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小西
三月十六,大吉。
今天是定远王娶亲的好日子。
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十里长街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定远王?不是三天前刚刚迎娶了护国公沈大将军的嫡长女沈大小姐吗?”
“听说沈大小姐刚刚过门就病倒在床,性命垂危,所以沈二小姐主动提出要嫁与定远王做侧妃,为沈大小姐冲喜。”
“什么侧妃,说的好听,不过就是做妾!”
“冲喜?哼,那都是掩人耳目的说法,谁不知道定远王看中的是沈二小姐,可是他和沈大小姐是自幼订的亲,他不得不娶,都说沈大小姐一进门就病得快死了,谁知道她是真病了,还是被定远王和沈二小姐给害的……”
“嘘!这种掉脑袋的话也说得的,快闭嘴!”
临街百姓们的窃窃私语,自是没传到定远王楚少阳的耳朵里。
楚少阳正满面春风地站在府门前,等着大红花轿临门。
他一身大红色金线绣蟒的吉服,腰束金带,显得他越发风神如玉,秀逸挺拔,俊朗的眉眼间满满的全是笑意,身周贺客的祝祷之词不绝于耳,好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
而定远王府里一个偏僻破旧院子里的木床上,躺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女。
她就是刚刚嫁进定远王府刚刚三天的沈大小姐沈凝。
听到外面传来的喜乐声,沈凝睁开双目,眼中闪过一抹不甘,她奋力的想要起身,却陡然倒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停止了呼吸。
就在沈家二小姐花轿进门的那一刻,沈家大小姐撒手人寰,魂归离恨天。
“哐当!”一声。
刚刚端水进门的丫鬟小如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铜盆掉在地上。
她扑过去,扑到沈凝身上放声痛哭。
“大小姐!你、你不能死啊,你不能丢下小如一个人……”
小如伏在沈凝的尸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嘶!”
床上一动不动的沈凝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捂住胸口,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小如。
“小丫头,你压痛我了。”
小如吃惊地抬起头,呜咽一声,差点吓晕了过去。
诈尸了!
“诈、诈、诈……”她吓得浑身直哆嗦,舌头直打结。
诈你个头啊诈。
刚刚穿越过来的沈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拍了小如一记巴掌。
“你家小姐我不是诈尸,我是诈死,哦,不对,我根本就没死。”
“大小姐,你没死?”小如又惊又喜,激动万分。
“渣男贱女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呢?”沈凝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此时的沈凝,已经非彼沈凝。
她的灵魂,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任人欺凌的沈大小姐,而是来自现代有着记忆之王称号的记忆大师沈凝。
她已经接受了原主的全部记忆。
真正的沈凝,在新婚之夜,喝了一盏燕窝粥后就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然后被定远王楚少阳抛到这废旧柴房任其自生自灭,他却对外宣称沈大小姐病危,忙着迎娶沈二小姐过门冲喜。
沈凝望着空中,握紧了拳头。
“他们欠你的,我会一分不少地替你讨回来!现在,你安心的去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在赞礼官的高声唱礼中,一对身穿大红锦服的新人站在喜堂上,互相交拜。
新郎楚少阳一向清冷的面容绽开了笑容,望着对面身材窈窕红巾遮面的新娘,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滴出水来。
“礼成!新人送入洞房!”
很好,自己来得还真及时。
沈凝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上前一步,迈进喜堂。
“慢着!新人送入洞房,那我这个旧人又当如何啊?”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带点懒洋洋的戏谑,却让楚少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嘴角。
她突兀的出现在喜堂门口,说出来的话又这等暧昧,顿时引起了宾客们的注意。
他们看到沈凝穿着一袭华贵精美的大红色礼裙,高高盘起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闪闪发光的金色珠冠,看上去气派不凡。
可众人一看到她的脸,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这女人是谁啊?长得也太丑了吧!”
“眉毛像扫帚,嘴巴像血口,那脸蛋简直就像是猴屁股!”
“怎一个丑字了得,简直是丑哭了!”
“长得丑不是她的错,但丑成这样还出来吓人,这可就是她的不对了!”
众人纷纷移开目光,没人愿意再看她第二眼。
小如又委屈又气愤,她想不明白大小姐明明长得那么美,偏偏要把自己画成一个丑八怪,引来这么多人的讽刺和嘲笑。
沈凝却满意的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
很好,这正是她要的效果,不枉她给自己画了半天的丑妆。
楚少阳也被她的模样震住了,他倒抽一口凉气,想都不想地就大声道:“哪里来的丑八怪,来人,快给本王轰了出去!”
“我看谁敢!”沈凝扬起了粗黑的眉毛,气势凌人,顿时喝住了准备上前动手的下人。
她目光在众宾客们面上一扫,一张脸虽然画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可是双眼却如一泓秋水般,清澈透亮。
好清亮的眼神!
所有和她目光相触的人,心中都是一震。
“今儿可是王爷娶妾的大喜日子,我这个刚过门三天的旧人前来向王爷和新人妹妹说声恭喜,讨杯喜酒喝,这不算不合规矩吧?王爷怎么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叫人赶我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沈凝却神态自若,走到主位,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她话音刚落,众人尽皆哗然。
“沈大小姐!她是沈大小姐!”人群中有人失声叫道。
“什么沈大小姐,她现在可是定远王明媒正娶的定远王妃!”
“可不是嘛,那刚过门的新娘子就是她的亲妹妹,嫁过来做妾的!”
“不是说这沈大小姐病得快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嘿,看来这冲喜还真是管用啊,沈二小姐刚进门,沈大小姐就活了!”
“哎呀娘哟,这沈大小姐长得这副尊容,可是真够丑的,咱们英俊潇洒的定远王怎么受得了哇!”
“估计就是因为受不了,所以才忙不迭地娶沈二小姐过门,谁不知道沈二小姐是咱们京城的第一美人啊。”
众宾客们嘀嘀咕咕,小声议论不休。
楚少阳的目光死死盯着坐在主位上的沈凝,脸上笑意尽失,只剩下眼底的一片冰寒。
他认出来了!
这个坐在主位上,脸上画得比戏台上的戏子更夸张的女子,真的就是他刚娶过门三天的定远王妃,沈大小姐!
楚少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病得就剩一口气的沈凝,不但没死,还跑到了他的喜堂上,顶着一张丑哭了的脸,向他讨喜酒喝。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凝的脸上,眼角忍不住一抽,心里直嘀咕。
三天前他迎娶她过门之时,虽然正眼也没瞧她一眼,但没听说护国公家的沈大小姐是个丑八怪啊,碧云是她的亲妹妹,有着京都第一美人之称,她这个当姐姐的就算再丑,也不会丑成这样吧?
他和沈凝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沈凝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楚少阳愣了愣,然后他就勃然大怒。
她是故意的!
这么丑陋的妆容就是她故意画出来的。
她这么做的用意,就是想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前,狠狠地丢他楚少阳的脸来的。
不用一天的时间,“定远王妃是个丑八怪”这个惊爆异常的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京都的每个角落。
而他楚少阳就会变成全城人嘴巴里的笑柄。
想他楚少阳,是京都里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是权柄滔天的定远王,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要是大伙儿都知道他的正妃是个貌若无盐的丑八怪,这个耻辱,就算他一口气连娶十个美貌如花的姬妾进门,也弥补不了!
她好狠,真的好狠!
她这招等于是把他楚少阳的脸皮子,扔到京都的大街上,让所有人狠狠地踩……
楚少阳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又由青变黑,精彩极了。
他用力磨着牙,两眼喷火地瞪着沈凝,如果他手里有刀,他会毫不犹豫,一刀把对方捅个透心凉。
可这是在他的喜堂上,所有宾客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他不但不能杀了她,他还得强颜欢笑。
他憋闷得差点喷出血来。
沈凝好整以瑕地坐在椅子里,笑吟吟地瞅着他,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楚少阳也不蠢,居然看懂了自己的意思。
但,这只是第一步,她还有更精彩的礼物准备送给他呢。
楚少阳,你等着接招吧!
“你不是病了么?不好好在后院养病,来此作甚,还不快走!来人,送王妃回去!”
楚少阳看到宾客们一个个像看猴戏似的看着他的正牌王妃,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只觉得脸上**辣的,羞臊得慌。
这个碍眼的女人,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让她赶紧消失在人前!
沈凝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我刚刚说了呀,今天是王爷和妹妹成亲的大好日子,我这个当王妃和姐姐的怎么可以不出席?别说是病了,就算是死了”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我也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向两位道贺的!”
听到那个“死”字,楚少阳忽然觉得一股冷风从后背拂过。
楚少阳的脸色越黑,沈凝的笑容就越灿烂。
“王爷,真是抱歉,我刚刚才得到王爷和妹妹拜堂成亲的好消息,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来晚了,错过了你们交拜的一幕好戏,两位是该入洞房了吧?不过在二位入洞房之前,我这个当姐姐的想向妹妹讨杯茶喝,王爷,不知您介不介意啊?”她笑吟吟地说道。
楚少阳终于回过味来,她跑到喜堂上来是做什么的。
她不仅仅是来丢他的脸,还是给他添堵添恶心的!
可是,按照西楚国的规矩,妾室进门,必须向正室夫人敬茶,正室夫人喝了茶,才算是承认了她的身份。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沈凝提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根本让他无法拒绝。
“哼!”楚少阳闷哼一声,算是答允了。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目光阴霾地盯住沈凝。
这该死的丑八怪,她要是敢在敬茶的机会玩花样,欺辱他最爱的女人,他一定会弄死她!
“云儿,去给她敬杯茶。”他放柔了声音,对身侧的沈碧云出声示意。
他心中再不情愿,也必须要让沈碧云走这一步,否则他就是坏了西楚国的规矩,会为众人所不齿。
沈碧云头遮红巾,目不视物,却将外面的情形听得清清楚楚。
她和沈凝是亲姐妹,对她的声音比楚少阳更要熟悉。
在沈凝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听出来了,不由身子一震,两条秀眉蹙得紧紧的。
她不是快死了吗?怎么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而且说话中气十足,没有半分要咽气之人的样子?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沈凝理直气壮地让自己向她敬茶,差点气炸了她的胸肺。
她本来的算盘打得好好的,沈凝得了那么重的“病”,就算一时不死,也绝对拖不了几天,自己嫁过来,虽然是做侧妃,可等沈凝一死,楚少阳马上就会将她扶正,到时候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定远王正妃,这个位置谁也撼动不了,再也没人和她争抢。
因为那个碍眼的废物,早就一命呜呼了!
只不过,沈碧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沈凝居然会活着出现在喜堂上,还指名道姓地要自己向她下跪敬茶!
沈碧云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可她毕竟不傻,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前,她知道这杯茶自己非敬不可。
眼珠一转,一抹狠意闪现在她的眼底。
红巾遮面,没人瞧见她眼中的狠色。
“妾身刚刚进门,给姐姐敬茶这是应该的。”沈碧云在喜娘的搀扶下,袅袅娜娜地走上前,那纤细柔摆的腰肢就像朵白莲花在风中摆动。
她说话的声音柔柔软软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沈凝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微微下垂,也像楚少阳一样,落在她那款摆的腰肢上,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她身体的原主和沈碧云一起长大,这个白莲花一样的妹妹是什么样的心思,她比在场的哪一个人都清楚。
可惜的是原主看不明白,一直把沈碧云当成了亲妹妹。
她沈凝,却不是那么好胡弄的。
“妹妹,当心脚下,你面前有一滩水渍,可千万不要滑了脚。”沈凝忽然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沈碧云一愣,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些个没眼力的,还不快把水渍擦干,要是摔到了侧妃娘娘,看王爷不剥了你们的皮。”
沈凝对左右两边的下人们喝了一声。
下人们如梦方醒,慌忙上前,将沈碧云面前的金砖地面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这个丑女人,她在搞什么鬼?她会这么好心地提醒云儿?
楚少阳狐疑地打量着沈凝,可是一看到她脸上那两个像猴屁股似的红蛋蛋,他就一脸嫌恶地转开了眼睛。
该死的丑女人,居然在他的喜堂上故意让他丢脸,这个仇,他记下了!
沈碧云红巾下的脸却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之色。
沈凝还是那个又蠢又笨的沈凝!
自己都准备把她送去见阎王爷了,她还是对自己这样好,不是蠢到了家,又是什么!
她再次轻移莲步,款款上前,这次她走得格外小心,每一步都很稳,从喜娘手中接过茶杯的时候,衣袖都不曾颤动。
“姐姐,请用茶。”
她正准备在沈凝身前跪下来,然后依足规矩,两手高举捧茶过顶,再趁着对方伸手接茶的时候,将这杯滚烫的热茶尽数泼在对方手上。
想喝自己敬的茶,有这么容易么!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狞笑。
哪知她双膝刚刚一弯,沈凝就突然惊呼一声。
“妹妹,万万不可。”
沈碧云一愣,膝盖不自觉地一挺,就没跪下去。
沈凝从主位上走下来,扶住沈碧云的双臂,一脸埋怨地道:“妹妹,你有了身孕,为何不早告诉姐姐?早知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姐姐又怎么会让你跪着给我敬茶呢?这不过是俗礼而己,咱们姐妹不是外人,就免了这条规矩好了。王爷,你说是不是?哎,王爷,你也真是粗心,妹妹有了身孕,你还让她给我下跪敬茶,这不是生生要折煞我么?”
她这几句话声音不大,说得不疾不徐,却像是晴空里突然响了一个大霹雳,瞬间将所有人都炸懵了。
本来喧嚣热闹的喜堂里顿时变得十分的安静,针落可闻。
众宾客们都面面相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们没听错吧?
刚刚拜堂成亲的新娘子有了身孕?
这简直像是晴天里响起了一个霹雳,将众人雷得外焦里嫩,瞠目结舌。
“呛啷”一声,沈碧云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烫伤了她的脚背,可她愣愣地站着,竟像是没感觉到疼痛。
楚少阳也呆住了,他的目光转到了沈碧云的身上,浓挺的双眉皱成了一团。
喜堂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而诡异,没有人说话,甚至都没有人大声喘气。
他们都没有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反应过来。
就连沈凝身后站着的小如都是一脸呆滞的表情,眼珠子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足以放进一个大鸭蛋。
沈凝目光一扫,已经将众人跌碎了下巴的表情尽收眼底,轻轻地抿了下唇角。
很好,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
其实未婚先孕,在她的时代来看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而先上车后补票这种事,更是比比皆是,就连大明星也不例外。
但是放在她穿越而来的这个朝代,要是一个未出闺的姑娘有了身孕,那众人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就足以淹死了她。
沈碧云,你机关算尽,却算不到会有今天罢?
想到原主沈凝含恨吐血而亡,而害死她的凶手却在这儿风风光光地,踩在自己亲姐姐的尸体上和自己的姐夫拜堂成亲,沈凝就牙根暗咬,眸底深处掠过一抹寒光。
她的目光突然一顿,落在人群中一个人的身上,略略停驻了片刻。
在满堂宾客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中,唯独有一个人,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瞧好戏的模样。
那是一个十**岁的年轻男子,他正慵懒姿意地斜靠在椅子里,身周的宾客如众星拱月般将他团团簇拥在其中。
一袭华贵精美的紫色锦缎长袍,衬得他一张脸如冠玉般美润无瑕,袍身上绣的金丝银线灿然闪烁,却在他的绝代风华下变得黯淡无光。
他眼眸微眯,懒洋洋的目光正好和沈凝的视线碰了个正着,一双幽黑如深潭般的眸子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然后勾起唇角,对着沈凝浅浅一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这展颜一笑,整个喜堂瞬间变得明媚起来。
就连前世阅人无数的沈凝,都觉得眼前为之一亮。
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妖孽,绝对是个妖孽!
沈凝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不着痕迹地把目光从那美少年脸上移了开去。
这妖孽少年就算长得再美,也和她毫无关系,引不起她的半点兴趣,只是他眼中那抹玩味引起了她一丝警觉。
难道,自己的用意竟然被他看穿了?
沈凝轻而又轻地蹙了下眉,很快又展了开来。
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搜了搜,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妖孽少年,于是把他抛诸脑后,再不理会。
她现在要对付的人,是楚少阳!
还有她那个亲如手足的……好妹妹!
“王爷,妹妹,今儿个你们成亲,乃是一喜,妹妹有了身孕,不久就会为王爷你添枝散叶,这又是一喜,双喜临门,我这个做王妃和姐姐的怎么也要送二位一份重礼才是,可是我知道得消息太晚,出来得匆忙,却没有准备礼物,这该如何是好呢?虽然我没喝到妹妹敬的茶,但是这礼物,总是要还的,否则我这个王妃岂不是失礼于人?”
沈凝再次开口,一席话说得雍容大度,彬彬有礼,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忽然眼前一亮,道:“有了,不如就把这个……送给妹妹当做贺礼吧。”
她一抬手,摘下头上那顶华美繁复的金冠,看都没看,像扔垃圾一样丢进了沈碧云的怀里。
“啊!”
她的这一举动引得众宾客再次哗然。
就连楚少阳也不禁变了颜色,两条眉毛竖了起来,凶狠地瞪着沈凝。
沈碧云本能地接住,垂眸从红巾下一看,手里捧着的,居然是定远王妃的金冠,登时大喜过望。
本来沮丧低落到极点的心情突然一扫而空,就连沈凝话中的讽刺之意都完全没有听出来。
她的手激动得直发抖。
这顶金冠意味着什么,她真是再清楚不过。
她嫁过来,为的就是这个!
“姐姐,这太贵重了,妹妹不能收,一定要还给姐姐。”沈碧云嘴上说要还,可是胳膊就是舍不得伸出去。
她紧紧地抓住金冠,心中的喜悦一浪接着一浪,完全忘了刚才那尴尬羞辱的情景。
沈凝的目光落在她紧抓住金冠的手指上,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妹妹既然喜欢,就拿去玩吧。”
她轻描淡写地道,好像她刚才丢出去的不是正远王妃的金冠,而是一堆垃圾。
楚少阳却是握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沈凝一眼也没瞧向他,取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那一刻,楚少阳真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掐死她。
这可该死的丑女人,她居然把象征着定远王妃的金冠像垃圾一样给扔了。
她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她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
这定远王妃之位,她压根就不稀罕,谁爱要谁要。
这个举动不啻于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楚少阳的下巴绷得紧紧的,目光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杀人般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沈凝。
他定远王楚少阳是什么人!
在这世上,只有他楚少阳甩人,却从来没有人敢拿他楚少阳当垃圾,就这样丢掉!
他可以不要她,但是她怎么可以不要他!
这个女人,她要不是疯了,就是不想活了!
楚少阳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突然对着沈碧云一伸手,喝道:“云儿,给我!”
沈碧云正喜不自胜,闻言一愣,“王爷,您要什么?”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却掩不住丝丝喜悦。
“金冠!”楚少阳一字一字地道。
“王爷……”沈碧云吃了一惊。
她刚刚拿到代表王妃身份的金冠,还没握热乎呢,就要被人从手中拿走,她怎能甘心?
“拿来!”
楚少阳向来是说一不二。
沈碧云死死咬着唇,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金冠递了出去。
楚少阳也很无奈,如果他能做主,他早就毫不犹豫地将这顶金冠戴在他最心爱的女人沈碧云的头上了。
可是,沈凝这个王妃的身份,已经载进了皇家的名册里,岂是能够随意更改的?他虽然是定远王,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废了她的王妃之位,将金冠送于旁人,那必须要有皇帝陛下的亲笔御批才做数,否则他又何至于想出一个冲喜的把戏?
但他知道,皇帝对沈家有多器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废了沈凝的。
他要让沈碧云上位,就必须要沈凝死!
楚少阳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就算她今天没死,也迟早会死!
她今天当着所有的宾客面前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这个仇,他记下了!
沈凝的目光轻飘飘地从楚少阳脸上掠过,她没有忽略他那双压得低低的眉毛,和眼底深深的恨意。
很好,这个天性凉薄的男人终于被自己惹毛了。
来自现代的她,不仅仅是一名有着记忆之王的记忆大师,她还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微表情专家,可以通过一个人的细微表情,甚至是肢体语言解读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虽然楚少阳极力克制着他的怒意,没有表露得太明显,可是他脸上的微表情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当一个人愤怒到极点的时候,他的眉毛会压得很低,眼睛瞪大,闭嘴双唇,现在的楚少阳正是这样一副表情。
他就像是一头激怒的野兽,随时随刻都会爆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沈凝可不会傻得继续戳在这里碍他的眼,成为他的出气筒。
只是临走之前,她还要烧上最后一把火。
“王爷,妹妹,有句话说得好,叫做**一刻值千金,我这个旧人茶也喝过了,礼也送过了,就不妨碍两位入洞房了。”
沈凝笑盈盈地从椅子里起身,正眼都没看楚少阳一眼,扶着小如的手,施施然往后堂走去。
楚少阳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冰冷。
“哦,对了,妹妹,有件事姐姐一定要提醒你!”沈凝忽然停步回身,笑眯眯地看向沈碧云,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位置,眨了眨眼,“我的好妹妹,你可是有了身子的人,一会儿喝交杯酒的时候,可千万不要真饮啊,还有,洞房的时候,王爷您可一定要怜香惜玉,别伤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
说完,她勾唇一笑,转身扬长而去,翩飞的衣袂像红色的蝴蝶,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她的人走了,可是她最后留下的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水里,在人群中掀起了淘天巨浪!
乍听到沈碧云有身孕的消息时,众人都被震惊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紧接着众人又看到了一幕好戏。
那就是定远王妃居然满不在乎地把金冠丢给了刚进门的沈二小姐。
她这是什么意思?
分明是不稀罕这王妃之位的意思啊!
没想到,被京都里所有大家闺秀当成香饽饽的定远王,居然被他的丑八怪正妃给嫌弃了。
哈哈,看到被众人捧在掌心里的定远王吃瘪,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场景。
这场喜酒自己真的没白来啊,这样的热闹要是错过了,自己不得后悔一辈子?
定远王楚少阳在京都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皇帝的宠儿,在京都里位高权重,呼风唤雨。
但树大招风,平日里嫉妒他看不惯他所作所为的,也是大有人在。
看到楚少阳出糗,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大快人心之事。
“什么?沈二小姐真的有身孕了?我没听错吧?”
“未婚先孕,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怪不得急吼吼地要嫁给定远王爷冲喜,原来是因为肚子有了小的!”
“一个大家闺秀,就算是庶出的,也该知书达礼,居然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啊呸,好不要脸!”
“不知廉耻,简直给沈大将军丢尽了脸面!”
前来定远王府道贺的,那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身份显赫的达官贵胄。
他们要是捧起人来,能把一堆牛屎夸成了一朵花。
可他们要是损起来,那嘴巴毒得能赛过砒霜!
这些人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嚼舌根子,此时遇到了这等大事,那还有不说个痛快的?
只是众人顾忌着楚少阳的颜面,没人指摘他的错处,全都将矛头对准了沈碧云,唇枪舌箭,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全都戳在了沈碧云的心窝里。
沈碧云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冷嘲热冷,羞臊得恨不能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这本来该是她这辈子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刻,却变得了她永生也洗不掉的耻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沈凝所赐!
她一下子恨透了沈凝,恨不得把她扒皮挖肝,拆骨抽筋……
可是她心底却在疑惑,她有孕之事,连她在内也不过只有两个人知晓。
她的亲娘自然会为她保密,那为自己诊脉的大夫已经变成了鬼,死人,自然是不会泄密的!
除此之外,就连楚少阳都不知此事。
沈凝却是怎么知道的?
“哈,都说这沈二小姐是咱们京城的第一美人,可谁知道这第一美人儿,早就是残花败柳了,亏她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
“娶大送小,定远王这次还真是赚大了,哈哈。”
“嘁,谁知道她肚子里那小的是不是定远王的种?”
“就是,像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个入幕之宾!”
“哎呀,要是早知道沈二小姐是这种人,我也应该去勾搭勾搭,说不定还能一尝沈二小姐的芳泽,真是可惜!”
几个京都里的纨绔子弟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个个眉飞色舞,可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不堪入耳。
他们的父辈都是朝廷重臣,官位显赫,仗着父荫在京都肆无忌惮,横行无阻,根本没把楚少阳看在眼里,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全都飘进了楚少阳的耳朵里。
楚少阳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再由变黑,最后已经黑如墨染。
该死!
当真是该死!
楚少阳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腔怒火几乎要把他的胸腔气爆了。
他额角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钻心的疼。
突然得知心爱的女人有了身孕,可是他却半点没有感到将为人父的喜悦,因为铺天盖地而来的非议声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现在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羞耻,愤怒得只想要杀人。
原来盛大隆重的婚礼,已经变成了他的耻辱场,所有前来道贺的宾客,全都在看他的笑话!
“沈碧云!”他几乎是用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两眼冒火的瞪向沈碧云。
她有了身孕的消息,就连他都不知,沈凝却知道了,他就算是用后脑勺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必定是她告诉的沈凝无疑。
这种私密的事,她怎么可以随口乱说?
尤其是,她居然会告诉了沈凝,却没向自己透露过一个字。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王爷,我……妾身……”沈碧云头巾遮面,看不到楚少阳那要杀人般的眼神,却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怒气和寒意,不由打了个冷颤,慌乱得不不知如何回答。
她该怎么说?
是矢口否认?还是来个默认?
“你……简直丢尽了本王的脸!”楚少阳恨声说道。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向后堂走去。
“王爷……王爷!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事情不是这样的,王爷,妾身冤枉啊!”
沈碧云再也顾不得维持新嫁娘的矜持,拔足就向楚少阳身后追去。
她跑得太急太快,连头上的红巾也忘了揭下来,目不视物,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翻倒了一只凳子,正好滚在她的脚下。
她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绊倒,跌了个狗吃屎。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
“云儿!”
听到她的呼唤,拂袖而去的楚少阳猛然回身,正好看到沈碧云摔倒在地,双手抱住了腹部,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疼……我的肚子……好疼啊!”
沈碧云疼得冷汗直流,抱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孩子,我的孩子……王爷,救救我,救救咱们的孩子……”
她又怕又痛,再也顾不得羞耻,大声哭号起来。
这个孩子,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因为只要保住这个孩子,她才有希望登上定远王正妃的之位,要是孩子没有了,那她距离王妃之位就越来越远了。
“御医,快去请御医!”
楚少阳抱住沈碧云,沙哑着嗓子大声吼道,他的心也揪了起来,狠狠地疼着。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责怪沈碧云,孩子,她和他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要是万一他们有什么不测,他一定要将那个害死他们母子二人的罪魁祸首沈凝碎尸万段!
管家吓得脸都白了,腿肚子直抽筋,他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跑去,跑了一半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王、王爷,小人没有令牌,进不了皇宫……”
“拿去!”楚少阳扯下腰间的玉佩,毫不犹豫地扔给了管家,然后飞起一脚,将他直踢出门外,“快滚!要是云儿出了什么事,本王就要你的命!”
管家连滚带爬地去了,连头都没敢回。
“云儿,云儿!”楚少阳紧紧抱住沈碧云,见她疼得两眼翻白,已经晕了过去,他哪里还敢耽搁,再次大声吼道:“来人,快去请城里最好的郎中,还有最好的稳婆!”
下人们答应了,纷纷往门外跑去,跑得太急,好几个人居然挤在了一起,撞了个人仰马翻。
本来喜气洋洋的喜堂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废物!蠢货!该死!”楚少阳气得破口大骂。
眼见得好好的一场喜事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一幕闹剧,前来贺喜的宾客们不知道是该坐在原地看笑话,还是该上前安慰定阳王两句。
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丰富多彩。
不过,每个人心里都觉得今天定远王的这喜宴,自己来得还真是值得!
好戏一幕接着一幕,精彩纷呈,哈哈,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此时此刻,把楚少阳的喜堂变得人仰马翻的罪魁祸首,正施施然的带着小如在后花园中漫步。
小如眼中冒着星星,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崇拜地看着沈凝。
大小姐刚才在喜堂上的表现,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让她惊艳得差点掉了眼珠子。
太棒了!
“傻丫头,你再不合上嘴巴,小心鸟屎掉进去。”沈凝睨她一眼。
小如一下子闭上了嘴巴。
“有什么话,想问就问,趁现在没外人。”沈凝往周围扫了扫。
小如刚合上的嘴巴又吃惊的张开了。
她是想问大小姐一个问题,可还没开口,大小姐居然猜到了。
难道大小姐是自己肚子里的虫子吗?她心里直嘀咕。
“傻丫头,你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沈凝睨着她,又一次猜中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沈碧云怀有身孕的,是不是?”
小如的嘴巴已经张大得合不上了,连眼珠子都睁得大大的。
大小姐的眼睛能看透人心吗?她心里怎么想的,大小姐好像一眼就看透了。
“嘘,少这么大惊小怪的,沈碧云有孕在身,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闻言,小如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大小姐这是在讽刺自己没长眼睛吗?
看到小如哭丧的脸,沈凝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安慰她:“我当然不是说你,我是说楚少阳那个没长眼珠子的大笨蛋。”
“可是,可是大小姐,奴婢也没看出来二小姐她、她那个……啥了。”小如胀红了脸,期期艾艾地憋出一句话来。
“哪个啥啊?”沈凝故意逗她。
“就是、就是……那个啥啊!”小如急得跺跺脚,脸蛋羞红,就是不好意思把“有了身孕”这四个字说出口来。
她记得很清楚,二小姐穿的红嫁衣裁剪得十分合身,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完全看不出是有孕之人。
沈凝扑哧一笑,捏了捏小如又羞又窘的脸蛋,笑眯眯地道:“好了,不逗你了,你还记得在喜堂上沈碧云给我敬茶时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奴婢当时还担心二小姐在敬茶的时候玩什么花样,想要叫大小姐你小心,可没想到大小姐你对她还是那么好,连地上有水渍都要提醒她。”小如愤愤不平地说道。
“她当然是想玩花样,只不过我没给她这个机会。”沈凝笑了笑,又道:“至于提醒她地上有水嘛,我当然没这么好心,你记得我提醒她之后,她做了什么动作?”
小如回忆了一下,说道:“二小姐好像马上后退了几步,然后下人们就上来把水渍擦干了。”
她记得当时自己还在心中暗暗埋怨大小姐,为什么要提醒沈碧云,让二小姐摔上一跤岂不是好?
“不对,”沈凝纠正道,“在她后退之前,她的第一个动作是抬起右手,捂住了小腹,然后才是后退了一步。”
“可是二小姐为什么要先捂住小腹啊?”小如愣愣地问道。
“问得好!”沈凝笑道:“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小如马上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当心,前面有个坑。”沈凝忽道。
“啊!”小如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定睛看时,发现青石板的路上平平整整,哪里有坑。
“大小姐,你为什么要捉弄奴婢?”她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沈凝却笑着拍拍她的肩:“我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结果显而易见,当你听到前面有坑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这是潜意识里想要回避危险的正常表现,可是沈碧云听到有水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捂住小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本能地想要保护她的肚子,那么你再想一下,她的肚子里有什么样的宝贝,会让她这么重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就是,她已经怀有身孕!”她一字一顿地道。
小如恍然大悟。
她仰起小脸看向沈凝,眼中满是亮闪闪的小星星。
“大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和你比起来,奴婢的脑袋就是个木头,奴婢的眼珠子就是长着喘气的。”
她的自怨自艾逗得沈凝扑哧一笑。
小如呆呆地看着沈凝的笑容,纳闷地抓抓头皮。
她发现大小姐从醒过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比以前聪明了,脸上还总是笑吟吟的。
“大小姐,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我为什么要生气?”沈凝挑了挑眉梢。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定远王爷吗?你和定远王爷是皇上亲口赐婚,可二小姐她不要脸,抢大小姐你的夫君,还未婚先孕!”小如说着说着就来了气,腮帮子鼓鼓的。
“你就当喜欢楚少阳的那个沈凝已经死了吧。”沈凝淡淡一笑。
事实上,那个沈凝的确是不在这个人世了。
阳春三月,百花盛开,定远王府的后花园里奇株异卉,美不胜收。
沈凝的心思却不在赏花上。
她拉着小如的手,在花丛中东一猫,西一钻,很快就躲开了仆役们的视线,来到了墙角边,然后开始脱衣。
“大、大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小如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沈凝不答,三把两把脱下了身上大红色的锦绣袍服,露出一身月牙白的长裙,顺手用脱下来的衣服抹了几把脸,扔在地上。
顿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小如,快钻。”沈凝压低声音。
“钻?钻什么?”小如傻乎乎的看着沈凝。
“狗洞呀,你不钻我钻。”
也不等小如反应,沈凝一猫腰,从墙角的狗洞中钻了出去。
小如呆住了,堂堂的定远王妃,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居然钻起狗洞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笨丫头,快过来。”沈凝在洞外冲她招手。
小如眼一闭,心一横,来不及多想,低头往狗洞中钻去。
“咚”,她一头撞在了墙壁上,疼得眼泪差点出来了。
“大小姐……”她哭丧着脸。
沈凝好笑又好气,这个笨丫头,连钻个狗洞都不会。
她忍着笑,一伸手把小如拉了出来,拍拍她裙子上的土,又替她揉揉脑袋,笑骂一句:“小笨蛋。”
沈凝眼角一斜,发现不远处就是定远王府的后院门,门口站着几名护卫,趁着还没被发现,她拉着小如飞快地跑走,直到转过了墙角,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逃出来了。”她拍拍胸口,深呼吸了一下。
“大小姐,咱们为什么要逃?”小如满怀不解。
沈凝忍不住白了小如一眼,懒得和她解释,拉着她的手快步离开。
这里距离定远王府太近,还不够安全,她要走得越远越好。
至于为什么要逃?
她把楚少阳的婚礼给搅了个人仰马翻,要是还留在王府里的话,等楚少阳反过味来,第一个要找来算账的人就是她!
她又不傻,自然不会等在那里被他收拾。
至于要逃去哪里,她还没想好。
护国公府是不能回去的,回去一定会被楚少阳的人找到。
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么?
沈凝半点也不担心,心情更是一片舒畅,一想到楚少阳和沈碧云现在的样子,她就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每一个毛孔都在笑。
穿过几条街道,周围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前方更是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呀,那边一定发生了好玩的事,大小姐,咱们过去瞧瞧吧。”
小如一脸的兴奋,拉着沈凝就往人群里钻。
挤到前面,只见人群中央有两个小孩,七八岁的模样,一男一女,两个人头上插着草标,正伏在地上一具盖了草席的尸体上哀哀哭泣。
旁边地面上用黄泥块歪歪斜斜地写了四个字:卖身葬父。
两个孩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引得围观的群众同情之心大起,纷纷往地上扔铜板碎银子。
小如更是唏嘘不己,准备掏荷包给钱。
“好可怜啊,这么小就没了爹。”她吸吸鼻子。
突然之间,“铮”的一声,一锭银元宝落在两个孩子面前,光灿灿的耀眼生花,顿时引起众人一阵哗然。
“这人好大方,居然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
人们夸赞着,纷纷对着那个慷慨解囊的人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一名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背对着沈凝和小如,看背影修长挺拔,宛若青松。
“这年头,真是人傻,钱多。”
沈凝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众人齐齐对她怒目而视。
那黑衣男人也回过头来,一道寒光在沈凝的脸上一扫而过。
“大小姐,快别这样说,你看这两个孩子多可怜啊。”小如吓了一跳,赶紧扯了扯沈凝的衣袖,偷着塞给她几个铜板,“咱们也给点钱吧。”
“是啊,他们实在太可怜了。”
沈凝嘴上说着可怜,脸上却笑眯眯的,半点可怜那两孩子的样子也没有。
小如一脸的尴尬,见众人对大小姐纷纷侧目,她恨不得伸出两只手,把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捂得严严实实。
“小弟弟,小妹妹,席子下面的死人是你们的爹吗?”
沈凝叮叮当当的敲着铜板,笑嘻嘻的上前一步,两小孩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姑娘是啥人啊,人家孩子死了爹,卖身葬父,她不但不给钱,还冷嘲热讽。”
“就是,真冷血!”
“没人性!”
围观的百姓看不过眼,纷纷指责沈凝。
小如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地上裂开条缝,让大小姐和自己钻进去躲羞。
沈凝却是充耳不闻,脸上挂着笑,好像众人的讽刺指责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你们的爹死了,的确是太可怜了,这样吧,我帮你们把死去的爹救活过来,好不好?”她继续笑眯眯地道。
什么意思?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沈凝拔下头上的发簪,一下子扎进了那具尸体露在草席外面的手掌心。
两孩子大惊,慌忙阻止。
只听得“嗷”的一声惨叫,地上的尸体忽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轰!”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诈尸了!”
“逃命啊!”
惊惶失措的人们四散奔逃,场面混乱不己。
那“尸体”意识到不妙,赶紧闭眼,准备重新躺下装死,冷不防被沈凝一把抓住了手腕。
“喂!你先别急着死啊,我看着你两个孩子可怜,好不容易救活了你,你可不能再死了!”
沈凝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发簪,簪尖上染着一抹淡淡的血痕。
“尸体”愣了愣,紧接着勃然大怒,对着沈凝挥起了拳头。
“原来是你这个臭丫头坏了老子的好事!”
他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瘦削清秀的少年突然挡在沈凝前面,两根手指捏住了那人的手腕,提起手掌,噼里啪啦地给了那“尸体”几个大嘴巴。
“该死的骗子,连我家主子都敢骗,打死你!”
少年的嗓子有点尖细,一边打,一边骂。
这少年身穿青衣,一直站在黑衣男人的身后,似乎是那男人的小厮。
那“尸体”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连声哀求:“好汉爷饶命,饶命!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骗人了。”
围观的百姓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诈尸,而是遇到了江湖骗子。
他们一下子愤怒了,将那骗子围在当中,拳打脚踢,骂声不绝。
沈凝微笑着看这一幕,拉着小如的手,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等到愤怒的百姓们回过神来,想要找沈凝道谢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那位姑娘呢?要不是那姑娘一眼就看穿这骗子的真面子,咱们可就上了大当啦。”
“是啊是啊,本来还以为那姑娘是个冷血的,没想到最聪明的人是她。”
“可惜不能当面向那姑娘道谢。”
百姓们押着那骗子送去官府,一路上仍在议论纷纷。
而此时的沈凝早就带着小如走远了,没有听到众人的这番感谢之辞。
沈凝和小如经过一家酒楼,不约而同地停了下脚步。
此时正是上座时分,一楼大堂里坐满了食客,店小二端着盘子穿梭在其中,浓浓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好香啊!”小如用力吸了吸鼻子,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沈凝也觉得饥肠辘辘,穿越过来这么久,她就在喜堂上喝了一口茶,早就饿得狠了。
这时候闻到饭香菜香,哪里还能忍得住!
“小如,你有银子吗?”
沈凝摸摸衣袋,发现瘪瘪的,她匆匆离开王府,竟然忘了带银子。
小如翻出荷包一看,沮丧地摇了摇头。
“没有银子,只有六个铜板,刚刚全都给了大小姐你啦。”
六个铜板?
只够买几个白面馒头,恐怕连肉包子也吃不起。
沈凝盯着手里的铜板咽了咽口水,准备拉着小如离开。
“大小姐,你快瞧!”小如忽然对着酒家的二楼一指,“是那个钱多多。”
“什么钱多多?”
沈凝纳闷,顺着小如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二楼的窗户敞开着,一个黑衣男人临窗而坐,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少年。
虽然匆匆一面,沈凝却过目不忘,她一眼就认出那黑衣男人正是方才眨都不眨就扔出五十两银子的冤大头。
她记得这黑衣男人的背影好看悦目,可是一张脸平平无奇,而且面无表情,就像个木头雕像。
一双眼神却是凌厉得很,寒光逼人。
“小如,你为什么叫他钱多多?”沈凝想想就觉得好笑。
“因为小姐你说他人傻钱多嘛。”小如心直口快地道。
“哈哈,这个外号起的好,小如你真是聪明。”沈凝夸赞着拍了拍小如的肩膀。
主仆两个站在酒楼门口说笑,完全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已经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二楼雅座中那黑衣男人的耳中。
就连青衣少年都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背后非议他家主子!还给他家主子起外号!
钱多多……真是要多俗有多俗。
青衣少年的嘴角狠狠一抽,探头往楼下一望,瞧见了沈凝。
他“啊”了一声,低呼道:“主子,是那个姑娘!”
黑衣男人却连眼角都没有往窗外扫上一眼,自顾自的喝酒,吃菜,忽然抬起一双清冷双眸,对着青衣少年森然一望。
“多事。”男人冷冷说道。
青衣少年马上噤声,低眉敛目,帮黑衣男人斟满了酒,肃手而立。
楼下的小如还在叽叽喳喳。
“大小姐,那个钱多多好像很有钱,不如让他请咱们吃一顿好吃的吧?”小如闻着空气中飘过来的饭菜香味,两条腿都走不动路了。
“咱们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请咱们吃好吃的?”沈凝笑问。
“因为大小姐你帮他省了五十两银子啊,要不是你揭穿了那个骗子的嘴脸,他可就要大大的破财了呢。”
沈凝笑着摇头:“我不去。”
“大小姐,”小如可怜巴巴地瞅着沈凝,直揉肚子,“奴婢饿得走不动了。”
“那边有卖包子的,我去买个肉包子给你吃,好不好?”沈凝掂了掂六个铜板。
“不好,包子有什么好吃的,大小姐你闻闻这香味,这是莲藕煮牛肉,啊,还有葱香排骨,哎呀,还有我最喜欢吃的栗子烧鸡!”
小如拼命嗅着酒楼里飘出来的香味,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如数家珍的报着菜名。
沈凝的肚子也开始叽哩咕噜地叫了起来,可是她还是摇摇头,神态坚决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大小姐,奴婢真的很饿。”小如仰起小脸扯着沈凝的衣袖。
“因为有些人是惹不起的,那个钱多多,他可不是一般人物,惹上了只会麻烦多多。”沈凝毫不犹豫地说道。
虽然和那黑衣男人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她的本能却告诉他,这个男人绝对不能靠近。
麻烦多多?!
青衣少年的嘴角再次一抽,偷眼去瞧黑衣男人,发现自家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筷子,眼神若有所思。
难道主子也和自己一样,一直在偷听楼下那姑娘的话?
这还真是奇怪。
主子是什么时候对姑娘家的谈话感兴趣的?
青衣少年再次竖起耳朵,他实在很好奇,那姑娘只不过和自家主子见了一面,凭什么就说自家主子麻烦多多。
还有他很想知道这姑娘究竟是怎么样看出那具尸体是装死来的。
要知道在这世上,能骗得过他家主子的人可不多。
“大小姐,那个钱多多很麻烦吗?奴婢看他只不过是个有钱的公子爷罢了。”小如问。
“他是很有钱,但也很危险,反正是个咱们绝对惹不起的危险人物。”
沈凝一边答,一边拉着小如离开酒楼门口。
她看到巷子口那有一家卖肉包子的,决定先买个包子给小如充充饥。
“大小姐,那个钱多多哪里危险了?”小如不死心地追问道。
“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大小姐,你就别卖关子啦,告诉奴婢吧?”
“嘻嘻,好,等会儿吃完包子,我就告诉你。”沈凝笑嘻嘻地捏捏小如的脸蛋。
两个人渐渐走远。
就算是黑衣男人和青衣少年的听力再佳,也再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了。
青衣少年只觉得心痒难搔,他很想追过去听个究竟,可是看了黑衣男人一眼,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四。”黑衣男人忽然开口。
“奴才在。”青衣少年小四马上恭敬答道。
“去请刚才楼下那两位姑娘上来。”男人声音清冷。
“是,主子。”小四顺口答应了一声,正准备要走,忽然停步回身。
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没听错吧?
“主子,您刚才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请她们上来,”黑衣男人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你就说,钱多多要请她们吃饭,请她们吃……莲藕煮牛肉,葱香排骨,还有栗子烧鸡!”
定远王府。
“人呢?找到了没有!”楚少阳面沉似水,坐在大堂中央,身前跪了一地的下人。
下人们战战兢兢。
“回禀王爷,奴才们几乎把整个王府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王妃的人影儿。”
管家跪在地上直哆嗦,找不到王妃,他也急呀,他差点亲自搬了梯子上房揭瓦片了。
“混账,笨蛋!全都是废物!”楚少阳忍不住破口大骂,抬起一脚把管家踢了个跟斗。
“全都给我滚下去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贱人给我找出来!”他恶狠狠地发了话。
“是是是!”
管家连额头上的冷汗也不敢擦,撒丫子就跑。
刚出笼的肉包子,三文钱一个,六文钱俩。
沈凝和小如一人捧着一个,吃得眉飞色舞。
香喷喷的猪肉馅儿,皮薄馅大,咬一口顺着嘴角直流油,要多香有多香。
“大小姐,这真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肉包子。”小如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头上的油。
“小如,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让你天天吃到比肉包子更美味的东西。”
沈凝用包子纸擦着手,信心满满地立下了豪言壮语。
虽然她现在的兜比脸还干净,但她相信,就凭她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一定会在这个时代空手套白狼,狠狠地赚上一桶金!
她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既然吃饱了肚子,那就开工。
沈凝从石阶上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转身招呼小如。
“小如,咱们走……”
话未说完,突然她觉得后脑一痛,似乎被什么硬物重重击了一下。
怎么回事?
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小姐!”
小如刚刚发出一声惊呼,也被一棒敲晕。
几个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男人收起了木棒,抖开麻袋,将晕倒在地的沈凝和小如分别装进了麻袋里,塞进了旁边的一辆马车,然后跳上马车,飞快地赶走了。
整套行动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马车前脚刚转过了街角,青衣少年小四后脚就赶到了这里。
“咦,人呢?”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巷子,一下子愣住了。
好奇怪,怎么会没有人。
他明明眼瞅着那两位姑娘买了包子拐进了这条小巷,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难道她们上天遁地了不成!
小四摸着后脑勺,纳闷极了。
头好痛……
沈凝幽幽醒来,只觉得后脑疼痛欲裂,伸手一摸,肿起了好大一个包。
该死,中暗算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小如。
她翻身坐起,一眼就看到了小如,就躺在她面前的柴草堆里,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小如,小如!”她喊了两声,小如仍未睁眼,不过呼吸均匀,让她提起来的心落了回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霉味。
沈凝环视周围。
这是一间布置简陋的柴房,堆满了柴草,墙角摆放着一张破又烂的木板床。
好熟悉。
沈凝的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丝苦笑。
她认得那张床,和这间柴房。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间房和这张床上醒过来的。
“没想到逃来逃去,还是没能逃出楚少阳的手掌心。”沈凝皱起眉头,自言自语。
她现在明白了,暗算她们在背后打晕她们的,一定就是楚少阳派来的人。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神通广大,她倒是小觑了他。
她前脚刚逃出王府,他后脚就派人找到了她。
他既然派人用这样粗暴的手段抓她回来,看样子是不准备放过她了。
只是,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她呢?
沈凝想起喜堂上楚少阳那双压得低低的眉毛,和充满了恨意的眸子,忽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据沈凝观察,楚少阳此人,骄傲自大,刚愎自用,这种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
她今天在喜堂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前狠狠地削了他的面子,让他出了一个大大的丑,无异于捅了老虎的屁股。
现在楚少阳这只老虎彻底被她给惹毛了,他肯定是生吞活剥她的心都有。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趁着楚少阳还没露面,一定要想法子赶紧逃出去。
沈凝打定了主意,去推小如。
“小如,醒醒,小如,快醒醒。”她在小如的人中用力一掐。
小如“嘤”的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大小姐,我的头为什么这么疼?咱们这是在哪里呀?”她揉着双眼看着周围,神智还不太清醒。
“这里是定远王府的柴房,咱们被楚少阳的人抓回来了。”
“啊!”小如一下子吓醒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嘘,别作声,咱们得想法子逃出去。”
沈凝走到门前,用力一推,发现柴门被从外面上了锁,而两扇窗户也关得紧紧的,毫无疑问被封住了。
她从门缝往外瞧去,只见十几名家丁守在门口,一个个腰圆膀阔,五大三粗。
完了,看来是逃不出去的了。
那该怎么办呢?
沈凝秀眉微蹙,一根手指点在下巴上,轻轻敲击。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可是还没等到她想出主意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同时让她浑身一凛。
她把眼凑到门缝上,只见一队人正气势汹汹地走近。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一袭大红色的喜袍,俊逸无双的脸庞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眉宇间含着一抹煞气,不是楚少阳又是哪个!
糟糕!
沈凝暗暗叫苦,脑子飞快地转动,想找条脱身之计,但情急之下,哪里想得出来。
小如也意识到了危险,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挡在沈凝的面前,叫道:“大小姐,一会儿我来缠住王爷,你找机会逃出去。”
逃?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沈凝摇了摇头,抬手抚着小如的头发,对她微微一笑。
虽然这丫头的脑筋不够灵光,但她的忠心让她很是感动。
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
“开锁!”楚少阳冷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咣啷一声,锁打开了,紧接着两扇板内向内飞起,啪啪两声,落在地上,草屑四溅。
两扇木板门上,各自印着一个深深的手掌印。
楚少阳这一出手,就声势惊人。
就在这时,沈凝的身体突然直挺挺地向后摔倒。
“大小姐,你怎么了?”小如大惊失色,抢上去要扶,却来不及了。
沈凝倒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搐,两眼翻白,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沫。
小如吓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大小姐!”
她惊慌失措地跪在沈凝的身边,去擦沈凝嘴边的血沫,却发现越擦越多。
楚少阳揣了一肚子的怨气,原本准备尽数发泄在沈凝身上,可他万万没想到,一进门来看到的会是这般情景,不由的愣住了。
难道自己刚才掌击木门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后,所以无巧不巧的中了自己的掌力?
那两掌他虽然只用了四成的功力,但是寻常人的血肉之躯绝对禁受不起。
而看沈凝的样子,倒的确像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忽然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就像是他攒足了全身力气挥出去的一拳,一下子打在了空气里。
这股子邪火上不来,下不去,快把他憋死了。
因为他好歹也是堂堂的定远王,总不能向一个快要死的女人出手泄愤。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楚少阳的颜面何存?
“死得这得容易,真是便宜了你这贱人!”
楚少阳打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地上的沈凝,转身而出。
“王爷,求您救救我家大小姐,求求你”
小如哭着冲过去,跪在楚少阳的脚边,拉住他的袍角,苦苦哀求。
楚少阳居高临下地斜视着小如,眼神中满是冷酷和厌恶。
“好,看在她是本王正妃的份上,本王就发一次慈悲,派人来给她收尸,再赏她一具棺材。”他残忍而冷绝地说道,一脚踢开小如,“滚!”
他袍袖一拂,毫不留情地大步离开。
拿着皮鞭和棍棒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奉令前来教训王妃,可王妃却倒地在上口吐鲜血,奄奄一息,他们总不能拿着鞭子和棍棒招呼一个马上就死的人吧?
管家一挥手,带着所有的下人们一起离开。
柴房里只剩下吐血抽搐的沈凝和哭成了泪人儿的小如。
“王爷他居然这样狠毒冷淡”小如愤恨地望着楚少阳冷酷的背影,哽咽着咬住了嘴唇,回过头来,她伏在沈凝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小姐,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奴婢这就再去求王爷,让他一定为您请个大夫过来。”
她咬咬牙,擦干了眼泪,正准备站起身。
“小如,别去。”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如一呆,回过头来,只见沈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眸子乌黑清亮,熠熠生辉,哪里有半点快要断气之人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大小姐,你、你你没事了?”
“我当然没事。”
沈凝嘻嘻一笑,对着小如眨了眨眼:“人全都走光了?”
小如愣愣地兀自没反应过来,喃喃答道:“走、走光了。”
“那就好。”
沈凝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草屑。
她低头看到木板上楚少阳留下的那两个深深的掌印,忍不住吐吐舌头。
“好厉害的功夫!”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武功高手啊!
没想到这楚少阳不但会武功,而且内力还很深厚。
本来她还想凭着自己在现代学过的几招武术散打,攻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来个擒贼先擒王。
可现在看来,她的那些花拳绣腿,给楚少阳提鞋子都不配。
幸好她当时灵机一动,想出了装死这个法子,果然成功的骗过了楚少阳的眼睛。
沈凝忍不住得意的一笑。
据沈凝观察,楚少阳此人,骄傲自大,刚愎自用,这种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
她今天在喜堂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前狠狠地削了他的面子,让他出了一个大大的丑,无异于捅了老虎的屁股。
现在楚少阳这只老虎彻底被她给惹毛了,他肯定是生吞活剥她的心都有。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趁着楚少阳还没露面,一定要想法子赶紧逃出去。
沈凝打定了主意,去推小如。
“小如,醒醒,小如,快醒醒。”她在小如的人中用力一掐。
小如“嘤”的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大小姐,我的头为什么这么疼?咱们这是在哪里呀?”她揉着双眼看着周围,神智还不太清醒。
“这里是定远王府的柴房,咱们被楚少阳的人抓回来了。”
“啊!”小如一下子吓醒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嘘,别作声,咱们得想法子逃出去。”
沈凝走到门前,用力一推,发现柴门被从外面上了锁,而两扇窗户也关得紧紧的,毫无疑问被封住了。
她从门缝往外瞧去,只见十几名家丁守在门口,一个个腰圆膀阔,五大三粗。
完了,看来是逃不出去的了。
那该怎么办呢?
沈凝秀眉微蹙,一根手指点在下巴上,轻轻敲击。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可是还没等到她想出主意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同时让她浑身一凛。
她把眼凑到门缝上,只见一队人正气势汹汹地走近。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一袭大红色的喜袍,俊逸无双的脸庞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眉宇间含着一抹煞气,不是楚少阳又是哪个!
糟糕!
沈凝暗暗叫苦,脑子飞快地转动,想找条脱身之计,但情急之下,哪里想得出来。
小如也意识到了危险,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挡在沈凝的面前,叫道:“大小姐,一会儿我来缠住王爷,你找机会逃出去。”
逃?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沈凝摇了摇头,抬手抚着小如的头发,对她微微一笑。
虽然这丫头的脑筋不够灵光,但她的忠心让她很是感动。
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
“开锁!”楚少阳冷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咣啷一声,锁打开了,紧接着两扇板内向内飞起,啪啪两声,落在地上,草屑四溅。
两扇木板门上,各自印着一个深深的手掌印。
楚少阳这一出手,就声势惊人。
就在这时,沈凝的身体突然直挺挺地向后摔倒。
“大小姐,你怎么了?”小如大惊失色,抢上去要扶,却来不及了。
沈凝倒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搐,两眼翻白,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沫。
小如吓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大小姐!”
她惊慌失措地跪在沈凝的身边,去擦沈凝嘴边的血沫,却发现越擦越多。
“大小姐,原来刚才你是装的!”小如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嘻嘻,当然是装的,我要是不装死,楚少阳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沈凝用袖子擦去了嘴角的血渍,吸了一口冷气,眉头微蹙。
刚才为了演得逼真,她不得己咬破了舌头。
“大小姐,你怎么装得那么像啊,奴婢都要被你吓死了,奴婢以为你真的”小如吸吸鼻子,眼圈还红红的。
“好了,现在没事了,那个没长眼珠子的混蛋男人终于滚蛋了。”沈凝用袖子替小如擦眼泪,关切问道:“小如,他有没有踢痛你?”
“奴婢没事。”小如摇摇头,她只是担心沈凝,刚才她挨的那一脚着实不轻,可她却一个字也不提。
“大小姐,趁现在没人,咱们赶紧逃走吧?你能骗得了王爷一时,可骗不了他一世啊,他很快就会派人来给大小姐你、你收尸,要是发现大小姐你是骗他的,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她急急地拉住沈凝的衣袖,看到刚才王爷满脸杀气的样子,分明是想要了大小姐的命!
沈凝却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缓缓道:“不,我不逃,我要留在这里。”
“可是、可是王爷派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啊。”小如急得汗都出来了。
“小如,你放心,水来土淹,兵来将挡,一会儿我自然会有法子。”沈凝一脸笃定。
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楚少阳神通广大,把刚逃出府去的她抓了回来,那么她再逃也是无用,迟早还是会落入他的手里。
既然他有本事抓她回来,那她就留在这里,和他斗上一斗,顺便再会会她那个白莲花妹妹。
她摸着后脑勺肿起的鼓包,嘶了一声,磨了磨牙。
楚少阳,这笔账她记下了。
她要是不把这定远王府搅的鸡飞狗跳,还真对不起她后脑上挨的这一记闷棍!
看到沈凝嘴角露出的诡异笑容,小如突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直觉到有人要倒大霉了。
“不好了,大小姐,王爷真的派人来了,咱们快找地方躲一躲吧。”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如看到远处有灯火闪动,几名婆子打着灯笼,后面还有几个家丁抬着棺材直奔柴房而来。
“躲?我为啥要躲?”
沈凝也看到了那一幕,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呵呵,有意思。
楚少阳还真的派人抬着棺材给她收尸来了。
她上前一步,迈出了柴房,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那一队人走近。
走在前面的几名婆子远远看到柴房门口站着一个人,也不在意。
她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前来给刚刚进门三天的王妃娘娘收尸,她们关心的是柴房里面的死人,而不是站在门外的活人。
几名婆子走到柴房门口,有一名婆子嫌沈凝挡住了门口,还伸手推了她一把,嚷嚷道:“你是在哪儿当差的,没事儿没到处乱逛,这里不是你呆的地儿!”
沈凝轻轻一闪,那婆子就推了个空。
沈凝三天之前嫁进定远王府,当天晚上就因为重“病”发作被送进了柴房,所以府里上上下下的佣人们几乎都没见过她的脸。
这群婆子不过是粗使下人,自然不认识沈凝。
“请问你们几位,到这柴房来是做什么啊?”沈凝也不挑破身份,面带笑容地问道。
一名婆子只当她是个丫头,一脸不耐烦地道:“咱们奉了王爷之命,来给王妃娘娘收尸的,不相干的人闪一边去。”
她一边说,一边跨进柴房的门坎,四面张望了一下,奇怪地道:“咦,王妃的尸体呢?怎么没有?不是说王妃已经快咽气了吗?”
几名婆子一起进了柴房,东翻西找起来。
沈凝的手扶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笑道:“你们在找王妃吗?我知道王妃在哪。”
“在哪?”婆子们纷纷向她看来。
“在这儿。”沈凝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我就是王妃,王妃就是我。”
“什么!你就是王妃!”几名婆子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凝。
“如假包换。”沈凝笑着点点头。
可是婆子们还是不敢相信。
不是说王妃已经要死了吗?可是眼前这少女不但活蹦乱跳,而且言笑晏晏,哪里看得出半点要断气的样子。
她怎么可能会是王妃!
一名婆子忽然看到了沈凝身边的小如,呆了呆,指着小如道:“咦,我认得她,她是王妃的陪嫁丫头,三天前我曾经见过她的。”
闻言,几名婆子再次看向沈凝。
一个婆子鼻孔朝天,不冷不热地道:“你真的是王妃?”
她们之前不知道沈凝身份的时候,态度自会不会恭敬,这时候虽然怀疑沈凝是王妃了,可是一个个脸上全都露出不屑的表情。
小如看在眼里,不由心头有气,她上前一步,大声道:“她当然是王妃娘娘,你们几个下人见到了王妃娘娘,还不下跪行礼?”
“呵呵,下跪行礼?”
婆子们冷笑起来,好像小如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们全都站得笔直,连膝盖都没弯上一弯,就当眼前没有沈凝这个人一样。
“你们这群奴才,竟敢对王妃娘娘不敬,你们、你们”小如气得握紧了拳头,脸都红了。
“咱们是奉了王爷的命,来给王妃收尸的,王爷之命,奴婢们不敢有违,你闪开!”
两个婆子走上前,抓住小如的胳膊把她推到一旁,另外几个便走上前来要抓沈凝。
“你们好大胆!王妃娘娘根本没有死,你们竟然当着王妃娘娘的面说这种话!你们要干什么?住手!快住手!谁也不许碰我家小姐!”小如尖声叫道。
她气得浑身哆嗦,拼命想要挣脱,却被两名婆子用力拉住。
婆子们半点也没把沈凝放在眼里。
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三天前进门的那个正牌王妃是个不受宠的废物,刚刚进门就被王爷下令送进了柴房养“病”,而王爷今天刚娶进门的,才是未来真正的正牌王妃。
楚少阳揣了一肚子的怨气,原本准备尽数发泄在沈凝身上,可他万万没想到,一进门来看到的会是这般情景,不由的愣住了。
难道自己刚才掌击木门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后,所以无巧不巧的中了自己的掌力?
那两掌他虽然只用了四成的功力,但是寻常人的血肉之躯绝对禁受不起。
而看沈凝的样子,倒的确像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忽然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就像是他攒足了全身力气挥出去的一拳,一下子打在了空气里。
这股子邪火上不来,下不去,快把他憋死了。
因为他好歹也是堂堂的定远王,总不能向一个快要死的女人出手泄愤。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楚少阳的颜面何存?
“死得这得容易,真是便宜了你这贱人!”
楚少阳打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地上的沈凝,转身而出。
“王爷,求您救救我家大小姐,求求你……”
小如哭着冲过去,跪在楚少阳的脚边,拉住他的袍角,苦苦哀求。
楚少阳居高临下地斜视着小如,眼神中满是冷酷和厌恶。
“好,看在她是本王正妃的份上,本王就发一次慈悲,派人来给她收尸,再赏她一具棺材。”他残忍而冷绝地说道,一脚踢开小如,“滚!”
他袍袖一拂,毫不留情地大步离开。
拿着皮鞭和棍棒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奉令前来教训王妃,可王妃却倒地在上口吐鲜血,奄奄一息,他们总不能拿着鞭子和棍棒招呼一个马上就死的人吧?
管家一挥手,带着所有的下人们一起离开。
柴房里只剩下吐血抽搐的沈凝和哭成了泪人儿的小如。
“王爷他居然这样狠毒冷淡……”小如愤恨地望着楚少阳冷酷的背影,哽咽着咬住了嘴唇,回过头来,她伏在沈凝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小姐,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奴婢这就再去求王爷,让他一定为您请个大夫过来。”
她咬咬牙,擦干了眼泪,正准备站起身。
“小如,别去。”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如一呆,回过头来,只见沈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眸子乌黑清亮,熠熠生辉,哪里有半点快要断气之人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大小姐,你、你……你没事了?”
“我当然没事。”
沈凝嘻嘻一笑,对着小如眨了眨眼:“人全都走光了?”
小如愣愣地兀自没反应过来,喃喃答道:“走、走光了。”
“那就好。”
沈凝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草屑。
她低头看到木板上楚少阳留下的那两个深深的掌印,忍不住吐吐舌头。
“好厉害的功夫!”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武功高手啊!
没想到这楚少阳不但会武功,而且内力还很深厚。
本来她还想凭着自己在现代学过的几招武术散打,攻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来个擒贼先擒王。
可现在看来,她的那些花拳绣腿,给楚少阳提鞋子都不配。
幸好她当时灵机一动,想出了装死这个法子,果然成功的骗过了楚少阳的眼睛。
沈凝忍不住得意的一笑。
她们一点也不傻,知道该奉承讨好谁,该践踏贬低谁。
王爷下令让她们给王妃收尸,她们自然会一丝不苟地照办。
既然王妃还没有死,那她们就把她变成一具尸体好了。
婆子们一个个目露凶光,对沈凝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大小姐,这些奴才想要害你,你快跑,你快跑啊!”小如看出了婆子们的意图,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放声大叫。
“跑?这府里全都是王爷的人,她就算是插上翅膀也跑不了,王妃,你还是乖乖地自己爬进棺材里,也免得奴婢们动手。”
几名婆子和家丁将沈凝围在中间,为首的婆子冷冷说道。
在她们眼中,沈凝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
小如吓得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了,她拼命大叫:“我家大小姐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室王妃,是你们的主子!主子!你们这是在弑主!你们你们就不怕王爷知道了砍你们的头吗?”
“咱们正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给王妃收尸的。”为首的婆子把收尸两个字拖长了音。
她见沈凝站着不动,皱了下眉头,一摆手:“王妃,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奴婢们只好动手了。大伙儿一起上,把她关到棺材里去!”
婆子们和家丁摩拳擦掌,向着沈凝逼近。
情势危急,小如急得哭都哭不出来。
“呵呵。”被包围在人群中央的沈凝突然笑了。
她这一笑,把众人都笑愣了,就连小如也不例外。
小如直勾勾地看着沈凝,心里一个劲地叫着:老天,不是吧?自家大小姐不会是被吓傻了吧?这都火烧眉毛了,人家马上就要动手杀她了,大小姐居然还笑得出来!
婆子和家丁们也认为沈凝被吓傻了,不过他们才不在乎沈凝是疯还是傻,他们要做的就是,把她送进棺材。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楚少阳府里的狗奴才,就是欠揍!”
沈凝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敛,声音清冷,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月光下,她穿着白衣的纤长身影茕茕而立,凛然不可侵犯。
众人都被她震慑了一下,脚步顿了顿,接着又迈步上前。
不过是个纸老虎,有什么可怕!
他们人多,才不会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给唬住。
沈凝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眼神中没有半点惧怕之意。
来自现代的她学过武术散打,虽然和楚少阳比起来,她会的这点微末功夫还不配给他提鞋子,但是用来教训这些四肢不勤的奴才们却不在话下。
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要是不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她日后还怎么在这王府里立足!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带头婆子气焰嚣张的脸上,她第一个要出手教训的,就是她。
“啪!”一声清脆的掌击,打破了夜的沉静。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又是两声清脆的啪啪声。
带头的那婆子一张口,“哇”的一声,满嘴的牙齿掉了一地,一张脸肿得像猪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众人全都想不到,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沈凝会出手打人,而且打得这么重,三巴掌打掉了那婆子的满口牙。
好大的力气!
他们倒抽了一口冷气,意识到沈凝不是好惹的果子,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小如更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沈凝晃了晃微酸的手腕,表面上若无其事,可她心中的惊讶也不在众人之下。
不对劲!
要知道牙齿这东西最是坚固,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扇掉人的满嘴牙齿。
就在刚才她抬起手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缕柔和的风从她身后吹到,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向前挥出,一巴掌抽上了那婆子的脸。
接着她的右掌不受控制地又给了那婆子两记耳光。
就像是有人推动着她的手在打人一样。
沈凝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她皱起眉头思索,不由得出神。
“这恶妇敢行凶打人,大伙儿一起上!拿下这恶妇!”
被打落了牙齿的婆子吐出一口血沫,看着沈凝的目光中全是怨毒,恶狠狠地叫道。
众人再次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撸起袖子,就要对沈凝动手。
“大小姐,小心!”小如紧张得都不能呼吸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凝再次出手。
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几名婆子和家丁的身体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摇摇晃晃,然后像破布袋子一样,扑通扑通摔倒在地。
他们被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小如的下巴都惊掉了。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凝,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威风凛然的沈凝,就是原来那个懦弱胆小的大小姐!
“这几巴掌,是教训你们有眼无珠,不敬主子!下次再敢对本王妃无礼,本王妃可就不会对你们这样客气了。”
沈凝冷冷地环视全场,目光冷诮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呸,你算什么王妃!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的下堂妇,你就等着王爷收拾你吧!”
掉了牙齿的婆子恨沈凝入骨,兀自嘴硬,骂完之后爬起身来就跑,准备去向楚少阳报信。
沈凝冷笑一声,也不去追,右足忽然抬起,脚上的鞋子离脚飞出,“啪”的一声,正好砸在那婆子的后心。
那婆子眼珠子突了出来,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杀杀人了!杀人了!”
众人吓得脸色惨白,全身抖得像筛糠,有心想逃,可两腿软得面条儿似的,爬都爬不起来。
不都说王妃是个病得要死的废物吗?怎么会这么强悍?
“滚!”沈凝冷冷地叱了一声。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连头也不敢回。
“等等!”沈凝突然又道。
所有人立刻像被点了穴道一样站住,回过头来,眼神中全是恐惧。
“把这只不会说人话的狗带走。”沈凝指了指停放在一旁的棺材,“现成的棺材,正好给她收尸。”
众人被沈凝吓破了胆,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七手八脚地抬起昏迷不醒的没牙婆子,放进了棺材里,夹起了尾巴灰溜溜地离开。
“大小姐,原来刚才你是装的!”小如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嘻嘻,当然是装的,我要是不装死,楚少阳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沈凝用袖子擦去了嘴角的血渍,吸了一口冷气,眉头微蹙。
刚才为了演得逼真,她不得己咬破了舌头。
“大小姐,你怎么装得那么像啊,奴婢都要被你吓死了,奴婢以为你真的……”小如吸吸鼻子,眼圈还红红的。
“好了,现在没事了,那个没长眼珠子的混蛋男人终于滚蛋了。”沈凝用袖子替小如擦眼泪,关切问道:“小如,他有没有踢痛你?”
“奴婢没事。”小如摇摇头,她只是担心沈凝,刚才她挨的那一脚着实不轻,可她却一个字也不提。
“大小姐,趁现在没人,咱们赶紧逃走吧?你能骗得了王爷一时,可骗不了他一世啊,他很快就会派人来给大小姐你、你收尸,要是发现大小姐你是骗他的,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她急急地拉住沈凝的衣袖,看到刚才王爷满脸杀气的样子,分明是想要了大小姐的命!
沈凝却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缓缓道:“不,我不逃,我要留在这里。”
“可是、可是……王爷派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啊。”小如急得汗都出来了。
“小如,你放心,水来土淹,兵来将挡,一会儿我自然会有法子。”沈凝一脸笃定。
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楚少阳神通广大,把刚逃出府去的她抓了回来,那么她再逃也是无用,迟早还是会落入他的手里。
既然他有本事抓她回来,那她就留在这里,和他斗上一斗,顺便再会会她那个白莲花妹妹。
她摸着后脑勺肿起的鼓包,嘶了一声,磨了磨牙。
楚少阳,这笔账她记下了。
她要是不把这定远王府搅的鸡飞狗跳,还真对不起她后脑上挨的这一记闷棍!
看到沈凝嘴角露出的诡异笑容,小如突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直觉到有人要倒大霉了。
“不好了,大小姐,王爷真的派人来了,咱们快找地方躲一躲吧。”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如看到远处有灯火闪动,几名婆子打着灯笼,后面还有几个家丁抬着棺材直奔柴房而来。
“躲?我为啥要躲?”
沈凝也看到了那一幕,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呵呵,有意思。
楚少阳还真的派人抬着棺材给她收尸来了。
她上前一步,迈出了柴房,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那一队人走近。
走在前面的几名婆子远远看到柴房门口站着一个人,也不在意。
她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前来给刚刚进门三天的王妃娘娘收尸,她们关心的是柴房里面的死人,而不是站在门外的活人。
几名婆子走到柴房门口,有一名婆子嫌沈凝挡住了门口,还伸手推了她一把,嚷嚷道:“你是在哪儿当差的,没事儿没到处乱逛,这里不是你呆的地儿!”
沈凝轻轻一闪,那婆子就推了个空。
“大小姐,你好厉害啊!”小如兴奋得两眼放光,她先去捡了沈凝的鞋子,然后奔到沈凝身边,仰起小脸崇拜地望着她。
沈凝穿好了鞋,却是一脸的凝重,没有半点得意和喜悦。
她目光四下一扫,冷冷地道:“出来!”
小如一愣:“什么出来?”
沈凝不答,她的视线落在柴房后面的一垛柴草堆上,嘴角微勾,冷笑一声道:“怎么,有胆子做,却没胆子露面吗?”
“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呀?奴婢怎么听不懂?”小如一头雾水。
沈凝推开小如,迈步向那草堆走去,顺手抽出一根干柴棒。
“阁下要是再不露面,我可就要动手了。”
她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刚才有人在暗中出手相助,而且这个人的功夫极高,除了她之外,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察觉出来。
她只是会一些简单的功夫招式,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打倒十几个婆子家丁,是她身后的那人不露痕迹地控制着她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饰之势,甩出去十几个耳光。
直到现在,她的右臂还酸痛不己。
那人一定就躲在她的身后,可她回头瞧过,除了这个柴草垛,再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柴草堆后面静静的,连呼吸声也没有。
沈凝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她跺跺脚,绕到草垛后面,却发现空无一人。
如果刚才后面真的有人,也早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只是,这人为什么要帮我教训那些奴才呢?”她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这王府里人生地疏,不可能会有人出手帮她。
而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搜了搜,发现原主并不认识什么武功高强的人物。
“大小姐,你在找什么啊?”小如凑过来,一脸纳闷地看得草垛。
“没什么。”沈凝摇摇头。
“大小姐,你刚刚可真是威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呀,奴婢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小如的小脸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心里说不出的解气。
哼,让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再欺负大小姐!
沈凝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她清亮的眼神四下逡巡,不知怎的,她始终觉得在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绝对不是错觉。
只是对方是友非敌,刚刚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对方既然不愿意露面,她也不能强迫人家。
“刚才的事,多谢了!不管阁下是为了什么原因帮了我,这个情,我领了。”她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她知道隐身暗处的那人一定会听得到。
小如瞪大了眼睛,奇哉怪也,大小姐居然对着空气说起话来。
“小如,咱们走吧。”
沈凝拉住小如的手,捡起一只丢在地上的灯笼,辨明了一下方向,往前走去。
她不想在柴房这里逗留。
打完了小狗,很快就会有老狗出来找回场子。
不过她现在很累,没精力应付,她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继续斗。
“大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是逃出王府吗?”
沈凝挑着一盏孤灯,在黑暗的宅子里转来转去,没走多远,小如就彻底迷糊了。
“逃?我为什么要逃?”沈凝挑起了眉毛。
“因为因为”小如期期艾艾地不敢说。
“因为我打死了人?”沈凝替她说了出来,轻笑一声:“你放心,那婆子没死,只不过是暂时晕过去罢了。”
小如登时松了一口气,拍拍心口:“还好,还好。”
“不过,大小姐你打伤了那些人,他们肯定会去向王爷报信儿,王爷绝不会放过咱们的。大小姐,咱们还是趁夜逃走吧。”她很快又担心地道。
“不,我不逃!”沈凝定定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偷偷摸摸地钻狗洞,我会光明正大的走,而且我要楚少阳一步三跪地送我走出定远王府的大门!”
她用力握了一下拳,信心十足。
小如惊得瞪圆了眼珠子,大小姐这是在发誓么?可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定远王楚少阳是谁?他可是皇帝陛下的亲侄子,权势显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这种骄傲自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向大小姐一步三跪
沈凝的眼睛像是猫眼儿般,在暗夜中闪闪发亮。
她已经从原主的记忆中调出了王府的线路图,只要是原主走过的路,她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拉着小如的手,就像是逛着自家的后花园,东一弯,西一绕。
王府里的路径越是错踪复杂,她就越是走得轻车熟路。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分,两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小石桥,小石桥的后面是一座碧瓦白墙的院落。
说也奇怪,一路行来,她们竟然没遇到什么巡逻的侍卫和家丁。
看到两扇黑漆大门上贴着两个大红色的“喜”字,小如忍不住低呼一声。
“大小姐,咱们好像走回新房来了。”
“不错,我就是要去新房。”
沈凝迈步踏上石桥,挑起灯笼,打量着这个地处偏僻的所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如果不是大门贴着喜字,任是谁也想不到,眼前这破旧的宅院会是楚少阳给他的正室王妃准备的新房。
“大小姐,咱们还是别去新房了吧,没得到王爷的同意就擅自进新房,王爷他一定不会高兴的。”小如扯着沈凝的衣袖,想阻止她。
闻言,沈凝回过头来,看着小如。
“如果咱们现在去住柴房,楚少阳他会高兴吗?”她问。
“当然不会。”小如马上摇摇头。
大小姐打了王爷派去的人,王爷不气得暴跳如雷才怪,怎么可能会高兴。
“对啊,既然不管咱们住新房,还是住柴房,楚少阳都不会高兴,那咱们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去住那个四处漏风的破柴房,而不住这个舒适得多的新房呢?”沈凝一本正经地问道。
对呀,是这么个理儿!
小如越想越觉得沈凝说得有道理。
“大小姐,你说的对,那咱们今晚上就住新房。”她拍拍手,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沈凝却收起了笑容,眼神中若有所思。
除了她刚才告诉小桃的原因之外,她来新房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找出三天前在她的燕窝粥中下毒之人!
院门并未上闩,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是个不大的院子,穿过石子小路,前面是一排五间的厢房。
沈凝记得她的新房位于正中间,放眼看去,只见另外四间都黑漆漆的,只有中间那个房间透出烛光,显然里面有人。
她对小如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近,来到门前,只见房门虚掩着,里面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正在翻箱倒柜,挑挑拣拣。
“春桃姐姐,这个王妃真穷,带来的嫁妆真寒碜。”那名叫夏荷的丫鬟脸蛋圆圆,从衣箱里翻出几件沈凝的衣裳,看了一眼之后,一脸嫌弃地丢在一旁。
“是啊,听说她在国公府里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陪嫁,咱们赶紧翻翻有什么值钱的,那些破烂直接丢出去便是。”春桃是个瓜子脸,两条吊梢眉,看上去有些刻薄,说话也和她的长相一样刻薄。
小如一见到这两名丫鬟,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两名丫鬟是大小姐嫁过来的时候,王爷派来服侍大小姐的,可是她两人对大小姐却是一副鼻孔朝天,爱搭不理的模样。
大小姐喝下燕窝粥后昏迷不醒,她曾经哭着哀求这两名丫鬟去请大夫,通报王爷,可是两个人打鼻孔里冷哼一声,一个说自己有事,一个说自己腿疼,竟然撒手走了。
再定睛一瞧,她更是险些气炸了心肺。
因为这两名丫鬟在翻拣的箱子,竟然是大小姐带来的嫁妆!
两只妆奁的箱盖敞开着,里面大小姐陪嫁的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丢了一地,两个人还在尖酸刻薄地讽刺大小姐穷酸,她哪里还能忍耐得住?
她正准备发作,沈凝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轻声道:“嘘,稍安勿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呀,春桃姐姐,你瞧我找到了什么?真漂亮。”
夏荷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两只香囊,一红一绿,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物事,但两只香囊描金绣银,一看就与众不同。
小如一见,登时激动起来,几乎想要冲进去抢。
这两只香囊可是过世的夫人留给大小姐的遗物,大小姐一直当宝贝一样珍藏着,怎么可以落在这两个丫头手里?
沈凝却出手拉住了她,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继续从门缝往里瞧去。
“啊!好美的镯子!”
房间里,两名丫鬟打开了香囊,取出来两只色泽柔美、通透温润的玉镯,两人的呼吸一下子变粗了,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玉镯。
在烛光照射下,玉镯光华流转,散发出让人迷醉的光晕。
春桃和夏荷都见过不少好东西,寻常物事自是瞧不在眼里,可是看到这两只玉镯之后,两个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她们想都没想地就一人一只,戴在了手腕上,对着烛光欣赏,啧啧称赞。
沈凝三天之前嫁进定远王府,当天晚上就因为重“病”发作被送进了柴房,所以府里上上下下的佣人们几乎都没见过她的脸。
这群婆子不过是粗使下人,自然不认识沈凝。
“请问你们几位,到这柴房来是做什么啊?”沈凝也不挑破身份,面带笑容地问道。
一名婆子只当她是个丫头,一脸不耐烦地道:“咱们奉了王爷之命,来给王妃娘娘收尸的,不相干的人闪一边去。”
她一边说,一边跨进柴房的门坎,四面张望了一下,奇怪地道:“咦,王妃的尸体呢?怎么没有?不是说王妃已经快咽气了吗?”
几名婆子一起进了柴房,东翻西找起来。
沈凝的手扶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笑道:“你们在找王妃吗?我知道王妃在哪。”
“在哪?”婆子们纷纷向她看来。
“在这儿。”沈凝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我就是王妃,王妃就是我。”
“什么!你就是王妃!”几名婆子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凝。
“如假包换。”沈凝笑着点点头。
可是婆子们还是不敢相信。
不是说王妃已经要死了吗?可是眼前这少女不但活蹦乱跳,而且言笑晏晏,哪里看得出半点要断气的样子。
她怎么可能会是王妃!
一名婆子忽然看到了沈凝身边的小如,呆了呆,指着小如道:“咦,我认得她,她是王妃的陪嫁丫头,三天前我曾经见过她的。”
闻言,几名婆子再次看向沈凝。
一个婆子鼻孔朝天,不冷不热地道:“你真的是王妃?”
她们之前不知道沈凝身份的时候,态度自会不会恭敬,这时候虽然怀疑沈凝是王妃了,可是一个个脸上全都露出不屑的表情。
小如看在眼里,不由心头有气,她上前一步,大声道:“她当然是王妃娘娘,你们几个下人见到了王妃娘娘,还不下跪行礼?”
“呵呵,下跪行礼?”
婆子们冷笑起来,好像小如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们全都站得笔直,连膝盖都没弯上一弯,就当眼前没有沈凝这个人一样。
“你们这群奴才,竟敢对王妃娘娘不敬,你们、你们……”小如气得握紧了拳头,脸都红了。
“咱们是奉了王爷的命,来给王妃收尸的,王爷之命,奴婢们不敢有违,你闪开!”
两个婆子走上前,抓住小如的胳膊把她推到一旁,另外几个便走上前来要抓沈凝。
“你们好大胆!王妃娘娘根本没有死,你们竟然当着王妃娘娘的面说这种话!你们要干什么?住手!快住手!谁也不许碰我家小姐!”小如尖声叫道。
她气得浑身哆嗦,拼命想要挣脱,却被两名婆子用力拉住。
婆子们半点也没把沈凝放在眼里。
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三天前进门的那个正牌王妃是个不受宠的废物,刚刚进门就被王爷下令送进了柴房养“病”,而王爷今天刚娶进门的,才是未来真正的正牌王妃。
“没想到那穷酸王妃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夏荷抚着玉镯,爱不释手地道。
“嗯,夏荷妹妹,咱们赶紧把这些破破烂烂不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丢出去吧。”春桃得了这只玉镯,对旁的东西再也瞧不上眼,还往丢在地上的衣服啐了一口。
小如看在眼里,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大小姐还没死呢,这两个丫环就迫不及待地把大小姐的东西当成破铜烂铁一样往外扔,真是欺人太甚!
她再也忍不住了,挣脱开沈凝的手,用力推开房门,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些都是我家大小姐的嫁妆,你们这两个偷东西的贼!”
“谁!”
春桃和夏荷没想到房外有人,齐齐吓了一跳,等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小如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呸!原来是你这个陪嫁的小丫头,你不给你家大小姐哭丧去,来这里做什么?”春桃斜起眼角,正眼也没瞧向小如,拎起一件衣服就箱子里塞。
她们都接到了消息,说是王妃逃出去不久就被王爷抓了回来,关进了柴房,王爷还亲自动手,打得王妃口吐鲜血而亡,并且已经派人去给王妃收尸了。
所以这两丫头才趁着还没有人来接收沈凝的衣物,先把值钱的东西拒为己有。
“拿开你的脏手,别动我家大小姐的东西!”小如冲进房去,从春桃手中夺下衣服,看着被弄脏的衣服,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过全是些破破烂烂的玩艺,送给我们也不稀罕,你全拿走好了,拿到当铺里还能换点银子,给你家大小姐买点纸钱烧烧,也不枉了你们主仆一场。”说话的是夏荷,她撇着嘴巴,尖酸刻薄地说道。
“你”小如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两个人手上的玉镯,叫道:“这是我家大小姐的陪嫁之物,你们这两个小贼,快还来!还给我!”
“什么陪嫁之物,什么小贼,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春桃和夏荷一起冷笑起来,“我家王爷已经派人给你家大小姐收尸去了,你还是赶紧去送她最后一程,别去晚了,连你家大小姐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两人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门“咣当”一响,一股凉风吹了进来,吹得门板微微摇晃。
“是谁,在咒我死啊?”一个低低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春桃和夏荷吓了一跳,同时抬头往门口瞧去,只见一条白衣人影站在门前,长发披肩,一张脸面无表情,两只眼珠直勾勾地。
“鬼有鬼”两名丫环只觉得寒毛倒竖,牙齿咯咯直响。
这、这可不是王妃的鬼魂么?
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晕了过去。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两个这么怕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沈凝似笑非笑,清亮如水的目光在两个丫鬟的脸上转了转,迈步进房。
房间里点着两枝蜡烛,她的影子被烛光拖得长长的,映在青砖地面上。
夏荷一低头瞧见,胆子登时大了起来。
有影子的是人,不是鬼!
“原来是王妃,你怎么没死?”夏荷皱了下眉头,语气里没有半点敬意。
“怎么,你这么希望我死吗?”沈凝看着她手腕上的玉镯,勾起唇角笑了笑,“是啊,我要是死了,这只冰花芙蓉玉镯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了,是不是?”
夏荷的脸一红,把右手往身后一藏,大声道:“什么冰花芙蓉玉镯,奴婢不明白王妃在说什么。”
“呵呵,还有你,”沈凝又转向春桃,眼角对着她的手腕一瞥,笑吟吟地道:“你戴的这只玉镯名叫天河金丝玉,也是珍贵无比,果然好眼光。”
春桃脸色发白,却一脸镇定地道:“这只镯子是奴婢的母亲传给奴婢的,奴婢孤陋寡闻,不知道它叫什么天河金丝玉。”
看到两个丫鬟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偷了大小姐的玉镯还说是自己家的,小如的脸不由涨得通红。
“你们、你们好不要脸”她指着两名气焰嚣张的丫鬟,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转头去看沈凝:“大小姐,她们偷了你的镯子,你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们!”
刚才沈凝一出手,就揍得十几个婆子家丁满地找牙的画面还在她眼前晃,她相信大小姐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偷东西的贼。
沈凝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期待的眼神,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唇角翘起,笑了起来。
“我和这两位丫鬟姐姐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两只镯子就算是我送给两位的见面礼,两位姐姐喜欢就好。”她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小如和另外两名丫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小姐,你你”小如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可以把夫人留给你的遗物送人?还送给这两个贱人?你忘了她们是怎么对你的吗?她们她们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
她感觉那个霸气四溢的大小姐不见了,又变成了以前那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人了。
她心中一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春桃和夏荷都得意非凡,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这个王妃还算是有眼力,懂得讨好她们。
要知道落魄的不如鸡,一个不受宠失了势的王妃,今后在这王府里的地位连丫鬟也不如。
“王妃娘娘的赏赐,奴婢们就却之不恭了。”两名丫鬟皮笑肉不笑。
夏荷顿了顿,又道:“王妃是尊贵之人,奴婢们可当不起这一声姐姐,奴婢名叫夏荷,她是春桃,王妃要是没什么吩咐,那奴婢们就告退了,不陪王妃闲聊了。”
她装模作样地向沈凝福了福,便一脸高傲地准备出门。
“你们,不许走!”小如恨得咬牙切齿,双臂一伸拦住了门口。
这两丫鬟的架子简直比小姐还大!而且她们一出门,准是去向王爷报信。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开!”夏荷眼睛一瞪,伸手就打。
她是王府里的家生子,父母都是有脸面的下人,所以一直自恃高人一等,她连沈凝这个王妃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小如。
她的手停在了空中。
她们一点也不傻,知道该奉承讨好谁,该践踏贬低谁。
王爷下令让她们给王妃收尸,她们自然会一丝不苟地照办。
既然王妃还没有死,那她们就把她变成一具尸体好了。
婆子们一个个目露凶光,对沈凝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大小姐,这些奴才想要害你,你快跑,你快跑啊!”小如看出了婆子们的意图,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放声大叫。
“跑?这府里全都是王爷的人,她就算是插上翅膀也跑不了,王妃,你还是乖乖地自己爬进棺材里,也免得奴婢们动手。”
几名婆子和家丁将沈凝围在中间,为首的婆子冷冷说道。
在她们眼中,沈凝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
小如吓得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了,她拼命大叫:“我家大小姐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室王妃,是你们的主子!主子!你们这是在弑主!你们……你们就不怕王爷知道了砍你们的头吗?”
“咱们正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给王妃收尸的。”为首的婆子把收尸两个字拖长了音。
她见沈凝站着不动,皱了下眉头,一摆手:“王妃,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奴婢们只好动手了。大伙儿一起上,把她关到棺材里去!”
婆子们和家丁摩拳擦掌,向着沈凝逼近。
情势危急,小如急得哭都哭不出来。
“呵呵。”被包围在人群中央的沈凝突然笑了。
她这一笑,把众人都笑愣了,就连小如也不例外。
小如直勾勾地看着沈凝,心里一个劲地叫着:老天,不是吧?自家大小姐不会是被吓傻了吧?这都火烧眉毛了,人家马上就要动手杀她了,大小姐居然还笑得出来!
婆子和家丁们也认为沈凝被吓傻了,不过他们才不在乎沈凝是疯还是傻,他们要做的就是,把她送进棺材。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楚少阳府里的狗奴才,就是欠揍!”
沈凝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敛,声音清冷,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月光下,她穿着白衣的纤长身影茕茕而立,凛然不可侵犯。
众人都被她震慑了一下,脚步顿了顿,接着又迈步上前。
不过是个纸老虎,有什么可怕!
他们人多,才不会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给唬住。
沈凝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眼神中没有半点惧怕之意。
来自现代的她学过武术散打,虽然和楚少阳比起来,她会的这点微末功夫还不配给他提鞋子,但是用来教训这些四肢不勤的奴才们却不在话下。
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要是不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她日后还怎么在这王府里立足!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带头婆子气焰嚣张的脸上,她第一个要出手教训的,就是她。
“啪!”一声清脆的掌击,打破了夜的沉静。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又是两声清脆的啪啪声。
带头的那婆子一张口,“哇”的一声,满嘴的牙齿掉了一地,一张脸肿得像猪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笑道:“夏荷,春桃,你们别忙着走,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们呢。”
“礼物?什么礼物?”
两名丫鬟一齐不屑地撇了撇嘴,她们刚才已经把沈凝的两个陪嫁箱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只找到这对值钱的玉镯子,其他的全是些看不上眼的破烂货儿。
“小如,把房门关上,我要送这两位一份重重的大礼,可不能让人瞧见了。”沈凝对着小如温言浅笑,如沐春风。
看到沈凝笑得眉眼弯弯,小如登时精神一振。
刚才大小姐教训那群奴才们的时候也是这样,先是笑眯眯的,接下来就
她马上心领神会地关上了门。
“王妃,有什么礼物就赶紧拿出来,咱们两个还很忙,没空在你这儿多呆”
夏荷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扇上了她的右脸,一下子把她打懵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看着面前好整以瑕的沈凝,尖声道:“你你敢打我”
“啪!”
又一记重重的耳光。
夏荷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眼泪都被打出来了。
“怎么样,这份礼物重不重,喜欢不喜欢?”沈凝笑眯眯地瞅着她,“如果不够重,我还有更重的。”
“王妃打人了!你敢打夏荷妹妹,我要去禀告王爷”
春桃机灵,一见状不妙,撒腿就往门外跑,沈凝伸足一勾,她就跌了个狗啃屎。
“好啊,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我沈凝没死,又活着回来了。”
沈凝想起刚才春桃牙尖嘴利地在背后诋毁自己,还在她的衣服上吐口水,顺手抓住她的头发,毫不留情地也给了她几耳光。
春桃的瓜子脸顿时肿成了南瓜脸。
小如看得直拍巴掌,眉飞色舞,心里头直呼痛快。
这桃的嘴巴比夏荷还要刻薄,活该大小姐教训她。
“你、你等着!王爷绝不会放过你的!”夏荷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儿,她怨毒的目光从眼缝里射出来,狠狠地瞪着沈凝。
沈凝不由得一乐。
真是愚极笨极的丫头,都被自己打成了猪头,还这样嘴硬。
“好啊,你去告诉楚少阳,我正想找他来问问清楚,给王妃下毒,这个罪名该如何处置!”沈凝甩了甩手腕,寻了把椅子坐下来,对小如道:“小如,开门,放这两条狗出去。”
夏荷脸色灰败,小如虽然打开了门,可她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春桃却爬起来,往外就跑。
沈凝的目光一闪,抓起桌上的茶壶丢了过去,正好砸在春桃的腿弯,她扑通一声滚倒在地。
“小如,关门!要是再有人敢逃,就拿棍子打断她的腿!”沈凝冷冷地道。
“是,大小姐。”
小如响亮地答应了一声,砰的关上房门,一手叉腰,一手拎着根柴火棍守在门口,双眼炯炯地瞪着两个丫鬟。
春桃和夏荷这才意识到不妙,两个人看着沈凝,眼中同时露出恐惧之色。
沈凝笑眯眯地点了下头,这样才对。
她要是温柔一点,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个个都是为她是好欺负的。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夏荷走去。
夏荷情不自禁地往后缩,眼神惊恐,看到沈凝就像是看到地狱里来的恶魔一样。
自己有这么可怕么?
沈凝忍不住撇了下嘴巴。
她停在夏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甜美的笑容。
可是那笑容看在夏荷眼里,竟然让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怎的,沈凝的笑竟然比她的疾言厉色更让她觉得可怕。
“你你要干干什么?”她害怕得往后一缩。
“我问,你答,要是你敢说一个字的谎话,可别怪我再送你一份重礼。”沈凝微笑道。
她脸上带着笑,可是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夏荷浑身一凛,赶紧点头,她当然明白沈凝说的重礼是什么。
“王妃娘娘问话,奴婢一定据实回答。”
“很好,三天之前,在我的燕窝粥中下毒之人,是不是你!”沈凝直视着她的眼睛,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夏荷的眼珠忍不住转了转,马上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奴婢。”
“不是你吗?”
沈凝笑了,她可是来自现代的微表情专家,最擅长的就是通过人的肢体语言和细微的表情变化来揣测出对方的心理活动,辨别真假。
所以夏荷说的是真话假话,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笑容一敛,厉色道:“小如,给我重重地打,打这个当面说谎的贱婢!”
夏荷心中又是一颤,惊恐万分。
“王妃娘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没有下毒,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真是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沈凝忍不住摇摇头,夏荷这点说谎的道行,想要骗她,就算是再练上十年也做不到。
“很好,还在说谎!小如,那就打到这个贱婢肯说实话为止。”她面无表情地退开一步。
小如拎着柴火棍子上前,一棍子抽在夏荷的大腿上,夏荷发出一声惨叫。
可小如觉得还不解气,一棍子接着一棍子,打得夏荷满地乱爬。
她记得清清楚楚,三天前大小姐中毒昏迷,她跪下来哀求夏荷去请大夫救命,夏荷却啐了她一口,扬长而去,这种见死不救没心肝的人,就该挨揍!
“王妃娘娘饶命,饶命!别打了,奴婢招了,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做的!”
夏荷被打得连声惨叫,终于吃痛不过,痛哭流涕着承认了。
“小如,停下。”沈凝一抬手。
小如放下棍子,对着夏荷怒目而视,骂道:“你这贱婢好狠的心,我家大小姐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毒害她!”
夏荷哭道:“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不知道那包东西有毒,更不知道王妃娘娘喝下去会吐血昏迷”
“你这贱婢还要狡辩!”小如气得提起棍子。
“别打了,别打了!”夏荷吓得抱住脑袋。
“夏荷,你把事情的经过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记住,你只要说了一个字的谎话,我马上就能看出来,所以,我劝你还是说真话的好。”沈凝盯住夏荷,一字一字地慢慢道。
众人全都想不到,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沈凝会出手打人,而且打得这么重,三巴掌打掉了那婆子的满口牙。
好大的力气!
他们倒抽了一口冷气,意识到沈凝不是好惹的果子,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小如更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沈凝晃了晃微酸的手腕,表面上若无其事,可她心中的惊讶也不在众人之下。
不对劲!
要知道牙齿这东西最是坚固,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扇掉人的满嘴牙齿。
就在刚才她抬起手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缕柔和的风从她身后吹到,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向前挥出,一巴掌抽上了那婆子的脸。
接着她的右掌不受控制地又给了那婆子两记耳光。
就像是有人推动着她的手在打人一样。
沈凝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她皱起眉头思索,不由得出神。
“这恶妇敢行凶打人,大伙儿一起上!拿下这恶妇!”
被打落了牙齿的婆子吐出一口血沫,看着沈凝的目光中全是怨毒,恶狠狠地叫道。
众人再次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撸起袖子,就要对沈凝动手。
“大小姐,小心!”小如紧张得都不能呼吸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凝再次出手。
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几名婆子和家丁的身体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摇摇晃晃,然后像破布袋子一样,扑通扑通摔倒在地。
他们被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小如的下巴都惊掉了。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凝,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威风凛然的沈凝,就是原来那个懦弱胆小的大小姐!
“这几巴掌,是教训你们有眼无珠,不敬主子!下次再敢对本王妃无礼,本王妃可就不会对你们这样客气了。”
沈凝冷冷地环视全场,目光冷诮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呸,你算什么王妃!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的下堂妇,你就等着王爷收拾你吧!”
掉了牙齿的婆子恨沈凝入骨,兀自嘴硬,骂完之后爬起身来就跑,准备去向楚少阳报信。
沈凝冷笑一声,也不去追,右足忽然抬起,脚上的鞋子离脚飞出,“啪”的一声,正好砸在那婆子的后心。
那婆子眼珠子突了出来,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杀……杀人了!杀人了!”
众人吓得脸色惨白,全身抖得像筛糠,有心想逃,可两腿软得面条儿似的,爬都爬不起来。
不都说王妃是个病得要死的废物吗?怎么会这么强悍?
“滚!”沈凝冷冷地叱了一声。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连头也不敢回。
“等等!”沈凝突然又道。
所有人立刻像被点了穴道一样站住,回过头来,眼神中全是恐惧。
“把这只不会说人话的狗带走。”沈凝指了指停放在一旁的棺材,“现成的棺材,正好给她收尸。”
众人被沈凝吓破了胆,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七手八脚地抬起昏迷不醒的没牙婆子,放进了棺材里,夹起了尾巴灰溜溜地离开。
她目光清澈,宛若一湖秋泓,却带着让人不可逼视的波光。
夏荷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觉得在沈凝的面前,自己就像是个透明的,所有的心思算计都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三天前,就是王妃娘娘嫁过来的那天晚上,厨房派人送来一碗燕窝粥,奴婢正准备给王妃送给新房,突然从房间里出来一个丫鬟,她说自己是王妃娘娘的陪嫁丫头,取出一包东西交给我,让我放进粥里”
“你说谎!”
夏荷还没说完,就被小如愤怒的声音打断。
“你说谎!王妃的陪嫁丫头只有我一个,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大小姐,她、她冤枉我!”小如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
夏荷一听到“说谎”两个字就出了一身冷汗,她慌忙道:“奴婢说的是真的,没、没说谎。”
沈凝点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你继续说。”
夏荷顿时松了口气,擦了把冷汗,道:“那丫头说王妃娘娘有病在身,这纸包里大夫开给王妃娘娘的药,可是王妃娘娘不肯喝,她就让奴婢混在燕窝粥里让娘娘服下。奴婢见她从房里出来,就相信了,于是按照她说的做了。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王妃娘娘喝了那碗粥之后,马上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奴婢这才知道不妙,赶着去寻那丫鬟的时候,发现到处找不到她的人影。王妃娘娘,是奴婢愚蠢,上了别人的当,但奴婢真的不知道那包东西是什么,更不是存心要害娘娘的性命,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求娘娘明察。”
她说完之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如气得浑身打颤,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夏荷的嘴。
“大小姐,她全是胡说八道,奴婢从来没有给她纸包,更没有说过那样的混账话,奴婢要是起心害你,就让奴婢下辈子投胎变成一个大王八,一辈子也翻不过身来!”她扑通一声跪在沈凝面前,赌咒发誓的,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凝忍不住扑哧一笑,拉住小如的手让她起身,笑道:“傻丫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在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害我,只有你不会。”
她的话就像一抹暖流,小如顿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大小姐”她抽抽鼻子,感动得想哭。
沈凝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然后转过眼来,神色严厉地盯着夏荷。
夏荷虽然看不到,却觉得背上窜起了一阵寒意。
过了好一会儿,沈凝缓缓说道:“好,我相信你,你起来吧。”
“是,王妃娘娘。”夏荷对着沈凝又磕了一个头,又惊又喜地站起身来。
显然她做梦也没想到,沈凝会这样轻易地饶恕了她。
“春桃,夏荷。”沈凝清清嗓子,开口。
“奴婢在!”两名丫鬟齐声答应,神态不由自主变得恭敬起来。
现在的沈凝在她们眼中,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软弱怂包、任她们欺负的沈大小姐,而是变成了让人又敬又畏的王妃娘娘。
“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从现在开始,你们是效忠于我,还是效忠于楚少阳?”沈凝一字一句地慢慢道。
春桃和夏荷不由面面相觑,不明白沈凝的意思。
忠于王爷和忠于王妃,有区别么?
“你们要是忠于楚少阳,那你们就是他养的狗,你们一个对我出言不敬,一个对我暗中下毒,这笔账嘛,我会和你们好好算上一算。不过你们要是愿意效忠于我,那么以前你们不管做过什么,我都会既往不咎,你们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吧。”沈凝淡淡地道。
春桃和夏荷之前神色紧张,等听到沈凝说完,两个人都松出一口气,想都不想就跪倒向沈凝下拜,异口同声地道:“奴婢愿意永远效忠王妃娘娘。”
王妃的问题,就像是问她们爱吃红烧肉还是臭大便一样,根本不需要考虑!
