒赖我?”

    顾至也觉心虚,由着她捶了一通,道:“好好,我不该吓你,可那不也是怕点着了灯,你会惊醒吗?看你睡得那么熟,啧啧,只怕有人把你扛出去卖掉你都不知道。”
章节目录 第171章 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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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对于顾至骂她睡得像猪也不生气,只紧了紧衣襟,没好气的撑着桌子起身,和他对面而坐,问他:“你来做什么?”

    她又看向门外:“你打哪儿进来的?”

    时遇派了两个护卫在门口守着的,就算她睡了,可如果顾至前来,他们也不可能不叫他,就这么大喇喇的放他进门。

    顾至笑道:“看什么,早让我打发了。他们又不知道你是周姑娘,还当你是周公子呢。”

    周琳琅神色莫名,顾至莫名其妙,怎么瞧着她那忍而不言的神色里居然还有一点儿欣喜和骄傲?

    周琳琅哼一声道:“谁知道,也许你是学那采花大盗的行径,是从窗子里跳进来的呢?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顾至也不辩驳,道:“我来瞧瞧你,怕你远在异乡,一个人害怕。”

    周琳琅摇摇头,道:“多谢,我还好。”

    她捂了捂肚子,有些饿了,问顾至:“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什么吃?我早就来了,看你一直睡着,只好枯坐傻等。”

    他偷窥人家姑娘睡觉,他还挺委屈的。

    周琳琅懒得和他计较,开门叫人送晚饭上来。

    她又抱怨道:“这里的饭菜我当真是吃不惯,幸好明天一早我就走了。正好你来了,我就不专门和你辞行了。”

    顾至神色平静,语态温和的问:“你要回哪儿?”

    周琳琅抬眼瞥了他一回,想也知道他定是知道她那些糗事了,倒也没什么可难堪的,只道:“自然是回家。”

    逃不是办法,她总不能逃个一生一世。周家若不逼她就罢了,若敢逼她,她肯定要告到官府,告他们卖女为妾。

    就算没有胜算,可周家最顾忌名声,一定会息事宁人的。

    顾至道:“我给你提个建议怎么样?”

    周琳琅:“咦,你怎么这么客气?还提个建议,好啊。”

    “京城的事,我帮你办妥,你先在这住着。”

    周琳琅沉默了一瞬,道:“京城的事,没什么可为难的,我自己也能解决。”

    顾至毫不意外的嘲笑她:“你的办法就是跟人死磕,人家不退让,你就跟人家玉石俱焚。懂不懂什么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以身犯险的事,干一回都是吃亏,你可倒好,再一再二,总也不长记性。

    周琳琅承认他这是好话,谁不想当千金之女?可那得有人护着宠着疼着,她没那福分,说不得只好自己捋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

    她垂眸道:“我总不能事事都指望着你,这样显得我也忒没用了。”

    顾至毫不客气的指出:“行了吧,你就是怕欠我人情,又怕我不能长久指望,这样吧,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护你周全,这总成了吧?”

    周琳琅很是沉默了好一瞬。

    他这话实在算得上是大大的好意,只是,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凭白无故,他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护她?

    可一问“为什么”,既伤人,又伤气氛,好像非得逼他承认他对她有什么企图一样。

    好半晌,周琳琅才道:“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顾至倒有些意外,他是知道周琳琅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傲骨,谁给她一点恩惠,她能记一辈子,恨不能把这点儿恩惠时刻挂放在心里。

    但偏偏她时乖命蹇,无以为报,因此格外的自尊心强,生怕欠人家什么。倒不想她这会儿居然没矫情。

    顾至没说话,周琳琅当他默认,也幸好他没继续说什么,否则这气氛就尴尬了。

    周琳琅道:“不过我还是想回去,在这里,一是成为了你们的负累,一旦被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难保有心人不借此生事,再则我刚才也说了,我虽不至水土不服,可这里的饭菜和北方截然不同,我不太适应。”

    她犹豫了一瞬,道:“如果你和祁三公子能够顺利的互通消息,我想还是先回中州。”

    顾至问:“你就那么相信那们苏老先生?”