“很好。”沈凝神情严肃,清冷的目光落在两名丫鬟的脸上,点点头道:“你们既然决定向我效忠,那从此以后就是我沈凝的人,在这王府里,你们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吩咐,至于旁的阿猫阿狗的话,通通不需要理会,记住了吗?”
阿猫阿狗!
小如差点没笑出声来,大小姐这是在指桑骂槐,骂的是定远王啊。
“奴婢们记住了。”春桃和夏荷齐声答应。
沈凝森严地望了两人一眼:“做我的人,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两个字:忠心!你们要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来,你们自己说,本王妃该怎么处罚你们才好?”
她第一次端起了王妃的架子,疾言厉色。
春桃和夏荷心中一凛,齐声答道:“奴婢们绝对不敢背叛王妃,请娘娘放心!”
“你们起来吧。”沈凝一摆手。
两名丫鬟这才敢站起身来,一脸诚惶诚恐,再也不是初见时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
小如看在眼里,对沈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小姐真是太强悍了,几下功夫就将这两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丫鬟收拾得服服帖帖,让人不服都不行。
“天色已晚,本王妃要休息了,你们先下去吧。”沈凝摆了摆手。
“是,王妃娘娘。”两名丫鬟对着沈凝行了一礼,这才恭恭敬敬地往后退。
“等一等!”沈凝忽然道。
“王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奴婢们一定马上尽心去办。”两人一齐站住。
“你们是不是忘记留下什么东西了?”沈凝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二人的手腕。
春桃和夏荷蓦然想了起来,慌忙脱下玉镯,送到沈凝面前。
“是奴婢们一时贪心,求王妃娘娘恕罪。”
两人心中都是一颤,偷窃王妃娘娘的物事,这又是大罪一条,要是王妃追究起来,两人准是吃不了兜着走。
“罢了,只要你们以后对本王妃忠心,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下去吧。”沈凝收起玉镯,大度地慨不追究。
等到春桃和夏荷退了出去,小如关上了房门,回身对沈凝担忧地道:“大小姐,你说她们会不会去找王爷通风报信啊?奴婢看她们靠不住,大小姐,你真的相信夏荷说的话?”
“大小姐,你好厉害啊!”小如兴奋得两眼放光,她先去捡了沈凝的鞋子,然后奔到沈凝身边,仰起小脸崇拜地望着她。
沈凝穿好了鞋,却是一脸的凝重,没有半点得意和喜悦。
她目光四下一扫,冷冷地道:“出来!”
小如一愣:“什么出来?”
沈凝不答,她的视线落在柴房后面的一垛柴草堆上,嘴角微勾,冷笑一声道:“怎么,有胆子做,却没胆子露面吗?”
“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呀?奴婢怎么听不懂?”小如一头雾水。
沈凝推开小如,迈步向那草堆走去,顺手抽出一根干柴棒。
“阁下要是再不露面,我可就要动手了。”
她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刚才有人在暗中出手相助,而且这个人的功夫极高,除了她之外,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察觉出来。
她只是会一些简单的功夫招式,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打倒十几个婆子家丁,是她身后的那人不露痕迹地控制着她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饰之势,甩出去十几个耳光。
直到现在,她的右臂还酸痛不己。
那人一定就躲在她的身后,可她回头瞧过,除了这个柴草垛,再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柴草堆后面静静的,连呼吸声也没有。
沈凝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她跺跺脚,绕到草垛后面,却发现空无一人。
如果刚才后面真的有人,也早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只是,这人为什么要帮我教训那些奴才呢?”她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这王府里人生地疏,不可能会有人出手帮她。
而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搜了搜,发现原主并不认识什么武功高强的人物。
“大小姐,你在找什么啊?”小如凑过来,一脸纳闷地看得草垛。
“没什么。”沈凝摇摇头。
“大小姐,你刚刚可真是威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呀,奴婢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小如的小脸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心里说不出的解气。
哼,让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再欺负大小姐!
沈凝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她清亮的眼神四下逡巡,不知怎的,她始终觉得在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绝对不是错觉。
只是对方是友非敌,刚刚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对方既然不愿意露面,她也不能强迫人家。
“刚才的事,多谢了!不管阁下是为了什么原因帮了我,这个情,我领了。”她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她知道隐身暗处的那人一定会听得到。
小如瞪大了眼睛,奇哉怪也,大小姐居然对着空气说起话来。
“小如,咱们走吧。”
沈凝拉住小如的手,捡起一只丢在地上的灯笼,辨明了一下方向,往前走去。
她不想在柴房这里逗留。
打完了小狗,很快就会有老狗出来找回场子。
不过她现在很累,没精力应付,她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继续斗。
沈凝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道:“我这双眼睛还没有看错过人,那夏荷没有说谎,我想她们也绝对不会去报告楚少阳,唔,好困。”
她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来,往床边走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她又累又倦,只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她一定要养足精神,因为明天等待她的,很可能又是一场疾风暴雨。
她倒在床上,双眼一闭,几乎立刻就要睡了。
“大小姐”
小如站在床前,欲言又止。
沈凝忽地睁开眼来,点了点小如的鼻尖,亲昵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我不解开你心里的疑问,你就睡不着觉?”
“是啊,大小姐。”小如苦着脸点点头,“你就告诉奴婢吧,奴婢都快好奇死了。”
“你想问我,为什么那么肯定夏荷说的是真话,对不对?”沈凝笑了笑。
“对,大小姐!”小如的嘴巴张成了圆形,她的心事又一次被沈凝猜中了,这怎么可能!
“上来陪我一起睡,我就告诉你。”沈凝看着小如眼底的黑眼圈,有些心疼。
小如马上乖乖地爬上床,睡在她身边,两只眼珠却盯得大大的,目不转睛。
就像是一个眼巴巴盼着自己说故事的小姑娘。
沈凝轻笑,宠爱地揉揉小如的头发,然后吹熄了烛火,两人并头躺下。
月华如水,幽幽地从窗外洒落进来,照得一室银白。
“想要判断一个人说真话还是假话,其实不难,你要注意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的眼神。”
在小如的期盼中,沈凝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她尽量说得浅显易懂。
“当她说真话的时候,眼珠会保持直视或是微微转动,如果她在说谎,那么她的眼珠会不由自主地往右上方转上一转,你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当我突然喝问夏荷是不是她下毒的时候,她的眼珠有没有往右上方转动?”
小如歪头想了想,猛地一拍手,叫道:“转了,转了!”
她一脸崇拜地看着沈凝:“大小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奴婢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沈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是的,她的确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是她却不能告诉小如实情,要是知道她是来自现代的一缕游魂,这个老实丫头非被吓晕过去不可。
“好了,现在给我闭上眼睛,睡觉!”她冲小如一瞪眼。
小如马上吐吐舌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呼吸沉沉,进入了梦乡。
沈凝也疲倦地合上双眼,准备入睡。
就在她朦朦胧胧、似睡非醒的时候,忽听得耳边“哧”的一声轻笑,像是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谁?”她睁开眼睛,沉声喝问。
一个人影正站在她的床前,背对着月光,看不清容貌,身上的衣衫被风吹的飘飘荡荡,有如鬼魅。
半夜睁眼,突然发现床前多了这样一个鬼影,只怕是人都会被吓晕过去。
沈凝却十分镇定,她顺手抄起床边的烛台,对准那鬼影丢了过去。
“不管你是人是鬼,滚!”
“大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是逃出王府吗?”
沈凝挑着一盏孤灯,在黑暗的宅子里转来转去,没走多远,小如就彻底迷糊了。
“逃?我为什么要逃?”沈凝挑起了眉毛。
“因为……因为……”小如期期艾艾地不敢说。
“因为我打死了人?”沈凝替她说了出来,轻笑一声:“你放心,那婆子没死,只不过是暂时晕过去罢了。”
小如登时松了一口气,拍拍心口:“还好,还好。”
“不过,大小姐你打伤了那些人,他们肯定会去向王爷报信儿,王爷绝不会放过咱们的。大小姐,咱们还是趁夜逃走吧。”她很快又担心地道。
“不,我不逃!”沈凝定定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偷偷摸摸地钻狗洞,我会光明正大的走,而且我要楚少阳一步三跪地送我走出定远王府的大门!”
她用力握了一下拳,信心十足。
小如惊得瞪圆了眼珠子,大小姐这是在发誓么?可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定远王楚少阳是谁?他可是皇帝陛下的亲侄子,权势显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这种骄傲自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向大小姐一步三跪……
沈凝的眼睛像是猫眼儿般,在暗夜中闪闪发亮。
她已经从原主的记忆中调出了王府的线路图,只要是原主走过的路,她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拉着小如的手,就像是逛着自家的后花园,东一弯,西一绕。
王府里的路径越是错踪复杂,她就越是走得轻车熟路。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分,两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小石桥,小石桥的后面是一座碧瓦白墙的院落。
说也奇怪,一路行来,她们竟然没遇到什么巡逻的侍卫和家丁。
看到两扇黑漆大门上贴着两个大红色的“喜”字,小如忍不住低呼一声。
“大小姐,咱们好像走回新房来了。”
“不错,我就是要去新房。”
沈凝迈步踏上石桥,挑起灯笼,打量着这个地处偏僻的所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如果不是大门贴着喜字,任是谁也想不到,眼前这破旧的宅院会是楚少阳给他的正室王妃准备的新房。
“大小姐,咱们还是别去新房了吧,没得到王爷的同意就擅自进新房,王爷他一定不会高兴的。”小如扯着沈凝的衣袖,想阻止她。
闻言,沈凝回过头来,看着小如。
“如果咱们现在去住柴房,楚少阳他会高兴吗?”她问。
“当然不会。”小如马上摇摇头。
大小姐打了王爷派去的人,王爷不气得暴跳如雷才怪,怎么可能会高兴。
“对啊,既然不管咱们住新房,还是住柴房,楚少阳都不会高兴,那咱们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去住那个四处漏风的破柴房,而不住这个舒适得多的新房呢?”沈凝一本正经地问道。
对呀,是这么个理儿!
小如越想越觉得沈凝说得有道理。
“大小姐,你说的对,那咱们今晚上就住新房。”她拍拍手,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啊哟,好凶!”那鬼影发出一声轻笑,伸手一抄,已经将烛台抄在手里,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沈凝已经迅速翻身而起,她本来就和衣而卧,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有人会出现一样。
她一跃下床,右手疾伸,去拿那鬼影的手腕。
动作干净利落。
这是女子现代防身术中的一招,她练得纯熟之极,只要被她一抓住手腕,她马上就是一个过肩摔,就连她的教练偶尔也会被她摔个措手不及。
那鬼影却轻轻一闪,就避了开去。
沈凝紧接着右足一扫一勾,这两招连在一起漂亮之极,在格斗馆中还从来没有人能逃得过她这连环三招。
可是那鬼影轻描淡写地就闪开了,而且游刃有余,他的右臂一伸一缩,趁着沈凝还没直起身来,突然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道:“好滑!”
这是她穿越而来第一次被吃豆腐,沈凝心里吃了一惊,却并不慌乱,反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她知道自己这次遇到了高手,所以打叠起全部精神,沉着应战。
每一招每一式,她都进退有度。
可那鬼影像是存心戏耍她一样,沈凝攻的快,他就闪得快,沈凝攻的慢,他也慢吞吞的。
沈凝又连出了几拳几脚,均打在空气之中。
她忽然站住,不再出手攻击,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鬼影。
她看明白了,自己的功夫和对方相差十万八千里,既然打不过,她就不会白费力气。
鬼影的衣衫微微晃动,站在她身前一尺的距离保持不动,似乎沈凝只要一拳击出,就能打他个鼻子开花。
但沈凝心中有数,她就算出招再快十倍,也绝对碰不到对方的一片衣角。
“你是谁?”她咬了咬牙,冷声问道。
鬼影歪了歪头,学着她的口吻也问了一句:“你是谁?”声音像薄冰碎玉般动听。
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年纪很轻的男人。
沈凝马上断定,可是这声音她很陌生,是头一次听到,绝对不是楚少阳那个渣男。
“躲在柴草堆后面,帮我教训那群狗奴才的人,就是你吗?”
沈凝脑中灵光一闪,已经猜到了鬼影是谁。
鬼影微微一愕,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并没否认,轻笑一声道:“不错,就是我。我帮了你那样大一个忙,你却用烛台砸我的头,真真是恩将仇报。”
他笑着将烛台摆回床前几案上。
他这么一侧身,月光照上了他的脸。
只见如水月华下,一张清逸出尘的脸庞出现在沈凝的面前,眉眼精致,像是一副绝妙丹青。
“原来是你!”沈凝皱了一下眉头,马上认了出来。
这鬼影居然是在楚少阳喜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妖孽美少年!
看到沈凝皱眉,美少年忍不住摸摸鼻子,心头冒出一丝小小的郁闷。
她这是什么嫌弃表情!
他的容貌举世无双,京都里哪个少女见了自己不是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唯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这张颠倒众生的脸视而不见,难道她是瞎子不成?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沈凝的语气不但没有因为美少年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而变好,反而变得更加恶劣,几句话噎得美少年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挑起足以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唇角挂着的浅笑不见了,对沈凝忿忿地瞪视着。
“你说我帮你有什么目的?”他反问。
“哼,我怎么知道!你和那楚少阳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你帮我还会有什么好心不成!”沈凝冷冷一笑,语气中尽是讽刺。
今天所有出现在喜宴上的人,全都是她的敌人。
这少年当她是瞎子,认不出他来不成!
“你”美少年郁闷得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他出手帮她教训了那些奴才,反而被她骂得狗血喷头。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好心没好报!你这小女子牙尖嘴利的,难怪我三哥不喜欢你!”美少年气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气哼哼地一甩衣袖。
一股劲风忽地飞出,沈凝身不由己地被推出好几步,险些一跤坐地。
她站住脚,眸光闪动。
“你三哥?楚少阳?这么说,你是楚少阳的弟弟?”
她仔细端详着,发现他的五官果然和楚少阳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比楚少阳更加多了一份飘逸出尘的气质。
“哼,我果然没有说错,你们是一个窝里爬出来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冷笑一声。
“我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美少年气得直咬牙。
“深更半夜,你出现在一个女子的闺房,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你三哥的正妃,是你的嫂子,你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算是什么好人!”沈凝不屑地瞥他一眼。
“我”美少年又被噎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平时也算是伶牙俐齿的,可不知怎么,在沈凝的面前,却处处被压了一头。
“你算是我的什么嫂子!我三哥根本就没碰过你!他的心上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他今天刚娶进门的沈二小姐,你的亲妹妹!沈,碧,云!”美少年被沈凝气得火冒三丈,口不择言起来。
他以为沈凝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伤心,因为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沈家的草包大小姐痴恋定远王,早已经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呵呵,渣男贱女配一脸,那我真的是要恭喜他们了。像楚少阳这种男人,送给我也不稀罕!”沈凝一听到楚少阳的名字,心中就涌起一阵恶心,她的前身一定是瞎了眼,才会看上那种贱男!
“咦,你真的不稀罕我三哥?”美少年啧啧称奇,忽然身形一晃,凑近了来,鼻尖几乎触到了沈凝的脸,眉飞色舞地道:“你瞧不上我三哥,那你瞧我怎么样?我这样的品貌,可还配得上你?”
他语气里充满了自恋,笑容更是自信满满。
沈凝后退一步,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她瞪着他笑嘻嘻的脸,简直无语。
她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男人。
不,说他是个男人还真是抬举了他,他就是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沈凝的耐心快被他耗光了,她很困也很倦,实在没心思和他耗下去。
她搞不清他突然半夜出现在她房间里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替楚少阳探探她的虚实?还是满足一下他过盛的好奇心?
所以她干脆利落地抬起手来,对着他那张自恋无双的脸,就是一记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一下子把美少年打懵了。
以他的身手要是想躲,就算有一百个沈凝也打不着他,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沈凝会动手打他,而且说动手就动手。
这一巴掌在他吹弹得破,白里透脸的脸庞上留下了五根红红的手指印。
“你敢打我的脸!”
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捂着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沈凝,眼中冒出愤怒的火苗。
“这次是打你的脸,下次你要是再敢对我出言不逊,我打你的屁股!小屁孩!”沈凝不屑地撇了撇嘴。
“什么小屁孩!你你信不信我打你!”美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胸膛气得一鼓一鼓的。
他双手捏紧了拳头,骨节噼啪作响。
她居然敢嘲笑自己,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他早就一拳打掉对方满嘴牙齿。
“我说小屁孩,姐姐困了要睡觉,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好走,不送!”
沈凝压根没把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走到床边一头扎了下去,几乎是闭上眼睛就打起了均匀的鼾声。
美少年牙齿咬得咯吱响,两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瞪得大大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
她打完了自己,居然像没事人一样,躺到床上说睡就睡,丝毫不顾忌自己还在她的房间里,他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她就不担心自己会对她做点什么?!
沈凝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醒来之后只觉得精神充沛,神采奕奕。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明媚而又温暖。
她从床上坐起来,抬眸一瞧,发现那美少年已经不见了,不由得嘴角翘起,微微一笑。
和她判断的一模一样,那美少年对她并无恶意。
她鉴貌辨色,早就看出了那少年眼中满满的全是好奇,还带着点恶作剧的捉弄,和他那三哥楚少阳,倒并不是一路人。
不过为了避免他纠缠不休,她还是一巴掌打跑了他,这才能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大小姐,你起来了?奴婢打了水来给你洗脸。”房门被推开,小如端了一盆清水走进来,一直走到床前。
“好。”沈凝点点头。
小如放下水盆,拿起一块雪白的方巾正准备递给沈凝,突然看到她的脸,忍不住尖叫一声:
“啊!大小姐,你的脸”她指着沈凝的脸,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的惊异莫名。
“我的脸怎么了?”沈凝摸了摸,觉得没什么异样,可是看到小如的表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她目光一扫,看到了梳妆台上摆放了一面铜镜,便走过去,对着镜子照了照。
“该死!”她咬牙低骂,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那铜镜打磨得光可鉴人,清楚的照出了她的脸。
只见她左右两边脸颊上用墨笔各勾画了一只动物,线条简单,却栩栩如生。
左边画的是一只狐狸,半眯的眼睛,似笑非笑,神情竟然和她有几分相似。
右边脸上却是画了一只狼,两眼翻白,露出了锋利的爪子。
沈凝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副墨笔画是什么人的杰作。
除了那美少年还有何人!
她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在她的脸上用画了两只动物来报复,倒真是个眦睚必报的性子。
至于他为什么在她脸上画了一只狼,那分明就是在骂她是“白眼狼”,恩将仇报!
沈凝本来怒气冲冲,可是不知怎的,看着脸上这两副栩栩如生的墨笔画,尤其是那只小狐狸的狡黠模样,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屁孩最好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一定会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她洗净了脸,见小如一脸诧异地瞅着自己,便淡淡地道:“这是我自己画着玩的,你别说出去了。”
小如点点头,把满肚子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在心里嘀咕。
大小姐的爱好还真是有趣,居然拿自己的脸当画纸作画,不过那两只小动物画得真好,真像!
沈凝目光一扫,落在房间里两只填漆描金的朱红箱子上,这是她陪嫁带来的妆奁,昨天被春桃和夏荷翻了个底朝天,小如已经重新收拾过,里面的衣物摆放得整整齐齐。
“大小姐,夫人留给您的两只镯子奴婢藏在了您的床褥下面,这次肯定不会再让人偷走了。”小如道。
一想起昨天的场景,她就忍不住磨了磨牙。
要不是大小姐镇住了那两丫鬟,这两镯子已经不在了,这定远王府里的,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她想不明白的是,大小姐明明当面捉了那丫鬟的贼赃,为什么又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们,像这种偷主子东西的下人,偷了一次肯定还会偷第二次,就应该把她们两个全都赶出去才是!
沈凝抬眼,看到小桃愤愤不平的表情,眼珠一转,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治她们的罪,或是把她们赶出去,反要留着她们?”
小如用力点了点头。
她现在已经习惯被大小姐猜中心事,不那么惊异了。
“是,大小姐,奴婢想不明白,这府里难道就没有别的奴才了么?”
“奴才自然是有的,只是重新派来的奴才,你就能确保她们一定会忠心于我吗?”沈凝笑着反问道。
“这个”小如登时语塞。
“而春桃和夏荷,她们一个给我下毒,一个偷盗财物,这两种全都是重罪,我不追究,她们自然会对我感恩,而且她们有把柄握在我的手里,岂不是比外面重新派来的奴才更会为我所用?”沈凝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小如恍然道:“噢,原来是这样。”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大小姐,你是嫌奴婢服侍得不够好,不够周到吗?其实就算把她们赶出去,奴婢一个人也会照顾好您的饮食起居。”
沈凝却收起了笑容,眼神中若有所思。
除了她刚才告诉小桃的原因之外,她来新房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找出三天前在她的燕窝粥中下毒之人!
院门并未上闩,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是个不大的院子,穿过石子小路,前面是一排五间的厢房。
沈凝记得她的新房位于正中间,放眼看去,只见另外四间都黑漆漆的,只有中间那个房间透出烛光,显然里面有人。
她对小如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近,来到门前,只见房门虚掩着,里面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正在翻箱倒柜,挑挑拣拣。
“春桃姐姐,这个王妃真穷,带来的嫁妆真寒碜。”那名叫夏荷的丫鬟脸蛋圆圆,从衣箱里翻出几件沈凝的衣裳,看了一眼之后,一脸嫌弃地丢在一旁。
“是啊,听说她在国公府里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陪嫁,咱们赶紧翻翻有什么值钱的,那些破烂直接丢出去便是。”春桃是个瓜子脸,两条吊梢眉,看上去有些刻薄,说话也和她的长相一样刻薄。
小如一见到这两名丫鬟,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两名丫鬟是大小姐嫁过来的时候,王爷派来服侍大小姐的,可是她两人对大小姐却是一副鼻孔朝天,爱搭不理的模样。
大小姐喝下燕窝粥后昏迷不醒,她曾经哭着哀求这两名丫鬟去请大夫,通报王爷,可是两个人打鼻孔里冷哼一声,一个说自己有事,一个说自己腿疼,竟然撒手走了。
再定睛一瞧,她更是险些气炸了心肺。
因为这两名丫鬟在翻拣的箱子,竟然是大小姐带来的嫁妆!
两只妆奁的箱盖敞开着,里面大小姐陪嫁的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丢了一地,两个人还在尖酸刻薄地讽刺大小姐穷酸,她哪里还能忍耐得住?
她正准备发作,沈凝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轻声道:“嘘,稍安勿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呀,春桃姐姐,你瞧我找到了什么?真漂亮。”
夏荷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两只香囊,一红一绿,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物事,但两只香囊描金绣银,一看就与众不同。
小如一见,登时激动起来,几乎想要冲进去抢。
这两只香囊可是过世的夫人留给大小姐的遗物,大小姐一直当宝贝一样珍藏着,怎么可以落在这两个丫头手里?
沈凝却出手拉住了她,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继续从门缝往里瞧去。
“啊!好美的镯子!”
房间里,两名丫鬟打开了香囊,取出来两只色泽柔美、通透温润的玉镯,两人的呼吸一下子变粗了,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玉镯。
在烛光照射下,玉镯光华流转,散发出让人迷醉的光晕。
春桃和夏荷都见过不少好东西,寻常物事自是瞧不在眼里,可是看到这两只玉镯之后,两个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她们想都没想地就一人一只,戴在了手腕上,对着烛光欣赏,啧啧称赞。
沈凝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傻丫头,我不是嫌你服侍得不够好,只不过你和我都是刚进府的,在这王府里人生地疏,什么情况也不了解,就像是瞎子和聋子一样,可春桃和夏荷就不一样了,春桃在府里服侍多年,而夏荷更是王府里的家生子,父母都是有头脸的下人,她们要是能对我效忠,咱们在这王府里就等于是多了两双眼睛和耳朵,以后咱们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方便很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她谆谆善诱。
小如只听得连连点头,一脸崇拜道:“大小姐,您懂得实在太多了,奴婢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些道理。”
沈凝微笑道:“少拍我的马屁。我问你,我的嫁妆只有这两只箱子吗?”
她记得原身可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女出嫁,陪嫁的妆奁竟然只有两只箱子,这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难怪定远王府里人人都瞧不起她,就连春桃和夏荷都嫌她的嫁妆寒酸。
“是啊,大小姐。”一提到嫁妆,小如就露出一脸气忿的表情。
“夫人明明留给您二十箱妆奁,可是您出嫁的时候,二夫人只给您准备了这两只不起眼的箱子当嫁妆,剩下那十八只箱子全都让她扣下了,结果全城的人都在笑话您,他们不光是笑话您嫁妆寒酸,还都说您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连嫁妆都不舍得给您置办。您是没看到成亲那天定远王爷的那张脸,简直比吃了臭大便还要难看,他连堂都没和您拜,直接让人把您送进洞房,这些事,您都不记得了吗?”
“二夫人?”沈凝从原主的记忆里搜了搜,发现和小如说的一点也不差。
小如口中的二夫人,是她的继母林氏,也是沈碧云的亲生母亲。
她去世的亡母的确是帮她准备了十分丰厚的嫁奁,丰富到让她的继母和妹妹都眼红的地步,可惜原主却没有半点察觉。
“那我的那十八只箱子嫁妆呢?”沈凝问。
“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猜想,二夫人一定把大小姐您的嫁妆拿去给二小姐当陪嫁了,那十八箱可都是夫人为您准备的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每一箱的价值都不可估计,可是二夫人给您的这两只嫁妆箱子,只有几匹不值钱的绸缎和衣服,真是气死奴婢了!那两只玉镯是奴婢长了个心眼,从嫁妆箱子里偷着留出来的,要是让二夫人和二小姐看到了,肯定眼红,二话不说就会从大小姐你这里夺走。”
听到这里,沈凝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原主一句大笨蛋。
她怜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没想到原主沈凝居然被那对黑了心肠的母女二人欺负到了这种地步,霸占她的嫁妆,夺了她的夫婿,又害了她的性命,怪不得她离开的时候那样不甘心,死不瞑目。
很好,现在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入住了原主的身体,她会替原主讨回所有人欠她的债,血债血偿!
她要让所有亏欠原主的人,一一付出代价!
楚少阳,你是第一个!
沈碧云所居的醉花阁中,楚少阳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没起风啊。
沈碧云靠在床头,她的贴身丫鬟兰香端着一碗补品,正一口一口地喂她喝。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楚少阳,眼神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看到楚少阳打喷嚏,她补品也不喝了,马上吩咐兰香道:“去给王爷拿件披风来,外面起风了,王爷千万要当心身体。”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昨天在喜堂她被沈凝当众揭破身怀有孕的秘密,丢尽了脸面,更因此激怒了楚少阳,险些失去了他的欢心,幸好后来她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楚少阳对她的忧急担心全都落进她的眼底,让她又有了十足的底气。
只要保住这个孩子,只要她继续笼络住楚少阳的心,这定远王妃的正位,迟早是她的!
不过她心底对沈凝的恨意,却是更加深了。
“不必了。”楚少阳推开兰香送来的披风,走到床前,凝视着沈碧云那张娇媚入骨的脸蛋,微微皱了下眉。
“王爷,是妾身惹您不开心了吗?”
看到楚少阳皱眉,沈碧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想从床上坐起来,被楚少阳一把按住。
“云儿,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他语气不善,下巴绷紧。
“什么事?”沈碧云更紧张了,她有些心虚地转了下眼珠子。
楚少阳却没留意她的表情,他一脸的凉薄:“沈凝她没死。”
他声音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温度。
昨夜他派去给沈凝收尸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当时明明看到她口吐血沫,浑身抽搐,活不了多久,可转下眼的功夫,那些收尸的下人们却说他们全都被沈凝狠狠教训了一顿,那带头的婆子还被沈凝的一记鞋子给打得吐血昏迷。
这怎么可能!
不过当他仔细验过十几人的伤势之后,他的脸色凝重了一下。
下人们的脸上指痕宛然,高高肿起,能造成这样的伤势,可不是一个养在深闺不出的大小姐能做得到的,尤其是那名受伤昏迷的婆子,她明显是被内力震伤了脏腑。
难道说沈家的草包大小姐是个会武功的?
如果她真的会武功,那她昨晚上的吐血昏迷就是装出来骗他的。
该死!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沈凝给耍了,楚少阳心里的怒火就噌噌噌地往上窜,压都压不住。
“姐姐没死?”沈碧云吃了一惊,心中暗恨,脸上却马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王爷,姐姐昨天在喜堂上不是故意的,您一定不要生姐姐的气,说起来都是妾身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姐姐没死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妾身这就去向姐姐赔礼认错,希望姐姐能够原谅谅妾身。”
说着她就挣扎着要下床。
“侧妃娘娘,您千万小心身体,大夫说了您动了胎气,让您卧床休息,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床。”她的心腹丫鬟兰香马上说道。
“可是,要是得不到姐姐的原谅,妾身说什么也不会安心的。”沈碧云含着眼泪道。
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楚少阳好一阵心疼。
“云儿,你给我乖乖地躺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楚少阳一把抱住沈碧云,用力搂了搂她,抬起眼来,目光中闪过一抹怒气。
“你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昨天在喜堂上她却那样对你,真是狼心狗肺!这样的贱人,本王自会找人狠狠的教训她!”
沈碧云伏在他的怀里,娇怯怯地道:“王爷,无论如何,她都是妾身的姐姐,她待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恨她,求求您,您看在她是妾身姐姐的份上,一定要手下留情。”
没有人看到她眼底闪动的得意光芒。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说,楚少阳的怒气就会越大,越是不会手下留情。
果然,楚少阳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爱怜无限地道:“云儿,本王真想不到,你们是亲姐妹,你是这样温婉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可是她却是那样恶毒的一个女人,昨天竟然害得你差点失掉了咱们的孩子!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机会欺负你了。”
他抬头,冷冷地道:“吩咐下去,王妃私逃出府,犯了家规,由林嬷嬷代本王执行家法,马上执行!”
林嬷嬷!
听到这三个字,沈碧云眼前一亮。
为了能当上楚少阳的正妃,她没少下功夫,对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物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她当然知道林嬷嬷是什么人物。
靠在楚少阳的怀里,她阴阴地一笑。
沈凝,这次你就算是不死,也要被那林嬷嬷剥层皮!
“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奴婢刚刚听说,王爷派了林嬷嬷来,要对您执行家法!”
夏荷不愧是王府里的家生子,消息灵通,林嬷嬷那边还没出门,她就已经听到了风声,慌慌张张地来向沈凝报讯。
“林嬷嬷?”沈凝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她是什么人?”
她刚刚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就听到夏荷传来的讯息。
“王妃娘娘,您没听说过林嬷嬷的名头吗?”夏荷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是什么很出名的人物吗?”沈凝反问。
她对定远王府里的人一概不知,听名字应该是个老嬷嬷而己,根本不值得夏荷大惊小怪的。
夏荷看到沈凝轻描淡写的模样,急得直跺脚,道:“王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林嬷嬷是咱家王爷的乳娘,也是咱们王府里的管事嬷嬷,府里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宜都是经她一手操办,就连王爷都要敬她三分颜面,她执行起家法来,绝对是毫不容情,您您还是想法子赶紧避一避吧?要是落在林嬷嬷的手里,您就算是贵为王妃,她也绝对不会留半点情面,她一定会重重地责打您的!”
闻言,沈凝笑了,她转头对小如道:“记得我昨晚上说过的话吗?打完了小狗,很快就会有老狗上门。”
她脸上的笑容不减,淡淡道:“本王妃倒想会会这个林嬷嬷,更想看看这王府里的家法究竟是个什么规则!”
“王妃娘娘”夏荷正准备再劝。
忽然听得院门发出哐当一声大响,似乎被人用脚重重踹开,她一惊之下,赶紧闭上了嘴巴。
“院子里的人呢?林嬷嬷老人家都到了门口,怎么还不出来迎接?一个个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夏荷脸色一变,低声道:“糟了,来不及了,林嬷嬷来了,说话的这是林嬷嬷身边最亲信的冯婆子,她为人最是心狠手辣,整个就是林嬷嬷身边的一条狗!”
她神情中颇有忿忿之意。
沈凝一见,就知道夏荷定是吃过这冯婆子的亏。
房门被突然推开,春桃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叫道:“王妃娘娘,不好了,府里的管事林嬷嬷来了,叫您出去迎接呢。”
闻言,沈凝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林嬷嬷好大的架子,她不过是楚少阳的乳母而己,论尊卑贵贱,她是奴,自己是主,她居然让自己这个当主子的王妃出去迎接她这个奴才,还真是可笑!
由此可见,整个定远王府没有一个人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很好,真的很好。
“王妃娘娘,林嬷嬷她已经到了院子里,您您还是出去见一下吧。”
春桃见沈凝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忍不住小声催促道。
她身为王府里的奴婢,自然知道哪些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这林嬷嬷就是其中最最不能得罪的一位。
敢对林嬷嬷不敬,那以后在这王府里的日子就绝对过不下去了。
沈凝挑了挑眉梢,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道:“林嬷嬷?她算是老几?她让本王妃出去就出去,那本王妃岂不是很没面子?”
春桃和夏荷的脸都白了,一脸骇然地看着沈凝。
老天哪,王妃娘娘居然敢公然藐视林嬷嬷,这是要捅了马蜂窝了吗?
镂空雕花的窗户半敞着,沈凝的声音不低,从敞开的窗户中悠悠扬扬的传了出去,钻进了院子里十几名嬷嬷和婆子的耳朵里。
林嬷嬷奉了楚少阳的命令,带着十几名手执家法的婆子前来执行家法,一个个气焰嚣张,半点也不把沈凝这个不受宠的王妃放在眼里,她们满心以为沈凝听了丫鬟的报信之后,会乖乖地滚出来任由她们处置,哪知道却等来了这么一句!
冯婆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问周围的几人道:“你们听清楚了么?里面的人说的是啥?”
十几名婆子脸色古怪,一人大着胆子道:“那王妃好像说,林嬷嬷算老几!”
林嬷嬷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屋子里放屁的人,给我滚出来!”
她在定远王府里二十多年,从上到下哪一个人见了她不恭恭敬敬的,就连王爷都敬她三分,今天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鄙视了,叫她如何不火冒三丈?
沈凝透过窗户扫了她一眼,扑哧一声笑道:“外面有人放屁,臭得紧,本王妃才不出去闻臭气,谁放的屁,谁自己闻。”
她刚说完,小如一个没忍住,咯咯笑出了声,她马上意识到闯了祸,赶紧捂住嘴巴。
春桃和夏桃也差点忍俊不禁,可两人畏惧林嬷嬷,哪敢笑出声来,只好苦苦忍住。
“没想到那穷酸王妃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夏荷抚着玉镯,爱不释手地道。
“嗯,夏荷妹妹,咱们赶紧把这些破破烂烂不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丢出去吧。”春桃得了这只玉镯,对旁的东西再也瞧不上眼,还往丢在地上的衣服啐了一口。
小如看在眼里,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大小姐还没死呢,这两个丫环就迫不及待地把大小姐的东西当成破铜烂铁一样往外扔,真是欺人太甚!
她再也忍不住了,挣脱开沈凝的手,用力推开房门,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些都是我家大小姐的嫁妆,你们这两个偷东西的贼!”
“谁!”
春桃和夏荷没想到房外有人,齐齐吓了一跳,等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小如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呸!原来是你这个陪嫁的小丫头,你不给你家大小姐哭丧去,来这里做什么?”春桃斜起眼角,正眼也没瞧向小如,拎起一件衣服就箱子里塞。
她们都接到了消息,说是王妃逃出去不久就被王爷抓了回来,关进了柴房,王爷还亲自动手,打得王妃口吐鲜血而亡,并且已经派人去给王妃收尸了。
所以这两丫头才趁着还没有人来接收沈凝的衣物,先把值钱的东西拒为己有。
“拿开你的脏手,别动我家大小姐的东西!”小如冲进房去,从春桃手中夺下衣服,看着被弄脏的衣服,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过全是些破破烂烂的玩艺,送给我们也不稀罕,你全拿走好了,拿到当铺里还能换点银子,给你家大小姐买点纸钱烧烧,也不枉了你们主仆一场。”说话的是夏荷,她撇着嘴巴,尖酸刻薄地说道。
“你……”小如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两个人手上的玉镯,叫道:“这是我家大小姐的陪嫁之物,你们这两个小贼,快还来!还给我!”
“什么陪嫁之物,什么小贼,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春桃和夏荷一起冷笑起来,“我家王爷已经派人给你家大小姐收尸去了,你还是赶紧去送她最后一程,别去晚了,连你家大小姐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两人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门“咣当”一响,一股凉风吹了进来,吹得门板微微摇晃。
“是谁,在咒我死啊?”一个低低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春桃和夏荷吓了一跳,同时抬头往门口瞧去,只见一条白衣人影站在门前,长发披肩,一张脸面无表情,两只眼珠直勾勾地。
“鬼……有鬼……”两名丫环只觉得寒毛倒竖,牙齿咯咯直响。
这、这可不是王妃的鬼魂么?
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晕了过去。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两个这么怕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沈凝似笑非笑,清亮如水的目光在两个丫鬟的脸上转了转,迈步进房。
房间里点着两枝蜡烛,她的影子被烛光拖得长长的,映在青砖地面上。
夏荷一低头瞧见,胆子登时大了起来。
有影子的是人,不是鬼!
林嬷嬷这一气可非同小可,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一双眉毛却压得低低的,眼神凌厉。
她身边的婆子们立刻噤若寒蝉。
“派在这院子里侍候王妃的奴才是谁?”林嬷嬷冷冰冰地开口。
房间里的春桃和夏荷同时身体一颤,脸色变得苍白,满眼恐惧。
“回林嬷嬷的话,是春桃和夏荷两个奴婢。”冯婆子一脸讨好地答道。
“很好,王妃初来乍到不懂得府里的规矩,难道这两个贱婢难道不懂得教导王妃娘娘规矩吗?春桃,夏荷,滚出来!”
林嬷嬷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
她深为王府多年的老嬷嬷,当然懂得打狗看主人的道理,身边的丫鬟被打,就等于打那个当主子的脸,会让当主子的更加难堪。
她指桑骂槐的话,沈凝如何不懂。
但她只是勾唇一笑,并不理会。
春桃和夏荷抖得像筛糠一样,两个人知道这一出去,定是会被众婆子的家法狠狠教训,林嬷嬷盛怒之下,就算她们被活活打死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可是两人又不敢违抗,因为林嬷嬷的话,在这王府里就像是圣旨一样,没人敢违背。
两个人腿脚发软,哆哆嗦嗦地往门外走。
“春桃,夏荷,给我站住!”沈凝突然冷冷地说道。
两名丫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本王妃昨儿个刚说的话,你们今天就忘了吗?本王妃说过,你们两个是我的人,在这王府里面只听本王妃一个人的吩咐,什么阿猫阿狗、不三不四之人的吆喝,你们就只她是在放屁!”沈凝抬起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这一拍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了林嬷嬷的老脸上,让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阿猫阿猫、不三不四!
王妃这分明是在指着和尚骂她这个秃驴啊。
她气得浑身直打哆嗦,眼中闪过一抹凶狠的厉光,拐杖对着房门一指:“来人,把里面那个说话的小贱人给我拖出来,重重地打!”
她的心里已经起了浓重的杀机。
顿了顿,她又冷冷地道:“王妃私自离府犯了家法,王爷吩咐了,让老奴好好地管教王妃娘娘,王爷的吩咐,老奴不敢有违,所以老奴会管教到王妃娘娘会了规矩为止。”
她眼神一扫,众婆子全都会意,知道林嬷嬷的意思,是要她们下手不必容情,打死为止。
林嬷嬷阴沉着脸,冷冷一笑。
就算对方是王妃又如何?她只是奉了王爷之命行事,就算打死了人,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因为天塌下来,也有王爷给她撑腰!
“是!”十几个婆子手持家法,气势汹汹地冲进房去。
春桃和夏荷见状,吓得脸色惨白,情不自禁地往后缩去,只有小如,虽然害怕,还是挺身而出,挡在沈凝面前。
“大胆的奴婢,我看谁敢动王妃娘娘!”她瞪圆了眼睛大喝一声。
“给我滚开!”婆子们拿着棍棒,哪里把小如放在眼里。
一名婆子对着小如的膝盖就是一棍子,小如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春桃和夏荷也被婆子们几棍子打倒在地,抱着脑袋满地乱滚。
“好大的狗胆,敢打我的人!”
看到小如受伤,一直端坐在椅中不动声色的沈凝瞬间变了脸。
她秀眉一挑,目光中射出怒意,右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那打伤小如的婆子丢了过去,“啪”的一声正砸在那婆子的脑袋上。
茶壶碎裂,刚泡好的一壶滚烫茶水四溅,只烫得那婆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烫死我了!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啊啊啊,我瞎了,我瞎了!”她惊惶失措地大叫。
众婆子全都吃了一惊。
沈凝却看都不看众婆子一眼,她右足一抬,已经踩上窗槛,左足跟着跨出,一下子从窗户跳到了院子里。
林嬷嬷正拄着拐杖,一脸怒容,忽然看到沈凝跃窗而出,不由得一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凝已经一记耳光重重地抽上了她的脸
“啪”!
林嬷嬷只觉得脑袋一懵,耳朵隆隆作响,半天才反过味来。
她好像被人打脸了?!
这不可能!
林嬷嬷的一只眼睛被打得肿了起来,她充满怨毒的目光从眼缝中射出,恶狠狠地瞪着沈凝:“小贱人,你敢打我?”
沈凝不由得一乐。
这只老狗的牙齿倒硬,挨了打还学不乖,还在骂人。
看来还是她下手太轻了。
“打的就是你这条老不死的狗!”
沈凝咯咯一笑,反手又是一掌,重重抽在林嬷嬷的另一半脸上。
这两下耳光她用足了力气,她是存心要给这嚣张跋扈的林嬷嬷一个下马威。
如果她要是不制服林嬷嬷,以后这府里绝对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林嬷嬷气得直哆嗦,举起拐杖向沈凝当头砸下。
她在王府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和殴打。
沈凝轻轻一笑,毫不费力地就从林嬷嬷手中夺过拐杖,顺手一拐,正敲在林嬷嬷的膝弯,林嬷嬷登时扑通一声,跪倒在沈凝面前。
从屋子里冲出来的婆子们见到这一幕,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天哪!她们不是眼花了吧,这草包王妃居然敢殴打林嬷嬷,她这是反了天吗?
沈凝一拐杖压在林嬷嬷的肩膀上,让她继续跪在地上爬不起来,同时面带微笑地瞅着大惊失色的婆子们。
林嬷嬷一张肿成了胖包子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她低沉着声音道:“王妃,今天的这笔账,老奴记下了。”语气透着浓浓的威胁。
沈凝嗤的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小贱人,你敢打林嬷嬷,准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冯婆子指着沈凝的鼻子破口就骂,言语和神态对沈凝没有半点敬意。
她举起手中的棍子,第一个冲向沈凝。
因为在她的眼中,沈凝已经和个死人一般无异。
她打了林嬷嬷,就等于是打了王爷的脸,王爷是绝对饶不过她的。
众婆子这才反应过来,一起举起棍子冲向沈凝。
“站住!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挖了这老狗的一只狗眼!”
沈凝冷冷地道,一只手指按在林嬷嬷的右眼皮上。
沈凝虽然在现代时学过擒拿格斗术,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孤身一人面对十几个手持棍棒、膀大腰圆的婆子,肯定讨不了好去。
吃眼前亏这种事,她是绝对不做的。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她更是比谁都明白。
所以她不去理会众婆子,直接跳出窗外,找上了林嬷嬷这个领头羊。
果然,投鼠忌器,看到林嬷嬷被沈凝制住,而沈凝一脸冷诮杀气腾腾的样子,所有婆子全都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她,不敢妄动。
“小贱人,放开林嬷嬷!她老人家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冯婆子扯着嗓子叫道,她跟着林嬷嬷一口一个小贱人的喊,已经喊顺了口。
“呵呵。”沈凝扬眉笑了笑,转头看向林嬷嬷:“你口口声声提到规矩,可是你手下的奴才好像并不懂得什么规矩。林嬷嬷,你告诉我,以下犯上,辱骂王妃,按照规矩来说,该如何处置?”
林嬷嬷心里恨极,重重哼了一声,闭口不答。
她就不信沈凝敢把她怎样,除非对方活腻歪了,才敢在她这个老虎屁股上拔毛。
沈凝笑道:“林嬷嬷不答,是不肯回答呢?还是不知道规矩呢?好吧,你不回答,我就找个懂得规矩的人来告诉你。夏荷!”她扬声叫道。
夏荷下意识地答道:“奴婢在!”
她和春桃两个人看到这一幕,已经被震惊得三魂出了七窍。
两个人做梦也想不到,在王府里居然有人敢打骂林嬷嬷,还敢让林嬷嬷跪在她面前,王妃娘娘这气势,真是让人佩服!
“你来告诉她们,以下犯上,辱骂主子,该如何处置?”
夏荷嗫嚅了两下嘴唇,胆怯地看了林嬷嬷一眼,她本来不敢回答,可是一接触林嬷嬷那阴沉的目光,她把心一横,大声道:“回王妃娘娘,该重重地掌嘴!”
她知道今天说和不说的结局都是一样,林嬷嬷已经把她们全都恨到了骨子里,既然左右都逃不过去,倒不如配合王妃痛痛快快地大闹一场。
“很好,”沈凝满意地对夏荷点点头,这丫头关键的时候敢挺身而出,她倒没看走了眼。
沈凝笑眯眯地瞅着林嬷嬷:“林嬷嬷,你手下的奴才出言不逊,侮辱本王妃,所以本王妃今天不教训别人,只教训你一个!你身为王府里的管事嬷嬷,手下的奴才们却连该守的规矩都不懂,那就让本王妃来教教她们什么才是规矩!”
“你、你、你”林嬷嬷被沈凝的话噎得直翻白眼,对方一口一个规矩,全是拿她的话来堵她的嘴,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荷,过来,给我重重地掌她的嘴!”
夏荷吓了一大跳,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吃惊道:“王妃娘娘!”
掌林嬷嬷的嘴?她哪儿有那个胆子啊。
“怎么,你不敢?”沈凝嘴角微挑。
“奴婢遵命。”夏荷一咬牙,走上前去,举起手来。
林嬷嬷突然一抬头,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夏荷,眼珠子都红了,冷声道:“贱婢,你敢!”
“原来是王妃,你怎么没死?”夏荷皱了下眉头,语气里没有半点敬意。
“怎么,你这么希望我死吗?”沈凝看着她手腕上的玉镯,勾起唇角笑了笑,“是啊,我要是死了,这只冰花芙蓉玉镯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了,是不是?”
夏荷的脸一红,把右手往身后一藏,大声道:“什么冰花芙蓉玉镯,奴婢不明白王妃在说什么。”
“呵呵,还有你,”沈凝又转向春桃,眼角对着她的手腕一瞥,笑吟吟地道:“你戴的这只玉镯名叫天河金丝玉,也是珍贵无比,果然好眼光。”
春桃脸色发白,却一脸镇定地道:“这只镯子是奴婢的母亲传给奴婢的,奴婢孤陋寡闻,不知道它叫什么天河金丝玉。”
看到两个丫鬟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偷了大小姐的玉镯还说是自己家的,小如的脸不由涨得通红。
“你们、你们好不要脸……”她指着两名气焰嚣张的丫鬟,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转头去看沈凝:“大小姐,她们偷了你的镯子,你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们!”
刚才沈凝一出手,就揍得十几个婆子家丁满地找牙的画面还在她眼前晃,她相信大小姐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偷东西的贼。
沈凝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期待的眼神,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唇角翘起,笑了起来。
“我和这两位丫鬟姐姐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两只镯子就算是我送给两位的见面礼,两位姐姐喜欢就好。”她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小如和另外两名丫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小姐,你……你……”小如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可以把夫人留给你的遗物送人?还送给这两个贱人?你忘了她们是怎么对你的吗?她们……她们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
她感觉那个霸气四溢的大小姐不见了,又变成了以前那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人了。
她心中一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春桃和夏荷都得意非凡,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这个王妃还算是有眼力,懂得讨好她们。
要知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一个不受宠失了势的王妃,今后在这王府里的地位连丫鬟也不如。
“王妃娘娘的赏赐,奴婢们就却之不恭了。”两名丫鬟皮笑肉不笑。
夏荷顿了顿,又道:“王妃是尊贵之人,奴婢们可当不起这一声姐姐,奴婢名叫夏荷,她是春桃,王妃要是没什么吩咐,那奴婢们就告退了,不陪王妃闲聊了。”
她装模作样地向沈凝福了福,便一脸高傲地准备出门。
“你们,不许走!”小如恨得咬牙切齿,双臂一伸拦住了门口。
这两丫鬟的架子简直比小姐还大!而且她们一出门,准是去向王爷报信。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开!”夏荷眼睛一瞪,伸手就打。
她是王府里的家生子,父母都是有脸面的下人,所以一直自恃高人一等,她连沈凝这个王妃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小如。
她的手停在了空中。
林嬷嬷气得胸口都要炸裂了。
被沈凝当众打耳光,这个气她还能忍受,因为沈凝的身份好歹还是王妃,可她今天要是被一个丫鬟给打了耳光,那她在这王府里维持了多年的面子里子可就全丢光了。
夏荷被她一瞪,举起来的手就不敢落下去。
“夏荷,给我狠狠的打,今天你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也有本王妃给你撑着!”
沈凝突然一声断喝,气势逼人。
夏荷的胆气顿时足了,她看着沈凝,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崇拜。
有王妃娘娘这句话,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举起来的手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啪!”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巴掌惊呆了。
我的个娘咧,这小丫头胆子肥了,她可真敢打啊!她也不睁大了眼睛瞅瞅,她打的人是谁,那是林嬷嬷!
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定远王府颤上三颤的林嬷嬷!
林嬷嬷目光如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向夏荷。
夏荷豁出去了,反正打也打了,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劈里啪啦的连抽了林嬷嬷十几个大嘴巴子。
她心里头这个爽啊。
林嬷嬷和她手下的婆子们在王府里这么多年来作威作福,哪个下人奴婢没挨过她们的打骂,别说是夏荷,就连她的父母都经常被林嬷嬷等人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伸手打开口骂的,像孙子一样。
现在她可算是出了多年来憋在胸口的这口恶气。
她的手劲不及沈凝,这十几个耳光加起来也不如沈凝的两巴掌打得重,可是林嬷嬷却臊得恨不得地上裂开一个缝,让她一头钻进去。
丢脸死了!
她堂堂王府的管事嬷嬷居然被一个丫鬟给当众扇了耳光,她受得了这个痛,可丢不起这个人。
“死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林嬷嬷嘴里骂的是夏荷,可是却一脸凶狠地瞪向沈凝,恨不得把沈凝的脸上戳出个洞来。
她当然知道,夏荷敢动手打她,全是因为沈凝在后面撑腰。
“看来林嬷嬷还是没学会什么是规矩,夏荷,继续给本王妃打,什么时候她知道规矩了,你再停手。”
沈凝把林嬷嬷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微微一笑。
不服?
那就打到服为止!
她对付这种人的法子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
“是,王妃娘娘!”夏荷大声答应,再次举起手来。
林嬷嬷这下子是真的怕了,看着沈凝的眼神中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畏惧之色。
她没想到沈凝会半点情面也不留,说打就打,要是自己再不服软,自己这张老脸那是别想要了。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她这个横的碰上了沈凝这个不要命的,由不得她不服。
“王妃娘娘,老奴知错了,请王妃娘娘饶了老奴这一次,老奴已经知道规矩了,以后再也不敢冒犯王妃娘娘。”林嬷嬷终于开口,满脸羞惭地低头认错。
什么?!
林嬷嬷居然向王妃认错?
众婆子的下巴掉了一地,眼珠子全突了出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林嬷嬷,这小贱人让人打您的脸,您还向她认错?您不用怕这小贱人,等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王爷一定会杀了这小贱人给您出气!”
说话的是那冯婆子,她一面气焰嚣张地叫着,一面拔脚往门外跑去。
蠢货!笨蛋!
林嬷嬷心里一个劲地骂,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冯婆子是这么蠢的,还一直当她是心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连她都不得不在沈凝面前服软认错,可这冯婆子还认不清形势,她这是想要害死自己么?
“冯婆子,站住!”她沉下脸来喝道。
冯婆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给我跪下,向王妃娘娘磕头认错!”林嬷嬷厉声道。
冯婆子身子一颤,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看什么看,还不给我跪下!”林嬷嬷又是一声厉喝。
“林嬷嬷,这小贱人这是什么?好臭!呕!”冯婆子嘴巴里还在不干不净,突然觉得嘴巴里似乎多了点东西,又臭又腥,只熏得她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只听得头顶上“嘎嘎”几声,几只乌鸦从她头顶飞过。
冯婆子几乎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暗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乌鸦拉的屎怎么偏偏就不迟不早的掉进了她的嘴里。
众人见她这副狼狈样,都忍不住暗暗好笑。
小如和春桃、夏荷更是笑得眉飞色舞。
沈凝也抿唇一笑,若有所思地往周围扫了几眼。
“冯婆子,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还不快跪下给王妃娘娘认错!你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自己掌嘴,重重地打!”
林嬷嬷声色俱厉地道。
她的腿都跪酸了,她知道如果不让沈凝把这口气出顺了,自己这两条腿就算跪断了也起不来。
冯婆子不敢不从,她扑通一声跪在沈凝面前,哭丧着脸,提起手来抽自己的耳光,沈凝不说停,她就得一直打。
打得好!
夏荷越看越解气。
这冯婆子就是林嬷嬷身边一条最可恶的走狗,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心了。
就在半年前,冯婆子看中了她,非要把她许给自己那个瘸了一条腿的外甥,夏荷自然不愿意,结果就得罪了冯婆子,直接把她打到发最脏最累的地方干活,直到前几天她的父母送了一大笔钱给冯婆子,才把她分给了沈凝这个不受宠的王妃当使唤丫鬟,算是脱离了苦海。
沈凝只是微笑着,看着冯婆子自打耳光,也不说停。
林嬷嬷心里纳闷,她目光一扫,对着一众婆子喝道:“你们一个个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跪下来,向王妃娘娘磕头赔罪!”
众婆子顿时齐刷刷地跪倒一片,砰砰砰地对着沈凝磕头,齐声道:“奴婢知罪了,求王妃娘娘恕罪。”
沈凝这才微微一笑,点点头。
“林嬷嬷果然是个聪明人,这规矩学得极快,而且举一反三,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
林嬷嬷的老脸不由得一红,心道这王妃娘娘好厉害的口才,骂人不带半个脏字,自己和她比起来,真是万万不及。
林嬷嬷本来对沈凝充满了怨毒,可是现在见识了沈凝的手段之后,不禁暗暗心惊。
谁说这护国公府的沈大小姐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可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厉害的人物,尤其是她还这样的年轻,真真是年少可畏!
“行了,都停下吧。林嬷嬷学会了规矩,你们的规矩学得也不错,本王妃今天心情好,你们冒犯我的罪一概不追究了。”
沈凝笑嘻嘻地抬了抬手。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继续为难这些婆子们,更何况留着她们还大有用处呢。
众婆子登时松了口气,不再磕头,冯婆子也停下了打耳光的手,她为了平息沈凝的怒气,打自己耳光的时候用足了力气,本来尖嘴猴腮的面颊变得又红又圆,看上去丰腴了许多。
婆子们看着冯婆子的脸,想笑又不敢笑。
“哎哟,林嬷嬷,您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怎么可以跪在我面前呢?快请起来,这是您的拐杖,千万要拿好了,可别再落到别人手里。”
沈凝笑眯眯地上前一步,亲自伸手搀扶林嬷嬷起身,把拐杖交在她手里,还热心地帮她掸了掸衣襟上的土。
她这招前倨而后恭,让林嬷嬷和众婆子全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完全猜不透沈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妃娘娘,这可折煞老奴了,老奴万万不敢当。”林嬷嬷拄着拐杖,一脸惶恐。
她原先嚣张跋扈的神色一扫而空,变得谦卑恭顺。
她现在看到沈凝的笑容,心里就直打鼓,生怕对方再对自己用什么手段,那可真叫人吃不消。
“林嬷嬷,您是府里的管事嬷嬷,我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您老人家今天纡尊降贵大老远地来到我这院子,为的是什么事啊?”
沈凝笑着扶林嬷嬷坐在一边的石凳上。
林嬷嬷哪敢坐,屁股一沾石凳马上就起来了,弯着腰站着,听了沈凝的话,不禁一愣。
她心道,王妃这话不是明知故问么!
可是嘴上还不敢不答,恭恭敬敬地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因为王妃娘娘昨天私自离府,所以老奴是奉了王爷之命,前来问候王妃娘娘一声的。”
现在就算借她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提学规矩这三个字。
小如等三个丫鬟听了林嬷嬷的回答,都憋不住的想乐。
沈凝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林嬷嬷果然是王府里的忠心管事,怪不得王爷对你这般器重,王爷交下来的差事半点也不马虎,问候我一个人,却来了这许多人,很好,足以看出你们对本王妃的重视,而且你们对本王妃的问候更是十分热情,让本王妃很是满意。”
她的话让林嬷嬷和众婆子全都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沈凝笑了笑,又道:“林嬷嬷,现在问候完了,也该是时候回复王爷了,不知道你要如何向王爷回禀此事呢?”
林嬷嬷一愣,不由得琢磨着沈凝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沈凝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心中一动。
沈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笑道:“夏荷,春桃,你们别忙着走,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们呢。”
“礼物?什么礼物?”
两名丫鬟一齐不屑地撇了撇嘴,她们刚才已经把沈凝的两个陪嫁箱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只找到这对值钱的玉镯子,其他的全是些看不上眼的破烂货儿。
“小如,把房门关上,我要送这两位一份重重的大礼,可不能让人瞧见了。”沈凝对着小如温言浅笑,如沐春风。
看到沈凝笑得眉眼弯弯,小如登时精神一振。
刚才大小姐教训那群奴才们的时候也是这样,先是笑眯眯的,接下来就……
她马上心领神会地关上了门。
“王妃,有什么礼物就赶紧拿出来,咱们两个还很忙,没空在你这儿多呆……”
夏荷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扇上了她的右脸,一下子把她打懵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看着面前好整以瑕的沈凝,尖声道:“你……你敢打我……”
“啪!”
又一记重重的耳光。
夏荷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眼泪都被打出来了。
“怎么样,这份礼物重不重,喜欢不喜欢?”沈凝笑眯眯地瞅着她,“如果不够重,我还有更重的。”
“王妃打人了!你敢打夏荷妹妹,我要去禀告王爷……”
春桃机灵,一见状不妙,撒腿就往门外跑,沈凝伸足一勾,她就跌了个狗啃屎。
“好啊,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我沈凝没死,又活着回来了。”
沈凝想起刚才春桃牙尖嘴利地在背后诋毁自己,还在她的衣服上吐口水,顺手抓住她的头发,毫不留情地也给了她几耳光。
春桃的瓜子脸顿时肿成了南瓜脸。
小如看得直拍巴掌,眉飞色舞,心里头直呼痛快。
这桃的嘴巴比夏荷还要刻薄,活该大小姐教训她。
“你、你等着!王爷绝不会放过你的!”夏荷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儿,她怨毒的目光从眼缝里射出来,狠狠地瞪着沈凝。
沈凝不由得一乐。
真是愚极笨极的丫头,都被自己打成了猪头,还这样嘴硬。
“好啊,你去告诉楚少阳,我正想找他来问问清楚,给王妃下毒,这个罪名该如何处置!”沈凝甩了甩手腕,寻了把椅子坐下来,对小如道:“小如,开门,放这两条狗出去。”
夏荷脸色灰败,小如虽然打开了门,可她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春桃却爬起来,往外就跑。
沈凝的目光一闪,抓起桌上的茶壶丢了过去,正好砸在春桃的腿弯,她扑通一声滚倒在地。
“小如,关门!要是再有人敢逃,就拿棍子打断她的腿!”沈凝冷冷地道。
“是,大小姐。”
小如响亮地答应了一声,砰的关上房门,一手叉腰,一手拎着根柴火棍守在门口,双眼炯炯地瞪着两个丫鬟。
春桃和夏荷这才意识到不妙,两个人看着沈凝,眼中同时露出恐惧之色。
沈凝笑眯眯地点了下头,这样才对。
她要是温柔一点,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个个都是为她是好欺负的。
“回王妃娘娘,老奴会回禀王爷,王妃娘娘被老奴带人问候之后,就身患重病,需要卧床休养,不养个十天半月的绝对好不了。”
林嬷嬷揣测着沈凝的心意答道。
沈凝满意地点了下头。
果然姜是老的辣,不愧是在王府多年的老嬷嬷,自己点头她就知道尾。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
她笑眯眯地道:“这样回禀很好,林嬷嬷办事得力,王爷一定会重重地赏赐你的。”
“老奴还要多谢王妃娘娘成全。”
林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两个人说话像是在打哑谜,周围的人全听得云山雾罩的。
不过她们看到王妃和林嬷嬷相视而笑,似乎化敌为友,全都松了口气。
沈凝又慢悠悠地开了口:“林嬷嬷,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天本王妃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林嬷嬷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怪本王妃啊。”
林嬷嬷一脸惶恐地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她的确不敢。
和沈凝只打了一次交道,她就知道对方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厉害人物,这样的人,她以后还敢再招惹吗?
“小如,春桃,夏荷!”
沈凝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
“奴婢在。”
“今天发生的事,你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知道了吗?要是有一个字儿传到外面人的耳朵里,可不要怪本王妃对你们不客气!”沈凝疾言厉色地道。
“奴婢不敢!”三名丫鬟齐齐跪倒,神情惶恐。
“起来吧。”沈凝一抬手,朱唇微启,露出淡淡的笑容。
“林嬷嬷,本王妃会看牢这三个丫头的嘴巴,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半句,你老人家尽管放心,您还是这府里的管事嬷嬷,谁要是敢对您不敬,你就派人来告诉本王妃,本王妃绝对饶不过她!”
林嬷嬷这下子是彻底服气了。
这王妃娘娘真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啊。
旁人听不懂沈凝的话,她还能听不懂么?
沈凝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诉她,只要她以后乖乖地听话,那今天她被当众打耳光这件丢脸的事,除了在场的人之外绝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林嬷嬷还是以前的林嬷嬷,府里上下对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尊重。
虽然刚才她脸上挨的巴掌仍然火辣辣的痛着,可是沈凝送过来的这颗甜枣却平息了她心底残存的怒气。
“王妃娘娘,您对老奴的恩情,老奴记在心里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吩咐,王妃娘娘只管派人来说一声,老奴无有不从。”
林嬷嬷现在对沈凝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她活了一大把岁数,唯一丢不起的就是这张老脸。
现在有了沈凝的承诺,她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至于她手下的婆子们么,全都是她的心腹,她半点也不担心这些人会把自己挨打的事情说出去,除非她们不想要命了。
“好说,好说,林嬷嬷请走好,恕本王妃不远送了。”沈凝笑眯眯地下了逐客令。
看到林嬷嬷等人气势汹汹而来,却灰溜溜地铩羽而回,春桃和夏荷全都不淡定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太不真实了。
两个人再看向沈凝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全都露出了和小如一样的表情。
小如把两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得意,笑嘻嘻地道:“你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对我家大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吧?”
春桃和夏荷拼命地点头,心中又惊又喜。
本来两个人都是被人排挤,才会打发到这里来服侍沈凝这个刚进门就失了宠的王妃,心里不免充满了怨气,可是王妃娘娘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震撼了,让两名丫鬟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仰望的感觉。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王妃娘娘连府里最难啃的骨头林嬷嬷都拿下了,那从今往后,她们在这府里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沈凝的心情也很好,她笑眯眯地道:“大清早上就鸡飞狗跳闹腾了半天,连早膳都没吃,本王妃现在饿得很,有什么好吃的赶紧给本王妃送上来。”
春桃和夏荷齐声答应,两个人殷勤的跑前跑后,亲自下厨,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桌美味佳肴。
沈凝吃得心满意足。
“夏荷,你去找林嬷嬷要一块出府令牌,就说是本王妃在府里闷得呆了,要出去逛逛。”沈凝道。
她再也不想像上次一样,钻狗洞出去,以后她要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进出王府。
夏荷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手里果然多了一块令牌。
她毕恭毕敬地呈给沈凝。
这面出府令牌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据她所知,整个王府只有三面。
而她去找林嬷嬷刚一开口,林嬷嬷就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面令牌,让她咂舌不己。
还是王妃娘娘的面子大!
“春桃,夏荷,我要带小如出府去转转,你们两个守好院门,不管是什么人来了,都不许放进来,你们记住,本王妃受了林嬷嬷的家法,正在养伤,任是谁也不见,知道了吗?”
两名丫鬟齐声答应,可是脸上都露迷惘的神色。
受伤的明明是林嬷嬷那群拿着家法来的人,王妃娘娘连根汗毛也没伤到,可王妃娘娘为什么要颠倒过来说呢?
沈凝笑笑,也不解释,她回房换了装束,拿着令牌带着小如直接从后门出了王府,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她这次出府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赚钱!
俗话说的好: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沈凝来自现代,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她要想在这个时代过得风生水起,第一样必须要有的东西,就是钱!
虽然说她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可是看到她那两箱子寒酸之极的陪嫁,就连春桃和夏荷两个丫鬟都瞧不上眼的东西,压根就不值几个钱。
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两只玉镯,却是原主去世的娘亲留下来的纪念品,她可舍不得卖掉。
虽然她现在穷得叮当响,但是她相信,就凭她的聪明智慧,想要在这个时代赚大钱,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夏荷走去。
夏荷情不自禁地往后缩,眼神惊恐,看到沈凝就像是看到地狱里来的恶魔一样。
自己有这么可怕么?
沈凝忍不住撇了下嘴巴。
她停在夏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甜美的笑容。
可是那笑容看在夏荷眼里,竟然让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怎的,沈凝的笑竟然比她的疾言厉色更让她觉得可怕。
“你……你要干……干什么?”她害怕得往后一缩。
“我问,你答,要是你敢说一个字的谎话,可别怪我再送你一份重礼。”沈凝微笑道。
她脸上带着笑,可是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夏荷浑身一凛,赶紧点头,她当然明白沈凝说的重礼是什么。
“王妃娘娘问话,奴婢一定据实回答。”
“很好,三天之前,在我的燕窝粥中下毒之人,是不是你!”沈凝直视着她的眼睛,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夏荷的眼珠忍不住转了转,马上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奴婢。”
“不是你吗?”
沈凝笑了,她可是来自现代的微表情专家,最擅长的就是通过人的肢体语言和细微的表情变化来揣测出对方的心理活动,辨别真假。
所以夏荷说的是真话假话,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笑容一敛,厉色道:“小如,给我重重地打,打这个当面说谎的贱婢!”
夏荷心中又是一颤,惊恐万分。
“王妃娘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没有下毒,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真是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沈凝忍不住摇摇头,夏荷这点说谎的道行,想要骗她,就算是再练上十年也做不到。
“很好,还在说谎!小如,那就打到这个贱婢肯说实话为止。”她面无表情地退开一步。
小如拎着柴火棍子上前,一棍子抽在夏荷的大腿上,夏荷发出一声惨叫。
可小如觉得还不解气,一棍子接着一棍子,打得夏荷满地乱爬。
她记得清清楚楚,三天前大小姐中毒昏迷,她跪下来哀求夏荷去请大夫救命,夏荷却啐了她一口,扬长而去,这种见死不救没心肝的人,就该挨揍!
“王妃娘娘饶命,饶命!别打了,奴婢招了,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做的!”
夏荷被打得连声惨叫,终于吃痛不过,痛哭流涕着承认了。
“小如,停下。”沈凝一抬手。
小如放下棍子,对着夏荷怒目而视,骂道:“你这贱婢好狠的心,我家大小姐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毒害她!”
夏荷哭道:“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不知道那包东西有毒,更不知道王妃娘娘喝下去会吐血昏迷……”
“你这贱婢还要狡辩!”小如气得提起棍子。
“别打了,别打了!”夏荷吓得抱住脑袋。
“夏荷,你把事情的经过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记住,你只要说了一个字的谎话,我马上就能看出来,所以,我劝你还是说真话的好。”沈凝盯住夏荷,一字一字地慢慢道。
楚少阳下朝回府,便直奔沈碧云所居的醉花阁。
他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府里的下人们一路上见到他,全都噤若寒蝉,知道王爷的心情极差,谁也不敢上前招呼。
楚少阳的确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散朝之后,一众同僚们都纷纷向他道喜,祝贺他早生贵子,让他有苦说不出,还得强颜欢笑面对着众人的讥笑,都快要把他憋炸了。
这一切的羞辱,全都是拜他的正妃沈凝所赐,让他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想要杀人。
沈碧云一看到他那满脸杀气的样子,就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宽慰。
楚少阳一屁股坐下,咬着牙道:“林嬷嬷呢?”
林嬷嬷一听得楚少阳回府,就前脚后脚地赶到了,听得王爷叫自己,赶紧上前覆命。
楚少阳抬起眼眸,扫向站在廊外的林嬷嬷,冷声道:“事情办得如何?”
林嬷嬷躬身答道:“回禀王爷,老奴遵照王爷的吩咐,带了人过去对王妃执行家法,如今王妃受了家法,已经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据老奴估计,最少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养好伤势,这段时间,王妃是绝对不能再出府了。”
沈碧云一听,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
才十天半月不能下床?怎么没把她活活打死!
她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的恨意。
楚少阳觉得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终于出了少许,他恨恨地道:“这个贱人没死,倒便宜了她!”
对林嬷嬷的话,他半点也没怀疑,摆了摆手道:“林嬷嬷辛苦了,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回过身来,只见沈碧云眼圈一红,垂泪道:“王爷,姐姐会大闹喜堂,离府私逃,说起来全都是妾身的错,因为妾身实在是太爱慕王爷,这才情不自禁,妾身不是故意要从姐姐身边抢走王爷的,姐姐现在受了这样重的伤,都是受了妾身的连累,妾身于心难安,请王爷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给姐姐瞧伤,让姐姐早日痊愈,否则妾身怎么对得起姐姐呢?”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嘤嘤哭泣,有如梨花带雨,看得楚少阳又是怜惜又是心疼。
楚少阳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云儿,你就是心肠太好,她那样待你,你还处处为她着想,本王就是喜欢像你这样心地善良的女子,像沈凝那种没良心的姐姐,打杀了才好!”
一提起沈凝,他眼中的柔情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戾之色。
“王爷,不管她做了多少对不起妾身的事,她都是妾身的姐姐,妾身绝对不会怪责姐姐的,更何况,这件事真的是妾身不对,妾身不该明知道王爷和姐姐订了婚,还是对王爷您”沈碧云越说声音越低,满脸娇羞地低下头。
她知道自己越是说得可怜,越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楚少阳对她就会越加爱怜,对沈凝就会越加厌恶。
果然,楚少阳很吃她这一套,抱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声音却很温柔:“云儿,你和本王是两情相悦,是本王喜欢你的温婉善良,你记住,你从来没有对不起那个恶毒的女人,你永远不需要对她有半点愧疚之心!”
“可是,王爷”沈碧云仰起脸,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楚少阳心里狠狠一抽。
“她昨天在婚礼上害得本王丢尽了脸,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还险些害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本王只是派林嬷嬷教训了她一顿,没要了她的命,已经是便宜她了,你不必再为她求情,而且本王决定,她是生是死,就让她听天由命!”
楚少阳冷冷地吩咐道:“来人,传本王的命令,不得让任何大夫进府为王妃瞧病治伤,如有违者,家法从事!”
“王爷”沈碧云神色焦急,心中却得意非凡。
我的好姐姐,林嬷嬷的棍子可不是吃素的,没有大夫为你治伤,我看你能活到几时!
沈碧云不知道的是,她以为被打得动弹不得躺在床上养伤的沈凝,早就离开了王府。
此时的她,正兴致盎然地带着小如在京都的街道上闲逛。
上一次出府她是逃出来的,可这一次她是拿着令牌大大方方的出来的,心情自然和上次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出府,她打扮得十分朴素,小如帮她挽了一个如意髻,随随便便用根檀木簪子绾了,穿的是件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短衫襦裙,她还特意在脸上扑了层姜黄色的粉,遮住了秀色无双的好容颜,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
总而言之,现在的她走在大街上绝对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低调,一定要低调。
沈凝虽然是出来赚钱的,也知道太引人注目绝对摊不上什么好事,她只想要闷声发大财。
小如对沈凝现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她知道自己永远猜不到大小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反正她只要跟在大小姐的身边,就绝对没亏吃。
人多的地方商机就多。
沈凝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她带着小如径自往人多的地方走,不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一个热闹繁华的街市上。
街道的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珠宝首饰的,卖胭脂花粉的,卖文房四宝的,卖糖人儿的,耍猴舞大刀的只看得两人眼珠子都花了。
商家小贩叫喊得热火朝天,行人川流不息。
沈凝顿时眼前一亮。
有了,就是这儿!
她走到一家木器铺,花了十个铜板租了一张木桌,又借了店家的纸笔,大笔一挥,写了八个大字,“铁嘴神算,百测百灵!”
身为来自现代的微表情专家,她当然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技术来赚钱。
小如瞅着这八个字,不由得张大嘴巴,满脸愕然。
她从来没记得大小姐学过算命测字,心里直嘀咕:大小姐不会是想当江湖骗子混饭吃吧?
沈凝把测字摊儿摆在长街的最后一个角落,这里的人流依然不少。
可是两人从晌午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大半天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光顾沈凝的摊子。
小如急得抓耳挠腮,屁股上就像扎了个刺儿,坐下一会就站起来,东张西望。
她就纳闷了,别的摊位前都有不少人光顾,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来光顾大小姐的摊子呢?
难道这些人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大小姐是个江湖骗子了?
她目光清澈,宛若一湖秋泓,却带着让人不可逼视的波光。
夏荷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觉得在沈凝的面前,自己就像是个透明的,所有的心思算计都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三天前,就是王妃娘娘嫁过来的那天晚上,厨房派人送来一碗燕窝粥,奴婢正准备给王妃送给新房,突然从房间里出来一个丫鬟,她说自己是王妃娘娘的陪嫁丫头,取出一包东西交给我,让我放进粥里……”
“你说谎!”
夏荷还没说完,就被小如愤怒的声音打断。
“你说谎!王妃的陪嫁丫头只有我一个,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大小姐,她、她冤枉我!”小如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
夏荷一听到“说谎”两个字就出了一身冷汗,她慌忙道:“奴婢说的是真的,没、没说谎。”
沈凝点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你继续说。”
夏荷顿时松了口气,擦了把冷汗,道:“那丫头说王妃娘娘有病在身,这纸包里大夫开给王妃娘娘的药,可是王妃娘娘不肯喝,她就让奴婢混在燕窝粥里让娘娘服下。奴婢见她从房里出来,就相信了,于是按照她说的做了。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王妃娘娘喝了那碗粥之后,马上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奴婢这才知道不妙,赶着去寻那丫鬟的时候,发现到处找不到她的人影。王妃娘娘,是奴婢愚蠢,上了别人的当,但奴婢真的不知道那包东西是什么,更不是存心要害娘娘的性命,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求娘娘明察。”
她说完之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如气得浑身打颤,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夏荷的嘴。
“大小姐,她全是胡说八道,奴婢从来没有给她纸包,更没有说过那样的混账话,奴婢要是起心害你,就让奴婢下辈子投胎变成一个大王八,一辈子也翻不过身来!”她扑通一声跪在沈凝面前,赌咒发誓的,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凝忍不住扑哧一笑,拉住小如的手让她起身,笑道:“傻丫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在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害我,只有你不会。”
她的话就像一抹暖流,小如顿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大小姐……”她抽抽鼻子,感动得想哭。
沈凝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然后转过眼来,神色严厉地盯着夏荷。
夏荷虽然看不到,却觉得背上窜起了一阵寒意。
过了好一会儿,沈凝缓缓说道:“好,我相信你,你起来吧。”
“是,王妃娘娘。”夏荷对着沈凝又磕了一个头,又惊又喜地站起身来。
显然她做梦也没想到,沈凝会这样轻易地饶恕了她。
“春桃,夏荷。”沈凝清清嗓子,开口。
“奴婢在!”两名丫鬟齐声答应,神态不由自主变得恭敬起来。
现在的沈凝在她们眼中,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软弱怂包、任她们欺负的沈大小姐,而是变成了让人又敬又畏的王妃娘娘。
“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从现在开始,你们是效忠于我,还是效忠于楚少阳?”沈凝一字一句地慢慢道。
春桃和夏荷不由面面相觑,不明白沈凝的意思。
忠于王爷和忠于王妃,有区别么?
“你们要是忠于楚少阳,那你们就是他养的狗,你们一个对我出言不敬,一个对我暗中下毒,这笔账嘛,我会和你们好好算上一算。不过你们要是愿意效忠于我,那么以前你们不管做过什么,我都会既往不咎,你们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吧。”沈凝淡淡地道。
春桃和夏荷之前神色紧张,等听到沈凝说完,两个人都松出一口气,想都不想就跪倒向沈凝下拜,异口同声地道:“奴婢愿意永远效忠王妃娘娘。”
王妃的问题,就像是问她们爱吃红烧肉还是臭大便一样,根本不需要考虑!
“很好。”沈凝神情严肃,清冷的目光落在两名丫鬟的脸上,点点头道:“你们既然决定向我效忠,那从此以后就是我沈凝的人,在这王府里,你们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吩咐,至于旁的阿猫阿狗的话,通通不需要理会,记住了吗?”
阿猫阿狗!
小如差点没笑出声来,大小姐这是在指桑骂槐,骂的是定远王啊。
“奴婢们记住了。”春桃和夏荷齐声答应。
沈凝森严地望了两人一眼:“做我的人,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两个字:忠心!你们要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来,你们自己说,本王妃该怎么处罚你们才好?”
她第一次端起了王妃的架子,疾言厉色。
春桃和夏荷心中一凛,齐声答道:“奴婢们绝对不敢背叛王妃,请娘娘放心!”
“你们起来吧。”沈凝一摆手。
两名丫鬟这才敢站起身来,一脸诚惶诚恐,再也不是初见时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
小如看在眼里,对沈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小姐真是太强悍了,几下功夫就将这两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丫鬟收拾得服服帖帖,让人不服都不行。
“天色已晚,本王妃要休息了,你们先下去吧。”沈凝摆了摆手。
“是,王妃娘娘。”两名丫鬟对着沈凝行了一礼,这才恭恭敬敬地往后退。
“等一等!”沈凝忽然道。
“王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奴婢们一定马上尽心去办。”两人一齐站住。
“你们是不是忘记留下什么东西了?”沈凝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二人的手腕。
春桃和夏荷蓦然想了起来,慌忙脱下玉镯,送到沈凝面前。
“是奴婢们一时贪心,求王妃娘娘恕罪。”
两人心中都是一颤,偷窃王妃娘娘的物事,这又是大罪一条,要是王妃追究起来,两人准是吃不了兜着走。
“罢了,只要你们以后对本王妃忠心,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下去吧。”沈凝收起玉镯,大度地慨不追究。
等到春桃和夏荷退了出去,小如关上了房门,回身对沈凝担忧地道:“大小姐,你说她们会不会去找王爷通风报信啊?奴婢看她们靠不住,大小姐,你真的相信夏荷说的话?”
沈凝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道:“我这双眼睛还没有看错过人,那夏荷没有说谎,我想她们也绝对不会去报告楚少阳,唔,好困。”
她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来,往床边走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她又累又倦,只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她一定要养足精神,因为明天等待她的,很可能又是一场疾风暴雨。
她倒在床上,双眼一闭,几乎立刻就要睡了。
“大小姐……”
小如站在床前,欲言又止。
沈凝忽地睁开眼来,点了点小如的鼻尖,亲昵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我不解开你心里的疑问,你就睡不着觉?”
“是啊,大小姐。”小如苦着脸点点头,“你就告诉奴婢吧,奴婢都快好奇死了。”
“你想问我,为什么那么肯定夏荷说的是真话,对不对?”沈凝笑了笑。
“对,大小姐!”小如的嘴巴张成了圆形,她的心事又一次被沈凝猜中了,这怎么可能!
“上来陪我一起睡,我就告诉你。”沈凝看着小如眼底的黑眼圈,有些心疼。
小如马上乖乖地爬上床,睡在她身边,两只眼珠却盯得大大的,目不转睛。
就像是一个眼巴巴盼着自己说故事的小姑娘。
沈凝轻笑,宠爱地揉揉小如的头发,然后吹熄了烛火,两人并头躺下。
月华如水,幽幽地从窗外洒落进来,照得一室银白。
“想要判断一个人说真话还是假话,其实不难,你要注意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的眼神。”
在小如的期盼中,沈凝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她尽量说得浅显易懂。
“当她说真话的时候,眼珠会保持直视或是微微转动,如果她在说谎,那么她的眼珠会不由自主地往右上方转上一转,你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当我突然喝问夏荷是不是她下毒的时候,她的眼珠有没有往右上方转动?”
小如歪头想了想,猛地一拍手,叫道:“转了,转了!”
她一脸崇拜地看着沈凝:“大小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奴婢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沈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是的,她的确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是她却不能告诉小如实情,要是知道她是来自现代的一缕游魂,这个老实丫头非被吓晕过去不可。
“好了,现在给我闭上眼睛,睡觉!”她冲小如一瞪眼。
小如马上吐吐舌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呼吸沉沉,进入了梦乡。
沈凝也疲倦地合上双眼,准备入睡。
就在她朦朦胧胧、似睡非醒的时候,忽听得耳边“哧”的一声轻笑,像是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谁?”她睁开眼睛,沉声喝问。
一个人影正站在她的床前,背对着月光,看不清容貌,身上的衣衫被风吹的飘飘荡荡,有如鬼魅。
半夜睁眼,突然发现床前多了这样一个鬼影,只怕是人都会被吓晕过去。
沈凝却十分镇定,她顺手抄起床边的烛台,对准那鬼影丢了过去。
“不管你是人是鬼,滚!”
“啊哟,好凶!”那鬼影发出一声轻笑,伸手一抄,已经将烛台抄在手里,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沈凝已经迅速翻身而起,她本来就和衣而卧,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有人会出现一样。
她一跃下床,右手疾伸,去拿那鬼影的手腕。
动作干净利落。
这是女子现代防身术中的一招,她练得纯熟之极,只要被她一抓住手腕,她马上就是一个过肩摔,就连她的教练偶尔也会被她摔个措手不及。
那鬼影却轻轻一闪,就避了开去。
沈凝紧接着右足一扫一勾,这两招连在一起漂亮之极,在格斗馆中还从来没有人能逃得过她这连环三招。
可是那鬼影轻描淡写地就闪开了,而且游刃有余,他的右臂一伸一缩,趁着沈凝还没直起身来,突然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道:“好滑!”
这是她穿越而来第一次被吃豆腐,沈凝心里吃了一惊,却并不慌乱,反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她知道自己这次遇到了高手,所以打叠起全部精神,沉着应战。
每一招每一式,她都进退有度。
可那鬼影像是存心戏耍她一样,沈凝攻的快,他就闪得快,沈凝攻的慢,他也慢吞吞的。
沈凝又连出了几拳几脚,均打在空气之中。
她忽然站住,不再出手攻击,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鬼影。
她看明白了,自己的功夫和对方相差十万八千里,既然打不过,她就不会白费力气。
鬼影的衣衫微微晃动,站在她身前一尺的距离保持不动,似乎沈凝只要一拳击出,就能打他个鼻子开花。
但沈凝心中有数,她就算出招再快十倍,也绝对碰不到对方的一片衣角。
“你是谁?”她咬了咬牙,冷声问道。
鬼影歪了歪头,学着她的口吻也问了一句:“你是谁?”声音像薄冰碎玉般动听。
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年纪很轻的男人。
沈凝马上断定,可是这声音她很陌生,是头一次听到,绝对不是楚少阳那个渣男。
“躲在柴草堆后面,帮我教训那群狗奴才的人,就是你吗?”
沈凝脑中灵光一闪,已经猜到了鬼影是谁。
鬼影微微一愕,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并没否认,轻笑一声道:“不错,就是我。我帮了你那样大一个忙,你却用烛台砸我的头,真真是恩将仇报。”
他笑着将烛台摆回床前几案上。
他这么一侧身,月光照上了他的脸。
只见如水月华下,一张清逸出尘的脸庞出现在沈凝的面前,眉眼精致,像是一副绝妙丹青。
“原来是你!”沈凝皱了一下眉头,马上认了出来。
这鬼影居然是在楚少阳喜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妖孽美少年!
看到沈凝皱眉,美少年忍不住摸摸鼻子,心头冒出一丝小小的郁闷。
她这是什么嫌弃表情!
他的容貌举世无双,京都里哪个少女见了自己不是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唯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这张颠倒众生的脸视而不见,难道她是瞎子不成?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沈凝的语气不但没有因为美少年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而变好,反而变得更加恶劣,几句话噎得美少年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挑起足以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唇角挂着的浅笑不见了,对沈凝忿忿地瞪视着。
“你说我帮你有什么目的?”他反问。
“哼,我怎么知道!你和那楚少阳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你帮我还会有什么好心不成!”沈凝冷冷一笑,语气中尽是讽刺。
今天所有出现在喜宴上的人,全都是她的敌人。
这少年当她是瞎子,认不出他来不成!
“你……”美少年郁闷得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他出手帮她教训了那些奴才,反而被她骂得狗血喷头。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好心没好报!你这小女子牙尖嘴利的,难怪我三哥不喜欢你!”美少年气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气哼哼地一甩衣袖。
一股劲风忽地飞出,沈凝身不由己地被推出好几步,险些一跤坐地。
她站住脚,眸光闪动。
“你三哥?楚少阳?这么说,你是楚少阳的弟弟?”
她仔细端详着,发现他的五官果然和楚少阳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比楚少阳更加多了一份飘逸出尘的气质。
“哼,我果然没有说错,你们是一个窝里爬出来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冷笑一声。
“我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美少年气得直咬牙。
“深更半夜,你出现在一个女子的闺房,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你三哥的正妃,是你的嫂子,你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算是什么好人!”沈凝不屑地瞥他一眼。
“我……”美少年又被噎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平时也算是伶牙俐齿的,可不知怎么,在沈凝的面前,却处处被压了一头。
“你算是我的什么嫂子!我三哥根本就没碰过你!他的心上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他今天刚娶进门的沈二小姐,你的亲妹妹!沈,碧,云!”美少年被沈凝气得火冒三丈,口不择言起来。
他以为沈凝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伤心,因为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沈家的草包大小姐痴恋定远王,早已经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呵呵,渣男贱女配一脸,那我真的是要恭喜他们了。像楚少阳这种男人,送给我也不稀罕!”沈凝一听到楚少阳的名字,心中就涌起一阵恶心,她的前身一定是瞎了眼,才会看上那种贱男!
“咦,你真的不稀罕我三哥?”美少年啧啧称奇,忽然身形一晃,凑近了来,鼻尖几乎触到了沈凝的脸,眉飞色舞地道:“你瞧不上我三哥,那你瞧我怎么样?我这样的品貌,可还配得上你?”
他语气里充满了自恋,笑容更是自信满满。
沈凝后退一步,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她瞪着他笑嘻嘻的脸,简直无语。
她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男人。
不,说他是个男人还真是抬举了他,他就是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沈凝的耐心快被他耗光了,她很困也很倦,实在没心思和他耗下去。
她搞不清他突然半夜出现在她房间里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替楚少阳探探她的虚实?还是满足一下他过盛的好奇心?
所以她干脆利落地抬起手来,对着他那张自恋无双的脸,就是一记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一下子把美少年打懵了。
以他的身手要是想躲,就算有一百个沈凝也打不着他,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沈凝会动手打他,而且说动手就动手。
这一巴掌在他吹弹得破,白里透脸的脸庞上留下了五根红红的手指印。
“你敢打我的脸!”
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捂着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沈凝,眼中冒出愤怒的火苗。
“这次是打你的脸,下次你要是再敢对我出言不逊,我打你的屁股!小屁孩!”沈凝不屑地撇了撇嘴。
“什么小屁孩!你……你信不信我打你!”美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胸膛气得一鼓一鼓的。
他双手捏紧了拳头,骨节噼啪作响。
她居然敢嘲笑自己,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他早就一拳打掉对方满嘴牙齿。
“我说小屁孩,姐姐困了要睡觉,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好走,不送!”
沈凝压根没把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走到床边一头扎了下去,几乎是闭上眼睛就打起了均匀的鼾声。
美少年牙齿咬得咯吱响,两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瞪得大大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
她打完了自己,居然像没事人一样,躺到床上说睡就睡,丝毫不顾忌自己还在她的房间里,他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她就不担心自己会对她做点什么?!
沈凝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醒来之后只觉得精神充沛,神采奕奕。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明媚而又温暖。
她从床上坐起来,抬眸一瞧,发现那美少年已经不见了,不由得嘴角翘起,微微一笑。
和她判断的一模一样,那美少年对她并无恶意。
她鉴貌辨色,早就看出了那少年眼中满满的全是好奇,还带着点恶作剧的捉弄,和他那三哥楚少阳,倒并不是一路人。
不过为了避免他纠缠不休,她还是一巴掌打跑了他,这才能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大小姐,你起来了?奴婢打了水来给你洗脸。”房门被推开,小如端了一盆清水走进来,一直走到床前。
“好。”沈凝点点头。
小如放下水盆,拿起一块雪白的方巾正准备递给沈凝,突然看到她的脸,忍不住尖叫一声:
“啊!大小姐,你的脸……”她指着沈凝的脸,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的惊异莫名。
“我的脸怎么了?”沈凝摸了摸,觉得没什么异样,可是看到小如的表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她目光一扫,看到了梳妆台上摆放了一面铜镜,便走过去,对着镜子照了照。
“该死!”她咬牙低骂,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那铜镜打磨得光可鉴人,清楚的照出了她的脸。
只见她左右两边脸颊上用墨笔各勾画了一只动物,线条简单,却栩栩如生。
左边画的是一只狐狸,半眯的眼睛,似笑非笑,神情竟然和她有几分相似。
右边脸上却是画了一只狼,两眼翻白,露出了锋利的爪子。
沈凝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副墨笔画是什么人的杰作。
除了那美少年还有何人!
她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在她的脸上用画了两只动物来报复,倒真是个眦睚必报的性子。
至于他为什么在她脸上画了一只狼,那分明就是在骂她是“白眼狼”,恩将仇报!
沈凝本来怒气冲冲,可是不知怎的,看着脸上这两副栩栩如生的墨笔画,尤其是那只小狐狸的狡黠模样,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屁孩最好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一定会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她洗净了脸,见小如一脸诧异地瞅着自己,便淡淡地道:“这是我自己画着玩的,你别说出去了。”
小如点点头,把满肚子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在心里嘀咕。
大小姐的爱好还真是有趣,居然拿自己的脸当画纸作画,不过那两只小动物画得真好,真像!
沈凝目光一扫,落在房间里两只填漆描金的朱红箱子上,这是她陪嫁带来的妆奁,昨天被春桃和夏荷翻了个底朝天,小如已经重新收拾过,里面的衣物摆放得整整齐齐。
“大小姐,夫人留给您的两只镯子奴婢藏在了您的床褥下面,这次肯定不会再让人偷走了。”小如道。
一想起昨天的场景,她就忍不住磨了磨牙。
要不是大小姐镇住了那两丫鬟,这两镯子已经不在了,这定远王府里的,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她想不明白的是,大小姐明明当面捉了那丫鬟的贼赃,为什么又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们,像这种偷主子东西的下人,偷了一次肯定还会偷第二次,就应该把她们两个全都赶出去才是!
沈凝抬眼,看到小桃愤愤不平的表情,眼珠一转,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治她们的罪,或是把她们赶出去,反要留着她们?”
小如用力点了点头。
她现在已经习惯被大小姐猜中心事,不那么惊异了。
“是,大小姐,奴婢想不明白,这府里难道就没有别的奴才了么?”
“奴才自然是有的,只是重新派来的奴才,你就能确保她们一定会忠心于我吗?”沈凝笑着反问道。
“这个……”小如登时语塞。
“而春桃和夏荷,她们一个给我下毒,一个偷盗财物,这两种全都是重罪,我不追究,她们自然会对我感恩,而且她们有把柄握在我的手里,岂不是比外面重新派来的奴才更会为我所用?”沈凝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小如恍然道:“噢,原来是这样。”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大小姐,你是嫌奴婢服侍得不够好,不够周到吗?其实就算把她们赶出去,奴婢一个人也会照顾好您的饮食起居。”
沈凝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傻丫头,我不是嫌你服侍得不够好,只不过你和我都是刚进府的,在这王府里人生地疏,什么情况也不了解,就像是瞎子和聋子一样,可春桃和夏荷就不一样了,春桃在府里服侍多年,而夏荷更是王府里的家生子,父母都是有头脸的下人,她们要是能对我效忠,咱们在这王府里就等于是多了两双眼睛和耳朵,以后咱们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方便很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她谆谆善诱。
小如只听得连连点头,一脸崇拜道:“大小姐,您懂得实在太多了,奴婢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些道理。”
沈凝微笑道:“少拍我的马屁。我问你,我的嫁妆只有这两只箱子吗?”
她记得原身可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女出嫁,陪嫁的妆奁竟然只有两只箱子,这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难怪定远王府里人人都瞧不起她,就连春桃和夏荷都嫌她的嫁妆寒酸。
“是啊,大小姐。”一提到嫁妆,小如就露出一脸气忿的表情。
“夫人明明留给您二十箱妆奁,可是您出嫁的时候,二夫人只给您准备了这两只不起眼的箱子当嫁妆,剩下那十八只箱子全都让她扣下了,结果全城的人都在笑话您,他们不光是笑话您嫁妆寒酸,还都说您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连嫁妆都不舍得给您置办。您是没看到成亲那天定远王爷的那张脸,简直比吃了臭大便还要难看,他连堂都没和您拜,直接让人把您送进洞房,这些事,您都不记得了吗?”
“二夫人?”沈凝从原主的记忆里搜了搜,发现和小如说的一点也不差。
小如口中的二夫人,是她的继母林氏,也是沈碧云的亲生母亲。
她去世的亡母的确是帮她准备了十分丰厚的嫁奁,丰富到让她的继母和妹妹都眼红的地步,可惜原主却没有半点察觉。
“那我的那十八只箱子嫁妆呢?”沈凝问。
“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猜想,二夫人一定把大小姐您的嫁妆拿去给二小姐当陪嫁了,那十八箱可都是夫人为您准备的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每一箱的价值都不可估计,可是二夫人给您的这两只嫁妆箱子,只有几匹不值钱的绸缎和衣服,真是气死奴婢了!那两只玉镯是奴婢长了个心眼,从嫁妆箱子里偷着留出来的,要是让二夫人和二小姐看到了,肯定眼红,二话不说就会从大小姐你这里夺走。”
听到这里,沈凝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原主一句大笨蛋。
她怜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没想到原主沈凝居然被那对黑了心肠的母女二人欺负到了这种地步,霸占她的嫁妆,夺了她的夫婿,又害了她的性命,怪不得她离开的时候那样不甘心,死不瞑目。
很好,现在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入住了原主的身体,她会替原主讨回所有人欠她的债,血债血偿!
她要让所有亏欠原主的人,一一付出代价!
楚少阳,你是第一个!
沈碧云所居的醉花阁中,楚少阳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没起风啊。
沈碧云靠在床头,她的贴身丫鬟兰香端着一碗补品,正一口一口地喂她喝。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楚少阳,眼神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看到楚少阳打喷嚏,她补品也不喝了,马上吩咐兰香道:“去给王爷拿件披风来,外面起风了,王爷千万要当心身体。”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昨天在喜堂她被沈凝当众揭破身怀有孕的秘密,丢尽了脸面,更因此激怒了楚少阳,险些失去了他的欢心,幸好后来她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楚少阳对她的忧急担心全都落进她的眼底,让她又有了十足的底气。
只要保住这个孩子,只要她继续笼络住楚少阳的心,这定远王妃的正位,迟早是她的!
不过她心底对沈凝的恨意,却是更加深了。
“不必了。”楚少阳推开兰香送来的披风,走到床前,凝视着沈碧云那张娇媚入骨的脸蛋,微微皱了下眉。
“王爷,是妾身惹您不开心了吗?”
看到楚少阳皱眉,沈碧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想从床上坐起来,被楚少阳一把按住。
“云儿,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他语气不善,下巴绷紧。
“什么事?”沈碧云更紧张了,她有些心虚地转了下眼珠子。
楚少阳却没留意她的表情,他一脸的凉薄:“沈凝……她没死。”
他声音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温度。
昨夜他派去给沈凝收尸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当时明明看到她口吐血沫,浑身抽搐,活不了多久,可转下眼的功夫,那些收尸的下人们却说他们全都被沈凝狠狠教训了一顿,那带头的婆子还被沈凝的一记鞋子给打得吐血昏迷。
这怎么可能!
不过当他仔细验过十几人的伤势之后,他的脸色凝重了一下。
下人们的脸上指痕宛然,高高肿起,能造成这样的伤势,可不是一个养在深闺不出的大小姐能做得到的,尤其是那名受伤昏迷的婆子,她明显是被内力震伤了脏腑。
难道说沈家的草包大小姐是个会武功的?
如果她真的会武功,那她昨晚上的吐血昏迷就是装出来骗他的。
该死!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沈凝给耍了,楚少阳心里的怒火就噌噌噌地往上窜,压都压不住。
“姐姐没死?”沈碧云吃了一惊,心中暗恨,脸上却马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王爷,姐姐昨天在喜堂上不是故意的,您一定不要生姐姐的气,说起来都是妾身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姐姐没死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妾身这就去向姐姐赔礼认错,希望姐姐能够原谅谅妾身。”
说着她就挣扎着要下床。
“侧妃娘娘,您千万小心身体,大夫说了您动了胎气,让您卧床休息,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床。”她的心腹丫鬟兰香马上说道。
“可是,要是得不到姐姐的原谅,妾身说什么也不会安心的。”沈碧云含着眼泪道。
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楚少阳好一阵心疼。
“云儿,你给我乖乖地躺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楚少阳一把抱住沈碧云,用力搂了搂她,抬起眼来,目光中闪过一抹怒气。
“你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昨天在喜堂上她却那样对你,真是狼心狗肺!这样的贱人,本王自会找人狠狠的教训她!”
沈碧云伏在他的怀里,娇怯怯地道:“王爷,无论如何,她都是妾身的姐姐,她待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恨她,求求您,您看在她是妾身姐姐的份上,一定要手下留情。”
没有人看到她眼底闪动的得意光芒。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说,楚少阳的怒气就会越大,越是不会手下留情。
果然,楚少阳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爱怜无限地道:“云儿,本王真想不到,你们是亲姐妹,你是这样温婉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可是她却是那样恶毒的一个女人,昨天竟然害得你差点失掉了咱们的孩子!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机会欺负你了。”
他抬头,冷冷地道:“吩咐下去,王妃私逃出府,犯了家规,由林嬷嬷代本王执行家法,马上执行!”
林嬷嬷!
听到这三个字,沈碧云眼前一亮。
为了能当上楚少阳的正妃,她没少下功夫,对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物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她当然知道林嬷嬷是什么人物。
靠在楚少阳的怀里,她阴阴地一笑。
沈凝,这次你就算是不死,也要被那林嬷嬷剥层皮!
“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奴婢刚刚听说,王爷派了林嬷嬷来,要对您执行家法!”
夏荷不愧是王府里的家生子,消息灵通,林嬷嬷那边还没出门,她就已经听到了风声,慌慌张张地来向沈凝报讯。
“林嬷嬷?”沈凝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她是什么人?”
她刚刚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就听到夏荷传来的讯息。
“王妃娘娘,您没听说过林嬷嬷的名头吗?”夏荷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是什么很出名的人物吗?”沈凝反问。
她对定远王府里的人一概不知,听名字应该是个老嬷嬷而己,根本不值得夏荷大惊小怪的。
夏荷看到沈凝轻描淡写的模样,急得直跺脚,道:“王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林嬷嬷是咱家王爷的乳娘,也是咱们王府里的管事嬷嬷,府里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宜都是经她一手操办,就连王爷都要敬她三分颜面,她执行起家法来,绝对是毫不容情,您……您还是想法子赶紧避一避吧?要是落在林嬷嬷的手里,您就算是贵为王妃,她也绝对不会留半点情面,她一定会重重地责打您的!”
闻言,沈凝笑了,她转头对小如道:“记得我昨晚上说过的话吗?打完了小狗,很快就会有老狗上门。”
她脸上的笑容不减,淡淡道:“本王妃倒想会会这个林嬷嬷,更想看看这王府里的家法究竟是个什么规则!”
“王妃娘娘……”夏荷正准备再劝。
忽然听得院门发出哐当一声大响,似乎被人用脚重重踹开,她一惊之下,赶紧闭上了嘴巴。
“院子里的人呢?林嬷嬷老人家都到了门口,怎么还不出来迎接?一个个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夏荷脸色一变,低声道:“糟了,来不及了,林嬷嬷来了,说话的这是林嬷嬷身边最亲信的冯婆子,她为人最是心狠手辣,整个就是林嬷嬷身边的一条狗!”
她神情中颇有忿忿之意。
沈凝一见,就知道夏荷定是吃过这冯婆子的亏。
房门被突然推开,春桃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叫道:“王妃娘娘,不好了,府里的管事林嬷嬷来了,叫您出去迎接呢。”
闻言,沈凝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林嬷嬷好大的架子,她不过是楚少阳的乳母而己,论尊卑贵贱,她是奴,自己是主,她居然让自己这个当主子的王妃出去迎接她这个奴才,还真是可笑!
由此可见,整个定远王府没有一个人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很好,真的很好。
“王妃娘娘,林嬷嬷她已经到了院子里,您……您还是出去见一下吧。”
春桃见沈凝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忍不住小声催促道。
她身为王府里的奴婢,自然知道哪些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这林嬷嬷就是其中最最不能得罪的一位。
敢对林嬷嬷不敬,那以后在这王府里的日子就绝对过不下去了。
沈凝挑了挑眉梢,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道:“林嬷嬷?她算是老几?她让本王妃出去就出去,那本王妃岂不是很没面子?”
春桃和夏荷的脸都白了,一脸骇然地看着沈凝。
老天哪,王妃娘娘居然敢公然藐视林嬷嬷,这是要捅了马蜂窝了吗?
镂空雕花的窗户半敞着,沈凝的声音不低,从敞开的窗户中悠悠扬扬的传了出去,钻进了院子里十几名嬷嬷和婆子的耳朵里。
林嬷嬷奉了楚少阳的命令,带着十几名手执家法的婆子前来执行家法,一个个气焰嚣张,半点也不把沈凝这个不受宠的王妃放在眼里,她们满心以为沈凝听了丫鬟的报信之后,会乖乖地滚出来任由她们处置,哪知道却等来了这么一句!
冯婆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问周围的几人道:“你们听清楚了么?里面的人说的是啥?”
十几名婆子脸色古怪,一人大着胆子道:“那王妃好像说,林嬷嬷算老几!”
林嬷嬷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屋子里放屁的人,给我滚出来!”
她在定远王府里二十多年,从上到下哪一个人见了她不恭恭敬敬的,就连王爷都敬她三分,今天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鄙视了,叫她如何不火冒三丈?
沈凝透过窗户扫了她一眼,扑哧一声笑道:“外面有人放屁,臭得紧,本王妃才不出去闻臭气,谁放的屁,谁自己闻。”
她刚说完,小如一个没忍住,咯咯笑出了声,她马上意识到闯了祸,赶紧捂住嘴巴。
春桃和夏桃也差点忍俊不禁,可两人畏惧林嬷嬷,哪敢笑出声来,只好苦苦忍住。
林嬷嬷这一气可非同小可,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一双眉毛却压得低低的,眼神凌厉。
她身边的婆子们立刻噤若寒蝉。
“派在这院子里侍候王妃的奴才是谁?”林嬷嬷冷冰冰地开口。
房间里的春桃和夏荷同时身体一颤,脸色变得苍白,满眼恐惧。
“回林嬷嬷的话,是春桃和夏荷两个奴婢。”冯婆子一脸讨好地答道。
“很好,王妃初来乍到不懂得府里的规矩,难道这两个贱婢难道不懂得教导王妃娘娘规矩吗?春桃,夏荷,滚出来!”
林嬷嬷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
她深为王府多年的老嬷嬷,当然懂得打狗看主人的道理,身边的丫鬟被打,就等于打那个当主子的脸,会让当主子的更加难堪。
她指桑骂槐的话,沈凝如何不懂。
但她只是勾唇一笑,并不理会。
春桃和夏荷抖得像筛糠一样,两个人知道这一出去,定是会被众婆子的家法狠狠教训,林嬷嬷盛怒之下,就算她们被活活打死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可是两人又不敢违抗,因为林嬷嬷的话,在这王府里就像是圣旨一样,没人敢违背。
两个人腿脚发软,哆哆嗦嗦地往门外走。
“春桃,夏荷,给我站住!”沈凝突然冷冷地说道。
两名丫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本王妃昨儿个刚说的话,你们今天就忘了吗?本王妃说过,你们两个是我的人,在这王府里面只听本王妃一个人的吩咐,什么阿猫阿狗、不三不四之人的吆喝,你们就只她是在放屁!”沈凝抬起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这一拍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了林嬷嬷的老脸上,让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阿猫阿猫、不三不四!
王妃这分明是在指着和尚骂她这个秃驴啊。
她气得浑身直打哆嗦,眼中闪过一抹凶狠的厉光,拐杖对着房门一指:“来人,把里面那个说话的小贱人给我拖出来,重重地打!”
她的心里已经起了浓重的杀机。
顿了顿,她又冷冷地道:“王妃私自离府犯了家法,王爷吩咐了,让老奴好好地管教王妃娘娘,王爷的吩咐,老奴不敢有违,所以老奴会管教到王妃娘娘会了规矩为止。”
她眼神一扫,众婆子全都会意,知道林嬷嬷的意思,是要她们下手不必容情,打死为止。
林嬷嬷阴沉着脸,冷冷一笑。
就算对方是王妃又如何?她只是奉了王爷之命行事,就算打死了人,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因为天塌下来,也有王爷给她撑腰!
“是!”十几个婆子手持家法,气势汹汹地冲进房去。
春桃和夏荷见状,吓得脸色惨白,情不自禁地往后缩去,只有小如,虽然害怕,还是挺身而出,挡在沈凝面前。
“大胆的奴婢,我看谁敢动王妃娘娘!”她瞪圆了眼睛大喝一声。
“给我滚开!”婆子们拿着棍棒,哪里把小如放在眼里。
一名婆子对着小如的膝盖就是一棍子,小如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春桃和夏荷也被婆子们几棍子打倒在地,抱着脑袋满地乱滚。
“好大的狗胆,敢打我的人!”
看到小如受伤,一直端坐在椅中不动声色的沈凝瞬间变了脸。
她秀眉一挑,目光中射出怒意,右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那打伤小如的婆子丢了过去,“啪”的一声正砸在那婆子的脑袋上。
茶壶碎裂,刚泡好的一壶滚烫茶水四溅,只烫得那婆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烫死我了!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啊啊啊,我瞎了,我瞎了!”她惊惶失措地大叫。
众婆子全都吃了一惊。
沈凝却看都不看众婆子一眼,她右足一抬,已经踩上窗槛,左足跟着跨出,一下子从窗户跳到了院子里。
林嬷嬷正拄着拐杖,一脸怒容,忽然看到沈凝跃窗而出,不由得一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凝已经一记耳光重重地抽上了她的脸
“啪”!
林嬷嬷只觉得脑袋一懵,耳朵隆隆作响,半天才反过味来。
她……好像被人打脸了?!
这不可能!
林嬷嬷的一只眼睛被打得肿了起来,她充满怨毒的目光从眼缝中射出,恶狠狠地瞪着沈凝:“小贱人,你敢打我?”
沈凝不由得一乐。
这只老狗的牙齿倒硬,挨了打还学不乖,还在骂人。
看来还是她下手太轻了。
“打的就是你这条老不死的狗!”
沈凝咯咯一笑,反手又是一掌,重重抽在林嬷嬷的另一半脸上。
这两下耳光她用足了力气,她是存心要给这嚣张跋扈的林嬷嬷一个下马威。
如果她要是不制服林嬷嬷,以后这府里绝对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林嬷嬷气得直哆嗦,举起拐杖向沈凝当头砸下。
她在王府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和殴打。
沈凝轻轻一笑,毫不费力地就从林嬷嬷手中夺过拐杖,顺手一拐,正敲在林嬷嬷的膝弯,林嬷嬷登时扑通一声,跪倒在沈凝面前。
从屋子里冲出来的婆子们见到这一幕,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天哪!她们不是眼花了吧,这草包王妃居然敢殴打林嬷嬷,她这是反了天吗?
沈凝一拐杖压在林嬷嬷的肩膀上,让她继续跪在地上爬不起来,同时面带微笑地瞅着大惊失色的婆子们。
林嬷嬷一张肿成了胖包子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她低沉着声音道:“王妃,今天的这笔账,老奴记下了。”语气透着浓浓的威胁。
沈凝嗤的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小贱人,你敢打林嬷嬷,准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冯婆子指着沈凝的鼻子破口就骂,言语和神态对沈凝没有半点敬意。
她举起手中的棍子,第一个冲向沈凝。
因为在她的眼中,沈凝已经和个死人一般无异。
她打了林嬷嬷,就等于是打了王爷的脸,王爷是绝对饶不过她的。
众婆子这才反应过来,一起举起棍子冲向沈凝。
“站住!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挖了这老狗的一只狗眼!”
沈凝冷冷地道,一只手指按在林嬷嬷的右眼皮上。
沈凝虽然在现代时学过擒拿格斗术,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孤身一人面对十几个手持棍棒、膀大腰圆的婆子,肯定讨不了好去。
吃眼前亏这种事,她是绝对不做的。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她更是比谁都明白。
所以她不去理会众婆子,直接跳出窗外,找上了林嬷嬷这个领头羊。
果然,投鼠忌器,看到林嬷嬷被沈凝制住,而沈凝一脸冷诮杀气腾腾的样子,所有婆子全都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她,不敢妄动。
“小贱人,放开林嬷嬷!她老人家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冯婆子扯着嗓子叫道,她跟着林嬷嬷一口一个小贱人的喊,已经喊顺了口。
“呵呵。”沈凝扬眉笑了笑,转头看向林嬷嬷:“你口口声声提到规矩,可是你手下的奴才好像并不懂得什么规矩。林嬷嬷,你告诉我,以下犯上,辱骂王妃,按照规矩来说,该如何处置?”
林嬷嬷心里恨极,重重哼了一声,闭口不答。
她就不信沈凝敢把她怎样,除非对方活腻歪了,才敢在她这个老虎屁股上拔毛。
沈凝笑道:“林嬷嬷不答,是不肯回答呢?还是不知道规矩呢?好吧,你不回答,我就找个懂得规矩的人来告诉你。夏荷!”她扬声叫道。
夏荷下意识地答道:“奴婢在!”
她和春桃两个人看到这一幕,已经被震惊得三魂出了七窍。
两个人做梦也想不到,在王府里居然有人敢打骂林嬷嬷,还敢让林嬷嬷跪在她面前,王妃娘娘这气势,真是让人佩服!
“你来告诉她们,以下犯上,辱骂主子,该如何处置?”
夏荷嗫嚅了两下嘴唇,胆怯地看了林嬷嬷一眼,她本来不敢回答,可是一接触林嬷嬷那阴沉的目光,她把心一横,大声道:“回王妃娘娘,该重重地掌嘴!”
她知道今天说和不说的结局都是一样,林嬷嬷已经把她们全都恨到了骨子里,既然左右都逃不过去,倒不如配合王妃痛痛快快地大闹一场。
“很好,”沈凝满意地对夏荷点点头,这丫头关键的时候敢挺身而出,她倒没看走了眼。
沈凝笑眯眯地瞅着林嬷嬷:“林嬷嬷,你手下的奴才出言不逊,侮辱本王妃,所以本王妃今天不教训别人,只教训你一个!你身为王府里的管事嬷嬷,手下的奴才们却连该守的规矩都不懂,那就让本王妃来教教她们什么才是规矩!”
“你、你、你……”林嬷嬷被沈凝的话噎得直翻白眼,对方一口一个规矩,全是拿她的话来堵她的嘴,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荷,过来,给我重重地掌她的嘴!”
夏荷吓了一大跳,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吃惊道:“王妃娘娘!”
掌林嬷嬷的嘴?她哪儿有那个胆子啊。
“怎么,你不敢?”沈凝嘴角微挑。
“奴婢遵命。”夏荷一咬牙,走上前去,举起手来。
林嬷嬷突然一抬头,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夏荷,眼珠子都红了,冷声道:“贱婢,你敢!”
林嬷嬷气得胸口都要炸裂了。
被沈凝当众打耳光,这个气她还能忍受,因为沈凝的身份好歹还是王妃,可她今天要是被一个丫鬟给打了耳光,那她在这王府里维持了多年的面子里子可就全丢光了。
夏荷被她一瞪,举起来的手就不敢落下去。
“夏荷,给我狠狠的打,今天你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也有本王妃给你撑着!”
沈凝突然一声断喝,气势逼人。
夏荷的胆气顿时足了,她看着沈凝,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崇拜。
有王妃娘娘这句话,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举起来的手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啪!”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巴掌惊呆了。
我的个娘咧,这小丫头胆子肥了,她可真敢打啊!她也不睁大了眼睛瞅瞅,她打的人是谁,那是林嬷嬷!
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定远王府颤上三颤的林嬷嬷!
林嬷嬷目光如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向夏荷。
夏荷豁出去了,反正打也打了,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劈里啪啦的连抽了林嬷嬷十几个大嘴巴子。
她心里头这个爽啊。
林嬷嬷和她手下的婆子们在王府里这么多年来作威作福,哪个下人奴婢没挨过她们的打骂,别说是夏荷,就连她的父母都经常被林嬷嬷等人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伸手打开口骂的,像孙子一样。
现在她可算是出了多年来憋在胸口的这口恶气。
她的手劲不及沈凝,这十几个耳光加起来也不如沈凝的两巴掌打得重,可是林嬷嬷却臊得恨不得地上裂开一个缝,让她一头钻进去。
丢脸死了!
她堂堂王府的管事嬷嬷居然被一个丫鬟给当众扇了耳光,她受得了这个痛,可丢不起这个人。
“死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林嬷嬷嘴里骂的是夏荷,可是却一脸凶狠地瞪向沈凝,恨不得把沈凝的脸上戳出个洞来。
她当然知道,夏荷敢动手打她,全是因为沈凝在后面撑腰。
“看来林嬷嬷还是没学会什么是规矩,夏荷,继续给本王妃打,什么时候她知道规矩了,你再停手。”
沈凝把林嬷嬷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微微一笑。
不服?
那就打到服为止!
她对付这种人的法子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
“是,王妃娘娘!”夏荷大声答应,再次举起手来。
林嬷嬷这下子是真的怕了,看着沈凝的眼神中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畏惧之色。
她没想到沈凝会半点情面也不留,说打就打,要是自己再不服软,自己这张老脸那是别想要了。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她这个横的碰上了沈凝这个不要命的,由不得她不服。
“王妃娘娘,老奴知错了,请王妃娘娘饶了老奴这一次,老奴已经知道规矩了,以后再也不敢冒犯王妃娘娘。”林嬷嬷终于开口,满脸羞惭地低头认错。
什么?!
林嬷嬷居然向王妃认错?
众婆子的下巴掉了一地,眼珠子全突了出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林嬷嬷,这小贱人让人打您的脸,您还向她认错?您不用怕这小贱人,等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王爷一定会杀了这小贱人给您出气!”
说话的是那冯婆子,她一面气焰嚣张地叫着,一面拔脚往门外跑去。
蠢货!笨蛋!
林嬷嬷心里一个劲地骂,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冯婆子是这么蠢的,还一直当她是心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连她都不得不在沈凝面前服软认错,可这冯婆子还认不清形势,她这是想要害死自己么?
“冯婆子,站住!”她沉下脸来喝道。
冯婆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给我跪下,向王妃娘娘磕头认错!”林嬷嬷厉声道。
冯婆子身子一颤,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看什么看,还不给我跪下!”林嬷嬷又是一声厉喝。
“林嬷嬷,这小贱人……这是什么?好臭!呕!”冯婆子嘴巴里还在不干不净,突然觉得嘴巴里似乎多了点东西,又臭又腥,只熏得她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只听得头顶上“嘎嘎”几声,几只乌鸦从她头顶飞过。
冯婆子几乎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暗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乌鸦拉的屎怎么偏偏就不迟不早的掉进了她的嘴里。
众人见她这副狼狈样,都忍不住暗暗好笑。
小如和春桃、夏荷更是笑得眉飞色舞。
沈凝也抿唇一笑,若有所思地往周围扫了几眼。
“冯婆子,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还不快跪下给王妃娘娘认错!你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自己掌嘴,重重地打!”
林嬷嬷声色俱厉地道。
她的腿都跪酸了,她知道如果不让沈凝把这口气出顺了,自己这两条腿就算跪断了也起不来。
冯婆子不敢不从,她扑通一声跪在沈凝面前,哭丧着脸,提起手来抽自己的耳光,沈凝不说停,她就得一直打。
打得好!
夏荷越看越解气。
这冯婆子就是林嬷嬷身边一条最可恶的走狗,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心了。
就在半年前,冯婆子看中了她,非要把她许给自己那个瘸了一条腿的外甥,夏荷自然不愿意,结果就得罪了冯婆子,直接把她打到发最脏最累的地方干活,直到前几天她的父母送了一大笔钱给冯婆子,才把她分给了沈凝这个不受宠的王妃当使唤丫鬟,算是脱离了苦海。
沈凝只是微笑着,看着冯婆子自打耳光,也不说停。
林嬷嬷心里纳闷,她目光一扫,对着一众婆子喝道:“你们一个个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跪下来,向王妃娘娘磕头赔罪!”
众婆子顿时齐刷刷地跪倒一片,砰砰砰地对着沈凝磕头,齐声道:“奴婢知罪了,求王妃娘娘恕罪。”
沈凝这才微微一笑,点点头。
“林嬷嬷果然是个聪明人,这规矩学得极快,而且举一反三,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
林嬷嬷的老脸不由得一红,心道这王妃娘娘好厉害的口才,骂人不带半个脏字,自己和她比起来,真是万万不及。
林嬷嬷本来对沈凝充满了怨毒,可是现在见识了沈凝的手段之后,不禁暗暗心惊。
谁说这护国公府的沈大小姐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可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厉害的人物,尤其是她还这样的年轻,真真是年少可畏!
“行了,都停下吧。林嬷嬷学会了规矩,你们的规矩学得也不错,本王妃今天心情好,你们冒犯我的罪一概不追究了。”
沈凝笑嘻嘻地抬了抬手。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继续为难这些婆子们,更何况留着她们还大有用处呢。
众婆子登时松了口气,不再磕头,冯婆子也停下了打耳光的手,她为了平息沈凝的怒气,打自己耳光的时候用足了力气,本来尖嘴猴腮的面颊变得又红又圆,看上去丰腴了许多。
婆子们看着冯婆子的脸,想笑又不敢笑。
“哎哟,林嬷嬷,您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怎么可以跪在我面前呢?快请起来,这是您的拐杖,千万要拿好了,可别再落到别人手里。”
沈凝笑眯眯地上前一步,亲自伸手搀扶林嬷嬷起身,把拐杖交在她手里,还热心地帮她掸了掸衣襟上的土。
她这招前倨而后恭,让林嬷嬷和众婆子全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完全猜不透沈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妃娘娘,这可折煞老奴了,老奴万万不敢当。”林嬷嬷拄着拐杖,一脸惶恐。
她原先嚣张跋扈的神色一扫而空,变得谦卑恭顺。
她现在看到沈凝的笑容,心里就直打鼓,生怕对方再对自己用什么手段,那可真叫人吃不消。
“林嬷嬷,您是府里的管事嬷嬷,我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您老人家今天纡尊降贵大老远地来到我这院子,为的是什么事啊?”
沈凝笑着扶林嬷嬷坐在一边的石凳上。
林嬷嬷哪敢坐,屁股一沾石凳马上就起来了,弯着腰站着,听了沈凝的话,不禁一愣。
她心道,王妃这话不是明知故问么!
可是嘴上还不敢不答,恭恭敬敬地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因为王妃娘娘昨天私自离府,所以老奴是奉了王爷之命,前来问候王妃娘娘一声的。”
现在就算借她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提学规矩这三个字。
小如等三个丫鬟听了林嬷嬷的回答,都憋不住的想乐。
沈凝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林嬷嬷果然是王府里的忠心管事,怪不得王爷对你这般器重,王爷交下来的差事半点也不马虎,问候我一个人,却来了这许多人,很好,足以看出你们对本王妃的重视,而且你们对本王妃的问候更是十分热情,让本王妃很是满意。”
她的话让林嬷嬷和众婆子全都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沈凝笑了笑,又道:“林嬷嬷,现在问候完了,也该是时候回复王爷了,不知道你要如何向王爷回禀此事呢?”
林嬷嬷一愣,不由得琢磨着沈凝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沈凝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心中一动。
“回王妃娘娘,老奴会回禀王爷,王妃娘娘被老奴带人问候之后,就身患重病,需要卧床休养,不养个十天半月的绝对好不了。”
林嬷嬷揣测着沈凝的心意答道。
沈凝满意地点了下头。
果然姜是老的辣,不愧是在王府多年的老嬷嬷,自己点头她就知道尾。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
她笑眯眯地道:“这样回禀很好,林嬷嬷办事得力,王爷一定会重重地赏赐你的。”
“老奴还要多谢王妃娘娘成全。”
林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两个人说话像是在打哑谜,周围的人全听得云山雾罩的。
不过她们看到王妃和林嬷嬷相视而笑,似乎化敌为友,全都松了口气。
沈凝又慢悠悠地开了口:“林嬷嬷,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天本王妃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林嬷嬷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怪本王妃啊。”
林嬷嬷一脸惶恐地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她的确不敢。
和沈凝只打了一次交道,她就知道对方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厉害人物,这样的人,她以后还敢再招惹吗?
“小如,春桃,夏荷!”
沈凝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
“奴婢在。”
“今天发生的事,你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知道了吗?要是有一个字儿传到外面人的耳朵里,可不要怪本王妃对你们不客气!”沈凝疾言厉色地道。
“奴婢不敢!”三名丫鬟齐齐跪倒,神情惶恐。
“起来吧。”沈凝一抬手,朱唇微启,露出淡淡的笑容。
“林嬷嬷,本王妃会看牢这三个丫头的嘴巴,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半句,你老人家尽管放心,您还是这府里的管事嬷嬷,谁要是敢对您不敬,你就派人来告诉本王妃,本王妃绝对饶不过她!”
林嬷嬷这下子是彻底服气了。
这王妃娘娘真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啊。
旁人听不懂沈凝的话,她还能听不懂么?
沈凝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诉她,只要她以后乖乖地听话,那今天她被当众打耳光这件丢脸的事,除了在场的人之外绝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林嬷嬷还是以前的林嬷嬷,府里上下对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尊重。
虽然刚才她脸上挨的巴掌仍然火辣辣的痛着,可是沈凝送过来的这颗甜枣却平息了她心底残存的怒气。
“王妃娘娘,您对老奴的恩情,老奴记在心里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吩咐,王妃娘娘只管派人来说一声,老奴无有不从。”
林嬷嬷现在对沈凝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她活了一大把岁数,唯一丢不起的就是这张老脸。
现在有了沈凝的承诺,她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至于她手下的婆子们么,全都是她的心腹,她半点也不担心这些人会把自己挨打的事情说出去,除非她们不想要命了。
“好说,好说,林嬷嬷请走好,恕本王妃不远送了。”沈凝笑眯眯地下了逐客令。
看到林嬷嬷等人气势汹汹而来,却灰溜溜地铩羽而回,春桃和夏荷全都不淡定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太不真实了。
两个人再看向沈凝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全都露出了和小如一样的表情。
小如把两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得意,笑嘻嘻地道:“你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对我家大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吧?”
春桃和夏荷拼命地点头,心中又惊又喜。
本来两个人都是被人排挤,才会打发到这里来服侍沈凝这个刚进门就失了宠的王妃,心里不免充满了怨气,可是王妃娘娘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震撼了,让两名丫鬟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仰望的感觉。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王妃娘娘连府里最难啃的骨头林嬷嬷都拿下了,那从今往后,她们在这府里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沈凝的心情也很好,她笑眯眯地道:“大清早上就鸡飞狗跳闹腾了半天,连早膳都没吃,本王妃现在饿得很,有什么好吃的赶紧给本王妃送上来。”
春桃和夏荷齐声答应,两个人殷勤的跑前跑后,亲自下厨,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桌美味佳肴。
沈凝吃得心满意足。
“夏荷,你去找林嬷嬷要一块出府令牌,就说是本王妃在府里闷得呆了,要出去逛逛。”沈凝道。
她再也不想像上次一样,钻狗洞出去,以后她要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进出王府。
夏荷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手里果然多了一块令牌。
她毕恭毕敬地呈给沈凝。
这面出府令牌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据她所知,整个王府只有三面。
而她去找林嬷嬷刚一开口,林嬷嬷就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面令牌,让她咂舌不己。
还是王妃娘娘的面子大!
“春桃,夏荷,我要带小如出府去转转,你们两个守好院门,不管是什么人来了,都不许放进来,你们记住,本王妃受了林嬷嬷的家法,正在养伤,任是谁也不见,知道了吗?”
两名丫鬟齐声答应,可是脸上都露迷惘的神色。
受伤的明明是林嬷嬷那群拿着家法来的人,王妃娘娘连根汗毛也没伤到,可王妃娘娘为什么要颠倒过来说呢?
沈凝笑笑,也不解释,她回房换了装束,拿着令牌带着小如直接从后门出了王府,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她这次出府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赚钱!
俗话说的好: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沈凝来自现代,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她要想在这个时代过得风生水起,第一样必须要有的东西,就是钱!
虽然说她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可是看到她那两箱子寒酸之极的陪嫁,就连春桃和夏荷两个丫鬟都瞧不上眼的东西,压根就不值几个钱。
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两只玉镯,却是原主去世的娘亲留下来的纪念品,她可舍不得卖掉。
虽然她现在穷得叮当响,但是她相信,就凭她的聪明智慧,想要在这个时代赚大钱,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楚少阳下朝回府,便直奔沈碧云所居的醉花阁。
他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府里的下人们一路上见到他,全都噤若寒蝉,知道王爷的心情极差,谁也不敢上前招呼。
楚少阳的确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散朝之后,一众同僚们都纷纷向他道喜,祝贺他早生贵子,让他有苦说不出,还得强颜欢笑面对着众人的讥笑,都快要把他憋炸了。
这一切的羞辱,全都是拜他的正妃沈凝所赐,让他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想要杀人。
沈碧云一看到他那满脸杀气的样子,就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宽慰。
楚少阳一屁股坐下,咬着牙道:“林嬷嬷呢?”
林嬷嬷一听得楚少阳回府,就前脚后脚地赶到了,听得王爷叫自己,赶紧上前覆命。
楚少阳抬起眼眸,扫向站在廊外的林嬷嬷,冷声道:“事情办得如何?”
林嬷嬷躬身答道:“回禀王爷,老奴遵照王爷的吩咐,带了人过去对王妃执行家法,如今王妃受了家法,已经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据老奴估计,最少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养好伤势,这段时间,王妃是绝对不能再出府了。”
沈碧云一听,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
才十天半月不能下床?怎么没把她活活打死!
她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的恨意。
楚少阳觉得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终于出了少许,他恨恨地道:“这个贱人没死,倒便宜了她!”
对林嬷嬷的话,他半点也没怀疑,摆了摆手道:“林嬷嬷辛苦了,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回过身来,只见沈碧云眼圈一红,垂泪道:“王爷,姐姐会大闹喜堂,离府私逃,说起来全都是妾身的错,因为妾身实在是太爱慕王爷,这才情不自禁,妾身不是故意要从姐姐身边抢走王爷的,姐姐现在受了这样重的伤,都是受了妾身的连累,妾身于心难安,请王爷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给姐姐瞧伤,让姐姐早日痊愈,否则妾身怎么对得起姐姐呢?”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嘤嘤哭泣,有如梨花带雨,看得楚少阳又是怜惜又是心疼。
楚少阳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云儿,你就是心肠太好,她那样待你,你还处处为她着想,本王就是喜欢像你这样心地善良的女子,像沈凝那种没良心的姐姐,打杀了才好!”
一提起沈凝,他眼中的柔情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戾之色。
“王爷,不管她做了多少对不起妾身的事,她都是妾身的姐姐,妾身绝对不会怪责姐姐的,更何况,这件事真的是妾身不对,妾身不该明知道王爷和姐姐订了婚,还是对王爷您……”沈碧云越说声音越低,满脸娇羞地低下头。
她知道自己越是说得可怜,越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楚少阳对她就会越加爱怜,对沈凝就会越加厌恶。
果然,楚少阳很吃她这一套,抱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声音却很温柔:“云儿,你和本王是两情相悦,是本王喜欢你的温婉善良,你记住,你从来没有对不起那个恶毒的女人,你永远不需要对她有半点愧疚之心!”
“可是,王爷……”沈碧云仰起脸,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楚少阳心里狠狠一抽。
“她昨天在婚礼上害得本王丢尽了脸,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还险些害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本王只是派林嬷嬷教训了她一顿,没要了她的命,已经是便宜她了,你不必再为她求情,而且本王决定,她是生是死,就让她听天由命!”
楚少阳冷冷地吩咐道:“来人,传本王的命令,不得让任何大夫进府为王妃瞧病治伤,如有违者,家法从事!”
“王爷……”沈碧云神色焦急,心中却得意非凡。
我的好姐姐,林嬷嬷的棍子可不是吃素的,没有大夫为你治伤,我看你能活到几时!
沈碧云不知道的是,她以为被打得动弹不得躺在床上养伤的沈凝,早就离开了王府。
此时的她,正兴致盎然地带着小如在京都的街道上闲逛。
上一次出府她是逃出来的,可这一次她是拿着令牌大大方方的出来的,心情自然和上次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出府,她打扮得十分朴素,小如帮她挽了一个如意髻,随随便便用根檀木簪子绾了,穿的是件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短衫襦裙,她还特意在脸上扑了层姜黄色的粉,遮住了秀色无双的好容颜,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
总而言之,现在的她走在大街上绝对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低调,一定要低调。
沈凝虽然是出来赚钱的,也知道太引人注目绝对摊不上什么好事,她只想要闷声发大财。
小如对沈凝现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她知道自己永远猜不到大小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反正她只要跟在大小姐的身边,就绝对没亏吃。
人多的地方商机就多。
沈凝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她带着小如径自往人多的地方走,不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一个热闹繁华的街市上。
街道的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珠宝首饰的,卖胭脂花粉的,卖文房四宝的,卖糖人儿的,耍猴舞大刀的……只看得两人眼珠子都花了。
商家小贩叫喊得热火朝天,行人川流不息。
沈凝顿时眼前一亮。
有了,就是这儿!
她走到一家木器铺,花了十个铜板租了一张木桌,又借了店家的纸笔,大笔一挥,写了八个大字,“铁嘴神算,百测百灵!”
身为来自现代的微表情专家,她当然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技术来赚钱。
小如瞅着这八个字,不由得张大嘴巴,满脸愕然。
她从来没记得大小姐学过算命测字,心里直嘀咕:大小姐不会是想当江湖骗子混饭吃吧?
沈凝把测字摊儿摆在长街的最后一个角落,这里的人流依然不少。
可是两人从晌午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大半天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光顾沈凝的摊子。
小如急得抓耳挠腮,屁股上就像扎了个刺儿,坐下一会就站起来,东张西望。
她就纳闷了,别的摊位前都有不少人光顾,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来光顾大小姐的摊子呢?
难道这些人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大小姐是个江湖骗子了?
沈凝却一直笑眯眯的,不急也不躁。
一直等到天色渐晚,集市的人慢慢散去,很多摊位的小贩都收起摊子走了人。
她才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斜了小如一眼:“丫头,干什么哭丧着脸?”
小如扁了下嘴巴,摸着空空如也的钱袋道:“大小姐,你说带奴婢出来赚钱,可是奴婢一个铜板也没看到,倒是白白花出了个十个铜板,咱们连吃包子的钱也没有了。”
沈凝扑哧一笑,刮着小如的鼻子道:“你是笑话你家小姐我没有赚钱的本事吗?想赚钱还不容易?好,那我就露一手给你瞧瞧。”
她目光一转,落在一名行色匆匆的老者身上,笑着对小如道:“丫头,咱们今天的饭钱就着落在这人身上了。”
小如顺着沈凝的目光一看,见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老者,不禁摇了摇头,心下半点不信。
沈凝站起身来,走到那老者身前,笑眯眯地拱了拱手:“老伯,您老来得子,福气不浅,恭喜恭喜啊!”
那老者头发花白,一身茧绸长衫,约莫五六十岁年纪,手中提着一个篮子,正在匆匆走路,突然被沈凝拦住,不禁愕然。
等看到沈凝是个年纪不足双十的陌生少女时,老者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之色,他敷衍地对着沈凝点点头,道:“同喜,同喜。”
绕过沈凝,继续前行,头也没回。
小如看到大小姐碰了一鼻子灰,怕她难过,准备上前安慰一下沈凝。
却见那老者走出数步,忽然回头,瞅着沈凝疑惑道:“小姑娘,咱们素不相识,你怎么知道我老来得子?”
沈凝笑眯眯地指了一下测字摊上摆着的八个字,笑道:“我家祖传有一门看相测字的学问,给人看相测字没有不灵验的,我远远一见到老伯,您印堂发亮,满脸红光,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你今年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还不是天大的福气吗?”
那老者的眼珠一下子瞪圆了,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你是给我看相算出来的?”
“当然。”沈凝笑着点头。
那老者半信半疑,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凝,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个算命高手。
他印象中的算命先生,都是一身长衫,三绺长须,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哪里会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言笑晏晏的小姑娘。
“老伯,您要是愿意听,不妨坐下来,让我再给您测个字,帮您推算一下您的大胖儿子将来的运势如何?”
沈凝鉴貌辨色,早把老者脸上的怀疑尽收眼底。
她也不解释,因为说得越多,越会引起别人怀疑,而她的提议恰好说中了这老者最在意的事情,这世上有哪个当爹的不想知道自己宝贝儿子未来的命运?
老者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好!那你就帮老夫测上一测。”
他打定了主意,如果眼前这姑娘是个江湖骗子,那他绝对分文不给,然后再当众戳破她的骗术,让她狠狠地出个大丑。
老者放下手中的篮子,一屁股坐在测字摊前。
沈凝递过纸笔,笑道:“老伯,您随便写一个字。”
老者略一思忖,提笔写了一个“成”字。
他担心对方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那可就是大大的晦气了,所以才选了这个成字。
所谓心想事成,这个成字,她总说不出什么坏处来吧?
哪知道沈凝瞧见这个“成”字之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一皱,叹了口气。
那老者心头突的一跳,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问道:“姑娘,这个成字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沈凝摇摇头,又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老者心里更加不安了,他提心吊胆地道:“姑娘有话不妨直言。”
沈凝知道自己要是上来就说好听的吉利话,这老者肯定二话不说,拍屁股就走,所以她故意愁眉苦脸地叹气,果然吊起了老者的胃口,让他欲罢不能。
“老伯,既然您这样说,我就直言相告了。您测的这个成字,它的本意是极好的,成者,心想事成,必成大器,都是这个成,还有一句乘云直上,也是取这个成字的谐音,所以您的儿子将来必定会有大出息。”
沈凝说得头头是道,那老者听得入神,捋着胡须忍不住点头微笑。
哪知道沈凝的话风突然一转:“但是,这个成字也有不妙之处,老伯请看,它当中包含了一个戈字,金戈铁马,暗含杀机,有兵戎相见之意,所以贵子恐怕会有血光之灾,还有一样,成字在五行之中属金,而火又克金,而现在正是三月流火之季,说起来是大大的不妙啊。”
老者忍不住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抹不信。
沈凝当然知道老者为啥不信,因为常人都是喜听好话,厌闻恶语。
她的目光在老者脸上转了转,淡淡地道:“老伯,您的爱子是否每天半夜三更便会啼哭不止?而一到鸡鸣五鼓就会停了哭声,沉沉入睡?”
老者的眉毛忍不住大大一跳,吃惊地看着沈凝,脱口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沈凝泰然自若:“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火克金了,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子时火性最旺,而寅时最弱,如果我所料不错,您给您的爱子取名,应该正是这个成字,他被火所克,所以才会每天半夜啼哭,天明即止。”
那老者瞪着沈凝,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骇两个字来形容了。
他本来坐下来测字,只是想讨个彩头,让对方说几句吉利话,然后随便扔几个铜板就走。
可当他听到“血光之灾”这四个字的时候,已经暗自恚怒,觉得对方全都是胡说八道,整个就是一江湖骗子,想骗钱来的。
当时他已经准备起身就走,哪知道沈凝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她竟然把他家爱子夜夜啼哭的情形说得一丝不错,有如亲眼所见。
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姑娘所说的字字句句,真的是从测字上测出来的,那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算啊!
“那么请问姑娘,你说的这些可有法子化解吗?”
老者前身微向前倾,一脸和颜悦色,语气和神态都和之前截然不同。
沈凝把他的变化全都瞧在了眼里,微微一笑:“化解的法子嘛,自然是有的。”
说完了这一句,她就闭上了嘴巴,笑而不语。
那老者等了一会,不见沈凝开口,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拍了拍头顶道:“瞧我简直是老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一行的规矩。”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从钱袋里取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往桌子上一放。
小如的眼珠子一下子睁大了。
这可是足足十两纹银啊。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老者听了自家大小姐的三言两语,居然这么阔气,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沈凝笑眯眯拿起银子瞅了瞅,然后往小如怀里一抛。
那笑眯了眼睛的模样小如怎么看,怎么像她早晨脸上画的那只小狐狸。
收了银子,沈凝再次打开了话匣子,她不紧不慢地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个“土”字。
那老者看了,一脸茫然道:“姑娘,这是何意啊?”
沈凝笑微微地道:“天下万物都是相辅相克,五行也是如此。火克金,而土生金,只要您给您的爱子在名字里面加一个土字,就可以变得上上大吉,成字加土,就是一个城字,众志成城,价值连城,都是大吉大利之数,您的爱子将来一定会有贵人相助,位及人臣,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连串的吉利话听得那老者眉飞色舞,三绺胡须都美得飘起来了,他笑着站起身来,对沈凝连连拱手道:“承姑娘贵言,犬子将来若是真如姑娘所言,前途不可限量,那老夫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姑娘的铁口神算。老夫家中还有要事,就先告辞,告辞。”
他现在心满意足,觉得这十两银子没白花。
至于他的孩子将来是不是真能如沈凝所言,位及人臣,前途无量,那都是后话,但是沈凝的字字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里,就算是花钱讨个吉利,他也乐意。
老者提起篮子,正准备离开。
沈凝忽然叫住了他。
“老伯,您的爱子夜夜啼哭,我这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他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当真?”那老者身子一颤,神情激动。
沈凝微笑道:“我刚才说过,土生金,所以您只需要在每天晚上,喂他吃一点土,就可以让他睡得十分安稳。”
“吃土?如何吃法?”那老者忍不住瞪了瞪眼,这神算姑娘的法子还真是莫名其妙,居然让他的爱子吃土。
“当然不是直接喂他吃土,你可以拈少许黄土,混在水中喂他喝上一点,足矣。”
“哦,那就多谢姑娘了。”那老者半信半疑,再次对沈凝拱拱手,拎着篮子离开了。
等到老者走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小如才凑到沈凝身边,小声问道:“大小姐,您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该不会是骗他的吧?”
沈凝斜了小如一眼:“你当你家小姐我是江湖骗子吗?”
她从小如手中拿过那锭银子,一抛一抛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走,本姑娘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姐有钱了!”她说得豪气又大方,“咱们去最大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菜!”
京都最大最好的酒楼,名叫“太和楼”。
沈凝和小如来到太和楼的时候,发现这座酒楼果然名不虚传,单看外观就典雅大气。
进进出出的食客们不是达官就是贵胄,一个个服饰华贵,气派不凡。
小如一看到这架势,心里就发虚,偷着扯了扯沈凝的衣袖,小声道:“大小姐,要不咱们换家酒楼吧,这家酒楼的菜一定很贵,咱们一共就十两银子,别吃完了不够钱付账。”
沈凝却一摆手,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咱们既然来了就去吃个痛快,别给你家小姐我省钱。”
她大模大样地往里就走,虽然穿着一身平民服饰,可是她的气度一点也不比那些穿着锦衣绣服的达官贵人们低半分。
“两位贵客,里边请,请问两位要楼上雅座还是”
刚一进门,就有店小二一脸殷勤地迎上来,热情地招呼着。
话未说完,店小二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这才看清楚沈凝和小如的装扮,不由愣住了。
他在太和楼做了这么久,头一次看到穿着如此寒酸的人踏进太和楼,心中忍不住直嘀咕,这两个不会是叫化子上门讨饭的吧?
“给我们楼上最好的雅座。”
沈凝一开口,小如就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开始对沈凝一个劲的使眼色,意思是咱们就十两银子,还是坐楼下的大堂吧?
沈凝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又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要最好的。”
店小二迟疑了一下,他越看这两位客人不像是来吃饭的,更像是来要饭的。
“真的很抱歉,楼上的雅座已经全满了,要不两位将就着在楼下用饭?”他陪笑道。
“满了?我看是你狗眼看人低,怕我们吃不起你们太和楼的饭,不配坐你们太和楼的雅座吧?”
沈凝一眼就看穿了店小二的心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店小二的脸忍不住一红,暗想这两姑娘真是打肿脸充胖子,穿得这么寒酸,怎么可能付得起他们太和楼的饭钱。
“我再说一遍,给我们找最好的雅座,这个赏你了。”沈凝摸出那锭银子,看都不看地丢进店小二怀里。
店小二一看,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我的个乖乖,这可是十两银子!
他在太和楼干满一年才能赚到的银子,眼前这个衣着不起眼的姑娘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拿来赏人,看起来这年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是,是,两位贵客楼上请。”
店小二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带着十二分的殷勤引着沈凝和小如上楼。
小如却是一副被雷霹了的表情,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她心里一个劲地叫着:我的个好小姐,您可真是大方,一出手就赏人家十两银子,这可是咱们的全部家当!
现在咱们穷得叮当响,一会儿可拿什么来付饭钱啊?
她的脸拉长得像个苦瓜,被沈凝牵着手,进了二楼的雅座。
沈凝却是半点也不担心没钱付账的样子,一进门就好整以瑕地打量起了雅座的摆设,脸上笑眯眯的,兴致颇高。
店小二送上菜单,沈凝直接递给了小如:“丫头,你来点菜,想吃什么点什么,还是那句话,别给你家小姐我省钱!”
小如哭丧着脸,看也不看菜单,推给了沈凝:“大小姐,奴婢不识字,还是您来点吧。”
她心道:还点什么菜啊,就算是吃白面馒头,咱们也吃不起。
沈凝笑道:“好,我来点就我来点,唔,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想吃莲藕煮牛肉,葱香排骨,哦对了,还有栗子烧鸡,小如,我没记错吧?”
“没记错,大小姐的记性真好。”小如干巴巴地赞了一句,对沈凝直眨巴眼。
沈凝笑嘻嘻地道:“店小二,除了那三样菜之外,再来一个翡翠虾仁,一个什锦肴肉,一个蟹粉狮子头”她一口气不停,把菜单上标价最贵的菜肴点了七八个。
店小二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是,请问两位贵客要不要酒?本店的梨花白在咱们京都可是鼎鼎大名,甘洌香甜,回味无穷,来这里的客人们都爱喝,就连豪门望族的那些千金小姐们都常常光顾本店,点名要喝这梨花白呢。”他殷勤地推荐。
沈凝一听就来了兴趣,一拍桌子道:“好,来三斤!”
店小二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小如急得汗都出来了:“大小姐,你点了这么多名贵的菜,一会儿咱们可没银子付账,怎么办?”
“没银子付账么?”沈凝眼珠在小如脸上一转,笑嘻嘻道:“那就你这丫头留在这里洗盘子洗碗抵账好了。”
“大小姐!”小如心中一急,差点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小如去刷盘子洗碗?一会儿菜来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吃,至于付账的银子么,我自有办法。”沈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大小姐,你有什么办法?”小如半信半疑。
沈凝却但笑不答,一脸的神秘兮兮。
小如知道大小姐只要露出这副表情,就一定是不会告诉自己了,她只好安心地坐下来,托着下巴等上菜。
“对了,大小姐,你真的会看相算命吗?那个测字的老伯咱们以前明明没见过,你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他是老来得子呢?”
这个问题小如已经憋了好久,此时终于问了出来。
闻言,沈凝轻轻一笑,点了点小如的鼻尖:“笨丫头,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吗?要注意观察,有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别人用嘴巴告诉咱们,他的表情和动作,还有他身边的一些东西,都会说话。”
“大小姐,奴婢听不懂。”小如眨巴着眼睛。
她真的不懂,这东西还会说话?
“好吧,那你还记得那老伯手中拎着的篮子吗?有没有注意到篮子里放的是什么?”沈凝提示道。
小如歪着头想了想,猛地一拍脑袋,叫道:“记得,奴婢看过一眼,那篮子里放的是鸡蛋!”
“不错,是鸡蛋。”沈凝笑道:“那你还记得鸡蛋是什么颜色的吗?”
“这个、这个”小如抓抓头皮,“奴婢真的记不起来了。”
“笨丫头,”沈凝伸指在小如的脑袋上弹了个毛栗:“你不是记不起来了,你是压根就没注意看,只要你仔细看上一眼,你就会发现,那是一篮子红鸡蛋,你说,一个老者为什么要提着一篮子红鸡蛋上街?”
“这个我知道,因为家中添了新丁!”小如拍手叫道。
说完之后,她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大小姐,原来你就是根据他的红鸡蛋猜出来他是老来得子的啊!居然这么简单,我还真的以为大小姐你会看相算命呢!”
沈凝抿唇笑道:“那些看相算命的江湖术士有不少用的也是我这种法子,所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小如,你要是多学会了观察,你也能做到。”
“那大小姐,你后来说的那些什么血光之灾,吃土能止住啼哭都是真的吗?”小如又抓抓头皮。
她当时都听呆了。
“你要是相信,它就是真的,要是不信,它就是假的。”沈凝笑着眨眨眼,提起筷子道:“来,吃菜,吃菜!”
在两人说话之间,菜肴流水般被送了上来,堆了满满一桌子,香气四溢。
小如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吃了一筷虾仁,又咬了一块排骨,只觉得每一样都是自己从未吃过的美味。
沈凝看在眼里,微觉奇怪。
好歹她没出嫁之前也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小如是原主的贴身丫鬟,难道连这些家常菜也没吃过吗?
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搜了搜,发现还真的是没吃过!
不只是小如,就连她这个大小姐,每天吃的都是厨房送来的粗陋饭菜,菜里不见一点荤腥。
当然,这一切都是拜她的那个好继母林氏所赐。
她不愿意再回想原主的辛酸往事,提起筷子给小如夹了一大块肴肉,笑道:“这个肴肉味道最好,香而不腻,入口即化,你一定喜欢。”
沈凝和小如吃得欢快,并不知道在一墙之隔的旁边雅座中,有人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句不漏。
黑衣男人坐在桌前轻酌慢饮,桌上只有四味菜肴,却件件精致昂贵,壶里的梨花白散发出甜洌醉人的香气,他斜靠在椅中,一杯接着一杯,神态恣意而慵懒。
在他的身后,一名青衣少年肃手而立。
在沈凝和店小二对答的时候,青衣少年小四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又惊又喜地道:“主子,是昨天的那个姑娘!”
他记得自己当时把那条小巷子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她主仆二人的影子。
这时候突然听到沈凝的声音,他忽然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惊喜。
黑衣男人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似乎对杯中的美酒更感兴趣。
小四却竖起耳朵倾听隔壁雅座的对话,脸上的表情丰富得很。
听到小如小声嘀咕她们没银子付账的时候,小四一个没忍住,脱口道:“主子,她们没钱吃饭,您要不要”
虽然黑衣男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可是小四是谁呀,他可是从小跟在黑衣男人身边长大的亲随,就算说他是黑衣男人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
小四早就察觉出来,自家主子对隔壁那个年纪大点的姑娘有兴趣,而且兴趣还不少。
因为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来,她可是主子主动提出要请吃饭的第一个姑娘!
昨天他回来向主子禀报说那两名姑娘不见了的时候,主子虽然面无表情,一个字也没说,但小四却感到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像是平地刮起了一阵寒风,冻得他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他意识到,要是再找不到那姑娘,他就会在主子心里落一个办事不力的坏印象。
可谁想到今天会机缘巧合,他遍寻不获的姑娘突然出现在同一家酒楼的隔壁,而且没钱付账,这是多好的一个套近乎的时机啊!
偏偏主子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屁都不放一个。
小四实在不忍心让主子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这才出言提醒。
“多事!”黑衣男人一个冷冷的眼刀飞来,小四立马闭上了嘴巴。
好吧,主子嫌他这个当奴才的多管闲事,那他就不管好了。
看主子这种闷葫芦的性格怎么才能和人家姑娘搭上讪!
“大小姐,这太和楼做的菜太好吃了,奴婢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咱们要是天天能吃到这样的好菜,该多幸福啊。”
小如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发出了感慨。
她已经吃得肚子都要胀破了,可还是剩下了不少的菜。
沈凝笑吟吟的,这些菜肴的确很美味,可是来自现代的她吃过比这些更美味的,毕竟时代变迁,人类总是在不断进步。
现代人在食物上所花的心思和花样,是这个时代的人远远比不上的。
和菜肴比起来,她倒更喜欢喝这里的美酒,真的像店小二所说的,味美甘香,回味无穷。
几杯酒下肚,酒意上涌,她的脸颊染上了薄薄的晕红,眼睛却变得更加明亮了。
“小如,你吃饱了?”她笑嘻嘻地问。
“饱了,饱了,奴婢的肚子都要撑破了。”小如答道,脸上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扯着沈凝的衣袖,小声道:“大小姐,可咱们没有银子付账,不如找个机会溜走吧?”
“溜?你说说看,怎么个溜法?”沈凝忍住笑问。
小如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窗外,眼睛一亮:“要不咱们跳窗户?”
“这里可是二楼,这么高,你不怕跳下去跌断腿么?”沈凝笑着往窗外瞧了一眼。
“这个”小如顿时语塞。
她急得直抓头发,“那怎么办?难道咱们一直坐在这里不结账吗?那咱们岂不是走了啦?”
不只小如着急,就连隔壁的小四都替她们着急。
他忍不住一瞟一瞟地看向自家主子,希望黑衣男人能够主动提出来帮人家付账。
可是黑衣男人看都没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喝酒吃菜,意态悠闲自在。
“呵呵。”沈凝一笑,忽然提高了声音叫道:“店小二!”
“小的在,请问贵客还有什么吩咐?可是要结账吗?”店小二满脸堆欢地进来。
一听到结账两个字,小如的脸色就发白了,她的小手紧张地抓住沈凝的衣袖。
沈凝却好整以瑕地拍拍她的手,对店小二笑道:“你家店里菜的味道还不错,只是菜式太少,吃起来太不过瘾。”
店小二闻言吐吐舌头,陪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敝店的菜式足足有两百多种,整个京都的酒楼就数本店的菜式最多,味道也是最好,就连王公大臣,皇亲贵胄吃过之后都赞不绝口呢。”
他言下颇有自傲之意。
虽然他拿了沈凝的赏银之后,再也不敢小瞧了沈凝主仆,可是听到她说自家店的菜式不行,他心中还是不服气,忍不住夸耀起来。
“那我想点四样特别一点的菜肴,不知道你家的大师傅能不能做出来?”沈凝笑着问道。
“姑娘只管点,只要是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我家大师傅全都会做,只有姑娘你点不出来的,没有我家大师傅做不出来的!”店小二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夸下了海口。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沈凝笑得眉眼弯弯,看得小如心里直嘀咕。
每当看到大小姐这样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肯定就有人要倒霉了。
可小如不明白的是,要倒霉的该是她们啊,因为她们没银子付账
“那我就点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每样来一道,唔,最后一道就随随便便来个汤吧。”沈凝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好咧!”店小二一听这太简单了,马上痛快地答应,转身就走。
“等一等,店小二,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沈凝叫住他。
“姑娘还要点些什么?”店小二笑着回身,恭恭敬敬地道。
沈凝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下巴,不紧不慢地道:“这第一道菜,天上飞的嘛,百鸟凤为凰,那就来个凤还巢,第二道菜,地上跑的,我想尝尝这神鸟下的蛋,就点个蛋好了,这第三道菜水里游的嘛,现在正是春风三月,桃花流水鳜鱼肥,乃是吃鳜鱼的好时节,就来一道松鼠鳜鱼,这第四个汤嘛,唔,就简单的多了,只要好喝好看又好听的就行。”
“什、什、什么?”
沈凝一边说,店小二一边张大嘴,等她说完了,店小二的嘴巴已经张得足以放下一个蛋了。
他在这太和楼当店小二也有好几年了,还头一次听到客人点出这样的菜来,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什么凤还巢,蛋,松鼠鳜鱼他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至于那个好喝好看又好听的汤,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你没听清楚么?那要不要我再报一遍菜名给你听啊?”
看到店小二目瞪口呆的模样,沈凝轻轻地勾起唇角,又眯了眯眼。
“听、听清楚了。”店小二好不容易才把张大的嘴巴闭上。
他呆呆地看着沈凝笑眯眯的样子,怎么越看越像一只肚子里冒坏水的狡猾狐狸呢。
“姑娘,你点的这四道菜,这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啊!这是天上的神鸟,小人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拿来做菜呢?这蛋就更是不可能的了,您点的这松鼠鳜鱼,鳜鱼小人倒是知道,咱家大师傅有一拿手绝活叫灌汤鳜鱼,那是又鲜又香,吃过的客人都叫好,可是用松鼠做鳜鱼,这、这不太对劲吧。还有您点的汤,这汤怎么可能好看好喝又好听呢?小人活了二十多岁,从来没听过喝汤还能喝出好听的来,嘿嘿,姑娘,您莫不是和小人开玩笑说着玩的吧?”
店小二陪着一脸笑道。
沈凝俏脸一板,笑容尽敛,在桌子上用力一拍,喝道:“谁和你说笑!你刚刚才夸下海口,说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你家大师傅样样拿手,现在这四道普通寻常的菜就做不出来了吗?传了出去,没的砸了你这太和楼的招牌!”
店小二顿时苦起了脸,一脸的尴尬。
他刚才的确夸了海口,可谁能想得到,沈凝点的这四道菜会如此刁钻古怪?这简直太强人所难了。
“姑娘,要不您再重新点四道菜?你的这四道菜实在是、实在是”
“究竟是能做还是不能做?你少磨磨唧唧,啰啰嗦嗦,给个痛快话!”沈凝不耐烦的皱了下眉。
“这个、这个”
店小二支支吾吾,他不用去厨房问,也知道厨房里的大师傅们绝对做不出来。
“要是做不出来,可别怪本姑娘吃饭不给钱喽!小如,咱们走!”沈凝拉着小如站起身来。
“好哇!原来你们想吃白食!不许走!”
店小二这才反应过来,马上伸开手双臂拦在门口。
沈凝冷笑一声:“堂堂京都第一酒楼,夸的好大的海口,吹得好大的牛皮!客人点的菜做不出来,还好意思收钱?你羞也不羞!”
她说得义正辞严,神态凛然,竟然把店小二给质问得哑口无言。
小如看着沈凝的眼中全是小星星,心里头那个崇拜啊。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大小姐的脸皮再厚的人了吧?吃白食都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隔壁偷听的小四一个没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黑衣男人虽然依然是一副冰霜脸,可是黑眸中也隐隐浮现一抹笑意。
有意思,这姑娘真的是有意思。
男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眼中兴味的光芒掩都掩不住。
“你你这分明是故意刁难!”店小二双手叉腰,恼羞成怒地叫道,“你说的什么凤还巢、蛋!还有什么好看又好听的汤,天底下哪里会有这种东西!今天你们要是不结账,就休想走出太和楼的大门半步!”
他回过身来,冲着楼下大喊:“快来人!这里有人吃饭不给钱!”
一会儿功夫,楼梯上响起了杂沓的人声,好几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手中提着菜刀烧火棍,一脸杀气地冲进门来。
“是谁吃饭不给钱!”
带头的汉子瞪着两只水牛眼,厉声喝道。
汉子的左右两手分别提着一把杀猪刀,刀尖雪亮,舞得霍霍有声。
“就是这两个丫头!”店小二对着沈凝和小如一指。
“你们居然吃饭不给钱?”那大汉气势汹汹地上前,两把杀猪刀磨了磨,发出牙酸般的声音。
小如忍不住一声尖叫,浑身直打哆嗦,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
“你少在这儿凶巴巴的吓唬小姑娘,给我站远点,一股子臭大粪味儿,你是后院掏大粪的吧?”
沈凝一脸嫌弃地皱皱眉头,掩住鼻子。
那大汉的脸不由一红,心道这姑娘怎么知道自己是掏粪的?
“你管老子是谁,今天你们吃饭不给钱,就别想离开咱们太和楼!”他叫道。
“谁说我们吃饭不给钱了?”沈凝白了店小二一眼,冷笑道:“是这店小二吹牛皮,说只要我点出来的菜,你们酒楼就没有做不出来的,结果我点出来了,他却推三阻四的不肯做,我没宣扬出去砸了你们太和楼的招牌,已经算是客气了,你们居然还好意思找我要钱?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那群汉子一听,居然都觉得沈凝的话有道理,忍不住点点头。
店小二急了,指着沈凝叫道:“你们别听她强辞夺理,她点了四样菜都是我听都没听过的,大师傅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天底下根本就没人能做得出来!她分明就是故意吃白食来的!”
“天底下没人做得出来么?”沈凝反问道:“如果我说有人能做得出来那四道菜,你又如何?”
“绝对不可能!”店小二想都不想地道。
“呵呵,你不过是一个店小二,谅来你也做不得主,你叫太和楼的掌柜的出来,本姑娘要当面和他说!”
“好,那我就去叫掌柜的来,你、你等着!等我们掌柜的来了,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店小二撒腿就跑。
小如见事情越闹越大,急得满头大汗,尤其是看到几名凶神恶煞似的汉子拦在门口,连溜走的机会也没有了,她就想哭都哭不出来。
大小姐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这可要如何是好?
沈凝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如,这梨花白的味道真的很好,你要不要喝上一杯?”
她笑吟吟地递给小如一杯酒。
小如鼓起腮帮子,瞪着沈凝,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都火烧眉毛了,大小姐居然还笑得出来?
“唔,你不喝酒也好,要是一会儿我醉了,你可要记得把我扶回去。”
沈凝见小如不喝,也不生气,笑着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说起来她已经喝了十七八杯梨花白了,可是眼睛里还是半点醉意也没有,反而越来越是明亮。
“大小姐,你别喝了,要是喝醉了,咱们可怎么跑啊?”小如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嘀咕。
“跑?谁说我要跑了?”沈凝笑嘻嘻地举起杯中酒,又是一饮而尽,“我还要等着掌柜的来,让他给评评理呢。”
几名大汉心里冷笑。
有他们守在这里,还想跑?
就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楼梯上再次响起了脚步声,直奔沈凝所在的房间而来。
“掌柜的,就是这两个丫头吃饭不给钱!”店小二引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指着沈凝和小如道。
那中年人身体微微发福,看上去就气度不凡,虽然事先听店小二说有人吃白食不给钱,而且一见面看到沈凝和小如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但他还是拱了拱手,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两位姑娘,可是手头上有些不方便?”
他太和楼乃是京都第一大酒楼,身为太和楼的掌柜,当然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
虽然明知道对方吃白食,他还是很客气地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单就这份气度,就让人刮目相看。
沈凝微微一笑,摇头否认:“我们手头上很方便,掌柜的不要听店小二的片面之辞,我们绝对不是来贵酒楼吃白食的。”
“哦?”那掌柜闻言一愣,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赶紧解释道:“掌柜的,小人没有说谎,她们点了一桌子菜,然后不肯结账就想走,分明就是想吃白食,你看她们穿的那副穷酸样就不像是付得起账的!”
沈凝冷笑道:“你以貌取人,有眼无珠!我们要是没钱付账,你怀里那锭十两纹银是哪里来的?”
店小二憋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这、这、这是你赏给我的。”
“对啊,我连随便打赏一个店小二都是十两银子,我会吃白食?你们信吗?”沈凝抬眸,理直气壮地对周围人扫视。
当然不信!
要是说这样大方的客人会没钱付账,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在场的人全都是一样的想法。
那掌柜的脸色一沉:“小二,你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两位姑娘!”语气森严,不怒自威。
“掌柜的,小人小人没有,小人不敢。”
店小二吓得浑身冒汗,心里那个后悔啊。
这姑娘的一张嘴巴实在是太厉害,愣是把黑的说成了白的,就连掌柜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早知道自己说啥也不接那十两银子的打赏,现在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小二,还不向这两位贵客道歉!”掌柜的又是一声。
店小二满肚子的委屈,却不敢违抗掌柜的吩咐,只好苦着脸向沈凝和小如道歉。
“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两位姑娘,请两位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小人。”
“罢了,本姑娘也不和你一般见识。”
沈凝笑得落落大方,对掌柜的拱拱手:“还是掌柜的通情达理,明辨是非,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那我们就告辞了。”
掌柜的微笑点头道:“难得姑娘海涵,希望姑娘下次继续光临敝酒楼。”
“会的,会的。”沈凝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抓紧了小如的手,往门外就走。
挡在门口的几名持刀拿棍的汉子赶紧收起了刀和棍,给两人让开了一条路。
小如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她们明明没付账啊,可是大小姐的嘴巴三说两说,那掌柜的居然就这样放她们走了?
小如是个实心眼,忍不住扯了扯沈凝的衣袖,问道:“大小姐,咱们是不是还没给钱啊?”
闻言,沈凝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拿眼使劲瞪着小如,恨不得拿针把这笨丫头的嘴巴给缝起来。
小如啊小如,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心里直叹气。
刚才,她在众人面前逼问店小二的话,利用的是心理学上的一个漏洞,用一件事否定另一件并不相关的事,就连见多识广的太和楼掌柜都没察觉,被她给绕在了里面,所以才会上了当,稀里糊涂地放她们离开。
可现在被小如这一提醒,沈凝就知道,她们是别想就这么顺利的走了。
果然,两个人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店小二叫道:“掌柜的,别放她们走,她们吃完了饭没给钱!”
几名大汉一听,顿时又把房门堵了起来。
那掌柜的看了看桌子上吃剩下的菜,心里也明白过来,忍不住冷笑一声:“原来两位姑娘还没付账,既然姑娘说手头上方便,那就请把这饭钱结了再离开吧。两位连打赏店小二都是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总不会没银子结账吧?”
他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心中却暗叫惭愧。
饶是他自认为精明,今天却差点阴沟里翻了船,被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给骗了。
“谁说我们没银子结账,我、我们有有银子!”小如涨红了脸道,几乎不敢看向沈凝。
她也知道闯了祸,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既然有银子,那就赶紧拿出来结账吧,要是拿不出银子来,可别怪我把你们送官究办!”掌柜的冷冷一笑。
周围看热闹的食客们也全看明白了,原来这两姑娘还真的是吃白食的啊。
“啧啧,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学啥不好,居然学骗子吃白食!”
“就是就是,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众人的指责和讥笑一句接着一句。
小如羞得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她现在恨死自己了,为什么就管不住舌头,害得大小姐跟着自己一起被人嘲笑。
“谁说这两位姑娘没钱结账!这锭金子够不够!如果不够,再加一锭!”
在众人的指责和嘲笑声中,一个青衣少年分开人群,引着一名身材颀长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
那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却一扬手,一锭黄澄澄的金子“当”的一声落在掌柜面前的桌子上。
金灿灿的耀眼生花。
“哇,好阔气!”
顿时引起周围人一阵惊叹。
黑衣男人已经听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他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一个机会,等到沈凝四面楚歌的时候,这才出手。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鸣惊人,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小如又惊又喜,扯着沈凝的衣袖:“大小姐,是他!是钱多多!”
沈凝却看着黑衣男人,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直觉告诉她,这个钱多多的男人不好惹,最好能躲就躲。
“够,足够了。”那掌柜的拿起金子,一掂就知道是真金,假不了,脸上露出笑容,“原来这两位姑娘是尊客的朋友,失敬,失敬。”
旁观的众人都纷纷羡慕沈凝的好运气,居然交到了这样阔气的朋友。
“掌柜的,请你把金子还给这位客人,我不认识他,也不是他的朋友,我吃到肚子里的饭菜,用不着别人帮我付账!”
沈凝却突然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
她声音清脆,话一落地,就听到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众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瞅着她,心想这姑娘是不是傻啊,有人帮她付账,她还不领情?
小四和小如都是一副跌掉了下巴的模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黑衣男人更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碰了一鼻子灰!
他两条浓挺的眉毛慢慢地竖了起来,乌黑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凝,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那掌柜的捧着金子,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地看着沈凝。
沈凝连眼角都没有看黑衣男人一眼,她上前一步,从掌柜的手里拿过金锭,直接抛给了小四。
小四下意识地接住,马上接到自家主子一记冷冷的眼刀,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捧着的金锭差点掉下去砸了他的脚趾头。
他苦着脸看着沈凝,想不明白这姑娘为啥不把金子抛给主子,偏偏要抛给他?
这分明是想害死自己啊!
虽然黑衣男人一个字也没说,可是小四明白,主子心里头的怒火已经像滔天巨浪一样,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人就是他!
“姑娘,既然你说不用这位尊客帮你付账,那就请姑娘自己结下账吧。”掌柜的看着到手的金子飞了,心中一阵肉疼,对沈凝的态度再次变得不客气起来。
“结账急什么,我还没吃饱呢,等我吃饱了之后,自然会结账。”
面对着所有人质疑的目光,沈凝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瞅着那掌柜。
“掌柜的,刚才我听店小二说,你们太和楼的大师傅手艺着实了得,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样样都十分拿手,这话不假吧?”
掌柜的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不假,咱们太和楼的大师傅什么菜都能做,只有客人点不出来的,没有大师傅做不出来的!”
他这倒不是夸海口,而是众所周知,他家酒楼菜目众多,在京都是首屈一指,恐怕就连皇宫御膳房的菜式花样,都及不上他家。
“很好。”沈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目光对着周围的看热闹的人群一扫,慢吞吞地道:“你是太和楼的掌柜,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可是收不回的哦,在场这么多的客人,大家可都是见证。”
“那是当然。”掌柜的傲然一笑:“不知道姑娘想点什么菜,只要你点得出来,我家大师傅就一定做得出来。嗯?小二,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挤眼睛?你要是眼睛抽筋就去看大夫,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前,你这挤眉弄眼的样子,成何体统!”他冷声斥道。
那店小二一脸的尴尬。
他本来想提示一下掌柜的千万不要夸口,可是那掌柜怎么会懂得他这样隐晦的提示?反而劈头盖脸把他数落了一顿。
他把头一低,索性装哑巴,一声不出了。
哪知道他想装哑巴,沈凝却偏偏不肯放过他。
“还是掌柜的说话痛快!”沈凝瞄了一眼缩着脖子一声不出的店小二,笑道:“刚才你家店小二说的和你一模一样,于是我就点了四道菜,是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水里游的一样一种,又要了一道马马虎虎的汤,可是这店小二却推三阻四的说没有,难道这堂堂京都第一酒楼,连这普普通通的四道菜都做不出来吗?分明是店大欺客,本姑娘这才恼了,带着丫环要走人,哪知道店小二放起刁来,反而诬赖我们吃了饭不给钱,是吃白食的,掌柜的,你倒评评这个理看。”
她口齿清晰,语音清脆,说出话来又条理分明,众人一听,登时都对那店小二起了不满之心。
“原来如此,那倒都是这店小二的不是!”
那掌柜一下子沉下脸来,对店小二训斥道:“客人点了菜,你怎么可以说没有!酒楼里的规矩你都忘了吗?你还想不想在咱们太和楼里干了哪!”
那店小二哭丧着脸看着沈凝,心道这姑娘的嘴巴恁的厉害,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早知道这样,当初他说啥也不敢招惹她啊。
弄得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心里头那个憋屈。
“掌柜的,事情不是这样的,而是这样的……不对,不是这样的,是那样的……”他心里一急,更加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
“什么这样那样的!”那掌柜不耐烦地打断他,喝道:“客人要了哪四样菜,还不快去吩咐大师傅做来!”
店小二哪敢答应,他眨巴着眼瞅着掌柜的:“掌柜的,不是小人不去,实在是这位姑娘点的四道菜……小人连听都没听过,咱家的大师傅一定做不出来。”
掌柜的一听就恼了,这小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前说客人点的菜做不了,这不是当众扫自己的面子么!
他抬起一脚踹向店小二,喝道:“这世上还有咱们太和楼大师傅做不了的菜?你小子胡说八道,快去!快去!”
店小二屁股上挨了一记大脚,委屈道:“掌柜的您有所不知,这姑娘点的四道菜,那天上飞的,她说这凤凰是天上的神鸟,所以要吃凤凰肉,还起了个菜名叫凤还巢,小人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凤凰是什么模样哩,还有这地上跑的,她要这凤凰下的蛋,水里游的,她要什么松鼠加鳜鱼,最稀奇古怪的是她要的汤,不但要好看好喝,还要好听!掌柜的,你说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天底下又怎么会有人能做出这四样菜来?”
什么?!
凤还巢、凤凰蛋、松鼠鳜鱼还有好看好喝又好听的汤?
众人听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了,心道这事还真的不能怪人家店小二,分明就是这小姑娘故意刁难啊。
别说店小二没听过这四道菜,就连他们也是闻所未闻!
那掌柜的一听,自己还真是冤枉了店小二。
他看向沈凝的目光一下子冷厉起来。
“你们是哪一家派来我太和楼找事的?想砸我家酒楼的招牌,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没门儿!”那掌柜铁青着脸,在桌上用力一拍。
树大招风,太和楼被誉为京都第一酒楼,有好几家旗鼓相当的大酒楼都不服,早就暗中憋着一股劲儿,准备把这个京都第一酒楼的招牌抢到自家头上。
所以那掌柜马上断定,沈凝主仆是别家酒楼派来捣乱的,就是想当众砸他太和楼的招牌。
“掌柜的,你这话就不对了吧?我来你太和楼点菜吃饭,你却说我故意找事,客人连点个菜都不行?太和楼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条规矩?”沈凝眨眨眼。
“不是不行,而是你点的这四道菜,实在强人所难,我相信别说是本酒楼的大师傅做不出来,就连皇宫里御膳房的御厨也做不出来,要是有人能做出这四道菜来,我就砸了这太和楼的招牌!”那掌柜面沉似水,牛逼哄哄地道。
“啊哟,掌柜的生气了?你以为我是在故意找岔生事,就是想要吃饭不给钱是不是?”沈凝抿唇一笑。
难道不是?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反问了一句。
就连黑衣男人和小四也不例外。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哼!”那掌柜重重哼了一声,给她来个默认。
“如果我要是说,我有法子能做出这四道菜来,那又怎样?”沈凝也不生气,继续笑眯眯地说道。
“你要是能做得出来,你吃的这顿饭我就分文不收,还倒送你一千两银子!”那掌柜冷笑一声,那神情分明半点不信。
“好,今天我就赚你这一千两银子,取纸笔来!”沈凝大模大样地往椅子上一坐。
纸笔?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纷纷讪笑起沈凝来。
“敢情这姑娘胡吹了半天的牛皮,弄了半天却是想纸上谈兵?”
“可不是?我还当她真有那个本事,能做出那几道凤凰菜来呢!”
“弄半天就是个吃白食的骗子!”
那掌柜的听着众人讥讽沈凝,更是冷笑连连。
他吩咐店小二:“没听到这位神厨姑娘说话吗?还不快去取纸笔来,神厨姑娘要大显身手给咱们看呢。”
语气中的嘲弄之意,真是浓得不能再浓。
众人听了,更是哈哈大笑。
小如心里难过,眼眶中的泪水滚来滚去。
说起来都怪自己多嘴,结果害得大小姐受这许多人的嘲笑和讽刺,都怪自己,她恨死自己了!
小四虽然有心想帮忙,可是一看到黑衣男人冷冰冰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要是再害得主子碰一鼻子灰,主子非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不可,他可不敢触这个霉头。
沈凝用手支着下巴,清亮如水的眼神看向一个个鼓动唇舌讽刺她的看客们,脸上笑眯眯的,好像他们嘴巴里说出来的全是夸她的话。
但她看来看去,眼角始终没有扫向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心里非常不爽。
他忍不住摸了摸高挺的鼻子,想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得罪这个姑娘了,怎么她对自己就这么不待见?
难道就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丢给了那装死尸的骗子五十两银子,然后自己就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印象,从此再也不得翻身?
“神厨姑娘,纸笔来了,请您露一手给咱们瞧瞧吧。”店小二取了纸笔进来,放在沈凝面前,嘲弄地勾起嘴角。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笑着,准备看沈凝出丑。
沈凝不慌不忙地提起笔,却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众人,开始书写。
众人只能看到她挥动的手臂,看不到她在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嘲笑沈凝。
“说什么做菜,原来是做画!”
“以前在书本上看过一个笑话,叫画饼充饥,今儿个算是看到真事了,哈哈。”
“大家可要睁大了眼睛瞧好了,一会儿保不准从纸上飞下一只凤凰来!”
众人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的笑不绝口。
那掌柜的也和众人所想一样,认定了沈凝是在画那四道菜,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词,准备等她拿出画来的时候,狠狠地贬斥对方一番。
沈凝停下了笔,她端详了一番,提起一角来吹干了墨迹,然后递给那掌柜的。
“掌柜的,你瞧这张纸值不值一千两银子?”
她翘起唇角,神态自若地微笑着。
众人全都睁大了眼睛,对着那张纸瞧去,只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却不是画。
他们心里想的是:这姑娘吹的好大的口气,就一张写着字的破纸也值一千两银子?
就连京都以书法闻名、连皇帝都赞不绝口的翰林院章大人的一幅字,也才卖白银千两。
那掌柜更是一脸轻蔑的接过那张纸,打鼻孔里哼了一声,目光中带着不屑,不以为然地扫了一眼。
一眼扫过,他的表情忽然起了变化,由漫不经心一下子变得全神贯注,两只眼珠子眨都不眨地盯着那张纸,好像纸上写的不是字,而是开出了一朵花。
众人都开始奇怪起来,纷纷抻着脖子,想去瞧那纸上究竟写了些啥。
可是那掌柜的却转过身体,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众人只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是激动,到后来,他竟然激动得双手颤抖起来,紧紧抓住那张薄薄的纸,就像是抓住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一样。
“店小二,快去吩咐账房,取一千两银子过来,送给这位姑娘。”
他不假思索地大声道,那张纸上的字他没全部看完,就急急忙忙地折叠起来,揣进怀里,还左右张望了一下,生怕被别人觊觎了去。
周围的人全都好奇死了,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居然让这掌柜的毫不犹豫地就拿出一千两银子?
店小二的下巴更是差点掉下来,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掌柜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臭小子,你耳朵聋了?还不快去取银子!”
店小二如梦方醒,揉着屁股正往外走,忽然被沈凝叫住。
“等一下,掌柜的,一千两银子太沉,你还是给我换成银票吧。”沈凝笑吟吟地道。
“好,好,没问题!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那掌柜的前倨后恭,对着沈凝点头又哈腰。
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一脸奉承讨好的人还是自家掌柜的吗?
“这一千两全都是汇丰钱庄的银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姑娘,您请清点过目。”掌柜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捧着一叠厚厚的银票,双手恭恭敬敬地呈给沈凝。
沈凝伸手接过,直接交给了小如,大方地笑道:“不必点了,我相信掌柜的不会骗我,现在银货两清,我们可要走了,行不行?”
她对着挡在门口几名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扫了一眼。
“当然行,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废物,还不快给我闪开!别挡了这两位姑娘的路!两位姑娘,请!”
掌柜的马上会意,冲着几名大汉瞪眼骂道,亲自在前面带路,送沈凝和小如离开。
剩下一群看热闹的人掉了一地的下巴。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最后的结果居然会是这样!
有意思,真的是有意思。
黑衣男人站在原地,一张脸还是木然没有表情,可是乌黑深邃的眼睛中却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虽然那笑意淡得连个影子都摸不到,但小四还是眼尖的瞧出来了。
“小四,跟上去。”男人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是,主子。”
小四马上明白主子这是要自己去查探出这两位姑娘的住处和来历,他撒腿就走,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这可是个将功折罪的好机会!
要是这次他再把人给跟丢了,他都没脸回去见主子去!
沈凝拉着小如的手,走出太和楼的大门,又穿过了两条街,小如还是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
“大小姐,你使劲掐我一把,我觉得自己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
她怀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全是银票,两只胳膊紧紧地环抱在胸前,脸上露出痴痴迷迷的笑。
沈凝停下脚步瞅着她,好笑又好气。
不就是一千两的银票,她根本没瞧在眼里,这个丫头至于开心得像是傻子一样么?
不行!她得把这丫头眼皮子浅的毛病给治过来。
沈凝眼珠转了转,已经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正准备拉着小如去实行的时候,眼角一扫,看到一条人影在身后一闪而逝。
虽然那人影闪得飞快,沈凝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一直跟在黑衣男人身边的那个青衣少年!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肯定是奉了他主子的命令跟踪自己来的!
沈凝脑海中闪现出一道深沉如墨的目光。
是那个黑衣男人!
在酒楼上的时候,虽然她正眼也没看他,却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用一种探究好奇的眼神在打量着她。
沈凝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引起了这个男人的兴趣,就因为自己开玩笑说了他一句“人傻钱多”吗?
她和他素不相识,他却突然出现给她解围,沈凝却半点也不想领受他的好意。
她一直相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真是奇怪,这都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青衣少年小四嘀咕着。
他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眼正紧盯着斜对面的一家成衣铺子。
这家铺子的生意很好,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生怕一个眨眼,就看漏了。
一个时辰前,他亲眼看到沈凝和小如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这家铺子,然后他就守在这里,眼珠都没敢眨,可是愣没看到两个人再出来。
要不是他知道这家成衣铺只有一个正门,绝对没有后门,他几乎以为沈凝和小如是从后门走掉了。
他盯得眼珠子都酸了,腿都站细了,还是没有看到那两人走出来。
直到店铺打烊,老板出来上门板准备关店门,小四终于忍不住冲过去。
“别关!别关!里面还有两位姑娘没出来呢。”他嚷嚷道。
“去去去,打哪冒出来的小子,居然来这里找姑娘,这里是成衣铺,要找姑娘你去对面的怡红楼!”老板把小四往旁边一扒拉,继续上门板。
小四急了,探头就往铺子里冲,老板哪里拦得住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铺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小四找了两遍,纳闷得直抓头皮。
咦,人呢?怎么会不见了?
就像上次一样,他明明看到两个人走进了一条巷子里,可等到他追过去的时候,那两姑娘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和上次的情景如出一辙!
难道这两姑娘不是凡人,不是神仙就是鬼怪?
小四忽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臭小子,你是来捣乱的吧?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居然来卖衣服的地方找花姑娘,还不快给我滚出去!”老板一把揪住小四的衣领。
“老板,我来找的是两个好姑娘,不是你说的那种姑娘!一个时辰之前有两个姑娘明明进了这里,可是一直没有出来,那两姑娘是一主一仆,一个姑娘年纪大点,一个姑娘年纪小点,一个姑娘这样高,一个姑娘这么矮”
小四急了,比手画脚地描述着沈凝主仆二人的形貌。
可是他的口才实在不咋样,加上成衣铺来往的人又多,那老板哪里记得住,见他还是一口一个姑娘,拿起门板就往外轰,一直把小四赶出了门外,才气呼呼的转身进店,砰的一声关上了店门。
“滚!老子这里没姑娘!”
“”小四的鼻子差点给碰扁了。
他盯着关得紧紧的店门,欲哭无泪。
完了,主子交待下来的差事又让他办砸了,他哪还有脸回去交差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两姑娘再次凭空消失,莫非是上天遁地了不成?
沈凝当然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更没有上天遁地的本事。
发现小四在偷着跟踪自己之后,她就带着小如拐进了一家成衣铺。
她给自己挑了一件男装,又找了一顶书生巾,穿戴好之后对镜一照,宛然是一名少年翩翩读书郎。
而她给小如选的却是一身桃红色的女衫,又娇又艳,十分醒目。
小如哪里穿过这样鲜艳的衣裙,涨红了脸说什么也不肯穿,沈凝硬逼着她换上了。
娇艳的红裙就像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小如一出现在街道上,马上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小如羞得脸和她身上的裙子一个颜色,说什么也不好意思抬头。
沈凝拉着小如的手,就这样大模大样地从小四的面前擦身而过,溜之大吉。
迎面走过的时候,小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小如的红裙上,嘟囔了一句:“好鲜艳的红裙子。”就再也没有向沈凝主仆二人多瞧一眼,继续抻着脖子往成衣铺的门口张望。
他压根也想不到沈凝会易容改装,而从自己面前走过的那对身着颜色浓烈衣衫的少年男女,就是他跟踪的目标。
沈凝确定自己甩掉了小四这条尾巴之后,带着小如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定远王府。
今天的收获颇丰,她们回到小院之后,小如把一张张银票摊在床上,数钱数到手抽筋。
“大小姐,你那张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啊?为什么那掌柜的连眼睛都不眨就送了一千两银子给你?而且连饭钱都不要了?”
小如把银票藏好之后,这才想起问这个自己一直忽视的问题。
沈凝在纸上书写的时候,她虽然站在沈凝旁边,可是她本来就识不得几个字,就算看到了也看不懂。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份菜谱而己。”沈凝轻描淡写地道。
“菜谱?难道是大小姐你说的那四道菜的菜谱?”小如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是啊。”沈凝笑着点点头。
“那四道菜真的能做出来?不是大小姐你胡诌出来骗人的?”
沈凝在小如的脑袋上敲了个毛栗,笑骂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过我骗人?”
小如顿时瞠目结舌,答不上来。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大小姐好像的确没有骗过人,可是又好像处处在骗人,尤其是她眯起眼睛笑得像狐狸的时候,她心里总是会有一种别人要倒大霉的感觉。
“对了大小姐,那个钱多多明明拿出金子来要帮咱们付账,你为什么不要啊?”小如想想又问。
沈凝一听就沉下脸来:“小如,你记住,咱们虽然是女子,可是也要活得有骨气。那钱多多和咱们非亲非故,咱们凭什么要接受他的金子?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是喜欢钱,但我只喜欢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钱,那样花起来才理直气壮,你懂了吗?”
小如满脸羞惭,低头道:“大小姐,奴婢错了。”
沈凝在她的肩上拍了拍,笑眯眯地道:“你也没什么错,像有些贱男口袋里的银子,咱们就要想法子帮他花掉才好。”
小如眨巴着眼瞅着沈凝,觉得大小姐的样子又变成狐狸了。
沈凝叫来春桃和夏荷,问道:“今天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可有什么消息么?”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嗫嚅着嘴唇不敢说。
“有什么话尽管说,天塌下来有本王妃给你们兜着!”沈凝喝道。
两人一听这话,心里头顿时有了底气。
夏荷鼓了鼓勇气道:“王妃娘娘,奴婢是怕您听了之后心里难过,所以不敢说。”
沈凝奇道:“会让我心里难过?究竟是什么事啊?”
“是王爷下了严令,不得让任何大夫进府给您瞧病治伤,也不让任何人来探望您,说是要由得您自生自灭……”夏荷停下来不敢再说,偷眼去瞧沈凝的脸色。
她和春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全都忍不住为沈凝感到难受。
虽然都知道王爷不待见王妃,可没想到不待见到这种地步,这是要生生逼死王妃娘娘的意思啊。
幸好王妃娘娘没受伤,要是真的受了家法,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肯定是伤心欲绝,不痛死病死也会心伤而死。
哪知道夏荷在沈凝的脸上没有看到半点伤心的意思,反而微微勾唇,笑了起来。
“哦,由得我自生自灭么?”沈凝笑道。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楚少阳能说出这番话来,定是沈碧云在楚少阳的面前给自己上了不少眼药,吹了不少枕边风。
看来她这个好妹妹,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她要是一天不死,恐怕沈碧云一天都不得安睡。
沈凝就想不明白了,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她的命。
为了一个男人,至于么?
她真想大声告诉沈碧云,她视为眼中宝的那个男人,自己压根就瞧不上,谁爱要谁要好了。
可是沈碧云却为了得到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害她,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要不是看在沈碧云身怀有孕的份上,在喜堂上她才放了对方一马,否则现在的沈碧云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她会让沈碧云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
这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沈凝嘲讽地笑了笑:“夏荷,你去帮我弄一样东西来。”
对方已经一再出招要她的命,她要是再不反击,岂不是任由那一对贱男渣女得意逍遥?
“是,王妃娘娘,不知道您要什么?”夏荷有些紧张。
“我要一份明天楚少阳和他的侧妃早膳的食谱,越详细越好,碧荷,你能办得到吗?”
夏荷顿时松了口气:“办得到,王妃娘娘,奴婢这就去打听。”
她刚才真担心王妃娘娘要她去弄什么砒霜之类的毒药,那她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
食谱拿回来,列了长长的一张单子,足有三十几道精美菜肴,还有各种粥和美点。
小如倒抽一口凉气:“王爷和二小姐的早膳要吃这么多?”
也不怕撑死!
想起大小姐和她吃的清粥小菜,她忿忿不平地撇了下嘴。
夏荷道:“听说是因为侧妃娘娘有了身孕之后,王爷加倍疼爱,吩咐厨房的人每顿饭都变着花样做各种不同的菜肴。”
沈凝点点头,只扫了一眼,就全数记在了心里。
她微笑着看向三个丫鬟:“你们谁会做马蹄糕?”
春桃和夏荷都道:“奴婢会做,王妃娘娘想吃吗?奴婢马上去做。”
沈凝笑道:“好,不过普通的马蹄糕吃得多了,没什么胃口,要是在马蹄粉里加上一半栗子粉,做出来的栗子马蹄糕会又香又糯,味道极佳,你们不妨多做一点儿,咱们一起分着吃。”
“好,没想到王妃娘娘还精通厨艺,以后咱们可有口福了。”春桃和夏荷喜滋滋的下去了。
小如睁着圆圆的眼睛,满是不解地看着沈凝。
她虽然猜不出来大小姐肚子里在玩什么花样,可是她却知道,二小姐和王爷很快就要倒霉了。
可是,大小姐究竟要做什么呢?
春桃和夏荷的手艺果然不错,做出来的栗子马蹄糕香甜可口,入口就化。
“王妃娘娘,您指点做出来的马蹄糕真是好吃,奴婢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马蹄糕呢。”
夏荷嘴巴比较甜,抢着说道。
春桃忍不住撇了撇嘴,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夏荷的这句倒不是拍马屁,而是实话。
“这么好吃的马蹄糕,奴婢相信王爷和侧妃娘娘那边绝对吃不到!”
春桃记得王爷明早的食谱上也有一道马蹄糕,她以为是王妃娘娘气不过,所以才让自己和夏荷做出了更好吃的马蹄糕。
她自以为揣摩对了沈凝的心思,哪知道沈凝却笑着摇摇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们既然都说这加了栗子粉的马蹄糕更好吃,本王妃又怎么可以藏私呢?夏荷,你可以把这个法子告诉厨房的人,还有,咱们吃不了这许多马蹄糕,剩下的你拿去分给他们尝尝。”
沈凝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是,王妃娘娘体恤下人,他们一定会对娘娘感恩的。”春桃和夏荷喜滋滋地答应着,捧着马蹄糕去了。
她们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以为这是王妃娘娘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
沈凝却满意地眯了眯眼。
来而不往非礼也。
楚少阳,沈碧云,这是我送你们的又一件礼物,希望你们喜欢我的这件回礼,想一想倒真是让人很期待呢。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如,天色不早,咱们洗洗睡吧。”
沈凝洗漱之后,想起昨夜那不请自来的妖孽美少年,亲自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上闩,直到看到每一扇窗户都关得牢牢的,连房门也上了两道闩,这才放心。
小如看到沈凝这奇怪的举动,不由得紧张起来,道:“大小姐,你是担心有贼进来偷咱们的银票吗?要不奴婢今晚不睡了,奴婢要守着银票,绝不让小贼进来偷了去!”
沈凝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尖:“傻丫头,我要防的可不是偷银票的贼,你给我乖乖的睡觉,不就是一千两银票嘛,明天等本姑娘继续带你去赚钱。”
小如一听到赚钱,眼睛就是一亮。
她欢快地答应了一声,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可是沈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等到打了三更鼓,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从梦中猛然惊醒过来。
眼前一片黑暗。
她临睡之前特意在床前留了一枝蜡烛,可现在连蜡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
只有她身畔的小如发出匀净的呼吸,沉睡未醒。
可沈凝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劝。
她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着手又湿又凉,带着一股淡淡的松墨清香。
该死!
她想都不想地就骂出了声:“小屁孩,滚出来!”
墨迹未干,肯定是那妖孽美少年刚刚才画上去的,他一定还在房间里。
果然,她声音刚歇,一盏烛光就幽幽地亮了起来。
在橘黄色的光影中,一条修长挺拔的身影坐在桌前,单手支着下巴,乌黑如瀑的长发半遮住精致的眉眼,只露出半张轮廓完美的侧颜。
他宝石的眸子对着沈凝瞬了瞬,唇边笑意舒展,宛如山水明灭,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饶是沈凝对他极不待见,还是被他魅惑众生的笑容震了一下。
“一见面就叫人家小屁孩,你就不怕会伤了人家的心吗?”美少年目含幽怨地斜了沈凝一眼。
沈凝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愣是被他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给我好好说话!”沈凝气冲冲地抓起枕头砸了过去,喝道:“你再敢恶心我,信不信我再拿大嘴巴抽你!”
枕头自然砸不中他。
美少年轻轻一闪,枕头就掉在了地上。
不过他想起昨夜挨的耳光,脸上一红,神色间果然正经了些。
沈凝翻身而起,她像是早就有预感这妖孽少年会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里,所以还是和衣而卧。
她直接走向梳妆台前的铜镜,对镜一照,果不其然,她的脸颊上再次被画了两只小动物。
只是这次画的不是狼和狐狸,而是一只牙尖嘴利的小刺猬,另一边脸颊则画了一只四爪朝天的小乌龟。
这两幅画的笔墨更是生动,尤其是把小乌龟努力想翻身却翻不过来的形态画得栩栩如生,让人看了之后忍俊不禁。
沈凝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来。
她不想给那美少年好脸色。
“你在我脸上画的这两个家伙是什么意思,嗯?”
她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瞅着那美少年。
那美少年一下子来了劲头,他指着小刺猬,笑道:“这只是你,那只是我三哥,嘻嘻,你说我画得像是不像?”
沈凝又差一点破功。
这小子居然把楚少阳画成了一只乌龟!
“为什么我是刺猬,他是乌龟?”沈凝瞪起了眼,不悦地道。
“因为在我心里,你们就是这个样子啊。你浑身都是刺,不管是谁只要一靠近你,就会被你扎得头破血流,那不是刺猬又是什么?至于我三哥呢,他迟早会像这只乌龟一样,被你制得翻不了身,呵呵。”美少年笑着眨眨眼,幽黑的瞳眸中波光潋滟。
他笑吟吟地提起笔来,“这只乌龟还少了一只尾巴没来得及画,你就醒了,我来给你添上尾巴可好?”
“去你的乌龟尾巴!”沈凝骂道,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少年的笔锋。
虽然美少年把楚少阳比做翻不了身的乌龟很合她的心意,但并不代表她愿意顶着一张画了乌龟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是觉得我画得不够好么?还是你不喜欢乌龟?那你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我可以给你画什么,保证画得惟妙惟肖!”
美少年打蛇随棍上,眉飞色舞地道。
他似乎对在沈凝脸上作画兴趣浓厚。
沈凝忍不住翻翻白眼,再次无语。
这美少年似疯不疯,似癫不癫的缠上了她,还总是半夜三更出现在她的闺房里,她就想不明白了,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真的是童心未泯想在她脸上作画?还是想报复她上次的一掌之仇?
“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沈凝忍不住怀疑地盯着他。
她明明仔细检查过门窗,全都闩得紧紧的,难道这少年会上天遁地术不成?
美少年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扬眉笑道:“别说是你这里,就算是守卫森严的皇宫,我也能进出自如。”
“是吗?我不信。”沈凝摇摇头。
她发现门和窗还是闩得好好的,没有动过的迹象,可是这少年好像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实在是太奇怪了。
“呵呵,你不信?好,那我就带你去见识一下。”
话音刚落,美少年突然欺身奔近沈凝身边,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沈凝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腰间一紧,已经多了一条手臂。
那美少年在她的身上轻轻一点,阻住了沈凝到了嘴边的一声惊呼。
他微微一笑,轻飘飘的纵身而起,衣袖一拂,房顶上两片屋瓦忽地向上飞起,露出一个洞,正好容两人穿过。
沈凝的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她这才明白那美少年是怎么来到她房中的。
她防来防去,就是没防到他会真的从天而降!
美少年一条手臂揽在她的腰间,像是带个婴儿般毫不费力,他一跃上了屋顶,然后展开轻功,带着她在鳞次栉比的屋宇间飞檐走壁。
沈凝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她现在整个人在空中腾飞,耳畔风声呼呼作响。
月光下,她清楚的看到屋顶、树木和花草在她的脚下飞快的滑过,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种异样的兴奋。
原来这就是自由自在在空中飞翔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沈凝忘了对美少年的厌恶,一心一意地感受起这种新奇的体验。
她不知道美少年要带她飞到哪里,只知道她现在已经离开了定远王府,来到了一处高高的屋脊之上。
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京都,好像把整个城市都踩在脚下。
美少年松开了环在沈凝腰间的手臂,又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笑道:“你要是不小心摔了下去,我可不会救你。”
沈凝狠狠白了他一眼,不过她很快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根本没心思去责怪他。
夜色中,偌大的京都就像是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白纱中,像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用神秘的面纱遮住了她美丽的容貌,却更加惹人遐思。
她周围的建筑更是美仑美奂,虽然在夜色里,仍然能够感受到一股庄严、雄伟、肃穆,沉厚。
“这下面就是皇宫?”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屋脊下方的建筑物,看来这少年果然没有骗她,他真的带她来到了皇宫。
“是啊。”美少年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带你来瞧。”
天天来瞧!
这少年说的倒是轻巧。
沈凝忍不住嗤了一声。
“怎么,你不信?”少年挑起了挺秀的眉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映着月光,亮得出奇。
“信!当然信!”沈凝赶紧点头。
她想起这少年说做就做的性格,还真的害怕他天天夜里飞到她的房间把她带出来,那她以后是别想睡安稳觉了。
她抬起头来,深邃幽蓝的天空中映着点点星辰,似乎触手可及。
她童心忽起,笑着伸出双手,作势要去摘星揽月,哪知道脚下突然一滑,身不由己地往楼下摔落。
“啊——”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一下摔下去,怕不是要粉身碎骨?
手腕突然一紧,紧接着她身体在空中一个旋转,跌下来的时候落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俊美容颜。
两个人距离极近,少年高挺的鼻尖几乎触到了她的鼻尖,呼吸可闻,他的身上更有一种清洌的气息,幽幽散发开来。
沈凝和少年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倒影。
他的眼睛乌黑深邃,就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井,让人一见之下就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入其中,她一时间看怔了。
星光下,她的一双眸子亮得出奇,像是满天繁星都掉入了她的眼睛里,光彩陆离,璀璨夺目。
那少年从来没看到过这么美的眼睛。
他的呼吸一窒,心跳莫名加速。
“小屁孩,谢谢你救了我,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沈凝忽然开口。
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了,她等于是整个人被他抱在了怀里,两个人之间零距离,她几乎可以听到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不知怎的,她只觉得脸上微微一热,十分别扭。
她的话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让那少年心中刚刚升起的遐念绮思全都跑了个精光。
“你!”美少年狠狠地磨了磨牙,对着沈凝挥了挥拳头,气愤愤地威胁道:“你再叫我一声小屁孩,信不信我、我……”
“你怎样?你还想打我不成?”沈凝不屑地翘起了鼻尖。
她就不信这小子敢打他。
“哼,我从来不打女人,不过你要是再敢叫一声,我……我……我就亲你!”他冲口而出。
他的目光正巧落在她嫣红粉嫩的樱唇上,饱满的唇形就像一颗成熟诱人的果实,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品尝的冲动。
“你说什么?”沈凝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少年也愣住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俊美的脸庞瞬间浮上了一层羞赧。
他垂下眼,不敢和她清亮的双眼对视,她的身体柔若无骨,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被风扬起的发丝划过他的鼻尖,痒痒的,带着一股清甜的气息,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
他再次怦然心跳。
“我、我说,你再叫我一声小屁孩,我、我就咬你!”少年故意做出一副凶相,对着沈凝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可是沈凝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忍不住抿唇一笑。
小屁孩果然是小屁孩,居然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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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容让那少年恼羞成怒,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脱手放开了她。
在她离开他怀抱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双臂微微一动,似乎想把她的娇躯再次拥入怀中。
这是他长到十九岁头一次拥抱一个姑娘,他从来不知道姑娘家的身体是那样轻,又那样软的,好像轻轻一碰就要化掉了,害得他都不敢用力。
“喂,小、小……天快亮了,你送我回去吧。”
沈凝险些又冲口而出“小屁孩”三个字,幸好及时收口。
她还真怕这少年说到做到,要是他真的不管不顾地亲上来,她想躲都躲不掉。
不过她虽然没说出口,那少年也知道她的意思,再次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愤愤地道:“我叫楚少白!”
沈凝一愣。
楚少白?
和楚少阳也差不多,一听就都不是什么好名字,有什么可拽的,还不如直接叫小白。
沈凝肚子里嘀咕,脸上却是笑眯眯地赞不绝口:“原来你叫楚少白,唔,这名字取得好,寓意更好,天上少有,唇红齿白,果然是人如其名,比你三哥的名字好听一百倍!”
好听的话她张口就来,而且说起谎来绝对不眨眼,和真的一样。
她知道要是不把这小子哄顺了毛,万一他发起脾气来把自己丢在这高高的皇宫顶上,那自己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少拍马屁!你当我是小孩子随便骗骗就相信了吗?”
出乎她意料之外,楚少白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扬起了下巴,挺直了胸膛,显得身形越发颀长挺拔,比她足足高了快一个头。
她几乎要仰望才能看清他的脸。
该死的小屁孩,长这么高干嘛!
沈凝心里忿忿地道,却一脸认真地道:“对,你当然不是小孩子,我从来不骗小孩子,不过天真的要亮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楚少白冷冷地斜了她一眼。
“为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
楚少白拉长了脸,看也不看沈凝一眼,忽然纵身往楼下一跃,身形轻飘飘的,就像一抹白色的流云,眨下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踪影。
沈凝目瞪口呆。
这该死的傲骄的家伙,居然真的自己走掉了,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高高的楼顶上。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又不会轻功,这是要生生困死她的意思吗?
“小屁孩!楚少白,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
她气极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再叫一声试试!”
蓦然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沈凝猛地回头,险些撞到了一个人的鼻子,那人距离太近,近到她只看到对方一双冒着怒火的眼睛。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又惊又喜,完全忽略了他的怒意。
“我说过,你敢再叫我一声小屁孩,我就……”他磨着牙道,目光下垂,落在她微微开启的红唇上。
沈凝顿时后悔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看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嘴唇,喉结还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这小屁孩心里想的是什么坏念头,她马上就猜了出来。
哼,什么小屁孩,他根本就是个小色狼!
“你敢!”她沉下脸来。
“我为什么不敢!”他不但不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两人之间本来就距离咫尺,他一靠近,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鼻尖,嘴唇几乎碰到她的嘴唇。
沈凝本能地往后退去,想要避开他的碰触。
她却忘了脚下不是平整的地面,而是倾斜的屋瓦,顿时一步踏空,身子往后一仰,平平地向下摔落。
“啊——”她刚发出一声惊呼,楚少白长臂一伸,已经抓住她的手腕。
她大半个身子落在空中,如果不是他及时拉住了她,此时她早就掉下去,摔成一滩肉酱了。
“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救你上来,否则我就松手。”
楚少白翘起了唇角,露出那颠倒众生的迷人笑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险些把沈凝气个半死。
“你,你敢!”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他好整以瑕地笑着,突然松开了手。
沈凝顿时往下摔落,耳畔风声呼呼,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了。
该死的楚少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刚刚在心里骂了一句,猛然觉得手腕又被人拉住了。
楚少白瞅着她吓得发白的脸,笑容可掬,不紧不慢地道:“叫,还是不叫?”
到这个地步,由不得沈凝不低头。
她在心里把楚少白骂了个半死,也把自己骂了个半死,她想不明白自己的心理年龄明明比这楚少白大上那么好几岁,可怎么偏偏就被他捉弄到了这种尴尬的地步。
等她脱离了困境,她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楚少白,小屁孩,你等着吧!
她心里发狠,却是一仰脸,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好哥哥,你拉我上来,好不好?”
她的脸颊上画着刺猬和乌龟,掩住了她娇美的容貌,可是声音却又清又脆,又娇又柔,在静静的夜里,格外悦耳好听。
楚少白只听得怦然心动。
“声音太小,没听清楚,你大点儿声。”他是没听够,还想再听。
沈凝恨得直咬牙,却一连叫了他三声。
“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一声比一声清脆悦耳。
“好!”楚少白心花怒放,心满意足,这才右手一提,将她拉了上来。
“喂,你喝不喝酒?”
沈凝站稳身体,心兀自怦怦乱跳,楚少白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酒壶,递到她面前。
“当然喝!”她刚才被吓了个半死,正好想喝口酒压压惊。
一把夺过酒壶,她直接对着壶嘴,咕嘟嘟一口气喝了好几口,然后吧嗒了一下滋味,一脸嫌弃地道:“这酒味儿不咋的,比我昨天喝的梨花白差远了,小白,你们皇宫中的酒味道不行啊!”