    “倒也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对了,苏老先生派了我大师兄来,你看他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如今军队里正缺军医,安排一个人没什么问题,因此顾至痛快的答应:“回头你把人交给我就成了。”他道:“说什么不适应,其实就是个时间问题,再不我给你找个厨子,专门给你做京城菜?”

    周琳琅哭笑不得:“那倒不用,我成什么了?”

    她问顾至:“你为何非要我留下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顾至严肃的点点头。

    周琳琅心弦一动。横竖她来也来了,如果能帮也不过是顺水人情,当下道:“那你不妨直说,要是我能帮我肯定帮。”

    顾至道:“我不知道你对我家里的事知道多少?”

    周琳琅很小心的道:“嗯,知道一点儿,是祁三公子说的。”

    顾至呵了一声,道:“那他肯定没告诉你,我怀疑暗中谋害我爹的就是我二叔。”

    “……”周琳琅倒不太意外,这种兄弟反目,刀兵相向的事,是豪门里的重头戏,是个人也得这么想,毕竟当年顾将军死后,顾二老爷可是拣了个现成的便宜,如今他才是镇国公。

    只是……

    有证据吗?

    周琳琅道:“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怀疑?”

    顾至并不否认。

    周琳琅先前的疑问一下子就有了结论,怪不得他同顾宣始终不睦。

    顾至道:“这次前来平叛,我找到了几位昔年我爹帐下的老兵,不能算是有了确切的证据,但是……我身故的消息是我故意叫三皇子送回去的,如果我二叔真的无辜,自然一切作罢,将来我回京城,一定向他负荆请罪。可如果他果然居心叵测,那他一定会借机挑事。”

    周琳琅明白。顾至身死,对顾家二房最有利,起码顾宣会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她才不信顾宣会真的对世子位没兴趣,再怎么装,是个男人也没法掩饰对权势的觊觎。

    换成是她,周琳琅也不敢说自己就能承受得住这种诱惑。如果顾家二房派了人来寻找顾至,很有可能是想把他战死这事弄假成真。哪怕他还活着,他们也一定会拖具死尸回去。
章节目录 第172章 挑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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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碍不过顾至的挽留,只得决定留下来。既然要长往,就不能再待在客栈,这里人多又杂,她又是个姑娘家,行动十分不便且也不安全。

    于是周琳琅交待时遇去租个院子。

    时遇是个顶顶能干的人,只除了年纪略有些小,但行事还是十分利索的,很快找好了一座三进小院,略作收拾,周琳琅便带人搬了进去。

    李翊听说她要住下来,不知为什么,竟然从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欣喜,他从自己身边拨了两个侍女送给周琳琅,用来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周琳琅敬谢,却不敢收,又叫时遇给送了回来。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服侍三皇子的人,虽说只是个婢女,可人家身上都带着官职的,她哪消受得起?

    顾至也就跟三皇子请示:“我要搬出去住。”

    李翊道:“眼瞅着大战在即,你这拍屁股一走算怎么回事?”

    顾至道:“我只不过是搬出去住,有事自然还在军里,我几时说要拍屁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的?”

    李翊顿了下,道:“其实吧,我觉得你这招实在是太滥了,大不了等以后我替顾将军平反不就成了?如今朝中主和,对你我十分不利,若再耽搁下去,只怕这次劳民伤财,真要无功而返了。”

    顾至不是不稀罕他的平反,可就是不喜欢他的语气,好像自己爹爹本来有罪,却碍着面子所以才给他平反一样。

    顾至道:“主和就主和吧,我觉得这场仗打得实在是没意思。明显是你准备不足,对方又太过强悍,照这么下去,得打个十年八年,你当真愿意待在这潮湿多障的地方待那么多年?”

    李翊气得:“你好歹也是我钦封的大将军,能不能长点儿心?你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当这是儿戏呢?”

    顾至啧啧道:“忠言逆耳,我说的是实话,你愿意听最好,不愿意听就算了。再说,我早说了,我布不得阵,打不得仗,充其量也就是你身边的护驾侍卫,随叫随到也就是了。”

    李翊:“……”

    他怎么就遇上个这么胸无家国,又无大志的人呢?白瞎他一身好武艺了。

    不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嘛?到他这怎么就行不通呢?