她这才知道他刚才忽然消失,原来是去取酒去了,害得她以为他丢下她独自跑了呢。
楚少白被她喝酒的架势吓了一跳,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嘴角边露出苦笑。
她还嫌这酒味儿不好?
他不禁微微摇头。
“这可是宫中收藏了近三十年的陈酿,就连皇亲贵族都难得喝上一口,我特意从御厨房的酒窖里偷来的,这酒的后劲大得很,你这样喝很容易醉的。”他好心提醒道。
“醉?告诉你,本姑娘还从来没喝醉过呢!”
风一吹,沈凝说话的舌头有点大,她的身体也有点摇摇晃晃的。
她记得昨天在太和楼,她可是一连喝了二十来杯梨花白,却半点醉意也没有,说明她的酒量很大,这会儿才喝了几口,楚少白居然说她会喝醉?
真是笑话,他分明是在吓唬她!
“小白,我看你是舍不得你这三十年的陈酿吧?你不想让我喝,我就偏偏要喝!”
她再次提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可惜没喝上两口,她就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
楚少白早就有备,伸手一捞,已经揽住了她,她软软的身体跌在他的怀里。
软玉温香再次抱满怀,楚少白心里却没有什么喜悦。
他嘴角露出苦笑,看着怀里的沈凝,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两边的脸颊红扑扑的,连他画的刺猬和乌龟都掩不住的红润透出肌肤,呼吸之间全是香醇的酒气。
她醉了……
楚少白抱着醉得人事不醒的她,哭笑不得。
他本来根本没打算灌醉她,可谁想到她喝起酒来的样子,真是要命啊!
让他的头一个有两个大。
“好酒!再来一杯!”她忽然说起了醉话,把手中的酒壶往空中一举,“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干!”
她手一歪,酒壶掉了下去。
楚少白更是啼笑皆非。
没想到她醉了以后还诗兴大发,念起诗来。
咦,不对啊!
他忽然眉头一皱,不都说沈家大小姐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吗?
可她醉后却出口成章,念的这两句诗对仗工整,形象生动,他相信就连京城里最有才华的章翰林也做不出这样的好诗佳句。
这个沈大小姐,还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谜!
从在喜堂上第一眼见到她,他就觉得她很有意思,一下子引起了他的兴趣。
没想到越是接近她,发现她真的是与众不同,和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全都不一样。
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回家,我好想回家……”沈凝又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好,我这就送你回家。”楚少白咬了咬牙。
他觉得心头像压了块大石头,闷闷的。
她明明知道三哥的心上人是她的亲妹妹,明明知道三哥对她不待见,平时看她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当她醉了之后,却一直嚷嚷着要回家。
难道三哥在她心里的位置,真的那么重要吗?让她明知道那里是个金丝笼,她却心甘情愿地住在里面,不愿意飞出笼子享受自由?
“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家,这里什么也没有,我要冰箱手机电脑微波炉,哦,还要有抽水马桶……”沈凝打了一个酒嗝,发出模糊的呓语。
“冰香?收鸡蛋?脑微什么?还有什么马桶?”楚少白听得糊里糊涂的,忍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她是真的醉糊涂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他凝望着她红扑扑的醉颜,心里蓦然生起一股怜惜之意,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如果三哥他看不到你的好,不懂得疼惜你,那么,这世上还会有别的人看得懂你,会疼惜你,会真的对你好。”
他轻声细语,却一字一句,慢慢地把她的一缕散发替她拢到耳后,露出她吹弹得破的俏脸来。
看着自己在她脸上画的刺猬和乌龟,他忽然觉得那乌龟很刺眼。
*
沈凝喝醉了。
醉酒的后果就是,当她醒来之后,头痛欲裂。
她抱着脑袋呻吟一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小如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大小姐,你是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红?还有你满身的酒气,可是喝了酒吗?昨晚睡觉的时候,奴婢没发现您喝酒啊?”
小如见沈凝醒来,松了口气,可是她一连串的话却问得沈凝答不上来。
她的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不清醒,昨天晚上那个美少年真的来过了?他真的带着自己飞出王府,飞到了皇宫高高的屋宇上头?
还有,自己明明那么好的酒量,怎么可能才喝了几口酒就醉得人事不知?
“唔,一定是昨天在太和楼喝的梨花白,这酒后劲真大。”沈凝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她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如解释楚少白的事,说出来一定会把她吓个半死。
“原来是这样,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大小姐你醒不过来了。”小如的眼圈还红着,听了沈凝的话才破涕为笑。
“乌鸦嘴,你要是再咒我,小心我打你屁股,去,拧块帕子来给我洗脸。”沈凝笑骂了一句。
她懒洋洋地起身,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由吓了一跳。
她这一觉醒来,发现太阳已经偏西,满院红霞。
她居然醉了这么久!
该死的小白,都是他害的,好端端的让她喝什么酒!
沈凝恨恨地磨了磨牙。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脸颊,走到铜镜前一瞧,再次一愣。
那只牙尖嘴利的小刺猬还在她的左脸颊,可是右脸的乌龟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楚少白干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擦掉乌龟,换成狮子?
他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警告自己,他的三哥是狮子的屁股摸不得吧?
啊呸!
沈凝生气地拿起毛巾,把脸上的两只动物擦了个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小如却一脸惋惜的模样。
她觉得大小姐喜欢半夜里在自己脸上作画的习惯虽然是奇怪了点,可是她画的小动物真的是很可爱啊,她都没看够呢。
“大小姐,你要是喜欢画画,以后就在我脸上画好不好?奴婢好喜欢你画的画啊,好不好嘛,大小姐?”
小如的话差点让沈凝喷出一口老血。
她哭笑不得的瞅着小如,“你这是啥眼光啊,这么丑的画你还喜欢?你顶着这样的画出门不觉得丢脸啊?”
“奴婢觉得很好看,一点也不丢脸,大小姐,你要是给奴婢画了,奴婢可以一天不洗脸!”小如眼巴巴地瞅着沈凝,一脸渴望的表情。
沈凝彻底无语了。
她想了想道:“好,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今天晚上我就给你画。”
“只要大小姐吩咐,不管什么事奴婢一定办到。”小如高兴得直拍手。
“附耳过来。”
沈凝叫过来小如,在她耳边低低地吩咐了几句,小如连连点头。
用晚膳的时候,沈凝抬了抬眼,扫了下春桃和夏荷。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在那儿嘀嘀咕咕地做什么。”
她早就看了出来,这两丫鬟的表情和平时不一样,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还有些幸灾乐祸。
“是,王妃娘娘。”
两名丫鬟早就忍不住了,听沈凝这么一说,马上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呱呱地说了起来。
“王爷下了早朝之后,就直奔侧妃沈氏的醉花阁去了。”
“据说王爷好像生了气,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王爷一进了醉花阁,就冲着侧妃沈氏发了好大的脾气。”
“听说是王爷在早膳的时候吃坏了肚子,结果早朝的时候,在朝堂上出了好大的丑。”
沈凝忍不住插口问道:“哦,出了什么样的丑?”
她挑起了眉梢,一脸的饶有兴致。
两个丫鬟掩着嘴,只是吃吃地笑,推推搡搡地谁都不好意思说。
“回王妃娘娘,奴婢听跟随王爷的随从小安子说,好像是王爷从出了府门就开始放……放一种气,气味十分古怪,小安子也不敢说,忍了一路,直到王爷从朝堂上回府的路上,还在一直放……放这种气。”夏荷神色古怪,边说边笑。
“奴婢还听说,侧妃沈氏也闹了一上午的肚子,屋子里的味道很不好,王爷一进去就被熏了一个趔趄,那沈氏点了好几根熏香也盖不住那股子味道,王爷气得掉头就走,说是以后再也不在醉花阁用早膳了。”春桃笑嘻嘻地补充道。
这两个丫鬟本来都是定远王府的人,可自从跟了沈凝之后,对她越来越是敬服,同时对楚少阳这个王爷却有些瞧不大起。
像王妃娘娘这么好的人,他却不待见,真真是有眼无珠。
所以听到楚少阳和沈碧云倒霉出丑的消息,两个人全都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在幸灾乐祸。
小如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向二人追问详情,说到开心处,三个人一起放声大笑。
沈凝也不喝止,只是笑眯眯地瞅着她们。
她心情极佳,这顿晚饭吃得也格外香甜,觉得春桃和夏荷的手艺也不比太和楼的厨子差呢。
“大小姐,虽然你不说,但奴婢知道,王爷和二小姐这次的事,一定是你做的,对不对?”
小如毕竟是和沈凝从小一起长大的,她趁着沈凝带着她出去遛弯消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沈凝也不隐瞒,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不错,是我做的。”
说完,她赞许地刮了一下小如的鼻尖,笑道:“瞧不出来,你最近长进了不少,连这个都猜到了。”
小如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大小姐,你别取笑奴婢了,你是怎么做的奴婢半点也猜不出来,奴婢只是看到你突然要吃马蹄糕,才觉得这中间有古怪,奴婢跟了您身边十几年,您以前从来都不吃马蹄糕的。”
沈凝微笑道:“原来是这样。”
小如扯着沈凝的衣袖,央求道:“大小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奴婢好不好?”
她猜来猜去,觉得问题一定是出在马蹄糕上,可是那马蹄糕她们全都吃过,没问题呀。
而且大小姐压根连厨房也没进去过,就算是想在马蹄糕里做手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我告诉你,不过你自己知道就好,绝对不许透露给春桃和夏荷,她们才跟我不久,是不是真心待我还很难说,你一定要保守秘密,知道吗?”沈凝担心小如这个大嘴巴,特意叮嘱了一句。
小如连连点头:“大小姐放心,奴婢绝对保密,一个字也不说。”
沈凝笑了笑道:“其实说穿了很简单,我昨天让春桃和夏荷在马蹄糕里掺了一半栗子粉,又让她们送去厨房给做点心的人尝了,他们便会觉得这种加了栗子粉的马蹄糕味道更加可口,而沈碧云的早膳菜谱上正巧有一道马蹄糕,他们为了讨好沈碧云这个侧妃,肯定也会在马蹄糕里加入栗子粉送过去。”
小如抓抓头皮,纳闷地道:“可是这种加了栗子粉的马蹄糕咱们都吃过,都没有放放那种气啊。”
沈凝点了点小如的额头,笑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那张菜谱上还有一道牛肉羹,这牛肉嘛,可以滋养脾胃,补中益气,本来对人是大有补益的食物,可是这牛肉却有一忌,就是不能和栗子同食,如果要是喝了牛肉羹同时又吃了栗子马蹄糕,你说会怎样?”
她笑眯眯地瞅着小如,清亮有神的眼睛里透出狐狸般狡黠的光芒。
小如顿时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要是两者同食,就会像王爷和二小姐那样,一直不停地放放那种气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小如越想越是服气,忍不住又道:“大小姐,这么古怪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也教教奴婢好不好?”
“不好。”沈凝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小如一脸沮丧:“你是嫌奴婢太笨学不会吗?”
沈凝笑道:“是你这丫头太单纯,就算我教了你,你也做不出来。对了,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
“办好了,东西我就藏在床底下,大小姐,你要那东西有什么用啊?”
“这个么,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沈凝神秘地笑了笑。
三月百花盛开,王府里更是遍植奇花异卉,争相斗艳,西边的天空红霞似火,娇艳的花朵在霞光掩映下,更是风致嫣然。
沈凝来了赏花的兴致,和小如边说边笑,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所在,放眼望去,只见粉红霏霏,竟是好大一片桃花林,开得如火如荼。
“没想到王府还有这样的美景,等到桃花落尽,结出了饱满水润的桃实,咱们就可以来这里大快朵颐了。”
沈凝笑道,漫步在桃花林中,随风送来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小如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奴婢最喜欢吃桃子了,这里的桃花这么美,结出来的桃子一定又大又甜!”
“啊哟!”沈凝忽然一声轻呼,她只顾着欣赏桃花,没留神一根倾斜而出的桃枝勾住了她的发簪。零九
她轻轻一挣,发簪竟然被桃枝带起,乌黑如墨的长发顿时如瀑布般披满了肩背。
“大小姐你等一下,我帮你取簪子。”
小如伸长了手臂去够,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够不到。
“我自己来。”
沈凝微微一笑,她踮起足尖,左手拉住桃枝,右手一伸,轻轻巧巧地就取下了挂在枝头的簪子。
宽宽大大的衣袖在她抬臂的时候滑落下来,露出雪藕般的一截手臂,肤光如雪,晶莹似玉。
夕阳的霞光透过桃枝的缝隙照在她的半张侧颜,素净的脸上没有半点妆容,笑容更是干净纯粹,不沾一丝一毫的烟火之气。
小如不禁看得呆了。
她早就知道大小姐长得好看,可此时此刻的沈凝,美得像桃花仙子一样,竟让她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傻丫头,看桃花看呆了么?”
沈凝回眸,看到小如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由抿唇一笑,拉着她的手,往林外走去。零九
她穿着一条月白色的长裙,腰肢柔软婀娜,风摆裙袂,像一朵随风摇曳的百合花。
她的背影,变成了别人眼中一道悦目的风景。
沈凝不知道的是,在她和小如走进桃花林的时候,楚少阳就在距离两人不远处。
每逢心情不佳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来到这片桃花林。
今天他的心情就很不好,不但不好,而且很暴躁,暴躁得让他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原因无他。
无论是谁,连着两天被朝堂中的同僚们奚落嘲笑,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尤其是今天,用过早膳之后不久,他就觉得肚子里像翻江倒海一样,一股股气流争先恐后地往外出,饶是他内功深厚,都愣是没憋住。
上朝的途中,他乒乒乓乓的放了一路,幸好他周围只有亲随小安子一个,也没别的人听到。
到了朝堂,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
可万万没想到,上朝的时候,皇帝问了一个问题,谁的名字都不点,偏偏点到了他。
他一开口回答,忍了好久的气一下子就破了功,居然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前,放了一个响亮异常的屁。
他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
皇帝和满朝的大臣们都愣住了。
他们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是楚少阳放出来的屁,因为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朝堂上放屁,都以为是哪里发出来的异声,纷纷转头寻找。
紧接着,一股异味就扑鼻而来,让大殿上的人全都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楚少阳只觉得众人一道道异样的目光直向自己看过来,只臊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哪知道他放了一个屁之后,肚子里憋了许久的气流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竟然接二连三的放起了连环响屁。
“乒乒乒……乓乓乓……”
金銮殿上庄严肃穆,乃是朝臣们大气儿都不敢出的地方。
他这一连串响屁放出来,声音又响又亮,回声悠长。
朝臣们心里头那个乐啊,憋都憋不住。
尤其是一些平时和楚少阳心有芥蒂的大臣们,看到楚少阳当众出丑,简直乐开了花。
可是当着皇帝的面前,他们还得憋着,谁也不敢乐出声来,只好强忍着,一个个忍得脸红脖子粗的,浑身直抽抽。
就连一向严峻、不苟言笑的皇帝嘴角也忍俊不禁地抽搐了几下。
那一刻,楚少阳简直恨不得找根柱子一头撞死。
他曾经以为在喜堂上的那一幕是他一生之中最羞辱的时刻,可和现在的情形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金殿上的地砖裂开了一条缝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幸好当叔叔的皇帝给了他这个侄子一个台阶,淡淡地道:“定远王身体不适,不必早朝,下去回府歇息吧。”
他这才如蒙大赦,臊眉耷眼地退出大殿。
回府的这一路上,他还时不时地蹦出一两个屁来。
楚少阳胸中的怒火都要把他烧化了,却找不到出气的地方。
他用后脑勺想想也能猜到,今天他在朝堂上当众放屁一事,很快就会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到时候他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柄,走到哪儿都会抬不起头来。
该死!当真是该死!
他恨得咬牙切齿,下马回府的时候,他一拳打烂了拴马的木桩,胸口的那口恶气还是没有发泄出来。
他想来想去,觉得罪魁祸首定是出在沈碧云精心准备的那顿早膳上,于是怒气冲冲地直奔醉花阁兴师问罪。
沈碧云也闹了一上午的肚子,楚少阳前脚刚出房门,她后脚就开始放屁。
而且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华美精致的房间里很快变得臭不可闻。
她都快被自己的屁熏晕了,可是她又不敢出房间。
因为王府里人多口杂,她这种丢脸的事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要是传到了王爷的耳朵里,她在王爷心中的美好形象就全毁了。
她的贴身丫环兰香抓了好几把香料投进了香炉,又把房间里所有的窗户全都敞开了,可是那股臭气还是经久不散。
沈碧云不禁暗暗心焦,要是王爷下朝回来探望她,闻到这股难闻的味道,怕是要大大地不快。
“侧妃娘娘,王爷他……他回府了。”
真是怕啥来啥,听到兰香的禀报,沈碧云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现在就是想躲都来不及了,楚少阳的靴声已经来到了房门口。
沈碧云硬着头皮迎了出去,弯腰行礼。
“王爷,您回来了,妾身……”
话未说完,只听到“噗”的一声,两个人同时一呆,都以为这个屁是自己放的。
你瞧我,我瞧你,楚少阳和沈碧云都是一脸的尴尬。
“奴、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没忍住,请王爷和侧妃娘娘恕罪。”
兰香扑通一声跪下,磕起头来。
她偷吃了点剩下的牛肉羹和栗子马蹄糕,肚子里也开始作起怪来,她已经忍了许久,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没忍住。
楚少阳气得脸色铁青,怒斥:“滚!”抬起一脚,把兰香踢了个跟斗。
“王爷,都怪妾身管教不当,请王爷恕罪。”沈碧云满脸羞惭,低声认错。
楚少阳冷哼一声,他虽然恼怒,也知道沈碧云怀了身孕,受不得气,只好硬生生忍住,迈步进房。
只是刚一踏进房门,他就被一股子异味呛住了,忍不住连连咳嗽。
沈碧云的脸羞得像一块红布,低声道:“妾身吃坏了肚子,王爷请先去别处歇息吧。”
平日里看到楚少阳过来醉花阁,她都像是看到天上掉下只金凤凰来,挖空心思地想要留他多呆片刻,像今天这种主动劝楚少阳离开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可她也是迫不得己,她看得很清楚,楚少阳每多呆一刻,脸色就多难看一分。
就算她不主动提出来,楚少阳也呆不下去了。
他又不傻,这满屋子怪味他才不乐意闻呢。
“你有了身孕,以后饮食还是吃得清淡些好,还有,本王不喜清淡,以后每天早膳你就一个人用吧。”
交待完了这句话,楚少阳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沈碧云呆立在房中,望着楚少阳离开的背影,咬得嘴唇几乎要滴出血来。
楚少阳离开醉花阁,就直奔这片桃花林,就连亲随小安子也没让跟随。
他横卧在一根桃枝上,随风轻荡,正自闭目养神,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走近,不由眉头一皱。
这片桃花林是他的禁地,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整个王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规矩。
却是谁这样大胆,竟敢违抗他的命令,偷进他的地盘?
他怒气冲冲地睁开眼来,一名少女曼妙的背影一下子映入眼帘。
她垂着一头如云如雾如流水的秀发,正在去取桃枝上的发簪,长袖滑落,露出一条欺霜赛雪般的藕臂。
簪子取下来了,她微一侧头,露出半边脸蛋,唇角轻勾,漾出浅浅的梨涡,那一笑的风情,难描难画。
楚少阳身上忽然一麻,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呆住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那少女的背影,像风摆芙渠般走出了他的视线。
过了好久,他才蓦然回过神来。
她是谁?
这少女究竟是谁?
楚少阳觉得她的背影有点眼熟,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一跃下树,展开轻功,沿着那少女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等他追出园门,沈凝和小如早就走得影子也看不到了。
楚少阳站在门口,凝目远眺,只见远处的霞光像燃烧的云,回想方才所看到的身影,恍如一梦。
他呆立片刻,转身折回桃花林中,袍袖轻扫,拂落桃红点点,落地无声。
走到那少女取簪子的桃花枝下,轻轻一折,那桃枝便断了,枝头几缕花苞还未绽放。
他定定地看着那花苞,眼前晃来晃去的却是那少女侧颜的浅浅一笑。
莫非,真的是自己做了一场桃花梦吗?
当然,楚少阳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让他一见难忘的少女就是他恨之入骨,也是他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正妃,沈凝。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沈凝一眼,就算面对面的见到,他也绝对认不出来。
回到房中,沈凝让小如取出准备好的东西,那是十张编织得十分坚韧的渔网。
小如满肚子不解,想不明白大小姐又要弄什么古怪花样,难道她想要捕鱼赚钱么?可是京都里只有一条护城河,那河里也没有鱼呀。
沈凝把春桃和夏荷全都打发了出去,上了门闩,然后搬着梯子亲自爬上去,将渔网一张张挂在房梁下方,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
布置完毕,她拍拍手,仰起头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
现在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那楚少白自投罗网,只要他晚上敢来,就一定会掉进她的网里。
小如张大着嘴巴,好半天合不拢。
“大小姐,你弄这许多渔网挂在上面,是担心房顶上的屋瓦掉下来吗?”她纳闷地问道。
“不是。”沈凝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听说过天上会掉馅饼吗?我是准备好了渔网,准备接一个大大的馅饼。”
这一夜,沈凝睡得十分安稳,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屋梁上的渔网挂得好端端的,完全没有人动过的样子。
她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镜子。
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蛋光洁,并没有被画上动物的时候,心头竟然淡淡的怅然若失。
楚少白居然一夜没有出现。
难道他是发现她布置的机关了吗?
沈凝百思不得其解的摇摇头,不过她很快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
她相信楚少白昨晚没来,今晚不来,迟早有一天会来。
她只需要张开了网,静静的等待就是。
用过了早膳,她照例换过衣服,涂黄了脸蛋,对小如道:“走,跟我出去赚银子去。”
小如一听到赚银子,眼睛就是一亮,兴头头地跟在沈凝身边。
沈凝拿着出府令牌,轻轻易易地就出了王府。
“大小姐,咱们还去太和楼吗?你再写一张菜谱给那掌柜的,赚他一千两银子。”小如一脸兴奋。
沈凝笑着捏捏她的鼻尖:“你以为你家小姐我是卖菜谱的吗?那四道菜谱不过是我机缘巧合看到记下来的,要是赚钱这么容易,你家小姐我还用出去摆测字摊给人家算命吗?”
她是来自现代训练有素的记忆大师,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更是在大脑里建造了一座记忆宫殿。
平时除了高强度的训练之外,闲瑕之时她也喜欢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做为消遣,这四道菜的菜谱就是她在某一本书中看到,就此留在了她脑海的记忆宫殿之中。
没想到穿越之后,居然让她卖出了一千两银子,也算得是笔意外之财。
小如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只要走过一次的路,沈凝就再也不会忘记。
她拉着小如,东一弯,西一绕,很快就来到了上次那条人潮涌动,商机遍地的街道。
街头的小贩们摆着各自的摊位叫嚷得热火朝天。
沈凝不慢不慢地朝着街尾走去,忽然,她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向前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小如纳闷地看过去,只见街道巷尾不知道什么时候乌鸦鸦的聚集了一大群人,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里明明没什么人的。
“小如,一二三,向后转,跑!”
沈凝二话不说,拉着小如转身撒腿就跑。
可是来不及了,人群中已经有人发现了她们,对着她们的方向一指,说了一句:“就是她!”
然后那群人就像是一大团黑云,乌压压地对着她们奔涌而至。
沈凝和小如跑了没几步,就被身后的人群追了上来,围在了中央。
完了,跑不掉了。
沈凝索性停下脚步,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对着一名气喘吁吁赶过来的老者拱了拱手,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老伯,两天不见,您老人家精神奕奕,更加矍铄了。”
那名老者就是前天提着一篮子鸡蛋被她当街拦下的测字者,听了她一通舌灿莲花之后,还心甘情愿地掏出十两银子做为谢礼的。
所以她远远地一看到这老者和他身后的那一大堆人,心头就是一颤,直觉不妙,撒腿就跑,可没想到还是没能跑得掉。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定是那老者的大胖儿子出了啥事,所以这老者是带人找自己算账来的。
可是现在跑也跑不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使个缓兵之计好了。
那老者跑得连呼哧带喘的,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双手叉腰,对着沈凝吹胡子瞪眼睛,一脸的凶相。
“喂,我说小姑娘,你跑什么跑啊,当我们是老虎还是狮子,能吃了你咋的!”
沈凝笑嘻嘻地道:“老伯您误会了,我是看到您来了,想去旁边的木器店借条板凳给您坐。”
她眼都不眨地说着假话。
但那老者分明不上当,重重地哼了一声。
沈凝继续笑着,眼神有些发虚地扫了周围人一眼:“这些都是老伯您家的亲戚?”
“不是,”那老者摇摇头,道:“他们全都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沈凝愣了一下,接着微微苦笑道:“我和他们素不相识,他们找我做什么?”
她心里直嘀咕。
这些人要真是老者的亲戚前来找她算账的,只消一人一拳,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神算姑娘,俺是来找你算命的!”
一名大汉挺胸腆肚,粗声粗气地大声道,声若洪钟,一开口就十分响亮。
“对对对,神算姑娘,何老伯说你测字简直灵验极了,能帮我测个字吗?”一个瘦猴儿模样的中年人道。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终于等到神算姑娘你出现了。”
“是啊,神算姑娘,快帮我们算个命吧!”
众人把沈凝团团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呱叽呱叽。
“……”
沈凝忍不住对着老天翻了翻白眼,心里哭笑不得。
刚才看到众人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哪里像是来找她算命的,分明像是找她要命的,差点把她腿肚子吓抽筋。
“你们大伙儿等一等,让老朽先和神算姑娘说几句话。”
那姓何的老伯伸出双手压了压,他转过身来,对着沈凝捋了捋胡子,满脸的笑容。
“神算姑娘,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你帮犬子测了个字还批了命,老朽说心里话,对姑娘你说的话是半信半疑,并不如何相信。”
沈凝点点头,微笑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呢,算命测字这种事,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老朽回去之后就给小儿改了名字,用的正是姑娘所说的那个‘成’字,并添进了族谱之中。当天晚上三更,小儿照例是啼哭不止,吵得老朽无法入眠,于是想起了姑娘你教的那个法子,捻了一点儿黄土混在水里喂他服下,没想到,这小子喝了水之后,居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而且安稳极了,这可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何老伯说到这里,呵呵笑了几声,才继续说道:
“老朽又惊又喜,便把这事说给周围的亲戚邻居们听,他们都不肯相信,非说老朽遇到的是个江湖骗子,老朽自然不肯服气,便带着他们来找神算姑娘你,想让姑娘你露一手给他们瞧瞧,可没想到左等右等,等了整整一天,姑娘你也没来,这下子他们更不相信老朽说的话了,一口咬定姑娘你就是个江湖骗子。”
沈凝又点点头,道:“然后呢?”她的目光对着周围扫了一圈。
只见有的人面带惭愧,有的人眼含讥笑,有的挑起了眉毛,心中便有了数。
“老朽也不和他们争辩,他们不相信神算姑娘你的本事,老朽却是心服口服,这不,今儿一早老朽便带着他们大伙儿等在了这里,终于等到神算姑娘你了,姑娘,你要是再不露上一手,老朽可就要被他们当成老糊涂了!”
说完,何老伯斜着眼睛对周围人看了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
沈凝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眼珠转了转,笑眯眯地看向众人。
“这么说来,你们全都是找我算命测字的?”
“是!”
所有人一起点头。
“可是你们这么多人,我先给谁算比较好呢?”沈凝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众人一听,顿时像炸开了锅。
“给我算,先给我算!”
“我先来的,让我先!”
“我才是第一个!”
一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险些要打起架来。
沈凝抿唇笑了笑,提高声音叫道:“大家先别急,听我一言。”
她一开口,众人马上闭上了嘴巴,闹哄哄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数十双眼睛一齐盯着若水,等她说话。
此时在场的除了找她算命的,还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堵得整个街道水泄不通,好多小贩都发出了抱怨之声。
众目睽睽,若水轻咳一声,神色自若地说道:
“诸位,这里是闹市街区做生意的地方,咱们这许多人挡在这里,耽误了旁人的生意就不好了,不如咱们去到那边人少的地方,大伙儿排好队,我一个一个地帮你们测字算命,如何?”
她伸手往街角一指。
沈凝的话音刚落,只见周围的几十个人齐刷刷地向后一转,向着街角飞奔而去,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如惊叹地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佩服。
大小姐真是太有办法了,一句话就搞定了几十个人。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街角迅速排成一列队伍的人们,眼睛里嗖嗖地冒着亮光,扒拉着指头默默算着。
一个人十两银子,两个人二十两银子,三个人三十两银子……她的眼前好像出现了无数的银票子。
很快,她就会再次数钱数到手抽筋。
她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啪!”
沈凝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把这个想入非非的丫头打醒了。
“丫头,想什么呢,还不快去上次的那家木器店租桌子椅子去!”
小如这才如梦方醒,乐颠颠地直奔木器店。
沈凝笑眯眯地走向街角,不过她的心里可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
因为她知道,这一大群来找她测字算命的人当中,有一大半倒是来找她麻烦,看她笑话的。
她要是稍一不慎,被这些人抓住一点小毛病,恐怕就此翻不过身来。
队伍排得很长,居然从街尾排到了街头,比刚才的人数足足又多了一倍。
其中有好多是凑在里面看热闹的,当然也有存心找碴的。
扛着桌椅板凳回来的小如看到这个情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排在前头第一个的,是那个声音洪亮,膀大腰圆的汉子。
他身材魁伟,两条膀子一晃,就把别人甩在身后,谁也抢不过他。
他一屁股坐在沈凝对面。
沈凝微笑道:“这位大哥,你是要测字还是看相?”
那汉子伸开一只蒲扇般的大掌,往桌子上一放,粗气粗气地道:“俺不识字,你就给俺看个手相吧。”
“好。”沈凝答应得很痛快。
她没看过手相,但不代表她不会装模作样。
“这位大哥,请问你想要卜问什么?”沈凝笑问。
“俺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可是至今还没有娶到媳妇,你就给俺算算,俺什么时候能够娶个漂亮媳妇进门好了。”那汉子嘿嘿一笑道。
他刚一说完,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嘘声。
有人忍不住道:“我说小哥,你这是看相呢还是相亲呢,人家姑娘是测字算命,又不是保媒拉纤。”
“可不是,如果算命能算出来你什么时候娶媳妇,那还要媒婆干啥!”
“你这不明摆着是刁难人嘛!”
“就是,你根本不是来算命的,分明是来砸人家姑娘场子的!”
有一些吃瓜群众看不过眼,纷纷指责起那汉子来。
那汉子却对着众人瞪了瞪眼,牛气十足地叫道:“怎么就算不出来?如果连这个都算不出来,她还配叫神算吗?趁早收摊子滚蛋好了!”
他转头瞪向沈凝,用力一拍桌子:“你说,能算还是不能算!”
很好!
第一个遇上的就是这么个硬茬子。
沈凝知道自己要是不好好打发了他,那后面的麻烦就会接连不断,她这个刚摆了一天的测字摊恐怕就要夭折了。
“能算,当然能算。”
沈凝笑着点点头。
那大汉一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对周围扫了一眼:“你们听清楚了吗?人家姑娘说能算!”
众人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上百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沈凝,要瞧瞧她怎么算这个命。
沈凝不慌不忙,她的视线先在那汉子的脸上转了转,然后又微微下垂,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那汉子的衣服,这才落在他的手掌上。
这是一只庄稼汉的手,骨结粗大,皮肤粗糙,掌心之中布满了老茧,不过倒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指甲里面没有泥灰。
她盯着汉子的手掌看了好一会儿,始终一言不发。
那汉子开始不耐烦了,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对着沈凝指指点点。
“你要是算不出来,就趁早说,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浪费俺的时间,俺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
那汉子毫不客气地叫道。
闻言,沈凝蓦然抬起头来,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那汉子。
“你姓赵,对不对?”
她不开口则己,这一开口,就是一鸣惊人。
那汉子的眉毛大大地一跳,屁股差点从凳子上滚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俺姓赵!”他叫道。
这句话无疑承认了沈凝说的一点不假。
众人顿时发出“嗡嗡”之声,一脸的不可思议。
沈凝心里轻轻一笑,刚才一眼扫过的时候,她就发现那汉子不小心掀起来的衣角内侧用歪歪斜斜的针脚绣了一个赵字,她又不是眼瞎,怎么会看不到。
她盯着那汉子的手,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姓赵,原本是在乡下种田,日子过得很苦,你没有爹爹,只有一个娘亲,她的眼神不大好,最近两年,你发了一笔意外之财,于是在城里买了一所住宅,搬到了城里居住,赵大哥,我算的可对?”
她一边说,那汉子一边张大了嘴巴。
等沈凝说完,他的嘴巴已经大得足以装下一个大鸭蛋了。
他的脸上全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对,全部都对,可是你你你……你怎么全都知道?你你你以前见过俺和俺娘?”
姓赵的汉子心里已经不能用惊骇两个字来形容了。
他现在看着沈凝的眼神,除了崇拜就是敬畏。
因为沈凝把他家中的情况说得一丝不错,就宛如亲眼所见一样。
他叫赵二狗,本来不是京都人氏,而是在城外有两亩薄田,世世代代都是以务农为生,他的父亲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生了一场大病去世,剩下他的母亲含辛菇苦地把他带大,靠帮别人缝衣刺绣勉强度日。
家里没有男人,所以他小时候就下地做农活,那两亩薄田只能维持生计,有时候连肚子都填不饱,而他母亲因为常年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衣绣花,眼睛已经半瞎了。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他们孤儿寡母,两年前,他在田里锄地的时候,意外地挖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罐子,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罐子金元宝。
这简直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宝贝!
于是赵二狗卖掉了田地,在城里买了一所住宅,带着他的瞎眼老娘搬进了京都,过起了有钱人家的日子。
他一心一意想要娶个漂亮的城里姑娘当媳妇,可周围的大户人家都知道他本来是个乡下种田的,谁也不愿意把自家的闺女嫁给一个乡下汉子,所以一直拖到了二十三还未成亲,几乎急白了他的头。
沈凝神秘的微笑着,缓缓说道:“赵大哥,我说的这些都是从你的手相上看出来的。”
她说的煞有其事,和真的一样。
周围所有人也全都信以为真,那赵二狗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差点没当面跪下对着沈凝喊神仙下凡了。
“神、神算姑娘,你能不能再帮俺算算,俺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啊?”
赵二狗的神态和语气变得低声下气,一副小心翼翼的巴结模样,和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个么,让我好好掐算掐算。”
沈凝双目微闭,右手五指不住伸屈,似乎在计算什么。
旁观的人都被她的神乎其技震住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赵二狗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沈凝终于睁开眼来,对着赵二狗淡淡一笑。
“你的红鸾星已动,不出三日,就会有人去你家主动提亲,我在这里提前恭祝赵大哥和未来的赵大嫂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你、你说什么?真的会有人来俺家提亲?”
赵二狗喜出望外,激动得便想去握沈凝的手。
沈凝的手往后一缩,他便握了个空。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唐突,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
“对不住,神算姑娘,俺实在是太高兴了,可是,可是,你……你可不会是诳俺的吧?”他一脸患得患失地问道。
要知道这两年来,他都不知道给了媒婆们多少银子打赏,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帮他说成一门亲事的。
而今天沈凝却说三天之内有人来向他主动提亲,如何不叫他将信将疑?
“三天之内,赵大哥要是不见有人上门提亲,你就来砸了我这面‘铁嘴神算’的招牌!”
沈凝一指旁边白纸黑字的四个大字,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好,这里是十两纹银,请神算姑娘收下,如果三天之内真的有喜事临门,俺赵二狗一定会再来重重酬谢神算姑娘。”
赵二狗乐得合不拢嘴,掏出十两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他听沈凝说三天之内会有人上门提亲,生怕错过了,迫不及待地直往家奔。
沈凝当然不是未卜先知的诸葛亮,她也不会批字算命,所谓的测字算命,不过是她打的一个幌子而己。
她之所以一说一个准,全在于她细微的观察和对心理的准确判断。
这门微表情技术和心理学博大精深,在现代已经被很多人所掌握,沈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曾经屡次用这两门学问来破解一些疑难奇案。
此时她拿来算命批字,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己。
虽然沈凝断言,这姓赵汉子三天之内就有好事临门,众人暂时无法求证,但她仅仅是通过看手相就把赵二狗的事说得一丝不错,这一手功夫一露,众人哪里还敢对她的铁口神算有半点怀疑?
人群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神算姑娘,本人愿意多出五十两银子,您先给我算一上卦吧?”
一名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中年胖子挤出队伍,将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元宝往沈凝的面前一放,财大气粗地道。
沈凝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中已经响起了不满和愤怒的声音。
“兀那胖子,你什么意思?显摆你钱多是不是?”
“就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也想插号?老子比你多出五十两!”
“他奶奶的,俺多出一百两!”
本来井然有序的队伍顿时乱成了一团,所有人全都挤了上前,把一张小小的木桌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
沈凝顿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些土豪们还在一个劲地叫价: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二百五!”
“……”
他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底气一个比一个足,银子更是越加越多,只吵得沈凝的头都大了。
她脸一沉,登时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
“都给我闭嘴!”
她这一声简直比皇帝的圣旨还要好使,乱糟糟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人们一瞬不瞬地瞅着她,心中惴惴不安。
好像神算姑娘发怒了哇!
沈凝面无表情,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她拿起一张纸,撕成了十张小纸条,然后提起笔来,在小纸条上分别写了从一到十这十个数字。
众人瞧得目不转睛,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凝放下了笔,抬起眼来对着众人扫了过去,不慌不忙地说道:“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但凡是算命测字都属于泄露天机,本人也不敢逆天行事,否则必遭天谴,所以我每天只能卜算十卦,这里有十张写有数字的纸条,你们要找我测卦,就按照字条上的顺序来吧,没抢到字条的,明儿请早。”
说完,她把纸条往桌子前面一推。
顿时,无数只大手伸了过来。
“哈哈,我抢到了!我抢到了一张!”
“第一,我是第一!”
转眼之间,十张小纸条被哄抢一空。
抢到的自是心花怒放,没抢到的则满脸沮丧。
那抢到写着“一”字纸条的是个二十来岁书生打扮的青年,瘦瘦长长的身材像一杆竹竿儿,胳膊也格外的长。
他得意洋洋地拿出纸条晃了晃,道:“一号是我的,谁都别和我抢,我先来测。”
他一撩袍子,正准备在沈凝面前的板凳上坐下。
“等一等,我买你的一号字条!”那个没抢到纸条的中年胖子挤出人群,拿出一张白花花的银票,“一百两,卖不卖?”
那书生眼睛一亮,几乎是毫不犹豫。
“卖!”他痛快地点头,将纸条交给中年胖子,换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退在一旁,美滋滋地看起了热闹。
想他一介寒门书生,这辈子也赚不到一百两银子,有了这么多银子,足够他再苦读十年的。
中年胖子这一举动,顿时让那些没抢到纸条的土豪们茅塞顿开。
他们抢不到,但是可以花银子买啊。
沈凝笑眯眯地看着她写的字条被土豪们加价竞购,也不阻止。
她瞅着面对的中年胖子,笑问道:“这位员外老爷,可是要测算一下什么时候能早得贵子吗?”
虽然那胖子员外早就对沈凝神乎其神的算命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听了她这句话,明显还是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你你你怎么知道?”他瞠目结舌。
“自然是从您的面相上瞧出来的了。”沈凝的视线在那胖子脸上琢磨了一会儿,又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点点头,提起笔来,在一张纸写了六个字,折成了一个方胜,递给那胖子员外。
“我这儿有一个秘方,只要你照着我这方子去做,一年之后,应该会有喜讯传出。”
那胖子吃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他半信半疑地接过方胜,打了开来,读着上面的字:“管住嘴,多动腿。”
他一字一字地念完,一头雾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沉下脸来,语气极冲地质问。
就这六个字就能让他抱上大胖小子?他可万万不信。
弄了白天,这姑娘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百两银子。
“当然字面上的意思喽,这管住嘴和多动腿,就是让员外老爷你少吃多动,因为你实在是……太胖了。”
沈凝拉长了声音道。
她话音刚落,周围人顿时发起了一阵哄笑。
因为她说的再对也没有了,那胖子员外胖得连脖子都没有了,挺着一个肥肥的大肚腩,坐在那里活像是一头肥猪。
胖子员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怒道:“老子没儿子,和老子太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有很大的关系。”
沈凝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道:“就是因为你太胖,所以直到现在你还膝下一无所出,就算你娶了七个妾室,不但没儿子,甚至连个女儿也没生出来,原因根本不在你的妻妾们身上,就出自于你!如果你要是再这样胖下去,我敢说你这辈子都别想要儿子了!”
“你你你……”那胖子指着沈凝,气得说不出话来。
做为一个胖子,他生平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别人说他胖,要是平时有人敢当着他面提到一个“胖”字,就算说的不是他,他也非马上翻脸不可。
他很想破口大骂,可是一琢磨,不对呀,她怎么知道自己娶了七个妾室?
难道真是算出来的?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本员外有七个妾室?”他憋得脸红脖子粗的,终于憋出来一句。
他现在对沈凝是半信半疑,就不敢公然得罪,万一对方真的是神机妙算的女神仙,那他岂不是得罪了高人?
“员外老爷想让本姑娘帮你算何时生大胖儿子,本姑娘已经算过了,您要是还想再算其他的,明日请早,员外老爷,请交钱,下一个。”沈凝一点都不给他面子,目光直接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人。
那胖子碰了一鼻子灰,可又敢怒不敢言,悻悻地扔出十两银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哼,什么铁口神算,我看就是江湖骗子!”
他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心里对沈凝的话却信了个七八分。
他站起来正准备离开,沈凝忽然叫住了他。
“员外老爷,我再免费送你一句话,你生不出儿子,和你的女人们无关,如果你要是再乱娶妾室进门,逆了老天爷的意,那后果自负!本姑娘言尽于此,请员外老爷好自为之!”
说完,她再也不搭理那胖子,直接给拿到第二号字条的人测起字来。
那胖子呆了半晌,他看着沈凝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惊疑不定。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挤在人群之中,看着沈凝为他人测字算命。
要是这姑娘真的给别人也算得这么准,那说明她就真的是一名神算,否则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非把她扭送到官府治罪不可!
沈凝哪里会如了他的意。
她不开口则己,只要一开口,总是会让算卦之人大吃一惊。
她说出来的十有十中,没有一次说错,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引起了周围人一阵又一阵的惊叹。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那些做生意的小贩们都被吸引过来,连生意也不做了,全都挤在人群里头看热闹。
本来喧嚣热闹的街道顿时变得冷冷清清的,所有人都挤到了街角,把那个小小的角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咦?这条街上做生意的人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长街的另一端有两个人正缓缓走近。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颀长挺拔的黑衣男子,他身后的是一名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一脸诧异地道。
主子心情不好,他知道这条街道上时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出售,才提议到这里来散散心,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出乎意外的东西给主子解闷。
可没想到原本热闹非凡的大街会变得冷冷清清,连个人也没有,让他颇为意外。
黑衣男人面无表情,一双深沉无波的眼睛落在街角,目光微微闪动。
原本僻静的角落现在人头攒动,好像整条街道的人全都围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四。”他淡淡出声。
“奴才明白。”
小四立马撒腿奔向街角的人群,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往里挤,终于挤到了前面,踮起脚尖往人群中央一瞧,不由得喜出望外。
居然是她!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哇!
小四高兴得一张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主子为啥心情不好,还不都是因为她!
他乐得一蹦三尺高,刚想要挤出人群去禀告黑衣男人,可是下一刻,他就走不动了。
此时沈凝正在给一个中年人测字,三言两语就说得那中年人惊叹不己,对她奉若天人。
“神算姑娘,您说的真是一点也不错,今天听闻神算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是一点小小谢仪,请神算姑娘收下,聊表敬意。”
那中年人取出一个红包,恭恭敬敬地放在沈凝面前,又对着沈凝一抱拳,这才转身离开。
沈凝目送那中年人离开,然后收起红包,手微微一沉,竟很是压手。
这红包看着不大,份量倒是十足,可想而知,这里面装的不是白银,而是黄金。
她轻轻勾起唇角,笑了。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土豪还真不少。
“下一个。”她把红包交到小如手里,继续道。
小四已经拔不动脚了,他现在两只眼珠子盯着沈凝的脸,眨都不眨地看着她给别人测字算命。
老实说,在此之前,他一点也不觉得这姑娘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主要是她的一张脸,黄不拉叽的满脸菜色,除了那双眼睛还算得灵动清澈之外,简直没有一点可看之处。
他就想不明白主子为什么偏偏对这样一个姑娘感兴趣。
要看姑娘,主子家里的哪一个姑娘都比她好看,可是那么多好看的姑娘,主子从来一眼都不多瞧,怎么会就瞧上了这个姑娘呢?
可是今天他亲眼看到听到她帮人测字算命,他发现自己已经忽略了对方那不起眼的容貌,完全被她有板有眼的谈吐吸引住了。
他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迷,把主子交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黑衣男人左等右等,始终没见小四回来,心中不由一紧。
这个贴身随从的功夫他有数,别看他年纪却是一个练武的奇才,普通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一般的江湖好手,他也能应付两三个。
所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四出了意外。
他身形一晃,有如一头苍鹰般落在人群外围,看到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连丝缝隙也没有。
他不疾不徐,如同闲庭信步般向前行走,视眼前的人群有如无物。
众人感觉到一股暗潮涌动,身不由己地往两旁分开,让开了一条路。
“小四!”还没走到人群中央,他就一眼看到了小四。
那小子正一脸痴迷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听什么入了神。
“主子”男人一声沉喝顿时让小四如梦方醒,他看到黑衣男人沉着双眸站在自己面前,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不由得一阵心虚。
“我是让你来听说书的,嗯?”黑衣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是语气中的寒意却让小四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不是说书的,主子,是是那个姑娘!您瞧,她在给别人测字算命!”小四咽了一下口水,赶紧对着沈凝一指。
果然,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自家主子阴沉沉盯着自己的目光唰的一下就转移了方向。
是她!
黑衣男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专注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那“铁嘴神算”四个大字上,微微一怔。
测字算命,她居然还会这一手?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黑衣男人的眼中露出玩味的神色。
他不动声色,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沈凝给一名坐在桌前的问卜者算命。
沈凝面前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文士,容貌清秀,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只是眉宇之间微露愁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花了五百两银子买到了最后一张字条,眼睛都没眨。
坐下来之后,沈凝问他是测字还是看相,他想了想,道:“测个字吧。”声音低沉,却很有力。
他略一思索,提起笔来写了一个“回”字,然后推到沈凝面前。
他的笔划苍劲流畅,沈凝看了一眼,问道:“您想算什么?”
那文士道:“我有一样东西,找来找去找不到,我想算算这样东西的下落,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不知道神算姑娘可能算得出来吗?”
沈凝不由得一愣,问道:“是什么东西?”
那文士却微微摇头,闭口不答。
沈凝便知道这东西一定是难以启齿之物,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开口。
只是这样一来,这文士无异于给她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她又不是天上的神仙,要是她连对方不见了的东西下落也能算得出来,那也太匪夷所思了,更何况她连那样不见了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
小四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叫道:“喂,你这不明摆着是刁难人吗?人家姑娘又不是你的家里人,你丢了东西不去自己家里找,这是算卦就能算得出来的吗?”
他一开口,顿时引来了周围许多人齐声附和。
“这位小哥说得不错。”
“实在是强人所难,神算姑娘还是不要理会他了。”
“就是,掉了东西自个儿回家找去!”
人群中起了哄,纷纷赶那文士离开。
那文士对众人的嘲笑讽刺听若不闻,只是看着沈凝,神情凝重地道:“我知道这件事太过为难,所以找姑娘测字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如果姑娘算不出来,这也是天意如此,唉。”
本来沈凝以为这人是存心捣乱的,可是她观察了一下这文士的神态举止,发现却又不是。
他应该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事,走投无路,才想到了算命问卦这上头来。
只是这件事她实在是爱莫难助,如果她连这个也能算得出来,那她真是天上的神仙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真的很遗憾,阁下的这个卦,我算不出来。”
那文士本来眼中还含着一丝希翼,听沈凝这样一说,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
“是我冒昧,打扰姑娘了。”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衣袖一拂,碰在桌角,发出“叮咚”一声轻响,一个拨浪鼓从他的袖子里滚了出来。
他俯身拾起拨浪鼓,轻轻地拂去了上面沾的灰尘,又爱惜地藏回了袖子里,转身欲去。
看到这一幕,沈凝的目光闪了闪,心中若有所触。
她垂下视线,正好落在那文士写的“回”字上,两条秀丽的眉毛轻轻一蹙。
“请等一下!”
那文士回过身来,疑惑地看向沈凝:“姑娘还有何事?”
沈凝目光闪动,一双眼睛像秋泓般明亮,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虽然她涂黄了脸,丽容尽掩,但她脸上的笑顿时让那文士心中燃起了希望。
“莫不是姑娘算出了什么?”他颤声问道。
沈凝微微一笑,道:“你丢失了的东西,可是四四方方的?”
那文士身体重重一震,神情激动,一个箭步冲到桌前,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
“对对对,一点儿不错,正是四四方方的,神算姑娘,你可算出这样东西的下落?”他急切问道。
沈凝不答他的话,继续问道:“你家后院,可是有一口水井?”
“有的,有的,是有一口井。”那文士咽了一下口水,重重地点头,脸上的惊异之色掩都掩不住。
“如果我算的不错,你要找的那样东西,应该就在井底,你只需要把井水排干,就可以水落石出。”
“当、当真?”那文士一脸不敢置信,愣愣地看着沈凝。
“我也只是推算而出,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沈凝说的是实话。
只不过她用的是推理,而不是推算。
那文士似信非信,喃喃地摇头自语道:“在井底?不可能,那东西怎么会在井里呢?”
突然之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蓦然闪过一丝喜色,拔开人群,拔足飞奔。
“喂喂喂,你别跑,站住!你算了命还没给钱呢!”
那文士看起来文质彬彬,可跑起来的速度飞快,转眼间已经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小如追了几步没追上,气呼呼地对着那文士的背影跺跺脚。
“大小姐,那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却是个算了命不给钱的主儿,真是气人!”她气得嘟起嘴来。
“无妨,这一卦我也没有确切的把握,就当是送给他的好了。”
沈凝不以为意地笑笑,对着四周仍然围得乌压压的人群拱拱手:
“今天就到此为止,诸位还想算命测字的,明儿请早。”
说完,她领着小如去木器店还了租来的桌子板凳。
看得意犹未尽的人们一直跟在她身后,赞叹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沈凝回头瞅着身后这条长长的尾巴,有点哭笑不得。
早知道会弄成这么大的声势,她说什么也不在这儿摆摊测字了。
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成为京都的名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名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要是有一天被人识破了她的伪装,认出她就是定远王府的正牌王妃,那可就大大不妙。
沈凝摸摸下巴,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另寻一个赚钱的法子了。
她拉着小如加快了脚步,东一弯,西一绕,净往偏僻人少的巷子里钻。
终于,拐进了一条静悄无人的巷子里,她和小如的身后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甩掉了身后的大尾巴,沈凝靠在墙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哪知道她这口气还没喘匀,就听到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小娘们,跑得倒是挺快,这么急着给爷们送银子吗?”
沈凝猛然抬头,只见墙头上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张麻子脸,脸上全是横肉,一脸的凶相。
那麻子脸打了一个响指,巷子两头顿时涌出数十个人来,看模样打扮,应该是地痞无赖之流。
他们堵住了巷子两头,将沈凝主仆二人困在里面,插翅难飞。
小如顿时吓白了脸,紧紧抓住沈凝的衣袖,颤声道:“大大大小姐,他他他们是什么人?”
沈凝心中已经有了数,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谓树大招风,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她这才刚刚冒出头,就被这帮地痞无赖给盯上了。
想必他们早就想来找她的麻烦,只是碍于当时看热闹的人太多,所以才一直没有露面,直等到她们两个落了单,才突然现身,把她们堵在了这里。
“别怕,小如,他们是来劫财的,你把咱们的钱袋丢给他们就没事了。”
沈凝拍拍小如的手背安慰她道。
她掂量了一下,对方人数太多,又全是男人,她虽然会一些功夫,但双拳难敌四手,她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些地痞无赖。
本来她想来个重施故计,擒贼先擒王,拿下这个领头的麻子脸,剩下的小喽罗就会不攻自破。
可是麻子脸很聪明,他站在高高的墙上指挥着小的们上,让她看得到,够不着。
权衡利弊,沈凝决定还是破财免灾。
因为凡是钱能解决的麻烦,都不叫麻烦。
麻子脸听了沈凝的话,哈哈一笑道:“小娘们还挺聪明,既然知道爷们是干什么的,那就乖乖的把银子交出来吧。”
小如却紧紧抓住钱袋不放,用愤怒的目光瞪着步步逼近的地痞无赖们。
这是大小姐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就这么被人白白抢走,她不甘心。
一名无赖抓住钱袋,用力一夺,厉声道:“给我!”
小如咬紧了牙,就是不放。
沈凝道:“小如,把钱给他们。”
“不,大小姐,这是你辛苦赚来的钱,不能让他们抢走!”小如眼圈一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哎哟嗬,这小姑娘长得挺水灵,不如陪大爷们乐呵乐呵!”
好几个无赖盯着小如清秀的脸蛋,露出色迷迷的眼神,纷纷涌上来把小如围在中央,对一旁的沈凝连瞧也不瞧。
小如情不自禁吓得瑟瑟发抖。
两名无赖伸出手来,去摸小如的脸蛋和腰肢,小如发出一声尖叫,她已经退到了墙角,避无可避,只好脱手放开了钱袋。
可是那两名无赖却不缩手,反而一把握住了小如的手腕,往怀里拉去。
“喂,钱袋已经给了你们,你们放开她,难不成你们劫了财还要劫色不成!”
沈凝皱起眉头,右臂挥出,一拦一推,将那抓住小如的无赖推开,然后挡在小如身前。
小如已经吓得面青唇白,哭都哭不出来。
“不错,大爷们今天不但要劫财,还要劫色!不过你这丑模样大爷们实在看不上眼,还是你身边的这丫头看着水灵,你把这丫头留下来,你自己滚蛋吧!”
那麻子脸一双眼睛也盯在小如身上。
虽然小如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可是脸蛋清秀,肤色晶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已经有了诱人的风姿。
沈凝脸色一沉,有如罩了一层寒霜。
这些痞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就算是打不过,也绝不能让他们欺侮了小如!
小如的嘴唇咬出了血,她伸出手,用力把沈凝往外推,一边哭一边叫道。
“你你你你们说话要算话,我我我留下,你们就放我家大小姐走,大小姐,你快走,你快走啊!奴婢不要紧,只要大小姐你能平安离开就好。”
“小如,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要留,咱们就一起留!”
沈凝也发了狠,她挽了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好!那你们就一起留下吧,你这小娘们的脸蛋不咋的,可是这身材却硬是要的,凹的凹,凸的凸,比那没长开的毛丫头好得多了,老子大不了玩的时候闭上眼睛,反正吹熄了灯,女人都一样!”那为首的麻子脸盯着沈凝,笑得一脸下流。
众无赖们哈哈大笑,把沈凝和小如一起围住,口哨声、调笑声此起彼伏。
小如的脸涨得通红,她从小到大,哪里听过这种脏污下流的话。
她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一拳捣下那麻子脸的满口牙。
沈凝目光一冷,冷冷地瞅着那麻子脸:“你少站在上面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要是个男人,就下来和我单挑!”
“好啊,单挑就单挑,老子还会怕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们儿!”
麻子脸轻佻地一笑,他哪里把沈凝这个姑娘放在眼里,尤其是当着他的一帮手下面前,他要是不下去和她单挑,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纵身一跃,双足落地,正准备再吹上几句牛皮。
沈凝就等着他从墙上跳下来呢,此时哪里还等他再次开口,上去就是一拳。
“砰”的一声,正好砸在麻子脸的鼻梁上。
那麻子脸哪料得到沈凝出手会这么快,说打就打,半点也没防备,这一拳只打得他的鼻子一酸,两道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啧啧啧,真没出息,才被我打了一拳就哭开鼻子了,好了好了,姐姐不打你了。”
沈凝啧了一声,甩了甩拳头,语气讥刺地嘲讽道。
她这句嘲笑的话比那一拳更让麻子脸无地自容。
他恼羞成怒,怒喝一声:“臭娘们,你找死”
“砰!”
话音未落,沈凝又是一记拳头捣上了他的右腮帮子,这一记比上一记还要重,他瞬间觉得嘴巴里多了什么东西,吐出来一看,竟是白花花几枚大牙,混着血沫掉在地上。
“臭娘们,敢打你爷”
“砰!”一记重拳砸在他的左腮帮子上,他又吐出了几枚大牙。
此时的麻子脸已经变成了猪头脸,脑袋嗡嗡作响,摇摇晃晃地站立不定。
沈凝一不作二不休,飞起一脚,把麻子脸踹倒在地,然后扑上去,左一拳右一拳对着麻子脸招呼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
“哎哎哎哎哟!”
麻子脸刚开始还哎哟哎哟的呼痛,后来直接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的脸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鼻血糊了一脸,两只眼睛也变成了乌眼青,满嘴的牙齿被打得一颗也不剩,嘴巴肿得像猪嘴。
沈凝痛恨他下流无耻,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那些无赖地痞们都被沈凝的残酷暴虐吓住了,尤其是看到麻子脸的惨状,让他们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沈凝。
老天啊,这还是个女人嘛!
简直是个女煞神啊!
这样的女人,谁敢惹啊!
小如却兴奋得眉飞色舞,挥舞着小拳头在一旁喊加油。
“用力,打得好!大小姐,再用力一点!”
她一边喊,一边对着麻子脸的屁股狠狠踢了好几脚。
沈凝呼出了一口气,直起腰来,她的手都打酸了。
这一通胖揍,已经打得那麻子脸连他姥姥都认不出来他是谁了。
“你们你们都是死人哪,还不给老子一起上!把这两个女人往死里打!”
麻子脸本来被沈凝给打懵了,瘫在地上直挺挺地一动不动,突然张开没牙的嘴巴对着周围吼了一句。
无赖地痞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露出凶恶狰狞的嘴脸,对着沈凝和小如步步逼近。
被麻子脸一提醒,他们全想明白了。
他们人多,对方再凶悍,也只是一个女人,他们怕啥!
“站住!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就要了他的命!”
沈凝一只手掐住麻子脸的咽喉,眸光冰寒,冷冷地道。
哪知道这招却不灵光了。
“好啊,你杀了咱们老大,那我就是新的老大了,兄弟们,一起上!”一名无赖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句,手一挥,众人一拥而上。
该死!
沈凝不禁暗骂自己判断失误,这些地痞流氓和王府里的林嬷嬷可不一样,他们才不会在乎麻子脸的死活。
眼见数十人一蜂窝的涌上来,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是对手。
就在这危急的时候,一条人影突然从天而降,颀长挺拔的身躯就像苍松翠竹一样,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谁敢动她!”
黑衣男人冷冷地道,幽深冰寒的目光一扫。
所有的地痞无赖只觉得一股寒风平地而起,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这男人是谁?好可怕!
欺软怕硬的他们一下子就被黑衣男人身上的杀气给震慑住了,心中全都打起了退堂鼓。
“怕什么!他就一个人,兄弟们,上!”偏偏就有不长眼不知死活的,大声吆喝了一声,然后挥舞着木棒冲了上去。
黑衣男人正眼也没瞧那痞子一眼,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只看到他的袖子似乎轻轻动了动,那名拿着棍子的痞子就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身体腾空飞出,在空中的时候嘴里已经鲜血狂喷,落下地的时候身子抽搐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够帅!
够酷!
够狠!
沈凝忍不住在心里连赞三句。
饶是她心里清楚,这从天而降解救自己之危的黑衣男人,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她还是被黑衣男人深不可测的功夫给震住了。
这样的功夫,才真的像是书本里描写的绝顶武功的高手,于不动声色间伤敌于无形。
“杀杀人啦!出人命啦!”
“逃大伙儿快逃啊!”
众无赖痞子被黑衣男人这一出手吓得简直掉了魂,一个个转身就跑,恨不得爹娘多给自己生上几条腿,转眼间就跑得一个不剩。
地上只留下那变成了猪头一样的麻子脸和被黑衣男人一出手就打得死活不知的无赖汉。
“主子,好一招袖里乾坤!”青衣少年小四从巷子的角落钻了出来,笑嘻嘻地走近,对着黑衣男人伸出拇指夸赞道。
他这话虽然是在拍黑衣男人的马屁,却也是说给沈凝听的。
黑衣男人却冷哼了一声,目光森冷地看了小四一眼。
小四立刻知道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他闭紧嘴巴低下头,趁着黑衣男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吐了下舌头。
“这位姑娘,在下相救来迟,让你受惊了。”
黑衣男人转过身来,面对着沈凝,声音平淡,无起无伏。
他的嗓音略有些低沉,很磁性,也很好听,可不知怎的,说出来的话却干巴巴的,没有半点温度。
他的身形高大修长,微微低俯着头看向她的时候,居然给她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了。
沈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他身上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压力。
“哪里哪里,这位黑衣大侠出现得非常及时,一点也不迟,真的是恰到好处。”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她的目光向巷子的角落里淡淡瞥了一眼,讽刺地笑道:“其实站在那个位置的视角不大好,下次大侠您可以换个角度来看戏,会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黑衣男人虽然在她最危险的关头从天而降,救了她和小如脱困,可是她心里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反而觉得讽刺和可笑。
从看到黑衣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猜了出来,他和那个叫小四的一定早就来了,可是却一直没有出手,隐身在暗处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赖们调戏羞辱她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姑娘,直到最后关头,这黑衣男人才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打发了那些无赖流氓。
这一招说得好听点叫做“英雄救美”,可要是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趁人之危”!
要是换了旁的姑娘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对那黑衣男人感激涕零。
但沈凝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她一眼就识穿了黑衣男人的用心,对这男人哪里还有半点感激,有的只是鄙夷!
她刚一说完,小四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他马上低下脑袋,看都不敢看沈凝一眼,心里一个劲地埋怨主子,为什么不早点出手救人,结果出力不讨好,反而被人家姑娘臊得抬不起头来
黑衣男人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一双浓黑如墨染的眸子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狼狈之色,忍不住掩着嘴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他压根就没有料到沈凝居然会看穿了他,而且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毫不客气。
他的脸上不由得**辣的,就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记巴掌。
就在黑衣男人和小四尴尬万分的时候,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钱多多你是钱多多公子!”
小如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黑衣男人,满眼全是惊喜。
“大小姐,您快瞧,这位救了咱们的大侠是钱多多钱公子啊!”
沈凝的眉头一皱,没好气地低声道:“我知道是他,我又没眼瞎。”
小如心思单纯,一点也没听出沈凝语气中的不悦,她看着黑衣男人,乐得合不拢嘴,她对这个钱多多的印象好极了。
“钱公子,上次在酒楼里是你出钱帮我们付账,我们都没来得及向你道谢,没想到这次又是你把我家大小姐从这些坏蛋手里救了出来,你你可真是个好人!”她心直口快地说道。
好人?!
沈凝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算什么好人!不过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黑衣男人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还从来没被人夸过好人,他也不想当什么好人,也没安着什么好心。
他之所以出手救人,那是有目的的。
“对对对,你说的再对也没有了,我家主子他就是个大大的好人,扶危济困、慷慨解囊、惩恶除奸他做过的好事数都数不过来。你的名字是叫小如吗?这名字真好听。”
小四笑嘻嘻地上前一步,和小如套起近乎来。
他不敢和沈凝说话,因为她一开口就像刺猬一样,扎得人浑身都疼,和沈凝一比,天真烂漫的小如就可爱得多了。
小如哪里猜得透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听他夸赞自己,只当他是真心的,笑得更是甜美:“是啊,我叫小如,你叫什么名字?”
小四笑答:“我叫小四。”
“小四,小四,你的名字很好记呀,对了,你是钱多多公子的小厮吗?”小如拍手笑道。
她看到小四和自己年龄相近,人长得干净清秀,又是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心中已经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沈凝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青衣小四一看就是外表无害内心奸滑的小子,和他那个主人一模一样,小如这样毫无防备之心,迟早有一天会吃大亏。
她也懒得提醒小如,就这让傻丫头吃一堑长一智好了。
“钱多多公子?”
听到小如的称呼,小四乐了,他偷着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只见主子的下巴绷得紧紧的,目光森冷黝黑,透出一道寒光。
“我家主子不姓钱,你为啥管我家主子叫钱多多公子啊?”小四明知故问。
“因为我家大小姐说,他人傻钱多!”小如想都不想就冲口而出。
果不其然,小四看到自家主子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他赶紧低下头,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个傻丫头,人家一逗她就上钩!
沈凝气得恨不能拿块抹布塞住小如的嘴巴,她也狠狠瞪了小四一眼。
这个白脸小四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一肚子的坏心眼,她的丫头蠢,她可不蠢!
“小如,不许再和不相干的人说话,把钱袋拿回来,咱们走。”
沈凝觉得黑衣男人和青衣小四这一主一仆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个黑衣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危险冰冷的气息。
他刚才一靠近她,她就产生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这种潜意识的危险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就连面对杀气腾腾的楚少阳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这个男人
她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噢。”小如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虽然她觉得大小姐的做法有点不近人情,好歹钱多多帮她们解了围,打跑了无赖和流氓,大小姐应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连点笑容也没有。
她刚想去拿被抢走的钱袋,可是一看周围,顿时傻了眼,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大小姐,钱袋没有了,被那群天杀的小贼给抢走了!呜呜,呜呜呜,咱们辛辛苦苦赚了一天的钱全都不见了!”
躺在地上的只有那个麻子脸,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痞子汉,而那个抢了她手中钱袋的无赖早就逃之夭夭。
沈凝的头也大了起来。
都怪那个臭男人!
他一出现不但吓跑了所有无赖流氓,就连她的大脑都当了下机,连钱袋被抢这回事都忘光光。
算了,破财免灾!
但愿她从今往后一辈子也不见这个男人的面!
“别哭了,不就是钱嘛,没有了咱们再赚就是,也值得你哭成这样?擦干眼泪,跟我回家。”
沈凝替小如擦擦眼泪,然后拉着就走,对黑衣男人和小四一眼也不多瞧。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黑衣男人和小四都愣住了。
事情好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戏文里演的英雄救美,那被搭救的娇滴滴的小姐不都是对救了他的男人含情脉脉,暗送秋波的吗?
这现实和戏文里演的也差别也太大了!
黑衣男人摸着鼻子,双眉深深皱起。
他就想不通了,自己明明救了她,她却对自己一脸的冷若冰霜,连讽带刺,自己就这么不招她待见?
虽然他之前隐忍不出,但最关键的时候,他出现得十分及时,没有让那些流氓地痞碰到她一个指头,难道这也有错?
看到沈凝和小如越走越远,可自家主子还像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不说也不动,小四实在不想让主子错过这样一个千载良机,主子不说,他这个当奴才的要说。
他拔足追了上去,大声叫道:
“喂,那位姑娘,你好不讲道理!”
闻言,沈凝不由一愣。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你们被人围困羞辱,是我家主子出手救了你们,可是你连一句道谢的话也不说,反而对我家主子冷嘲热讽,难道你以为那些流氓恶痞是我家主子派来的不成?你也是知书识理的人,你说说天下间哪有你这样做人的道理!”
小四硬着头皮指责道,他很害怕沈凝的伶牙利齿,可是他总不能让自家主子去挨这姑娘的狗屁呲吧?
沈凝闻言,勾唇一笑,笑容中尽是淡淡的讽刺。
“谁说女人做事就要讲道理了,我偏偏不讲道理,你又怎样!”
“你”小四被她一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姑娘的嘴巴可真厉害,就像刀子一样,戳哪儿痛哪儿。
小四的气势顿时蔫了,缩了缩脖子道:“没也没怎么样,姑娘您请便,请便。”
沈凝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她是不想招惹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冰冷气息的黑衣男人,可不代表他身边养的狗也可以随便对她呼呼喝喝、指手画脚!
哪知道她刚走出两步,突然一股劲风从耳边刮过,只听得“喀嚓”一声响,路边的一株梧桐树突然齐根折断,断裂的树干正好横亘在沈凝面前。
小如一声惊呼,后退一步,脸色惊惶,拉着沈凝的衣袖叫道:“打雷了!打雷了!”
沈凝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看清楚了,那不是打雷,是有人发飙。”
她回过头来,对那黑衣男人冷冷地道:“尊驾这是在显摆武功吗?你拦住我的路,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中十分震惊,因为黑衣男人距离她足有二十米开外,却仅凭一股掌力就劈断一棵足有碗口般的树干,这样的功夫,她只在神话剧中的特效看到过。
要是对方这一掌不是劈向树干,而是对着她的脑袋,她相信自己的头已经变成一个烂西瓜了。
“小四说的不错,本人救了姑娘,姑娘这样一走了之,于理不合。”
黑衣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却抑扬动听。
这把好嗓子,怎么不去当街卖唱,反而对她纠缠不休!
沈凝肚子里嘀咕,她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好吧,那她也想知道一下,这个男人阴魂不散地缠着她究竟是为了啥。
她扬起了眉毛,似笑非笑:“那尊驾说说,我怎么样做就于理有合了?难不成你要我对你以身相许?”
“你,你做梦!”
一听到“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小四想都不想地就脱口而出。
想对自家主子以身相许,她以为她是谁啊,想得美!
黑衣男人也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眼中露出一股厌恶之意。
沈凝对着小四笑了笑:“你放心,我没看上你家主子。”
“没没看上?”小四吃了一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黑衣男人也是眸色一沉。
“当然没看上,想让我对他以身相许啊?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沈凝满不在乎的耸耸肩。
小四的嘴巴都张得合不拢了,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沈凝。
呵呵,这还真的有意思。
他想都没想过天底下居然还有对主子不屑一顾的姑娘,没想到今天真就碰到了一个。
黑衣男人的眼中已经低沉得要滴出水来了。
虽然他一点看上沈凝的意思也没有,但对方这么直截了当地说瞧不上自己,却让他觉得十分的憋气,不爽!
“姑娘你大可放心,你瞧不上本人,正好本人也没瞧上姑娘你。”
黑衣男人的声音低沉喑哑,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不屑。
“你没看上我啊?那真是太好了。”沈凝笑了,一股如释重负的模样,更是让黑衣男人心头郁郁。
他没看上她,她至于那么开心吗?
“既然咱们谁都没看上谁,那么本姑娘就不在这儿多呆了,免得碍了尊驾的眼,我和我的丫鬟要走了,尊驾能不能别再劈树吓唬我们,这些花草树木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要是一不小心砸到小朋友就不好了,是不是?”
沈凝笑嘻嘻,说完转身欲走。
“且慢!”黑衣男人忽然说道,身形一晃,已经拦在了沈凝面前。
“你干什么!”沈凝差点一鼻子撞到他的胸口上,慌忙停住脚步,抬头向他怒目而视。
这一眼,竟然撞进了一双深如千尺的双瞳之中,就像是变幻莫测的深海,暗潮汹涌。
他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她,可是深邃的眼眸却带着一股强烈的吸力,竟然让她移不开视线。
她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姑娘,我想请你吃饭。”男人薄唇轻启,一字一字地道。
沈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他的唇形生得很好,弧度优美而又硬朗,不说话的时候紧抿着,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可当他一开口,就像是寒冰解冻,春暖花开,他的唇角微微上翘,不笑也像是在笑,让他一脸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沈凝心里的坚冰似乎也被他唇角的这缕春风解冻了。
“你要请我吃饭?”她扬起了长长的睫毛。
“嗯。”
黑衣男人似乎惜字如金,每一句话都十分简短。
他嗯了一声之后,转身大步而行,根本不给沈凝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回头看沈凝一眼,似乎料定了她一定会答应一样。
沈凝咬着嘴唇,她很想转身就走,和那男人背道而驰。
但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这个男人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她猜不到如果她拒绝他的提议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不就是吃个饭嘛,又不是会掉块肉,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心里安慰着自己。
小如却是一脸的兴奋,跟在她身边蹦蹦跳跳的:“太好了,大小姐,奴婢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本来咱们丢了银子,奴婢以为今天要饿肚子呢,没想到钱公子会这么大方,居然要请咱们吃饭。”
沈凝瞪她一眼,低声道:“一会儿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只许吃饭,不许说话,听到了吗?”
小如吐了吐舌头:“听到啦,大小姐,奴婢就当自己是个哑巴,保证一句话也不说。”
小四跟在黑衣男人身后,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沈凝主仆俩,笑得一脸贼忒兮兮的。
沈凝一见心中就有气,这个臭小四,和他主人一样又奸又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眼角一瞥,只见小如正对着小四笑得灿烂如花开,露出一排白白细细的牙,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叫小四的,以后你不许搭理他,更不许和他多说半个字!不管他问你什么,你都要说不知道,记住了吗?”沈凝嘱咐道。
她担心这丫头心眼太实在,说不定三言两语的就被那小四掏了底。
“记住了,不管他和奴婢说什么,奴婢全都回答不知道。”小如老实地点头,她瞅着小四的背影,忍不住悄声道:“大小姐,奴婢觉得他们两个人很好啊,你为什么好像不太喜欢他们呢?”
“你觉得他们哪儿好?”沈凝歪头瞅着小如,有些好奇。
“唔,那个钱多多公子又有钱又大方,好像还很厉害,他一出手就打跑了那一大群坏蛋,救了咱们。还有小四,他笑起来真好看,一双眼睛弯弯的就像是天上的月牙儿,奴婢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小如不假思索地答道。
两人一对一答,殊不知她们的话全都被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听得一字不漏。
小四的双眼亮晶晶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的眼睛像月牙儿?怎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行,等回去非要好好照照镜子,看看究竟像不像月牙。
黑衣男人则似笑非笑地瞄了小四一眼,眼神中若有所思。
“到了。”他停下脚步。
“太和楼?”沈凝看到前面酒楼上高高挂着的牌匾,上面那黑底金漆的三个大字,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黑衣男人会把请客吃饭的地点定在了这里。
眼前的太和楼和前天她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
酒楼的门前,一条长长的人龙队伍从大门口一直排到了街道的末尾,一眼都望不到头。
门口还专门站了两名店小二,对着前来用饭的客人们不停地解释:“本店客满,请客官后面排队。”
从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偌大的厅堂里面已经座无虚席,还临时加出来十几张桌子,挤得是满满当当,店小二们穿梭上菜,忙得满头大汗,可是一个个红光满面,极是兴奋。
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珠子算账,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就没合起来过。
在太和楼的对面也是京都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名叫醉仙居,平时的客人也不比太和楼差多少,可是今天一看,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厅堂里连一桌客人也没有,店小二们无聊地打着哈欠,掌柜的鼓着腮帮子,瞪着对面的太和楼,直生闷气。
“怎么怎么太和楼一下子多了这许多客人?”
小如看到眼前的一幕,惊愕得差点掉了下巴。
“这个问题,就要问你家的大小姐了。”回答她的,居然是沉默了一路的黑衣男人。
他有意无意地瞄了沈凝一眼。
沈凝低低地咳了两声,摸了摸下巴。
太和楼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红火,她当然心知肚明。
“啊呀,姑娘是你!你老人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姑娘恕罪,恕罪。”
太和楼的掌柜一抬头,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沈凝等人,眼前登时一亮。
他喜出望外地迎出门外,热情万分地招呼着。
他一双眼睛只看着沈凝一人,对另外三人全都视而不见。
“唔,两天不见,掌柜的大大发财啊,恭喜恭喜。”沈凝笑着拱拱手。
“哪里哪里,说起来敝店的生意这么好,全都要归功于姑娘手写的四道菜谱,这四道菜啊,只要是吃过的客人全都赞不绝口,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才两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现在大伙儿都慕名而来,点名就要这四道菜。姑娘啊,您可真是本店的贵人!”掌柜的笑成了一朵花。
“哦,这四道菜你家厨子都做出来了?那倒不可不尝上一尝,不过现在生意这样好,恐怕没有位置了,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好了。”沈凝对着门外排成了长龙的队伍扫了一眼。
“有位置有位置,姑娘可是咱们太和楼的大贵人,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有位置,哦,还有这三位客人,里面请,里面请。”
掌柜的亲自在前面引路,带着四人上了三楼。
整个三楼只设了一个房间,是酒楼特意为身份最为尊贵的贵客准备的,布置得清幽雅静,奢华之中透着不俗。
四人入座之后,掌柜的又热情地对着沈凝寒暄着,巴结又讨好。
黑衣男人不耐烦了,冷冷地盯着他。
那掌柜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冷飕飕的,他缩了缩脖子,往紧闭的窗户那瞧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这窗户没开呀,哪里来的一股冷风。
小四忍不住呲了呲牙。
这掌柜的还真是个蠢蛋,没看到自家主子的眼神已经冷得要冻死人了吗?居然还敢在这里对那姑娘纠缠不休,唠唠叨叨。
“咳咳咳,掌柜的,你的话说得够多了,还是快下去上菜吧。”小四忍不住出声道。
他看到黑衣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握成了拳头,决定在自家主子把那掌柜的鼻子打爆之前救他一救。
“哦哦哦,是是是,小人多嘴,小人这就马上去给诸位上菜。”
那掌柜的这才回过味来,他一接触到黑衣男人的目光,就全身一麻,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好可怕!
他哪敢再继续逗留,向沈凝告了个罪就赶紧退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清静了。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凝一抬眼,就能看到坐在她面对的黑衣男人。
他不说话,安静地坐着,脸上木然没有半点表情,一双黑瞳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那股逼人的压迫感再次袭来,虽然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沈凝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本来想研究一下男人的面部表情,透视一下他的心理,可却被他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眼神,不去和他对视。
“你怕我?”男人突然开口。
“谁说的!”沈凝条件反射地接口。
“为什么不敢看我?”男人盯着她。
“谁说我不敢?”
沈凝被他一激,便抬头迎上男人的视线。
他的眸子里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像大海一样深沉难测,更像是潮水汹涌,从四面八方向她包围而来。
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她的心就忽然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就像是一头欢快的小鹿在胸中的草原上驰骋。
她的脸不知不觉地有些发热,长长的睫毛瞬了瞬。
男人却连眼睛也没眨,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而凝重,她几乎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小四,出去。”男人眼睛看着沈凝,话却是对小四说的。
屋里的三人都是一愣。
小四忍不住掏掏耳朵,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家主子,好戏才刚刚上演,主子就要赶他走,他不甘心!
“别让我说第二遍。”男人的声音平淡。
小四马上打个机灵,飞快地道:“是,主子。”
他离开的时候,一伸手把小如也拉了出去。
小如刚要挣脱,小四道:“我家主子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打扰,否则他会不高兴,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小如马上乖乖地不再挣扎,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道:“你家主子不会欺负我家大小姐吧?”
“笑话,怎么可能!”小四冷嗤一声,“我家主子是什么人,他从来不会欺负女人!我担心的倒是我家主子,喂,你家小姐不会欺负我家主子吧?”
他忽然凑近了小如,一双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儿。
“不知道。”
小如忽然想起大小姐叮嘱自己的话,不可以和小四说话,他问什么自己都要说不知道。
“喂,你家大小姐是哪家的大小姐啊?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小四果然如沈凝所料,准备从小如的嘴巴里套话。
“不知道。”小如摇摇头。
“那你们家住在哪儿?这个总该知道吧?”小四不死心地问。
“不知道。”小如继续摇头。
“杨柳胡同?银杏胡同?青龙大街?”
“不知道,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们是京都人氏?”
“不知道。”
“”
小四一口气问了十七八个问题,小如都说不知道,气得小四直瞪眼儿。
他本来以为小如单纯老实,一定能从她的嘴巴里套出不少话儿,可没想到这老实丫头会这样听她家小姐的话,居然一个字也不吐露。
房间里,只剩下沈凝和黑衣男人。
她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那男人灼灼逼人的目光似乎要把她吞噬一样,她别开眼,不再瞧他。
“我认输,我承认你眼睛比我大。”她轻描淡写地道。
“”黑衣男人被噎了一下。
敢情她以为自己刚才是在和她玩游戏?比谁眼大?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噤若寒蝉,别说和他对视,就连在他面前连站直了腿弯都不敢,可是她的反应却是满不在乎,难道她真的不怕他?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一层淡淡的尴尬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黑衣男人不开口,沈凝也不打算主动说话,因为她想不出和他有什么可聊的。
说起来他们不过是才见了三面的陌生人,彼此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就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真是够无聊!
沈凝决定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如果他喜欢当哑巴不说话,那她就当他根本不存在好了。
她努力忽视他坐在她对面,虽然一言不发,可是全身上下却像潮水般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走过去开了一扇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顿时吹了进来。
沈凝深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倚在窗前眺望起京都的风景来。
虽然没有回头,但她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因为那股让人不能呼吸的压迫感又来了。
她的后背一僵,终于没忍住,回过头,正碰上他幽深的双眸。
“我就这么好看?”她翘起唇角,讽刺的一笑。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涂得腊黄的脸平平无奇,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瞧她一眼。
可这个男人却一直在看她。
“你不好看。”
本来以为男人不会开口,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居然回答了。
说得还真直白。
沈凝笑了笑,也不生气:“不好看你为什么一直看?”
男人这次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脸真的没什么好看的,肤色腊黄,五官也仅仅是端正而己。
不知道有多少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貌姑娘出现在他眼前,他却正眼也没瞧上一眼,却偏偏被她牢牢吸引了目光。
或许是因为她的一双眼睛
男人的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清澈透亮,就像是一双浸在水雾里的紫葡萄,灵动无比,让他看了一眼,又是一眼。
他丝毫也不觉得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姑娘看会让人觉得难堪。
沈凝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她轻轻咳了一声,准备找些话来说,打破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也转移一下男人直勾勾的目光。
“你”
她刚刚才开口,房门就被蓦然推开,小四冲了进来。
“主子,出事了!”他凑到黑衣男人身边,低语了两句。
黑衣男人眸中墨色一浓,霍然站起,目光如同一道利箭对着沈凝直视过来。
沈凝心中顿时一紧,只见黑衣男人大步向她走来。
“我有要事,改日再叙。”
黑衣男人说完这句话,突然轻轻一纵,竟然从窗口一跃而下,黑色的长衫在空中翩翩飞舞,有如一只墨色的蝴蝶。
沈凝不由看得呆了。
“姑娘,这是我家主子送你的金子!”
小四也跟着黑衣男人纵身跳下,同时抛出一个钱袋,正好落在沈凝的手中。
回到王府,沈凝一直在沉思,那黑衣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她每次出府都会和他不期而遇,还是说,他和自己这么有缘?
一想到这个“缘”字,她的心就突的一跳,随后马上连呸三声。
“呸呸呸!胡思乱想!”
正在专心数钱袋里金子的小如被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钱袋掉在了地上,她赶紧拾起来,像抱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大小姐,那位钱公子真好,居然送了咱们这么一大笔金子,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抛头露面出来赚钱了。”她开心得眉飞色舞。
沈凝却摇摇头:“不行,这笔金子咱们不能动。”
“为什么不能动?小四明明说是钱公子送给你的啊,咱们不偷不盗,不抢不骗”小如眨着眼睛不解地问。
“可这是不义之财!”沈凝理直气壮地道:“谁知道那个钱多多是什么人,他的金子是怎么来的?万一他是个江洋大盗,这笔财是杀人越货得来的,你花得安心吗?”
小如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
“钱袋给我。”沈凝伸出手。
小如马上把钱袋交在她手里。
钱袋一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的全是一锭锭的小元宝,价值不菲,沈凝相信这笔钱足够一个普通人过上一辈子的了。
这个钱多多,出手还真是大方。
不过这笔钱她不打算动,一个子儿也不想花。
她把十几锭小金元宝倒在桌上,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十分诱人,看得小如花了眼。
沈凝却翻来覆去地研究那个空钱袋,想要从上面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她发现这个时代的人都习惯在自己的私人物品上做记号,比如那赵二狗的衣角内侧就绣了一个赵字。
可是她把钱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点标志。
她很快就对钱袋失去了兴趣,懒洋洋地抛给小如:“都收拾起来吧。”
一连好几天,楚少阳都没有踏进醉花阁一步,沈碧云不由得慌了神。
想起那天楚少阳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她的心就一阵阵发虚。
在这府里,她唯一的倚仗就是王爷的宠爱,如果失去了王爷的欢心,那她还有什么资格去争正室王妃之位?
“兰香,王爷这几天都在哪里留宿?”
沈碧云最担心的就是在她身怀有孕的这段时间里,弄不好会被别的女人趁虚而入。
王府里有姿有色的丫头数不胜数,而楚少阳又是年少方刚,气血十足,怎么可能忍受夜夜空房?
“回侧妃娘娘,王爷一直住在桃花坞的别院小筑里。”兰香察言观色小心答道。
上次因为她不小心放了一个屁,结果王爷拂袖而去,侧妃娘娘一口咬定是她的屁把王爷给熏跑了,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
她心里直叫冤枉,心道明明是王爷嫌弃你的屁味难闻这才翻了脸,却非要赖到奴婢的头上。
可身为奴婢也不敢争辩,只能老老实实地任由沈碧云责打辱骂。
加上这几天楚少阳一直没有露面,沈碧云的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名贵的古董花瓶和精美的青瓷茶具砸了好几套,还时不时把她当成出气筒,所以她现在回答沈碧云的话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惹来一通怒骂责打。
“桃花小筑?”沈碧云蹙了蹙眉,问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本侧妃不知道。”
“回侧妃娘娘,奴婢也是刚从别人的嘴里打听到的,听说桃花坞是王爷最喜欢的地方,那里面遍植桃树,尤其是三月桃花开放的时候,简直美极了。可是王爷却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踏入桃花坞半步,那里的每一株桃树都是王爷自己亲自打理的,奴婢还听说,前年有一个刚进府的小丫头不知道那里是禁地,无意中走进了桃花坞,看到桃花开得漂亮,就摘了一朵,结果被王爷下令砍去双手,又砍掉了双脚,逐出了府去。”
说到这里,兰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唔,原来是这样。”沈碧云听了也有点身上发凉,不过倒是放下心来。
那桃花坞既然是楚少阳的禁地,别人也不敢踏足,自然不会有一些别有居心的丫头想借这个机会攀龙附凤。
“王爷一直住在桃花坞吗?这些天可有上早朝?”她又问。
“是的,侧妃娘娘,听王爷身边的小安子说,王爷那天从早朝回来之后就一直称病,好几天没去上朝了,而且从来没有离开过桃花小筑一步,就连饭菜都是小安子送到桃花坞的门口呢。”兰香答道。
沈碧云更是放心,脸上微微露出笑容,眼睛转了转,忽然想起一事。
“兰香,那贱人可有消息?”
楚少阳没来的时候,她每天只是提心吊胆的担心失宠,倒把沈凝的事忘了个精光,这时候想起来,居然一直没接到沈凝这个正室王妃薨逝的讯息。
“这个奴婢没听到什么消息。”兰香摇摇头。
她是从小跟在沈碧云边的心腹,当然知道主子口中的贱人指的是谁。
“没消息?那就是她还没死喽!”沈碧云皱起了眉头。
她本来斜倚在贵妃榻上,一下子坐起身来,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兰香,去准备一些礼物,本侧妃要去探望我的好姐姐。”
她勾唇冷冷一笑,“我倒要去看看,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死!”
沈凝好几天没有出府,她怕一出门又遇到阴魂不散的黑衣男人主仆二人。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王妃娘娘惹恼了王爷,被林嬷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受了重伤,而王爷又下令不得为王妃延医治伤,由其自生自灭,这分明是失了王爷的宠。
失了王爷的宠就等于失去了王府里所有人的宠。
所以没有哪个下人会向一个垂死病危的王妃来献殷勤,讨欢心。
这些天来,沈凝所住的院子除了她和三个丫环之外,再也没有旁人出现。
她倒乐得清静,把院门一关,和三个丫头说说笑笑,做做游戏,悠闲悠闲的度过一天又一天的时光。
这天她睡了一个懒觉,起得有点迟,还没来得及梳洗,春桃就一脸惊慌地进来禀报:
“王妃娘娘,不好了,侧妃沈氏来了!”
她当然知道沈凝装病的事,如果沈碧云一来,看到王妃娘娘好端端的并没有受什么伤,那可就是大祸临头了。
“沈碧云?”沈凝眼皮也没抬,只是有些奇怪道:“她来做什么?”
一转念的功夫,她就想明白了,微微笑了起来:“想来这几天她没接到我的死讯,所以有些急不可耐了吧。”
看到沈凝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春桃急道:“王妃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告诉侧妃沈氏,就说您病重不能见人,打发她走?”
“为什么要打发她走?”沈凝挑了挑眉毛,“她可是本王妃的亲妹妹,自从她嫁进王府里,咱们姐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面了,她好心来探望我,我当然要和她叙叙姐妹之情。春桃,别慌慌张张的,去请她进来,记住,态度一定要恭敬,别让她抓住了什么错处。”
“唔,原来是这样。”沈碧云听了也有点身上发凉,不过倒是放下心来。
那桃花坞既然是楚少阳的禁地,别人也不敢踏足,自然不会有一些别有居心的丫头想借这个机会攀龙附凤。
“王爷一直住在桃花坞吗?这些天可有上早朝?”她又问。
“是的,侧妃娘娘,听王爷身边的小安子说,王爷那天从早朝回来之后就一直称病,好几天没去上朝了,而且从来没有离开过桃花小筑一步,就连饭菜都是小安子送到桃花坞的门口呢。”兰香答道。
沈碧云更是放心,脸上微微露出笑容,眼睛转了转,忽然想起一事。
“兰香,那贱人可有消息?”
楚少阳没来的时候,她每天只是提心吊胆的担心失宠,倒把沈凝的事忘了个精光,这时候想起来,居然一直没接到沈凝这个正室王妃薨逝的讯息。
“这个奴婢没听到什么消息。”兰香摇摇头。
她是从小跟在沈碧云边的心腹,当然知道主子口中的贱人指的是谁。
“没消息?那就是她还没死喽!”沈碧云皱起了眉头。
她本来斜倚在贵妃榻上,一下子坐起身来,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兰香,去准备一些礼物,本侧妃要去探望我的好姐姐。”
她勾唇冷冷一笑,“我倒要去看看,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死!”
沈凝好几天没有出府,她怕一出门又遇到阴魂不散的黑衣男人主仆二人。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王妃娘娘惹恼了王爷,被林嬷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受了重伤,而王爷又下令不得为王妃延医治伤,由其自生自灭,这分明是失了王爷的宠。
失了王爷的宠就等于失去了王府里所有人的宠。
所以没有哪个下人会向一个垂死病危的王妃来献殷勤,讨欢心。
这些天来,沈凝所住的院子除了她和三个丫环之外,再也没有旁人出现。
她倒乐得清静,把院门一关,和三个丫头说说笑笑,做做游戏,悠闲悠闲的度过一天又一天的时光。
这天她睡了一个懒觉,起得有点迟,还没来得及梳洗,春桃就一脸惊慌地进来禀报:
“王妃娘娘,不好了,侧妃沈氏来了!”
她当然知道沈凝装病的事,如果沈碧云一来,看到王妃娘娘好端端的并没有受什么伤,那可就是大祸临头了。
“沈碧云?”沈凝眼皮也没抬,只是有些奇怪道:“她来做什么?”
一转念的功夫,她就想明白了,微微笑了起来:“想来这几天她没接到我的死讯,所以有些急不可耐了吧。”
看到沈凝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春桃急道:“王妃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告诉侧妃沈氏,就说您病重不能见人,打发她走?”
“为什么要打发她走?”沈凝挑了挑眉毛,“她可是本王妃的亲妹妹,自从她嫁进王府里,咱们姐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面了,她好心来探望我,我当然要和她叙叙姐妹之情。春桃,别慌慌张张的,去请她进来,记住,态度一定要恭敬,别让她抓住了什么错处。”
春桃心中疑惑不解,却不敢违背沈凝的吩咐,点头答应着出去了。
小如刚好打了一盆洗脸水进来,闻言,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气鼓鼓地道:“大小姐,二小姐她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沈凝忍不住扑哧一笑,捏捏小如的脸蛋,笑道:“说得很好,出口成章,以后跟在我身边,你的学问肯定会长进很快,说不定明年就能考秀才,中状元。”
小桃跺了跺脚:“大小姐你还有心思取笑奴婢,一会儿二小姐要是进来,看到您根本没受伤,她肯定会去告诉王爷的!”
“不怕不怕,附耳过来。”沈凝笑眯眯地拉过小如,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小如顿时眼前一亮。
“侧妃娘娘,前面那所院子就是王妃所住的地方。”
沈碧云站在小石桥上,顺着兰香的手指方向一看,顿时打鼻孔里轻蔑地笑了一声,心头舒畅了许多。
这地方又远又偏,院落又破又旧,要不是门上贴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喜”字,她还当是哪个下人的住房呢。
和自己的醉花阁比起来,这儿连狗窝都不如!
看起来在王爷的心里,根本没有沈凝那贱人的一点位置,这定远王正妃的位置,迟早会落到她的头上。
沈碧云得意地笑了笑,右手轻轻地按在肚子上,只要她能保住肚子里这个孩子,让他安安稳稳地落了地,如果是个男孩,她会说服王爷立他为世子,她母凭子贵,到时候,沈凝那贱人凭什么和她争!
不过她已经等不及到孩子出世那天了。
最好是沈凝现在就死!
沈碧云一步三摇,来到沈凝所住的院门前,只见两扇大门紧闭着,兰香正准备上前敲门,门忽然从里打开,一名模样清秀的丫鬟站在门口,一见到她就行下礼去。
“奴婢春桃,拜见侧妃娘娘。”
沈碧云正眼也没瞧春桃一眼,拿手帕掩了掩鼻子,嫌弃地道:“这院子怎么一进来就一股子臭气,难闻得紧,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打扫的,脏得像猪圈一样!我姐姐呢?听说她受了伤,本侧妃特意备了一些礼物来探望于她。”
她那趾高气扬的模样气得春桃暗暗咬牙。
她记得沈凝的嘱咐,于是好声好气地答道:“我家王妃娘娘伤重不能起身,侧妃娘娘里面请,王妃娘娘见到您一定会很欢喜的。”
王妃娘娘!
沈碧云不由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等屋子里的那个贱人一死,很快这个王妃娘娘的头衔就是自己的了。
她正准备迈步进门,忽然里面冲出来一个丫鬟,惊慌失色地叫道:“春桃姐姐,不好了,王妃娘娘吐血了。”
那丫鬟差点一头撞在沈碧云的身上。
沈碧云后退一步,脸上闪过一抹怒意,冷冷地盯着那丫鬟。
兰香训斥道:“不长眼睛的东西,险些冲撞了侧妃娘娘,娘娘身怀有孕,要是伤到了娘娘的金玉之体,仔细剥了你的皮!你是哪里的奴才,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慌忙下跪:“奴婢夏荷,是分在这院子里服侍王妃娘娘的,刚才王妃娘娘突然吐了好几口血,奴婢吓坏了,想冲出来告诉春桃姐姐一声,没想到侧妃娘娘突然到来,这才不小心冲撞了侧妃娘娘,求侧妃娘娘恕罪。”
“你是说……我姐姐她吐血了?”
沈碧云没顾得上教训夏荷,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吐血”这两个字吸引了,眼前一亮。
“是的,王妃娘娘受了林嬷嬷的家法之后,伤势极重,卧床不起,王爷下令不得给王妃娘娘延医用药,娘娘知道之后更是伤心,每天都以泪洗面,前两天一不小心又得了风寒之症,高烧不退,今天一早居然、居然口吐鲜血,恐怕是要不成了……”
夏荷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得声泪俱下。
当然,这番话都是出自沈凝的授意。
沈碧云听了信以为真,不由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喜气洋洋,几乎都掩饰不住。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垮下了脸,装出一副担忧的表情:“没想到姐姐会病得如此严重,她是本侧妃的亲姐姐,我一定要进去瞧瞧姐姐。”
兰香劝阻道:“侧妃娘娘,这奴婢说王妃得的是风寒之症,据说这病症极易传染,娘娘是金玉之身,又怀有身孕,还是保重身体为重,不如……不如别进去瞧了。”
沈碧云沉吟了一下,要是不亲眼见到沈凝重病在床马上就要咽气的样子,她怎能甘心。
“多嘴!王妃是本侧妃的亲姐姐,她病重垂危,我岂能过门而不去探望!你这贱婢分明是在挑拨我们的姐妹之情,再敢多言,就赶了你出去。”
她冷冷地训斥兰香。
房间里的沈凝听得她这句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言语,几乎要为她鼓掌叫好。
如果还是那个原主沈凝,听了她这几句话怕不得被她感动得痛哭流涕吧。
门帘一掀,沈碧云袅袅娉婷地走了进来,兰香紧跟在她的后面。
她的目光在房里转了转。
只见屋子布置得很简陋,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旧椅子,还有一张梳妆台,剩下的就是一张不起眼的木床。
梳妆台上空荡荡的,连一样像样的首饰也没有。
沈碧云心中越发得意。
沈凝这里越是寒窘,就越是显得她的住处富丽堂皇。
她的房间每一样家具都是楚少阳花了重金订制的,穿的用的,没有一样不是最贵最好的,和沈凝这里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碧云的目光落在木床上,床上挂着一幅洗得发白了的帐幔,半敞着,床上卧着一名少女,看那熟悉的身形正是沈凝。
她面朝里床,看不清面容,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咳嗽。
小如跪在床前,哭得泣不成声,听到沈碧云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贱人果然还没死!
沈碧云的瞳孔一凝,目光中射出一缕恨意,长长的指甲戳进了掌心中。
“姐姐!我是云儿啊,听说姐姐受了责打,妹妹本来早该过来探望,可是王爷恼恨姐姐,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前来,妹妹也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今儿是瞒着王爷,偷着前来探望姐姐的,姐姐,你怎么样了?”
沈碧云轻言细语,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关切,听不出半点恨意。
但她却只走到床前三尺之地,就站住了脚步。
万一对方要是真的得了风寒,她避之还恐不及,怎么肯靠近。
假惺惺!
小如看在眼里,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
她想起沈凝的吩咐,哭道:“大小姐要不成啦,她一直咳一直咳,已经吐了好几口血啦!那盆水都被大小姐的血染红了。”
她往床前的水盆一指。
沈碧云一瞧,只见一铜盆的水都变成了鲜红色。
“二小姐,您是侧妃娘娘,王爷最宠爱的就是您,您说的话王爷一听会听,您替大小姐求求王爷,给大小姐请个大夫来瞧病吧,大小姐是您的亲姐姐,您一定会帮大小姐求情的,求求您了,二小姐。”小如一边哭,一边拿袖子的生姜擦眼睛,两只眼睛红肿得像两桃子。
看到小如这般模样,沈碧云心中原有的几分怀疑也消失了。
她知道小如是从来不会作伪的老实丫头,所以对她的话信了个十足十。
“好,那我马上就去禀告王爷,为姐姐求情,让王爷请大夫来帮姐姐瞧病。”
沈碧云虚虚地应着,忙不迭地转身要走。
看到沈凝病得如此沉重,她哪敢多留。
哪知道就在这时,沈凝忽然咳嗽了两声,翻了个身。
“是云儿妹妹来了吗?”她有气无力地道,掩住嘴,低低地咳着。
沈碧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心里暗骂。
该死,这贱人怎么迟不迟早不早,偏偏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她不得不回过头来,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姐姐,你醒了?担心死妹妹了,妹妹正准备去帮你向王爷求情,找大夫来帮你瞧病呢。”
啧啧,这拙劣的演技也太夸张了吧?要是在现代,恐怕连跑龙套都没人用她!
沈凝想不明白原主怎么会被她这假得不要不要的演技骗得团团转,还一直把她当成好妹妹,掏心掏肺的待她,最后却被她最相信的这个好妹妹给送去了黄泉。
她沈碧云会演戏,自己也不差,她倒要和对方比比看,谁的演技更好。
“都是姐姐这身体不争气,性子又硬,惹得王爷生气,这才落到了今日这步田地,难得还有妹妹雪中送炭肯来探望,姐姐实在是感激不尽咳咳咳咳咳咳”
沈凝话未说完,突然弓起身子咳个不停。
小如慌忙上前帮她拍背。
沈碧云的眼中忍不住露出厌恶之色,看她咳得这样凶,恐怕不是风寒,而是痨症!