    顾至道:“我可没卖给你们父子。”

    李翊无法,只好问:“你要搬去哪儿?如今你可还是死人呢,别瞎往人堆里扎。”

    顾至漫不经心的道:“我搬去周琳琅那儿住。”

    李翊一口茶全喷出来,问:“你去她那,她去哪儿?”

    顾至道:“自然要住在一起。”

    “你,你们?”李翊咳得惊天动地,说不出话来。

    顾至嘲笑他道:“殿下想到哪儿去了?她来就是为了接我回京的,我不在她那儿躺尸,去别人那儿,谁干啊?”

    李翊松了口气:“我说元备,你跟这周三姑娘到底什么关系?”

    顾至把玩着茶碗道:“什么什么关系?就是认识而已。”

    “我可听说你三哥打算求娶过她,不会你也相中她了吧?”

    顾至叹口气:“殿下你要是把好奇这玩意用在正事上,我相信你一定比现在更有成就。”

    李翊气得:“我就是问问。不是听说周家拒了你三哥的求娶了么?”

    顾至挑眉道:“殿下什么意思?”

    李翊做高深状,又不说话了。他在想,是直接说呢,还是委婉点儿好?

    顾至可不是他想的那种人,径直道:“如果殿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威胁意味十足。

    李翊试探的道:“你待如何?”

    顾至呵呵笑了两声道:“殿下以为呢?”

    李翊还真不敢确定,顾至可不是祁季昭,他要真动手把自己揍一顿,自己都没地儿诉苦去。要是被父皇知道自己和顾至抢女人,呵呵,他非得把自己拍到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流放不可。

    李翊不禁有些可惜,看顾至这模样,就算对周琳琅无意,可也是护短的人,无形之中把她纳入了他自己麾下,是当成自己人看了呢。

    难得见着这样精致的美人,就是他府里的那些美人加一块也不及一个周琳琅。怎么早不知道周家竟有这样人品出众的女孩儿呢?不然早些提出来纳入自己府里,怕是周家求之不得呢。

    李翊抚着下巴,道:“我确实是动了点儿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不例外。当然前提是,你有没有这个心思。你若有,我自然不好夺你所爱,你要是没有,我便问问周姑娘的心意,说不定她愿意呢?”

    顾至道:“那殿下最好还是先问问周琳琅的心思吧,她要是愿意了,不管我有没有那个心思,都是白搭。当然,要是她不愿意,不管殿下有没有那个心思,也都是白搭。”

    李翊看他这笃定的语气,就知道周琳琅是肯定不愿意的了。

    他沉思不语。

    他想要纳个女人,简直跟玩儿似的,再简单不过了,周琳琅除非脑子坏了,否则她绝对会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周家那样待她,她肯定心有不甘,若要报复,打他们的脸,哪有跟着自己更便捷的路?

    顾至不管李翊打的什么主意,悄悄与周琳琅会合。

    周琳琅正带着时遇等人布置灵堂,见他来了,忙往他身后看了看,道:“你怎么就这么大喇喇的来了?”

    顾至已经很小心了,可当着周琳琅的面,他故意道:“这儿哪有人认识我?就算我在街在扯着骂门喊一句,估计也只会把我当成疯子,而不是顾元备。”

    周琳琅懒得理他,指了指入目满眼的白,道:“你可还满意?”

    顾至嗤笑一声,道:“周琳琅,你有没有见过人家怎么办白事?不是挂成白缦,穿上孝服就成的,你起码得弄几道挽联,几个花圈过来,哪怕走走过场呢。”

    周琳琅还真没见识这,可顾至那语气着实让人生气,她气的道:“为了逼真,我是不是还得弄具真的尸体来装门面啊?”

    顾至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是为他布置的灵堂,他点头道:“对,还得弄具像样的棺木来,怎么说我也是堂堂镇国公家的世子。”

    周琳琅:“……”她问顾至:“你就一点儿都不忌讳?”

    顾至很认真的看着她:“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忌讳不忌讳,老天会肯多给我一点儿仁慈吗?”

    周琳琅怔住,也许在他父母双亡的那一刻,他已经把最深的痛苦和对老天最深恶痛绝的恨铭刻在了心上,这么多年,从未痊愈。沉默醉说三月份已经过半,居然一张月票都没有,呜呜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