她登时再也呆不住了,只想撒腿就走。
沈凝早就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道,你越是想走,我就偏偏不让你好好的走。
她忽然一低头,重重地一声咳嗽,一口痰冲口而出,不偏不倚地正好吐在沈碧云的裙摆上。
“啊!”沈碧云顿时发出一声惊呼,花容失色,好像不是被沈凝吐了口痰,而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对对不住,咳咳,都是姐姐不好,弄脏了妹妹的裙子,咳咳”
沈凝又是咳个不停,作势要吐,沈碧云吓得连退三步。
这次沈凝吐的不是痰,而是一口血,落在地上,刺目鲜红。
“妹妹,实不相瞒,姐姐得的是痨病,你不用去求王爷帮我找大夫来治,就算是神仙下凡,我这病也是好不了啦。”沈凝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她脸色苍白,气都喘不上来,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什么!真的是痨病!”沈碧云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妹妹,姐姐知道你心地好,姐姐得了痨病,谁都不敢来瞧我,只有你顾念姐妹之情……咳咳咳!”沈凝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大咳。
沈碧云蹬蹬蹬连退几步,拿袖子掩住了口鼻。
她此时真的恨死了自己,为什么不听兰香的劝,非要进来看这个痨病鬼,还被她吐的痰弄脏了裙子。
她盯着裙摆上的那块痰,顿时一阵恶心,“呕”的一声险些吐了出来。
“姐姐,妹妹身体不适,就不多呆了,这里是王爷送给妹妹的几样礼物,妹妹特意转送给姐姐,希望姐姐病体早愈,妹妹这就先告辞了。”
沈碧云急匆匆地交待了两句门面话,示意兰香把带来的礼物留下,扭头就走,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像是屁股后面有老虎在追。
临出门的时候,她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幸好兰香及时扶住了她,却已经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沈凝暗暗好笑,又火上浇油地加了一句:“妹妹,这裙子上的痰……你回去一定要洗干净,否则……很容易患上和姐姐一样的痨症……咳咳……”
沈碧云身体顿时一僵,只觉得自己这条绣着牡丹花的粉色长裙像是爬满了毛毛虫,穿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恨不得马上就脱掉。
“是姐姐弄脏了妹妹的裙子,妹妹不如脱下来,让小如帮你洗干净,妹妹要是不嫌弃,就穿姐姐的裙子吧?”沈凝又道。
“不……不必了。”沈碧云生硬地说了一句,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一口气出了院门,然后急不可耐地脱掉长裙,恨恨地往地上一扔。
她心中恨意滔天,回头盯着破旧的院门,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
贱人!该死的贱人!
居然弄脏了她最心爱的裙子!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穿这条粉色牡丹裙子的时候,楚少阳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那眼中的热情几乎要把她融化了。
她特意穿了这条裙子,本来是想在沈凝面前耀武扬威,炫耀一下王爷对她的好,气对方一个半死。
可是她这番心思全白费了。
还没等她夸耀呢,就被沈凝的一口痰吐脏了。
沈碧云恨得差点咬碎了银牙。
沈凝,我咒你不得好死!
她在心里恨恨地发着誓,脑海里浮现出沈凝那有气无力,不停吐血的模样,看上去想活过今晚都很难,心里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或许明天她就能等到好消息了。
不过……万一要是这贱人命大,一直不死怎么办?
沈碧云眼珠一转,落在地上的粉色裙子上,一个念头钻进脑中,顿时阴恻恻的一笑。
“兰香,捡起裙子,跟我走。”
“是,侧妃娘娘。”兰香也怕碰到了裙子上的脏痰,会染上痨病,但沈碧云的吩咐又不敢不应,她战战兢兢地捡起裙子,小心不碰到脏的地方,跟在沈碧云的身后。
“兰香,找人打听一下,桃花坞怎么走。”
兰香顿时一个哆嗦,失声道:“桃花坞?娘娘,您要去桃花坞?”
“当然,本侧妃数日不见王爷,甚是想念,想来王爷也对本侧妃很是思念。”沈碧云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勾起唇角笑了。
她仿佛看到了楚少阳看到她突然出现在面前时那又惊又喜的表情。
“可是,可是……”兰香想起众人口中的传说,欲言又止。
“怕什么,王爷最喜欢的人就是我,看到我,他只会欢喜,绝对不会生气。”沈碧云自信满满。
兰香不敢再说,当下找旁边的下人问了路径,引着沈碧云直往桃花坞而去。
远远的看到桃花坞的院门,兰香就开始两腿发软,颤抖着脚步不敢靠近。
沈碧云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兰香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出。
沈碧云仗着楚少阳平时的宠爱,心里半点不怕,反而扬起了下巴,走在前面。
来到近处,她看到两扇桃树雕成的大门半敞着,又听到里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
她心中疑惑。
兰香那丫头不是说,王爷从来不让任何人踏进桃花坞半步吗?
为何院子里会有人说话?
她放轻了脚步,一步步地慢慢走近,悄无声息地走到大门前,从半开的大门往里瞧去。
放眼一片灼灼红霞,一大片桃林开得如火如荼,风吹过,片片花瓣随风而落。
桃花树下,她一眼就看到了楚少阳,他没有束发,长发披垂,神情慵懒,长眉斜挑,凤眼含威。
只一眼,就让她怦然心跳。
“府里所有的丫头,都在这里了吗?”楚少阳清浅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的,王爷,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召集来了王府所有的丫鬟,就连在厨房烧火的都在其中,只除了……”
站在楚少阳躬身禀报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沈碧云识得他,他是打理王府多年的徐管家,在王府里,他的地位不在林嬷嬷之下,极得楚少阳的信任。
“除了什么?”楚少阳眉梢一挑。
“除了王妃和侧妃娘娘身边服侍的丫鬟,奴才没敢惊动,王爷要是吩咐,奴才马上就把她们几个也一起带来。”徐管家恭恭敬敬地答道。
“不必了。”
楚少阳一听到正妃两个字,心头就闪过一抹不快。
“全都抬起头来。”他冷冷道。
沈碧云这才看到,在院子里跪满了一地的丫鬟,清一色是未出阁的妙龄少女,燕瘦环肥,足有四五十人。
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长长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兀自不觉得疼痛。
“是,王爷。”少女们齐声应道,声音呖呖,有如出谷黄莺。
她们一个个仰起了像春花般俏丽的脸蛋,有的大胆直视,有的暗送秋波,有的含情脉脉。
沈碧云看得眼珠子都要喷出火来。
这一群臭贱人,骚狐狸!
想要攀龙附凤,勾引她的王爷……她恨不得用指甲划花了她们自以为美好的脸。
她看到楚少阳对着少女们一个个看了过去,心揪成了一团,呼吸都顿住了。
楚少阳目光如炬,飞快地在少女们面上扫了一圈,原本幽黑的瞳孔变得更深了。
没有?!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仔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张深深印在他脑海的面容。
“徐管家,你确定府里的人都在这里了?没有遗漏?”楚少阳沉声道,声音里带了一丝怒气。
他能确定那匆匆一见的少女,就是他府里的人。
因为没有哪个外人能够混进他的王府里来,绝对没有!
“回禀王爷,真的没有了,奴才点得清清楚楚,一个也没有遗漏,不知道王爷要找的人究竟是谁?难道会是拔给王妃院子里的那两个丫头?她们一个是春桃,一个叫夏荷,还有一个是王妃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再就是侧妃娘娘身边的兰香……”
徐管家冒出一头冷汗,却不敢擦。
他想不明白自家王爷今天是怎么了,突然会对府里的丫鬟感兴趣起来。
难道是因为侧妃娘娘惹得王爷不快了吗?
他想起王爷这几天一直独宿在桃花坞里,不禁暗骂自己真是粗心,居然让王爷独拥寒衾了这么久,他该早安排几个又温柔又美貌的丫头给王爷暖床才是。
楚少阳再次皱紧了眉头,一听到春桃和夏荷,他就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绝对不会是她们。
那样清纯脱俗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土气的名字!
“通通滚出去!”
他忽然暴躁得发起了脾气。
一个个丫鬟正在搔首弄姿,对着楚少阳挤眉弄眼的卖弄风情,不提防他的一声大喝,全都吓得花容失色,想起王府里的传言,一刻也不敢多留,转眼间跑得一个不剩。
“你也给本王滚!”楚少阳看着忠心耿耿的徐管家也不顺眼起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这个蠢货,连一点小事也办不好,留他何用!
徐管家也忙不迭地捂着屁股跑了。
沈碧云的嘴角止不住轻扬,笑意蔓延在她的眼角眉梢。
她得意地拢了拢鬓边的散发。
这些个庸脂俗粉,没有一个比得上她一半的姿色,王爷怎么可能会瞧得上她们!
不过这件事也给了她一个警醒,王爷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召集这么一大堆丫鬟,一定是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天,他觉得寂寞难耐。
她不由庆幸自己来得真是及时。
“王爷,好端端地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几天不见,您就不想云儿吗?”
沈碧云手抚门沿,轻启红唇,声音娇嫩,宛如能掐出水来一般。
楚少阳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浑然不知沈碧云就在门外。
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他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沈碧云的时候,他微微一怔,眼中的怒意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柔情。
“云儿,你怎么会来这里?”楚少阳的情绪突然由一腔怒气转换成柔情,语气不免有些生硬。
可沈碧云不在乎,只要看到他,她就觉得心满意足。
“王爷好几日没来醉花阁,妾身担心王爷的身体,所以特来探望,如今看到王爷平安无恙,妾身也就放心了,王爷想必还有要事,妾身不打扰王爷,这就告退。”
沈碧云没有进门,站在外面对楚少阳福了一礼,转身欲行。
她十分懂得男人的心理,她知道楚少阳最喜欢听的是什么,不喜欢的又是什么。
她只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就足够。
果然,这一招欲退还迎让楚少阳心情大悦。
本来看到沈碧云不问自来,突然出现在桃花坞,他心中升起的一点淡淡不快登时一扫而空。
“你这个小东西,往哪儿走!”
两人之间本来相距十余丈,可是沈碧云只是眨了下眼的功夫,楚少阳已经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王爷!”她惊呼一声,已经被他搂住纤腰,抱在怀里。
她顺势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吹气如兰,引得楚少阳心情一阵澎湃。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亲热过了,这时候软玉温香抱满怀,她身上散发着幽幽清甜的香气,他热血上涌,哪里还能忍耐得住,抱着她的双臂一紧,在她白嫩如珠的耳垂上轻轻咬了口,低笑一声。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你来找本王,真的只是为了看看我?”声音喑哑,带着一抹压抑不住的情动。
沈碧云痒得往他怀里一缩,满脸娇羞道:“王爷,您好坏,故意逗云儿,云儿偏偏不说。”
两人成亲已有数日,因为她怀了身孕,加上礼堂上摔了一跤动了胎气,他一直没有碰过她。
沈碧云知道男人就像是猫,偷过了腥儿没有不馋嘴的。
要是她再不让他尝点甜头,他的心就要飞走了。
楚少阳的手已经情不自禁地伸进了她的衣襟里。
沈碧云羞得脸颊发烫,腻声道:“王爷,别在这里这里有人”
她还记得兰香就在旁边,要是被丫鬟瞧见这羞人的一幕,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楚少阳的手忽然停住了,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你有了身孕,太医说过,你要多保暖绝对不能受凉,云儿,你怎么如此不听话!”
他的目光盯在她身上,她只着了一件素白的中衣,肌肤冰凉,有如美玉。
沈碧云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想要的好时机。
她垂了垂眼帘,往楚少阳的怀里瑟缩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儿,你的衣服呢?”
楚少阳眼角一扫,看到一旁呆立的兰香,怀里抱着一件淡粉色的长裙,正是沈碧云的,不由发起怒来。
“贱婢,既然带着衣衫,为何不给侧妃娘娘穿上!云儿要是着了风寒,本王就要了你的命!”
兰香吓得脸色青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王爷,这不关兰香的事,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的错。”
沈碧云从楚少阳怀里挣下地来。
“云儿,这和你有什么相关,是这贱婢不懂得服侍主子,既然她不会服侍,那本王就换个会服侍的人来。”楚少阳目光冰冷地扫过兰香。
兰香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不停地磕头:“求王爷恕罪,真的不关奴婢的事,是是”她偷眼看向沈碧云。
“是什么!”楚少阳又是一声断喝。
“是侧妃娘娘的裙子脏子,穿不得了。”兰香战战兢兢地答道。
“好好的裙子,怎么会脏了?难道侧妃娘娘的裙子脏了,你就不会再去拿一条给她换上吗?可见是你这奴婢办事不力,对主子毫不尽心!”楚少阳怒气冲冲地道,似乎要把心中的不满尽数发泄在兰香头上。
兰香只是磕头,不敢说话。
“王爷,请您息怒,这件事真的不怪兰香,是妾身妾身不小心弄脏了这条心爱的裙子。”
沈碧云的泪珠盈盈欲滴,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一下子就引起了楚少阳的疑心。
“本王记得这是你最心爱的裙子,你怎么会不小心弄脏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一个字也不许隐瞒!”楚少阳面沉似水。
“王爷,真的没事”
“说!”楚少阳大声命令。
沈碧云心中得意,脸上却是又羞又愧,咬着嘴唇道:“都是妾身不好,妾身惦记着姐姐的伤势,所以违背了王爷的命令,前去探望姐姐”
话未说完,已经被楚少阳冷冷地打断。
“是那个贱人干的?”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心中涌上一股怒火。
“其实真的不关姐姐的事,姐姐受了重伤,又患了极重的风寒,咳嗽不止,是云儿担心姐姐,去帮姐姐拍背,结果姐姐一口痰吐在了云儿的裙子上,姐姐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她还吐了好几口血呢。”
如果沈凝听到她这番话,肯定会给她竖起双指称赞。
她这一状告得非常有水平,不但把所有的错全都推在了沈凝的身上,而且还显露了她姐妹情深,有情有义。
楚少阳的瞳孔蓦然一缩。
“那个该死的贱人!”他咬着牙恨声道,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杀气。
“王爷,请您千万不要怪罪姐姐,其实都是云儿不好,如果云儿听从您的吩咐不去探望姐姐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弄脏了裙子也是云儿不小心,姐姐她已经病得这样重,您一定不能再责罚她了,要不云儿心里真的会愧疚一辈子。”沈碧云两只纤纤素手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袖,哭泣着求道。
“云儿,你放手!本王告诉你,像沈凝这种贱人,她早就该死了!你对她越好,就越会吃她的亏!哼哼,本王以为她受了重伤活不了几日,没想到她居然还没有死,很好,真的很好!”
他想起在喜堂那天受到的羞辱和耻笑,还有前些天在朝堂上成为众人的笑柄,心中怒火滔天。
他所受到的这一切,全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要不是这几天他总是心猿意马地想着那昙花一现的不知名少女,没有离开过这桃花坞半步,他绝对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沈凝。s
可是今天,他已经忍无可忍。
“来人!”楚少阳陡然一声大喝。
沈碧云吓了一跳,慌忙道:“王爷,您要做什么?”
楚少阳不答,他看向闻声赶来的小安子,厉声道:“传我的吩咐,王妃沈氏身染重病,恐会祸延他人,马上迁去柴房之中,任何人不得靠近,要是有人敢随意进出柴房,杀无赦!听清楚了吗?”
小安子马上躬身答道:“奴才听清楚了,一定按照王爷的吩咐行事。”
楚少阳冷冷哼了一声。
他虽然恨极了沈凝,恨不得对方早死,却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亲手杀了她。
纸永远包不住火,如果他亲手弑妻,迟早有一天会传扬出去,他虽然不待见她,但他和她的亲事却是皇帝亲口赐婚,皇帝知道之后绝对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唯一能用的法子,就是生生地把她折磨而死。
“王爷不要,姐姐已经重病吐血,您再把她送去柴房,这岂不是会要了她的命吗?”
沈碧云心里已经开心得快要笑出声来,脸上还不得不装出悲伤忧急的表情。
说得不错,本王就是想要那贱人的命!
楚少阳心里恨声说道,脸上却一副淡淡的样子,抚了抚沈碧云的脸庞,视线落在她的小腹。
“云儿,你还是少担心那贱人的事情,她在柴房住得几天,说不定这病就会好了。这几天你可有什么不适?咱们的孩子可还好吗?”
沈碧云娇羞一笑:“王爷,妾身很好,孩子……也很好。”
楚少阳哈哈一笑,伸臂把她打横抱起,大步往醉花阁而去。
沈碧云埋在楚少阳的怀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的好姐姐,你弄脏了我的一条裙子,我就要了你的一条命!
沈碧云离开之后,小如紧跟在后面就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对着沈凝笑得面如桃花。
“大小姐,您刚才那一口痰吐得真解气!要是吐在二小姐脸上就更好了。”她语气略有遗憾。
沈凝从床上坐了起来,抹了一把嘴边用胭脂染出来的血迹,对着窗外瞬了瞬,道:“她走了?”
“走了!”答话的是夏荷,她用力点点头,捂着嘴咕咕的笑着。
“什么事这么开心?”沈凝笑问。
“王妃娘娘您没看到,侧妃沈氏刚一出咱们的院门,就忙不迭地把那条漂亮的粉色裙子脱了下来,丢在了地上,就差没狠狠地跺上几脚,她刚进咱们院子的时候,趾高气扬的像只骄傲的凤凰,走的时候却灰溜溜的,活像是只被拔秃了毛的鸡!”
夏荷一说完,屋子里的四个人都乐了。
沈凝只笑了一会儿,就收起了笑容,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大小姐,你的病装得真像,把二小姐吓得不轻,她这次走了估计再也不敢来了。”小如道。
沈凝却摇摇头:“我一天不死,她一天不会死心,她这人心肠毒辣,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零九”
“大小姐你的意思是,二小姐还会再来?”
沈凝笑笑不语,指着旁边沈碧云留下的礼物盒子:“打开来瞧瞧,我这个妹妹不知道送我的是什么样的好礼。”
小如气鼓鼓地道:“二小姐就是只黄鼠狼,她拿来的东西不是烂的就是臭的,奴婢拿去喂狗好了。”
“喂狗不急,先打开来瞧瞧。”沈凝笑道。
盒子一打开来,顿时一阵珠光宝气,耀眼生花,居然是一些打造得十分精美的珠宝首饰。
小如看在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小姐,奴婢看明白了,二小姐这就是故意气您来的,她说这些东西都是王爷送给她的,她再拿来送你,分明就是在看咱们的笑话,谁稀罕她的破首饰!”说完拿起来就往窗外丢。
沈凝笑着摇摇头:“傻丫头,你丢去喂狗,狗也不爱吃这些,要是拿去当铺当了,还能当不少银子呢。”
“哎哟,奴婢真是笨,奴婢怎么没想到,奴婢马上去捡回来。”
小如一拍额头,急匆匆地跑到屋外,把丢掉的首饰一样不少的全都拾了回来。
“大小姐你说的不错,这可件件都是好东西,每一样都值不少钱啊。”
她一件件拿起来瞧,瞧一样赞一样,兴高采烈的,和刚才气愤的心情完全不同。
忽然之间,沈凝好像听到了外面有什么响动,脸上笑容一凝,竖起了耳朵。
“奴婢出去瞧瞧。”夏荷也听到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她就回来,脸色惊慌。
“王妃娘娘,不好了,是徐管家派了许多人过来,说是王妃娘娘您患了重病,恐怕祸延他人,王爷亲口下令,要把您搬到柴房去呢。”
“什么!”小如一听就气红了脸,握拳叫道:“大小姐,一定是二小姐在王爷面前告状,说您的坏话!”
春桃也道:“王妃娘娘根本没有得什么风寒,也不会传染别人,让奴婢去和他们说!”
“慢来慢来,我这个当王妃的还没说话,你们急什么。”沈凝不紧不慢地道,脸色平淡,看不出一点激动。
三个丫鬟全都不解地看着她。
“不就是搬到柴房里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本王妃正好嫌这里不够宽敞,正好去柴房住两天,换换环境,也换换心情。”
沈凝一说完,小如就气呼呼地道:“大小姐,那柴房又破又小全是窟窿,比这里小得多了,就算给狗都不住,哪里能够住人!王爷实在是欺人太甚,什么都听二小姐的一面之词,您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王妃,凭什么让您去柴房,他为什么不让他的心肝宝贝侧妃去睡柴房!”
“睡柴房就睡柴房好了,小如,你稍安勿躁,春桃,你先出去安抚他们,就说我收拾收拾,马上就随他们去柴房。夏荷,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沈凝招招手,叫来夏荷,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夏荷先是一脸迷惘,沈凝又说了几句,夏荷才点点头。
“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沈凝问。
“奴婢记住了,王妃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能办好这件事。”夏荷脸色郑重道。
“很好。”沈凝笑了笑,又问:“夏荷,你是王府的家生子,对王府里面的情形一定很熟悉喽,这王府里面最大最好的地方是哪儿?”
夏荷想都不想地答道:“当然是流云轩,整个王府里除了桃花坞,就数流云轩最好,桃花坞是王爷的禁地,没有王爷的吩咐谁都不能进,所以奴婢也只是听过却没亲眼见过。”
“桃花坞?流云轩?”沈凝若有所思,忽然拍手笑道:“好,咱们到时候就搬去流云轩住。”
她一听这名字就喜欢。
闻言,小如和夏荷全都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王爷已经下令把她关到柴房里,等于是被打入了冷宫,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去住流云轩?
可是两人怕沈凝难过,谁都不敢说出口来。
外面,徐管家派来的下人们已经闯进了院子,正在对着春桃骂骂咧咧。
“快搬快搬,王爷吩咐了,王妃必须马上搬到柴房里去,不得有误,有谁敢抗命,杀无赦!”
说话的是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一脸的尖酸刻薄,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模样。
春桃识得他是徐管家手下的一名管事,姓范,当下陪笑道:“范管事,请稍微通融一下,我家王妃娘娘重病在床,受不得惊吓,等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就去柴房。”
范管事冷笑一声道:“王爷的吩咐,谁敢违抗,赶紧把这个地方让出来,王爷要在这儿养几头猎犬,耽误了王爷的事情,你们不想要脑袋了吗?”
伴随着他的话声落地,几只神情凶猛的大狗被牵进了院子,见到春桃,顿时大声吠叫起来,张牙露齿,几欲扑上。
春桃的寒毛根根竖起,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把你们这些人喂给王爷的爱犬们当点心!”范管事看到春桃吓得面无血色,得意的哈哈大笑。
把这儿改建成狗舍,当然不是楚少阳的主意,而是沈碧云。
她派兰香送了一百两银子给范管事,让他想尽办法的羞辱沈凝,最好是能刺激得沈凝当场吐血而亡。
范管事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早就想巴结沈碧云这个侧妃,见到这送上门来的好事,当然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房间里,沈凝等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小如的脸都气白了,浑身直哆嗦,要不是夏荷拉住她,她早就冲出去找范管事拼命了。
那个王爷还是不是人啊!
不但要赶她们走,还要把这里建成狗窝养狗,这种羞辱任是谁都受不了。
范管事还在大声叫嚷,气焰嚣张,什么话难听他说什么。
“大小姐,奴婢要和他们拼了,绝不能任由他们这样羞辱你!”
小如的泪珠在眼中滚来滚去,她挣开了夏荷,抓起一张板凳就准备冲出去。
“小如,站住!”沈凝一声喝止。
她脸上十分平静,看不出有半点恼怒,淡淡地道:“不过就是几条疯狗在外面叫嚣罢了,由得他们去叫,小如,夏荷,你们帮本王妃收拾东西,别因为兔子叫,耽误了种豆子!”
小如和夏荷都睁大了眼睛。
“大小姐,你为什么不生气?他们、他们已经欺到你头上来了,难道就由得他们把咱们这里当成养狗的地方?”
“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爱养狗养猪养王八,随他们去好了,等咱们搬到流云轩之后,我答应你,绝对不在流云轩养狗,好不好?”
沈凝笑嘻嘻地说道,走过去把板凳从小如手里拿下来。
“再不帮我收拾东西,小心我打你的屁股!”
小如和夏荷都是一脸看不懂沈凝的表情,可是两人还是乖乖地听从吩咐,很快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
“小如,你跟我去柴房,夏荷,你和春桃不必跟我们去了,这几天先委屈一下,还有,我交待你的事,一定要办好。”
窗户外面,范管事的催促叫骂一声比一声响,狗吠声更是不绝于耳。
沈凝充耳不闻,不慌不忙地把事情一一交待清楚,这才缓步出门。
“这是谁家的狗畜生,一直叫个不停?只知道狂吠连主子也不认,真该打死才是!”
她站在门口,看也不看院子里的范管事一眼。
范管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然后一下又绿了。
居然有人敢当面骂他是狗畜生,简直是反了天了!
他瞪着沈凝,咬牙切齿的一指,喝道:“你是哪来的臭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骂本管事是狗!”
他见沈凝穿着一件半旧不旧的衣衫,长发未梳,脸色苍白,只当她是个丫头。
沈凝脸色一沉,双眼有如一道寒冰,冷冷扫过去。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辱骂本王妃!”
“什么?你你是王妃?”
范管事吃惊得睁大眼,他在喜堂上曾经见过沈凝一眼,只是当时的沈凝把脸涂得面目全非,所以他愣是没认出来。
“辱骂王妃,犯了大不敬之罪,春桃,按王府的规矩,该如何惩罚?”沈凝冷冷地道。
春桃看了范管事一眼,心中害怕,不敢回答。
“说!”沈凝一喝。
春桃心头一跳,冲口而出道:“该掌嘴!”
“好,那你就替本王妃掌这个奴才的嘴!”沈凝冷冷一笑。
范管事一听,指着沈凝气焰嚣张的笑道:“哈哈,你算是个什么王妃,还敢叫丫头来掌本管事的嘴?告诉你吧,王爷吩咐本管事把你送去柴房,你还在这儿摆什么王妃的臭架子显威风!来人,把这个王妃给我拖去柴房!”
他这次带来的人全都是一些身强力壮的汉子,腰圆膀阔,一个个捋着袖子直奔沈凝而去。
小如抢上前挡在沈凝面前,叫道:“你们这些脏爪子,不许碰我家大小姐!”
一名汉子大掌一伸,就把小如扒拉到一边,喝道:“小丫头片子,少在这儿挡路。”
沈凝挑起了眉梢,心中冷笑。
沈碧云啊沈碧云,我的好妹妹,你的心肠还真是比蛇蝎还要毒,竟然安排了这一手。
要是原主在这里,被这些粗鲁汉子碰到了她的身体,怕是她不病死也得因为羞辱而自尽身亡了。
可是你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如今的沈凝,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逆来顺受、好坏不分的沈凝了罢。
“站住!”
她长眉一竖,冷声喝道。
她不怒自威,双眸寒冰如水,眉宇之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那些下人们一愣,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被她的威势所慑,竟然不敢上前。
范管事怒道:“上,你们给我上,咱们是按王爷的命令行事,怕她做甚!”
“呵呵,王爷?他算个屁!”
沈凝轻蔑一笑,目光冷冷地瞅着范管事:“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本王妃是你家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室王妃,是当今皇上亲口赐婚,你对本王妃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敬,你辱骂本王妃,就是辱骂当今皇上!你们这些个狗奴才,要是敢动本王妃一根手指,就是当众打皇上的脸!”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范管事和众下人们顿时呆住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再没有一个人敢告近她身前半步。
就连气焰最凶的范管事也哑巴了,像是挨了重重一记闷榻,变成了一只瘟鸡。
老天爷啊,这女人把皇上都搬出来了,他们谁还敢动她?
动她就等于是动皇帝,他们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下人们全都瞅着范管事,心里头打着退堂鼓。
范管事暗暗叫苦,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做梦也想不到沈凝会搬出皇帝这尊大佛来压他,王爷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啊!
可是王爷交待下来的事,他要是做不好,王爷非重重责罚他不可,往轻里罚,是屁股上吃笋炒肉,要是重了,说不定他脖子上的脑袋就要搬家。
“扑通”一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等抬眼看时,发现刚才嚣张跋扈的范管事居然一下子跪在了沈凝的面前。
他哭丧着脸道:“王妃娘娘,姑奶奶,老祖宗,求求您放奴才们一条生路吧,王爷吩咐奴才们请您去柴房小住两日,奴才们要是办不到,可就是死路一条啊!求王妃娘娘您大发慈悲,就饶了奴才们的狗命吧。”
他这一求饶一服软,简直惊掉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沈凝却笑了笑,心想这范管事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怪不得能爬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他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范管事,你既然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妃,还认本王妃是你的主子,本王妃也不会为难你,让你办不成王爷交待下来的差事,是不是?”
她神色淡然,慢条斯理地说道。
范管事眼前顿时一亮,暗想自己这一跪一服软,果然有门儿!
“是是是,王妃娘娘体恤下人,咱们都会感念王妃娘娘的恩德”
他正准备大肆拍对方的马屁,却被沈凝冷冷的打断。
“范管事,你刚才辱骂本王妃,这事儿该怎么算?”
范管事一下子哑巴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把心一横道:“奴才口臭,该狠狠的掌嘴!不劳王妃娘娘派人教训,奴才自己掌自己的嘴!”
他提起手来,照自己的脸就是一记巴掌,打得清脆响亮。
沈凝却“嗤”的一声笑。
“不错,打得很响,声音很动听,本王妃还没听够,继续这样打,什么时候本王妃听够了,不想听了,你就可以不用打了。”
范管事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他哪想得到自己玩的花样,居然一下子就被沈凝给瞧破了。
他苦起了脸,左一掌,右一掌对着自己左右开弓。
这次全是实打实的,声音不响,可是几巴掌下去,他的脸就肿得像个胖包子。
终于听到沈凝懒洋洋的开口。
“行了。”
范管事如蒙大赦,对着沈凝连连磕头:“奴才谢王妃娘娘恩典。”
“这院子里多了几条恶狗,乱放狗屁,臭气熏天,也住不得了,小如,你跟我去柴房住上几日。春桃,夏荷,你们留在这儿,范管事不说在要这儿养狗吗?嗯,本王妃看这几条狗儿倒也肥壮,范管事,你好好养着,等到天气冷了,就把它们炖成一锅香肉给本王妃送来,知道了吗?”
沈凝似笑非笑地瞅着范管事。
她说一句,别人就答应一句。
范管事也不敢不应,心中却道:这几条可都是王爷最心爱的猎犬,要是王爷知道自己把他的爱犬炖成了狗肉锅,非把自己剁碎了喂狗不可!
好在沈凝终于答应去柴房了,他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奴才这就派人送王妃娘娘去柴房,给王妃娘娘带路。”他像条哈巴狗似的讨好道。
“免了,范管事还是留在这儿好好养狗吧,本王妃闻不得狗臭屁。”
沈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小如拎着个小包袱紧跟在后面。
范管事的脸色尴尬之极,肿得像条缝儿的小眼紧盯着沈凝的背影。
想要破口大骂,却又不敢。
他已经快要悔青了肠子,实在不该贪图沈碧云的一百两银子,结果得罪了王妃娘娘。
要知道王妃娘娘可是皇上亲口御旨的正室王妃,这才是一尊得罪不起的真佛啊,自己怎么就一时财迷了心窍呢!
不过,不都说王妃娘娘受了重伤又染了风寒,已经病得快要咽气了吗?
可看刚才王妃娘娘痛骂自己的时候,唇如枪,舌如箭,哪有半点要死的样子啊?
他心中疑惑,可又不愿据实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禀告给王爷,在王爷心里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你们所有人都把嘴巴给我闭紧了,今天这儿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许泄露半句,要是让本管事知道有人说了出去,哼哼”
他回过身来,对着一众下人们冷冷地说道。
一扫在沈凝面前的谄媚之态,变得趾高气扬,语气中威胁十足。
刚才他跪在沈凝面前自打耳光的丑态,绝对不能传扬出去,否则府里上上下下还有谁会把他瞧在眼里。
下人们噤若寒蝉,连声答应。
醉花阁,荷花池畔。
沈碧云笑意盈盈,捧着一小盏鱼食,逗弄着池里的锦鳞,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楚少阳斜倚中栏杆上,双眸含笑,一眨不眨地落在沈碧云的脸上。
这是他心爱的女人,她的肚里还有他的孩子,看到她欢畅的笑容,他心里涌上一股满足和惬意。
女人就该像云儿这样,永远以男人为天。
他只要肯每天陪她一会儿,她就很开心,也从来不在他面前抱怨,迎接他的,永远是笑颜如花。
不象那个该死的沈凝。
楚少阳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厌恶。
自己怎么会在这种美好的时候想起那个可恶的女人!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霍然坐起身来。
“王爷,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沈碧云虽然在喂鱼,可是眼角的余光始终停在楚少阳的脸上,没有错过他的一丝细微表情。
她放下鱼食,走到楚少阳身边,偎在他怀中,娇滴滴地道:“王爷,要不你来喂鱼好不好?这些鱼儿真好看,你瞧那只头上有只红点的,它最贪吃了,就数它吃得最多,嘻嘻。”
楚少阳揽着她的腰,心不在焉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他看的却不是水中的游鱼,而是碧绿幽深的湖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抱了沈碧云的双臂用了点力,眼中漫出一抹异样的柔情。
“云儿,八年前,是你奋不顾身地跳下水救了本王,否则本王也不会有今天。本王一起想问你,当年你才八岁,怎么会有那样的勇气跳进湖里救人?”
他容貌俊美,可是性情冷峻,不说不笑的时候像冰山般让人不敢靠近。
可是此时他唇边笑意舒展,眼中的柔情是几乎要滴出水来,让他冷硬的眉眼都变得柔和了,显得格外丰神俊朗。
沈碧云的心登时跳得像小鹿乱撞,眼神痴痴迷迷地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
“云儿,云儿。”
楚少阳又唤了她两声,她才从痴迷中醒了过来,羞红着脸垂下了头,低语道:“王爷,你笑起来真好看,云儿都看呆了,以后你常常对云儿这样笑好不好?”声音甜腻,又娇又媚。
“好。”楚少阳又是一笑,“你还没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跳下水救我?是因为我对你笑了吗?”
想起当年的往事,他的心情变得异样起来,看着沈碧云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眼前的她不再是一个娇媚动人的少女,而是当年那个浑身湿漉漉,头发不停往下滴水的小女孩。
沈碧云的心跳了跳,两只白嫩的小手抓着楚少阳的衣襟,嘟起了嘴道:“王爷,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云儿当时还怎么会记得啊。”
“你不记得了?”楚少阳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随后又释然一笑,道:“是啊,当年你才那么不记得很正常。可是这么多年来,本王却一直记着当年你救我时的样子。”
他抬手轻轻将沈碧云的一缕散发拢到耳后,露出她光滑如玉的脸庞,粉嫩嫣红,像枝头绽开的三月桃花。
楚少阳的眼神中却没有惊艳,而是停驻在她的脸上,似乎要从她现在的样子找出当年的模样。
沈碧云的呼吸不由一紧,心也漏跳了一拍。
“那一年本王不慎落水,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你,你浑身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披头散发的,活像是个水鬼,倒把我又吓晕了过去,可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像水鬼一样的你,八年之后会出落得这么美,云儿,你当年救我的时候,可想到会有今天?可想到你会嫁给我,成为本王的女人吗?”
他说到动情之处,眼中柔情满溢,双臂搂住了她,在她的脸颊上深深印了一吻。
他唇瓣火热,可沈碧云的掌心中却一片冰凉。
她把头埋进楚少阳怀里:“王爷,云儿当年就知道,这辈子非你不嫁,云儿一辈子是你的女人,你永远也不要抛弃云儿好不好?”
“说傻话!你是本王最爱的女人,本王怎么会抛弃你!”楚少阳不假思索地道。
顿了顿,他又道:“云儿,你放心,这王妃的正室之位,迟早是你的,那定远王妃的凤冠,本王一定会亲手戴在你的头上,你才是本王心里的妻子,而不是什么侧妃,更不是妾!”
沈碧云听得心花怒放,仰起脸来,对着楚少阳点点头。
她眼波流动,勾魂摄魄,只看得他热血如沸,抱起她大步往房间走去。
忽然之间,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眼中的热情迅速换成了一片冰霜,冷冷地看向前方。
“滚出来!”
“奴才范同,有事向王爷回禀。”
范管事连滚带爬地从花丛中出来,跪在地上,不停地发抖,战战兢兢地道。
他暗叫自己真是倒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了王爷想和侧妃娘娘亲热的时候来,害得他没处躲没处藏,只好蹩进了花丛,扎了他一屁股的玫瑰花刺。
“什么事?”楚少阳眼中不耐。
“回禀王爷,奴才已经遵照王爷的命令,将王妃送去了柴房之中,并把原来王妃住的地方改成了犬舍……”
话未说完,就被楚少阳打断:
“饭桶!你还真是个饭桶,就这点小事也用来向本王禀报!滚!”
他正在情热如火的时候,哪有心思听他絮絮叨叨回禀沈凝的事情,尤其是一听到“王妃”这两个字,他就像是踩到了狗屎一样,心塞无比。
范管事本来想在王爷和侧妃面前邀功讨好,没想到挨了一通训斥,只好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沈碧云也恨他不识时务来打断了自己的好事,不过听到他说沈凝已经被赶到了柴房,心情顿时大好。
“王爷……”她揽着楚少阳的脖子媚笑着,扭了一扭,想要继续被打断的缠绵。
楚少阳却已经没有和她亲热的心思,将她放下来,心不在焉地道:“云儿,你先歇息吧,本王还有事,有空再来瞧你。”
说完,他就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碧云张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楚少阳的背影。
走了?王爷居然就这样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让王爷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竟然被刚才那不识趣的管事给搅和了,当真是该死!
她狠狠地绞着手帕子,咬着牙道:“兰香,把那个饭桶给我叫回来,本侧妃要好好找他问个清楚,那个沈凝,究竟什么时候才死!”
沈凝当然没有死,反而活得很悠闲自在。
柴房简陋,四面通风,她满不在乎地往硬硬的木板床上一坐,忽然“啊”了一声。
“大小姐,可是这床太硬了?奴婢给您铺上一些茅草吧,就会软和得多了。”小如道。
“不是,我刚刚才想起,有样东西忘了带来。”
“什么东西,奴婢这就回去拿。”
沈凝摇摇头道:“不用了,拿回来怕是也用不上了。”
她想起那十张被她密密张在房梁上的渔网,轻轻叹了口气。
五天了,楚少白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张网以待,他却始终没来。
她从来没有期待过他的出现,可他真的不再出现的时候,她心头却油然而生怅惘之意。
那个颜如春花冬雪般的美少年,她骂过他,打过他,也戏弄过他。
可也唯有他,曾带她离开这像囚笼一样的王府,带着她在夜色的屋脊上飞翔,带着她站在高高的皇宫顶上俯瞰这整个京都。
但从那晚之后,他再没露面。
“小屁孩,你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否则我一口咬死你!”
沈凝忽然勾起唇角,笑骂一句。
“大小姐,你要咬死谁,二小姐吗?”小如听得糊里糊涂。
沈凝忍不住在小如的额头戳了一指:“笨丫头,我咬死你!”
小如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大小姐饶命!”
两人说笑了几句,小如便开始忙碌起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乱七八糟的柴房收拾得干净整洁,破木头桌子也擦得一尘不染。
沈凝一直懒洋洋地看着,说道:“小如,不用打扫了,咱们在这儿住不了多久。”
“可奴婢觉得这里挺好,住着舒心,不用见到那些讨厌的人!”小如道,她开始喜欢起这间小小的柴房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咱们愿意在这儿安安稳稳的住着,有人却不愿意呢。”
沈凝轻轻一笑,打开沈碧云送来的礼盒,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几件珠宝首饰。
“您是说二小姐?”小如皱起了眉,“咱们都住到柴房来了,二小姐她还想怎样?”
“当然是想要我死呗。”沈凝轻描淡写:“她想要我死,可我就偏偏不死,不但如此,我还要她和楚少阳两个人恭恭敬敬地把我请出柴房,请我去住那间最大最好的流云轩。”
小如吃惊得张大嘴巴,好半天合不上:“大小姐,你说的是认真的?”
虽然沈凝说过一次,可当时她听在耳中,却并没往心里去,只当大小姐是在说笑话。
“当然是认真的。”沈凝笑了笑,揉着肚子道:“好饿,我猜不会有人给咱们送饭来,咱们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奴婢就是想做饭,也没米没粮,怎么办?”小如也饥肠辘辘,两手一摊。
“来的时候我瞧见院子旁边好像种了些红薯,咱们去刨几个出来,这里有得是木柴,咱们烤着吃。”沈凝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提到烤红薯,她就馋涎欲滴。
地里挖出来的红薯个头很大,烤熟了之后又热又香,剥开烤得焦黑的外皮,露出红澄澄的肉,好吃的小如险些把舌头吞了下去。
“大小姐,这烤红薯太好吃了,是奴婢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小如一口气吃掉了两只大红薯,撑得肚子鼓鼓胀胀的,还是意犹未尽,在那儿舔着手指。
沈凝却不让她再吃了,笑道:“红薯虽好,但不能多食,要是吃得多了,就会反酸、拉肚、打嗝,哦对了,还会不停地放屁。”
她一说完,小如就吓得把伸向烤红薯的手缩了回来,吐吐舌头道:“那奴婢不吃了,奴婢可不想像王爷和二小姐那样放响屁。”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夜深人静,主仆二人都睡得很香。
木板床很窄很只能容得下一人,沈凝睡床,小如就在床边铺了些茅草,打了个地铺。
睡到中夜,两扇木窗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沈凝和小如同时惊醒。
“没事,是窗户被风吹开了,大小姐你继续睡,奴婢去关。”
小如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去关窗。
还没走到窗前,窗前突然冒出一个脸白如纸、披头散发的鬼脸,对着她伸出血红血红的舌头,嘴里发出鬼里鬼气的叫声,十根弯弯如鸡爪的手对着她作势欲扑。
“鬼,有鬼”
小如吓得汗毛倒竖,一个脚软摔在地上,险些没晕了过去。
那鬼从敞开的窗口一下子蹦了进来,一跳一跳的。
“娘啊,还是个瘸腿鬼”
小如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浑身瑟瑟发抖,两只眼睛紧紧闭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别吃我,别吃我,我的肉不好吃,要吃你去吃二小姐”
那鬼从她身边跳过,直接扑向木床上的沈凝。
小如心胆俱裂,还是鼓足了勇气去抱那瘸腿鬼的脚,叫道:“你要吃吃我,别碰我家大小姐!”
那鬼一下子蹦到了床前,对着沈凝发出桀桀狞笑。
“大小姐,快跑!”小如发出一声尖叫。
沈凝坐起身来,不但不跑,反而迎向那鬼,伸手去抓鬼的舌头。
“喂,你这舌头装得也太差劲了吧,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你以为用块红布条绑在舌头上就像了吗?还有你从哪儿弄来的破头发,假,太假!还有这衣服,啧啧啧,下次你要扮鬼,我来教你!”
她一边说,一边拉下了那鬼的红舌头,乱蓬蓬的头发,又拉扯那鬼的衣服。
那鬼吓得双手拉住裤带直往后直蹦,叫道:“我的姑奶奶,别拉,别拉。”
他差点被自己拖到地的鬼袍绊了一跤,狼狈万状。
沈凝笑嘻嘻地下床,把拉下来的红舌头和头发往地上一扔,走到那鬼面前,一把揪住鬼的耳朵。
“小白,你好啊,好几天不露面,一出现就装鬼吓唬姐姐,把我的丫头都吓掉了半条命,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那鬼瞪大了眼睛,泄气地道:“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啊!大半夜看到有鬼,你都不怕的?”
亏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才扮成了刚才的样子,他对着镜子照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可没想到不但没吓住她,反倒被她给吓住了。
“不是我不怕鬼,是你的鬼实在是太假了好不好,下次让我指点你几招。”沈凝笑道。
“不扮了不扮了,一点也不好玩!”那鬼挣开她,身子一晃,从窗口跳了出去。
小如惊魂初定,从地上爬起来,还在簌簌发抖。
她看了看地上的红舌头,乱七八糟的假发,恍然大悟。
“大小姐,这鬼是假的啊?”
“当然是假的,这种拙劣的伎俩,只能骗骗小孩子罢了,也只有没长大的小屁孩,才喜欢玩这种吓唬人的把戏。”
沈凝撇撇嘴道。
“你再叫一声小屁孩试试看!”
楚少白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嗓音低沉,含着浅浅的怒意。
月光斜斜的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他完美无瑕的容颜淬上了薄薄的光晕,精致的眉眼沐浴在月光下,晚风柔柔地扬起了他的袍角,一袭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像是从天上降落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大小姐,快看,神仙下凡了!”小如惊艳得倒抽一口冷气,抓着沈凝的袖子激动地叫道。
“扑哧!”
沈凝忍不住笑喷了,楚少白的嘴角也抽了抽。
他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对着小如瞄了瞄,只看得小如脸泛桃花,心如鹿撞,心里一个劲地叫:天哪,天下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
她虽然没有叫出来,但沈凝眼角一撇,看她的表情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得勾起唇角。
“小白,我这丫头可是个眼皮子浅的,你要是再冲着她笑上一笑,我可不敢保证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似笑非笑。
楚少白本来正准备逗弄一下小如,闻言心头一凛,马上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脸的严肃。
“小丫头片子,你还是乖乖的睡一觉吧。”
他右指一抬,一缕指风悄无声息地飞出,正好点在小如的睡穴上。
小如眼睛一闭,往后就倒。
楚少白衣袖拂出,小如的身体就像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一样,被平平地送上了床。
“好功夫!”沈凝忍不住伸出拇指夸赞道。
楚少白翻翻眼皮,不屑道:“这叫什么功夫,雕虫小技罢了,你想看更高深的功夫吗?那你就求我,你要是求我,我就露一手给你看。”
沈凝笑着扁扁嘴:“那我还是不看了。”
“哼!”楚少白打鼻孔里冷哼一声,抬眼打量着四面漏风的柴房,啧啧两声:“小刺猬,你不是浑身是刺儿挺厉害的吗?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这几天,我三哥他是不是虐待你了?他打你了,骂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瞅着沈凝,眼底闪过一抹关切,但一闪即逝,快得沈凝都看不清。
“不必了。”沈凝摇摇头。
“为什么?”楚少白皱了下眉,他不习惯自己的好心被拒绝。
“因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我不想任何人来插手,他是怎么对我的,我全都记在心里,一点也没有忘记,我会把他所有给予我的,一点不漏的全数奉还,甚至还会变本加厉。”沈凝挑了挑眉。
她的表情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可楚少白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他拍掌笑道:“好!好!那我就拭目以待,看我三哥栽在你手下的那一天。”
看他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沈凝诧异了。
“我要对付你三哥,你不替他担心,却巴不得他倒霉一样,他还是不是你的亲哥哥啊?”
“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当然站在你这边了,你当我楚少白是那种是非不分、帮亲不帮理的糊涂蛋吗?”楚少白挺了挺胸。
沈凝不由一笑,随口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露面?”
她想这家伙是不是未卜先知啊,她准备了好几天的渔网准备捕他这条大鱼,他连面都不露。
没想到她刚刚搬到柴房中,他居然又不请自来。
楚少白的眼睛一亮,他往前一蹦,正落在沈凝身前一尺不到,结实的胸膛差点撞到了她的鼻子。
“你想我了?”他笑嘻嘻。
“胡说八道。”沈凝笑骂一句。
她当然不会承认,不过也不能否认,在他没出现的日子里,她的确是想起过他。
她不习惯和他这么近距离接触,上身微向后仰,向后退去,却被他一把揽住了腰,动弹不得。
他真的很高,尤其是这么面对面的对视,她几乎要仰起了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忽然俯下头来,精致无瑕的脸庞一下子离她非常近。
沈凝的心顿时一紧,呼吸都停住了。
这距离近得她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放大的双眼,眼睛里流光溢彩,像是无数璀璨的星星。
“你就是想我了。”他得意洋洋地断言。
虽然她嘴硬的不肯承认,但是她的表情却没有逃出他的眼睛。
月光像轻纱般笼罩在她的身上,她仰起来的脸庞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脂粉,乌黑柔顺的长发像瀑布般垂落,显得她的一张俏脸格外莹白细嫩,好像掐一下就能嫩出水来。
他几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春江秋月般潋滟动人,只消看上一眼,就会让他情不自禁地乱了心跳。
饶是这样,现在他的心跳已经快得几乎要出了腔子。
他的手扶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好像轻轻一握就能掐断似的,他不敢用力,却又怕她挣扎。
沈凝看到他白玉般的脸庞忽然浮上了一层红晕,眼神也开始避了开去,不再和自己对视。
这小子居然又害羞了!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看他装得像个花花公子的模样想要调戏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害羞,果然是个清纯如水的青涩少年啊。
“小白,你难道忘了我的身份了吗?你还不放开我?”她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
在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搂搂抱抱,就不怕她缠上他?
楚少白脸上又是一红,忍不住便要松手,可转念一想,揽着她腰的手臂反而一紧。
“不放!”
“我是你三哥的王妃,是你的三嫂。”沈凝懒洋洋地提醒他。
“什么三嫂!你和他根本是有名无实,他没有和你拜过天地,也没有饮过合卺酒,更没有和你洞过房!”他愤愤地道。
“可我和他的亲事是当今皇帝亲口指定的,我是他的王妃,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实。”沈凝眨眨眼道。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你的地方,到时候你就不是什么王妃,也不会住在这像狗窝一样的柴房里,我、我会……会……”他忽然涨红了脸,有一句话憋在心里好久好久,此时想要说出口,却又觉得害羞。
沈凝却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就摇摇头道:“我说过了,我喜欢住在这儿,我哪里也不去。”
楚少白的脸一下子变白了,全身火热的血瞬间凝固。
“你还是喜欢我三哥,不管他如何待你,就算他打你、骂你、虐待你,把你赶到柴房里,他却拥着你的亲妹妹在亲热,你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是不是!”他咬着牙道。
沈凝笑了。
“当然不是!”她有他说的那么贱吗?
“那你为什么不肯离开他!不肯离开这里?”楚少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肯离开他了?”沈凝笑着反问。
“你刚刚才说过!”他憋着气道。
“哦。”沈凝又笑了,似乎他越是生气,她就越是想笑。
“等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我自然会走,只是现在么……时机未到。”她垂下眼眸,“小白,你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
她被禁锢在他的怀里,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洌气息,虽然在她心里,他不过像弟弟一样,可实际是他已经束起了冠,古人二十而冠,那他已经可以算是个成年男人了。
“我不放,除非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到了。”他固执地道。
真是个倔强的小屁孩。
沈凝有些恼了,但她知道对付他这样的脾气绝对不能硬碰硬。
她的眼珠转了转,忽然“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他果然放松了她一些。
“你胸口这里藏了什么宝贝,**的,硌痛我了。”沈凝抱怨道,故意转移话题。
“这个么?”楚少白果然上当,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
他脱手松开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缎盒子,像献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送到她面前。
“送给你的。”他笑吟吟的,眼角眉梢有着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是什么?”沈凝好奇。
“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故意卖关子。
沈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本来不打算接受他的礼物,可是看到他的表情,又改变了主意。
就是看一眼,也不代表她就会接受。
她轻轻地打开盒盖,只见盒子里面还有一只小盒,却是用棉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弄的什么玄虚。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常玩的恶作剧,会经常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在盒子里,然后诱使小伙伴们打开。
比如毛毛虫啦,小蝌蚪啦,还有小蜜蜂啦,往往盒子一打开,就会让小伙伴吓一跳。
这个楚少白,不会也和自己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吧?
她狐疑地瞅了一眼楚少白,只见他的神情有些激动,有些紧张,还有些期盼。
揭开棉布,打开最后一只小盒,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之后,沈凝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声音里尽是赞美和惊叹。
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一朵晶莹剔透,宛如水晶雕成的冰花。
这是一朵雪莲花,每朵花瓣都雕刻得纤毫生动,舒卷自如,栩栩如生。
“喜欢吗?”楚少白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见到她欢喜赞叹的笑颜,忍不住唇角微勾。
“喜欢。”沈凝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这美丽的冰莲花就像是一个艺术品,在月光下闪耀着点点璀璨的光芒,最为奇异的是,她的鼻端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莲花的清香。
这花香竟然是冰莲花散发出来的!
可是这花明明是冰雕成的,沈凝相信自己的眼睛绝对没有看错,怎么会散发出真正的雪莲花一样的香气呢?
“这冰雕的花……怎么会是香的?”她忍不住扬起了长长的睫毛。
凑近了闻,香气更是馥郁。
楚少白也闻到了清甜的香气,却是来自于她身上的一股属于少女的甜香,沁人心脾,让他熏然薄醉,有如饮了醇酒一般。
尤其是看到她闪亮的双眸和双颊染上的浅浅晕红,他几乎看呆了。
三哥他……是瞎子吧?
这么美而动人的姑娘他居然视而不见,偏偏去宠幸那个俗不可耐的沈碧云!
这一刻他居然无比庆幸,三哥没有看到她的美。
“喂,我问你,这冰花为什么是香的!”
沈凝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下,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这是你要的东西啊,它当然是香的。”他轻描淡写地道。
沈凝皱起眉头,脸上全是不解。
“那天你喝醉了,嚷嚷着说要冰香,还要收什么鸡蛋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我没听清,不过这冰香我倒是听得很清楚,你说,这冰……是不是很香?”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他说的很轻松,可是天知道,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为了在阳春三月万物复杂的季节里,弄到这样一朵带着幽幽香气的冰花,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赶了多少里路,又遭遇了怎样的凶险。
当然,这些他一个字也不会告诉她。
他做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博得她的展颜一笑。
如此,而己。
“冰……香?冰香?”沈凝有些迷糊,她努力回忆自己醉酒之前说过的话,先是恍然大悟,继而哑然失笑。
她越想越有意思,竟然格格地笑得弯下了腰。
她想要的是冰箱,可不是这种冰……香啊。
这个楚少白,还真是个奇葩!
可是笑着笑着,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了,眼中酸酸涩涩的,一种感动的情绪紧紧抓住了她的心。
抬起眼来,她的眸光中竟然蒙上了一层轻烟薄雾,只看得他怦然心跳。
“少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她幽幽地道。
这是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在她的眼中,他不再是那个孩子气十足只知道恶作剧的少年。
他望着她春江秋月般的美丽眼眸,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我喜欢看你笑!”他冲口而出。
事实上,她常常在笑,只是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从在喜堂上第一次见到她,她的笑容就一直挂在脸上,虽然当时她脸上涂涂又红又白活像戏台上的小丑,但她却是笑着的,笑容中满是嘲弄和讽刺。
看到她谈笑自若、不着痕迹地让他的三哥和他新娶的侧妃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乖露丑,他的心情却是畅快的。
从那时候起,他就无法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他很想看看她发自内心的笑是什么样子。
今天,就在刚才,他终于见到了。
“如果你愿意,我想一直对你这样好!”
他用力咽了一下口水,想要说出这句藏在胸中己久的话,可是他越是紧张,就越是难以启齿。
可他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是他双眼涌动的热情却出卖了他。
沈凝是多么心思灵透的一个人,她清灵如水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微微一转,已经将他的心思尽收眼底,心中除了感动之外,还有淡淡的诧异。
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为什么?
她从来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见钟情,也不相信什么生死不渝的爱情,尤其是见识了楚少阳那样的渣男之后,她更对他们姓楚的男人没有半点好感。
楚少白或许是个例外。
不过他年纪还小,大约是第一次和年轻姑娘接近,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感情,或许他喜欢的,也只是她的这张脸而己。
等他冲动过后,自然会把她抛诸脑后。
就像他这次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一样。
沈凝摇了摇头,就算他是认真的,她现在也没心思陪他玩这种游戏。
“我……我……”看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抗拒之意,他心中一急,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哪知道脚下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沈凝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住了他,这才注意到他白色长袍下的右腿上竟然绑了两条夹板,缠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绷带。
“你的腿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他语气平淡,若无其事地道:“受了一点儿小伤。”
“是受了伤?还是摔断了腿?”她仰起脸来,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这朵冰山上的雪莲是从哪儿弄回来的?”
怪不得他今天的举动和平时不大一样,扮成鬼的时候是一跳一跳的,就连进门之后,他也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要不是他刚才这一失足,她都没发现他居然瘸了一条腿。
楚少白的脸忍不住红了红。
她居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可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她,他是爬冰峰的时候一不留神掉下来摔伤的腿,没的被她笑话!
不说,打死也不能承认!
“咳咳咳,就是受了一点儿小伤,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吗?”他忽然笑嘻嘻地凑近了她,“看到我受了伤,你是不是心疼了?你心疼了,是不是说明你心里有我?”
他故意嘻皮笑脸地说,可是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这是在试探,看她对他究竟有没有心……
在等她回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紧张得不跳了。
沈凝咬住了唇,怔怔地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和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柔情。
她踮起脚尖,在他光洁如玉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吻。
这一吻,让楚少白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心跳得像擂鼓,脸颊上更是滚烫一片。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她唇瓣留在他脸颊上的余温犹存,那柔嫩温润的轻轻一触,却像是星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胸中的整片燎原。
可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像是兜头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他全部的热情。
“小白,把我当成你的姐姐吧,我会像对弟弟那样对你好的。”她轻声说道。
楚少白身体重重一震,他迅速抬起眼来看她,眼底升起的是一片愤怒和羞耻。
她懂他的心,她什么都懂!她早就把他隐而未说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却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他!
这不是一种拒绝,而是一种羞辱!是一种是男人就无法忍受的羞辱!
在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被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当成弟弟,而不是男人!
他抬起手来,用力去擦被她吻过的脸颊,像是沾上了有毒的东西一样,因为太用力,薄薄的脸皮都变红了。
“姐姐?我不需要什么姐姐!”他瞪着她,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沈凝,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楚少白也是天之骄子,绝不会低声下气的向你乞求你不愿意给我的东西!”
他胸中的怒火越烧越烈,突然夹手夺过她手中的锦盒,取出那朵晶莹如玉、散发着幽幽香气的冰莲,用力掷了出去。
“叮”的一声轻响,冰莲碎成了一地的冰晶,香气却陡然一盛,变得更加馥郁。
他头也不回,长袖一甩跃窗而出,紧接着白影一闪,他的人已经在沈凝的眼前消失。
只余下窗前的银白月光,依然幽幽地散着清辉。
沈凝慢慢地低下头来,如果不是这碎了一地的冰晶碎片还在闪烁着晶光,她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是个梦。
真像是一个梦。
她蹲下来,捡起被楚少阳丢在一旁的锦盒,然后将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冰晶一点点地捡起来,放回锦盒之中,她知道这些冰块很快就会融化,所以她要尽快收集起来。
这只锦盒却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冰莲花放在里面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收集得差不多了,她捶了捶酸疼发胀的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冰花虽然碎了,却依然散发着清香。
她把锦盒收进了怀里,这是他送给她的冰香。
虽然她拒绝了他的情意,但她会好好收藏着这份珍贵异常的礼物。
她知道,他这负气一走,从此是不会再来的了。
这或许是他和她之间,最好的结束方式。
心中,不是没有一丝怅惘和失落的。
毕竟他是她穿越来这个异世后,除了小如之外,他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笑容的人。
她也看得出来,他对她是真心的好。
虽然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但她知道,这朵冰花来之不易。
京都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想必只有极遥远的冰峰上才会有万年寒冰,而他那样好的轻功,却生生的摔断了一条腿,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定是凶险之极。
她相信在这个世上,不会有人再像他一样奔波千里,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爬陡峭险恶的冰峰,只是为了她醉后的一句呓语。
她也知道,他为什么好几天没有出现,正是因为他受了伤,断了腿,行走不得。
可他刚刚一恢复行动,腿上的夹板还没解掉就迫不及待地赶来看她,送给她这样珍贵的礼物,她却给了他这样迎头一棒!
沈凝都恨死了自己的无情,楚少白又岂能不恨透了她?
但是恨……才能让他更快地忘记她吧。
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相识过。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沈凝不知道的是,在她足不出府的这几天,有人找她找得几乎要把整个京都翻个底朝天。
繁华热闹的街道每一天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小贩们每天都在扯着嗓子叫卖,热情地招徕路过的客人。
小四已经数不清楚自己有几天没有合过眼睛了。
他坐在不知道谁家的台阶上,眼巴巴地守在这儿,等啊等,从黎明等到黑夜,从黑夜等到黎明,周而复始。
沈凝主仆两人始终没有出现。
小四觉得要是再这样等下去,自己就要变成一块石头了。
可他却不敢回去。
因为自家主子给他下了严令,就算是把京都翻过来,也要找出那主仆二人,但是又不能惊动到其他人。
这简直是为难他嘛。
小四想来想去,唯一的法子就是守株待兔,在这条长街上等!
第一天,没有出现!
第二天,还是没有出现!
第三天,仍然没有出现!
第四天,小四已经要望眼欲穿了,可是沈凝主仆还没有出现。
小四没有等来沈凝,却等来了好几个像他一样急切地盼着沈凝出现的人。
其中有一人叫赵二狗的,喜气洋洋地提着两担子礼物,站在街尾的角落里,等着沈凝的出现。
据说是几天前那号称铁嘴神算的姑娘给他看了个手相,说他三天之内红鸾星动,会有大户人家的姑娘主动去他家提亲,结果才第二天,就果然有人上门提亲,只乐得赵二狗和他的瞎眼老娘合不拢嘴,巴巴地备了两份重礼给沈凝送来,哪知道左等右等,始终没看到人,把他急得抓耳挠腮,逢人就问,逢人就说,直把沈凝夸成了未卜先知的神仙下凡。
沈凝帮赵二狗算命的时候小四还没出现。
这时候他挤在人群中,听赵二狗把沈凝的算命本事宣扬得神乎其神,越听越是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这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神奇的算命本事?!
他忽然有点醒悟自家主子为啥一定要找到她了。
如果她真的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本领,她一定能帮主子解开那个让主子头疼不己的大难题!
后来又来了一名相貌清秀的中年文士,他出现的方式比赵二狗低调得多了。
他只是站在街角,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的模样,没有看到那熟悉的测字摊,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小四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中年文士正是最后一个找沈凝算卦之人。
当时他支支吾吾地说自己丢了样东西,却又不说是什么东西,忍起了众人的不满。
小四记得他那时候是一脸愁容,可是现在却是眉舒目展,眼神明亮。
“喂,你别走!”
中年文士等了半天不见沈凝出现,听周围的人议论得知她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忽然被小四一把抓住了衣袖。
“阁下是谁?”中年文士愕然回身,看见小四,却是素不相识。
“我只问你,那天你丢了东西找神算姑娘算卦,后来那东西找到了吗?”小四直截了当地问。
“找到了,找到了。”中年文士连连点头,一听到“神算姑娘”这四个字,他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语气里满满的全是感激之意。
“那姑娘真的是算术通神啊,她让我排干了后院的井水,说我那东西就在井里,我半信半疑,可没想到排干了水后,我要找的东西果然露出了水面,她真的是我的救命大恩人啊!我此次前来就是想要找这位姑娘当面道谢的,哪知道她却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唉!我欠这位姑娘的大恩,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补报了。”
“当真有这般神奇!”小四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忍不住问道:“你丢的是什么东西?”
“不可说,不可说。”那文士摇了摇头,对着小四拱拱手,径自去了。
小四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姑娘还真是神了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傻,当时主子有要事离开,他怎么也就跟着跑了呢,他应该跟在那姑娘的身后,查明白她的住处和来历才是。
“啪啪!”他提起手来,忍不住抽了自己两记耳光,嘴里骂道:“打你这糊涂小子!”
他竟然糊里糊涂地放跑了一只金凤凰!
难怪主子要惩罚他,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小四又猛地跳起身来,在后脑勺猛拍了一记。
自己还真是傻到家了,居然傻了巴叽的在这里傻等!
那叫小如的丫鬟喊那神算姑娘大小姐,说明她们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千金,她们会抛头露面地跑到这三教九流齐集的街道上来摆测字摊,肯定是为生计所迫。
说不定是家道中落,说不定是突遭变故。
说白了,那姑娘摆摊算命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赚钱!
可好死不死的,他偏偏奉了主子的吩咐,送了她一袋小金元宝。
如今有了金子,她们怎么可能还会出来抛头露面?
自己可不是蠢到家了么!
可是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现在人海茫茫,他要上哪儿去寻觅那姑娘的芳踪呢?
小四两眼望天,一筹莫展。
一早醒来,楚少阳就听到窗外“哑哑”了两声,心情顿时变得很糟糕。
推开窗户,果然看到一只乌鸦拍着翅膀从窗前飞过。
该死!
一大早听到乌鸦叫,该不会又会遇到什么倒霉事吧?
楚少阳最近变得有点胆颤心惊的。
他觉得自己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从他娶沈碧云为侧妃的那天起,就开始乌云罩顶,运气就一直没好过。
当然,他把所有这一切都归罪于沈凝。
如果她死了,那他的霉运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贱人什么时候才会一命归西,听云儿说,她应该活不了几日了。
楚少阳早就吩咐了所有下人,不得送任何东西进柴房。
他就不信,他不给她吃不给她喝,她一个病入膏盲之人还能撑得了几时。
“王爷,大事不好,奴才接到消息,说是长公主的凤銮很快就要来到咱们府上了!”
楚少阳正在享用早膳,徐管家匆匆进门禀报,神色惶急。
他顿时沉下脸来,冷冷地看了徐管家一眼,喝斥道:“徐管家,你越来越不懂规矩了,长公主是本王的皇姑姑,她来探望本王,你居然说是大事不好,你还会不会说话了?”
徐管家身子一颤,赶紧跪下道:“王爷,真的是大事不好了,不知道长公主是从哪里接到的消息,说是王妃病重,她这次过府是要来探望王妃娘娘的。”
“什么!”楚少阳一下子站了起来,险些掀翻了桌子。
他的眉毛拧成了一把锁:“我皇姑姑和那贱人素不相识,从来没听说她们两个有什么瓜葛,她怎么会来探望那个贱人!”
“奴才不知道哇,可是长公主的凤驾马上就要到咱们大门口了,该如何是好,还请王爷示下。”徐管家战战兢兢地道。
楚少阳心烦意乱,抬脚踢了徐管家一个跟斗,怒气冲冲地道:“什么事情都要本王示下,要你这管家何用!”
徐管家忍着疼,滚回来继续跪在楚少阳面前:“王爷,依奴才之见,不如赶紧腾出一处所在,将王妃从柴房迁入其中,应付长公主这一关为好。”
“那就让那贱人回到她原来住的地方去好了。”楚少阳想都不想地道。
徐管家脸拉长得像个苦瓜,道:“不行啊,王爷,王妃原来住的地方又偏又远,院子又年久失修,要是让长公主看到王爷您给王妃安排的新房是这般模样,恐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样才行!”楚少阳烦躁道。
他现在一听到“王妃”这两个字就脑门儿疼。
“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王妃已经身染重病,想来……也没几天的日子了,王爷不如就奖她一个恩典,给她一所比较好的地方暂住两日,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徐管家小心翼翼地提议。
楚少阳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可一想到长公主,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现在本王要去迎接皇姑姑,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好了。”他甩甩袖子,大步而出。
徐管家暗叫倒霉,王爷居然把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可他又不敢不应。
他在楚少阳的喜堂上曾经见过沈凝一面,以他打理王府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很快就断定这位王妃娘娘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和传言中一无是处的草包毫不沾边。
想了想,他吩咐下人们备了一乘软轿,然后直奔柴房而去。
楚少阳衣履都雅,神态恭谨地站在自家大门外面,等着迎接长公主的到来。
说起这位长公主,可是一位他惹不起,让他一见就头疼的大人物。
她乃是西楚国当今皇帝的亲妹妹,也是楚少阳的亲姑姑。
论年纪她只比楚少阳大不了两三岁,可是辈份却比他足足高了一辈,在她的面前,心高气傲的楚少阳也不得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句皇姑姑。
她的封号为安乐,意为平安喜乐,但是这位安乐长公主却是即不安,也不乐。
她生性火爆,喜欢武刀弄棒,习武练功,长年不缀,竟然也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宫中侍卫中的好手三五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的梦想是有朝一日提枪上马纵横沙场,更是常年一袭男装在京都行走,刀剑从不离身。
可她长到了二十三岁,却一直没有成亲。
不是没人向她求婚,不知道有多少攀龙附凤之人想要攀上她这只金凤凰,可她一个也瞧不上。
当今皇帝是她的亲哥哥,对这个小妹十分疼爱,亲赐她封号为安乐长公主,并几次三番要为她下旨许婚,都被她一口拒绝。
她生就一副男儿的豪爽性格,怎么肯屈尊下嫁一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文弱书生,还要侍奉他一辈子,简直是笑话!
就连当届的武状元,她也没瞧在眼里,嫌对方长得虎背熊腰,活像只大狗熊。
皇帝无奈,只好由她。
但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孽缘,二十岁那年,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安乐长公主某日在京都闲逛之时,无意中救下一名被恶霸地痞调戏的美貌少女。
她却万万没想到,她救下的这美貌少女根本不是少女,而是一名颜若好女的美男子,而她更是对这美男子一见倾心,当下二话不说,便将美男子抢回长公主府,强要拜堂成亲。
美男子才脱一难,又遇一劫。
他也是个性子倔强的主儿,誓死不从长公主,竟要咬舌自尽。
长公主对他喜欢到了极点,不敢强逼,便将他囚禁在府,想尽了法子讨他喜欢,可美男子始终对她冷若冰霜,不理不睬。
直到宣武侯怒气冲冲的找上门来要人,长公主才知道她抢来的美男子竟然是宣武侯的二公子,名叫叶廷轩,是京都中赫赫有名的才子。
她万分不舍地看着叶廷轩随他父亲而去,神情决绝,头也不回。
后来皇帝几次下旨,想要为她和叶廷轩赐婚,都被叶廷轩坚辞不就,并立下重誓,若长公主再加逼迫,有死而己!
长公主却对他念念不忘,痴心不改,但凡有叶廷轩出现的地方,长公主一定也会出现。
但她越是百般痴缠,叶廷轩对她越是厌恶,避之有如蛇蝎,只要一听到长公主的名字,他就避而远之。
长公主却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纠缠了叶廷轩整整三年,以至于所有官宦人家无人敢把女儿许给叶廷轩为妻。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早已经成为众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
远远看到安乐长公主的銮驾出现在视线里,楚少阳的脸上浮起苦笑。
说起来这叶廷轩也是他欣赏的才子,有傲骨,有气节,他曾经几次三番想要把此人召揽到麾下为己效力,却都被婉拒。
他虽然是一介白衣,却没有半点攀龙附凤之心,更不因为他尊贵的身份而假以辞色。
若是他真的能和皇姑姑结成夫妇,倒也是美事一桩。
可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一想到这事,楚少阳也忍不住为安乐长公主心中不平。
轿銮还没有停稳,安乐长公主已经迫不及待一步跨出轿来。
她照例穿了一身男装,脊背挺直,气宇昂然,天青色的束腰,腰间悬着一把龙泉宝剑。
她五官分明,眉目硬朗,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女人味,和面目俊美的楚少阳比起来,简直比楚少阳还更像个男人!
看到这样的长公主,楚少阳扪心自问,他要是叶廷轩,恐怕也会对她退避三舍。
“皇姑姑!”楚少阳笑着叫了一声,上前躬身行礼。
他和这位长公主姑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武,虽然辈分不同,但年龄相仿,感情格外亲厚。
安乐长公主面无表情,脸上更是没有丝毫笑意,看了他一眼,迈步就往府里走,步子迈得比他还大。
“你的王妃呢?带我去见她。”她开门见山地道。
楚少阳一愕,虽然早就听得徐管家说长公主是来探望沈凝的,闻言他还是有些意外。
在他的记忆里,皇姑姑应该从来没有见过沈凝才是,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要去见那贱人?
“皇姑姑,沈氏她……她得了痨病之症,病情很是沉重,太医说她这病极易传染,皇姑姑这样尊贵,还是保重凤体为好,侄儿已经为她延医治病,等她病愈之后,侄儿会带她去向皇姑姑请安问好。对了,皇姑姑,你已经许久没来侄儿的府里探望侄儿了,侄儿刚学了一套新的掌法,正好想请皇姑姑指教一二。”
楚少阳笑着说道,想要转移一下长公主的注意。
他知道长公主天性好武,最喜欢的就是和人比武打架,但她是长公主之尊,寻常之人哪里敢和她动手?
她经常会拉着府中的侍卫们过招,但那些侍卫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伸手碰到她凤体一根手指头,否则他们的脑袋还能安安稳稳地长在脖子上么。
所以她打来打去,那些侍卫们要么就是像个木头人一样只挨打不还手,要么就是掌掌劈空,脚脚漏风,打起来没有半点乐趣可言。
放眼整个京都,唯一能半真半假和她过招的,就是楚少阳这个当皇侄的了。
楚少阳当然也不会十分认真,出招的时候都是极有分寸,有时候还会故意卖个破绽,让长公主尝到点甜头。
长公主虽然总是打不赢他,却比和府里的侍卫们对打过瘾得多了。
所以长公主每逢手痒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不请自来楚少阳的府上,找他比试一番。
以往一听到“比武”两个字,长公主就会眼前一亮,什么也不顾的拉着他直奔比武场。
哪知道楚少阳这一招,今天却不灵光了。
长公主想都不想就摇头:“你想要讨打,可本公主今天却没心情教训你这臭小子,喂,你少啰嗦,快带我去见你的那位王妃,本公主今天一定要看到她,本公主从宫里带来不少珍贵药材,还带来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不管她得了多重的病,本公主都要把她治好!”
楚少阳心中暗暗叫苦,可是却不敢逆了长公主的意,只好陪笑道:“那就请皇姑姑先进去小坐片刻,让侄儿吩咐人知会沈氏一声,让她准备迎接皇姑姑的大驾。”
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沈凝怎么会入了皇姑姑的眼,居然还从宫里带来了太医给她治病。
要是这病真的给她治好了……他以后的日子还有法儿过嘛!
长公主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什么大驾小驾的,本公主从来不喜欢这些俗礼,她住在什么地方?你要是不想见她,本公主自己去。”
说完,她凤眼微眯,冷冷地看了楚少阳一眼:“臭小子,本公主本来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像那些臭男人一样,娶了一个又一个,刚刚和人家成亲三天就娶了她妹妹当侧妃,你当初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你既然娶了她,又不好好待她,真是让天下女人齿冷!”
楚少阳被她训斥得脸红一阵青一阵,张了张嘴正要分辨,长公主一摆手,不耐烦地道:“别再耽误时间,沈凝她住在哪儿?桃花坞,还是流云轩?”
她对定远王府熟悉之极,一开口说的就是王府里两个最好的住所。
楚少阳神色尴尬,支支吾吾地道:“桃花坞是侄儿最喜欢的地方,从来不让外人进去一步……”
话未说完,长公主就打断他:“那定是流云轩了,你去陪你的侧妃爱妾吧,本公主自己去流云轩。”
她看都不看楚少阳一眼,直接往流云轩的方向大步而行。
从她下了銮轿直到现在,她对楚少阳始终没露出过半点笑容,显然心中对他不满之极。
她和这个侄子素来亲厚,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摆过长辈的架子,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还是头一遭。
楚少阳碰了一鼻子灰,碍于她是自己的亲姑姑,也不敢辩驳,只好忍气吞声地跟在长公主的身后。
“皇姑姑,咱们还是先去比武场活动一下筋骨,侄儿新学的这套掌法可是厉害之极,姑姑是不是怕了侄儿,不敢和侄儿试招了?”
他故意出言出激,想再拖延一下时间。
因为他知道沈凝压根就不在流云轩。
该死的徐管家,怎么还不来报讯,他究竟把那个贱人安置在何处!
他心中暗骂。
长公主站住,挑起了长眉,瞪他一眼:“本公主会怕你这臭小子,好!那就比划一下,让本公主看看你这臭小子的功夫长进了没有,你要是被本公主教训了,可不许哭!”
楚少阳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嘻嘻地道:“那皇姑姑要是被侄儿打痛了,也不可以掉眼泪啊!”
“哼!你当本公主是那种娇滴滴的女人吗?臭小子,本公主看你就是皮痒痒了!走!”
长公主转过身,大步往比武场的方向而去。
楚少阳赶紧招招手,唤来下人,低声吩咐道:“快叫徐管家来比武场见我!”
交待完这句,他才匆匆跟上长公主的脚步,直奔比武场。
楚少阳哪里知道,这会儿的徐管家正在焦头烂额,怪不得拿条绳子勒死了自己。
他带着软轿来到柴房,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病恹恹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的王妃,哪知道他远远地就看到柴房门前有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正在兴高采烈地踢着毽子。
鸡尾毽高高的飞起,少女的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春风直送过来。
徐管事却眉头一皱。
他早就吩咐了王府上上下下,谁都不可以前来柴房,这两个丫头却是哪里蹦出来的,竟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好大的胆子!
等走到近前,他一眼就认出年轻的那个丫鬟是王妃进府进来的陪嫁丫头,名叫小如。
而另外一个姑娘……
她笑着扬起下巴,眼眸明亮,神采飞扬,那璀璨夺目的笑容让人一眼难忘。
她是谁?
徐管家眨巴了半天眼睛也没认出来,他回头问问左右,下人们全都摇头,他们也都不识得,可全都被那姑娘牢牢的吸引了目光。
他沉着脸走上前去,还没等他开口说话。
沈凝眼角的余光一扫,已经看到了他,随后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顶软轿上。
来得好快!
她微微勾唇,收起了毽子,对着徐管家点点头,却不说话。
徐管家见她傲然而立,神态高洁,心中更是有气。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哪一个不认识他是谁,谁见了他不低头矮三分。
可这丫头见到他,居然高高地抬起头,完全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她以为她是谁!
不过是自恃有几分姿色就想要爬上王爷床的丫头罢了。
徐管家打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语气很是不善。
沈凝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小如上前一步,指着徐管家喝道:“你又是谁?是哪里的奴才!居然敢对王妃娘娘大呼小叫,好大的胆子!”
“什么?王、王妃娘娘!”
徐管家吃惊得连退三步,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凝。
王妃不是受了重伤又得了痨病,已经气息奄奄地要死了吗?怎么会又是笑又是跳,还在这里欢快地踢毽子?
莫非眼前的不是人,是鬼?
他忽然觉得一股冷气从脖子后面吹了过来,两腿发软,只想转身便逃。
可是一低头,他看到沈凝的影子明晃晃地照在地上,不禁暗骂自己胆小。
这青天白日的,哪里会有鬼魂敢出来作祟!
他胆子登时又大了起来,怀疑地看了沈凝两眼,然后对着沈凝行了个礼,不卑不亢。
“王妃娘娘,奴才姓徐,是府里的管家,奉了王爷之令,前来探望王妃娘娘。”
他先试探着说了一句,说完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奴才听说,王妃娘娘患了重病,您真的是王妃娘娘?”
怎么会一夜之间,这病就好了!
难道是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沈凝目光一扫,已经将他眼中的疑惑尽收眼底,淡淡地道:“不错,本王妃的确是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差点就要死了。说起来本王妃能够一夜之间痊愈,还要多谢王爷的恩典。”
“王……王爷的恩典?”徐管家心里更迷糊了。
他还不了解王爷的心事吗?
王爷恨不得眼前这个王妃早点死掉,哪里还会给她什么恩典。
“是啊,本王妃病得只剩下了一口气,承蒙王爷的恩典,把本王妃送到这个清静之地,好像这件事也有徐管家你的功劳吧?”沈凝勾起唇角,语气里全是讽刺。
徐管家满脸通红,低头喏喏,不敢出声。
“不过本王妃吉人天相,因祸得福,谁想得到这小小的柴房之地,竟然会有治愈本王妃的灵药呢?”沈凝笑微微地道。
“灵药?什么灵药?”徐管家忍不住向沈凝身后的柴房瞅了一眼。
“怎么,徐管家想知道?”沈凝扬了扬眉,往旁边的院子一指:“那片地里种了一些红薯,你们没人给我们送饭,我的丫头便去挖了几个红薯来吃,可谁想得到,这红薯竟然会是治病的良药,本王妃今晚醒来,便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于是又吃了一顿红薯,精神越加旺盛,便拉着丫头在这儿踢了会毽子,说起来,这可不是因祸得福么?”说完,她微微抿唇,笑了起来。
徐管家和他身后的下人们全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满脸全是不可置信。
这吃红薯还能治病?
真是破天荒头一次听说。
可是看到沈凝精神奕奕的样子,他们想不信也不行。
“那奴才真的要恭喜王妃娘娘,娘娘贵体康复,王爷得知之后,一定也是欢喜之极。”徐管家说得干巴巴的,一听就是言不由衷。
沈凝笑了笑,懒得戳破他的谎言,淡淡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徐管家大驾光临这小小的柴房,可是找本王妃有什么事吗?你们要是想挖走这地里的红薯,本王妃绝不答应。”
“王妃娘娘说笑了,这些红薯治好了娘娘的病,奴才不敢擅动。”徐管家满脸的尴尬,琢磨着要怎样开口才好。
“那就好,有什么事就说吧。”沈凝不耐烦地抬抬眼。
徐管家眼珠子溜溜地转着,忽然灵机一动。
“启禀王妃娘娘,王爷当时担心娘娘的病体会传染散播,所以才会让奴才将娘娘送到这里,如今王爷已经很是后悔,重新为王妃娘娘安排了一处住所,特意吩咐奴才来接娘娘前去,王妃娘娘您瞧,这乘小轿就是王爷特意吩咐为娘娘准备的,请娘娘上轿,咱们这就离开这里吧?王爷还说,等您安顿好之后,会亲自过去瞧您呢。”
他的这番谎话说得很是动听,他以为沈凝听到王爷会去瞧她之后,一定会十分欢喜,没有半点犹豫地坐进轿子。
哪知道沈凝冷冷的嗤了一声,板起了脸道:“他想见我,本王妃还不想见他呢,他有什么好瞧的。你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本王妃在这里住得很好,哪里也不想去。”
说完,她拂了拂衣袖,转身走进柴房。
小如对着徐管家做了个鬼脸,也跟在沈凝的身后走了进去。
徐管家呆若木鸡,愣在当地。
沈凝的态度十分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长公主马上就要到了,指名道姓的要来见她,总不能让长公主亲眼看到堂堂定远王的正室王妃,住在这样一间破破烂烂的柴房中吧?
这要是传到了京城百姓的耳朵里,王爷的面子就全完了。
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引得皇上雷霆震怒,自家王爷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徐管家不禁暗暗埋怨王爷,偏偏把这个难啃的骨头交给了自己。
他要是办不好这事,王爷绝对饶不了他!
他一想到自家王爷那冷酷无情的性子,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说不得,今儿个怎么也要在长公主来到之前把王妃娘娘请出柴房!
就算是用强,他也在所不惜。
徐管家打定了主意,他走上两步,来到柴房门口,轻咳一声。
“王妃娘娘,王爷咐咐下来的事,奴才不敢不从,所以还是请王妃娘娘移步比较好,免得奴才难做。”他语气中已经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几名下人们会意,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后,对着柴房里的沈凝虎视眈眈。
“怎么,本王妃不肯移步,徐管家就要动强了是吗?好啊,你们哪个有胆子,就来把本王妃绑走好了。”她一抬手,止住了正欲上前的小如。
“小如,给我站在一旁不许动,本王妃倒要看看,他们谁敢动本王妃一根手指!”
她目光凛然,对着门外的下人们森然一望。
下人们的确没有那个胆子,对方可是王妃,她就算再不得王爷的宠爱,她的身份也在那儿摆着。
徐管家见威逼不成,利诱不得,沈凝全都不为所动,登时大为头痛起来。
“王妃娘娘,求您可怜可怜奴才,要是办不成这桩差事,王爷发起怒来,一定会要了奴才的老命的,您就给奴才一条活路吧。”
徐管家硬的不成来软的,当下双膝一屈,对着沈凝跪了下来。
他心里又气又恨,要不是长公主非要见她,他怎么会向她一个失势的王妃下跪!
“徐管家,你给我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这间柴房?”
沈凝端坐在椅中,动也不动,一双如秋泓般的眼睛落在徐管家脸上,只看得徐管家一阵心虚。
“这个……这个……”他支支吾吾,在沈凝透视般的目光注视下,他发现编好的谎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咬了咬牙,他只好实话实说。
“是安乐长公主得知王妃娘娘患病,特意过府探望,所以……所以……”他满脸通红,后面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呵呵,原来是这样。”
沈凝冷笑一声,一双冷电般的目光盯着徐管家,只瞧得徐管家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好,既然这样,本王妃也不会为难于你,想要本王妃离开柴房也不难,本王妃只有两个条件,你去告诉你家王爷,如果都能做到,那本王妃马上就走。”
徐管家登时大喜,吐出一口气来,忙不迭地问道:“王妃娘娘请讲,是哪两个条件?”
“本王妃这两个条件很简单,说难一点也不难。本王妃听说这王府里面最好的住所就是桃花坞……”沈凝慢悠悠地说道。
徐管家心头一跳,赶紧答道:“启禀王妃娘娘,这桃花坞是咱家王爷的禁地,府里上上下下除了王爷都不得擅入。”
沈凝“哧”的一声冷笑:“你不怕害怕,楚少阳住过的地方再好,本王妃也不稀罕。听说流云轩环境优美,宽敞明亮,本王妃想要搬到流云轩去住,这是第一个条件。”
徐管家心想王妃娘娘可够狠的,一下子就要走了王府里最好的所在,可是形势所逼,他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是,是,王妃娘娘的这个条件,王爷一定会答应的,您是王妃娘娘,自然该住最大最好的地方,请问王妃娘娘,您的第二个条件是?”他屏着呼吸问道。
“本王妃的这第二个条件么,比第一个还要简单。现在是你家王爷想让本王妃迁居,而不是本王妃自己想要走的,所以该怎么做,你家王爷应该心理有数,这就是本王妃的第二个条件。”
沈凝不慌不忙,一字一顿地说道。
徐管家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想了一想,才恍然大悟。
“王妃娘娘的意思是,要王爷亲自过来,请您过去?”他倒抽一口凉气,问道。
“徐管家果然聪明人。”沈凝微笑着颔首,来个默认。
徐管家的头顿时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
他一看到沈凝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是说着玩玩的,如果不答应她这两个条件,她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这里。
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先应付下来。
“这第二个条件,奴才不敢擅自替王爷做主,请王妃娘娘稍等,奴才先去回禀王爷。”
“去吧,本王妃的耐心不多,最好速去速回,不然本王妃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的。”
沈凝笑吟吟地瞅了他一眼。
她的笑容明艳动人,可是徐管家看在眼里,竟然不知不觉打了个哆嗦。
徐管家赶到比武场的时候,场子里的楚少阳和安乐长公主正斗得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为了拖延时间,让长公主比得尽兴,楚少阳不得不连卖了好几个破绽,胸口和屁股分别吃了长公主的一拳一脚。
尤其是屁股上的那一脚,长公主半点也没留情,踢得用足了力气,不但在他的裤子上留下了一个乌黑的鞋印,而且踢得他痛入骨髓,却又无法呼痛,只好强行忍住。
“皇姑姑,侄儿没得罪过您吧,您用不用使这么大的力气踢侄儿屁股啊?”
楚少阳黑着脸道。
“哼!”长公主冷哼一声,脸上更是没有半点笑意,也不打话,右掌一起,对着楚少阳的右脸就是一掌。
要不是楚少阳闪得快,就要挨上一记五指山了。
“皇姑姑,等一等再比,侄儿有事。”楚少阳向后一跃,跳出了圈子。
他眼角一撇,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徐管家。
“打不过,想逃了吗?”长公主正打得爽快,哪里肯放他离开,跟上去又是一脚,向着楚少阳的屁股踹去。
“扑通!”
楚少阳闪避不及,被她踹个正着,扑通一声摔了个脸朝下,啃了一嘴的泥巴。
他又气又恼,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吐出了满嘴的泥沙,对着长公主怒目而视。
“皇姑姑,你背后偷袭,违反了江湖规矩!”
长公主“呸”的一声:“臭小子,你新学的掌法不咋的,以后少在本公主面前吹牛皮。”
“是是是,幸得皇姑姑指点,否则侄儿就被教侄儿掌法的武师给骗了,请皇姑姑稍等片刻,侄儿去换了衣衫,然后马上陪皇姑姑去探望本王的王妃。”
楚少阳也算得是机灵百变,很快就找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长公主不疑有他,见他愿意和自己一起去见沈凝,便点了点头。
楚少阳一口气拉着徐管家来到了没人的角落,这才沉着脸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徐管家先是咽了一口口水,这才鼓足了勇气,先把沈凝的第一个条件说了。
楚少阳面沉似水,不置可否。
想搬到流云轩去住?她想得倒美!不过现在火烧眉毛,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只是这脸色就难看得很了。
“王爷的意下如何?”徐管家偷看一眼楚少阳的神色,心中惴惴。
“哼!”楚少阳重重地哼了一声。
徐管家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王爷这一哼,就代表他答应了。
“贱人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楚少阳咬牙切齿地问道。
“……”徐管家不敢说。
“说!”
“是,王爷,王妃的意思是,要王爷亲自去请她,她才肯离开柴房,搬到流云轩。”
“她做梦!”
果然,楚少阳一听就变了脸色,气得眉毛都绿了。
“想都别想!让本王去请她?她是个什么东西!”楚少阳火冒三丈,要是沈凝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一把掐死她。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徐管家早就料到自家王爷的反应,一下子跪了下来。
“王爷请听奴才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您是做大事的人,王妃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您何必和她一般见识。长公主既然点名要见王妃,您就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去柴房露个面吧?”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楚少阳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胸口像堵着一团大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何尝不知道徐管家说的有道理,可是一想到让他去向那个贱人低声下四地请求,他就觉得一股子邪火直冲脑门,恼得他想要杀人。
“啪!”
他一个大嘴巴抽在徐管家的脸上,紧跟着又是一脚,把徐管家踹翻在地。
“废物,蠢货!本王让你去办事,你就给办成了这样?你这个管家还想不想干了啊!”
徐管家不敢分辨,更不敢反抗,忍痛趴在地上任由他拳打脚踢。
楚少阳发泄了一通之后,觉得怒火稍泄,看到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徐管家,从鼻孔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
“给本王滚起来!前头带路,去柴房!”
徐管家离开之后,沈凝就吩咐小如。
“把咱们的东西收拾收拾。”
小如高兴地答应了一声。
她们带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很快就打成了一个小包袱。
“大小姐,你说王爷他……真的会亲自来请你去住流云轩吗?”小如看着沈凝,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沈凝笑嘻嘻地点点头,刮了一下小如的鼻尖:“你不喜欢住柴房,那咱们就住这里最大最好的地方去,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那儿。”
“可是……可是……”小如还是一脸的懵懂,“那个安乐长公主好像和大小姐你素不相识,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探望您啊?”
“这个么,你一会儿就会知道了。”沈凝神秘地笑了笑,她对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
“小如,把镜子和胭脂水粉拿出来。”
小如一听更是高兴,大小姐听说王爷一会儿要来,终于决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
大小姐本来就长得比二小姐好看十倍,可惜平时在国公府的时候,大小姐把二小姐当成了好人,二小姐说什么大小姐就信什么。
二小姐送了大小姐许多颜色浓烈的胭脂,说要浓妆艳抹才是美,所以大小姐总是把自己的脸涂得花花绿绿,还自以为很美,结果传扬出去,所有人都笑话大小姐是个草包花痴。
如今大小姐终于看清楚了二小姐的真面目。
要是大小姐认真打扮起来,一定会让那个有眼无珠、只把二小姐当成心肝宝贝的定远王爷惊掉了眼珠子不可!
沈凝打开胭脂盒,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涂抹抹。
小如的嘴巴张成了圆形。
“大小姐,您干嘛又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怪样子?”小如都快要哭了。
她满心期待大小姐能够在王爷面前惊艳一次,可没想到,大小姐再次把自己娇美的容貌画成了猴屁股一样。
沈凝却很满意,她转过头来。
“我这样子好看吗?”她笑着问。
“不好看。”小如撅起嘴来,满肚子的不乐意。
“不好看就对了,他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他,我为什么要露出好好的容貌给他看?”沈凝笑得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
“可是奴婢不明白,大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您明明长得比二小姐美得多,奴婢相信,要是王爷看到了大小姐的容貌,他一定会喜欢上您的!难道你就不希望王爷回心转意,和王爷重归于好吗?”
小如是一心一意地为了沈凝好。
在这个时代,男子是天,女子是地,一旦成了亲,夫婿就是女子一辈子的依靠。
而男子三妻四妾,更是多如牛毛,如何才能长久的博得夫君的宠爱,是每个女人每天挖空心思都在想的。
她想不明白的是,大小姐偏偏背道而驰,别人想要的是争宠,可她却是迫不及待地把王爷往外推。
好像王爷不是个香饽饽,而是一堆臭狗屎……
当然,在沈凝的眼中,楚少阳和一堆臭大粪没什么两样。
“你说他要是看了我的脸,一定会喜欢我的?”沈凝好笑地瞅着小如,决定给这丫头上一课。
“是的。”小如肯定地点点头。
“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容貌不像现在这么美了,我的脸上长满了皱纹,一头青丝变成了白发苍苍,你说他还会喜欢我吗?”沈凝又问。
“这个……这个……”小如瞠目结舌,答不上来。
“他肯定不会喜欢了,对不对?”
小如点点头,心里有一丝难过。
“这样的男人,你愿意嫁吗?”
小如想都不想就摇头。
她才不嫁!
“对啊,这样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和他重归于好?我为什么要他回心转意?就算他有一天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沈凝说得豪气奔放,气势十足。
小如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沈凝,忽然觉得大小姐就算是把脸涂成了猴子腚,在她看来还是那么美!
“来了!大小姐,王爷他……他真的来了!”
小如不经意往窗外瞟了一眼,正看到楚少阳脸色阴郁的大步而来,远远地就能感觉到一股寒气和杀意逼人。
好可怕!
看王爷那模样,分明是想要杀人哇!
小如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扯着沈凝的衣袖道:“大小姐,王爷好像很生气,咱们要不要找地方躲躲?”
“为什么要躲,咱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坐着等。”
沈凝扬了扬眉毛,坐在木床上一动不动。
楚少阳的脚步声停在了柴房门口。
上次来的时候,他曾经一脚踹开了房门,当时他一心一意想要狠狠地给那个贱人一个教训。
可这次他来,却是要低声下气地求她去住他府里最大最好的流云轩。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窝火,憋气,想要杀人……
徐管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感受到楚少阳身上的杀气腾腾,马上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一不小心变成了王爷的出气筒。
他看到楚少阳的两只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爆起,分明是想一拳打破屋里那女人的头。
他吓得心都揪起来了。
“王爷,不可,万万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王爷您别忘了,长公主还在等着您呐!”徐管家小声提醒道。
“呼!呼!”
楚少阳重重地呼出两口闷气,这才铁青着脸迈步进了柴房。
这个该死的女人,明知道他来了,居然不出来迎接他!
他冷如寒冰的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沈凝,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但不出来迎接他,还大模大样地坐在床上……她怎么敢!
楚少阳的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一股杀人般的寒意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吓得小如脸如白纸,偷着往沈凝的身后缩了缩。
沈凝却像是根本没看到楚少阳一样,她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奇怪,在这里往了一天一夜,没发觉闹耗子啊,怎么今儿个居然听到耗子叫?小如,你有没有听到?”
闻言,楚少阳身后的徐管家和所有的下人们全都憋不住了,差点乐出声来。
哪里有耗子?分明是自家王爷磨牙的声音啊!
这王妃娘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当面嘲笑王爷。
可他们谁都不敢笑出来,只好硬憋着,一个个全都埋着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
就连徐管家也不例外。
小如却没听出沈凝的意思来,傻呼呼地接口道:“奴婢听到了,真的有耗子叫,好像还是只大耗子。”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哧——哧——哧——”的奇怪声音。
徐管家和下人们实在是憋不住了,虽然闭紧了嘴巴,可是压抑不住的笑声还是从牙齿缝里漏了出来。
“这是什么声音?耗子放屁?”
沈凝忍不住皱起眉头,用衣袖掩住鼻子。
楚少阳本来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愤怒到了极点,只差一点就要出手杀人了。
可不知怎的,听了沈凝这句“耗子放屁”,他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感,胸口那股喷薄欲出的怒火,竟然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居然很想笑。
好在他及时忍住了。
该死!自己怎么能被这贱人一句话给逗笑?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刚落在沈凝的脸上,就一脸嫌弃地转开了眼。
那涂成了猴子屁股般的红脸蛋一映入他的视线,就让他想起了她在喜堂上出现的一幕,一股深深的厌恶和愤怒占据了他全部的心胸。
“本王来了,你可以走了吧。”他冷冰冰地说道,声音里全是厌恶,连看都不愿再看沈凝一眼。
“哟,原来是王爷大驾光临,本王妃有失远迎,不知道王爷纡尊降贵来到这小小的柴房之中,是有何贵干啊?”
沈凝笑眯眯地说道,他越是厌恶她,她就越是觉得开心。
能够让楚少阳添堵,她乐此而不疲。
她打不过他,但是她可以气死他。
“哼!你明知故问!”楚少阳气得脸色铁青,袖子重重一甩。
“莫不是王爷您听说本王妃病得快死了,所以特来见本王妃最后一面?那可要叫王爷您失望了,本王妃因祸得福,来到这小小的柴房里,反倒寻到了灵丹妙药,治好了本王妃的病。”沈凝继续笑着说道。
这件事楚少阳已经听徐管家禀报过,他心头暗恨这贱人恁地好运气,此时听沈凝一提,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不该把她送到柴房里来,说不定这贱人早就死了。
“废话少说,安乐长公主过府前来探望于你,这间柴房待不得客,你搬去流云轩居住吧。”
楚少阳忍了又忍,才勉强控制住马上要爆发的怒气,说出这番话来。
说完之后,他掉头就走。
他怕自己再多呆片刻,就会忍不住出手要了那个女人的命!
“等一等。”
他前脚刚跨出柴房,沈凝的声音就懒洋洋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楚少阳脚步一顿,却不回头,低沉着嗓子道:“还有何事?”
“你想要本王妃搬去流云轩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要事先约法三章。”
“什么约法三章?”
楚少阳额头的青筋再次跳了跳。
“本王妃不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狗,你今天让我搬去流云轩,明天你又赶我来柴房,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那不行!这是第一章,王爷可同意?”沈凝不紧不慢地说道。
楚少阳的后背僵了僵,好一会才哼了一声。
沈凝知道他这就是答应了,笑笑又道:“流云轩是本王妃住的地方,里面服侍本王妃的人要由本王妃亲自挑选,除了服侍本王妃的丫鬟婆子,你府里的人不得擅自进我流云轩,这是第二章。”
楚少阳又哼了一声。
沈凝笑得眯起了眼睛,慢悠悠地道:“第三章就是,这院子里的红薯治好了本王妃的病,所以想请王爷下令将这片院子也划给本王妃,这个不难做到吧?”
楚少阳觉得奇怪,他以为沈凝这第三章一定会狠狠地刁难自己,哪知道她所出的要求,不过是要一个荒僻之极的院子而己,反倒是这约法三章中最让他能接受的。
“行!一言为定!”楚少阳沉声道,目光阴霾地回头看了沈凝一眼。
沈凝正含笑看着他,见他转头,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忽然对他挤了下眼睛。
“王爷,你和妹妹要是闲来无事,不妨来我的流云轩坐坐,本王妃会扫榻相迎。”
“你做梦!”
楚少阳猛地爆出了一声厉喝,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沈凝笑吟吟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慌不忙地对徐管家道:“走吧,咱们去流云轩。”
流云轩果然像夏荷描述得那样,房舍整洁雅致,地方宽敞明亮,不只有小桥流水,亭台楼榭,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圃。
繁花似锦,怒放争妍。
沈凝一见就喜欢上了这里,小如更是惊喜得连连拍手。
“大小姐,这流云轩真的很美,要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就好了。”她发出一声满足地感叹。
沈凝闻言,拧了一下她的耳朵,笑骂道:“真没出息,你想在这里住一辈子,我可不想。”
“为什么啊?这里简直比咱们国公府里住的地方还要大,还要好,一辈子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小如傻傻地问。
“因为我不想为了楚少阳那个男人,搭上我的一辈子,他还不配。”沈凝笑道,拨开了珍珠串成的门帘,走进了内室。
小如愣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大小姐的意思是……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
沈凝刚刚搬进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安乐长公主就在徐管家的陪同下,来到了流云轩。
楚少阳在柴房被沈凝气得不轻,他宁肯自剜双目也不愿意再见到沈凝的那张脸,于是找了个理由远远地避了开去。
好在安乐长公主要找的人也不是他,他不肯前来,也在安乐长公主的意料之中。
“长公主在上,臣妾有失远迎,还望长公主恕罪。”
沈凝好像早就猜到楚少阳不再出现,她已经洗干净了脸,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衣裙,然后提前来到流云轩的门前等候。
她依足了规矩,对长公主行下礼去,没有半点逾规的地方。
她神态自然,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加上不施脂粉,一张脸素净莹白,长公主一见,就对她有了好感。
徐管家则一脸诧异地瞪着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谈吐有礼、举止得度的沈凝,就是不久之前他在柴房中见到的那个言语傲慢,半点也不把王爷放在眼里的狂傲王妃。
简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就是沈凝?起来说话。”安乐长公主性格豪爽,也如同男子一般。
但她毕竟是天之贵女,眼界不是一般的高,不是寻常人都能入得了她的法眼的。
放眼整个京都,能够让她看得上的人五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而她虽然是女子,但最看不起的就是女人。
徐管家本来以为她一见到沈凝,就会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长公主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也没有流露出厌恶和不耐之色。
这真是太奇怪了。
“本公主听说你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所以本公主特意前来探望于你,如今一见,你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有病在身,莫非是有人故意欺骗本公主?”
安乐长公主目光一寒,对着徐管家冷冷地扫了一眼。
徐管家赶紧跪下回禀:“回长公主,王妃娘娘前几天的确是病了,不过娘娘福大命大,吃了一剂灵丹妙药之后,这病一夜之间就痊愈了。”
“这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灵丹妙药,能让病重之人一夜痊愈?徐管家,你不会是夸大其辞吧?你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灵丹妙药,要是真的这样的灵丹,本公主也想讨上几颗。”安乐长公主明显不相信。
徐管家的冷汗都下来了:“奴才不敢欺瞒长公主,此事千真万确,长公主要是不信,可以问王妃娘娘。”
他为人圆滑老练,一句话就把问题不着痕迹地抛给了沈凝。
安乐长公主转头看向沈凝:“真有此事?”
沈凝微微一笑,对长公主躬身一礼道:“长公主前来探望臣妾,这片心意臣妾感激不尽,此事说来话长,请长公主入内叙话。”
“好。”长公主也不多言,当先便行。
她带来的侍从护卫捧着礼盒等物紧随其后。
徐管家也寸步不离。
他奉了楚少阳的命令前来探听长公主来找沈凝的目的,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开。
沈凝笑微微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
一行人走过了九曲回廊,进了流云轩的正厅。
长公主挥了挥手,道:“把本公主带来的礼物放下,你们所有人都退下,本公主有话要单独和王妃说。”
众人躬身领命,放下礼盒,然后全都退了出去。
整个大厅只剩下长公主和沈凝,还有一个徐管家。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要是走了,王爷交待下来的事情他就完不成了,可要是留下……
“你怎么还在这里?”长公主眼角一扫,看到了他,面上登露不悦。
“启禀长公主,王爷吩咐奴才,一定要侍奉好长公主和王妃娘娘,所以奴才……奴才不敢离开。”徐管家硬着头皮道。
长公主长眉一轩,喝道:“滚!”
“奴才滚,奴才这就滚。”
这下子徐管家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留下来了。
“长公主,请喝茶。”沈凝斟了一杯香茗,送到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看也不看那杯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沈凝的脸,开门见山地道:“本公主不是来你这里喝茶的,你派人知会本公主,说是有法子能够帮本公主得偿所愿,此话可是当真?”
正是因为这句话,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来到定远王府,说什么也要见到沈凝。
但如果沈凝胆敢欺骗她……当她安乐长公主手中的剑是吃素的么!
她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凌厉的剑眉下,眼中的杀机一闪即逝。
沈凝早就把她的神情和动作尽收眼底,心想这长公主果然和她猜想中的一模一样。
“长公主请稍安勿躁,听我慢慢道来,要是我说的做的让长公主不满意,长公主大可拔出腰间长剑,割下我这颗人头。”她迎视着长公主的目光,眼都不眨地答道。
从长公主的五官相貌和说话谈吐的风格,沈凝很快就判断出她是一个性格爽快的女子。
像这种性格,最不喜欢就是婆婆妈妈的人,所以她也直来直去。
果然,这句话对了长公主的胃口。
她凌厉的眼神略略缓和了些,神情肃穆,对着沈凝点点头。
“坐下说话。”
沈凝这一坐,就坐了整整两个时辰。
徐管家在外面等得是望眼欲穿,脖子都抻得长了。
他等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
这长公主和王妃应该是素不相识,可长公主一进去就是大半天没露面,她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可聊的,一聊就是这么久。
坏了!
徐管家猛地一拍大腿。
王妃娘娘不会是在向长公主告状诉苦吧?
要是她把入府以来的种种情形一五一十地向长公主和盘托出,那这件事一定会由长公主的嘴巴里传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
要知道王爷和王妃可是由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王爷对王妃这般不待见,就等于是对皇上不待见,等于打了皇帝陛下的脸啊。
就算王爷是皇上的亲侄子,恐怕皇上也不会轻易就饶恕了他。
徐管家越想越是提心吊胆。
他眼巴巴地盯着流云轩的大门,终于看到安乐长公主的身影从流云轩里走了出来,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为长公主一定会怒气冲冲,一出来就要去找王爷兴师问罪,可没想到当他的视线落在长公主脸上的时候,吃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老天爷,他没看花了眼吧?
他居然在长公主那张冷硬的五官上看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一直到长公主离开,徐管家都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听了徐管家回禀的楚少阳也是满腹不解,他本来以为长公主从流云轩出来之后,会回来找他继续比试。
到时候他就可以借机探问一下两个人交谈的内容。
哪知道长公主直接打道回了公主府,连句话也没给他留。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沈凝搬进了流云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碧云的醉花阁。
“什么?”沈碧云手上的绣花针一下子扎进了手指,一滴殷红的血冒了出来。
她顾不得疼痛,一把抓住了兰香的手腕,咬牙道:“你说的是真的?那贱人不但没死,王爷反而让她搬进了流云轩居住?”
她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兰香的皮肤里。
兰香不敢呼痛,强忍着答道:“是、是的,侧妃娘娘,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敢撒谎欺骗侧妃娘娘。”
“可是她怎么会没死?王爷又怎么会让她住进流云轩!”沈碧云气急败坏地叫道。
她当然知道流云轩是什么地方,那是她做梦都想去住的所在。
虽然她的醉花阁也不错,却不能和流云轩相提并论。
王爷虽然宠爱她,也没有把流云轩赐给她居住,可却赐给了那该死的贱人,沈凝!
沈碧云的心被一条叫嫉妒的毒蛇狠狠地噬咬着,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奴婢不敢说。”兰香战战兢兢地看她,只觉得手腕越来越痛,已经被沈碧云的指甲掏出了血来。
“不说就打死你这贱婢!”沈碧云一改在楚少阳面前温柔如水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兰香,厉声叫道。
“是……是这样的。”兰香咽了一口口水,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碧云。
沈碧云越听越是恼火,尤其是听到安乐长公主居然亲自过府探望沈凝,她更是恨得几乎要咬破了嘴唇。
要是以后有长公主给沈凝撑腰,那她今后还怎么对付那个贱人!
“贱人!该死的贱人!她怎么会勾搭上长公主的?”
“奴婢不知道。”兰香低声答道。
“什么都不知道,本侧妃要你何用!”沈碧云一记巴掌重重地抽上兰香的脸。
她似乎把眼前的兰香当成了沈凝,一巴掌接着一记巴掌打得十分痛快。
“奴婢知错,请娘娘息怒。”兰香不敢闪躲,只能跪在地上任由她发泄。
直到沈碧云打得累了,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来。
她盯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兰香,冷冷地道:“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要是王爷见到问起来,你要如何回答?”
兰香忍痛答道:“是、是奴婢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摔的。”
“啪!”又是一记巴掌抽上她的脸。
“再说一遍!”
“是……是王妃派人打的!”兰香突然福至心灵,冲口而出。
沈碧云这才微微点头,又问:
“王妃好端端地住在流云轩,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你?”
兰香咬着牙道:“奴婢奉了侧妃娘娘之命,带了礼物前去流云轩问候王妃娘娘,没想到王妃娘娘不但没让奴婢进门,反而派人狠狠地教训了奴婢一顿,所以……奴婢的脸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沈碧云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一伸手把兰香扶了起来,抚着她的脸道:“很好,你是我的身边人,她打了你就等于是打了我,本侧妃一定会让王爷作主,为你找回这个公道。”
“奴婢多谢侧妃娘娘恩典。”兰香忍泪答道。
“还有一件事,那贱人明明已经重病吐血,转眼便死,怎么会一夜之间就痊愈了呢?兰香,这件事你可有打听清楚?”沈碧云蹙起眉头,恨得几乎咬破了嘴唇。
“奴婢已经打听明白了。”
“哦,是何缘故?”
“奴婢是听徐管家身边的下人们说起来的,他们说王妃服食了柴房院子里的红薯,没想到那红薯竟是治病的良药,王妃服食了两次之后,那病居然就好了,所有人提起这件事都啧啧称奇,还有、还有……”兰香吞吞吐吐地看向沈碧云。
沈碧云的眼中露出又妒又恨的光芒:“说!”
“听他们说,王妃向王爷把那座柴房和院子也讨了去,说是那片院子里的红薯是救命的灵药,任何人都不许动呢。”兰香道。
“是吗?”沈碧云听完,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很好,任何人都不许动,本侧妃偏要去亲眼瞧上一瞧,那院子里种的红薯,究竟是什么宝贝!”
她几乎一刻也等不得,带着兰香直奔柴房。
如果那院子里的红薯真的有起死回生的药效,那她会把它们连根拔起,一个也不留给沈凝那个贱人!
沈凝搬进了流云轩之后,便把春桃和夏荷都要了过来,跟在身边服侍。
尤其对夏荷,她加力勉励了两句。
这次长公主驾临定远王府,就是夏荷替她传递了消息,这两名丫鬟对她已经是死心塌地的佩服。
这日用过早膳,沈凝就看到春桃和夏荷在一旁挤眉弄眼,笑容古怪。
她眼珠一转,抿唇笑问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夏荷抢着说道:“王妃娘娘,您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觉得大快人心。”
“究竟是什么事啊?”沈凝问道。
夏荷未语先笑,咕咕咕笑得直不起腰来。
沈凝白她一眼,指着春桃道:“你来讲。”
“是,王妃娘娘。”春桃年纪比夏荷大了一岁,为人却稳重得多,她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奴婢们一早就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据说昨天侧妃沈妃不知道为什么去了柴房,然后不知怎地,竟然失足掉进了粪坑,她的贴身丫鬟兰香急着去救她,结果两人双双掉了进去,沾了一身的臭大粪,那柴房地远人稀,两人直在粪坑里泡了好几个时辰,才被打更的更夫发现。听说侧妃沈氏洗了七八次澡,身上还是有一种臭大粪的气味,熏得让闻讯赶过去探望的王爷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匆匆离开了,哈哈,王妃娘娘,您说好笑不好笑?”
三个丫头齐声大笑。
沈凝也不由得莞尔。
她眸光闪动,转动着手边的茶杯,笑吟吟地喝了口茶。
夏荷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道:“王爷询问侧妃沈氏,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前去柴房,那沈氏答道,她是听说那院子里的红薯能治病,所以想去亲自挖几个出来给王爷做成药膳,可千不想万不想,她做梦也没想到那院子里除了种着红薯,还有一个大大的粪坑,哈哈,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她倒霉,让她打咱们王妃娘娘东西的主意!”
春桃笑着补充道:“那沈氏想要讨王爷的欢心,没想到却讨得王爷的一顿怒骂,王爷下令禁了沈氏的足,让她不得踏出醉花阁一步呢!”
小如只听得解气之极,她拍着巴掌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怪不得大小姐那天故意当着徐管家的面前说红薯治病,原来大小姐你是挖了这个陷井给二小姐跳啊!”
沈凝正色道:“如果她不起害人之心,自然也不会去柴房院子,也就不会掉进粪坑,这是她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三个丫头一齐笑着点头称是。
“今儿个天气不错,小如,你陪我出去走走。”
沈凝听见窗外的燕子在叽啾叽啾地叫着,想着这大好春光自然不能辜负。
定远王府占地极广,庭台楼榭随处可见。
沈凝站在流云轩的假山石上放眼望去,见到不远处有一方大湖,岸边种植了一排杨柳,正抽出嫩绿的枝芽。
湖面水平如镜,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她不由得来了兴趣,带着小如直奔那镜湖而去。
春风拂面,花香正浓,处处都洋溢着春的气息。
沈凝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站在湖岸边的杨柳树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笑容明媚。
阳光穿过绿丝绦,柔柔的照在她的脸上,为她美丽的轮廓淬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华。
小如却突然捡起了一块石头,“扑通”一声扔进了湖里,打破了平静的湖面。
“小如,你这是在做什么?”沈凝笑问。
“奴婢一想起二小姐她以前欺负过你,心中就有气,所以就把她当成茅坑里的石头,给丢进水里去了。”小如呼出一口气来,又捡起了几块石头,泄愤似地一块块往水里丢。
沈凝抿唇微笑,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笑道:“你是想把这一整面湖都弄臭了吗?”
小如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对,奴婢忘了,二小姐刚刚掉进了粪坑里,身上臭得紧!”
沈凝起了童心,弯下腰,捡起了一块生满了癣皮的石头,模样十分丑陋,问小如道:“这石头难看吗?”
“难看极了!”小如诚实地点头。
“好!”沈凝一扬手,将石头远远地丢进湖里,“咚”的一声沉了下去。
“这是楚少阳!”她笑着叫道。
“噢,大小姐!”小如惊得眼珠子都出来了。
“楚少阳,别人都当你是个宝,可在我沈凝眼里,你就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沈凝笑着又捡起了一块丑石头,二话不说地扔进了水里。
“本姑娘才不稀罕你这块臭石头!”又是一块!
“见你的鬼去吧!楚少阳!”
“咚!”
沈凝丢石头玩得十分开心,无知无觉。
在她身处不远处,有一条人影隐在树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下巴绷得紧紧的。
这一片小镜湖就在流云轩旁边,风景优美,绿柳垂绦,本是楚少阳平时极喜欢来的地方。
但是自从沈凝住进了流云轩之后,他就绝足不来,生怕路遇沈凝,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忍不住掐死她。
这天也是巧了,他本来是去醉花阁探望沈碧云。
进门之后,沈碧云就泪眼汪汪地迎了上来,她应该是刚刚沐浴不久,一头乌黑的秀发兀自往下滴水,湿透了她轻薄的衣衫。
秀颈白皙,衣衫半敞,肌肤似玉,曲线玲珑,本该是诱人之极。
换了平时的楚少阳看到这副情景,肯定会动情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
可今天他一想到她在粪坑里泡了好几个时辰,就隐隐觉得鼻端飘过一阵恶臭,就连她的一缕秀发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背,都忍起他一阵厌恶。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那种想要把她推开的冲动,语气生硬地安慰了她几句。
他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偏偏沈碧云没瞧出来,拉过身边的兰香跪在他面前,把事先编好的谎言加油添醋的说了一番,然后一脸委屈地求他做主。
兰香鼻青脸肿得像个猪头,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
楚少阳没等她靠近,就嫌恶地掩住了鼻子。
他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两个字就是“王妃”,偏偏沈碧云左一个“王妃”,右一个“王妃”,只听得他恼火之极。
他衣袖一拂,板起脸来冷冷地训斥道:“那流云轩本王已经赐给那女人住了,你明知道她心肠歹毒,为何不对她敬而远之,却总是要自己送上门去?兰香变成这般模样,是她咎由自取,要是乖乖地待在醉花阁里不出去,何至于受此羞辱!还有你,怀着身孕为何不在房里好生休养,偏偏要去柴房那等荒僻之地,还挖什么红薯给本王做药膳,难道堂堂王府里的厨子都死光了,需要你侧妃娘娘亲手做羹汤吗?”
沈碧云从来没有被楚少阳这么毫不留情的训斥过,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绿。
她还不肯死心,委委屈屈地道:“王爷,难道兰香被打成这个样子,就这样算了吗?就算此事和姐姐无关,也是她手下的丫头不好,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那些丫头打了兰香的脸,就等于打了云儿的脸,以后云儿在这府里更加要被人瞧不起了。”
说完,眼泪扑簌簌地垂落下来,神情楚楚可怜。
楚少阳喝道:“你是本王的侧妃,只要你循规蹈矩,有谁敢瞧你不起!可你行为不慎,这才让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你还是在醉花阁闭门思过吧,没有本王的准许,不许你踏出这醉花阁一步!”
说完,他就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只留下沈碧云和兰香呆若木鸡。
楚少阳心烦意躁,出了醉花阁之后,就随意乱走,不知不觉,沿着熟悉的道路来到了小镜湖的附近。
忽然之间,他听到有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湖畔的柳树下响了起来。
“楚少阳!”
那声音清清楚楚地叫出了三个字。
楚少阳顿时一惊,猛地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
他心头升起一阵恚怒,暗想这府里的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直呼自己的姓名。
湖畔俏生生地站着两个妙龄少女,背对着她,看不清楚容貌,但是浅碧轻红,分外夺目。
楚少阳的目光落在那穿淡绿色衫子的少女身上,这少女的背影十分窈窕,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他正蹙眉凝思,想这少女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时候,就见那绿衣少女一弯腰,捡起一块脏不拉叽的石头,对着湖水丢了下去。
“楚少阳,别人都当你是个宝,可在我沈凝眼里,你就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楚少阳的脸瞬间变得黑如锅底。
该死!她居然是沈凝!
真是冤家路窄!
楚少阳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冲出去,可是太阳穴已经开始一鼓一鼓的疼了起来。
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准备快步离开这里,来个眼不见为净,耳不闻不烦。
哪知道他刚刚走出数步,就听到了身后沈凝的笑声。
她的声音悦耳清脆,就像是一颗颗小珠子叮叮咚咚的击打在玉盘上,如果他不知道这笑声是沈凝的,或许会怦然而动。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声音刺耳之极。
“见你的鬼去吧,楚少阳!”
沈凝笑着又扔出一块石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少阳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个箭步回过头,身形一晃,已经来到了沈凝的身后。
树下的沈凝和小如一无所觉,还在兴高采烈地说说笑笑,完全没想到身后会有人突然出现。
“贱人,去死!”
楚少阳咬牙切齿,毫不犹豫地抬起右腿,一脚把沈凝踹下了湖。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沈凝像个秤砣似的掉进了湖里。
“大小姐!”小如发出一声惊叫,一转头看到了楚少阳杀气腾腾的脸,脸色顿时一白。
“王爷,你为什么要推大小姐下水!”小如虽然害怕,还是鼓足勇气质问出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几乎想要冲过去和楚少阳拼命。
“贱人该死!”楚少阳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你……你……”小如气得说不出话来,紧紧咬住了嘴唇。
她顾不得去责骂楚少阳,扑倒在岸边,对着湖水拼命叫着:“大小姐!大小姐!”
“来人!快救人哪!王妃娘娘落水了!”
“大小姐!大小姐!”
小如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浑身发着抖,要是大小姐被淹死了,那她也不活了。
湖面上突然荡起了一圈涟漪,紧接着“波”的一声,一颗湿漉漉黑发的脑袋钻出了水面。
小如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顿时破涕为笑,脸上泪痕未开,已经笑颜如花。
“大小姐,你没死啊,奴婢差点被吓死了,你快来,让奴婢拉你上来!”
沈凝一撩脸前的湿发,对着岸上看了一眼,气冲冲地叫道:“小如,刚才是哪个混蛋在背后踢我屁股!”
“是……是王爷!”小如吐吐舌头答道。
沈凝一听,气得大骂:“楚少阳,这种没品格的事你也干得出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虽然会游水,但这样猝不及防地被踢到了湖里,害得她一连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湖水,加上三月天气刚刚回暖,湖水还是一片冰寒,只冻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在水里簌簌发抖,险些抽筋。
要知道在水里抽筋是十分凶险的事,水性再好的人都可能因为抽筋而丧身水中。
楚少阳还未走远,听到身后沈凝的骂声,眉头一皱。
她居然没淹死?
哼,算她福大命大!
对沈凝的骂不绝口,他索性来个充耳不闻,加快了脚步。
直到走出很远很远,远得再也听不到沈凝的声音,他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他的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就连本来愤懑闷堵的心情也变得松快了许多。
这一脚踹得,还真是舒坦!
楚少阳心情越来越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是扩大。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算不得光明磊落,甚至还有点儿卑鄙无耻,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
可他当时就是忍不住,就是做了!
而且还一点儿也不后悔!
沈凝浑身湿漉漉地从湖里爬上岸边,已经冻得面青唇紫,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小如赶紧脱下外衫给她披上。
幸好这里距离流云轩不远,看到沈凝湿得像落汤鸡一样的回来,春桃和夏荷全都吓了一跳。
她们也来不及询问原委,便一头钻进厨房烧热水给沈凝驱寒。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沈凝才缓过一口气,觉得四肢开始暖和了起来。
她咬牙切齿地骂道:“楚少阳!”然后一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第二天醒来,沈凝就觉得鼻塞喉堵,嗓子冒火,她知道自己是受了凉,非三五天好不了。
这男人居然连在背后踢她入水这种事情也干得出来,他还有什么坏事干不出来的?
沈凝觉得自己以前还是把这个男人当成人看,但从今天起,她决定不再把他当人了。
于是,她开始对这个不是人的男人致以最亲切热诚的“问候”,从猿人时期到他的祖宗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春桃和夏荷听得是胆颤心惊。
王妃娘娘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她骂王爷的祖宗八代,岂不是连皇上也骂进去了?
敢辱骂皇上,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啊。
小如却兴奋得眉飞色舞。
“缺德带冒烟,生孩子没气眼儿!”
沈凝问候得累了,嗓子疼,终于结束了今天的问候。
小如忍不住纠正她道:“大小姐,奴婢记得是生孩子没儿。”
沈凝对她微笑道:“屁字不雅,咱们是有修养有道德的人,不可以说脏话骂人。”
“可是那天在柴房,您还骂徐管家他们是耗子放屁来着。”小如冲口而出。
沈凝不由恼羞成怒,板起脸道:“小如,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既然这么闲得慌,就出去帮我办件事。”
这个臭丫头,居然揭她的短。
“好啊,大小姐只管吩咐。”小如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帮我去药铺抓几副药回来,对了,顺便把那些首饰当了。”
她提起笔来,写了一个驱寒的药方。
她不懂得医术,却看过不少医书,其中也有很多中药方面的,记下了不少的药方药典。
能够由古及今流传到现代的,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经典。
比如神奇百变的小柴胡汤,辛热解表的麻黄汤、桂枝汤,补气补血的四君子汤、八珍汤,还有固表置汗的玉屏风散等等数之不尽,她都可以信手拈来。
但沈凝只是记了一肚皮的药方,却不会把脉看病。
三个丫鬟都惊住了。
“王妃娘娘,您还会医术?”
沈凝摇摇头:“不会。”
夏荷忍不住道:“咱们府里就有郎中,要不奴婢去请个郎中来为娘娘您瞧病吧?”
“我只是受了点风寒,不是什么大毛病,不需要看郎中,这府里的人都是他楚少阳的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药里下毒来害我。”沈凝淡淡地道。
夏荷顿时脸一红,嗫嚅道:“王妃娘娘,奴婢以前”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本王妃知道你也是上了别人的当,从今往后就别再提了,只要你以后对我一心一意,本王妃会待你和春桃都像亲姐妹一般。”
春桃和夏荷心中都是感激无比。
她们两个在王府里都被人排挤,可没想到自从跟了王妃娘娘,却处处扬眉吐气,现在整个王府里的丫鬟们谁不羡慕她们的好运气。
小如捧着首饰盒正准备离开,沈凝忽然叫住了她。
“等一等。”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说道:“你抓药回来之后,再顺便去买一些烟花爆竹回来,越多越好,记住了吗?”
“大小姐,你喜欢放烟花爆竹吗?好,奴婢一定挑最大最漂亮的买回来!”小如喜滋滋地答应了。
沈凝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小如回来的时候,果然买回来许多烟花和爆竹。
她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一见到沈凝就笑道:“大小姐,咱们这下子真的有钱了,奴婢把二小姐送来的首饰拿去京都最大的当铺去当,当了足足三千两银子!”
她兴高采烈地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交给沈凝,又道:“奴婢买了药和爆竹,一共才花了一两七钱银子,大小姐,咱们真的有钱了!”
沈凝笑着戳着她的额头:“你就是个财迷丫头!”
她服了药之后,感觉舒服了许多,身上不再忽冷忽热地直打摆子了,可是一想到楚少阳,她就心头有气。
这次她在楚少阳手里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要是她不报复回去,那她也就不是沈凝了。
可是她知道楚少阳的实力,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
要是讲打的,一百个沈凝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一个楚少阳。
但是,聪明人只需要动脑,笨蛋才动手。
沈凝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那一大堆烟花爆竹上,轻而又轻地笑了起来。
三天之后,她的病彻底好了,起床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洗漱完毕用完早膳之后,她就准备开始完成自己的计划。
小如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全是困惑之色,手中还提着一只竹编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块蓝布。
“大小姐,你说奇怪不奇怪,奴婢今天一早起来,就在房门前面发现了这只篮子,你猜这篮子里放的是什么?”
沈凝对着那篮子瞧了一眼,笑道:“是鸡蛋。”
“咦,大小姐,你怎么猜出来的?”小如吃惊得睁大眼。
“是从这儿猜出来的。”沈凝笑着从竹篮的缝隙里摘下一根鸡毛。
小如恍然大悟,接着又问道:“那大小姐你能不能猜出来,是谁把这篮子鸡蛋放在咱们门口的?奴婢已经问过春桃和夏荷,她们全都不知道,而且这流云轩除了咱们四人之外,再也没有旁人了,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奴婢都检查过房门和窗户,全都闩得好好的,这篮子鸡蛋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是天下的鸡半夜里跑到咱们房门口来下的蛋不成?”
她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听到“天下的鸡下的蛋”这几个字,沈凝心中突然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楚少白来了。
莫不是这篮子鸡蛋,是楚少白送来的?
可是,他不是负气而去了吗?
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头的。
但如果不是楚少白,这从天而降的鸡蛋又是从何而来?
“小如,把这些鸡蛋留下,那只篮子嘛,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门口,说不定第二天一早又会变出一篮子鸡蛋来,也未可知。”
沈凝笑着抿抿唇。
她本来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小如却真的把鸡蛋一枚枚堆在她面前,然后把篮子放在了门口。
沈凝不由啼笑皆非。
她瞅着那一颗颗圆溜溜的鸡蛋,又看了眼小如买回来的烟花爆竹,一个奇妙的念头产生了。
“你们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静。”
她把小如、春桃和夏荷三个丫鬟全都赶出了屋外,并叮嘱她们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听到了任何声音都不许走进房门一步。
三名丫头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不由得面面相觑。
沈凝把自己一关就是整整一天。
要不是听到房间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响动,三个丫头几乎以为她人间蒸发了。
春桃和夏荷做好了饭菜,端到门前,可谁也不敢出声打扰沈凝,只好默默地等着。
饭菜凉了,她们就端下去再换成热的,热的变凉,就再换上新的热菜。
一直到了傍晚。
“砰!”
突然之间,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打雷了!打雷了!”小如尖叫一声,双手紧紧堵住了耳朵,吓得面无血色。
“天塌了,天塌了!”春桃和夏荷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感觉到整间房屋都震得微微晃动。
好一会儿她们才发现,根本不是打雷,那声巨响分明是从沈凝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大小姐!你怎么了?大小姐,你说话呀!大小姐!”
小如第一个冲了过去,两只拳头拼命敲打着房门。
她心里怕极了,只有一个念头:大小姐一定出事了!
那声巨响一定是她买回来的鞭炮爆炸的声音,大小姐说不定被炸得魂飞魄散了。
她越想越怕,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嗓子都喊哑了。
“王妃娘娘,您在里面吗?您没事吧?您吱一声啊!”
春桃和夏桃也一起冲过去砸门。
终于,房间里悠悠的传来沈凝的声音。
“你们这三个丫头是在叫魂吗?我还没死呢。”
声音中透着疲惫和倦意,可真真切切就是沈凝的声音。
小如顿时破涕为笑,激动得不能自己。
春桃和夏荷也喜出望外,几乎要抱头欢呼起来,刚才那声爆炸把她们的小命也吓掉了半条。
要是王妃娘娘出了事,那她们以后在王府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好了,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早点洗洗睡吧,不许再来吵我,知道了吗?”沈凝的声音带了一丝不耐烦。
三个丫头对视一眼,吐吐舌头,谁都不敢说话,可谁也不放心沈凝,于是春桃抱来了被褥,三个丫头就这样守在门外,守了整整一夜。
守到半夜的时候,三个人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天亮之后,小如第一个睁开了眼睛,她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突然之间,她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瞪着面前的竹篮。
昨天晚上她睡着之前还空空如也的篮子,居然堆满了鸡蛋!
还真的让大小姐说中了!
她张大了下巴,看着那篮子鸡蛋发了半天的呆,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冲到房门口,侧耳倾听。
她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大小姐!大小姐!”
她心里怕得要死,大小姐一定出事了!
“王妃娘娘!”春桃和夏荷同时惊醒,第一个反应也是,王妃娘娘有事!
“你们三个,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烦不烦啊!”
房间里传来沈凝懒洋洋的声音。
然后“咣当”一声,房门打了开来。
“大小姐!”
“王妃娘娘!”
三个丫头看到沈凝安好无恙,全都又惊又喜,可等她们的目光落在沈凝脸上的时候,下巴差点跌了下来。
“老天哪,王妃娘娘,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春桃的嘴巴张得足以放下一个鸡蛋。
“王妃娘娘,您、您……”夏荷目瞪口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只有小如,两眼发光,眼中全是惊喜。
“大小姐,您的头发太好看了,这是怎么弄出来的?真好,真美!”
在房间里呆了一天一夜的沈凝,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本来白皙如玉的脸,现在变得像煤炭一样黑,眼睛中布满了红丝,显得极是疲惫,可是眼神中的光芒却闪亮无比。
最让三人惊掉眼球的,是她那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
本来像缎子一样垂直光滑,现在却变得蓬松卷曲,像海浪一样波澜起伏,每根发丝都散发着光泽。
小如围着沈凝转来转去,羡慕万分。
沈凝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她当然不能告诉这三个丫头,这头发是因为她试验失败,被爆竹里的硫磺给炸出来的。
那简直太丢她这个王妃的脸了。
“大小姐,奴婢也想要这样好看的头发。”小如嘟起嘴。
“好啊,这个不难,再容易也没有了。”沈凝似笑非笑地瞅着小如,眼底尽是不怀好意的捉弄。
小如哪里知道,开心得差点跳了起来。
“大小姐,奴婢就知道您对奴婢最好了。”她笑得合不拢嘴。
“不急,不急。”沈凝笑了笑,目光落在那满满一篮子鸡蛋上,轻轻“咦”了一声。
“大小姐,你是不是神仙下凡啊,连这个也能猜中!奴婢把空篮子放在这儿,今儿早上一睁眼,里面居然又装满了鸡蛋,这还不是天上的鸡半夜里下凡来下的蛋吗?”
小如激动得捧起篮子,像捧着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一样。
沈凝的心中一动。
一定是楚少白!
她已经可以百分百肯定,做这件事的人,除了楚少白,再也不会有旁人。
不过,他为什么别的不送,偏偏要送自己鸡蛋?
这是什么意思?
沈凝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送冰香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此时又清清楚楚地在她耳边回响:
“那天你喝醉了,嚷嚷着说要冰香,还要收什么鸡蛋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我没听清……”
她勾起了嘴角,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喝醉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胡言乱语,好好的“冰箱”让他听成了“冰香”,这“收鸡蛋”又是什么鬼东西?
等见到楚少白,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只是……他还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吗?
他这两天晚上都把鸡蛋送到她的门前,可就是没有在她面前露面,说明他还在生她的气,根本不想见她。
“大小姐,奴婢去把鸡蛋收起来,这些可都是天鸡下的蛋,一个个全都是宝贝。”小如紧紧抱着竹篮说道。
沈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轻轻“嗯”了一声,也没留神小如说的是什么。
小如喜滋滋地把篮子里的鸡蛋收进了柜子里,伸手又去拿她昨天放在桌子上的鸡蛋。
“大小姐,奴婢把这几个蛋也收在一起吧?”
沈凝闻言回头,见小如刚刚拿起一只鸡蛋,她的脸色顿时一变。
“小如!别动!千万别动!”她神情紧张,好像小如拿起来的不是一个鸡蛋,而是一个炸弹。
小如从来没见过大小姐这种表情,心中害怕,手一哆嗦,鸡蛋一下子从她手中掉了下去。
幸好沈凝及时赶到,伸出双掌小心翼翼地托起那枚鸡蛋,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来。
“小如,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捅了马蜂窝。”
“马蜂窝?”小如仔细看了看沈凝手中的鸡蛋,纳闷地抓抓脑袋,“这不是马蜂窝,这明明是一个鸡蛋嘛。大小姐,奴婢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奴婢分得清什么是鸡蛋,什么是马蜂窝。”
“……”沈凝无语望苍天,忍不住翻翻白眼。
老天啊,你快把这个二货小如收走吧!
“王妃娘娘,这些鸡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还是春桃细心,她看到桌子上面的鸡蛋每一个都画了一个红点,而被小如收进柜子里的鸡蛋却没有。
“嗯,不一样,大不一样。我桌子上的这些鸡蛋,你们谁都不许动,连碰一碰都不行,知道了吗?”
沈凝神情严肃,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鸡蛋轻轻放回桌上。
这几个有红点的鸡蛋可是她耗费了一天一夜的心血,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成果”。
楚少阳,希望他会喜欢这份她精心为他准备的礼物。
她双眼闪闪发亮。
是夜,刚刚敲过二更,沈凝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流云轩,直奔桃花坞。
她已经让夏荷打听清楚了,这几天楚少阳一直住在桃花坞里独居,没有去沈碧云的醉花阁,想来是因为沈碧云掉进了粪坑里,让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这真是一个天赐良机。
她没要任何人跟随。
三个丫鬟全都不会武功,带着身边反而束手束脚,不但帮不了什么忙,关键时候还会给她掉链子。
尤其是小如那丫头。
当然,她此行的目的也没有透露给小如知道,否则小如一定会担心她的安危而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当尾巴。
为了隐蔽身形,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用黑巾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在她的衣袋里,一左一右分别放了两个红鸡蛋。
嘿嘿,楚少阳,让你尝尝我精心制作出来的秘密武器,你就好好享受吧!
她对自己的成果信心十足。
一路上她没遇到任何麻烦,很顺利地就潜进了桃花坞。
这是因为王府里的护卫绝对想不到有人会这么大胆,敢闯进王府的禁地。
在桃花坞的周围,连一个守卫也没有。
因为他们都知道王爷的武功有多厉害,功力有多高深,方圆百米有什么风吹草动,绝对逃不过王爷的耳朵。
要是有人敢偷进桃花坞,那无异于找死。
可惜的是,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有沈凝不知道。
她溜进桃花坞的时候,还在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事实上,当她第一步跳入桃花坞大门的时候,房间里的楚少阳已经竖起了耳朵,两条长眉微微挑起。
他放下了正在擦拭的宝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居然有人敢闯进他的桃花坞?
一听到那人落地的脚步声,他就知道来人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人,而是一个江湖菜鸟。
甚至连菜鸟都算不上。
对付这种人,他压根不需要动用兵器,没的玷污了他的宝剑。
沈凝踮起脚尖,向着桃花林深处的那所优雅别致的小楼走去。
远远地能看到小楼中透出萤亮的烛火,很显然,楚少阳就住在其中。
她生怕踩中了地上的落叶和石子,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高抬脚,轻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就这样一步一步,距离桃林中的小楼越来越近。
楚少阳飘然出房,跃到一株高高的桃花树上,落在树梢。
晚风扬起他的袍角,桃枝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可是他却站得稳稳的,身形没有半点晃动,足见他的轻功高绝。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的沈凝。
他将沈凝那蹑手蹑足、鬼鬼祟祟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忽然觉得很是好笑。
这是从哪里来的笨贼!
就他这三脚猫的轻功,他是怎么混进自己王府来的,难道王府的守卫都是吃白食的不成?
他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机。
敢闯入桃花坞者,死!
他突然凌空跃下,右掌如刀,对着沈凌的后心直击过去。
就在这时,沈凌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危机,脖子后面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有危险!
她还来不及转身,就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像是一座大山重重地砸了上来,心中叫了一声不妙。
楚少阳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掌缘将将触及沈凝的后心,这一掌只要击得实了,沈凝定会内脏震裂,吐血身亡。
就在这时,他目光一闪,发现这个身穿夜行衣的小毛贼腰肢纤细,身形苗条,竟然是个女子。
难道是……她?
一个念头在这电光火石间钻进他的脑海。
现在撤掌已自不及,情急中,他忽然伸出左手,在右臂上一推,那开碑裂石的一掌擦着沈凝的后背而过,“砰”的一声击在旁边的一株桃树干上。
满树花瓣纷纷而落,落花如雨,美不胜收。
可惜这样的美景,楚少阳和沈凝都无心欣赏。
沈凝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地走了一圈,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倏地转过身来,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身后的楚少阳。
楚少阳见她脸上蒙着黑巾,先是一愣,接着微微冷笑,右掌虚劈,一缕劲风飞出。
沈凝只觉得脸上一凉,蒙面黑巾竟然被他一掌劈落,飘然坠地。
她一头如海浪般波澜起伏的长发也被他的掌风吹得向后飞起,乌黑的青丝在风中漫卷,点点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发上,肩头。
斯人斯景,形成了一副美丽无比的画卷。
是她!
真的是她!
楚少阳眼中尽是惊艳之色,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说话。
糟糕,居然被发现了!
沈凝面对着楚少阳,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脑海里却迅速闪过了许多个念头。
她知道自己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就这样束手就擒,她却不甘心。
她忽然仰起脸来,双眸璀璨如星,伸手拢了拢飞扬的秀发,对着楚少阳嫣然一笑。
这浅浅一笑,有如春回大地,冰融雪消。
楚少阳只觉得目眩神迷,心跳加速。
就在这时,沈凝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素手一扬,对着楚少阳抛了过去。
“送给你!”
楚少阳见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飞了过来,他生性谨慎,不敢用手去接,长袖一拂,已将鸡蛋卷在袖中。
拿到眼前一看,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鸡蛋,心中微觉诧异。
“喂,姑娘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他一抬眼,发现沈凝已经转身离开,忙拔足追去。
“好事成双,再送你一个!”沈凝回眸一笑,掏出另一个鸡蛋,扔了过去。
这次楚少阳想都不想地就伸手接过。
“姑娘,告诉我,你是谁?”
他又问了一声。
沈凝却不答,转过身来,加速奔跑。
楚少阳看着她越跑越远,微笑着站在原地,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
想从他面前溜掉?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找她找了这么久,终于又见到了她,怎么会让她再次溜走!
楚少阳笑吟吟地把玩着手中的两个鸡蛋,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沈凝的背影。
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他兴趣正浓。
他忽然觉得手中的鸡蛋有些异样,似乎变得滚烫,不由低头看去——
“砰!”
“轰!”
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沈凝笑了。
她很想回头看看现在的楚少阳是什么模样,可是来不及了。
因为她发现前面的路上已经有听到爆炸声向这里赶来的一大队护卫,身形一闪,缩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来人!快来人!”
“出事了!王爷出事了!”
“御医!快去请御医!”
她躲在暗处,看到一队队人大呼小叫、神情惊慌地冲进了桃花坞。
她看到这些人里面有徐管家,还有林嬷嬷,过了不久,沈碧云的身影也出现她的视线里。
唉,真可惜,她就带了两个霹雳蛋,全都扔给了那楚少阳,否则她真想送一个给她这个好妹妹尝尝滋味。
沈凝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看到这些人一个个像是火烧了屁股似的着急模样,她还真想过去瞧瞧那个中了自己两枚霹雳蛋的倒霉鬼变成了什么样。
可她知道自己一露面,非被发现不可。
她又等了一会儿,等到人声稍静,便悄悄地从墙角溜出来,准备不被人察觉地溜回流云轩。
“哼!”
就在这时,她耳朵忽然一动,听到了一声冷哼。
沈凝的后背顿时一僵。
有人!
而且这人就在她的身边!
她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小白,别藏了,我知道一定是你。”
那笑声虽轻,却熟悉之极,除了楚少白,再没旁人。
她说完之后,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
哪知道她等了好一会儿,楚少白始终没有出现。
“小白,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好吧,既然你还在生气,不愿意见我,那我就走了。”
她迈步欲行。
“走?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去?”楚少白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就在她的身后。
沈凝再次转身。
这次楚少白没有躲开她,他就伫立在她的面前,面容清冷,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看到这样的他,竟然给沈凝一种陌生的感觉。
“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孤身闯进我三哥的桃花坞,还想就这样大模大样的离开,你以为我三哥府里的护卫们都是酒囊饭袋吗?我和你打赌,你没走出三步,就会被人发现,当成刺客抓起来。”
他伸手把她拉进墙角的阴影里,两个人紧紧靠墙而立,这些话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出来。
他呼出来的气热热地喷在她的耳朵后边,又热又痒,让她起了一身的战栗。
沈凝轻轻一笑。
“小白,你是在担心我?”她压低了声音,有如耳语。
“哼!”回答她的是楚少白的一声冷哼。
沈凝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不过他既然肯现身出来,还偷偷地送鸡蛋给自己,说明他现在的生气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因为男人最要紧的就是面子。
“你要是不说话,那我就这样走出去,我不怕他们把我当成刺客抓起来。”沈凝故意说道。
楚少白手臂一伸,抓住她的胳膊,磨了磨牙道:“别闹。”
他四面张望了一下,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他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像只苍鹰般翩翩飞起,将她裹在其中,带着她一跃出墙。
夜色苍茫,竟然无一人发觉。
沈凝忍不住问道:“你的腿……好点了吗?”
她注意到他落地的时候用的是左足,而不是受伤的右腿。
“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他双眸炯炯看着她,眼中跳动着一小簇异样的火苗。
“……”沈凝咬了咬唇,把头扭向一边。
这小子学坏了,变得一点也不可爱了。
楚少白本来板着脸,脸上冷冰冰的,可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他的心情不由变得大好,嘴角微微地噙上了笑意。
他是被那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引过来的。
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凝躲进了墙角暗影里,不远处是举着火把闻讯赶过来的王府护卫。
他几乎可以马上断定,沈凝正是造成这爆炸的始作俑者。
楚少白不禁又是好笑又是生气。
好笑的是,她还真是古灵精怪,居然又跑来整治他的三哥。
生气的是,她也实在太胆大妄为了,她以为就凭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从他三哥手里讨得了好去?
他兄弟情深,本想过去看看三哥的伤势,那样霹雳一样的炸响,说不定三哥会因此受了重伤。
但他却听到了楚少阳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搜!要是抓不到刺客,你们就一个个提着脑袋来见本王吧!就算是掘地三尺,本王也要把她挖出来!”。
啧啧,一听就是气到了极点。
楚少白的心却落回了肚子里。
三哥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人,说明他无大碍。
不过嘛,他的目光在沈凝身上转了转,要是这丫头被侍卫们抓住,三哥绝对饶不了她。
尤其是看到她居然还想偷偷摸摸地溜出去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现在园子里的高手侍卫那么多,她只要走上两步绝对会被人发现。
这个丫头,还真是不知死活!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凝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脚下的花草树木一掠而过,楚少白带着她飞檐走壁,不禁有些心慌起来。
他不会是打算把她带走,再也不让她回王府了吧?
楚少白板起脸来不答。
他要找一个清静无人的地方,好好地教训教训她。
“小白,你的轻功真好,腿受了伤都跑得像飞一样。”
见楚少白不理自己,沈凝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赞了他一句。
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在空中飞翔般的感觉。
要是自己也会轻功就好了。
一个念头忽然钻进她的脑海里。
“哼!”楚少白又是哼了一声,可是心里却甜滋滋的,像吃了一颗裹了蜂蜜的糖,嘴角微微上扬。
“到了。”他突然停下脚步。
沈凝眼前出现了好大一片水面,比定远王府里的小镜湖大了十倍不止,湖面上倒映着一弯明月。
岸边泊着一叶小舟,楚少白拉着她轻轻一纵,已经落在小船上。
他顺手拔起竹篙,点破水面,小船便幽幽地划了出去。
荡舟湖上,晚风习习,月映湖水,潾潾波光。
楚少白不说话,沈凝也没有说话,她已经被眼前的美景看醉了。
湖的中央有一方小岛,楚少白划船靠岸,拉着沈凝上了小岛。
岛上种满了翠竹,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一条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在竹林之中,不知道通往何处。
地上绿草如茵,踩上去软软的,像是踩在长毛地毯上一样。
简直是世外桃源啊!
沈凝又惊又喜地睁大了眸子。
“小白,这是什么地方,真美!”
楚少白的脸色却不那么美,而是臭臭的。
“你就这么恨我三哥,一定要让他死吗?”他磨着牙道。
他想起那声巨大的爆炸,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弄出来的,三哥虽然没死,恐怕现在也不会好过,否则三哥不会气得像头激怒的狮子般咆哮。
沈凝好笑地瞅着他含着怨气的脸,安慰他道:“你放心,他死不了,就是会受点儿活罪罢了,要是让他这么痛快地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这个渣男贱男,居然背后踢她入湖,要不是她会水性,现在早就变成湖里的水鬼了。
她才舍不得这么快弄死他。
楚少白心里更像是堵了一块大棉花,上不来下不去的。
“你你”
他张了张嘴,好几次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你之前不是话说得很漂亮,帮理不帮亲,怎么现在后悔了?是不是看到你三哥吃了亏,想帮你三哥一起对付我这个外人?”
沈凝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淡淡的讽刺。
她早就猜到,他对她再好,在他心里也亲不过他的三哥。
“你少冤枉我,我担心的是你!”楚少白咬了咬牙,俊秀的眉毛挑了起来,漂亮的黑眸里全是怒火。
他一把握住她的双臂,用力之大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你还真是大胆!你知不知道我三哥的功夫有多高?以你这点身手想要暗算他真是做梦!这次你还能活着,真的算是你命大!”
楚少白很生气。
他气的是她不知轻重,胆大包天,这次她能侥幸逃脱,可下一次呢?万一他没有出现呢?
“我”沈凝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视下,垂下了眸子,闭口不语。
他说的没错。
事实上,她现在回想当时的情形,还真是后怕。
当那股凌厉的危机和杀气从身后传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她实在是太小瞧楚少阳的武功了。
她没有想到在书上看到那些描写内功高手的飞花摘叶、听音辨形的功夫全都是真的。
这个楚少阳的武功,绝对可以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
可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把楚少阳这只老虎当成了病猫,还想去老虎尾巴上拔它的毛,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要是当时楚少阳那一掌没有击中桃树,而击在她的背心呢?
那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虽然她当时情急智生,扔出两个霹雳蛋,可她也因此在楚少阳的面前暴露了她的本来面目。
她现在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一天会碰面。
要是楚少阳发现是自己把他炸了个满脸开花,他非抽了自己的筋、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恐怕他还会有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沈凝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现在才知道害怕,晚了!在这个世上,得罪了我三哥的人,还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我三哥这个人睚眦必较,你最好求神保佑让他一辈子找不到你吧。”
楚少白白了他一眼,没有忽略她的微微一抖。
他嘴上虽然说得冷酷,却解下了黑色大氅,披在她的肩上。
沈凝觉得心中一暖。
“小白,你会帮我的,是不是?”她忽然侧过头,对他柔柔一笑。
他的心咚的一跳,呼吸顿了顿,哼了一声。
“你想让我帮你对付三哥?办不到。”他面无表情,一口拒绝。
这个丫头以为对他笑笑,就想让他们手足相残?
他可以帮她捉弄三哥,看三哥出乖露丑,但要是有人想要害了三哥的命,他楚少白绝对不会答应。
就连她也不行!
沈凝也不生气,微笑道:“小白,你的轻功很好,你愿意教我轻功吗?”
“学轻功?”楚少白愣了愣,转头看她,“你说的帮你,就是教你轻功?”
“是啊。”沈凝扬了扬眉毛,满不在乎地往草地上一坐,顺手拔了一根青草嚼了嚼,又吐了出来。
她的动作自然之极,没有半点造作,和他平时见惯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们完全不同。
“为什么想学轻功?”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和她肩并着肩。
“当然是为了逃之夭夭啦。”沈凝嘻嘻一笑,吐了一下舌头,“我今天把你三哥得罪狠了,我怕他下次看到我,会扑过来掐死我,要是我能有你这么好的轻功,我打不过他,我可以跑啊!”
楚少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以为这轻功是说学就能学会的吗?
要想从他三哥面前逃走,她再练十年也做不到。
不过,她要是真的学会了轻功,万一遇到危险,她就多了一个可以保命的法子。
“好,我教你。”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沈凝有些兴奋:“轻功难学吗?”
“当然不难。”楚少白想都不想地答,对他而言,的确很容易,“不过,你会内功吗?”
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她根本没有半点内力。
她会一些普通的拳脚功夫,但那些功夫在他和他三哥这种武功高手眼里看来,就和小孩子的把式一样,不值一哂。
“一点也不会。”沈凝老老实实地摇头。
“如果没有内力相辅,只练轻功的话很难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楚少白有些为难,想了想道:“要不我先教你一套内功心法?”
沈凝的眼睛一亮,她当然想学内功,可是她从书上也知道,内功都是循序渐进,没有一蹴而就的。
“我不用练到登峰造极,只要能跑得比现在快就行。”
“要是这样就简单得多了,我现在就教你轻功的入门心法。”楚少白琢磨了一下,“你可要记好了,我只念一遍,要是你太笨记不住,我可不教第二遍。”他故意说道。
沈凝轻轻一笑,点头答应。
“好,那你听着,一共有八句口诀。”楚少白朗声诵道:“气清身自轻,气浊身自沉。先天充盈满,一气化三清。有体轻如燕,有体如浮萍。成就飞檐技,造化各不同。”
他吐字清晰,可是语速极快,念完之后,炯炯地看向沈凝,目光中尽是不怀好意的捉弄。
“你要是记不住,那就叫我一声好哥哥,你叫一声,我就重复一遍给你听。”
嘁,不就是八句话么,又不是八万字,她怎么会记不住!
沈凝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记住了,记住了,就这几句?还有吗?”
楚少白略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当然还有,你听好了。举重若轻似无物,草上跑时似神行。切记有腿不练手,且看蜻蜓懂平衡。一股真气提胸牌,跃空转神足尖能。芦苇一叶能渡江,全靠平衡显神通。”
“记住了,还有没有?”沈凝又点点头。
这对她而言,没有一点儿难度。
楚少白这下真的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全都记住了?”
他自问也算是聪明绝顶,学这套轻功口诀的时候,他的恩师只念了两遍他就记得一字不漏,曾让他恩师大大地夸赞了他一番。
可她居然一遍就能记住,登时让他大大地不服气起来。
“好,下面这段口诀有点长,你可要好好听着,我还是只念一遍,你要是记不住,就要连叫我十声好哥哥。”
“没问题!”沈凝毫不犹豫地答应。
他看着她微抬的下巴和那骄傲的语气,不禁起了好胜之心。
“身轻如燕无我身,一鹤冲天御风行”他一口气不停,直念下去。
这篇口诀足足有七百字,当年他用了一柱香的时间才背得一字不差。
他就不信他只念一遍,她真的会记住,她的这十声好哥哥是叫定了。
“功成不可显于外,行道养气正保身。”
他念完了最后一句口诀,然后双眼含笑注视着她。
沈凝双目微闭,默默记诵。
看到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楚少白不禁好笑。
“你要是能背得一字不差,我愿意拜你为师!”他笑吟吟地说道,一脸的笃定。
沈凝蓦地睁开眼情,对他盈盈一笑,红唇轻启,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
“小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反悔啊?”
“我自然不悔,可你要是背不出来,以后你不许再喊我小白,你要一直叫我好哥哥。”他促狭地笑道。
“一言为定。”沈凝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好徒儿,你就等着叫我师傅吧。”
“身轻如燕无我身”她开始慢慢背诵起来,声音清脆玲珑,刚开始语速缓慢,后来就越来越快,越来越流利,像是山石中的溪流冲出山谷,飞溅在石头上,琳琳琅琅,语速快得他几乎捉不住。
她很快就背到最后一句:“功成不可显于外,行道养气正保身。”
整整七百字,居然一字不错!
楚少白目瞪口呆。
“小白,叫师傅吧。”沈凝翘了下鼻子,笑的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不叫!”楚少白磨了磨牙,把脸扭向一边。
打死也不能叫!
叫了他以后在她面前还能抬得起头来嘛!
“喂,小白,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可不能赖。”沈凝笑着踮起脚尖,扳住他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你想耍赖不成?”
“我就耍赖了,你奈我何!”楚少白恼羞成怒地瞪着她。
星光下,她微微仰起的脸秀美脱俗,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星星,唇角漾着浅笑,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美得出奇。
他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心怦怦直跳,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她弧度悦目的唇上,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好吧,不叫就不叫,也没什么大不了,喂,小白,你教我的都是轻功口诀,我该从哪儿开始练习呢?”
她眼中一片坦荡,眸子清莹如水,带着盈盈笑意。
楚少白不由为自己升起的念头感到羞愧,他收起心猿意马,正色道:“下面我就正式传授你一些窍要,你要好好学。”
一个教,一个学,不觉时间飞逝。
东方的天空升起鱼肚白,天色渐晓。
楚少白道:“这些就足够你练上三个月的了,这三个月只要你勤加练习,轻功就会有小成。”
她的聪颖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两个时辰他教给她的东西,当年他足足花了三天才记住,可他只要说过一遍,她就能记得一丝不错。
“小白,谢谢你。”
沈凝也觉得这一晚上获益良多,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哼,三个月后要是练不到登萍渡水的地步,本师傅就把你开革出门!”他板起脸严肃地道。
“明师出高徒,我要是练不到家,不是我本事不济,而是你这师傅教的不好,是低手,是暗师!”她笑着对他做了个鬼脸。
楚少白啼笑皆非。
他和她斗嘴,永远占不了上风。
沈凝双臂为枕,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看着星星一颗一颗隐没地逐渐变白的天空里。
他则坐在她身边,望着宁静如镜的湖水。
可是他心潮起伏,半点也不平静。
他本来已经下了决心不再见她,可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脚步,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心。
他还是忍不住每天晚上偷偷地去瞧她,徘徊在她的窗外,却始终没有踏进她的房门一步。
那天晚上,她用那样残忍无情的方式拒绝了她。
他是个男人,他也有男人的骄傲和尊严,他绝对不会向她乞求施舍!
要不是今天晚上看到她形势危急,要不是看到她亲手给了他三哥一个狠狠的教训,他绝不会再露面。
他本来想救了她之后转身就走,却因为她不经意的一句关心而再次燃起了希望。
她关心他的伤势,是不是表明在她的心里,除了三哥之外,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嘻嘻。”沈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他转头,看着她笑,微笑道。
“我在想你三哥。”她笑得眼睛弯弯的。
楚少白的脸顿时一黑,心里像堵了一块大棉花。
他现在心里眼里全是她的影子,可她明明在他的身边,想的人却是他三哥?而且一提起三哥,她就笑得这么开心?
“你不是很恨我三哥吗?怎么还会想他?”他冷着脸道。
他的心在作痛,被一条叫嫉妒的毒蛇噬咬着。
三哥对她负心薄幸,她对三哥由爱生恨,她口口声声说恨三哥,正是因为爱之深所以才恨之切。
否则她为什么不肯接受自己,为什么不肯离开那个囚笼一样的王府?
他的手握住了地上的青草,不知不觉地用力,染了一手青青的草汁而浑然不觉。
沈凝哪里知道他复杂的心事,她笑嘻嘻地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
“谢我?”
谢他把她送回到他三哥身边吗?
楚少白再次咬牙。s
“谢谢你送给我的鸡蛋,要不是看到它们,我还想不到那个好法子,哎,可惜我没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中了我两枚霹雳蛋,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沈凝格格笑个不停。
她觉得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楚少白却觉得心口堵得更难受了。
“捉弄我三哥,看到他倒霉,是不是让你很开心?”他憋着气,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他很喜欢看她的笑,尤其是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灿烂明媚,让他觉得整个天都亮了。
可她的笑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三哥。
“是啊,当然开心。”
“那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不开心?”楚少白忽然问。
沈凝微微一愣,然后缓缓点了下头。
她没有否认,也不想否认,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是雀跃的,放松的,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悦。
楚少白的心跳开始加快。
“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我三哥?”他冲口而出。
这个问题在他心底盘桓了好久,好久,终于问出了口。
问完之后,他的脸情不自禁地红了红,神情紧张地望着她。
“喜欢你三哥……”沈凝眨了下眼睛。
楚少白的心忽然沉了下去,脸上的光采一下子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她忽然笑了,张大了眼睛,好像他问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我喜欢他?小白,你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是你傻还是我傻?我喜欢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的眼神瞬间亮了。
“那你喜欢的人是我,对吗?”他屏着呼吸问,几乎不敢眨眼睛。
“我是很喜欢你啊。”沈凝微微一笑,“不过是像……”
他忽然逼近了她,威胁道:“你要是再敢说我像弟弟,我就……”他凶霸霸地瞪着她,磨了磨牙。
“好,我不说。”沈凝抿唇一笑。
“嘴上不说,心里也不许说!”他又道。
沈凝又点点头,眸光清澈含笑。
他怔怔地看着她比天上星星更美丽的眼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真想要一把抱住她,去亲亲她的双眼。
他的双臂微微一动,又强自忍住,告诉自己说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她要是再这样看着他,他都不敢保证自己接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上次居然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负气而去。
她明明是喜欢他的,她留在他脸颊上那浅浅一吻让他回味了好久好久,如果她要是不喜欢他,她怎么会亲他!
她不承认,他不会再逼她。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三哥的正妃,如果他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就要先帮她摆脱掉这个身份,恢复自由之身。
可是,她和三哥的亲事是皇帝亲口赐婚……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绝对不容反悔。
一想到皇帝,他忽然觉得心中一冷,满腔的热情都被冻成了冰。
“以后,你要是不开心了,我就带你来这里,好不好?”他把心一横,把所有的不快和烦恼都抛到了脑后,他只想让她开心的笑。
要是她愿意,他可以随时带她走。
“好。”
沈凝笑了笑,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倦意上涌。
她已经足足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这里清风徐徐,环境清幽,绿茸茸的草地更是像床一样诱惑着她。
“小白,送我回去吧,我困了。”她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合上了眼睛。
“嗯。”
楚少白答应了一声,身子却一动不动。
他舍不得走。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觉得温馨甜蜜,一想到要把她送回到三哥身边,他就心中发堵。
沈凝本来只是想假寐一会儿,可刚闭上眼睛,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听不到她说话,楚少白侧头去瞧,才发现她居然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她的睡颜宁静恬淡,似乎正在做什么好梦,唇角微微上翘,像一枚嫣红水润的水红菱。
他忽然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想要移开视线,却说什么也舍不得。
心中一个小声音不停地在对他说着,亲一下,就偷偷地亲一下,她一定不会知道。
他被这声音蛊惑了,慢慢地对着她倾过身去。
不知不觉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红润饱满的唇就在他眼前,他只要轻轻一低头,就能触到。
一股淡淡的甜香萦绕而来,她的几根秀发被风拂起,划过他的脸庞,很痒。
他的心里也有一个小虫子,咬得他痒痒的。
他闭了闭眼,正准备不顾一切也要在她唇上亲一亲,尝尝他渴求己久的感觉。
一阵清风袭来,她瑟缩了一下,忽然翻了个身,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像是在寻求温暖一般。
这个动作让他一下子全身都僵硬了。
他双臂垂直,紧紧贴在自己的大腿上,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她的身体。
他的心里燃烧了一把火,差点把他烧化了。
她就靠在他的怀里,可是他却不敢去抱她。
他正是年少血气方刚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种软玉温香抱满怀的诱惑。
他怕自己一抱之下,就会做出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来。
可是要让他离开,却又舍不得。
天知道这样的情形,他在梦里做过了无数次,可是等他醒来,才发现不过终究是做梦而己。
他的一颗心饱受煎熬,每一时每一刻对他都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沈凝却倚在他怀中,睡得又香又甜。
春天的清晨,鸟儿一早就在树梢啁啾欢唱。
沈凝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又回到了流云轩卧房中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还穿着昨夜的那套夜行衣,整整齐齐,连衣带上的结都是她亲手打的,完全没有解开过。
沈凝坐起身来,微微地笑了。
这个小白,还真是个守礼的君子,并没有趁她熟睡就对她做什么越轨的行为。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拍得砰砰直响。
春桃的声音激动地叫道:“王妃娘娘,您起身了吗?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王爷、王爷他来瞧您来啦,现在已经进了咱们流云轩的大门了!王妃娘娘……”
什么王爷?哪个王爷?
沈凝刚刚睡醒,意味还朦朦胧胧的。
忽然她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眼珠子睁得大大的。
这是定远王府,还会有哪个王爷,自然是楚少阳。
该死,这楚少阳怎么会来流云轩?
他一定是来找她算账的!
这是沈凝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不行,赶紧逃!
沈凝推开窗户就想往外跳。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楚少阳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发现她是谁。
莫慌,莫慌,千万不能在那渣男面前慌了阵脚,露出破绽。
她不禁鄙夷了自己一下。
自己要是逃了,这岂不是做贼心虚,反而更容易忍起楚少阳的怀疑。
她轻轻咳了一声,走过去打开房门,镇定自若地扫了春桃一眼,声音平淡无波:“不就是楚少阳来了嘛,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瞧你那慌慌张张的样子,本王妃还以为是野猪闯进咱们院子里来了呢。”
听到沈凝的话,春桃顿时一脸的尴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本来兴奋得满脸发红,她可是第一次看到王爷前来探望王妃,做为王府的丫鬟,她当然盼望王妃能够和王爷重归于好,要是王妃得了王爷的宠爱,她们几个丫鬟的地位也会在王府里水涨船高。
“这一大早,他来做什么?你告诉他,我受了风寒,不见。”沈凝懒洋洋地道。
“王妃娘娘,王爷正是听说您生了病,所以亲自来探望您的,娘娘,奴婢这就去打水来给您梳洗一下,然后去门外迎接王爷吧?”春桃不愿意让沈凝错过这样一个天赐良机。
“腿长在他身上,是他要来探病,又不是本王妃请他来的,本王妃为什么要去迎接他?你告诉他,本王妃病重,卧床不起,他要是不怕过了本王妃的病气,就只管进来好了。”
沈凝眼角一扫,已经看到楚少阳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她猛然发现,自己还穿着夜行衣,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掩饰。
不好!
现在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她冲到梳妆台上抓起一盒胭脂,直接跳上了床,放下床帐,拉过被子一直盖到脖子。
这一串动作干净利落,可还没等她喘口气,就听到房门哐当一响,楚少阳大步走了进来。
虽然沈凝很想掀开帐子,看看被炸了个满脸开花的楚少阳是什么模样,她还是忍住了。
楚少阳铁青着一张脸,阴沉沉的几乎要下雨。
刚进院子,他就听到了房间里沈凝和春桃的一对一答,听到沈凝居然把他比成了野猪,他差点气炸了胸肺。
他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爆发出来。
对于沈凝的牙尖嘴利口不留情,他已经有点习以为常,如果她要是肯好声好气地说他的好话,那反倒不正常了。
“出去!”
一进门,他阴霾的眼神就直勾勾地落在了床帐上,看都没有看春桃一眼。
春桃哆嗦了一下,慌忙退出。
楚少阳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好几拳,青一块红一块,左眼高高肿起,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一双泛着寒意的眼睛眨也眨地盯着纱帐里朦胧的人影。
隔着一层床帐,沈凝仍能感到一股寒气逼人而来,不由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拽什么拽!
她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
她等了好半天,楚少阳始终不开口,沈凝也有些摸不准他的来意了。
“王爷是听说本王妃病了,前来探病的么?不好意思,本王妃受了风寒起不得床,无法招待王爷,王爷自个儿坐吧。”
沈凝慵懒的声音透过帐子淡淡地传了出来,略带点沙哑。
她刚刚睡醒,连口水都没喝,嗓音不如平时的清脆明亮。
这把声音……
楚少阳的眉峰微微一皱,他倒有些不确定了。
一个晚上,他的护卫们已经把王府翻了个底儿朝天,愣是没找到那个黑衣女刺客。
整个王府,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搜过,那就是流云轩。
也只有一个人,没有盘问过。
那就是他的正妃,沈凝。
楚少阳回想了一下,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他王妃的那张脸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总是她那张涂得红红白白,比猴子屁股还难看的脸,让他一见就厌恶透顶,连多一眼也不想去瞧。
会不会那两次出现在桃花坞中的少女,就是沈凝?
这个念头突兀的钻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他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决定亲自来流云轩一探究竟。
“听说王妃得了风寒,病得不重吧?本王想瞧瞧王妃的气色。”
楚少阳干巴巴地说道,两眼盯着帐子,上前一步,一把扯开了纱帐。
沈凝卧在床上,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张脸。
那张脸上长满了红点,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看上去恐怖异常。
一看到她的脸,楚少阳的眉毛就跳了跳,差点一个没忍住喷了。
“你!你的脸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他强忍着又看了第二眼,结果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沈凝无辜地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我变成这个模样,还不都是拜王爷所赐吗?要不是您那一脚把我踹到了湖里,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湖里不知道有什么虫子,咬得我全身都起了红色的疙瘩,一见风就又疼又痒,我在这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了,连床都不敢下,帐子也不敢掀,说起来这都得感激王爷你的恩典啊。”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楚少阳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大快。
该死的女人,得罪了本王,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碍眼的东西,便没了再呆下去的兴致。
“你病得这样重,还是好生将养着吧。”
他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大步出门而去,再不回顾。
从进来到离开,他一共停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不是她,那用鸡蛋丢他的陌生少女不是她!
楚少阳离开流云轩,望着天边的一抹流云,心头倒比来之前更加沉重了几分。
楚少阳离开之后,沈凝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被子一跃下床,快手快脚地换下了夜行衣,却没洗掉脸上用红胭脂点上去的伪装。
她担心楚少阳会去而复回。
“大小姐,大小姐!”小如一头从外面冲了进来,圆圆的小脸上尽是担忧,“奴婢去园子里摘花去了,刚才听春桃姐姐说,王爷来瞧您来了?他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骂你,打你?啊,天哪,大小姐,你……你的脸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一看到沈凝,嘴巴就张成了圆形,紧接着就气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气呼呼地叫道:“是不是王爷他打您了,是不是他把您的脸打成这样的?王爷他……他真不是人!他就是个混蛋王爷!奴婢、奴婢去找他拼了!”
她涨红了脸,像个火箭头一样掉头就往外冲。
沈凝赶紧叫住了她:“小如,站住,你哪儿也不许去。我的脸没事,不是那个混蛋王爷打的。”
“不是他打的,那你的脸怎么会……会这样……”小如心疼地看着沈凝的脸,眼睛红红的,眨啊眨的差点掉下泪来。
“笨丫头,假的啦,是我用胭脂点上去的,用来吓唬那混蛋王爷的,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滚蛋了?”沈凝笑着刮了一下小如的鼻子。
“原来是大小姐你自己弄的,可吓死奴婢了。”小如登时破涕为笑。
沈凝轻笑一声:“以后不许这样大惊小怪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沉着冷静,知道了吗?”
“是,大小姐,奴婢记住了。”小如擦干眼睛,笑着点点头。
“你刚才看到那混蛋王爷的脸了吗?”沈凝笑嘻嘻地问道。
小如一听,顿时变得眉飞色舞起来:“看到了,奴婢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王爷从这里出去,奴婢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他是王爷,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被人揍了好几拳头,天哪,大小姐,王爷的脸不会是您打的吧?”
沈凝风清云淡的一笑,不置可否。
楚少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当然是拜她的霹雳蛋所赐。
不过他的伤势比她预想的要轻得多,看来还是他武功太强,所以没有伤到要害。
嗯,看来她要想法子加强一下霹雳蛋的威力了。
用完早膳,沈凝正想练习一下昨晚从楚少白那里学来的轻功心法,只见夏荷一脸喜气洋洋地进来禀报。
“启禀王妃娘娘,大喜事!长公主来瞧您来了,凤驾已经到咱们门前了。”
她眼睛全是光彩,能够连着让长公主两次登门探望,王妃娘娘这面子可大得很呐。
这件事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府,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来欺侮王妃娘娘了,恐怕就连王爷,从今往后都会对王妃娘娘刮目相看了。
“长公主来了?”
沈凝略一思索,就猜出了大概,笑盈盈地起身道:“你们随我出去迎接长公主。”
“本公主不需要迎接,已经不请自来了。”
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安乐长公主已经一脚跨进了大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公主穿着一件簇新的大红色猎装,鲜艳夺目,一进来就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眼前的她神采飞扬,英姿焕发,不但有男儿的飒爽,更多了一份属于女子的美丽,和上次见到那个一脸沉郁、面无表情的长公主简直判若两人。
“拜见长公主。”屋里的几个姑娘不敢多看,一齐拜倒在地。
长公主的眼睛只看着沈凝,她上前一步,拉住沈凝的手将她扯了起来。
“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见了本公主不需要行这种俗礼,知道了吗?”
地上跪着的三个丫头不由暗自咂舌。
长公主这话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分明是把王妃娘娘当成自己人了啊。
沈凝微笑着还没说话,长公主又道:“本公主有话要单独和凝妹妹讲,你们全都出去。”
凝妹妹?!
她们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长公主居然管王妃娘娘叫妹妹?这……这可不是差辈儿了么!
三个人磕头退出,一直退到外面,犹自觉得如在做梦一般。
房间里,长公主拉着沈凝的手,但笑不语。
她心情激荡,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虽然不说话,可是沈凝却看得出来,她的眼睛眉毛甚至连每根头发丝都在诉说着她的喜悦。
“恭喜长公主心愿得偿,臣妾祝长公主和叶公子有情人终于眷属,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沈凝对着长公主再次盈盈下拜,心下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长公主拉她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神情激动地道:“好妹妹,多亏你教我的好法子,今儿一早皇兄已经下旨为我和叶廷轩赐婚,再过三个月,就是我的成亲大典,我今天前来,是专程向妹妹道谢来的。如果不是妹妹,我哪会有今日!”
沈凝听了,不自禁为长公主感到欢喜。
可听得长公主一口一个叫自己妹妹,她不觉失笑。
“长公主,臣妾是您的晚辈,按照辈份,臣妾该喊您一声皇姑姑才是,您叫我妹妹,这个……恐怕不大妥当吧?”
“有何不妥?本公主比你大不了几岁,难不成你不想当我妹妹,想让我叫你姐姐不成?”长公主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毛,毫不掩饰她对沈凝的喜爱,“本公主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当我的妹妹,谁要是不乐意,让他只管来找本公主!”
沈凝笑着摇头道:“这个晚辈万万不敢。”
“什么臣妾、晚辈的,以后再也不许出口,在我面前,你就是本公主的妹妹。”长公主不容置喙地一挥手,见沈凝始终不开口,长眉一轩。
“莫非你觉得本公主配不上你叫一声姐姐?”
沈凝很喜欢她的豪爽之气,她本来就是来自现代,从小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
穿越之后,让她守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规矩礼教,早就把她憋闷坏了,难得遇到一个不拘礼节的长公主。
她抿唇一笑,说道:“我要是叫你一声姐姐,那楚少阳见了我,岂不是也要叫我一声姑姑?”
长公主微微一愣,接着就放声大笑起来。
“说得好!哈哈,本公主很想看看那小子叫你姑姑的样子,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瞧这小子去,让他当面喊你姑姑。”
她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拉着沈凝往外就走。
沈凝吓了一跳,她现在可不打算去见楚少阳。
她眼珠一转,笑道:“长公主,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长公主愕然回头,忽然发现了沈凝脸上的异样,吃惊道:“你的脸怎么了?”
沈凝这才意识到脸上的伪装还未洗掉,她灵机一动,道:“这是你那个侄儿干的好事。”
长公主马上皱眉:“他打的?”
沈凝摇摇头,把上次被楚少阳踢到湖里的事向长公主和盘托出,狠狠地告了楚少阳一状。
长公主听完,拔出宝剑,霍霍地挥了两下。
“这个臭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瓦砾当明珠,根本就是有眼无珠!他放着你这么好的姑娘不理,偏偏去宠爱你那个妹妹,本公主虽然从来没见过她,也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哼!凝妹妹,你等着,本公主这就去痛打那小子一顿,给你出气!下次他要是再敢欺负你,对你动手,你就告诉本公主,本公主治不了他,就告诉皇兄,让皇兄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她怒气冲冲地往外就走。
沈凝叫道:“长公主,长公主!”随后追了出去。
长公主大步如飞,转眼间走得人影不见。
沈凝停下脚步,唇角微微勾起笑意。
她心安理得的往回走,丝毫也不担心楚少阳会吃上长公主的一顿胖揍。
这是他咎由自取。
“大小姐,长公主的脸色不太好。”
“王妃娘娘,长公主好像生气了。”
三名丫鬟看到长公主来时喜气洋洋,去时怒气冲冲,心中都是惴惴不安,围在沈凝周围一脸的担忧地问道。
沈凝扬了扬眉,满不在乎地道:“对啊,长公主是生气了。”
三人顿时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怕什么?”沈凝扑哧一笑,“长公主生的是王爷的气,不是本王妃。”
闻言,三人拍着胸口吐出一口气来。
不过沈凝得意了没多久,刚刚用过晚膳,她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王妃娘娘,王爷……王爷他又来瞧您来了。”来报讯的还是春桃。
她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的冲进门,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一天之内,王爷连着两次踏入流云轩,这在以前根本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又来了?”
沈凝皱起了眉头。
不会是挨了长公主的教训,来找她兴师问罪来的吧?
她不由庆幸自己一直没有洗掉脸上的胭脂斑点。
楚少阳像一阵风般刮了进来,脸色阴沉出现在沈凝身后。
沈凝端坐在桌前不动,屁股都没有抬起来一下,从镜子里扫了楚少阳一眼,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王爷再次大驾光临流云轩,莫不是醉花阁的伙食太好,王爷跑这儿消食来了?”
这话的潜台词是,你吃饱了撑的?
楚少阳不傻,他一下子听懂了沈凝的意思,越发的恼火。
他握了握拳,强忍着想掐死她的冲动,愤怒地质问:“你在我皇姑姑面前告本王的状了?”
如果不是她告状,长公主不会离开流云轩就直接找到他,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骂得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来得及分辨,长公主就拔出剑来,二话不说就开打。
他哪敢对长公主动用兵器,只好左躲右闪,被长公主在衣襟上刺得全是破洞,身上更是划了无数条剑痕,一头墨黑长发也被削掉了一截,狼狈不堪。
好在长公主只是想教训他,没想伤他性命,否则他不是缺条胳膊就是少条腿。
他转念一想,就知道罪魁祸首是沈凝无疑。
沈凝懒洋洋地回身,唇边勾着一抹淡笑,反问道:“告状?只有受了冤屈之人才会告状,王爷一口咬定本王妃告状,莫不是王爷做了什么对不起本王妃的事了?”
“你!”楚少阳被噎住了。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他的王妃是这么牙尖嘴利的,可是在喜堂上的时候,她唇如箭,舌如刀,字字句句都刺在他的要害,让他痛彻心扉。
此次再次领教了她嘴巴上的厉害,楚少阳知道自己说不过她。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这顿打挨得不算太冤枉。
他把她踢下水,要不是她会游水,恐怕早就淹死在湖里面了。
这事要是让他当皇帝的叔叔知道,怕是也会给他一顿狠狠的教训。
只是皇帝教训起他来,绝对不会像长公主这么“温柔”了。
一想起皇帝的手段,楚少阳满腔的怒气顿时偃旗息鼓。
“天色已晚,本王妃要就寝了,王爷一直不走,莫非想今夜留宿在我这流云轩?本王妃倒是不介意,就怕这事传到醉花阁碧云妹妹的耳朵里,恐怕妹妹会因此着恼,从今往后,王爷就再也上不得妹妹的床了。”
沈凝说完,抿着嘴唇吃吃而笑。
楚少阳盯着她那张红斑点点的脸,眼中闪过一阵恶寒。
这样的丑八怪,他只要多瞧她一眼就想吐,她还想他留宿在这里,和他同床共枕?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他打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沈凝笑眯眯地目送他的背影。
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只要一提到留宿,他就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呸,还真当她稀罕他一样。
“明日申时,来东郊马场!”楚少阳走到门口,忽然停步回身,**地说了一句。
“什么?”沈凝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楚少阳忽然欺身而近,一只大掌紧紧卡住她的脖子,沈凝顿时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睁得大大的眸子,看着楚少阳那双杀气凛然的眼睛,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惧怕之意。
“本王告诉你,少给本王玩花样!你想让本王回心转意,没门!”他咬牙切齿,眼珠子通红,瞪着沈凝像瞪着杀父仇人一样。
沈凝听得莫名其妙。
她让他回心转意?这男人是脑袋抽了还是被门挤了?
她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咳咳咳。”她说不出话,脖子疼痛如割,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个该死的贱男,出手这样重!
楚少阳一松手,沈凝脱出了他的掌握,手抚着脖子,一股清新的空气吸进了肺里,她大口地呼吸着。
“沈凝,本王告诉你,无论你耍多少心计,用多少手段,本王的心里只有碧云一个人,你趁早死了那条心!你以为你攀上了长公主,有她给你撑腰,本王就不敢动你吗?本王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无声无息的消失!你要是还想活着,以后就给本王安分点!”
他猛然一推,沈凝后背重重撞上了墙,疼得她龇牙咧嘴。
楚少阳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该死!贱男!渣男!
沈凝瞪着楚少阳离开的方向,先是莫名其妙,继而咬牙切齿。
这个混蛋是发的哪门子疯,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想和他重归于好了!
“大小姐,那个混蛋王爷打你了?”
楚少阳一离开,小如第一个冲了进来,看到沈凝颈中被掐出来的红痕,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王妃娘娘,奴婢马上去煮鸡蛋给您敷用。”春桃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奴婢去打热水来给您洗脸。”夏荷也一脸担忧关切。
“咳咳,夏荷,你留下。”沈凝咳了两声,扶着小如的手坐了下来。
她心里明白,楚少阳没下重手,否则她早就去见地底的阎罗王了。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的脾气,就因为挨了长公主一顿打?不至于吧?
“夏荷,你去打听一下,长公主今天去王爷那里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她想起来楚少阳说过一句话,让她明天去东郊马场,这其中必定有缘故。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必须要弄清楚,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夏荷答应了一声去了。
只不过她打听回来的消息,着实让沈凝哭笑不得。
长公主在狠狠地教训了楚少阳一番之后,又给他下了一条严令,让他十天之内必须教会沈凝骑马,十天之后,她要邀请楚少阳和沈凝一起参加春郊狩猎,并且指明了不允许楚少阳带着他的侧妃沈碧云同行。
听完之后,沈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长公主对她果真是一片好意。
可惜的是她这片好意完全用错了地方,也使歪了劲。
因为沈凝撮合了长公主的美满良缘,长公主就想出了这个法子来报答她。
她是想给沈凝和楚少阳创造单独相处的时机,让二人耳鬓厮磨,误会冰消,重归于好。
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教骑马更暧昧更能促进感情的事情吗?
长公主离开的时候,心里是乐开了花的,为自己想出这样一个好主意而得意洋洋。
沈凝真想大叫三声,长公主,你要报答我,可我要的不是这种报答啊啊啊!
谁稀罕让那贱男教她骑马!谁稀罕和那个贱男重归于好!谁稀罕当那个贱男的正室王妃!
她愁眉不展地上了床,躺在床上的时候,后背的脊梁像是要断掉似的,痛得她嗯嗯啊啊,忍不住对楚少阳的祖先们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啊嚏!啊嚏!啊嚏!”
楚少阳莫名其妙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惊醒了睡在他身旁的沈碧云。
“王爷可是着了凉?瞧您这么大的人了,还踢被子。”
沈碧云柔柔一笑,拉过被子替他盖好。
楚少阳目光沉沉地望着帐顶,伸臂把沈碧云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心不在焉地道:“本王吵醒你了?你再睡一忽儿吧。”
“王爷,您要是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和云儿说说,云儿想帮您排忧解难。”沈碧云体贴地偎进他怀里。
“嘿嘿。”楚少阳沉沉一笑,笑声中却是愤怒的。
沈碧云马上明白了:“可是姐姐又惹王爷不开心了?王爷,如果是姐姐有做的不是的地方,云儿愿意替姐姐向您赔不是。”她说要便要挣扎起来。
楚少阳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不悦道:“此事和你毫不相干,是沈凝那贱人犯的错,你凭什么要替她受过!”
“王爷,姐姐她……”
沈碧云还待再说,楚少阳冷眸一扫,目光中尽是寒意。
“本王说了,不许再提她一个字!”他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威胁和怒意。
“是,王爷。”沈碧云低下头,得意的笑了。
“睡吧。”楚少阳闭上了眼睛,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头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王爷……”沈碧云也睡不着,她想起今天兰香打听回来的消息,也觉得胸闷气堵,一想到明天王爷要去教沈凝骑马,她就妒忌得发狂。
她恨沈凝,更恨长公主。
她想不明白那个长公主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沈凝,为什么会对沈凝这么好,居然还下令让王爷教沈凝骑马,还安排了一场狩猎,偏就不叫自己跟随。
她是见过沈凝的容貌的,如果不是沈凝之前那么蠢,一直用大红大绿的胭脂遮住了她好好的容貌,恐怕她自己不会这么顺利地入了王爷的眼。
要是让王爷看到了沈凝的脸……那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宠爱自己吗?
她越想越是不安,咬住帕子低声啜泣起来。
“云儿,好端端地怎么哭了?”楚少阳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扳过她的脸来,只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他伸出手指,温柔地去擦她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王爷,您不会不喜欢云儿了吧?您不会不要云儿了吧?”沈碧云嘤嘤地哭着,伤心地把头埋进楚少阳的怀里。
楚少阳皱了下眉:“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说这等话?本王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了?”
“可是长公主不喜欢云儿,长公主让您教姐姐骑马,却不教云儿,长公主还吩咐王爷此次春狩不得带云儿一起,分明就是讨厌云儿,云儿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长公主,让长公主对云儿这等厌恶。”沈碧云假戏真做,声音幽怨。
楚少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却不得不安慰沈碧云。
“傻丫头,你现在身怀有孕,如何能够骑马?皇姑姑正是因为疼爱你担心你的身子,才特意叮嘱本王让你在家里好好休养,你怎地把皇姑姑的好意当成了歹意,也未免太不识大体了。”
沈碧云心里顿时舒服了,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王爷,云儿明白的,可是云儿还是害怕……害怕……”
“你害怕本王会喜欢上沈凝那个贱人?你放心,本王不过就是应付一下而己,绝对不会对那个贱人有半点动情,本王连正眼都不会看她一眼!”楚少阳抚着沈碧云的秀发,心里有一丝满足。
心爱的女人肯为自己吃醋,足以说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
不像沈凝那个贱人!由始至终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
如果抛开楚少阳不谈,沈凝对骑马的兴趣还是很浓的。
申时不到,她就带着小如准时出现在了东郊马场。
所谓的东郊马场,其实就在定远王府的东边,占地极广。
马棚里一匹匹骏马昂首嘶鸣,每一匹看上去都神骏不凡。
沈凝今天穿的是一身天蓝色的猎装,这是长公主特意派人送给她的,天空般的澄蓝色让她看上去神清气爽,英姿飒爽。
她的脸上蒙了一层面纱,面纱下照旧点满了胭脂红斑,只露出一双乌亮清透的双眼。
楚少阳没有出现。
沈凝乐得看不见他,最好他永远别来。
她悠闲自得的在马夫的带领下,相看着马棚里的骏马。
她不懂得相马,但她脑海中的记忆宫殿里却有着关于如何相马的一条条记载。
“这匹青花马背腰平直,四肢强健,跑起来像风一样,王妃娘娘觉得如何?”马夫面带得意之色,向沈凝介绍着马棚里的好马。
沈凝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
“这匹玉花聪体强俊美,性情温驯,善跳跃,王妃娘娘不如就选这一匹?”马夫又道。
沈凝看了一眼,再次摇头。
“那这匹山丹马呢?它肌腱发达,蹄质坚实,擅长爬山越岭。”马夫不死心,又拉出来一匹好马。
沈凝还是摇头:“不好,不好。”
马夫瞠目结舌。
他挑出来的这三匹可以说是整个定远王府最好的马儿,可没想到沈凝一匹也没瞧上。
当然,他向沈凝推荐这三匹马也没存了什么好心。
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爱马如命,几乎每天都要来到马场纵横驰骋一番,这三匹马正是他最心爱的宝马良驹,每一匹都是他花费了无数的心思和财力购回来的。
这三匹马,除了王爷之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骑乘。
曾经有一名新来的小马夫,半夜里偷着骑着那匹玉花聪兜了一圈风,没想到第二天就被王爷发现了。
那小马夫的下场他直到今天还记得,只要一想起来他就会做噩梦。
今儿一早,他就接到了侧妃娘娘派人送来的一百两银子的打赏,交待下来的话只有四个字:“便宜行事。”
他拿着这银子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弄懂了侧妃娘娘的意思。
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王府最宠爱的是侧妃沈氏,而不是那个正牌王妃沈氏,王妃和侧妃虽然是新姐妹,两个人的关系却并不那么好。
本来王爷已经把王妃沈氏赶进了柴房,但王妃却出人意料的得到了长公主的青睐,在王府的地位扶摇直上,现在府里已经没有什么人敢轻易去得罪王妃。
得罪了王妃就等于得罪了长公主,他们哪有那个胆子!
但是侧妃娘娘也不能得罪,得罪了侧妃娘娘就等于得罪了王爷,要是侧妃娘娘心情一个不好,在王爷的鸳鸯枕畔给自己吹吹风儿,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怕是要搬家。
这马夫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要做,就要做得不着痕迹,不露半点破绽。
他先向王妃介绍这三匹马的好处,要是王妃真的看上了这三匹马中的一匹而骑了上去,从而惹怒了王爷……那后果也和他无关。
王爷怪罪下来,他也可以分辨说腿是长在王妃娘娘身上的,这马也是王妃娘娘要骑的。
如此一来,既能交待了侧妃娘娘的差事,又能保全了自己。
可惜的是,他这一番心思全都落了空。
他推荐的三匹宝马,沈凝一个也没瞧上。
马夫闭上了嘴巴。
他乖乖地跟在沈凝身后,然后看到沈凝在一匹身材矮小的枣红马前面停下了脚步。
“我就要这匹。”沈凝笑眯眯地对着枣红马点点头。
马夫躬身答应,心里却十分鄙夷。
那么多模样神骏的高头大马她不选,竟挑了匹又矮又丑的羸弱马。
这匹枣红马他记得是三年前王爷从大宛购入那匹玉花聪的时候带的搭头,光看它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马,更没有马夫重视过它。
要不是王爷爱马,这匹又瘦又小的枣红马早就被他们宰杀吃肉了。
三年来,楚少阳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一眼这匹枣红马,所以它身上连鞍辔也没有,孤零零地站在棚子里,没精打采地吃着草,时不时的甩两下尾巴。
它的毛色也是稀稀落落,没有光泽,和沈凝刚才看见的几匹光可鉴人的好马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可见没入了楚少阳的眼,就连马夫们对它也很是轻忽怠慢,半点不上心。
沈凝站在它面前,上下左右地细看,却越看越是喜欢。
马夫拿来了一副鞍辔,走进马棚想给枣红马戴上,哪知道枣红马突然一尥蹄子,重重地踹了他一脚。
“畜生,该死的畜生!”马夫摔倒在地,破口大骂。
他一骨碌爬起来,抽出马鞭对着枣红马挥去。
“唰”的一声,他挥出去的鞭子没有抽中枣红马,而是抽在了他自己的脸上,他一下子懵了。
定睛看时,才发现自己握鞭子的手被沈凝握住了。
“这是我看中的马儿,也由得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吗?”沈凝夹手夺过马鞭,抛在地上,冷冷地瞪了马夫一眼。
她一弯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鞍辔,准备亲自给枣红马戴上。
那马夫挨了一记马鞭,脸上火辣辣的作痛,见状也不阻止,暗暗希望沈凝也重重地挨上一记马蹄。
枣红马一见沈凝靠近,便开始焦躁起来,后蹄不停地飞起,神态很不友好。
“啧,还真是一匹有性格的马儿。”
沈凝笑眯眯地赞了它一句,也不急着给它戴辔,从衣袋里掏出一颗粽子糖,托在掌心里,往前送去。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儿,凑近前嗅了嗅,先是疑惑地舔了舔,接着就吃得十分欢快,很快一块糖就不见了,枣红马意犹未尽,继续舔着她的手心,痒痒的。
沈凝笑了起来,又拿出两颗粽子糖喂马,然后伸出去摸马的鬃毛。
枣红马毫不抗拒,乖巧地用温柔的眼睛看着她,沈凝去抱它脖子的时候,它还伸出大大的舌头,去舔沈凝的脸。
沈凝咯咯一笑,躲了开来,她可不想让马舌头舔掉了她脸上辛辛苦苦化的妆。
那马夫看得瞠目结舌。
这匹坏脾气的劣马,居然被沈凝用两颗小小的糖给收服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沈凝当然是有备而来,她虽然没有骑过马,却从书中知道,要和陌生的马儿打交道讨马儿喜欢,最好的方式就是投其所好。
马的嗅觉天生对甜味和咸味十分敏感,喜欢吃甜和咸的东西,所以她准备了一袋粽子糖,果然枣红马一下子就接受了她。
像传说中的千里良驹,往往对第一个主人最是忠心,枣红马既然舔了她的脸,就是认了她为主,旁人要想再用喂糖的方法来讨好这马,可就不灵光了。
沈凝给马套上了鞍辔,然后像模像样的紧了紧马肚带,枣红马一直十分温驯,在她身边挨挨擦擦的好不亲热,只看得那马夫差点掉了下巴。
沈凝不知道的是,这枣红马在马场里是最瘦小最不起眼的,却也是所有马中脾气最为恶劣的,它从来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喜欢和别的马住在一个棚里。
马夫们都懒得理它,便把它单独关在一个棚子里,想起来就喂点草和水,脏了就直接拿水桶往它身上泼,任由它自生自灭。
众人没想到的是,这么一匹劣马,不知道怎么就入了王妃的眼!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骑什么样的马。
王妃娘娘丑,选的马也丑。
他们都听说王妃的相貌丑陋,在王爷娶侧妃的时候,王妃一露面,把所有前来道贺的贵客都吓了一跳,这件事儿直到现在,还是他们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呢。
沈凝抱着枣红马亲热了好一会儿,小如也好奇地凑上来,她从来没有骑过马,见这马儿对沈凝十分温顺,便想伸手摸摸马背上的毛。
“小心!”
小如的手还没有碰到马背,枣红头突然昂起头来嘶鸣了一声,吓得小如忙缩回手去。
“你先别碰它,它对你还陌生着呢,等我和它熟悉几天,你再和它亲近亲近。”沈凝笑着将小如拉在身后。
小如对枣红马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神气什么!长得这么丑,还这么凶!大小姐,奴婢看那几匹马哪个都比这马好看,您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它啊?”小如一脸的不解。
“相马不论美丑,英雄莫问出处,你觉得这马儿丑,可在我看来,它却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宝马良驹呢。”
沈凝爱惜地抚摸着马背上的鬃毛。
“嗤!这也算得上是宝马良驹?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浅薄之徒!”
突然之间,沈凝身后响起了一声轻蔑之极的冷笑。
她回过头,只见楚少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三米开外,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显得越发身姿英挺,脸上的青肿消褪了大半,恢复了风神如玉的俊朗模样。
他带着一脸的讥诮,打量了枣红马一眼,又冷冷地看了沈凝一眼,吐出两个字:
“很配!”
沈凝不得不说,楚少阳的这张脸真的很欠抽。
不过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道:“这匹马儿很好,不如送给我?”
“送给你?凭什么?”楚少阳反问一句。
这匹劣马就像是好好的一锅汤里掉进来的一颗老鼠屎,他本来根本没瞧在眼里,可是沈凝想要,他就偏偏不给。
“不送就不送,小气巴拉,那本王妃总可以骑骑它吧?”沈凝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你会骑马?”楚少阳斜斜地睨了她一眼。
“不会,但是不会就不能学么?”沈凝爽朗地一笑,在这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的马场上,她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当然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很好,马夫,去教她上马。”
楚少阳冷冷一笑,双臂环抱站在原地,摆出一副看笑话的架势。
本来沈凝也不稀罕让他教,她索性连马夫也不用。
她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默默地过了一遍马术的基本要领,然后睁开眼来,对着枣红马嫣然一笑。
“马儿啊马儿,你可要乖乖地听话,要是把我摔下来,我可就不给你吃糖了。”她拍了拍马脑袋。
那马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重重地打了个响鼻。
“嗤!”楚少阳又是一声冷笑,“你当它是人,能听得懂你的话!”
沈凝才懒得理他,她抓住马鞍,左足踏进马镫,飞身一跨,身法轻盈地上了马背,动作又轻又快。
虽然她上马的姿势看起来很潇洒漂亮,但是楚少阳一眼就看了出来,她果然是不会骑马。
哼,瞧这马不摔得她屁股开花!
哪知他却失望了。
沈凝双手抓紧马缰,然后又松了开来,轻轻一抖,枣红马就迈开步,缓缓而行,一圈、两圈枣红马逐渐加快了速度,由缓行变成了慢跑,由慢跑变成了快跑。
马蹄清脆,绿草茵茵,她一身天蓝色的猎装在风中飞扬舞动,骑在马背上的样子英姿飒飒。
小如几乎看呆了,拍着手不停地叫好,为沈凝鼓劲喝采。
“大小姐,你真的好美啊!”她由衷地赞叹道。
美个屁!
楚少阳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尽管他也被沈凝马背上的身姿给震了一下,单看她的背影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可是当她策马奔来的时候,风扬起了她脸上的面纱,露出她那满是红斑点点的脸,他只觉得眼睛一阵难受,连忙扭过头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这丑八怪女人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没被马儿癫下来!
他一言不发走到玉花聪的马棚里,翻身上了马背,上马的姿势比沈凝要娴熟优美的多。
玉花聪果然不愧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千里良驹,奔跑起来的速度像闪电一样,只用了一小会功夫他就追近了沈凝。
沈凝听得身后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楚少阳寒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对着她策马驰来。
这贱男不会是想什么法子来害她吧?
她心中闪过一抹警惕,刚想要拉住缰绳,让枣红马停下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楚少阳已经驱马赶上,一马鞭重重地抽在枣红马的屁股上。
“楚少阳你个大混蛋!”
沈凝刚来得及骂上一句,就听得枣红马一声嘶鸣,登时四蹄如飞地奔跑起来,转眼间就把楚少阳甩在了身后。
她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好几次被癫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幸好她紧紧抓住马鞍,伏低了身体,这才免遭厄运。
要是从这样疾驰的马背上摔下来,不是摔死也要重伤。
沈凝已经顾不上去骂楚少阳,她一心一意想的是如何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掉下马背。
枣红马这一跑发了性,四蹄宛如腾空飞起一般,在马背上的沈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种感觉真是太刺激了。
她不知该庆幸自己选到了一匹千里良驹呢,还是该埋怨这马儿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楚少阳勒住了玉花聪,眯起眼睛看着在马场上奔驰如飞的枣红马,还有马背上那个东摇西晃像是随时会被癫下来的淡蓝色身影。
没想到这丑八怪女人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被她发现了一匹稀世神驹。
这腿短身瘦的枣红马,跑起来的速度居然比他的玉花聪还要快上几分。
“王爷,求求你救救我家大小姐,救救王妃娘娘,她就要从马上摔下来了!王爷,求求你!求求您救救她!”
小如跑过来跪在他的马前,哭着哀求,脸上涕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少阳端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看也不看小如一眼,唇角一勾,轻描淡写地道:“怕什么,死不了。长公主让本王教她骑马,学骑马的人哪个没从马背上摔下来过?多摔上几次自然就学会了。”
“王爷,大小姐她是您的王妃啊!您真的就这么忍心看到她死在你面前吗?”小如的喉头哽住了,泪眼模糊地瞪着楚少阳。
“如果她真的摔死了,本王会给她风光大葬的。”
楚少阳冷冷一笑,拔转马头,再也不看沈凝一眼,驱马回到马棚,一跃下马,身法潇洒利落。
他掸了掸袍角上的灰,背着双手,意态悠闲地离开了马场。
他凉薄无情的话顺着风声,一字一句的飘进了沈凝的耳朵里。
“想让我死?做梦!”沈凝咬紧了牙齿,骨子里的坚韧再次爆发。
她身子伏低,紧紧地贴在马背上,两手牢牢抱住了马脖子,说什么也不让自己掉下马来。
枣红马越跑越快,直冲向马场周围的栅栏,那一瞬间,小如的心高高地吊了起来,紧接着眼睛一闭,叫了一声:完了!
大小姐一定摔死了!
“老天爷,这怎么可能!”
她只听见身边的马夫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再睁开眼睛来看的时候,发现枣红马和马背上的大小姐居然不见了。
“大小姐!我家大小姐呢!”
小如一把揪住那马夫的衣领,嘶声大叫,眼珠子通红。
那马夫一脸骇然地看着栅栏的方向,呆呆地举起右手指了指,咽了一口唾沫才道:“王、王妃娘娘的马儿,跳过栅栏,冲到外外面去了。”
他一副梦游般的表情,脸上全是不敢置信,喃喃地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眼花了,我一定是眼花了!”
马场周围的栅栏足有一人多高,寻常的马是绝对跳不过去的,就连训练有素、最擅长跳跃的玉花聪也不敢轻易尝试跳这么高的栅栏。
可那枣红马居然跳过去了!
马夫站在原地不停地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小如松开他,对着沈凝消失的方向拔足追去,边跑边哭叫着:“大小姐!大小姐你一定不要有事!大小姐!”
她的哭叫声沈凝自然没有听到,此时的她早就被枣红马带到了数百米之外。
在枣红马冲向栅栏的时候,她的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了,以为自己难逃一劫,就在这生死关头,枣红马突然高高一跃,跳过了栅栏,稳稳地落在地上,跟着马蹄不停,直冲向栅栏外面的街道。
“马儿啊马儿,你差点吓掉了我半条命,你乖乖地停下来好吗?”
沈凝惊魂甫定,拍着马耳朵说道,想安抚一下这匹跑发了性的马。
她猜想这匹枣红马自从来到马场之后,一定是饱受轻视,从来没有这般放开奔跑过,所以一旦得展骏足,自然是要意气风发一般。
可现在它跑的地方不是空旷无人的马场,而是人潮涌涌的街道。
她拼命拉缰想要减慢马速,可就在这时,偏偏街头一个小男孩在放鞭炮,无巧不巧地丢到了枣红马的蹄下。
“砰”的一声炸响,枣红马受了惊吓,不但不减速,反而奔得更像飞起来一般。
糟糕,马惊了!
沈凝知道马最怕的就是受惊,它会不辨目标不辨方向的狂奔,根本不看眼前是否有行人还是断崖,它都会一股脑地直冲过去。
“闪开!大家快闪开!这马受惊了!”
她在马背上用尽全力大声嘶喊。
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街道上的行人惊慌失措四处躲避,哭叫声、惊吓声响成了一片。
沈凝用力咬牙,拼命拼缰,枣红马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对着前方的人群一头冲了过去。
完了!
沈凝知道这一撞进人群,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可她身不由己,枣红马已经完全不受她控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正好落在枣红马的马头前面。
眼见得他就要被疾风一样的迅马撞飞出去,旁边的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掩面不敢再看。
沈凝也是抽了一口冷气,却见那人不慌不忙,一伸手抓住了马缰,右掌一抬正拍在马的脑门正中。
枣红马顿时前腿一屈,跪倒在地。
沈凝却被那巨大的惯性甩出了马背,那黑衣人飞身而起,一把揽住了她,在空中几个盘旋转折,消去了冲击的力量,身法轻盈美妙,然后带着她飘然落地。
黑衣人拦马救人,这一系列惊险异常的动作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众人不过是眨了下眼的功夫,就看到黑衣人已经救人拦马成功,顿时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来。
黑衣人恍若未闻,一双幽深的眼眸注视着怀中的沈凝,脸上还是沉沉的面无表情。
“姑娘,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有如潺潺流水,悦耳动听。
沈凝死里逃生,她回过神来,看向救了自己的这个男人,正好和黑衣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是你!”她轻呼一声。
这个在关键时候冲出来拦住惊马的黑衣人,竟然是和她有数面之缘的钱多多!
“你认识我?”黑衣人的眸光闪了闪,眼底微露惊讶,随后闪过一抹莫名的杀意。
沈凝觉得他抱着自己的双臂倏然收紧,更没有忽略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马上明白了是什么缘故。
“不认识!”她把头一扭,不去看他。
她脸上的面纱在纵马狂奔中不知去向何方,露在外面的是她那张涂满了胭脂斑点的脸。
她相信黑衣男人一定认不出她来。
正好,她也不想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原来是你,姑娘,咱们又见面了。”黑衣男人突然说道,他目光闪动,已经认出了她是谁。
他记不清她的长相,却牢牢记住了她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眼。
就是她的这双眼睛,从他见了一次之后就一直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再也没有忘记过。
可是自从酒楼上一别,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天知道这段时间来,为了找到她,他几乎把京都翻了个遍。
那可怜的小四,直到现在还守在她们曾经算卦摆摊的那条街上,估计已经变成了石头。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她。
这可不是上天赐下来的缘分吗?
“呵呵,是啊,又见面了,咱们还真是有缘啊。”沈凝笑嘻嘻地回过头来。
他既然认出了自己,她也不好再装作不认识他,毕竟他还送过她一袋子金元宝,她要是佯装不识,岂不是让他误以为自己想昧下他的金子?
“嗯。”
黑衣人似乎不喜欢多话,只是点点头,就放她下地,目光落在枣红马上,赞了一句:“好马!”
那枣红马被他打得一掌跪地,却未受伤,这时候凑到沈凝身边,挨挨蹭蹭,不停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脸,似乎颇有歉意。
沈凝虽然被这马害得差点丢了性命,可她知道这和马无关,完全是楚少阳那一马鞭惹的祸。
楚少阳!混蛋!
她心里恨恨地骂道。
他这一鞭子不但差点要了她的命,还差点害了许多无辜百姓的命。
要不是黑衣男人冲出来拦住了惊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沈凝现在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
“谢谢你,不但救了我,更救了这许多百姓。”沈凝抬起头来,对黑衣男人诚心诚意地道谢。
黑衣男人愣住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眼中掩不住的惊愕之色。
“你你”他吐出一口气来,轻轻蹙了下眉峰,“你为什么要把脸涂得先前那般怪样。”
“我的脸怎么了?”沈凝伸手一摸,只觉得一手湿润,这才醒悟自己脸上涂的胭脂居然叫枣红马给舔了个精光。
这胭脂中含有一股甜香之气,怪不得那马总是喜欢舔她的脸。
“喂!你干嘛吃我的胭脂,还舔了我一脸的口水,很脏的你知不知道!”她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枣红马的脑袋。
虽然在黑衣男人面前露了自己的真容,沈凝却并不在意,只要没让楚少阳看到她的脸就好。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救了我,说起来我欠了你两次情,嗯,只好以后再还啦,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沈凝觉得脸上湿哒哒的很不舒服,她也不欲在外面多逗留,牵着枣红马就走。
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却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她每次见了他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连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半句,难道他就这么不招她待见?
虽然他这次救她之前并不知道救下的人是她,也不贪图她的报答,但她这么说走就走,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黑衣男人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轻视过,心中涌上一股不忿,身形一晃,已经拦在沈凝身前。
“姑娘,等一等。”
“哎哟!”
沈凝哪想得到他会突然出现,一头撞在他的胸前,他的胸膛坚实饱满,弹性十足,一股属于男子独有的清幽气息冲进她的鼻息。
“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一抬头,撞上黑衣男人如深渊般的眼神,心头突地一跳。
他不会好死不死地又缠上她了吧?
“姑娘打算就这样走了吗?”黑衣男人清了清喉咙,语带质问。
“那请问公子想要如何?”沈凝挑了挑眉梢,唇角似笑非笑:“难不成公子真的打算让我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成?”
她记得上次自己一提“以身相许”这四个字的时候,这男人顿时一副被蛇咬了似的样子。
哪知道这次听完之后,黑衣男人默不作声,一双眸色幽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像是要看透她一般。
“呵呵,我不过是说笑而己,公子千万不要介意,要不然,我请公子吃顿饭如何?不知道公子愿意赏脸吗?”
她赶紧岔开话题,万一这男人好死不死地点头答允,她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好。”黑衣男人似乎满意了,身子往旁边一侧,让开了去路。
沈凝暗暗松了口气,这黑衣男人的心就像是海底针,摸不透。
她虽然擅于通过微表情来透视别人的内心,可是却怎么也看不透这黑衣男人。
他的脸上始终毫无表情,除了那双眼睛会转动之外,整张脸都是木然僵硬的。
“上次公子匆匆离去,没来得及品尝到那四道菜,要不咱们这次再去太和楼如何?”沈凝提议。
“好。”黑衣男人又点点头,当先往太和楼的方向大步而去。
沈凝咬咬唇,看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知道自己是这一关是逃不掉的了,只好叹了口气,跟在黑衣男人身后。
有风吹过,她只觉得后背一片凉飕飕的,原来竟然被冷汗湿透。
想起方才的惊险,她犹有余悸。
她盯着黑衣男人的后背,这个钱多多,身手还真是了得,不但轻功好,内功更是深不可测。
沈凝知道枣红马的冲击之力有多大,可他左手一带就扯住了马缰,右掌轻飘飘的击在马脑袋上,竟然让枣红马屈膝跪地,却没有受到半点伤,这种功夫她不但没看到,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传说中的绝顶高手,指的就是像黑衣男人这样的身手吧?
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黑衣男人的功夫比那混蛋楚少阳强十倍,不,百倍!
要是他肯为己所用,她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楚少阳来挑事情了。
这个念头一钻进沈凝的脑海,就再也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一抹坏笑浮上她的嘴角。
黑衣男人走在前面,忽然觉得芒刺在背,他蓦然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沈凝脸上的笑,心中莫名一寒,就好像看到了一只想要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这姑娘怎么笑得这么诡异!
“我很可笑?”他皱了皱眉,声音低沉。
“当然不可笑,一点也不可笑。”沈凝慌忙收起脸上的笑,正色说道。
她可不能让黑衣男人察觉了她的小心思,从而有了警惕之意。
“哼。”黑衣男人冷冷一哼,转头继续前行,可眼前飘来飘去的都是沈凝嘴角的坏笑。
这丫头不会是在想什么点子算计自己吧?
他心中暗自警醒。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太和楼门前,一看到门口那排得长如流水般的人龙,沈凝就后悔刚才的提议了。
她怎么哪家不选,偏偏就选了太和楼!
现在她脸上的化妆被枣红马舔花了,那以貌取人的掌柜也不认识她了,自然不会再享受上次那样的优待。
可要是这样排队等下去,恐怕等到明天天亮也吃不上饭。
“要不,咱们换一家吃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议。
黑衣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迈步就往太和楼的大门里进。
“三楼,雅座。”
一进门,他就抛给掌柜的一张银票,沈凝都没看清楚那上面的数额,却看见掌柜的脸上迅速堆起了一朵花。
“是,是,贵客里面请。”
这个钱多多,果然是财大气粗,掏银票就像是寻常人掏纸片儿一样潇洒自然。
沈凝吐出一口气来,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居然忘了从古到今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了。
店小二十分殷勤地上来牵她手中的马。
“这马性子劣,你给我单独拴着,不许让旁的马欺负了它。”沈凝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是是是,客官请放心。”
店小二瞅了一眼枣红马,心想这么丑的马儿,要是和别家客人的好马拴起一起,恐怕别家客人还不乐意呢。
这次掌柜的没多啰嗦,亲自把黑衣男人和沈凝送到三楼雅间,等二人点过了菜之后,就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剩下沈凝和黑衣男人。
沈凝发现黑衣男人不怎么爱说话,那个嘴巴伶俐乖巧的小四又不在这里,一时之间,沉默的气氛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
“嗯,啊,公子请在这里稍等,我想去洗下脸,去去就来。”沈凝实在是无聊,嗯啊了半天终于先开口说话。
来自现代的沈凝习惯饭前洗手,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满脸是被马舌头舔过的口水,她就觉得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当然,她也是找个理由溜出去,省得和黑衣男人枯坐在这里玩大眼瞪小眼。
黑衣男人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不会是想借机溜走吧?你要是没银子请客,这顿饭我请。”
“笑话!谁说本姑娘没钱,就算是没你银子多,请你吃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沈凝从怀中掏出一个绣花荷包,非常阔气地往桌上一抛,荷包里是她的全部身家。
她也算是有四千两银子的主儿,说什么也不能让黑衣男人小瞧了去。
黑衣男人认真地拿起荷包,点了点里面的银票,然后抬起头,淡淡地道:“不够。”
“怎么会不够?不就是点了四道菜吗?就算是一千两银子一道菜,也足够了!”沈凝狐疑地看着他。
“菜钱自然是够了,但姑娘怕是有所不知,进这间房就需要五千两银子,所以我说,姑娘的银子,不够。”黑衣男人不急不慢地说道。
“五千两?这房间费也太贵了吧?简直是宰人!”沈凝登时忿忿不平。
“不过我相信姑娘的诚意,姑娘去洗脸吧,我在这里等候姑娘。”
黑衣男人神态自若,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泡茶,然后送到唇边,先嗅了一嗅,再轻轻啜饮。
他的姿势优雅高贵,如果不是身上时时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沈凝几乎要怀疑他是哪家的豪门贵公子。
只有从小受过良好教养的人,才会像他这样从容、斯文、淡定,一举一动都让人赏心悦目。
“姑娘要是不去洗脸,不如坐下来品一品香茗?在下相信我的脸绝对不如姑娘的好看,姑娘要是再这样盯着在下看个不停,只怕在下的脸都要被姑娘看化了。”
黑衣男人举杯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眼角对着她微微一瞥,调侃地戏弄了她一句。
沈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看他看出了神,脸上微微一热,推门而出。
她找到店小二,打了一盆水,走到天井里正准备洗脸,低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清澈的水里倒映着她的脸,脸上的胭脂斑点被枣红马舔得几口之后,变得怪异莫名,就连她自己看到这样的尊容都差点喷了。
她想起黑衣男人盯着她看时那泰然自若的表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也真是难为他了,对着这样丑怪的一张脸还能毫不动容。
她三把两把地冼净了脸,清清爽爽地回到了雅间。
听到她进门的声音,黑衣男人没有抬眼,顺手倒了一杯香茗,道:“尝尝这杯茶,恰到好处。”
一股清香的茶味绕鼻而来,沈凝从来不懂得品茶,也忍不住赞了一句:“好香的茶。”
她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姿态豪爽得像是喝酒。
黑衣男人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他一看沈凝这喝茶的姿态就是完全不懂得品茶。
在这个时代,文人雅客都视品茗为一种高雅之行,泡茶讲究的是火候和手势,饮茶的时候也要细品慢饮,端杯先观茶色,再嗅茶香,然后再轻酌慢饮,如饮美酒,醺然薄醉。
只有贩夫走卒等寻常百姓才会像沈凝这样,看都不看就一口喝干。
他含笑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凝脸上,顿时有一瞬间的停驻。
这是他第四次见到她。
第一次是在喧闹的街头,她出言讽刺于他,他曾回头淡淡地扫过一眼,并未对她留下特殊的印象。
第二次看到她,她正在为人占卜测字,她那侃侃而言的神态不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发现她的一张脸平平无奇,肌肤蜡黄,只有那双秋水为神的剪水双眸,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第三次从马背上救下她的时候,那张满是红斑点点的脸把他硬生生的吓了一跳,幸好他控制力绝佳,才没有露出一点异样。
可眼前的她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他几乎不认得她了。
她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脂粉,可是却像是一股柔和温暖的春风,吹进了房间。
那柔嫩的肌肤清透如玉,脸上有未干的水珠,眉若新月,睛若点漆,脸颊上漾着淡淡的一抹红润,娇嫩得像是一朵刚刚出水的芙蓉,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这让见多了涂脂抹粉、莺莺燕燕的他顿时眼前一亮,不意人间竟还有这等天然去雕饰的好颜色。
“公子,你要是再这样盯着我看个不停,只怕我的脸都要被公子你看化了。”
沈凝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微微一笑,便拿他刚刚调侃自己的话回敬了一句。
“咳咳咳……”黑衣男人口中正噙了一口茶,闻言顿时呛进了喉管,不由咳嗽起来。
他低下头,只觉得脸上一热,没想到他也有被人调侃取笑的一天。
这姑娘好大的胆子。
只是他却恼不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茶杯,琢磨着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说出自己的来意,而不被她拒绝。
沈凝也在好奇地观察他。
她发现他的眉毛很浓很密,眼睫毛也很长,当他垂下眼睑不再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她看的时候,那种压迫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她注意到他的手指一直在摸着茶杯,杯子已经空了,他却没有留意到。
这说明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一定和自己有关。
他没有抬头注视自己,说明他还没想好如何向自己开口。
沈凝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她往椅背上一靠,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情自在悠闲,静静地等着他先开口。
“两位贵客,菜来喽!”
黑衣男人还未开言,店小二就推开房门,将两人点的菜陆续地送了上来。
这第一道送上来的菜,一上来就吸引了黑衣男人的视线。
菜还没进门,一股特殊的异香就扑鼻而来。
只见雪白的瓷盘上,碧绿色的枝桠环绕,重重叠叠,形成了一个鸟巢的模样。
一只烤得金黄灿然的乳鸽盘卧于巢中,引颈向天,造型特异,乍然一看,倒真的有几分凤凰的意味。
黑衣男人哑然失笑,道:“这就是凤还巢么?”
店小二笑着连连点头,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只要这道菜往客人面前一端,就没有不叫好的,这段时间来,他听到的夸赞之词几乎要把他的耳朵塞满了。
“倒还有趣。”黑衣男人语气淡然,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店小二很不服气,忍不住道:“贵客有所不知,这道菜可是咱们酒楼的镇店之宝,整个京都任是谁家也吃不到,贵客您只要尝上一尝,绝对忘不掉它的美妙滋味。”
“不过是有其形无其神,还算不得是天下第一,你出去吧。”黑衣男人正眼也没瞧店小二。
店小二不由暗自咂舌,心想这客官好大的口气。
他不敢辩驳得罪贵客,一肚子不以为然地出去了。
沈凝的眼珠在黑衣男人脸上转了转,从这男人的反应来看,他是真的没把这道人人夸赞的菜瞧在眼里。
不过嘛,经由她写出来的菜谱,又岂会是寻常普通的菜肴?
她也不说话,拿起盘子旁边的小银刀,轻轻地片下一小块金黄酥脆的乳鸽皮,刷上了一层果子酱,然后取过薄薄的小饼,三两下卷成了一个小小的春卷,放在那黑衣男人面前的碟子里。
她的手指灵巧轻盈,像是一朵柔美的兰花在掌中绽放,黑衣男人不由看得入了神,直到她把卷好的小饼送到他面前才反应过来。
他盯着碟子里的小饼端详了好半天,好像放在那儿的不是一件吃食,而是一条毛毛虫。
“你要是不喜欢,我自己吃。”沈凝有些恼了,这黑衣男人看上去不像是婆婆妈妈的那种人,怎么吃个东西这么费劲!
她伸手正要去拿。
“我吃。”黑衣男人优雅地拿起了卷饼,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嘴里。
他对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卷饼本来没多大兴趣,只因这是她亲手包的,他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哪知道他嚼了几嚼,眼中登时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香酥二字自不必说,奇就奇在他每咬一口,都会产生出一种不同的滋味,酥中有脆,脆中有甜,甜中有清,清而不腻。
这还真是他生平从未吃过的滋味,尝过一口之后,就再也忘不掉。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把嘴里的美味咽下肚。
他这条舌头可以说是吃遍了天下的珍馐美味,几乎是没有什么吃食能够让他吃上第二口的。
可他吃完了这一张小饼之后,觉得意犹未尽,目光对着沈凝淡淡地一扫。
沈凝自然看懂了他这一眼的含义,意思是:他还要!
他想要?可她不乐意伺候了!
这男人的架子还真是够大的,就连吃东西都要人送到他面前,她又不是他的小厮。
“想吃啊,自己动手。”
沈凝手法熟练地给自己卷了一块脆皮小饼,然后把小银刀往他面前一推,吃得津津有味。
黑衣男人的嘴角一抽,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沈凝。
很好,这姑娘真是好大的胆子,连他的要求都敢拒绝。
沈凝却看都不看他,一块小饼吃完,见他迟迟不动,便拿过银刀,又卷好了一块,完全无视黑衣男人含着期待盯着她的目光,直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黑衣男人额角的青筋忍不住爆了爆。
“好吃,这凤还巢真好吃,咦?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喜欢?好吧,那我只好不客气地独自享用了。”
沈凝切下最后一块乳鸽皮,然后笑眯眯地在黑衣男人几乎喷火的目光中吃了下去。
没了!
黑衣男人盯着光秃秃的鸽子,忍不住暗暗咽了口馋涎,刚才那一口凤求巢,彻底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勾起来了,他竟然开始觉得腹中饥饿起来。
“咕噜噜”
一个奇怪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沈凝和黑衣男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黑衣男人就迅速扭开了头,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
该死的,这不争气的肚子!
他的耳朵开始**辣地发起烧来,生平第一次觉得尴尬到了极点。
本来肚子叫也不算什么,可偏偏在沈凝这样一样妙龄少女的面前肚子叫,由不得他不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沈凝看在眼里,暗暗好笑。
没想到这黑衣男人平时一脸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居然也会害羞?
像肚子叫这种小事算得了什么,可他竟然会尴尬得连耳朵都变得通红,还真是有趣啊有趣。
好笑归好笑,沈凝可不敢笑出声来,免得这黑衣男人恼羞成怒,一言不合就拔刀,她可不是他的对手。
她只好东张西望,假装没有听到。
“店小二怎么还不来上菜,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沈凝说完,黑衣男人忽然觉得不那么尴尬了,变红的耳朵也慢慢恢复了正常颜色。
“两位贵客,久等了,蛋来了!”
一声响亮的嗓音,店小二双手托着一个大大的盘子走了进来,上面却盖了个罩子。
尝过了凤还巢的滋味,黑衣男人对这道蛋还是有些许期待的。
不过等店小二打开罩子,他眼中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失望。
这就是蛋?!
光滑白净的瓷盘上摆放的是一只剥了壳的蛋,除了个头大一点,看上去没有半点出奇之处。
店小二上次在黑衣男人面前碰了一盘子灰,这次上了菜之后就退了下去,一句话也不多说。
“姑娘,这就是根据你的菜谱做出来的蛋么?”
黑衣男人对着那只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甚至连刚才那道凤还巢也不如。
他甚至怀疑店小二给他们送上了一只假蛋。
“唔,或许是一只假的蛋也未可知,切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凝看出他眼中的疑惑,笑着执起小银刀,对着那只蛋轻轻一划,将蛋一剖为二。
一股奇香透出。
黑衣男人忍不住深深一嗅,这香味比那道凤还巢还要诱人,顿时让他垂涎三尺。
他的目光再往盘中一看,只见剖开来的两半蛋颜色绚烂,其中橘红、橙黄、淡黄三色相间,果然像是蜷曲的雏凤卧在蛋中。
“精美绝伦,匠心独具!”黑衣男人情不自禁地连赞两句。
沈凝只是微笑不语,自顾自地切下一小块蛋,送到嘴里慢慢品尝。
这道菜她只是记得其做法,却从未尝过,没想到这太和楼的厨子果然了得,做出来的菜和传说中的蛋真是十足十的相似。
“唔。”
真是好吃极了!
沈凝满足的叹息一声,忍不住连连下刀,飞快地切蛋,不停地送进口中,转眼间,那只蛋就被她吃掉了小半只。
黑衣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吃东西的样子并不斯文,却十分自然,不由自主地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她的神态里有一种孩子般的天真,吃东西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神情享受,似乎她正在吃的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看着她吃,他忽然觉得,饿了!
他忍不住偷着咽了一口馋涎。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盘子里的蛋已经不见了一大半。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还没尝过是什么滋味,要是他再不动手,恐怕就一口也吃不到了。
黑衣男人瞪着沈凝,这个姑娘就不懂得谦让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沈凝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公子,我的脸上有花?你为什么只盯着我不吃菜?”
哼!
不是不吃,是菜都被你一个人吃了!
男人腹诽,眼神沉沉地落在沈凝手中的小银刀上。
沈凝恍然大悟,把小银刀往他面前一放,抿唇笑道:“抱歉,抱歉。”
黑衣男人这才拿起银刀,动作优雅地切下一小块蛋,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
他的吃相比沈凝要斯文多了,一举一动都透着高贵和良好的教养。
他坐的姿势挺直,每一口食物他都细细咀嚼了再咽下,咀嚼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沈凝托着下巴,习惯性地观察起他的举动,直觉告诉她,这个黑衣男人的来历绝对非比寻常。
接着店小二送来的两道菜是松鼠鳜鱼和一道甜汤。
那松鼠鳜鱼当然不是真的松鼠,只是造型奇异,鱼肉鲜香滑嫩,味道酸甜适口,但落在黑衣男人那条刁钻无比的舌头上,得到的评价只是两个字:“还行。”
真正让他惊艳的却是那道甜汤,汤水清甜,上面飘着雪白的桂花花瓣,里面沉沉浮浮着数十颗红艳艳的樱桃,他舀起一颗樱桃送入嘴里,轻轻一嚼,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吱”。
黑衣男人一愣,再轻轻嚼了两下,“咯咯吱”声再次清脆的响起。
他的眸子里浸了笑意,看向沈凝:“樱桃里嵌的可是冰糖?”
沈凝笑吟吟地点点头,将几颗樱桃一齐丢进嘴里,像嚼花生米一样,发出一声声脆响。
这四道菜谱不过是她偶然从书中得之,没想到经由太和楼的厨师妙手烹饪出来,居然会这样的美味,倒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果然是好看好喝又好听的汤,姑娘的奇思妙想,实在是让人佩服。”
男人放下汤羹,轻轻地吁了口气,望着沈凝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赞赏。
这四道菜不但饱了他的眼福,也大大地饱了他的口福。
“吃饱喝足,钱公子找我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直说了吗?”沈凝懒得再和对方绕弯子,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她听小如一直叫他钱多多,顺口便叫了他一声钱公子。
“在下不姓钱。”黑衣男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丫头真当自己是人傻钱多吗?
“噢,那请问钱公子尊姓大名?”沈凝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黑衣男人嘴角再次一抽。
沈凝问完之后才发觉此话不通,忍不住向黑衣男人歉意地笑了笑。
“墨。”黑衣男人惜字如金。
“原来是墨公子。”沈凝瞄了眼男人的一身黑衣,暗想怪不得他爱穿黑衣,原来因为他姓墨。
“笔墨之林,才墨之薮,墨公子的姓氏姓得极好,而且人如其姓,一看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沈凝习惯性地批起字来。
她想起自己还要有求于他,便顺口夸了他两句。
黑衣男人不由哑然失笑。
“我单名一个川字。”他故意又道。
“唔,姓的好,名字更好,川流不息,奔腾到海,这个‘川’字有滔滔不绝之势,加上公子的姓氏连在一起,就是学识如海之意,墨公子想必一定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子!”沈凝毫不迟疑地信口拈来。
墨川险些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丫头的一张嘴巴实在是厉害,冷嘲热讽的时候像只浑身带刺的刺猬,扎哪哪痛。
可是她要是夸起人来,真真是能叫人如坐春风。
虽然明知道她是满口胡诌,可还是让他心情大好,眼中满是笑意,问道:“请问姑娘尊姓芳名?”
话一出口,他登时大为后悔。
这姑娘家的姓名,岂是他能随意打听的?
果然,沈凝摇摇头道:“这个么,我不方便告诉你。”
墨川不但不生气,反而松了口气,暗悔自己实在是唐突。
“墨公子,咱们今天是第三次见面了,你救过我两次,咱们又在一起吃过饭,说起来也不算是陌生人了,有什么话不妨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你找我,想必是有事找我帮忙吧?”
就在墨川正琢磨要如何开口的时候,沈凝忽然直视着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点点闪着星光,好像一下子看到了他心底。
他怔愣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
这丫头果然有一双能够透视人心的双眸。
看来他没有找错人!
“这里没有外人,墨公子有话请讲吧?”沈凝移开了视线,不再和他对视。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宛如不可测的深海,刚才对视的片刻,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人多口杂。”墨川只说了这四个字,就不再多说。
他的目光对着周围淡淡一扫,意思不言自喻。
沈凝登时醒悟,她以为这里清静无人,可是像墨川这种内功高手,想必听力也一定异于常人,要是在附近有和他同样内力的高手,那他们之间的谈话难免会泄露出去。
由此可见,墨川要找自己说的事一定是机密之极。
会是什么事呢?
沈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好,我答应你。”她舒展双眉,抬眼一笑。
“你不问是什么事,这么痛快就答应?”墨川微觉讶异。
“你不像是那种会随便开口找人帮忙的人,你能找到我,说明你相信我有能力帮你的忙,问题就是我肯不肯答应了,现在我答应你了,不过投桃报李,我也想要墨公子帮我一个忙。”
不得不说,沈凝的这几句话,字字句句都说中了墨川的心事。
他几乎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异了。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墨川问。
他很聪明,先不说答不答应。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想请墨公子保护我一段时间。”沈凝迎着他的视线,没有回避。
她知道墨川不会轻易信人,她越是开门见山,直来直去,反而越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麻烦?什么麻烦?”墨川想起她突兀地出现在闹市街区,还有她那匹被惊了的马,眉头微微一皱:“有人想害你?”
“聪明!”沈凝一拍桌子,笑眯眯地赞道。
“告诉我那个人的姓名,不管他是谁,我都会让他消失。”墨川淡淡地道。
他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和杀机,修长好看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慢慢收紧。
沈凝的心咚的一跳,
他这话说得好生霸气!
没有强大的自信,绝对说不出这样霸气的话来。
“可我现在还不想让他死。”她微笑着摇摇头。
“为什么?”他目露不解。
有人想要害死她,她还一脸笑意盈盈,这人究竟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有时间我会慢慢告诉你,这是我的交换条件,不知道墨公子愿不愿意答允?你救过我,我本来该无条件地帮助你才是,可是我要是死了,恐怕就没办法帮墨公子你的忙了,你说是不是?”她笑盈盈地瞅着他,像是算准了他一定会答应一样。
墨川沉默了。
他现在终于弄懂她是什么意思。
她是想让自己跟在她的身边,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这简直是可笑!
他本来想都不想就准备拒绝,这丫头究竟知不知道他是谁,居然敢提出这种胆大包天的要求!
他双眉竖起,几乎要发怒。
“唉唉唉,墨公子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气,你要是不乐意,我当然不敢勉强。”沈凝抢在他发怒之前说道。
他的杀机真重,她刚才觉得一股寒气直逼过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墨川吸了口气,压住了心头的火气,缓缓说道:“我只会杀人,不会保护人。”
“杀人?”沈凝的瞳孔一缩,脱口而出,“这么说你是刺客?”
怪不得他身上总是不自觉地散发出杀气和寒意,原来如此!
所谓刺客,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
沈凝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许多描写刺客的名诗佳句。
比如: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还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墨川眼角的肌肉一阵抽搐。
好吧,刺客就刺客。
这也不失为遮掩自己真实身份的一个最好掩护。
“或许。”他不置可否。
他越是模棱两可,就越会让她认为自己判断不错。
沈凝忽然觉得头顶飘过一阵寒气,房间里的气温瞬间低了好几度,让她满脑子关于刺客的美好名句跑了个精光。
那些都是书本上的描述,在她的面前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刺客!
传说中杀人不见血,千里不留行的刺客!
她抚了抚手臂,上面已经爬满了鸡皮疙瘩。
好吧,她之前的预感果然没错,他就是个麻烦多多,千万惹不得。
刺客这种人讲究的都是快义恩仇,冷心冷血,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她还真是胆子生毛,居然想让一名刺客给自己当贴身保镖!
真的是脑子被驴踢了,自己才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呵呵呵,那个那个,墨公子,你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过,高山流水,后会有期。”
沈凝如坐针毡,一骨碌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出了房门,她偷着回眼一瞧,只见墨川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神幽冷幽冷的。
她再次打了个哆嗦,走得飞快。
牵着枣红马,一口气走出好远,沈凝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好险!
自己差点把一个刺客给拐回家。
她吐了吐舌头,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似乎刮过一阵寒风。
“不会是那个墨川又跟上来了吧?”她小声嘀咕。
回头一看,脸登时黑了。
墨川颀长优雅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在距离她不到一米之处。
“呵呵,好巧啊,墨公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你是要往这边走吗?我是那条路,咱们方向不同,就此别过。”
沈凝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她钻进了另一条岔道,走了十几步后回头一看,墨川再次无声无息地跟在了她身后。
见她停下脚步,墨川也站住,一双深邃的眸子幽幽地看着她。
“墨公子,难道你也是这条路回家?”
沈凝索性不走了。
墨川微微摇头,却不说话。
“那你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他眼中露出淡淡笑意。
“姑娘要我帮忙,我答应了。”
“什么?你你答应当我的贴身护卫了?”沈凝顿时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像他这样一个刺客,又有本事又有钱,又带着一股子孤傲和矜贵的气质,怎么可能同意给自己当保镖?
除非是他要找自己帮的忙,非常麻烦而且棘手。
完了!自己这次真的是惹上一个甩不掉的烫手山芋了。
“不错。”墨川点点头。
“”沈凝无语,她很想说,能反悔么?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让他当保镖了,留他在身边就像留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谁知道他一个不高兴,会不会一剑割了楚少阳的脑袋,或是割了她的脑袋。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墨公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沈凝用商量的语气道:“我刚才想过了,我的提议实在是太冒失了,也太不尊重您了,像您这样有大本事的人,哪能委屈您给我当护卫呢?这样吧,您要我帮忙,我一定随叫随叫,至于我找您帮的忙,就此作罢,当我从没提过,好不好?”
“不好。”墨川摇头。
“为什么不好?”沈凝纳闷了,自己已经答应免费帮他的忙了,他还要怎么样?
墨川上前一步,他的身材高大,微微低头俯视着她,湛湛黑眸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光。
他一字一字地道:“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你的这个忙,我帮定了,我墨川说话,一诺千金!”
“……”沈凝再次无语。
她已经想不出理由来拒绝他,看他那认真的样子,他是跟定她了。
“墨公子,咱们提前说好,你跟我回去,只是保护我的安全,而不是杀人,尤其是不能随随便便出手杀人。”沈凝咬了咬牙,决定和他先约法三章。
墨川下巴微抬,面无表情地道:“我杀人的价钱,你付不起。”语气又狂又傲。
好吧,虽然他说话不好听,沈凝却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同意了。
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墨川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有时候,我也会免费杀人。”
沈凝差点喷出去一口血。
她拿眼瞪他。
他有必要说话这么大喘气吗?
听他这意思,要是让他看不顺眼,他还是要一言不合就杀人吗?
“走吧。”墨川却不再看她。
“去哪?”
“回家。”他说得再自然不过。
好吧,回家就回家。
想到武功这样深不可测的杀手刺客,居然愿意给自己当保镖,沈凝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兴奋的。
有他在自己身边保护,她就再也不必担心楚少阳那个贱男想害她了。
她嘴角噙笑,牵着枣红马走在前面,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人,墨川和她并肩而行,不疾不徐地走着。
“我不喜欢走在别人身后。”墨川淡淡地道。
“好,那你走在前面。”沈凝咬咬牙。
她一点也不想和他肩并着肩,这种姿势又亲密又暧昧,而他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
“我不认得路。”墨川又道。
“……”沈凝真想问他,他是故意的吗?
无奈,她只好绕到另一边,换了只手牵马,让枣红马隔在两人中间,然后继续前行。
她实在不习惯和陌生人太贴近,因为人和人之间有一种安全距离,还有一种亲密距离,如果越过了这个安全距离,就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这是匹好马。”墨川的目光一斜,落在枣红马的身上,这是他第二次开口夸赞。
沈凝有些小小得意,她故意问道:“哦?你觉得它哪里好?你不觉得它很丑吗?”
“丑?不,它一点也不丑。”墨川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枣红马,神情认真,“相马看骨不看皮,它额骨宽而大,腿骨短而粗,胸骨深且长……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千里马啊!”
他本来惜字如金,一说到相马居然滔滔不绝,可见他也是个懂得相马而且爱马之人。
沈凝听了,又惊又喜,连连抚着枣红马的鬃毛。
她当时之所以选这匹枣红马,是因为看到马棚里的马儿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吃的好住的好,只有这匹枣红马,瘦小干枯,乏人打理,吃的也是不新鲜的草料,不免激起了她的不平之心。
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选到了一匹千里良驹。
“马儿啊马儿,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她拍着枣红马的脑袋。
枣红马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听懂了她的话。
“好马通人性,你这马已经认了你为主,以后你就是赶都赶不走它了。”墨川饶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他心中略有疑惑,像这样的好马,可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这丫头是从哪里发现的这匹千里良驹呢?
好在这个疑团很快就会打破了。
“到了,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
沈凝带墨川走的是王府的后门,然后她发现墨川忽然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着暮色中那楼宇重重的深宅大院,目光变得幽深难以捉摸。
“这里是你家?”他似乎倒抽了一口冷气。
“也不算是我家,只是我现在住在这里。”沈凝点点头,问道:“怎么?”
她的确把这里当成一个暂住的地方,从来没当它是家,迟早有一天,她要离开这里。
“这里不是定远王府么?”墨川的声音有些冷。
“是啊。”沈凝抿唇一笑,笑容中有几分讽刺的意味,“没想到你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定远王府,看来楚少阳在这京都还真算是个名人呢。”
“楚少阳……他是你的什么人?”墨川的声音更冷了,深幽的眸光落在她脸上。
他记得她身边有一个丫头叫她大小姐,可是她却住在定远王府里。
该死!
定远王府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大小姐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楚少阳?他不是我什么人,我和他半文钱关系也没有。”沈凝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
在她心中,楚少阳的确是个陌生人,她不过是来自现代的一抹游魂,和楚少阳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
墨川的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她,听她说完,他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看得出来,她说的是真话。
“那你为何会住在这里?”他心里又冒出一个疑团。
定远王府岂是常人随便进出的地方!
“好吧,既然来到这儿了,我就实话实说好了,其实我现在的身份是,定远王府的正妃。”沈凝说完,然后准备看到墨川大吃一惊的表情。
她本来就没想过要隐瞒他,只是他一直没问,她也就没提。
墨川果然是大吃一惊,只是他的脸上却还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沈凝只听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是护国公沈家大小姐——沈凝!”墨川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他的眼神凝重,暮色渐渐苍茫,沈凝发现自己看不清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咦,你连我的名字也知道,不错,我是沈凝,没想到我沈凝也成了街知巷闻的人物了,这倒是值得庆贺的一桩喜事。”
沈凝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在喜堂上闹了那出戏之后,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恐怕现在京都上至皇帝,下至乞丐,没有人不知道定远王府有个比母夜叉还要丑的正室王妃。
不过她半点也不在乎,反正众人越是笑话她,就越是丢楚少阳的脸!
墨川好容易才控制住内心的震撼,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传说中一无是处的草包大小姐呢!
在他印象中,还没见过比她更慧质兰心的女子,她要是个草包,那全天下的女子个个都是草包!
所以,不可能!
“你不是沈凝。”他冷静的断言道。
沈凝笑了,她歪头瞅着他,好笑地道:“沈凝又不是什么名人,我有必要冒充她吗?我冒充她有什么好处?至于我是不是沈凝,进府之后你不就知道了吗?”
她说完,从身上掏出令牌,递给守门的护卫。
护卫验过令牌之后,很痛快地放行了。
墨川的脚步不知不觉变得凝重,他心事重重,连落后了沈凝好几步也没发觉。
她能够随意进出王府,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说的话是真的。
她就是定远王妃,沈凝!
“墨公子!墨公子!”
他想得出神,沈凝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嗯,何事?”他微微抬眸,眸光幽深。
“墨公子,你有什么别号,或是别的称呼吗?”
“什么意思?”他皱眉。
沈凝微笑道:“是这样的,墨公子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贴身护卫,我喊你墨公子不太合适,要是称呼你的全名又不够尊重,想来墨公子身为刺客,总不想将自己的真名暴于人前吧?所以我想要是有个折衷的称呼比较好。”
倒也有理。
墨川当然不想让她称呼自己的真名,他沉吟了一下道:“我没有别号,你随便称呼吧。”
“称呼这个事怎么能随便呢?”沈凝转了转眼珠,笑嘻嘻道:“要是你不介意,我帮你取一个可好?”
“好。”他点头同意。
“那……就叫你小黑如何?我看你喜欢穿黑衣,你又姓墨,倒是蛮贴切的。”她笑眯眯。
墨川的脸顿时就黑了。
他本来还期待她能给自己想一个与众不同的称呼,可……小黑!
这是个什么鬼!
“小黑,小黑,嗯,这名字很顺口,你不介意吧?”沈凝倒很满意自己随口取的名字。
“不,介,意!”墨川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都牙酸。
“那就好,以后我就叫你小黑好了。”沈凝笑得像是得意的小狐狸,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楚少白,他们两个一个黑,一个白,倒真是挺配。
墨川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
他默不作声地随着沈凝来到流云轩。
“天哪!王妃娘娘,您还活着!”
“王妃娘娘,奴婢没眼花,没看错吧?真的是您吗?”
沈凝刚刚出现在流云轩的门口,春桃和夏桃同时从门里冲了出来,两个人都是泪眼婆娑的,看到沈凝的时候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王妃娘娘,奴婢听说,您……您去骑马的时候在马场出了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奴婢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娘娘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苍天保佑。”春桃擦了擦眼泪,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沈凝,喜容满地。
夏荷也很激动,两个人拉着沈凝不停地问长问短。
听到从马场传来的消息之后,她和春桃两个人的魂都吓掉了,两个人哭了整整一下午。
要是王妃娘娘真的出了事,她们就没有了遮风挡雨的大树,以后在王府里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加上这段时间两个人和沈凝相处日久,对沈凝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两个人都为沈凝感到伤心难过。
“好了,都别哭了,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沈凝拍拍两个丫鬟的肩膀安抚着,她看得出来,这两个丫头对她倒真是一心一意。
“小如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奇怪地看向两人的身后,以小如对她的关心,看到她回来,应该第一个扑出来才是。
“回王妃娘娘,小如妹妹一直在马场,她说一定要等到您回来,否则她就是死也不离开。”夏荷道。
沈凝心中流过一抹暖流,喃喃地道:“这个傻丫头。”
“夏荷,你去马场找小如,告诉她我没事,让她别担心。”
“是,王妃娘娘。”夏荷答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暗影里的墨川,吓了一跳。
“啊!哪里来的男人!你是谁?”她指着墨川,尖声叫道。
墨川一言不发,看都没看她一眼,浑身却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夏荷只觉得身上一寒,本来想喝骂的话顿时咽回了肚子里。
这男人好可怕!
“春桃,夏荷,他叫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他救了我,他的功夫很好,所以我请他回来做我的贴身护卫,你们可以称呼他为……嗯,黑护卫,以后黑护卫就住在流云轩,你们两个以后要对黑护卫恭恭敬敬的,不许有半点无礼,知道了吗?”
沈凝神色郑重地看着两名丫鬟,沉声说道。
她可不想让这两丫头莫名其妙的得罪墨川,否则她们会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是,王妃娘娘,奴婢知道了。”春桃和夏荷齐声答应。
两人同时偷眼去瞧墨川,见他大咧咧地对自己眼角都不瞧,心中都想,不过就是一名护卫吗?就算他救了王妃娘娘,也没什么了不起,有什么可拽的。
“春桃,你去给黑护卫安排一下住宿的地方,嗯,就住在我隔壁的厢房好了。”沈凝想了想,觉得还是让墨川住得离自己近一些才最安全。
两名丫鬟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面面相觑。
“怎么还不去?”沈凝抬了抬眼。
“王妃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春桃大起胆子,小心翼翼地看向沈凝。
要是换了之前她是绝对不敢开口的,不过和沈凝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知道沈凝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才鼓足了勇气。
“你说吧。”
春桃又偷着瞄了一眼墨川,马上就被那股寒气冻了一下,飞快地转过眼来。
“王妃娘娘,您招黑护卫进府,又让他住在咱们流云轩,这事……这事要不要先禀报王爷比较好?王妃娘娘毕竟身份尊贵,要是把一个护卫安置在娘娘所住的院子里,奴婢担心王爷说不定会……会有些介意。”她委婉地说道。
她心中想的是,王妃娘娘的胆子实在太大了,一点也没把王爷放在眼里,公然从外面带了个男护卫进府,还让他住在自己隔壁厢房,这不是给王爷上眼药吗?
就算王爷再不喜欢王妃娘娘,他也不会乐意看到自己的正室王妃和一个男护卫同住在一个院子里。
更何况她们都很喜欢沈凝,暗暗盼望着王爷能够回心转意,和王妃娘娘鸾凤和鸣,琴瑟相谐,毕竟王爷才是王妃娘娘的永久归宿。
“嗯,你说的不错,楚少阳肯定会介意。”沈凝笑着点点头,反问春桃:“但是,他介不介意,关我什么事?本王妃凭什么要管他介不介意?”
“王……王妃娘娘!”春桃吃惊地张大嘴,心里觉得不妥,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妥。
难道王妃娘娘真的不想博得王爷的欢心和宠爱了吗?
“这里是流云轩,在这里本王妃说了算,春桃,照本王妃的吩咐去做。”沈凝沉下脸来。
春桃心头一跳,赶忙答应。
她不敢靠近墨川,远远地对着墨川福了一礼。
“黑护卫,请随奴婢前来。”
“……”
黑护卫!
墨川眼角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他深深吸了口气,决定从今天开始,努力适应这个新称呼。
他对着沈凝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迈入进园,春桃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沈凝觉得好笑,他的背影颀长挺拔,步伐沉稳,像极了一只高傲的鹤。
有意思,自己居然拐回来一个刺客当保镖,还真的是有意思。
小如很快就和夏荷一起回到了流云轩。
一看到沈凝,她就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扑到沈凝的怀里哭得气塞喉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连根头发丝也没少,不信你数一数?”
沈凝笑着拍抚她的背,故意说笑话逗她,心中却很是感动。
小如抬起模糊的泪眼,抽着鼻子道:“大小姐,奴婢……奴婢真的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
“好了,别再哭了,你要是再哭,眼睛就会变成烂桃子了,到时候丑得见不了人。”
一听这话,小如慌忙擦干眼泪,抽泣着道:“奴婢的眼睛不是烂桃子,大小姐,你就知道吓唬奴婢。”
她围着沈凝左左右右地转了好几圈,发现沈凝的确是没受伤,这才舒了一口气,鼓起了圆圆的腮帮子,恨恨地骂道:“混蛋王爷!奴婢恨死他了!他就是个没有人心的大坏蛋!大小姐,您要是真的出了事,奴婢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混蛋王爷!”
她亲眼看到楚少阳一记马鞭抽在了枣红马的屁股上,这才害得大小姐的马受了惊,跳出了栅栏,所以对楚少阳恨到了极点,说话再也没有了顾忌,一口一个混蛋王爷的骂着。
春桃和夏荷吓得面青唇白,慌忙去捂小如的嘴。
“小如妹妹,千万不可以这样辱骂王爷,这是大不敬,要是传到王爷的耳朵里,是要掉脑袋的。”
“我不怕掉脑袋,楚少阳就是个混蛋,混蛋,大混蛋!”小如涨红了脸继续骂。
沈凝又是好笑又是好奇,笑吟吟地问道:“小如,你说说看,要是我真的死了,你要怎么对付那个混蛋王爷?”
小如想都不想地冲口而出:“奴婢要去告御状!奴婢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就算是别人不为大小姐你做主,皇上一定会主持公道,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杀人凶手的。”
“告御状?”沈凝觉得新鲜,又问:“你能见到皇帝?”
小如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小脸垮了下来,丧气道:“见不到。”
皇帝深居守卫森严的皇宫之中,又岂是她一个奴婢想见就见得到的!
“大小姐,不过奴婢会去边关找老爷,相信老爷知道大小姐的事,一定会赶回来为大小姐你报仇出气的!”小如的眼前一亮。
“老爷?你说的是我爹?”穿越过来这么久,沈凝一直忘了自己这具身体还有一个亲生的父亲,就是护国公沈大将军。
只是他长年驻守在边关,数年不回京都,不过他的赫赫威名和赤胆忠心,却是尽人皆知,提起沈大将军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皇帝正是因为对沈大将军厚爱有加,才会下旨将沈大将军的独生爱女沈凝,也就是她的原身赐婚给定远王楚少阳。
“是啊,大小姐,要是那混蛋王爷再欺负你,奴婢就去边关找老爷去!”小如握着了小拳头发誓道。
沈凝摇摇头,正色道:“不行,受了欺负就跑回去找大人告状诉苦,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更何况我父亲镇守边关是何等的辛劳,岂能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让他添堵烦心?还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可是,要是那混蛋王爷再来欺辱你,再来想法子害你怎么办?大小姐你打不过他的!”小如急得眼泪夺眶而出。
“我打不过他,自然有人会对付他,你们就睁大了眼睛看好戏吧。”沈凝胸有成竹地道。
身边有了墨川这样一个高手护卫,让她觉得底气十足,巴不得楚少阳马上就找上门来挑衅。
她就不相信墨川会斗不过那个楚少阳!
“对了,混蛋王爷呢?他在什么地方?桃花坞?还是醉花阁?”
沈凝想起那一鞭之仇,便想送几个霹雳蛋给他尝尝滋味。
三个丫头一起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好吧,你们累了一天了,都下去好好休息吧。”
沈凝摆摆手,春桃和夏荷躬身告退。
小如却扯着她的衣袖道:“大小姐,奴婢今晚想给您守夜,好不好?”
她提心吊胆了大半天,舍不得和沈凝分开。
沈凝看着她肿成了桃子一样的眼睛,有些心疼地捏捏她的脸蛋,道:“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今天就是他救了我,一会儿见到了他,你给我保持矜持,不许大惊小怪,知道了吗?”
小如不服气的嘟起嘴来:“大小姐,奴婢一直都很矜持的,从来不会大惊小怪。”
沈凝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你记住这句话就好。”
她拉着小如的手,走到旁边厢房,还没等到她敲门,房门便从里面打了开来。
墨川高大挺拔的身影傲然直立,目光沉沉地落在沈凝的脸上,却不说话。
几个姑娘在隔壁房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早就一字不落地全进了他的耳朵,听得他是疑窦重重。
就算沈凝不来找他,他也迟早会去找沈凝问个清楚。
“钱……钱多多!大小姐,他是钱多多公子啊!”
小如先是倒抽一口凉气,接着惊喜地叫了起来,两眼闪闪发光。
“咳咳咳。”沈凝提示地咳了两声。
早就知道这丫头一见到墨川就是这副样子,完全把她刚才的提醒当成了耳边风!
“嘻嘻,大小姐,奴婢实在是没想到救您的人会是钱公子,下次奴婢绝对不会这样了。”小如马上醒悟,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小如,他不姓钱,以后你不许再叫人家钱多多。”沈凝冲小如一瞪眼。
“那奴婢叫他什么?”小如好奇地看着墨川。
墨川脸上照例是毫无表情。
“他现在是我的贴身护卫,以后就住在这里,你就称呼他黑护卫吧,记住,黑护卫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对他一定要恭敬,不许无礼,更不许口没遮拦的胡乱说话,否则我就重重地打你的屁股!”
沈凝板起脸来,她知道这丫头的嘴巴快,要是不叮嘱她,她说不准会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事全都说给墨川听,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听。
“是,大小姐,奴婢知道了。”小如吐吐舌头。
虽然沈凝疾言厉色的,但她和大小姐从小一起长大,也不如何惧怕。
她探头探脑地向墨川身后张望了几眼。
“钱……哦,不是,黑、黑护卫,你身边的那个小四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墨川的眸光闪了闪,饶有兴味地看了小如一眼。
“你想见他?”
“是啊,想见,我这几天天天想他呢。”小如心直口快地说道。
尽管大小姐说那狐狸小四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她却在晚上经常梦到小四那双笑起来弯弯像月牙儿的眼睛,有时候竟然还忍不住笑醒了。
沈凝忍不住喝斥了一声:“小如,要矜持,矜持懂吗?”
她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小如的后脑勺一记巴掌。
这个丫头简直把她的脸都丢尽了。
墨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认真地对小如点点头:“好,我会让他来见你的。”
“好啊好啊,那我明天能见到他吗?”小如惊喜地睁大眼睛。
沈凝恨不得一脚把小如踹回到娘肚子里去。
“你给我去睡觉!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她揪住小如的耳朵,二话不说把她丢了出去。
她拍拍手,转身关上房门,然后,整个耳根彻底清静了。
“抱歉,我这丫头眼皮子浅,说话又不经大脑,你别见怪,至于她说的想见小四,纯属胡说八道,你不用当真,千万不要当真。”
墨川凝视着她,黑眸中尽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你不喜欢小四?”他突然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沈凝猝不及防,脱口道:“是啊。”
话一说出口,她登时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个墨川,居然会用这招套她的话,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小四的一肚子心眼准是和他主子学的!
“为什么不喜欢小四?”他继续问。
沈凝心一横,反正说都说了,她索性说个明白好了。
“小如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她是我的丫鬟,我心里却当她是妹妹一样,我不想让人欺负了她。她心眼儿实,人又单……纯,旁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而您的那个小厮,他的心眼儿简直比筛子还多,我不想让小如吃亏,所以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再让他们两个见面比较好。”
“咳咳咳!”墨川突然掩住嘴唇低低地咳了起来。
这个丫头说话还真够直接,不过……有道理!
“好,那我就不通知小四,让他继续在那条街上当石头好了。”他淡淡地道。
闻言,沈凝突然同情起小四来。
他居然摊上了这么一个无良的主子,实在是太倒霉了。
“对了,你要是缺什么,或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只管告诉我,我会让丫鬟们给你准备。”
“嗯。”墨川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浓黑如墨的眸子依然盯着她。
“你真的是沈大小姐。”他忽然道,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沈凝笑了,果然当刺客的疑心都重,从不轻易信人。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不是,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相信我是沈凝?”
“因为,你和传言中的沈大小姐不一样。”墨川慢慢地道。
“哦,传言中的沈大小姐是怎样的,而我又是怎样的?”她颇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闭紧了嘴巴。
背后莫议他人是非,当面就更不可以说,这是身为一个君子必须具备的美德。
更何况传言始终是传言,他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见他不答,沈凝也不追问,笑嘻嘻地环视了房内一眼。
“天色已经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她拉开房门,转身欲出。
忽然又回过头来,笑着瞟了他一眼。
“小黑,你脸上始终戴着那个东西,不觉得气闷吗?也该是时候摘下来让你脸上的皮肤透透气,要不会长小痘痘的哦。”
墨川的瞳孔骤然一缩:“你说什么!”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拖了回来,然后砰的一声,房门无风自关。
“啧啧啧,好粗鲁!怎么,因为我揭破了你的秘密,你这是要杀人灭口么?”
沈凝的手腕虽然很痛,脸上却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清灵如水的眸光转了转。
距离他近了,她看得更清楚了,也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这家伙脸上果然戴了一层薄如蝉翼般的人皮面具。
怪不得他一张脸总是没什么表情,怪不得她这擅于观察微表情的大师也会在他面前折戟沉沙,原来……
他戴了个假脸!
“什么秘密!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墨川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自若,脱手松开了她,双臂环抱于胸前,冷冷地注视着她。
“嘻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呢?”沈凝不紧不慢地指了指他,“你双臂环抱,这是一种戒备的姿势,通常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表情他的戒备心理很重,又或是他急于想要否认什么,小黑,我说的没错吧?”
她揉了揉被他抓痛的手腕,对他眨眨眼。
墨川迅速放下双臂。
沈凝又笑了:“欲盖弥彰,指的就是你现在这样。”
墨川的眉峰慢慢挑起,恼怒地瞪着她。
他现在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个透明的,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总能一言中的,猜中他心中所想。
她这双眼睛,莫非能透视人心?
“其实不就是戴个人皮面具吗,就算被我发现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出去,这个你绝对放心,我只是有点好奇,你面具下面的脸长得是什么模样,你可以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沈凝的眼睛眨啊眨的,眼中全是好奇。
“当然可以。”墨川声音平平地说道。
“真的?”
沈凝十分意外,她本来以为他一定会拒绝的。
“嗯。”墨川眼睛都没泛,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确定真的要看?”
“要看。”
沈凝看到墨川的手缓缓抬起,落在他的耳后,不由屏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准备一睹这个神秘刺客的真面目。
“在我摘下面具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墨川的手迟迟未动,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在这个世上,所有看过我真面目的人,全都不在了。”
然后他认真地看她:“现在,你还要看我的脸吗?”
什么?!
沈凝愣了一下,立马用手挡住眼睛。
“不看了,不看了!其实你的真面目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怕看了之后会做噩梦,所以,我还是回去睡觉了,嗯,那个小黑,天不早了,你也快点休息吧。”
她一只手捂着双眼,一只手摸索着打开房门,飞快地出去,再砰的一声带上门。
“好险,好险!这个该死的墨川,就知道吓唬人!”她拍拍胸口,心跳得还是有点快。
房间里,墨川放在耳边的右手缓缓落下,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意。
有意思,这丫头真的有意思。
他忽然对自己未来的一段日子有了些许的期待。
虽然他心中还有许多疑团未解,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个究竟,但,那都不急。
他和她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墨川施施然地走到床边,盘膝上床,并没有躺下睡觉,而是双目微闭,运起功来。
他将一口内息导入丹田,心游物外,意与神会,只觉内力绵绵密密,无止无休。
练到这般境界,就算是方圆一里之内有飞花落叶,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嗒。”
静夜中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声响,墨川一下子竖起耳朵,睁开眼来。
这是有人落足于瓦面的声音,而且那人轻功绝佳,落地几近无声,如果不是他正在凝神运功,恐怕也不易发觉。
他很快就发现,那声音竟是直奔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难道是……
墨川皱起眉头,他的行踪一向隐蔽,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哦,明白了,来人要找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住在隔壁房间的她!
果然,他听到比猫步更轻的脚步声一步步向着沈凝的房间而去。
哼哼,真是好大的狗胆!
有他在这里,还有人想对她不利?那真是做梦!
墨川不动声色,悄悄起身,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他听得出来,来人轻功极高,内功也还不错,可惜和自己相比,还是逊色了不只那么一点半点。
站在窗前,从缝隙中一张,便看到一条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垂在地面,那人影就停立在沈凝的窗前。
“吱呀——”又是一声轻响,那人缓缓推开窗户,然后一个纵身跳了进去。
采花贼!
这是钻进墨川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他想都不想地推窗而出,紧接着跃窗而入,落足之地已经不在他的房间,而是出现在沈凝的房内。
抬眼只见一条白衣人影,手中提着一只竹篮,正一步一步向着卧在床榻上的沈凝缓缓而去。
那采花贼可能太过专注,加上墨川的身法迅捷轻盈,落地无声,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沈凝不喜欢挂着帘子睡觉,总觉得气闷,轻纱做的帐幔用两条小小银钩挂在床榻两侧,没有放下。
所以她海棠春睡的姿势就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两个男人的眼前。
一道月光淡淡地照在床前,也照亮了她的整张容颜。
她的睡颜甜美,嘴角微微上翘,噙着浅浅笑意,仿佛正在做着好梦。
一条雪藕般的玉臂搭在胸前,青丝满枕,身上搭着一条水红色的锦缎绣被,一角斜斜地落于床外。
她就算是睡觉的时候穿的也是严严实实,只露在外面半截手臂,可那种慵懒恣意的睡姿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诱惑力,牢牢吸引了那白衣人影的视线。
他静静地站在床前三尺之地,放下了手中的竹篮,定定地凝视着她熟睡中的容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借着皎白的月光,墨川发现这采花贼拿来的竟是满满的一篮子鸡蛋。
这采花贼还给自己要采的花送鸡蛋?
墨川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贼了。
他一头雾水,决定静观其变,没有惊动那个奇怪的贼。
他的性格沉稳,遇事谋定而后动,从来不会莽莽撞撞地就随便做出判断,这时更是如此。
要是这采花贼真的想对她做点什么,到时候他再出手也来得及。
终于,那白衣人影动了。
他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双眼一直眨都不眨地望着她莹白娇嫩的俏脸,终于缓缓地弯下腰来,屏住呼吸,去轻吻他肖想了许久、微微上翘的红唇。
墨川怒了!
敢情还真是个采花贼,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等龌龊的勾当,他绝对饶不了他!
“阁下,你这样高的身手,没想到却做这等下贱无耻的采花勾当,难道你就不觉得羞愧么!”
双唇将触未触,一股淡淡的幽甜缠绕在鼻息,白衣人正心魂俱醉的时候,猛然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笑,让他蓦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霍地挺直腰杆,回过身来。
以他的功夫,哪里会等到有人欺近他的身边才发觉,当他发现站在他身后不足一丈距离的墨川时,眼眸倏地一冷。
这个黑衣男人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房间,一定是不怀好意。
他质问自己是下贱无耻的采花贼,说不定他自己才是真正下贱无耻的采花贼!
“你是哪里来的鬼!”白衣人沉声喝问。
“你又是哪里来的鬼!”墨川冷冷反唇相讥。
月光照在了白衣人的脸上,他的发丝被窗口吹来的风扬起,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双眸如星,容颜似玉。
“是你!”
看到他的脸,墨川忽地一呆,脱口而出。
“你认识我?”
白衣人拧了下眉毛,他仔细地看了一眼几乎与阴影合为一体的墨川,发现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
“大名鼎鼎的静安王殿下楚少白,京都里谁人不识,哪个不晓?就是没想到像你这样出身高贵之人也会偷香窃玉,楚少白,你就不怕丢了祖宗的脸吗?”
墨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黑眸中燃烧着一团怒火,目光炯炯,忽然右掌一抬,对着楚少白那张俊美无瑕的脸庞劈了过去。
“臭小子,今天我就替你的祖宗教训你这个不知廉耻、不知上进的不肖子孙!”
他并掌如刀,掌风霍霍,室内倏地刮起了一道寒风。
楚少白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吃了一惊。
他识得厉害,急忙向右一闪,避开了墨川的这一掌,可是脸颊已经被那股劲风刮得隐隐作痛。
好深厚的功力!
只这一掌楚少白就知道墨川的功力在自己之上。
这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一个厉害人物!
“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阁下夜半三更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一个姑娘的房中,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楚少白虽然知道不敌,可却受不得这样的气,尤其这陌生男人句句辱及了自己的祖先,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右手握拳,对着墨川的面门击去,只想一拳打得这男人满脸开花。
心中愤恨,倒不全是因为墨川辱骂自己,更是因为她!
他越想越是后怕,要不是自己今晚前来探她,说不定她就要遭到这黑衣男人的毒手了。
“自己做错了事,还敢狡辩!我非好好教训你这个不长进的家伙!”
墨川好像动了真怒,身形一晃,已经转到了楚少白身后,飞起一掌击向他后心。
楚少白听得背后风声,知道不妙,反手格挡,两人手掌在空中互击,发出“扑”的一声闷响。
墨川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楚少白却蹬蹬蹬连退三步。
这一对掌优劣立显。
可是他功夫越高,楚少白就越是瞧他不起,愤愤地呸了一声。
“你有这等好身手,却干这等龌龊勾当,武林败类!”
“血口喷人,反咬一口,你才是真正的败类!”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噼里啪啦地冒着火花,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
一言不合就开打,两个人瞪完了眼睛,又斗在一起,掌风四起,呼呼作响。
“啪”的一声脆响,楚少白一个躲闪不及,右边的腮帮子挨了墨川的一记巴掌,疼得他“哎哟”了一声。
墨川似乎愣了一下,黑眸中闪过一抹懊悔,上前一步,想要查探他的伤势。
“去你的!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装好心!”
楚少白气恼万分,猛地挥出一拳。
墨川没有提防,这一拳正砸中了他的下巴。
“臭小子,你敢打我?”墨川也怒了,双拳紧握,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打的就是你!”楚少白咬牙切齿,双掌一错,揉身扑上。
两个人砰砰蓬蓬再次斗在了一起,就像两只互相看不顺眼的乌眼鸡。
沈凝睡得迷迷糊糊的,终于被不绝于耳的打斗声惊醒过来。
她只听得房间里风声大作,不禁怀疑地喃喃自语:“起风了吗?”
睁开眼来,只见一白一黑两条人影像穿花蝴蝶般在她的房间里奔腾闪躲,斗得好不激烈。
“咦,这是在拍武侠片么?”
她揉着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回到了现代。
墨川和楚少白的身法极快,快得她几乎看不清两人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认了出来。
“喂,你们两个停一下,别打了,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战况激烈的两个人,觉得又是有趣又是好气。
墨川和楚少白都红了眼,打得热火朝天、浑忘物我,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砰砰砰!”
“啪啪啪!”
拳脚相交,两个人又分别中了对方的几拳几脚,幸好两个人内功深厚,只是感到一阵疼痛,却没受内伤。
两人负痛,各自往后跃开,互相再次瞪眼,然后转眼间又斗在了一起。
沈凝看得大为头痛。
瞧两人这架势,是要斗得不死不休啊?
难道这两家伙以前认识?有仇?
沈凝揉着头痛的额角,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两个斗得像乌眼鸡一样的家伙分开。
这两家伙的身法实在太快了,她连看都看不清楚,她要是冲上去拉架那就是送死的。
她举起博古架上的一个大花瓶,往地上用力摔去。
“哐当”一声脆响。
就像是一道炸雷,霎时把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两个人给炸醒了。
两个人出招同时慢了下来,然后各自往后跃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却仍是互相瞪眼,谁也不肯服输。
“啪!啪!啪!”
沈凝笑吟吟地给他们鼓起掌来。
“小白,小黑,好功夫!”
嗯?怎么回事?
墨川和楚少白都愣住了,两个人一齐看向沈凝,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认识他?”
问完之后,两个人又同时瞪视对方,同时打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沈凝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
“当然认识,你们两个我全都认识。”
她走到两个人中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两个人的形象都很狼狈,衣服上全是脚印子。
墨川虽然戴着人皮面具,沈凝却一眼就看了出来,他的下巴肿了,又青又紫,像是多长出了一截,想必是狠狠地吃了楚少白一记老拳。
而楚少白呢,看上去比墨川要惨烈得多。
他精致俊美的右脸蛋上多了五根又红又紫的手指印,看起来是中了墨川的一记五指山,这个墨川出手也是半点没留情。
“你们两个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打了起来?嗯,顺便再告诉告诉我,你们怎么会半夜三更地出现在我房间里,是我这房间里有宝贝,你们来寻宝来了吗?”
沈凝挑了挑眉毛,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等着两人开口说话。
“哼!他想轻薄你!”
“哼!他不怀好意!”
墨川和楚少白不约而同地一齐开口。
嗯?沈凝疑惑。
“你血口喷人!”这次两人异口同声。
呵呵,还真是有意思。
沈凝挑高了眉毛,发现墨川和楚少白都把脖子扭向了一边,谁都不看对方一眼,都是一身的怒气冲冲。
像是两个负气的孩子。
她猜想,要不是她突然醒了过来,估计这两人是要斗得不死不休吧?
这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唉唉唉,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的说,小白,你来告诉我,你来这儿做什么,为什么会和小黑打了起来?”
沈凝转头看向楚少白。
楚少白气愤愤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墨川。
“这家伙叫小黑?他是哪里蹦出来的鬼?他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你房间,一定是想图谋不轨!”
“呵呵,你这家伙才真是色中恶鬼,居然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溜进人家姑娘闺房,想要大肆轻薄!”
墨川双臂环抱,连连冷笑。
“你……你胡说!谁是色中恶鬼!我、我几时轻薄她了?”楚少白涨红了脸,目光却心虚地不敢看向沈凝。
“难道你当我是瞎子不成?要不是我及时喝止,沈姑娘,你早被这小子占了便宜了!”墨川冷笑一声。
“胡说八道!我那不是轻薄,我是……我是看到有蚊子,我想帮她打蚊子!”楚少白强自嘴硬,一颗心怦怦直跳。
完了,完了,要是让沈凝知道自己真趁她睡着的时候偷亲她,她一定会生他的气,更也不肯理自己了。
所以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
闻言,墨川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目光中尽是讥诮。
“哈哈,好笑,还真是好笑,什么时候三月天有蚊子了?怕不是你想变成蚊子,去吸人家沈姑娘脸上的血吧?”
“你……你……胡说!”楚少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抵死不认。
不过两人这一番唇枪舌战,沈凝已经听明白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看了楚少白一眼,对方那又羞又窘的样子让她心知肚明,目光一扫,落在床旁边的竹篮上,那里有满满一篮子的鸡蛋,她更有数了。
想来是楚少白半夜给她送鸡蛋,结果被墨川以为是想要轻薄她,于是引发了一场世界大战。
还好没有血流成河。
啧啧,别看这墨川平时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可是一张嘴巴还真厉害,楚少白和他斗嘴,完全落在下风。
沈凝骨碌碌的转着眼珠。
她并不生楚少白的气,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会对她怎么样,他要真的想轻薄她,他有得是机会,哪还会等到现在。
一定是墨川误会了。
“其实都是一场误会,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如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化敌为友如何?”
沈凝笑嘻嘻地准备替二人化解矛盾,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先告诉我,他是什么人?什么会在这里?你说他叫小黑?小黑是个什么鬼!他要是不说清楚来历,我才不和这黑鬼做朋友!”
楚少白把脸一扭。
他气极了墨川当着沈凝的面前揭自己的短,再加上看到他半夜出现在沈凝的房间,沈凝却并不生气,还说他是自己的朋友,心中很不是滋味,看墨川越发的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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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当我稀罕跟你这色鬼做朋友?我堂堂男子汉,上顶天,下立地,你想和我做朋友,压根儿不配!”
墨川冷冷一笑。
他的嘴巴毒起来,还真是赛过砒霜。
楚少白气极反笑,回过头,双目冒火炯炯瞪向墨川。
“光说不练假把式,黑鬼你吹的好大的牛皮!你要真是英雄好汉,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你敢不敢和我出去比划比划?谁要是输了,谁跪下给对方磕三个响头,黑鬼,你敢不敢!”
“哈哈,你当我会怕你这无耻小人么?比划比划,随你划下道来!色鬼,你等着给我磕三响头吧。”
墨川一脸的冷傲,根本不把楚少白放在眼里。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骄傲,说话的口气一个比一个大。
沈凝听得是哭笑不得。
都说是三个女人一台戏,没想到两个男人演起戏来一点也不逊色。
只是这场武打戏演的是哪一出啊?
“好,出去打!”
“走!”
两个人再次说僵了要动手。
沈凝竖起眉毛,举起博古架上的另一个花瓶,“呛啷”砸在了地上。
楚少白和墨川都愣了。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要闹到什么时候?今天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谁都不许走!”
沈凝板起脸来,对两个人毫不留情地喝道。
要是论起武功来,墨川和楚少白的功夫她是坐着火箭也追不上。
好在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拳头硬说话底气才足的。
被沈凝这么一喝斥,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气势突然一泄。
“好,看在凝儿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楚少白瞪了墨川一眼,决定忍了这口气。
只要沈凝不生气,他怎样都行。
哪知道墨川并不领情。
“凝儿?呵呵,你叫得倒是挺亲热,静安王殿下,你应该唤她的不是凝儿,而是一声三嫂吧?”他冷笑。
“她不是我的三嫂!我三哥根本没把她当妻子,从来没有和她拜堂成亲!”楚少白红着眼叫道。
这声三嫂像锥子一样刺痛了他。
“那她现在的身份也是你三哥的正室王妃!你算是想打她的主意,也要等你的三哥休了她!否则你干的是禽兽不如的无耻之事,丢尽了你列祖列宗的脸!”墨川劈头盖脸地教训了楚少白一顿。
楚少白被骂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双手紧握成拳。
“黑鬼,你敢骂我祖先?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他一字一字地道。
“呵呵,色鬼,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不是身份高贵的静安王殿下吗?你敢做出这种事来,倒害怕这天下的攸攸之口了吗?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定远王府,不是你的静安王府,你所在的房间是你三哥王妃的寝居,要是让定远王看到他的亲弟弟,半夜三更来到他王妃的寝居,你说他会怎么想?”
墨川义正言辞地质问,几乎逼到楚少白的脸上。
楚少白被他说得俊脸通红,两眼如要喷出火来,怒道:“他怎么想关我屁事!他打她骂她虐她,我偏要疼她宠她她!算我三哥在这里,我也是这句话!我是喜欢他的王妃,他当他的王妃是草,可我当她是宝!他不稀罕他的王妃,我稀罕!要是他愿意休了她,我立刻娶她当正妃!”
他这几句话说得干脆俐落,掷地有声。
说完之后,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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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楚少白也没想到,他居然把藏在心里的底这么一骨脑的说了出来,毫不转圜!
该死的!自己怎么毫不保留的吐露心声?她一定会嘲笑自己,拒绝自己。
以后自己在她面前简直不要做人了。
楚少白一时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的脸涨得血红,根本不敢去看沈凝的脸色,要是这时候地上裂开了一个洞,他肯定毫不犹豫钻了。
他很想越窗而走,可是又舍不得走。
心里还在隐隐地期盼着,想要等到她的回应。
“小白,你……你……”沈凝咬住了嘴唇。
她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翻翻滚滚的尽是一股股热潮,那股热浪直冲进她的眼眶,竟然让她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楚少白喜欢她,她一直知道,可她没想到的是,他对她竟然情深至斯!
一时之间她心情激荡,感动不己。
墨川则紧紧闭上了嘴巴,浓长的眉毛拧成了一把锁,一言不发。
楚少白冲口而出的表白像是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他心头只觉得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本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
沈凝、楚少白和墨川谁都没有出声,只听得三个人的呼吸声微微急促,显然每个人心里都不平静。
“那个……那个,沈、沈姑娘,你当我今晚什么也没说过,不……不不不,你当我今晚根本没有出现过,没来过,我……我走了!”
楚少白觉得自己等了足有十年那么久,也没有听到沈凝回应他片言只字,心头一阵失望,一阵酸痛,觉得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她眼前,当下跃窗而出。
只见白影一闪,他已经跳上了房顶,像一朵白色的孤云般,越飘越远,转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小白!”
楚少白的动作实在太快,沈凝刚想追出,他已经远远地上了房顶,连她的一声呼唤也没听到。
沈凝跺了跺脚,这个小白,为什么这么没耐心,他不能多等她一会儿,她还有话要告诉他啊!
现在他这一走,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要是他误会自己不喜欢他,说不定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在她面前出现了。
“小黑,你的轻功好,你帮我追他回来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他!”
沈凝恳切地转向墨川,她知道墨川要是肯去追,一定能追得上。
墨川的眸子深黑如墨,里面闪动着她看不懂的光芒,他打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去追他?我好不容易才骂走了他,他走了才好!最好永远别再出现,否则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他铿锵有力地说完,然后往窗外一跃,黑影一晃,他也上了屋顶,瞬间和夜色融为了一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了,居然全都走了!
沈凝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刚才还拼得头破血流的两个家伙这样不见了!
她探头出窗,气冲冲地对着窗外的月亮大喊:“小白!小黑!你们两个混蛋给我听清楚,下次谁要是再敢半夜爬本姑娘的窗户,本姑娘打断你们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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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哐当”一声响。
沈凝一愣,直觉的认为是小白或小黑其中的一个人回来了,忙循声看去。
只见小如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的推门而出,见到沈凝,迷迷糊糊地问道:“大小姐,打雷了吗?奴婢好像听到有打雷的声音,你说要打断什么腿?”
沈凝啼笑皆非,对小如一瞪眼,板起脸道:“你再不回去睡觉,我打断你的狗腿!”
说完,她用力带上窗户,落了闩。
第二天一早,沈凝还没睁眼,被一声尖叫惊醒。
“啊!大小姐,您这屋里是遭了劫吗?怪不得奴婢半夜听到有打雷和刮风的声音,原来这雷直接劈到屋里来了,天哪!”
小如一进门,被满屋的狼藉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出声。
桌子倒了,椅子塌了,花瓶砸了……整个房间乱得一塌糊涂。
只有那张床榻还是好端端的,完完整整,没有半点破损。
而床上的沈凝,拥着锦被,好梦正酣。
“大小姐,你没被雷劈到吧?”小如慌慌张张地冲到床前,上上下下把沈凝看了个遍,才放下心来。
“死丫头,你要是再咒我,我把你交给那个狐狸变的小四,哼!”沈凝忽然睁开眼来,一把揪住小如的耳朵。
“啊哟,疼疼疼,大小姐,快放手。”小如苦着脸。
沈凝笑着松开手,目光一扫,看到乱七八糟的房间,不由得一愣。
这两个家伙,还真把她的房间当战场了啊!
她拍拍手,叫来夏荷,吩咐道:“告诉林管家,这些家具摆设我通通不喜欢,被本王妃砸了,让他给本王妃换一套最好的来。”
夏荷看到满地的残骸,惊得眼珠都突出来了,再一听是沈凝砸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哦,一定是昨天在马场的时候王爷惹怒了王妃娘娘,所以王妃娘娘才会拿这些桌子椅子当出气筒。
王妃娘娘好大的力气,这桌子椅子全都砸成了小碎块,太厉害了!
“是,王妃娘娘,奴婢马上去办。”夏荷匆匆离开,眼中充满了对沈凝的崇拜。
沈凝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像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她一低头,发现床前的竹篮,那一篮子满满的鸡蛋证明,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小白他真的来了,又走了。
小黑也来了,又走了。
糟糕!小黑?
沈凝一个激灵,霍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大小姐!大小姐!”小如抓起一件外衫随后追来,给沈凝披在肩上,埋怨道:“您算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见黑护卫,也要先穿件外衫啊,要不然多失礼。”
沈凝失笑,一边穿衣一边斜眼瞅着小如:“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见他?”
“唉,奴婢有眼睛,奴婢看得出来,大小姐你对黑护卫与众不同,而黑护卫对大小姐你……好像也很不一样,他有那么多的银子还愿意给大小姐你做护卫,肯定是喜欢大小姐你呗,要是您真的不喜欢王爷,奴婢觉得黑护卫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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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给沈凝系着衣带,继续絮絮叨叨:“大小姐放心,奴婢谁也不告诉,连春桃和夏荷也不说,奴婢只希望大小姐过得开心好,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只要他对大小姐你一心一意,算是个护卫也很好。”
沈凝哭笑不得:“小如,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对黑护卫与众不同了,嗯?”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小如一下子住了嘴,愣愣地看向沈凝。
“你说的对,我的确没看上楚少阳,但我也没看上那个黑护卫!以后你少给我乱点鸳鸯谱,你家大小姐我还不愁没人要!”
她耳边忽然响起小白昨夜向她表白说的话,对着小如微微一笑,笑容明艳,眼神闪亮。
小如脱口而出:“大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去去去,少拍我的马屁。”
沈凝白她一眼,走到旁边的厢房,听到里面没什么动静,伸手一推,门便开了。
她迈步而进,房间里空荡荡的,墨川果然不在其中。
床榻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完全是没人睡过的样子。
该死,这个墨川居然真的走了!
沈凝跺跺脚,气不打一处来。
说好的一诺千金呢?
难道墨川他身为刺客,说话像放屁不成?
这下子要是楚少阳找上门来,凭她的三脚猫功夫,该如何应付?
她正在烦恼,不好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大小姐,王爷……王爷他来了。”春桃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脸色古怪。
因为她不知道该报喜,还是报忧。
以前看到王爷出现,她像看到天上掉下来的金凤凰,矜贵着呢,可王爷这两天来流云轩的次数也太勤了点,只是每次从流云轩离开之后,那脸色都臭得和吃了大便一样,很显然是在王妃娘娘这儿吃了鳖,受了气。
王妃娘娘从来不给王爷好脸色,与其这样,她倒希望王爷还是别再出现的好,免得两人越闹越僵,让她们这些下人们为难。
尤其是她今天特别心虚,王妃娘娘昨晚上刚带回来一个男人,王爷今儿一早上门,明显是找娘娘问罪来的。
“哦?腿长在他身上,他来来,难不成还要本王妃出去迎接他不成?”
沈凝挑了挑眉毛。
她早料到楚少阳会找上门,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带了一个男人进入流云轩这事迟早会传到楚少阳的耳朵里去。
这王府里上上下下几乎都是楚少阳的耳目,昨天放他们进门的那两名护卫肯定会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楚少阳。
楚少阳能一直等到现在才来,倒比她预想的来得晚了呢。
哎,要是墨川在这儿好了,现在墨川走了,她颇有点独木难支的感觉。
万一这贱男动粗,她该怎么办?
沈凝眼珠一转,飞快地回房,打开衣柜,抓起两个霹雳蛋放入衣袋,实在不行,她只好孤注一掷,也好过坐以待毙。
她的目光落在镜子上,看到镜子里清清爽爽的一张脸,不行,现在绝对不能让贱男发现丢霹雳蛋炸他的人是自己!(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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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凝想了想,把霹雳蛋又藏回柜子里,然后抓起胭脂水粉,在脸上乱涂了一气,这才施施然地走出房间。
迎面正碰到楚少阳。
她抬起眸,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哟,这一大早是什么风把王爷您吹来了?”
初晨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披垂着一头鸦青长发,发长及腰,显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每根发丝都闪闪发光。
姿态慵懒,嗓音轻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只觉得荡气回肠。
楚少阳的心弦不知怎地一动。
等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眉头登时深深皱起,厌恶地转开了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哟,王爷好大的起床气,是不是昨夜妹妹服侍得不够周到?王爷也该体谅妹妹,她可是有了身子的人,经不起王爷您的狂风骤雨,您虽然是个男人,也该懂得温柔才好。”
沈凝嘴角一抿,笑吟吟地说道。
周围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三个丫鬟全都红着脸低下了头,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心中都在叫:老天哪,王妃娘娘可真是口无遮拦,什么样的话都敢出口,这种话听得人羞也羞死了。
“沈凝,你还是不是个女人!”楚少阳狠狠瞪她,怒气冲冲。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居然说出这样大胆放肆的话!
“我是不是个女人,王爷你看不出来吗?呵呵,你这双眼睛是长着喘气的吧。”沈凝笑嘻嘻地抬眸,瞬了瞬楚少阳。
咦?
她发现楚少阳穿的还是昨天那身玄色劲装,只是颜色变得灰扑扑的,像是染满了尘土,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神情疲惫,像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你!”楚少阳气得直咬牙,他好不容易才把冲到脑门子的怒火压了下去,声音冰冷:“沈凝,你怎么还没有死!”
“我没死,让王爷你很失望吧?啧啧啧,看上去王爷你的气色不大好,怎么变得灰头土脸的,难道是昨儿在妹妹那里吃了闭门羹,您不会是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夜吧?想必这餐风露宿的滋味不好受,王爷你一夜之间就憔悴了呢。”
沈凝掩住嘴唇,幸灾乐祸的吃吃而笑。
她一开口说话,楚少阳就忍不住涌起一股想要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
她这张嘴巴从来不肯饶人,说出来的话刺得他耳朵疼。
“哼!你这么说王爷好没良心!你知道么,咱家王爷昨天一晚上没睡觉,找你找了整整一夜……”
站在楚少阳身后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愤愤的看向沈凝。
“小安子,给本王滚出去!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
楚少阳厉声喝道,接着飞起一腿,将小安子踢了个筋斗,小安子没说完的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沈凝却愣住了,狐疑地看向楚少阳。
他找自己找了一夜?他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这怎么可能是他楚少阳!
明明是他在自己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他应该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沈凝只愣了一下,就勾唇冷笑了起来。
就在刚才她还有那么点点感动,接着她就明白了。
“听说王爷找了我一夜?”她忽然挑了挑眉,微微倾身离他十分近,阳光明媚,却掩不住她眸底的光芒。
楚少阳不由自主望着她的眼睛,眼神中闪过一抹被戳穿后的狼狈。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否认,就听到她淡漠讽刺的笑了一声。
“王爷怕是在找那匹马吧?那的确是匹稀世神驹,王爷爱马如命自然是舍不得那匹好马。你放心,马我好好地带回来了,一根毛也没少,你的东西我沈凝还不稀罕。”
说完,她往后退了几步,离得他远远的,唇角冷诮,眼神嫌弃,好像他是一坨臭大便似的。
“沈凝!”楚少阳终于怒了,他忽然欺身而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捏得她的腕骨咯咯作响。
她痛得拧起了眉毛,却是一声不出,眸光低垂看也不看他,那股子倔强神情更加惹怒了他。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来,可她还是不看他,长而弯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极了蝴蝶翩跹的翼。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长得也并不是一无可取,她的眼睛……很美!
“本王的东西,就这么让你嫌弃?你什么都不稀罕?”他冷笑,眼底一片冰寒,一字一字地道:“本王的马你不稀罕,本王的王妃金冠你不稀罕,那本王你一定也不稀罕了?你信不信本王马上就休了你!”
完了完了!
王爷这下子动了真怒了!
在场的下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春桃和夏荷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小如要冲上去救沈凝,被两人拼命拉住。
“休了我?”沈凝终于抬起眼来,眉眼弯弯地笑了,眼中波光闪烁,熠熠生辉,“你,从来不是我想要的,这王妃,从来不是我想当的,这定远王府,从来就不是我的家。你要是愿意休了我,我要真心诚意地对你说一声……谢谢你。”
现场一片寂静,空气凝重。
几乎每个人都听得出来,楚少阳那粗重的喘气声。
谁都不敢出声,因为他们都知道,王爷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轻轻一碰,就会爆炸开来。
春桃夏荷都忍不住为沈凝捏了一把冷汗,只有小如崇拜地看着自家大小姐,真想大赞一声:说得好!
楚少阳胸口堵了一把火,塞得他异常难受,他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收紧,沈凝的下巴疼得要断掉,可她却迎视着他的目光,眼睛里没有惧怕,有的只是一片淡然。
“当初,是你要死要活非要嫁给本王,甚至让你父去求皇上赐婚,今天你却想让本王休了你?你把本王当成了什么人!你当本王是一块破抹布,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告诉你,想让本王休了你,你做梦!”楚少阳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生吞了眼前这个女人。
破抹布?
沈凝眨动了下一眼睑,险些笑了出来。
她倒没发现,楚少阳这个自喻倒是很贴切。
事实上,他在她眼中和一块破抹布没什么两样,而且还是沈碧云用过的抹布,她真的不稀罕,甚至他这块抹布碰一碰她,都让她觉得……脏!
“好吧,你是王爷你说了算,想怎么样都随你的意,什么时候你要是觉得我在这府里碍了你和碧云妹妹的眼了,你可以随时给我一封休书,我会马上离开这里。呀!王爷,你不肯休了我,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沈凝忽然冲着楚少阳妩媚地眨眨眼。
楚少阳余光一扫她那涂得像小丑样的脸,心中就是一阵厌烦,把她用力一推,冷冷地道:“看上你?除非本王变成瞎子!”
“或许你哪天就变成瞎子了也说不定。”沈凝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挑眉冲着楚少阳笑道:“王爷这几天跑流云轩跑得这么勤,就不怕碧云妹妹吃醋吗?”
楚少阳用力喘了几口气,被沈凝挑起的怒气慢慢平息下来,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刚刚平息的怒火再一次上涌。
“那个男人是谁?”他目光幽寒,里面涌动着滔天的怒意。
“男人?什么男人?”沈凝眨眨眼,明知故问。
“你少装傻,就是你带回流云轩的男人!”楚少阳怒极,眼珠赤红,活像要吃人的狮子。
他一夜未眠,又累又倦的带着家丁在京都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却一无所获。
没想到刚回到府里就听到一个消息,王妃沈凝不但没死,还光明正大地带了一个黑衣男人进了王府,进了流云轩,而且一晚上没有出来。
他面无表情,可是双手却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连一步都没停歇,直奔流云轩而来。
“原来王爷你是来流云轩找男人的啊?”沈凝笑着抿抿唇,眼波流转,笑盈盈地瞥了他一眼,“可惜要让王爷你失望了,这流云轩现在唯一的男人,就是王爷你,难不成王爷你是自己找自己来的?嘻嘻,这倒很是有趣。”
楚少阳气得连头发丝都竖起来了,他大吼一声:“沈凝,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动手打你!你要是不把那个男人交出来,本王就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就在这里,你想要随时来拿,不过你要男人的话,我只能说声抱歉,流云轩没有男人。”
沈凝眼不跳心不慌地说道,底气十足,最后一句话更是一语双关。
可惜盛怒中的楚少**本听不出来,他咬牙道:“好,你等着,要是本王找出那个男人,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他大步向前,一间一间房搜了起来,身法快得像一阵风。
“哼,真粗鲁,用这么大的力气还好意思说不打女人。”
沈凝揉着被楚少阳捏痛的下巴,抱怨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相信楚少阳一定听得到。
她可没耐心站着等他,寻了个花架下面坐下来。
片刻后,楚少阳阴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她说的没错,流云轩除了他之外,没有男人!
所有的房间他找了一个遍,甚至连半点男人用过住过的痕迹也没有。
但他相信给他报讯的守卫绝对不敢骗他,昨夜她一定带男人来过这里。
楚少阳玄色绣蟒纹的靴子停在沈凝的面前。
沈凝仰起头来,花架明明暗暗的阴影照在她脸上,眼中光芒潋滟,她笑着眯了眯眼睛:“王爷累了,可要休息一会儿?”
他眸光幽沉,定定地道:“沈凝,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本王的正室王妃,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本王的事,本王就要了你的命!”
沈凝迎视着他的目光,笑吟吟地勾唇反问:“哦,什么样的事就对不起你了?比如,找个男人?”
“沈凝!”楚少然猛地一声大喝,双眸死死盯着她,“你要是敢给本王戴绿帽子,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只要你一天是本王的女人,你就永远别想有别的男人!”
说完,他猛然转身,大步而去。
沈凝望着他的背影,笑着勾了勾唇,轻描淡写道:“啧啧,王爷这么在乎我,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她的声音被风吹送到楚少阳的耳边,恬淡悠然十分动听。
楚少阳一下子顿住了脚步,慢慢转身,向着她一步步走回。
沈凝眼中含笑,迎着他的冷寒的目光,不露半点怯意。
“本王告诉你,你想让本王喜欢上你,趁早下辈子投个好胎。起来,跟本王走。”他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往外就走。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楚少阳,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拖拖拉拉,让旁人瞧见了,岂不是丢你王爷的脸面?”
沈凝足不沾地的被他拖着,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半点抗拒不得。
他的大掌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她的右臂,她一面心里诅咒,嘴上却不忘讽刺他几句。
“大小姐,大小姐!”小如挣开了春桃和夏荷,拔足追来,边追边叫。
“站住!你这丫头要是敢跟来,本王就把你跺碎了给狗当点心!”
楚少阳猛然回身,双眼虎视耽眈地瞪向小如,厉声喝道。
小如猛地打了个哆嗦,眼中露出害怕之色,脚下顿了顿,仍是对着沈凝奔过去。
“小如,站住,你别过来,听话!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沈凝沉下脸来。
她知道楚少阳不是说着玩的,要是惹怒了他,他什么样的事都干得出来。
小如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沈凝,眼中泪水滚来滚去。
沈凝笑道:“傻丫头,王爷不过是想带我去马场教我骑马,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哭什么哭?给我乖乖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楚少阳微微低俯了头,盯着她,目光却落在她纤细秀美的脖颈上,那肌肤薄得透明,被阳光淬了一层淡淡的光。
他不由想起刚才捏住她下巴的时候,指腹上柔软细腻的触感,似乎比沈碧云的肌肤还要嫩滑,心中蓦然一动。
“你怎知本王要去教你骑马?”他低沉着声音道,手上的力气不知不觉地轻了一些,仍是握住她不松手。
“随便猜的,如果真的是,王爷能不能让我去换身衣服?我总不能穿成这样去骑马吧?”沈凝耸耸肩膀,云淡风轻地道。
“去吧!”楚少阳松了手。
不知怎的,他觉得胸中那股蓬勃不息的怒气渐渐消失了,虽然一夜未眠,眼中全是红丝,他依然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背影。
沈凝很快换好了猎装出来,还是昨天那身淡蓝色的骑装,乍一出现,就让人眼前一亮,似乎天边飘来了一朵流云。
楚少阳眯了眯眼,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瞥开了视线。
长得这么丑,就算是穿上了凤凰做的羽衣,她也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八怪!
两人一前一后,向马场的方向行去,一路上楚少阳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他皱着眉头,眼神幽暗,鼻梁又直又挺,虽然是在生气,但是美男就是美男,就连生气的样子都是赏心悦目的。
可惜人面兽心,白长了这么一副秀色无双的好容貌!
沈凝打量了他几眼,就淡然地移开了视线,去欣赏起周围的风景来。
“你在偷看本王?”楚少阳虽然目不斜视,仍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心里一阵厌烦,又隐隐有一丝得意。
“嗯。”沈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看了就是看了,她用不着否认。
“你觉得本王长得如何?”他语气傲慢地问道。
“长得……不错。”
楚少阳的眼皮跳了跳,重复道:“不错?”
“嗯,还行。”
“还行?”楚少阳眯起了眼。
“马马虎虎。”
“……”
楚少阳额头上的青筋再次暴起,恼怒地瞪着沈凝。
这个丑八怪女人,她究竟有没有眼光!
他楚少阳走在大街上,哪个人不夸他俊逸无双,风姿翩翩!
“既然本王长得这么入不得你的眼,你当初为何要当街拦住本王的马头?又拼死拼活的非要嫁给本王?”他嘴角勾起凉薄的冷笑。
“那是因为当初的沈凝瞎了眼。”沈凝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你!”楚少阳愤怒地举起拳头。
沈凝忽然笑眯眯向上一指:“那朵桃花开得真好看,你能帮我摘下来吗?”
楚少阳举在空中的手正碰在桃花枝上,粉红娇艳的花朵累累开了满枝,他不知怎的就摘了一朵桃花,准备递给她。
她眼眉一弯,笑盈盈地伸手去接。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是要打她么?怎么倒像是专程为她摘花一般?
“哼!”他把花往地上一扔,重重一脚碾了上去,转眼化为尘土。
“呀,可惜了一朵好花。碧云妹妹要是知道王爷是这等辣手催花之人,不知道是否还会对王爷你死心塌地?”
沈凝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淡蓝色的裙袂飘扬,只留给他一个窈窕修长的背影。
淡淡幽香飘过鼻端,似兰非馨,不知道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被他碾成尘的桃花香。
楚少阳怔怔地望着她摇曳生姿的身影,鬼使神差地将右手凑到鼻端,上面尚且留着桃花的气息。
这还是那个喜欢得非他不嫁、寻死觅活的沈凝吗?
她现在甚至连一个回顾的眼神也不给他。
就算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有的也只是不屑和厌恶,一如他看她!
楚少阳心里突然像堵了一团大棉花。
他可以不屑于她,但是她怎么可以!
这个目中无人的女人,他一定要好好地挫挫她的锐气,迟早有一天让她在他面前低下那丑陋高傲的头颅,向他俯首称臣!
“呀!”远远地看到马场的大门,沈凝忽然停下脚步,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是不是昨天被吓破了胆子,不敢骑了?”楚少阳讥诮地勾起嘴角,眼中满满地全是鄙夷。
“谁说我害怕了?我刚想起来,来得匆忙,居然忘了把枣红马带来,要不我回去牵马?”沈凝回头。
“笑话!马场里有得是马,任你随便选骑,你不是想回去牵马,是想找借口溜走吧?”楚少阳冷冷一笑,又道:“你要是不敢骑,就自个儿去告诉长公主,说你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死,然后再主动退出那天的狩猎大赛,省得去了丢本王的脸!”
他巴不得她打退堂鼓,他就再也不用在马场见到她可恶的身影。
“王爷未免从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瞧得扁了,想必在王爷的心中,我们女人都是弱不禁风、风吹就倒的弱女子吧?”
沈凝拂了一下被风吹到胸前的长发,刚才来得匆忙,她长发未挽,想起一会要骑马,便顺手折了一根桃花枝,上面还绽开着三四朵桃花。
她三盘两绕,将一头长发紧紧地盘在头顶,那桃枝像是一枚别致的桃花发簪,妩媚灵动。
“哼,丑人多作怪!”楚少阳冷冷地哼了一声。
沈凝也不生气,反正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扬起了眉梢,挑衅地看他:“王爷,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赌什么?”他站在她面前,高高的身影罩下一片阴影,神情高傲不屑。
“就赌狩猎大会那天谁猎到的猎物最多!怎么样,王爷敢和我这样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打这个赌吗?”
“哈哈,哈哈哈!”楚少阳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仰天大笑。
“王爷怕了?”沈凝故意激他。
“沈凝!”楚少阳倏地俯下头,眉毛压得低低的,脸上笑意尽掩,“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要那匹枣红马,是不是?”
这个混蛋王爷,倒是挺机灵。
沈凝心里嘀咕了一句,却是笑容不减,眼眸中波光氲氤,笑盈盈道:“呀,竟然被你看穿了,王爷你真是聪明,既然王爷看出来我的心思,那你一定不会答应打这个赌了,是不是?”
“哼!本王的心思岂是你能料中!这个赌,本王和你打了!如果狩猎大会那天你能赢了本王,那匹枣红马就是你的了!可要是你输给了本王,你说,本王会要你怎样?”
楚少阳微微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凝。
虽然她的脸看上去还是很丑很怪,他却慢慢地习以为常,觉得不再那么刺眼了。
沈凝往后退一步,双手环抱在胸前,做一个害怕的表情:“什么?王爷不会是要我这个人吧?”
“……噗!”楚少阳一个没忍住,被口水狠狠地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他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他却偏偏生不起气来,不但不生气,反而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差点破了功笑出声来。
“你……你做梦!想当本王的女人,下辈子吧!”他努力控制着唇角的笑意,板起脸来。
“那多谢王爷恩典!”
沈凝一句话噎得他刚刚变好的心情立马变得阴云密布。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说出来的话永远是那么难听!
“你给本王听好了,要是你输了,你就跪在王府的大门口,向本王磕头赔礼认错,然后这辈子永远不许踏出流云轩半步!怎么样,这个赌,你打不打?”楚少阳阴沉沉地一笑。
她要是敢打这个赌,这辈子她就会永远跪伏在他的脚下,像条狗一样只有他一个主人,永远!
因为,他赢定了!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竟然盼望她点头答应。
他很想看到那一幕,真的很想!
“好啊,这个赌,我打了。”
沈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然后转过身向马场走去。
她走出几步,回头见楚少阳还站在原地,挑了挑眉道:“王爷,我和你打了赌,你教我骑马可不能故意偷工减料,你要认真地教我,否则那天你就算是赢了我,也是胜之不武。”
“你当本王是那种耍弄心机的小人吗?哼,一会儿本王亲自教你骑马,实话告诉你,你昨天的骑术,实在是烂透了!”
楚少阳说完,大步走进马场。
马夫们看到王爷来了,跪成了一溜儿迎接楚少阳。
“牵本王的玉花聪来!”楚少阳说完,马夫便一溜小跑去牵马。
玉花聪是楚少阳最爱的一匹马,他摸着玉花聪的脑袋,目光在马棚里的马匹们扫视了一遍,沉吟道:“给王妃娘娘那匹青花瓷。”
一听这话,马夫顿时掏了掏耳朵,因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青花瓷就是那匹青花马,是除了玉花聪之外楚少阳最心爱的马匹之一,从来不允许旁人乘坐。
如今王爷居然下令要给王妃娘娘这匹马?
他一时迟疑着没敢动。
“耳朵聋了吗?为什么还不去?”楚少阳狠狠瞪了马夫一眼。
“王爷,奴才刚才没听清楚,您说要给王妃娘娘哪匹马?”马夫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青、花、瓷!听清楚了吗?”楚少阳脸色一寒,一字一字地道。
“听听听清楚了,奴奴奴才这就去牵马。”马夫吓得战战兢兢,慌忙跑去牵马,然后神态恭敬地将马缰递给沈凝。
“好漂亮的马儿!”
这匹青花瓷洗涮得干干净净,毛色油亮,身高腿长,身上配的鞍辔闪闪发亮,一看就是神骏非凡的好马,和她昨天挑选的枣红马相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可是相比而言,沈凝还是更爱自己挑的枣红马,否则她也不会和楚少阳打那个对她而言的必输之赌。
不过楚少阳能把自己的爱马让她乘坐,看起来倒是诚心诚意想要教她骑马。
“多谢王爷,王爷你真大方。”
沈凝拿出几粒粽子糖喂马,和马儿拉近关系。
青花瓷欢快地吃着她手里的糖,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又舔,然后用马头去蹭沈凝的脸,一股子亲热劲儿。
楚少阳看得双眼冒火,恨不得一掌拍死这匹意志不坚的畜生。
“王爷,咱们开始吧。”沈凝安抚完了青花瓷,抬头对楚少阳道。
“嗯,要学骑马,先从上马开始,你昨天上马的姿势根本不对,全都错了!你看清楚了,本王是如何上的马。”
楚少阳说完,右足一抬,一个翻身上了玉花聪,姿势潇洒利索,虽然动作很快,可是却如行云流水般舒畅悦目。
“好!”
众马夫大声喝采,齐拍王爷的马屁。
“好个屁!”
沈凝肚子里腹诽,脸上却笑眯眯地。
“王爷,你的动作太快了,我没看清楚,能不能麻烦你再来一遍?”
“好!”
楚少阳翻身下马,双手抓住马鞍,道:“你第一次上马,可以扶住马鞍,这样上。”
他再次翻上马背,姿势比第一次还要优美潇洒。
“还是太快了,没看清楚,你能不能再慢一点?”
“……”
楚少阳斜眼睨她,不耐烦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笨!”
话虽如此,他还是再次下马,然后特意放慢了动作,示范得十分认真。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沈凝点头,心里却暗暗纳闷,这混蛋王爷倒是挺有耐心,他不会又打什么坏主意吧?
事实上楚少阳第一次上马的动作她就记住了,但是为了怕楚少阳坑她,所以才让他连上了三次马。
这时候见他三次动作都一模一样,她终于放下心来。
“现在你来试试,要是学不会,可别怪本王不客气,本王手下从来没有笨蛋徒弟。”楚少阳寒着脸跳下马,站在沈凝身前。
鬼才要给你当徒弟!
沈凝腹诽,双手扶住马鞍,翻身上马,姿势和楚少阳的如出一辙,只是没那么熟练而己。
丑八怪,学得倒挺快。
就连楚少阳这么挑剔,也没找出来她的错处。
“哼!”他鸡蛋里面挑骨头,冷声道:“速度简直比蜗牛还慢,这个动作练习十遍!要是还这么慢,你就另外找人教你吧!”
拽什么拽!
沈凝肚子里暗骂,还是认认真真地练习了十次,十次之后,她上马的动作已经足以和楚少阳相媲美。
楚少阳始终面无表情,一句夸赞的话也没有。
反正沈凝也不稀罕他的夸奖,她只是认真地学到她想要的。
“上马之后,上身挺直,目视前方,手臂放松,握住马缰……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握缰,左手握左缰,右手握右缰,不对不对!不是这样,要从下而上的穿过手掌,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笨的!”
楚少阳不耐烦了,上前一把抓起她的手,将马缰绕到她的手上,“用拇指压住,不要放松!”
沈凝依言握住马缰,他却没有松手,大掌依然握住她的手,将她莹白细嫩的素手包在掌心。
她微觉诧异,抬眸看他,疑惑道:“这么握缰对了么?”
楚少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呆呆出神,被她一问,忽地回过神来,猛然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慌忙缩回手掌,好像他刚才握着的是条毒蛇似的。
沈凝不屑地撇了下嘴,他对她的厌恶还真是根深蒂固。
不过这样更好,最好他越来越讨厌她,到时候直接丢给她一封休书,她就可以彻底自由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暗诅咒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为什么成了亲的女子,只能让男子休妻,却不能主动休夫!
对了,休夫!
她的眼前突然一亮,像是开启了一扇窗户。
他不肯休她,但是她可以休他啊!
不过,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顿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精打采。
在这个不公平的时代,还从来没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只有女子的地位高于男子,才可以主动提出和离,但还一定要男子答应方可和离成功。
比如公主要跟驸马和离,不但要皇帝同意,还一定要驸马也同意。
这简直是严重的歧视女子,太不公平了!
沈凝忿忿不平,忍不住狠狠瞪了楚少阳一眼。
楚少阳被她瞪得莫明其妙,正想反瞪回去,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居然莫名其妙地握住了她的手,还握了好一会儿,不由一阵尴尬,避开了视线。
他轻咳一声,正准备继续教她骑术,忽然听得不远处响起了脆生生的一声娇唤。
“王爷!”
他和沈凝一起回头去看。
只见沈碧云带着兰香不知何时来到了马场,正带着一脸的娇笑,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楚少阳。
兰香站在她身后,却用一种不善的目光瞥着沈凝。
沈碧云今天精心打扮过了,发髻高挽,只戴了一枚素雅的珍珠簪,穿了一件菱白色的云锦衫,系了一条粉霞色云形千水裙,行走之间顾盼生姿,款款对着楚少阳行来。
楚少阳眼前顿时一亮,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眼中有惊喜,却埋怨道:“云儿,你怎么会来这儿?马场风大,你怎地不多穿件衣衫?”
他对兰香斥道:“你这奴才怎么当的,连主子都不会照顾了吗?”
兰香慌忙行礼,奉上手中抱着的锦缎披风。
楚少阳亲自为沈碧云系上,体贴地道:“现在不冷了吧?”
“不冷了,多谢王爷,你对云儿真好。”沈碧云娇柔一笑,将身体偎进楚少阳怀里,任由他抚着自己的发。
她垂下眼帘,掩住眼中一抹幽冷的光芒和恨。
刚才那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心爱的男人居然和那个贱人手拉着手!
果不其然,那贱人借着这个机会在勾搭王爷,要不是她及时赶到,恐怕就让那个贱人得逞了。
“啊呀,王爷这样不好,姐姐还在旁边看着呢。”
沈碧云慌忙离开楚少阳的怀抱,脸上泛着娇羞的红晕,不好意思地垂首:“姐姐,是妹妹一时失礼,打扰了王爷和姐姐,希望姐姐不要怪罪云儿。”
“不怪罪,我当然不怪罪,妹妹和王爷情深爱笃,恩爱缠绵,我这个当姐姐的为妹妹你欢喜着呢。”
沈凝对刚才两人的搂搂抱抱完全视而不见,她才没兴趣看那朵白莲花演戏,要看戏还不如去找个梨园,那里就连端茶送水的小厮都比白莲花的演技精湛。
楚少阳的目光向她扫去,见她眉眼含笑,抚着马耳朵窃窃私语,对自己和沈碧云连眼角都没有瞥上一眼,心头忽地一沉。
她说的漫不经心,神色间更是轻舒漫卷,浑不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乎。
沈碧云心中得意,脸上却柔情款款,凝视着楚少阳,担忧道:“王爷一夜未归,云儿担心王爷,打听得王爷今天一回府就来了马场,所以云儿特来探望,看到王爷无恙,云儿也就安心了。”
她说的柔媚婉转,和沈凝的淡漠生硬比起来,楚少阳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这才是他贴心的女人,知冷知热。
“云儿,还是你待本王有心。”楚少阳嘴上夸着沈碧云,眼角却微微扫向沈凝。
沈凝如若未闻。
有心?
有心也不给他,还不如拿去喂狗呢!
“这是云儿昨夜特意为王爷炖的鹿尾当归汤,炖了整整一夜呢,现在还是热的,王爷一定还没吃早饭,先喝碗热汤好不好?”沈碧云从兰香手中的食盒里取出一碗汤,送到楚少阳面前。
楚少阳闻到当归的气味,不由皱皱眉头。
沈碧云素指纤纤去抚他的眉毛,娇声道:“王爷,云儿知道您不喜欢当归,可这是补气益身的好东西,云儿花了很多心思炖的,您就喝一口吧?”
“是啊,还是碧云妹妹想的周全,这碗汤可真是好东西,当归补血,鹿尾壮阳补肾,王爷您可千万不要辜负妹妹的一番心意呀,还是快趁热喝了吧,这汤热的时候喝,效果最佳。”
沈凝忽然插口,声音又清脆又响亮,然后抿唇微微而笑。
沈碧云犹未醒悟,对着沈凝笑睨一眼,道:“姐姐也喝一碗吧?”
沈凝笑嘻嘻连连摇手:“不用不用,我是贱人贱命,喝了你这大补汤,说不定会被补得七窍喷血,王爷是尊贵之体,正该大补才是。”
楚少阳一张俊脸微微涨红,眼含怒意,伸手推开沈碧云,沉声道:“拿走,本王不喝。”
沈碧云没听出来沈凝话中的讽刺之意,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要是他喝了这碗汤,岂不是当众承认自己不行?
想到这里,他心里对沈碧云十分不满,炖什么汤不行,非要炖当归鹿尾汤?难道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喝鹿尾汤来壮阳不成?
他娘的,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满足的时候!
自己因为体贴她刚刚有孕,胎儿不稳,所以才没有夜夜留宿醉花阁,可她倒好,居然炖起当归鹿尾汤来送给自己,这不是当着众人打自己的脸,说自己不行吗?
男人最忌讳的事,就是被女人说不行!
他觉得周围的马夫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要不是想着要给沈碧云留三分颜面,他早就打翻汤碗,顺便骂沈碧云一个狗血淋头了。
可惜沈碧云不长眼珠子,愣是没看出来楚少阳已经怒气暗生,依旧捧着汤送到他唇边,撒娇道:“王爷,您就喝一口嘛,喝一口就好。”
“扑哧!”沈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笑盈盈地睨着楚少阳,火上添油的笑道:“是啊,王爷您就喝一口嘛。”
那嗲声嗲气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楚少阳顿时一阵恶寒,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一挥手,怒道:“本王说不喝就是不喝!”
“呛啷”一声,沈碧云被他推得倒退几步,手中一个不稳,汤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哎呀呀,可惜了一碗好汤,没想到王爷这么不识货,白白辜负了妹妹的一番好意。”沈凝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道。
沈碧云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眼中委屈的泪水泫然欲泣。
看到她这般模样,楚少阳心中登时一软,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柔声道:“云儿,本王不喜欢那当归的气味,所以才……”
沈碧云定了定神,抬眸冲着楚少阳柔婉一笑:“都是云儿的错,明知道王爷不喜欢,还偏偏要勉强王爷饮用,以后云儿不会再做这样的错事了,只是王爷腹中一定饥饿了,云儿还亲手做了小笼汤包给王爷充饥。”
她从食盒中又端出一小盘汤包,皮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热气腾腾,香气诱人。
就连沈凝闻了,都忍不住暗暗吞了一口馋涎。
没想到这朵白莲花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她这不是故意馋自己来的么?自己也没吃早饭,她怎么不说请自己也尝上一个?
呸呸呸!白莲花的东西绝对吃不得,都是脏的臭的有毒的!
沈凝鄙夷了自己一把,把头扭了过去。
楚少阳不忍拂了沈碧云的好意,加上看这汤包模样诱人,便一口一个,很快吃了个精光。
“味道不错,辛苦云儿了。”他吃的很满意。
沈碧云羞红着脸,抚弄衣带,低声道:“只要王爷喜欢,云儿就满足了。”
“好了,云儿你早点回去歇息,本王还有事情要做。”楚少阳替她挽了挽被风吹散的发丝,柔声说道。
“王爷是要教姐姐骑马吗?云儿也很喜欢马,想在这儿看一会儿,王爷,云儿想看您骑在马上的英姿,一定威风得紧。”
沈碧云仰起俏脸,一脸祈求地望着他。
楚少阳心便软了,抚着她的发道:“好,但是你不能站在这里,这儿风大太阳晒,你去那边避风的地方看吧,兰香,给侧妃娘娘搬个座位。”
“是,王爷。”兰香赶忙去搬椅子。
沈碧云离开楚少阳,微笑着向沈凝走去,所过之处,带起了一阵香风。
“姐姐,妹妹想在这儿看一会王爷教姐姐骑马,姐姐不介意吧?”她温婉可人地仰起脸来,望着高高骑在马背上的沈凝。
除了沈凝,没人能看得到她眼底闪过的那抹厌恶和憎恨。
这熏的是什么香,真是难闻!
沈凝不喜欢她身上那股浓郁的气味,略掩了掩鼻子笑道:“妹妹身上好香,熏这么浓的香,姐姐还以为妹妹是想掩盖掉前些时候掉进烘粪坑留下的异味呢。”
沈碧云脸色一变,这贱人真狠,居然当众揭自己的短!
她恨得直咬牙,可是当着楚少阳的面还要装出温柔婉顺的模样,只好尴尬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喜欢这香味而己,不留神就熏得多了些。”
“原来是一不小心……哎,妹妹也真是太不小心了,上次一不小心掉进了粪池里,弄了一身的臭气,这次又是一不小心,幸好这次是香的,不是臭的,呵呵,呵呵呵。”
沈凝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碧云呕得差点吐出血来,脸上的笑容勉强得快要挂不住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兰香,你这不长眼睛的奴才,没看到这里风大?还不快扶云儿过去歇着?”
楚少阳一声喝斥,才解了沈碧云的难堪。
沈凝弯起嘴角对他瞄了一眼,眼底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
楚少阳俊脸一红,他居然读懂了她的意思,她分明是说:你啥眼光?看上的就是这样的蠢货?
说也奇怪,以前的沈碧云不管是相貌还是才情,都远远不是沈凝这个草包所能比得上的。
可今天两个人同时站在他面前,他竟然觉得沈凝丑归丑,要是论起聪明伶俐心窍通透,她足足能甩沈碧云十辆马车的!
和她比起来,沈碧云除了那张脸,就是愚不可及!
楚少阳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发现沈碧云的脑袋不怎么灵光,自己究竟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算了算了,女子无才就是德,碧云笨是笨了点,但她温柔婉约,知书达理,性格又柔顺,对自己更是体贴入微,加上小时候要不是她救了自己,他焉能有今天?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她就算是个烂萝卜,他也要把她啃下去,谁叫这是他自个儿挑的!
楚少阳的心情十分复杂,脸上却半点不露,对沈凝依然是冷若冰霜,恶声恶气,转过脸来对沈碧云的时候,马上变得春风化雨,柔情万分。
他亲自扶着沈碧云往树荫下的座椅走去,一路上小心护持,沈碧云芳心如醉。
“还真是渣男贱女配一脸!”沈凝看着两人相依相偎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的声音不大,楚少阳却听入了耳。
他足下微微一顿,也不回头,继续扶着沈碧云往前走,恍若未闻。
等他回到沈凝身边的时候,脸上已经变得阴云密布,像是随时就要刮风下雨。
“本王警告你,以后不许去招惹云儿!她单纯善良,又怀了本王的孩子,她要是有什么意外,本王绝对饶不了你!”他一字一字,眼神冷厉残酷。
沈凝笑了,阳光似乎照进了她的双眼,她眯了眯眼睛笑道:“王爷说得不错,妹妹可真是一朵单纯善良的白莲花,你可千万要好好呵护,别被风吹了,被雨淋了,要是有个伤风感冒流鼻涕的,王爷不会也怪罪到我头上来吧?不过话说回来,本王妃好像并没有去招惹过云妹妹吧?自从妹妹进了王府,本王妃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在她的醉花阁,每次都是妹妹主动来找本王妃,刚才不就是妹妹主动过来找本王妃说话么?王爷还是好好规劝妹妹,既然怀了孩子,就好好地呆在醉花阁安心养胎,少出来走动,这样才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对了,像今儿这样的天,太阳这样的毒,风沙这样的大,妹妹不在闺房中安胎,反倒跑到马场上来晒太阳吹风的,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儿,那可就是她自找的,和本王妃无关哟!”
她这一番话说的有如行云流水般,琳琳琅琅,而且句句在理,竟然叫楚少阳半点反驳不得。
他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总而言之,你给我离她远远的!”
“本王妃当然会离得她远远的,本王妃的鼻子可灵得很,别看妹妹身上香气扑鼻,可是她一靠近啊,我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洗都洗不掉的大粪味儿,啧啧,可惜了妹妹的一双巧手,想必做出来的食物上也沾着那股子味道吧?也真亏得有人吃得下去。”
“沈凝!你……你给本王闭嘴!”
楚少阳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一股子热血直冲上了头顶,俊脸涨得通红。
他紧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响,像只愤怒的狮子般瞪着沈凝。
该死的,这个女人的舌头究竟是什么做的?说出来的话能活活把他给气死!
怪不得沈碧云不是她的对手,就连他也……自叹弗如。
他真想弄点哑药,索性毒哑了她,让她一辈子也开不了口!
“王爷,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你说我握缰的方法不对,你看这样握缰可对了吗?”
沈凝若无其事的翻过手掌,左右手大拇指分别按在马缰上。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掌心莹白,泛着淡淡的红晕,细腻的肌肤和粗糙的缰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少阳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缓缓点点头。
“接下来双腿夹紧马腹,用脚跟轻磕马腹,马就会接到指示开始奔跑,你想让它停下,就收紧缰绳。”
他沉下怒气,开始认真的教她骑马的要领,他要让她在狩猎大会那天输得心服口服。
两个人一个专注于教,一个专注于学,不再针锋相对互相讥刺,两人之间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和谐。
楚少阳甚至翻身上了玉花聪,亲自示范,随走随教,看到沈凝有不对的地方,随时纠正。
天微蓝,风轻淡,两个人并肩骑马的身影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副优美的图画。
树荫下的沈碧云看得眼中如要喷出火来,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犹自不觉。
站在她身边的兰香忍不住说道:“侧妃娘娘,王妃真是个贱人!”
“不错,她真的很贱!”左右无人,沈碧云也不掩饰心中的恨意,咬牙切齿地瞪着沈凝的身影。
“长得那么丑,还当着娘娘的面百般勾引王爷,她分明是不把娘娘你放在眼里,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真替娘娘您叫屈,像王妃那种丑八怪,永远也飞不上枝头当凤凰,这正室王妃的金冠,应该是娘娘您的!”兰香加油添醋。
“住嘴!这种事情也是你一个奴婢该说出口的吗?要是让王爷听到,本侧妃成了什么人了!”
沈碧云斥责兰香,眼中却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好姐姐,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得意,做妹妹的就想瞧瞧,你究竟能得意到几时?”她盯着马背上的沈凝,轻言细喃,低若耳语。
兰香眼前一亮,喜悦道:“娘娘,莫不是……”
平整宽阔的马场上,沈凝已经开始策马奔驰,青花瓷沿着跑道在飞奔,楚少阳骑着玉花聪和她并辔而驰,阳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光彩夺目。
两个人谁都没有留意到沈碧云,就连楚少阳都忘了马场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完全被沈凝的学习和颖悟力震惊了。
如果不是昨天他亲眼看到她是第一次骑马,他会以为她一直在装傻。
他还从来没见到有人在第二次骑马就达到沈凝现在的水平,她几乎和马儿合二为一,配合的十分默契。
“你学得很快。”楚少阳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沈凝一眼,这次他没有回避她那张涂得像戏子一样的脸。
说也奇怪,她那张难看的脸看习惯了,他也就慢慢接受了。
“谢谢夸奖。”沈凝笑得眉眼弯弯,策马奔驰自由自在的感觉让她心胸舒畅,觉得他也比平时看得顺眼了些,“你教得不赖。”
“不过你想要在狩猎大会上赢过本王,那是做梦。”楚少阳昂起了下巴,傲气十足地道,“要想取得狩猎大会的胜利,不光是单靠骑术就行的,你就算骑术练得再好,那天也是必输无疑。”
“王爷,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免得到时候打脸会打得很疼,到那一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沈凝笑着一扬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青花瓷一声嘶鸣,飞越而出,顿时把楚少阳抛在了马后。
“那匹枣红马,本王妃要定啦!”随风送来的是她清脆悠扬、志向意满的笑声。
楚少阳眯起了眼睛,望着她飞驰在马背上的英姿,嘴角不知不觉浸上了一抹笑意。
突然,他嘴角的笑意凝固,眼神中迸身出一道冰寒冷厉的光芒,双腿狠夹马腹,玉花聪像闪电般窜出,向着沈凝急追而去。
“沈凝,贱人!你给我停下!勒马!快勒马!你要是敢伤了云儿的一根头发,本王就要了你的命!”
楚少阳嘶声大吼,震耳欲聋,就像是晴天响起了一连串的炸雷,轰隆隆的。
马场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只见沈凝连人带马冲出了跑道,向着树荫下的沈碧云直冲而去。
沈碧云和兰香都吓得呆住了,像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
“站住!停下!”
马背上的沈凝拼命地勒住马缰,可是青花瓷完全没有反应,反而越跑越快。
四蹄扬起,尘土纷飞,它的目标直对着沈碧云,像是对沈碧云有深仇大恨般,向沈碧云一头撞去。
“王爷,救命!”沈碧云花容失色,瑟瑟发抖。
青花瓷的速度极快,眨下眼的功夫已经奔到了她眼前,她根本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有,只见青花瓷人立起来,前蹄高高扬起,对着沈碧云踩踏下去。
沈凝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拼命的拉马,眼睁睁地看着沈碧云就要丧生在青花瓷的铁蹄之下,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的脑中乱成了一团,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好端端地,青花瓷突然就发疯失控,而且谁都不撞,偏偏就向着沈碧云直冲过去。
在所有人眼中看来,这一切全是她故意的,全是因为她的嫉妒所以对沈碧云起了杀心,故意纵马行凶!
没有人会例外!
这个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马夫们全都在马场的另一侧,根本来不及去救沈碧云。
眼见得沈碧云就要被马踏如泥……
说时迟那时快,楚少阳已经驱马赶上,他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一把抱住沈碧云,同时运足全劲拼出一掌,正好击在青花瓷的马腹。
他这一掌力道强劲,登时将一匹数百斤重的马连同马背上的沈凝震得腾空飞起。
青花瓷中了他这开劈裂石般的一掌,脏腑俱裂,却一时未死,在空中嘶声惨鸣,凄厉之极。
沈凝则被震出了马背,高高地抛到半空,重重地往地上摔落。
这一下只要摔实了,必定会摔得她筋折骨断,就算不死,也会落个半身不遂。
在场的只有楚少阳一个人会武功,也只有他一个人能救她下来。
可是楚少阳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沈碧云,眼神冷漠无情,含着一丝痛恨看着半空中的沈凝,双足像是生了根般动也不动,任由她从空中摔落。
沈凝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就这样死了么?
或许死了,她就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风声从耳畔响过,任由自己急速的坠落。
她以为她会摔得粉身碎骨,然而,并没有!
下落的力量突然一顿,她整个人落进了一个坚强而厚实的胸膛,有人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她,挡在她的身下。
那人抱着她在地上连着翻了好几个滚,消去了下坠的力道,这才护着她站了起来。
沈凝恍恍惚惚地睁开眼。
“小黑,是你?”她轻呼一声。
这个凭空出现救了她的人,正是昨夜消失不见的墨川。
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眼神中露出痛楚之色,显然她下坠的力道太足,就连他那样深厚的内力都承受不住而受了内伤。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垫在了她的身下,硬生生地替她承受了那巨大的下坠之力!
“小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沈凝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句话说了一半竟然说不下去。
上一次也是他从马背上救了她,可这次完全不同。
这一次,他等于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
她怔怔地瞧着他,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几乎连他的容貌也看不清楚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的眼中已经充盈了泪水。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出。
其实,他根本不欠她什么,倒是她,欠了他一次又一次,却从来没有还过一次。
他虽然救过她两次,她对他却并没有多大的感激之情,反而一直抱着极大的戒心,就连把他拐进王府当保镖,她都有着自己的小私心。
他本可以不用救她,可是他毫不犹豫地就救了,他本可以不用出现,可他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为什么?
沈凝想不出来。
他对她而言,一直像个未解的谜,她从来就没猜透过。
她也知道她就是问了,他也不会回答,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却骄傲的男人!
“你可受了伤?”墨川低头,黑眸像化不开的浓墨,定定地看着她。
看到她眼中弥漫未落的泪水,他不禁轻轻皱了下眉,问道:“可是刚才摔痛了?很抱歉,是我来得迟了,没能提前救下你,别怕,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一根头发!”
他掷地有声地说完,挺直了背脊,像一株挺拔不屈的青松,伸展着他密密的枝桠,为她挡风遮雨,为她抵挡住所有的风刀霜剑。
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是郑重的誓言!
沈凝心中忽然一热,眼中的泪水险险流下。
不过她却弯了弯唇角,冲着墨川浅浅一笑,樱唇轻启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她欠他的,绝不只是这三个字能还得了的。
但她不急,他的这份恩情,她会深深地记在心中。
墨川没有松开她,她依然躺在他的臂弯里,轻盈得像一抹流云,他几乎没有感受到她的重量,更没有想到要放她下地。
马场上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之间没有人出声,全都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墨川和沈凝。
这个黑衣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尤其是当着王爷的面前,和王妃相搂相抱,卿卿我我?
这分明是给王爷头顶上的帽子染颜色啊!
是他不要命了?还是王妃娘娘不要命了啊?
楚少阳慢慢站直了身体,他放下一直紧抱着的沈碧云,面无表情地看向墨川,再看向沈凝,冷洌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墨川和沈凝全部洞穿。
沈碧云揉着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惊愕得差点掉了下巴。
怎么可能!
沈凝明明马上就要摔死了,这是从哪里蹦出来一个野男人救了她!
可是随后她就忍不住得意的想要放声大笑。
沈凝啊沈凝,你这还真是自己找死,你当着王爷的面前和一个野男人搂抱在一起,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王爷要是还能让你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那他就不是那个以冷血无情而闻名的定远王楚少阳了。
她目光一转,果不其然,看到楚少阳额角已经是青筋突起,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随时随刻都要杀人的模样。
沈凝啊沈凝,你死定了!
沈碧云轻轻扯了扯楚少阳的衣袖,怯怯地问:“王爷,那个抱着姐姐的男人是谁啊?是咱们府上的侍卫吗?呀,这样光天化日,成何体统?姐姐为何还任由那男人抱着?”
她的话有如火上烧油般,让已经濒临爆炸的楚少阳瞬间暴发了。
“你给老子住嘴!”他像头怒狮般对着沈碧云吼道。
吓得沈碧云一下子住了嘴,脸色苍白,心里却得意非凡。
楚少阳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墨川怀里的沈凝,看都没看墨川一眼,只当他已经是个死人。
因为墨川穿了一身黑衣,极像是他府里侍卫的装束。
“混账,放下本王的王妃,本王会赐你一个全尸。”
楚少阳周身散发着万载寒冰的冷洌气息,一步,一步,向着墨川走去。
他双拳捏成了拳头,只听得噼啪骨骼作响,显然是已经动了真怒。
要不是因为对方怀中抱着沈凝,他早就一掌劈过去,将对方轰成肉渣了。
墨川身上的寒气比楚少阳还要凝重,同时弥漫的还有一股凛冽的杀机。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轻轻地把沈凝放了下来,然后推到自己身后,这个动作看得楚少阳更是火冒三丈。
“你的王妃?你有什么资格说她的你的王妃?”墨川的声音比楚少阳的更冷,他一字一句,铿镪有力,“你为了一个妾不问情由不分青红就将她一掌击飞,你看着她从空中摔落却见死不救,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王妃!你怎么有脸张开你这张嘴!”
他骂得痛快淋漓,听得周围的人呆愣成一片。
马夫们忍不住晃晃耳朵,揉揉眼睛,他们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他们就连做梦也想不到,在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指着王爷的鼻子,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沈凝却双眼闪亮,差点想为墨川的这几句话鼓掌喝采。
哇靠!好酷!
一字一句全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这几句话就像是一连串的大嘴巴,噼里啪啦地全都抽在楚少阳的腮帮子上。
楚少阳脸上*辣的,出离的愤怒,俊美无伦的五官变得扭曲起来,他终于把目光落在墨川脸上,缓缓开口。
“本王要是让你好好的死了,本王就不姓楚!”
他胸口漫上来的怒火差点把他整个人点燃了,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漫在心中。
尤其是看到这男人抱着沈凝,两人对视轻语,完全视周围所有人如无物,他就不可遏止的想要杀人!
那是他的王妃,他的女人!
就算他不要了,扔了埋了死了,都绝对不容忍任何人染指!
墨川如岳峙渊停般屹立在沈凝身前,面对着杀气腾腾的楚少阳,他半步也没有后退。
“楚?”他冷嗤一声,语气淡漠如冰,“你配得上这个姓吗?”
“找死!”
墨川这一句像是火上烧油,让楚少阳所有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他目眦欲裂,右手往腰间一摸,手中登时多了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
剑光如水,流转不休,映着阳光泛出冷冽的光芒,剑身柔软宛如一条长蛇,在空中盘旋舞动。
只听得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马夫们全都吓住了。
就连沈碧云也没有想到,楚少阳竟然会随身腰间藏着一条软剑。
楚少阳心高气傲,加上武功高强,这把削铁如泥的灵蛇软剑他虽然贴身而藏,近十年来却几乎从未出过鞘。
今天他起了彻头彻尾的杀机,他只想把眼前这个黑衣男人砍成碎尸,再亲手剁碎了喂狗!
他右手一抖,本来柔软如灵蛇般的剑身忽然变得笔直,向着墨川的右腕疾刺而去。
“哧——”
灵蛇剑的剑身灌足了内力,带着呼啸的风声,剑未到,声先至。
这一剑他含愤而发,其威力势不可挡。
楚少阳虽然恨极了墨川,可是这一剑的目标却并不是墨川的要害,他才舍不得一剑杀死墨川,他要先挑断了墨川的手筋脚筋,让他变成一个废物,再当着沈凝的面前,一根根削掉他的十根手指,再剁掉他的双手,削掉他的双臂。
凡是他身上碰过沈凝的任何一个部位,他都要彻底毁掉,毁掉!
他要让沈凝亲眼看着这个男人在她的面前流血,哀号,求饶,让她看着这个男人一点点地被折磨至死。
他再要让沈凝看到这个男人是如何被剁成了肉酱,被他的爱犬一口一口地吃到肚子里!
他更要让所有人看到想染指他楚少阳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楚少阳眼底泛着阴森冷酷的光芒,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
手中的长剑更如毒蛇般,转眼之间就刺到了墨川的身前。
墨川却不闪不避,不知道是被楚少阳这未发先至的声势吓住了,还是根本没来得及躲闪。
“小黑,小心!”
尽管见识过墨川出神入化的功夫,看到眼中喷血的楚少阳这凌厉无比的一剑,沈凝的心还是不由自主提了起来。
她这脱口而出的提醒更让楚少阳怒发如狂。
她是他的王妃,她的女人,却去提醒别的男人!她眼里究竟还有没有他这个王爷、这个夫君!
“贱人,本王先宰了他,再宰了你!”他狂喝一声,灵蛇剑的剑尖已经刺到了墨川的手腕肌肤。
楚少阳狞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
忽然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自己的剑尖。
那剑尖没有刺入墨川的肌肤,反而像变戏法般,被墨川夹在了两根手指之间,就此定住,分毫不动!
楚少阳用力回拔,可是剑尖像是铸在了墨川的手指上,他竟然拔之不动。
他心中大震,几乎将全身功力都送到了右臂上,往回一带,猛然一声断喝:“撤剑!”
“好,撤剑就撤剑。”墨川冷冷一笑,手指忽然一松。
楚少阳这一下用足了力道,哪知竟然拉了一个空,全身气血登时逆流,胸口重重一震,宛如被一个大铁锤击中一般,忍不住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尽皆大惊,完全看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王爷横眉立目的插剑去刺那黑衣男人,那男人轻描淡写的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王爷的剑尖,然后王爷大吼一声“撤剑”,那男人就乖乖地撤了剑,结果王爷反而口吐鲜血,似乎是受了重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旁人看不懂,可是当事者楚少阳心中最是有数。
他脸上的愤怒和杀意不知不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他抚住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只这么内息一运转之间,他已经知道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
高手!绝对是深不可测的高手。
虽然墨川从头至尾只露了这一手,就是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剑尖,但是高手过招,往往一招就能定胜负,决生死。
而墨川随后的这招借力打力,用的更是巧妙之极,完全是将时机把握到了分毫不差的地步,硬生生地让楚少阳用自己的内力,震伤了他的脏腑!
这一招不但说明墨川武功极高,而且心思更是灵活机敏。
这是一个不可轻忽的劲敌!
“你是谁?是怎么混进本王的府里来的?你是谁派来行刺本王的?”
楚少阳双眼紧盯着墨川,像他这么高的身手,绝对不会是他府里的侍卫,一定是从外面来的刺客。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要杀的人是自己!
“行刺你?”墨川淡淡地扬了一下眉梢,反问了一句,“你配吗?”
他眼角也没有扫向楚少阳,回身对沈凝道:“我送你回去。”
楚少阳再一次被无视,他差点气疯了,要不是忌惮着墨川那深不可测的武功,他早就冲上去动手了。
饶是如此,他握剑的右手已经在不停地颤拦,灵蛇剑像蛇一样蜿蜒。
“沈凝,你还要脸不要?你身为本王的王妃,居然不顾廉耻地勾搭男人,这个男人就是你昨夜带去流云轩的野男人吧?本王告诉你,你只要一天是本王的王妃,你这辈子就永远是本王的女人,你想和这野男人双宿双飞,你想都别想!本王会把你的丑事公诸于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沈家护国公府的大小姐沈凝,是一个不折不扣、勾三搭四的贱妇!”
楚少阳盯着墨川和沈凝渐渐走远的背影,破口大骂。
他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这番粗言秽语骂了出来,只听得在场的人差点掉了下巴。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王爷,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王爷的嘴巴里吐出来的。
没想到看上去高贵冷傲的王爷,骂起来人也像市井里的无赖一样难听。
啧啧,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被戴了绿帽子反应都一样,就连身份高贵的王爷都不能幸免。
楚少阳扯足了嗓音叫骂,沈凝和墨川听得清清楚楚。
“啪!”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是重重的一声脆响。
楚少阳捂着右颊,不敢置信地瞪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墨川,怒不可遏的正要喝骂,可还没等到他开口,他的左脸也重重地吃了一记巴掌。
“啪!”这一声比刚才那声响声更大,打得也更重。
楚少阳的嘴角登时沁出一道血丝。
他整个人都傻了,束发的金冠被这两记巴掌给打掉了,披头散发,形象狼狈。
楚少阳不敢相信,他真的被人给打脸了!
他堂堂官高爵显的定远王,皇帝的亲侄子,居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给狠狠地扇了两记大嘴巴!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楚少阳的脸火辣辣的,疼只是很小一部分,主要是臊的。
在场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跌碎了一地的下巴。
自家王爷被人教训了?这可是捅破了天的大事啊!
沈碧云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妙,她叫过兰香,吩咐她赶快回府,叫王爷的侍卫们赶来保护楚少阳。
墨川眼角一扫已经瞥见,却并不理会。
“你敢打本王,你小子是活腻了吧!为了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得罪本王,你可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吗?”楚少阳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冰寒,眼神更是像淬了毒。
他一字一字地道:“本王要把你抄家灭族,碎尸万段!”
“抄家灭族,你有那个本事吗?”墨川轻蔑一笑,他笔直地向着楚少阳走去,周身散发着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
楚少阳竟然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脸色变白,心中涌上一投莫名的恐惧。
这个男人是谁?
他身上这股杀气真是可怕!
“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根本就不配!”墨川冷酷高傲的抬了抬下巴,蔑视地看着楚少阳,“赫赫有名的定远王爷,居然会说出那种没教养又粗野的话,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我还真是高估了你,这两巴掌是要你记住,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给我好自为之!”
楚少阳气疯了,红着眼睛大叫:“你这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男人,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王!你以为你是谁?皇帝?”
他不管不顾地挺起灵蛇剑,对着墨川分心便刺,心中对他恨到了极点,恨不得一剑在他身上刺个透明窟窿。
他虽然怒到了极点,可是剑法着实精妙,这一招剑势灵动,灵蛇剑尖幻化成无数个光点,有如绽放了一树的梨花白蕊。
墨川一声冷笑,身形轻飘飘地向上飞起,已经闪过了他这一剑,等他落下地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根杨柳枝,柔软的枝条上还有几朵嫩黄色的柳芽儿。
“不知悔改的东西,今天我就用这根柳条好好教训教训你。”墨川抖了抖手中的柳条枝。
楚少阳一见之下,差点气炸了胸膛。
这个男人简直是半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居然用一根破柳条儿来对付自己削铁如泥的灵蛇宝剑!
“好,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等你到了阎罗王那里,可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
楚少阳面沉似水,手腕一抖,灵蛇软剑再次幻化成一条长蛇,向着墨川嘶咬而去。
他这一剑看似平常,后面却含了九个厉害之极的后招,对方要是不出兵器挡格,绝对难以抵挡他后面源源不绝而来的杀招。
要是墨川手中的是一把宝刀宝剑,对付他这招并不为难,只需要双剑一较就可化解,可墨川手中的武器只是一根柳枝儿,碰到刀刃之上一削就断。
墨川识得他这招的厉害,冷笑一声,手中柳枝儿一抖,不避反进,对着灵蛇剑迎了上去。
楚少阳横剑一削,满拟会将他的柳枝削成两断,哪知道他这一削竟然削了个空,手中剑却陡然一沉,似乎缠上了什么重物。
他心头一凛,只见对方的柳枝儿竟然像是粘在了他的长剑之上,他连换了好几个剑招,都甩脱不掉,而且剑身变得越来越重,重到他几乎要拿不动了。
这是什么古怪招式!
楚少阳心中大骇,此时他想要脱手放剑,墨川却不给他脱身的机会,他手中柳枝微微一挑,楚少阳手中的灵蛇剑竟然脱手飞出,笔直向上,像是一道舞动的银蛇向着天空窜去。
墨川挑飞了楚少阳的长剑,柳枝唰唰唰几下,对着楚少阳身上点了几点,然后顺手一抛,将柳枝抛在地上,双手抱胸,看着楚少阳冷冷一哼。
“以后你把嘴巴给我放得干净点,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辱骂于她,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气了。”墨川面无表情地道。
楚少阳只觉得前胸后背还有大腿都是一凉,一阵风刮过,他忽然觉得凉飕飕的。
低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只见前面的衣襟少了一大块,露出胸口浅麦色的肌肤,后背也凉凉的,想必后心的衣襟也被墨川的柳枝给割掉了。
最让他感到尴尬的是,他两条光光的大腿也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还是墨川手下留情,只削掉了他的两根裤管,要是直接削断了他的裤带,那他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前光屁股了。
楚少阳臊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还是沈碧云机灵,她慌忙解下身上的披风,给楚少阳围在了身上,避免他继续在众人面前丢脸。
楚少阳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热度渐消,感激地看了沈碧云一眼。
就冲云儿这一点,沈凝那个贱女人就永远也比不上!
他和墨川交了这几招之后,知道要是讲打,自己的功夫远远及不上对方。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口气他暂时咽下,这笔账,他也记下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凝,你妒恨云儿,居然纵马行凶,想要了云儿的命,不光本王看见了,在场的人全都看见了,这事就算是闹到皇上那里去,你也是死罪一条!天下最毒妇人心,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毒,云儿怀了本王的孩子,你竟然能下这个的狠手,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本王告诉你,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楚少阳在墨川手下吃了一个大亏,不敢再惹墨川,于是把矛头对准了沈凝。
沈碧云弱柳扶风般上前两步,泪水涔涔而下,捂着小腹道:“姐姐,妹妹自问从无得罪姐姐的地方,姐姐你为何要如此狠心对待妹妹?就算王爷宠爱妹妹,让姐姐你气不过,可是这未出世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两个人字字句句都在斥责沈凝是因为嫉妒而纵马行凶伤人。
沈凝忍不住想笑了。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断了气的青花瓷上,马儿已经死了,现在她说什么也是死无对证。
如果不是刚才她数次拉马没有半点反应,恐怕就连她都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但她敢肯定,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故,而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阴谋!
这口黑锅,她不背!
“碧云,你是我的亲妹妹,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去伤害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呢?你当姐姐我是那么没人性的人吗?这件事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我,借刀杀人,一举除掉你我二人!这人实在是心狠手辣,居心叵测,王爷,妹妹,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你们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把这个人找出来,交给王爷和妹妹处置。”
沈凝自问那白莲花会演技,可她自己的演技也不差。
这几句话立刻堵住了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嘴巴。
楚少阳却冷笑一声道:“沈凝,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吧?”
沈凝淡淡地道:“王爷不相信本王妃无妨,三天之后,如果我找不到那个人,我自会给王爷和妹妹一个交待,到时候你们要把我剖腹挖心也好,碎尸万段也罢,任由你们处置!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沈碧云心中暗喜,冲口而出道:“什么要求?”
沈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片刻,淡然一笑道:“这三天之内,一切如常,王府里不得有任何异样,以免打草惊蛇,因为我相信暗中策划之人,一定就隐藏在王府之中,王爷,妹妹,这个要求能做得到吗?”
沈碧云刚想开口,楚少阳瞪她一眼,她立刻温婉地低下了头。
“一切如常?意思就是你明天还要来马场,继续让本王教你骑马不成?”楚少阳一下子就听出了沈凝的意思。
“不必你教,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到,本王妃是怎样揪出那个人来的。”
沈凝正眼也不瞄他,语气冰冷,和之前对他言笑晏晏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少阳心头顿时一阵发堵。
虽然她笑起来的样子很丑,可她板起脸来这样冷冰冰的,却让他觉得更加难受。
“好,本王就给你三天时间!”他愤愤道。
沈凝不再理他,转头对墨川道:“咱们走吧。”
她刚走出两步,突然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墨川抢上扶住,关切道:“怎么了?”
沈凝不答,咬牙站起来继续前行,头也不回。
墨川眸色一变:“你的脚受伤了?”
他注意到她的右足似乎不敢落地,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他还是眼尖的瞧了出来。
“给我瞧瞧!”
他不由分说抓住她的右足,卷起裤管一看,只见雪白的足踝肿得老高,变得又青又紫,目光顿时一寒,冷冷地扫向楚少阳。
原来楚少阳那一掌虽然击在青花瓷的马腹上,却也有一小部分力道击中了沈凝的足踝。
“不要紧,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去敷点药酒揉开就好了。”沈凝神色淡然地放下裤管,忍痛起身要走。
“我送你回去。”墨川想都不想地双臂一伸,将她横抱在胸前。
看到这一幕,楚少阳眼中冒出一连串的怒火,压都压不住。
“沈凝,你很好!堂堂王妃居然和一个野男人搂搂抱抱,本王要修书给沈大将军,向他请教一下他护国公府是如何教养出来你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守妇道,专养野汉子!”他愤然叫道。
墨川脚步一凝,回过头来,怒道:
“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双眉一挑,正准备再次出手教训他一番,沈凝伸手一拉,对他缓缓摇头。
“小黑,你放我下来。”
他疑惑地看向沈凝,不解她意,但是依照她的意思,放她下地。
“楚少阳!”
沈凝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楚少阳,双眸冷若寒冰,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一瘸一拐地向他慢慢走近,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地停下脚步。
这男人太脏,从头到尾都脏透了,她怕靠近了会沾染到他身上的肮脏。
“楚少阳,你给我听清楚,他叫小黑,是我的贴身护卫,不是什么野男人!我沈凝行得直,坐得正,我只要一天是这定远王府的王妃,我就不会做任何丢我沈家脸的事情!你要是再诬蔑我给我和小黑身上泼脏水,我就和你不死不休!楚少阳,你看不上我,你大可以休了我!可是你想要血口喷人污蔑我的人格,那却万万不行!”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吐出,声音清越,高亢激昂,眼神坚毅无比,一瞬不瞬地瞪着楚少阳。
楚少阳愣了。
沈碧云也愣了。
在场的马夫和下人们也通通愣了。
沈凝高高地昂起了下巴,脸上依然是涂的丑陋的妆容,可是她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不容人忽视的光采,那铮铮风骨,让人完全忽视了她的脸。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就像是一泓清澈见底的泉水,不带一丝杂质,清清亮亮地扫过全场,包括楚少阳。
“再说最后一遍,我沈凝做人清清白白,天地可鉴!要是从今往后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话传了出去,不管是谁,今天在场的人本王妃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这番话说得霸气十足,所有被她目光扫过的人,全都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就算他们不相信她,也相信她身边那个深不可测的黑衣男人,要是敢招惹这样的男人,那真是找死!
墨川凝望着整个人焕发着光采的沈凝,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剧烈的一震,一股异样的情绪在他的心底奔涌而出。
这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沈凝,她骄傲,她自尊,她有她绝对不可以触及的底线。
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女子。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再次将她横抱于胸,小心翼翼的没有触到她的伤处,像抱着一个稀世珍宝般,转身大步而去。
沈凝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她沉默地靠在墨川胸前,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风扬起了她淡蓝色的衣角,染着点点的金光。
楚少阳站在原地,望着她扬起来的衣袂,心中只觉得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那一幕过了多年之后他回忆起来,仍旧清晰如昨。
可惜当时的他不知道,在那一刻,他失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
沈凝和墨川离开了很久很久,楚少阳都一直站在马场上,身形笔直。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沈凝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似乎变成了一块石头。
马场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马夫们全都退得远远的,没有人敢上去和他搭话,就连沈碧云也没那个胆子。
她心里恨极了沈凝,尤其是看到楚少阳那副怅然若失的神情,她的五脏六腑就像是毒蛇在狠狠地噬咬。
必须要让那个贱人死!
绝对不能再让她要这世上多活一天!
可是那贱人身边突然多了那样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侍卫,她想要达到目的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沈碧云转了转眼珠,心底冷笑一声,沈凝啊沈凝,今天你命大逃过了一劫,我倒要看看你明天的运气会不会还像今天这么好!
沈碧云轻移莲步,慢慢走到楚少阳的身边,柔声细语地道:“王爷,云儿和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姐姐是什么样的人云儿最清楚了,她最倾慕的人就是王爷你,在姐姐心里从来没有第二个男人,所以云儿相信,姐姐一定是清白的,她和那名护卫之间绝对没有暧昧之事,请王爷相信姐姐,请王爷相信云儿。”
她说的情真意切,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楚少阳此刻最喜欢听的。
他脸上绷紧的肌肉开始松了,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垂眸看了沈碧云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她是本王的王妃,也是护国公沈大将军的女儿,本王谅她也不敢做出有辱门风的丑事!”
闻言,沈碧云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尴尬,不知觉地瑟缩了一下。
这时候兰香带着姗姗来迟的侍卫们赶到了马场,发现沈凝和墨川全都不见了。
“没用的东西!”沈碧云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兰香身上,重重抽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兰香一个趔趄。
“人都走了,现在才来有什么用!”她喝斥道。
兰香捂着脸,满肚子委屈也不敢分辨。
沈碧云盛怒之下不假思索的打人,未免大失风度,完全和她平时在楚少阳面前露出的温婉一面不符。
她打完之后才幡然醒悟,慌忙向楚少阳看去,楚少阳却心不在焉,完全没有留意她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沈碧云暗暗松了口气,她眼珠轻轻一转,手按在肚子上,轻呼一声:“啊哟!”
楚少阳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吸引过来,扶住她问道:“云儿,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受了惊吓,肚子有些不舒服。”沈碧云眉头微蹙,神情楚楚可怜。
“兰香,快去请太医来!”
楚少阳顿时紧张起来,吩咐完兰香,一把将沈碧云打横抱起,姿势和墨川抱着沈凝的一模一样,大步往醉花阁走去,沈碧云心中一甜,伸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怎的,楚少阳眼前突然闪出刚才那一幕,手臂忽然变得僵硬,脚步一顿。
但很快他就头也不回地抱着沈碧云离开。
太医给沈碧云诊断的结果是受了点惊吓,胎儿却平安无恙。
听完之后,楚少阳一直阴沉着的脸终于露出了放松的表情,打发走了太医,他用力一捶桌子,恨恨地道:“今天要是云儿你有个什么意外,本王绝对饶不了那个贱人!”
沈碧云却柔声道:“王爷不要错怪了姐姐,云儿相信姐姐不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姐姐不是说过了吗?她会在三天之内找出想要害云儿的人,云儿相信姐姐。”
楚少阳抱她坐在自己膝上,抚着她的腹部,沉声道:“云儿,你做人就是太善良,也太心软了,那个贱人要是能有你一半儿温婉善良,本王也不会对她……”
他忽然停住了口,将下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若无其事道:“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本王肚子饿了。”
“有,云儿早就准备了王爷最爱吃的菜呢。”沈碧云柔柔一笑,拍了拍手唤兰香上菜。
楚少阳这一整天都逗留在醉花阁。
他陪着沈碧云用膳,赏花,观鱼,一直到入了夜掌上灯都没离开。
看这个意思,他今晚上要留宿在醉花阁了。
兰香极有眼色地早早退了下去,在临走之前细心地铺好了两个人的床褥。
高床软枕,两人同榻而眠。
沈碧云心里甜得像吃了蜜一样,她侧过头,看着枕畔楚少阳那俊美无瑕的侧颜,那挺直如玉的鼻梁,忍不住伸过手去,探进他胸前的衣襟,摸到了他坚实光滑的肌肤。
楚少阳微微睁了眼,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云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挑逗本王吗?”
沈碧云羞红了脸,忸怩道:“王爷,你取笑人家。”
眼睛却水汪汪地遍布着情意,对着楚少阳一瞟一瞟。
她这是什么意思瞎子也瞧得出来,楚少阳邪魅一笑,吐一口气,吹熄了床前的烛火,房间里顿时黑了下来。
他伸臂把沈碧云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抚了抚她的头发,却道:“好好睡吧,你今天受了惊吓,太医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双眼阖起,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很快就入了眠。
沈碧云顿时傻了眼,满身的情火被浇了个透心凉。
她伏在楚少阳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可是鼻端闻到的全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越发让她心中情意激荡,她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恨不得脱去全身衣衫,然后让他狠狠地疼爱自己,有多用力就多用力……
但她不敢,做为一个名门闺秀,她说不出也做不出主动求欢这种事来,那都是不要脸的青楼女子才干的勾当。
不过她真的很难受,像是有一个个小虫子在她全身乱爬,可是她又摸不着够不到,这种痒,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沈碧云死死咬住了嘴唇,他越是抱着她,她就越是心痒难耐,想动又不敢动,难受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这种滋味,尝过了一次之后就很难忘得掉。
她已经记不清楚上次跟他欢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自打她嫁进了王府,他还始终没有碰过她呢。
不都说男人是馋嘴的猫,尝过了腥就会食髓知味吗?可为什么他抱着软玉温香的自己,却愣是半点不动情?
沈碧云想起那碗她花了不少心思却被打翻的当归鹿尾汤,就恨得直咬牙。
都怪那个贱人,贱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按捺下满腔的心猿意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之后,楚少阳忽然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含着嘲弄的眼神瞬了瞬沈碧云。
她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清楚?她越是想要,他就偏偏不给。
当归鹿尾汤?
他嗤之以鼻!
他楚少阳什么时候还需要那个东西了!
这个女人竟然敢炖那种东西给他,他就要让她尝尝看的到得不到是什么滋味。
看着她情动难耐的模样,听着她粗重急切的喘息,他的心如古井般不起半点波澜,反而觉得这个样子的沈碧云很可笑。
他的眼神忽然暗了暗,嘴角的笑凝固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一想到沈凝,他就睡意全消,眼中冷厉得几乎要凝结出冰来。
她要是敢和那个护卫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他楚少阳发誓,他会要她……生不如死!
“疼疼疼疼疼!哎哟,你轻点儿,轻点!”沈凝疼得直从牙缝往里抽气儿,一只雪白的右足搭在墨川的膝上。
她用力往回缩腿,墨川却抓住她的脚不放。
“现在知道疼了?为什么在马场的时候你一声不吭?”墨川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手上拿了一瓶跌打化瘀膏,正在给她的足踝推宫活血。
沈凝的足踝肿得像个发起来的大馒头,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一脸不在乎的道:“我为什么要吭声,就算我的腿断了,那个男人也不会看上一眼,更不会为我说半句话,我何必把自己的血淋淋的伤口展现在他面前,结果换来他一句:这伤口真难看,这么难看就别拿出来给人看了。”
小如本来眼泪汪汪的,听到她这句自嘲,竟然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可她才笑了两声,就又难过得想哭,心里觉得比刚才更难受了。
“那混蛋王爷真该死!大小姐,今天奴婢真的该和您一起去,要是奴婢去了,大小姐你就不会受伤了。”她抹着眼泪伏在沈凝的腿边,越看越心疼,声音里带着哭腔。
“傻丫头,净说傻话,”沈凝笑着揉揉小如的头发,“好了,我没什么大碍,你快去歇息吧。”
小如摇头:“奴婢要在这里陪着大小姐。”
“你又不是大夫,留在这里我的脚也不会好得快一点儿,乖乖地去睡觉,听话。”沈凝用哄孩子的语气打发走了小如,转头看向墨川。
“小黑,你也去睡吧,把跌打膏给我,我自己揉就行了。”
墨川不答。
他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动作,他的右掌整个盖在她的足踝上,暗运内力,将一股柔和的内息送到掌心,替她化解药力。
沈凝舒服地叹息了一声,觉得右足像是泡在了一池温热的水里,暖洋洋的感觉向四肢百骸散发。
“小黑,你这按摩的手法真好,以后你要是不做刺客了,就转行做按摩师吧,说不定比你杀人赚的钱还要多。”
沈凝打了个哈欠,有些迷迷糊糊的说道。
墨川的嘴角一抽,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帮她按摩,没有出声。
“说真的,小黑,今天我以为你会杀了他。”沈凝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开始出现马场上发生的一幕一幕。
墨川淡淡地道:“不会。”
顿了顿,又道:“因为,他没付钱。”
“噗!”沈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她睁开眼睛,好笑地瞅着墨川。
“你的意思是,你要杀他,还要他付钱给你?”
“当然,我有时候虽然会免费杀人,但是杀像他这样的人,我从不免费。”墨川认真地回答。
沈凝笑了,她觉得这个墨川不光是神秘,而且说话很有趣,并不像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像个冷冰冰的木头。
想到今天他救她的那一幕,她的心顿时暖暖的。
“咳咳,小黑,你的伤重不重?”她担心的看他,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来脸色如何,一双眼睛倒是湛湛有神。
“已经好了。”他淡然无事地道。
“好了?”沈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墨川点点头:“不过就是脏腑受了点震荡,没什么事,我要是早点赶到,你的脚……也不会变成这样。你能告诉我,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楚少阳说你纵马行凶想害死他的爱妾,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凝心中不由一震。
他说他相信她,可他们不过是才相识不久的陌生人,可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她。
反之再看楚少阳,他一声不问就认定了她是凶手,想要害死沈碧云的凶手,还毫不留情地想要她死……
两人相比,高下立见。
她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匹马突然就不受我的控制,向着沈碧云直冲而去,我怎么拉缰也拉不住,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直到现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顿了一顿,她勾了勾唇角,冷笑道:“就算我真的想要沈碧云死,我也不会选这种愚不可及的法子,我当着他的面前骑马撞死他心爱的女人,是我傻呢还是他傻呢?”
墨川再次点头,语气凝重:“我知道,我信你,这件事一定另有蹊跷。”
“可是我想不明白蹊跷在哪里,那青花瓷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为什么谁都不撞,偏偏要去撞沈碧云?这件事和沈碧云自己绝对脱不了干系,我用言语试探过她,她一下子就露了破绽,所以她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无疑!我想不明白的是,她是怎么做下的手脚,为什么楚少阳的马没有发疯,偏偏就是我的马发了疯?”
沈凝用手指敲击着下巴,边敲边思索。
墨川怔怔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试探过她?是哪一句?我却没听出来。”
沈凝笑道:“这是一种心理战术,我当时故意说要在三天之内找出凶手,但有一个条件,她马上接口问是什么条件,就这一句话她就不打自招。如果这件事不是她做的,她绝对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口。”
墨川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他理解她的话,却听不太懂。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能力,让她很容易就判断出事情的是非真假,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给他这种强烈的感觉。
他自问自己的这双眼睛也算得是阅人无数,可当他在街头遇到那三个骗子时,他没有察觉,而她却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当时他不太服气,可是后来和她接触的越多,她身上这股能力就越是不能忽视。
她的这双眼睛,竟似乎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难道说,这世上真有读心术不成?
他忽然避开她的目光,像是怕被她看穿自己心里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轻易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内心,他自然也不例外。
“怎么,你怕我?”沈凝清清亮亮的眼睛盯着他瞧,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的这些细微表现全都落在她的眼底,她很容易就判断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暗暗觉得好笑,忍不住故意逗他。
墨川的脸微微一热,笑话,自己怎么可能会怕!
“当然不怕!”他飞快答道。
“既然不怕我,那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你是不是怕我能看穿你的内心?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告诉你了,你猜的不错,我的确会读心之术,只要被我看上一眼,我就能猜到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
沈凝故意收起了笑容,十分认真地说道。
“当真?”墨川心头剧烈一震,一接触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立马避了开去。
“哈哈,哈哈哈!”沈凝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哎哟,笑死我了,我胡说八道,你却信以为真!”
“你!”墨川又羞又恼,霍地一下站起身来。
沈凝的右足顿时落在地上,她“咦”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发现不但不疼了,而且高高肿起的足踝居然消了肿,看起来和平时一般无异。
“小黑,你这跌打膏是什么宝贝?简直太神奇,太好用了!”她拿起那瓶跌打膏左看右看,还拔出瓶塞来闻了闻。
“也不是什么宝贝,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墨川神色淡淡地道,好像他送出去的是样顶不值钱的东西。
要是小四看到的话,一定会尖叫起来。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瓶药膏可是天下第一神医亲手做出来的,虽然模样不起眼,但天下只有这一瓶,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珍贵无比。
这瓶小小药膏并不只是活血化瘀,它几乎有活死人生白骨的神奇功效,不管是受了多重的外伤,涂上薄薄的一层,鲜血立止,生肌止血,灵效无比。
这瓶药膏墨川一直贴身而藏,视若珍宝,可今天他却眼睛也不眨地就送了出去。
沈凝笑着摇摇头,虽然墨川一个字也没提,她却猜到这么神奇的药膏绝对不是凡品。
“我要这个没什么用处,你是刺客,整天在刀尖上过日子,不是流血就是受伤,还是你留着比较好。”她笑着把药瓶递给墨川,见墨川不接,便给他塞进了怀里。
“我送的东西,你不喜欢?”他眼神中透着些微的受伤。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送人礼物,他没想到沈凝会拒绝。
“我喜欢,但是留在你的身边用处更大。”沈凝微笑道。
这一幕要是小四看到了,肯定会为自家主人跳脚着急。
他一定会说,主子啊主子,您头一次送人家姑娘礼物,就该送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比如漂亮的首饰,鲜艳的衣服,要不就是胭脂花粉,您可倒好,居然送人家姑娘一瓶金创药!
您这是巴望着人家姑娘流血受伤不成?
“小黑,我的脚已经没事了,辛苦你了,天色已晚,你早点回房休息吧。”
沈凝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发现右脚果然好了,抬头感激地看向墨川。
墨川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正在默默出神。
她一连说了两遍,他都充耳不闻。
沈凝俏脸一红,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尤其是今天她还在众人面前信誓旦旦的立下了誓言。
这个墨川,他不会是故意赖着不走吧?
墨川突然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向沈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那个沈碧云,她很香。”
“是啊,她是很香,不知道熏的是什么香料,那么大的味道。”
沈凝微微皱了下眉头,想起沈碧云站在她马前的时候,那刺鼻的香味差点熏得她摔下马背。
真不知道楚少阳怎么会受得了这个味道,或许他是爱屋及乌,就算沈碧云放个屁,他闻起来都是香的。
“你听说过忽地笑吗?”墨川问道。
这个名字很怪,沈凝歪头想了想,她真的在某本书上看到过。
“忽地笑,又名黄石花,是一种伞状的金黄色花,极美丽,却全株含有剧毒,尤其是它的鳞状球茎,要是常人误食了它的球茎,就会四肢痉挛,心悸而亡。”她像背书一样念道。
墨川诧异道:“你见过忽地笑?”
沈凝摇摇头:“我只是在书本上看过它的图片,还有它的描述。”
“那你闻过它的味道吗?”
“没有。”沈凝再次摇头。
“它的味道很臭,让人闻之作呕,只要闻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墨川的话让沈凝大出意料之外,她本来以为这忽地笑应该很香,就像是沈碧云身上的香气一样,没想到却是臭的。
她静静的看他,等着他的下文,她知道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种奇怪的花。
墨川的眉头轻皱,回忆道:“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骑着马赶路,忽然闻到从风中飘过来一阵难闻的气息,我不以为意,哪知道我骑的马忽然撒腿奔跑起来,任由我怎么拉缰也不管用,很快,我的眼前一亮,只见前面出现了一大片金色的海洋,奔得近了,我才发现那不是什么金色的海,而是一大片一大片像菊花一样的花朵,颜色就像金子一样闪闪发亮,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花朵,不由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也不再拉缰,任由马儿向着那片金海飞奔,离得越近,臭味越浓,我这才明白,原来马儿竟是被这臭味吸引过来的……”
听到这儿,沈凝忽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只感到墨川的叙述之中,似乎多了某种阴森可怖的味道,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只听得墨川继续说道:“距离花海越近,马儿就越加兴奋,对着花海直冲而去,就在这时,我心头突然升起一股危险的预感,想都不想地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落足之处正是金色花海的边缘。我的脚下踏着的是坚硬的岩石,我的马却笔直地冲进了花海,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马嘶,那匹马竟然整个从花海中消失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在我眼前发生,惊骇得呆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这一整片花海竟是生长在悬崖的边缘!我死里逃生,而我的马……却活生生的掉下了悬崖,摔成了一堆肉泥!”
说完之后,他炯炯有神的双眸看向沈凝,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怀疑,那沈碧云身上一定涂了忽地笑的花汁!”
沈凝双掌一击,两眼闪闪发光,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突然有了答案,眼前豁然开朗。
“小黑,你说的对!因为青花瓷的情形,和你当年遇险的时候一模一样,它也是突然对着沈碧云狂奔而去,想必这忽地笑的味道会让马匹产生一种兴奋的因子,让它失去了控制,而沈碧云为什么熏了那么浓的香料,正是为了要掩饰她身上忽地笑的臭味,这样才会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让人想不到原因!”
墨川眼中闪着赞赏的光芒,对着沈凝微微点头。
他只不过是提了一句,可她马上就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一丝不错,果然是聪颖过人!
沈凝越想越是通透,道:“怪不得她故意走到我的马前来和我说话,原来是为了让青花瓷嗅到她身上忽地笑的味道,不对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楚少阳的玉花聪没有发疯呢?”
她又皱起了眉头,想不通这个道理。
墨川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再回想一下,沈碧云来到马场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沈凝撇了下嘴,想都不想就道:“她是来给楚少阳送吃的喝的,先是拿出一碗当归鹿尾汤,楚少阳没喝,洒在了地上,后来她又拿出一盘小笼汤包,楚少阳倒是吃的一个不剩,再后来她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树荫下,倒没什么旁的异常举动……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她突然双眼一亮,一把抓住墨川的右手,兴奋地叫道:“小笼汤包!小笼汤包!”
墨川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喜怒,眼神却露出温暖鼓励的笑意。
“沈碧云一定在小笼汤包里放了解药,那解药想必也是一种有着特殊味道的东西,那味道直接化解了忽地笑对玉花聪的诱惑力,所以他的马好端端的没有发疯!”沈凝终于想通了全部关窍,眼中露出痛恨之极的神色。
“真是一条毒辣之极的计策!没想到沈碧云心思会这样细密歹毒,想出这样天衣无缝的毒计来害我!”她恨恨地道,“小黑,今天要不是你救了我,她的计划就得逞了,这定远王妃的位置,就是她的了,而我呢?已经被楚少阳一掌打死,还落了一个心怀妒意,纵马杀人的罪名!”
她越想越是后怕,抓着墨川的手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从今往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一根头发!谁都不行!我墨川,从来说到做到!”墨川一字一顿地说道,缓缓张开手掌,将她的一双素手握在掌中。
他的掌心火热,他的话语更是暖人心田。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说,却比第一次更让沈凝感到震撼。
她抬起头,怔怔地和他对视,只觉得他的眼底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更像是一口带着漩涡的深井,稍不留神就会深陷其中。
突然之间,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就是喜欢他的王妃,他当他的王妃是草,可我当她是宝!他不稀罕他的王妃,我稀罕!要是他愿意休了她,我立刻就娶她当正妃!”字字铿镪有力,毫无转移!
那是楚少白捧出的一颗真心向她表白。
所以,不行,真的不行。
少白对她一片真心,她怎么可以辜负?怎么可以让他伤心难过?
沈凝缓缓地从墨川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掌,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小黑,谢谢你。”
不需要多说,只这三个字,就够了。
她相信墨川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墨川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很快就若无其事,淡然问道:“那个沈碧云,你打算如何处置?”
一提到沈碧云,沈凝心底的悸动迅速转化成了愤怒。
她撇了下嘴,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烛火,久久不发一语。
墨川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离她很近,他仿佛能看到她的内心,知道她在想的是什么。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这次杀人,我不收费。”
他双眸冷若寒星,迸射出淡淡的杀机,转身就走。
“小黑!”沈凝回过神来,忙出声叫住他,“等一等。”
墨川回过头来,眉头微皱,简短的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沈凝不由一笑,眨眨眼道:“你觉得我是因为心软下不了手吗?不,我只是在想一个更好的法子来对付她而己。”
“那你想到了吗?”
“想到了。”沈凝唇角微微勾起,雪白如玉的脸颊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眼中更是神采飞扬。
她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个法子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说来听听!”墨川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的光芒。
“这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小黑,你愿意帮我的忙吗?”沈凝双眼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墨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难道他之前说的话还不够明白?
他墨川又岂是轻易许誓的人!
他虽然一言不发,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眼神灼烈。
沈凝不由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道:“这件事说起来会让你觉得为难,要是你不愿意做,我也不会怪你。”
“说!”
墨川只说了一个字,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无疑。
沈凝咬了咬嘴唇,接着翘起了唇角,露出一抹狐狸般的坏笑。
她踮起脚尖,将嘴唇凑在墨川的耳边,悄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
不出她意料之外,她看到墨川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她退开两步,轻轻叹口气道:“小黑,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居然让你做这种事情,我……我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好了。”
“不!”墨川忽然开口,双目炯炯地直视着她,那股让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压迫着她。
“我愿意!”墨川再次说道,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为你!”
房门在他的身后合拢,可他最后的两个字却顺着风送到了沈凝的耳朵里。
沈凝怔怔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下。
她再次咬住了嘴唇,努力把那份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第二天沈凝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户,只见晴空万里。
她的心情也像这天空一样美好,微微眯起眼,看向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
想起今天要发生的事情,她真的有些小小的期待。
一个黑衣人影蓦然出现在窗外,她吓了一跳,接着就发现是墨川。
“早!”她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墨川没有说话,只是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一瞥而过,然后就飞速地转了开去,望向院子里欣欣向荣的花朵。
沈凝注意到,他的耳朵居然再次变得红了,心头微觉奇怪。
他又害羞了?
这次却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昨晚上让他干的事?
有可能!
想想自己居然会想出那个主意,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做那样的事,尤其是他还那样的骄傲孤高,别说他觉得不好意思,就连她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悔。
沈凝抿着嘴唇一笑,继续扒在窗沿上,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欣赏着外面花园里的美景。
墨川始终背对着她,没有转过身来,而耳朵上的红晕,却过了很久很久没有消褪。
她越看越觉得好笑,没想到像他这么冷酷无情的一个杀手,也会觉得害羞。
以前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洌杀意,但是相处了这段时间,沈凝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怕他了,尤其是看到他居然还会耳朵红,更让她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唿——”
她忽然冲着墨川的背影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墨川的后背顿时一僵,耳朵变得更红了,身形一晃,已经闪进了旁边他自己的房间,那突然消失的身影竟有几分狼狈的意味。
沈凝看得咯咯直笑,宽宽大大的袖子一直滑落到臂弯,露出葱藕般粉光雪嫩的一截手臂。
小如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一看到她的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冲到窗前,把她的头直往窗子里推。
“大小姐,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就露面?你你你……你忘了黑护卫就住在隔壁吗?你你你……你赶紧穿上衣服……”
她羞得脸通红,把沈凝推进窗户里,赶紧“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探头探脑地往墨川的房间瞄了一眼,见对方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拍拍胸口吐出一口长气。
沈凝觉得莫名其妙,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她身上这件寝衣宽宽大大的非常舒服,只露出一小截脖颈和胸口,要是和现代那些清凉装束比起来,自己这件衣服可算得上是再保守不过的了。
小如这丫头还真是大惊小怪。
她回眸一瞥,只见镜子中的自己长发及腰,脖颈粉白,加上晨起未曾梳妆,一种慵懒的妩媚风情若隐若现。
忽然之间她就明白了墨川耳红的原因。
他不是因为昨夜自己让她去办的事而脸红,而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这副样子,她更加觉得好笑,这古代的男人还真是够保守,而且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一个小白是这样,加上小黑还是这样。
她见过的唯一一个脸皮厚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男人,就是那个楚少阳!
“大小姐,奴婢伺候您梳妆吧。”小如推开房门进来,打好了一盆洗脸水,顺便还带来了一套崭新的猎装。
“嗯。”沈凝在梳妆台前坐下来,瞄了一眼那套新衣,问道:“衣服哪来的?”
“是长公主派人刚刚送来的,说是大小姐的衣服穿了两天想必旧了,特意又送了一套新的来,大小姐您瞧,这件湖水绿的比那件天蓝色的还好看呢!”
小如喜滋滋地举起猎装,向沈凝展示起来。
沈凝嘴上说道:“衣服才穿了两天,哪里就穿旧了呢,长公主真是太破费了。”
她瞧着这件新衣,心里也十分喜欢,这轻盈如春水的湖绿色的确更合她的心意。
“大小姐,您穿上这件衣服真是太好看了!长公主的眼光就是好,这颜色真是再配大小姐您不过了。”
小如看得出神,好一会儿才鼓掌赞道。
穿着一身浅碧色猎装的沈凝,一张素白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脂粉,就像是一朵盈盈出水的白荷,清丽雅致,楚楚动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桌上的胭脂粉盒,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来,在脸上涂抹着。
在她的计划没有完成之前,她不打算让楚少阳看到她的真面目,免得到时候横生波折。
小如哪知道她复杂的心思,看到她又把好好的容貌遮掩了起来,忍不住连连叹气。
“大小姐,您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个混蛋王爷看到您的脸啊?”她真的很期待看到那一天。
她想,要是混爷王爷看到大小姐这么美,他绝对不会再这样恶声恶气地对待大小姐。
“我怕他看到我的脸,会爱上我。”沈凝回眸,冲着小如嘻嘻一笑,故意开了个玩笑。
哪知道小如却信以为真,连连点头赞叹道:“大小姐,像您这样美,混蛋王爷要是看到,一定会移不开眼睛的!”
“扑哧!”沈凝笑了,捏了捏小如的脸蛋,“要是他真的爱上我,不跟我和离怎么办?在别人眼里他是个宝,可在我沈凝看来,他就是一块沈碧云用过的脏抹布,我嫌他脏!”
“可是……可是大小姐,这天底下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您就算离开了混蛋王爷,也不一定……不一定……”她偷眼看着沈凝,不敢再说下去。
“你说得不错,我离开了楚少阳,也不一定能遇到我想要的。嗯,我心中的好男人他会事事以我为重,爱我尊重我,疼我怜惜我,他会对我一心一意,心里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我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男人!”
沈凝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画丑了的脸,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喜堂上初见楚少白时他的微微一笑,就像是春风乍起,吹落了梨花满地。
小如听得合不拢嘴,呆呆地看着沈凝,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大小姐,你说这样的男人,世上真的有吗?”
沈凝眼波流转,灿然生辉。
她悠然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小如懵懵懂懂地听着,忽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说好了。”沈凝白她一眼。
“奴婢想说,其实黑护卫他真的很好,听说昨天就是他救了大小姐你,他武功好,人品好,要不奴婢过去问问他,有没有成过家,订过亲……”
小如叨叨唠唠的还没说完,沈凝顺手拿起一个楚少白送来的鸡蛋,塞进了她的嘴巴。
“是啊,黑护卫真的很好,武功好,人品好,要不我帮你做个媒,把你嫁给他好不好?”沈凝笑嘻嘻道。
“唔唔唔唔唔!”
小如嘴巴里塞了鸡蛋,说不出话来,神色惶急地连连摇头。
“下次你要是再乱给你家小姐我扯红线,我就喂你吃哑药,让你一辈子说不了话!”
沈凝斜了小如一眼,掀帘出房。
一出房门,她就险些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慌忙站住,定睛一看,只见墨川高大颀长的身影正挺立在门前,一动不动。
“小黑,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凝问完,想起刚才自己和小如的对话可能被墨川听得一字不漏,尤其是和最后小如的那段话,忽然觉得一阵心虚。
“你来了多久啦?”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久。”墨川声音很冷,黑眸沉沉,完全看不出喜怒。
不久是多久!
沈凝肚子里嘀咕。
虽然墨川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猜他一定听到了。
要不然他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大冰块,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就连阳光照在他身上,都没有半点热气儿。
“呃,你吃饭了吗?咱们先用了早膳再走吧,春桃和夏桃两个丫头的手艺都很不错,清粥小菜还有各式甜点,你一定爱吃。”
沈凝心虚的没话找话,眼神儿乱瞟,就是不好意思去瞧墨川。
她现在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没事干嘛要拿他来开玩笑,还说要把小如嫁给他,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她哪儿惹得起!
墨川站在原地,双臂环抱在胸前,湛湛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不说也不动。
她更觉得尴尬,低下脑袋摸着鼻子准备绕过他。
哪知道她刚走了两步,墨川身形一晃,突然挡在她身前,她又一头撞了上去。
“小黑,你干嘛总挡着我的路?”沈凝揉着被撞疼的鼻子,没好气道。
“你问。”他忽然道。
“问什么?”沈凝莫名其妙。
“我有没有成过家,订过亲。你问,我就告诉你。”墨川认真的看着她。
“噗!”沈凝一个没忍住,差点喷了,脸唰的一下红透了耳朵根。
他果然听到了!
“咳咳咳!”沈凝红着脸,嘟囔道:“你有没有成过亲,关我什么事?”
墨川不说话,脚下动也不动。
她只好无奈的问道:“好吧,那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有没有成过家,订过亲?”
“二十四岁,没成家,没订亲。”墨川一字一句地答道。
沈凝笑着点点头:“好啦,我知道了,问完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墨川还是不动。
“还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她奇道。
“你说,要帮我做媒。”墨川语气平平地道。
沈凝只觉得脸颊烧得发烫,她笑呵呵的,顾左右而言他。
“嗯啊,有吗?是你听错了吧?呵呵,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一定是听错了,错了。”
她飞快地绕过他,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院子,一直没敢回头看。
该死!这个墨川是顺风耳吗?为什么什么话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沈凝恨恨地想道。
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早知道墨川的耳朵这么灵,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住进流云轩!
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说话的自由了!
她抬头看着苍天,欲哭无泪。
*
为了避免尴尬,沈凝连早膳也没吃,她去牵了枣红马,直接来到了马场。
她一眼看到了楚少阳,大出意外。
他居然来得这么早?
他穿着一件春水绿波的长袍,腰间束了一条白玉带,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眉眼精致。
玉花聪站在他的身边,马俊人也俊,看上去像是一幅画。
可惜沈凝却半点也不喜欢这幅画。
是这个人昨天差点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了她的命,她对他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只是她掩饰得很好,脸上分毫不露,反而笑眯眯地对他打了个招呼:“王爷,好早!”
楚少阳目光落在她浅绿色的骑装上,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哪里来的衣服!”
“长公主派人送来的。”沈凝看了看他的长袍,也是簇新簇新,和自己的是同一个料子,心中顿时有了数。
这位长公主还真是用心良苦,以为做两件情侣装分别送给他们两个,能让他们变成情侣吗?
根本不可能!
“多事!”楚少阳愤愤的说了一句,右手往腰间一扯,白玉带顿时断成两截,掉在地上,他双手再一扯,身上的长袍一分为二,被风一吹,飘飘荡荡飞了出去。
他长衫之下是一套墨绿色的劲装。
沈凝拍手笑道:“脱得好,漂亮!本王妃也觉得有些热了,想脱了这件外衣。呀,我里面穿的也是一件墨绿色的衣服,这可真是不巧,王爷,要不您再脱一件?”
楚少阳的脸瞬间绿了,咬牙切齿地道:“沈凝!”
“呵呵,说笑说笑,王爷好端端地何必发怒呢?算你有兴趣脱,本王妃还没兴趣看呢!”
沈凝笑嘻嘻地翻身上了枣红马背,对着醉花阁的方向瞅了几眼,若有意无意地道:“今天碧云妹妹怎么没来?本王妃没吃早膳,想起昨天她送来的当归鹿尾汤,还有那小笼汤包,倒还真的有些饿了呢。”
楚少阳冷冷地道:“沈凝,你真是贼心不死,昨天没害成云儿,还想今天再害她一次不成?”
“王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一口咬定是我想害碧云妹妹,你有什么证据?”沈凝嘴角的笑容一收,沉下脸来。
楚少阳冷嗤一声:“证据?你昨天纵马撞向云儿,这马场上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全都是人证!”
“哦,原来纵马撞人是证据,我知道了。”她点点头。
<
沈凝目光一转,忽然笑了笑。
“王爷真是好福气,碧云妹妹对您还真是体贴入微,这不,又巴巴的赶来给您送吃食来了,真真是叫人羡慕。”
楚少阳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沈碧云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兰香提着食盒紧随在后。
她今天一看就是加意修饰过了,眉轻画而翠,唇薄染而红,人未至,香风先扑面而来。
“云儿,你怎么又来了?太医不是说过,让你安心卧床养胎吗?”
楚少阳眉头微皱,似是不悦,但还是上前体贴地替她挽了挽被风拂乱的发丝。
沈碧云红唇轻启,笑语盈盈:“王爷一早就起身前来马场,连早膳也没用,云儿是特意给王爷送饭来的。”
楚少阳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凝先笑着开口道:“妹妹来得真是巧,本王妃正和王爷说起肚子饿了,妹妹马上就送来了饭食,说起来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我这个当姐姐的还没尝过妹妹做的饭,妹妹不介意让本王妃和王爷一起品尝妹妹的手艺吧?”
沈碧云一愣,像是才看到沈凝一样,走过去对着沈凝福了一礼,笑道:“原来姐姐也在,真是不巧,妹妹不知道姐姐会来得这么早,所以只准备了王爷自己的吃食,兰香,你赶快回去,给姐姐再送一份早膳过来。”
她今天熏的香比昨天还要浓上几分,沈凝却没有掩住鼻子,反而用力吸了几下。
“怎么,给王爷的吃食,本王妃就吃不得吗?还是你这吃食里面放了什么特殊的材料不成?”沈凝懒洋洋的笑道,眼眸微微眯了眯。
“姐姐说笑了,妹妹给王爷准备的是汤圆,王爷喜欢吃咸的,妹妹记得姐姐喜欢的是甜的,兰香,还不快去煮一份甜汤圆给姐姐送来!”沈碧云对兰香喝道。
“不必了不必了,妹妹亲手包的汤圆是妹妹对王爷的一片心意,做姐姐的哪能这么不识趣,你慢慢喂王爷吃吧。”沈凝笑着摆摆手,接着又道:“妹妹熏的这是什么香?好像比昨天更香了呢。”
沈碧云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若无其事道:“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料,姐姐要是喜欢,回头我让兰香给姐姐送点儿过去。”
“好啊,那就多谢妹妹了。”沈凝笑嘻嘻地拔马走向一旁,顺手扯了几把青草喂枣红马。
楚少阳三口两口吃完汤圆,眼角对着沈凝一瞥,看她一派悠闲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要寻找凶手,心头怒气又生。
“王爷,你吃完了?”沈凝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忽然回头对他笑道:“既然吃饱了,敢不敢和我比赛一下谁的马跑得快?”
“哼!你也配?”楚少阳冷哼,轻蔑地用眼角扫着她胯下的枣红马,“你的马不错,可是就凭你的骑术,给本王提鞋子也不配!”
“是吗?还是那句话,话不要说得太满,要是王爷你输了可就会自己打自己的脸,不比过,又怎么知道输赢?”
沈凝一扬手,拍在枣红马的屁股上。
一匹马的前蹄重重踢上了她的脑袋,发出一声脆响,那惊怖的表情在她脸上形成永远的定格。
她头骨破碎,脑浆迸裂,倒在地上。
紧接着,十几匹马的马蹄从她身上踩踏而过,她瞬间被踩成了一滩肉泥。
“兰香……”
看到这可怖的一幕,沈碧云两眼一翻,顿时昏死了过去。
楚少阳的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神冰冷地从兰香不成人形的尸体上一扫而过,抱紧了沈碧云,继续打马狂奔。
那十几匹骏马足下不停,像疯了一样狂奔,锲而不舍地追在他的马屁股后面,好像和他怀里的沈碧云有深仇大恨一般。
楚少阳跨下的玉花聪虽然比这些马都要神骏,但它毕竟是负了两个人,加上那十几匹马全是不要命似的奔跑,很快就被拉近了距离。
马群离楚少阳和沈碧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如果楚少阳不放开沈碧云,很有可能连他也会被疯狂的马群一起踏为肉泥。
“该死!混账!畜生!你们通通都疯了不成?老子是你们的主人,主人!”
楚少阳气得脸色铁青,回头对身后的马群怒声斥骂。
这些马全是他精心从各地精心挑选而来的名驹,他是爱马之人,每一匹马买回来之后,都有专人精心饲养,他更是每天都会来到马场,和这些爱马们耳鬓厮磨一番,然后纵马驰聘。
他知道好马最是认主,这些马平时见到他时都是昂首嘶鸣,欢快地和他打招呼。
可今天一匹匹马儿全都像是不认识他了,马鼻子里往外重重的喷着气,马眼睛瞪得像铜铃,死命地往前冲着。
楚少阳的肚子都要气炸了,他不知道这些马儿是怎么发的疯,但他知道如果他要是再不当机立断抛开沈碧云,就连他也不能幸免于难。
“该死!混账!全是畜生!”楚少阳不停地大骂。
他咬了咬牙,一抖手腕从腰间抽出了灵蛇软剑,剑光如匹练般映着阳光闪耀,发出刺眼的白光。
当今之计,只有壮士断腕!
楚少阳握着灵蛇剑,盯着已经追至身后的一匹匹爱驹,几乎咬碎了牙齿,却说什么也下不了手。
他忽然长啸一声,抓起沈碧云往旁边的一株大榆树上一抛,这一抛劲力用得恰到好处,沈碧云安安稳稳地落在两根树桠上,兀自昏迷不醒。
马群一下子转移了方向,向着大榆树直冲过去,扬起了前蹄,重重地踹在粗壮的树干上,同时仰首长嘶。
那榆树的树干虽粗,马蹄的铁蹄却更硬,几十只马蹄轮番轰炸,只听得“咔嚓嚓”几声响,那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榆树干竟然裂了开来。
但楚少阳争的就是这片刻的喘息功夫,他从玉花聪上飞身而起,落在榆树下的一匹疯马背上,右掌“啪”的一声,重重拍在马的耳后,那马顿时摔倒在地,四脚抽搐,昏迷不醒。
楚少阳足不停步,身形有如穿花蝴蝶般在马群中穿来穿去,手掌不停地拍出,每击出一掌,就有一匹马倒在地上。
一匹马的前蹄重重踢上了她的脑袋,发出一声脆响,那惊怖的表情在她脸上形成永远的定格。
她头骨破碎,脑浆迸裂,倒在地上。
紧接着,十几匹马的马蹄从她身上踩踏而过,她瞬间被踩成了一滩肉泥。
“兰香……”
看到这可怖的一幕,沈碧云两眼一翻,顿时昏死了过去。
楚少阳的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神冰冷地从兰香不成人形的尸体上一扫而过,抱紧了沈碧云,继续打马狂奔。
那十几匹骏马足下不停,像疯了一样狂奔,锲而不舍地追在他的马屁股后面,好像和他怀里的沈碧云有深仇大恨一般。
楚少阳跨下的玉花聪虽然比这些马都要神骏,但它毕竟是负了两个人,加上那十几匹马全是不要命似的奔跑,很快就被拉近了距离。
马群离楚少阳和沈碧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如果楚少阳不放开沈碧云,很有可能连他也会被疯狂的马群一起踏为肉泥。
“该死!混账!畜生!你们通通都疯了不成?老子是你们的主人,主人!”
楚少阳气得脸色铁青,回头对身后的马群怒声斥骂。
这些马全是他精心从各地精心挑选而来的名驹,他是爱马之人,每一匹马买回来之后,都有专人精心饲养,他更是每天都会来到马场,和这些爱马们耳鬓厮磨一番,然后纵马驰聘。
他知道好马最是认主,这些马平时见到他时都是昂首嘶鸣,欢快地和他打招呼。
可今天一匹匹马儿全都像是不认识他了,马鼻子里往外重重的喷着气,马眼睛瞪得像铜铃,死命地往前冲着。
楚少阳的肚子都要气炸了,他不知道这些马儿是怎么发的疯,但他知道如果他要是再不当机立断抛开沈碧云,就连他也不能幸免于难。
“该死!混账!全是畜生!”楚少阳不停地大骂。
他咬了咬牙,一抖手腕从腰间抽出了灵蛇软剑,剑光如匹练般映着阳光闪耀,发出刺眼的白光。
当今之计,只有壮士断腕!
楚少阳握着灵蛇剑,盯着已经追至身后的一匹匹爱驹,几乎咬碎了牙齿,却说什么也下不了手。
他忽然长啸一声,抓起沈碧云往旁边的一株大榆树上一抛,这一抛劲力用得恰到好处,沈碧云安安稳稳地落在两根树桠上,兀自昏迷不醒。
马群一下子转移了方向,向着大榆树直冲过去,扬起了前蹄,重重地踹在粗壮的树干上,同时仰首长嘶。
那榆树的树干虽粗,马蹄的铁蹄却更硬,几十只马蹄轮番轰炸,只听得“咔嚓嚓”几声响,那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榆树干竟然裂了开来。
但楚少阳争的就是这片刻的喘息功夫,他从玉花聪上飞身而起,落在榆树下的一匹疯马背上,右掌“啪”的一声,重重拍在马的耳后,那马顿时摔倒在地,四脚抽搐,昏迷不醒。
楚少阳足不停步,身形有如穿花蝴蝶般在马群中穿来穿去,手掌不停地拍出,每击出一掌,就有一匹马倒在地上。
转下眼的功夫,十几匹疯马都被楚少阳用掌力击晕,横七竖八地倒卧一地。
马夫们这时候才一个个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看着地上一匹匹昏迷不醒的马,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楚少阳脸色苍白如纸,只觉得胸口气息翻涌不止,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这十几掌看似轻飘无力,实际上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内力,他本来就内伤未愈,加上刚才这一番使力过猛,可以说是伤上加伤。
他咬着牙,把涌到嗓子眼的一口甜腥咽了下去,足尖一点,飞身跃起,把榆树上的沈碧云抱了下来。
沈碧云刚刚醒转,死里逃生,想起兰香死时的惨状,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伏在楚少阳的怀里只是发抖,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求王爷饶命!”
“王爷恕罪!”
马夫们扑通通跪了一地,一个个面如土色,大祸临头的模样。
楚少阳眼珠子都红了,他瞪着马夫们,握着灵蛇剑的手剧烈地抖动着,恨不能把这些人的狗头一个个全都砍下来。
“你们!本王要你们养马,你们就给本王养成了这样?本王要你们这些狗奴才们何用!”
他杀气腾腾地举起了手中的灵蛇剑。
“冤枉啊,王爷!”
“奴才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马夫们齐声喊冤,哭声震天。
“王爷息怒!你要是杀了这些马夫,岂不是让事情的真相就此埋没,永远也找不出凶手了。”
沈凝策马走近,从枣红马上跳了下来,对着马夫们淡淡扫了一眼。
“求王妃娘娘救命!”
马夫们听到她说话,就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齐唰唰对着她磕起头来。
沈凝似笑非笑地道:“你们求我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妃,说出来的话王爷只当是放屁,你们该求的是王爷的心肝宝贝才是,对不对啊,碧云妹妹?”
“我……我……我……”沈碧云的嘴唇哆嗦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惊魂未定,兰香死时的惨状兀自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只差一点儿,被马踏成肉泥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她用力抓紧了楚少阳的衣襟,颤抖着道:“杀……杀了他们,全……全都杀了!为……为兰香报仇!”
马夫们顿时脸如死灰,瘫软在地。
楚少阳紧紧抱着沈碧云,目光如一头愤怒的狮子般人马夫们身上碾压而过。
每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像是堕入了冰窟之中。
“来人!”他冷冷的声音从齿缝里逼了出来。
他的随从小安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躬身道:“奴才在。”
“传我的命令,将这些狗奴才们的脑袋全都砍了,然后剁成肉酱喂狗!”他咬牙切齿。
“王爷饶命,饶命啊!”
马夫们哭着磕头,前额都磕出了血来。
楚少阳恍如不闻不见,眼底闪着冰冷残酷的光芒。
小安子正准备下去传令召唤侍卫,沈凝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且慢!”
楚少阳阴沉冰冷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冷冷地道:“你要做什么?”
看着神色自若的沈凝,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场意外莫不是和她有关?
但是,她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些马儿突然发了疯?
谅她也没这么大的本事!
“王爷,你难道忘了我昨天说过的话吗?”沈凝懒洋洋勾起唇角,如若无事地道。
“什么话!”楚少阳厉声道。
沈凝眨眨眼:“原来王爷这么健忘,昨天刚刚听到的话今天就忘了个精光,看来王爷需要喝的不是当归鹿尾汤,而是补脑丸呢。”
“本王没功夫听你说废话!小安子,还不快去!”楚少阳又是一声厉喝。
“王爷真是好大的火气,既然你不想找到想要伤害妹妹的凶手,那我也就不操这个心了。妹妹受了惊吓,王爷还是快请太医来给妹妹瞧瞧吧,别让妹妹一口一个杀人,听起来渗得慌,妹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就不想给你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儿福德吗?”
沈凝勾了勾唇角,含着嘲弄的眼神瞥了一眼沈碧云。
沈碧云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小腹,将头深深地埋进楚少阳怀里,颤声道:“王爷,云儿好怕……”
楚少阳眼中泛着猩红的杀意,猛地上前抓住了沈凝的右腕,厉声道:“你把话给本王说清楚!”
“难道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沈凝“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瞅着楚少阳:“王爷说话总是喜欢动手动脚吗?你这样拉着我的手,就不怕碧云妹妹吃醋?”
“你!”楚少阳气得青筋爆起,像被蛇咬了一样松开了手掌。
沈凝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在被楚少阳握过的手腕上擦了擦。
她这个举动差点把楚少阳气得差点爆炸了。
“沈……凝!”他一字一字地道,眼神冷厉得像刀子一样。
“有话咱们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拉手拉脚的,王爷不是想找杀害妹妹的凶手吗?现在已经找到了,为什么王爷还不处置?”
沈凝顺手把白丝帕抛到了地上,抬了抬眸看向楚少阳。
楚少阳的目光随着那被风吹起的白帕子飘啊飘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胀得疼,连耳膜都嗡嗡直响,根本没听清沈凝说的是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怔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凶手找到了?在哪里?”
沈凝抿着唇一笑,指着倒在地上的十余匹昏迷不醒的马,说道:“就在这里,这些马儿就是凶手啊!王爷不是亲口说过,我纵马撞人,那我就是要伤害妹妹之人,那这些马一挤撞向妹妹,它们又岂能逃脱杀人之罪呢?”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此事一定有人捣鬼!这些马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撞向云儿!沈凝,你说,是不是你做的?”
楚少阳眼中一片冷厉肃杀,恶狠狠地瞪着沈凝。
“我做的?王爷也太瞧得起本王妃了,我有这个本事么?再说我和妹妹可是同胞手足,我又怎么会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是不是啊,云妹妹?”沈凝眉梢一挑,一脸玩味地看向沈碧云。
沈碧云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脸色惨白如纸,眼泪一颗一颗地流下来,楚楚可怜地抓住楚少阳胸口衣襟。
“王爷,兰香她……死得好惨……求王爷一定要为兰香报仇……”
她哽咽着闭了闭眼睛,那娇娇弱弱的样子让楚少阳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说不出的疼。
他不在乎死了一个丫头,在他眼里就等于死了一只蚂蚁,让他心疼的是沈碧云的眼泪。
一看到她流泪,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八年前她的样子,当时她披头散发,脸上又是水又是泪分不清楚,他只记得他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
“云儿,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做主!”他定定地说道。
“是啊,王爷,你一定要帮妹妹做主,那就把这些想要伤害妹妹的罪马们全都杀了吧?”
沈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义愤填膺地一指地上的众马。
“你……”楚少阳瞪圆了眼睛。
他要是舍得杀这些马,也不会拼着耗费巨大的内力打晕它们了。
在他眼里,这些马远比跪了一地的马夫们重要的多。
“明明是马夫们看管不当,让本王的爱马们发了疯,这才发生了这场祸事,和马儿何干!全是这些奴才们的错!本王要砍了他们的脑袋,你一意阻拦,莫非是你指使他们做的这事不成?”
楚少阳咄咄逼人,直质问到沈凝的脸上。
沈凝后退一步,用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风:“王爷好大的口气,早上起来没刷牙吧?下次别喝什么当归鹿尾汤了,让妹妹给你炖点儿泻火的清汤喝喝,你说是我指使的他们,王爷可有什么凭证不成?”
楚少阳恨得直咬牙。
他强辞夺理道:“你说不是你做的,你又有什么凭证!”
“明明是马犯了错,王爷却非要推到人的身上,哎,其实说起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王爷你的心爱之人,云妹妹惹的祸!”
沈凝注视着沈碧云,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你……你胡说!”沈碧云顿时脸色一变,尖声叫道。
“好妹妹,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姐姐的意思是,定是云妹妹你实在是太美也太迷人了,不光迷得王爷神魂颠倒,就连王爷的马儿们也被你迷住了,昨天的青花瓷是如此,今天这十几匹马儿也是如此,呵呵,说起来倒也不怪这些马儿,它们一定是把妹妹你当成了母马,争先恐后地来找妹妹你交……啊,失礼啊失礼,王爷,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沈凝虽然没有说出“交配”这两个字,可她的意思有耳朵的人全都听得明白。
马夫们低头跪在地上,虽然恐惧害怕,听到这话仍是差点乐了出来。
楚少阳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一把堵住沈凝的嘴。
他知道要是任由沈凝说下去,不知道还有什么难话的话能说出来。
“沈凝,本王从来不屑于打女人,可有的女人偏偏要是讨打,那本王也绝对不会容情!”他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今天她身边的那个黑衣护卫不在,他想怎么搓她圆搓她扁都行。
“啧啧啧,王爷对云妹妹还真是体贴入微,不过本王妃也不是任由你想怎样便怎样的!”
沈凝突然敛了笑容,那冷下来的眼神竟然让楚少阳心头一震。
“你想要查明真相,那再简单不过,你只消把云妹妹身上的外衣脱下来,随便找匹马儿闻上一闻,那马肯定就会像青花瓷一样发了疯!”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楚少阳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不是明摆着吗?云妹妹不知道身上熏的是什么香,竟然连马儿都为之着了迷,王爷您天天和云妹妹耳鬓厮磨,想必对这种香味已经闻惯了吧,可是您的马儿却受不了这样的诱惑,所以,您不要怪马夫看管不力,也不要怪马儿们无故发疯,要怪,就怪云妹妹实在是太香了!要不然,为什么平时这马儿不发疯,偏偏云妹妹一出现在马场,这一匹匹的好马全都发了疯呢?”
沈凝的话字字在理,看似荒诞无稽,可是细细一想,却又丝丝入扣。
她并没有直接指着沈碧云说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诡计,而是把矛头指向她身上熏的香,让沈碧云就是想为自己辨解也无法开口。
楚少阳不由呆在了当地,越想越是有理,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碧云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牙齿几乎咬破了嘴唇。
她垂下眼帘,掩住了满眼对沈凝的恨意,委委屈屈的抽泣起来。
“王爷……云儿什么也不知道……姐姐……云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沈凝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好妹妹,你哭什么,姐姐又没说你是故意的。”
楚少阳轻轻放沈碧云下地,冷了眼眸道:“云儿,你把外衣脱下来。”
像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只听得沈凝的几句话就相信,必须要眼见为实。
沈碧云委屈地张大了一双泪眼,楚楚可怜道:“王爷……你……你也不相信云儿了吗?”
“本王什么时候说不相信你了,本王只是想要亲眼证实一下。”楚少阳皱眉道。
沈碧云无奈,只好慢慢地脱下了外裳。
她知道楚少阳虽然宠爱她,却最容不得旁人忤逆他的心意,他最喜欢自己温顺婉娈的性格,就是再不情愿,她也要装得十分柔顺。
“小安子,去府里牵一匹马过来,不,牵五匹!”楚少阳吩咐道。
“是,王爷。”小安子飞奔而去。
定远王府里并不是只有这一所养马的地方,侍卫们的马另有马棚。
不一会儿功夫,小安子就骑马飞奔而来,在他身后紧跟着五名骑在马上的侍卫。
他们还不等到楚少阳面前,就滚鞍下马。
楚少阳拿着沈碧云的外衣,沉着脸走到马前,挨个走了一圈。
“上马,跑!”他对着侍卫们喝道。
侍卫们不明所以,听话地翻上马背,他们不知道王爷让他们往哪儿跑,只好顺着跑道奔驰起来。
楚少阳一手揽在沈碧云的腰间,两眼却眨都不眨地盯着跑道上的五匹马,下巴绷得紧紧的。
沈碧云却目光闪烁,身体微微发抖,换来楚少阳更加怜惜的拥抱。
“别怕,云儿,有本王在,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到你!”他紧紧地搂着她。
这一幕落在沈凝的眼里,她勾勾唇:“我还是躲远点儿,免得呆会儿遭了池鱼之殃。”
她自言自语地上了枣红马,离得楚少阳和沈碧云远远的。
沈碧云暗中咬牙,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马棚里所有的马都发了疯,可偏偏沈凝骑的枣红马会好端端的没事!
这样一来,不但她所有的计划都泡了汤,连她的心腹丫鬟也惨遭横死。
她一想起兰香,泪水不由得涔涔而下,这次却是半点也不作伪。
忽然之间,她觉得楚少阳手臂上的肌肉一紧,顿时抬起眼,紧张地向着他目光的方向瞧去。
只见跑道上五匹马一起失了控,发了疯似的向着她的方向奔跑,五名侍卫拼命地勒缰喝止,马缰勒得马嘴全都是血,可是五匹马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足不沾地般地奔跑着,目标直冲着楚少阳。
眼见得五匹马越奔越近,沈碧云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抖得越加厉害。
楚少阳眼中凝出了一道厉光,忽然右手一扬,沈碧云的外裳高高地飞上了树梢。
五匹马立刻转移了方向,奔到树底,抬起前蹄疯狂的踹树,和方才的情景如出一辙。
马上的侍卫吓得脸如土色,滚鞍落马,匍匐在楚少阳的脚底连连磕头。
“属下该死,属下没用,属下的马突然失控,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几个人把头磕得砰砰直响。
楚少阳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滚下水来,沉默着一言不发。
沈碧云脸色惨白,抖得几乎站不住,要不是楚少阳紧紧揽住她,她早就软成了一滩烂泥。
“王爷,现在真相已经大白,真正的凶手就是云妹妹身上的熏香,这些马夫和马,还有那死了的青花瓷,可全都是无辜的呀,只是可怜了妹妹的丫鬟兰香,唉,她死得真惨哪!”
沈凝驱马缓缓走近,幽幽地叹了口气。
闻言,沈碧云呕得差点背过气去。
“王爷,云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兰香,兰香服侍了云儿这么多年,云儿怎么会害死她?云儿是……是无辜的……”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泪水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悲痛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云儿!云儿!”
楚少阳本来想要狠狠地教训一番沈碧云,可没想到她会昏倒,他伸手一揽,她就倒在了他怀里。
他目光闪烁,盯着沈碧云,见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滴,娇弱无力,想起她肚中还怀了自己的孩子,又气又恨,又爱又怜,心情复杂之极。
“你们都是死人么?没看到侧妃娘娘昏过去了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楚少阳飞起一脚,踢翻了身前的一个侍卫。
他满肚子的怒气没处发泄,整个人快要爆炸了一般。
因为他要发泄怒气的对象,偏偏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还怀着他的骨肉,让他打不得,骂不得!
虽然明知道是沈碧云的错,楚少阳却不肯低头,抱着沈碧云,迈开大步向着醉花阁飞奔而去。
他对旁边的沈凝和跪在地上的马夫们一眼也不瞧,更是没留下半句交待的话。
小安子和几名侍卫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去请太医。
马夫们却全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一个个簌簌发抖,脸色灰败,如丧考妣。
“哼,敢做不敢当,说过的话当放屁,算是什么狗屁王爷!”
沈凝看着楚少阳头也不回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低头看向众马夫,云淡风轻地扬了扬眉:“还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把这些马全都送进马棚子里去,好好拴起来,要是再有下次,本王妃也救不得你们了。”
“奴才们叩谢王妃娘娘救命之恩!”
马夫们谁都没有起身,一起向着沈凝磕起头来。
他们全都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这条命是王妃娘娘救下来的,要不是王妃娘娘查明了真相,他们今天全都要做冤死的鬼了。
感激沈凝的同时,每个人对沈碧云却是痛恨之极。
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用这种法子嫁祸给王妃娘娘,险些连他们这些人的命也一起害了,真是坏透心了!
“罢了罢了,本王妃对你们也没什么恩义,只要你们以后少坑我,本王妃就感激不尽了。”
沈凝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其中一名马夫身上一瞥而过,笑盈盈地骑着枣红马离开。
那名马夫正是曾经收过沈碧云一百两银子的,登时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后背爬满了冷汗。
*
沈凝从马场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到流云轩,而是骑着枣红马出了王府,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闲逛。
“你就这么轻易放过沈碧云?为什么不揭穿她的真面目?”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她没有回头就知道是墨川,弯了弯眼眉笑道:“你都看到了?”
“嗯。”墨川现出身形,从她手中拉过马缰,替她牵着马。
沈凝愣了一下,接着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任由他带着自己前行,也不问去什么地方。
“就算我揭穿了她的真面目,又能怎么样呢?不管她做了什么,在楚少阳的心里她永远是一种纯洁无瑕的白莲花,就算她有错,他也会原谅她,如果她杀了人,他也会说是那人该死。”
她声音低柔,语气平缓,不喜不怒,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墨川沉默了,他仿佛听懂了她话中隐含的心酸和无奈,可是看她的表情,却找不到半点悲伤的意思。
“我昨天说过的话,永远有效!”他忽然道。
沈凝马上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替自己去杀了沈碧云。
她缓缓摇头:“如果不是因为她肚子里怀了楚少阳的孩子,那她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沈碧云的确死有余辜,但是她腹中的孩子何辜?
如果不是看在她身怀有孕的份上,她又岂能容沈碧云活到今天!
墨川不再说话了,他的确可以杀人不贬眼,但要他去杀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他也做不到!
“今天她虽然逃过一死,但我相信她一定吓破了胆子,这段时间不会再兴风作浪了。小黑,你这件事做得真漂亮!”
沈凝冲着墨川挤了挤眼睛,促狭一笑。
她想起那一大群马冲出马棚,乌压压地冲向沈碧云时,她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而且十分解气。
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这件事看上去很是惊悚,其实操作起来一点也不难,她不过是让墨川去偷了沈碧云的衣服,拿到马场给马棚里的马闻了一遍,然后又将拴马的绳子割得只剩下几缕相连。
这样等沈碧云再次出现在马场的时候,她那件涂着忽地笑花汁的衣服就会变成马群的众矢之的,让马群变得疯狂,不顾一切地冲向她……
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零九
沈凝没想过兰香会因此丢了性命,因为她压根没想到楚少阳会见死不救。
不过仔细一想,这正符合他冷酷凉薄的个性,除了沈碧云,任何人的命在他眼中都有如蝼蚁一般!
“哼!”墨川却哼了一声,冷冷地转开了眼去。
沈凝摸了摸鼻子,觉得很是尴尬。
“小黑你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下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去偷女人的衣服……”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墨川的脸上一热,回头警告地瞪她一眼。零九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连我那个随从小四,你都不许透露半个字!”他低沉着嗓音说道。
要是这件事传到小四的耳朵里,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小黑,我请你喝酒吧?”
此时两人正走在一条小巷子里,只见巷角挑出一角酒帘,巷子里满是扑鼻的酒香。
“好!”墨川毫不迟疑地答道。
沈凝下了马,在枣红马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那马便乖乖的站在一旁吃草。
两人推门进店,发现店面不大,桌椅板凳倒还干净整洁,只是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老板趴在一角打着瞌睡,见有客来,懒洋洋地起来招呼。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本店只卖酒,别的一概没有。”
沈凝不由扑哧一笑,道:“你这老板说话倒也有趣,那就先打十斤酒。”
“好咧。”
老板是个爽快人,拎着两坛子酒往两人的桌上一放,又摆上两只酒碗,对着墨川伸出手来:“客官,一共是二两银子,先付后饮,概不赊欠。”
墨川直接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抛给他。
“不用找了。”
老板喜出望外,将银子揣进怀里,继续趴在柜台后面梦周公去了。
墨川抬手拍碎了泥封,给自己和沈凝分别倒上一碗。
那酒倒出来之后,居然是红澄澄的胭脂色,沈凝一看就十分喜欢。
“果然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啊,这店里有这样的好酒,却无人前来品尝,咱们还真是幸运,无意之中会来到这里,喝到这样的美酒。”
她端起酒碗尝了一口,醇香厚重兼而有之,那太和楼的梨花白和这酒一比,顿时就逊色得多了。
“酒香也怕巷子深?说得好!”
墨川带着诧异的眼神扫过她,随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豪气十足。
“果然是好酒!”他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眼睛亮晶晶的。
沈凝忽然盯着他的脸,目光灼灼,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小黑,咱们现在算是朋友吧?”
墨川微微一怔,居然想了想,然后才缓缓点头,吐出一个字:“算。”
他从来没有朋友,都是独来独往,自斟自饮。
要是不当她是朋友,绝对不会坐下来跟她一起喝酒。
“那,你会不会为了一件小事,就杀掉我这个朋友?”沈凝又问。
“不会。”墨川这次答得很干脆,想都没想。
“那,要是我这个朋友向你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应该不会拒绝吧?”她眉眼间笑意盈盈。
“当然不会。”他冲口而出,转念一想,补充道:“如果是昨夜那种要求,没门儿!”
他又喝了一碗酒,觉得昨天自己一定是脑抽了,居然会答应她去偷女人的衣服,果然冲动是魔鬼,现在他一想起来,脸上兀自发烧。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我说过了,永远不会有下次,如果下次还要偷女人衣服,也是我亲自出马。”沈凝笑着连连摇手。
“你还敢再提?”墨川冲她瞪眼。
“不敢不敢。”沈凝眼眸转了转,继续盯在他脸上,笑盈盈的,“既然咱们现在是朋友了,你也不会杀我,那你能不能摘下面具,让我瞧瞧你的脸?”她的眼中全是好奇。
“为什么?”墨川身形不动,声音平淡无波,再次喝了一碗酒。
“因为咱们是朋友啊,既然是朋友,就应该彼此坦诚相待,可是我连你的真面目也没见过,又怎么算得上朋友呢?你说是不是?”沈凝笑嘻嘻的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
虽然这酒好喝,但有了上次醉酒的经验,她可不敢像墨川那样一口喝干。
饶是她只喝了两口,脸颊上已经飞出淡淡桃花,眸子里浸染着醉意。
“好。”墨川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沈凝一愣,晃晃脑袋道:“你说什么?”
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你要看,我就给你看,不过你看过之后,不许向任何人描述我的容貌,能做到么?”墨川湛湛有神的黑眸落在她脸上,和她的视线对个正着。
“是因为你面具下的脸长得很丑么?”沈凝笑嘻嘻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浓黑如墨般的眼睛看了又看,摇头道:“不会不会,你的眼睛长得这么好看,你的人一定丑不了。”
墨川的脸微微一热,语气平静道:“你向来都是这么当面夸人吗?”
“我只说真话,如果你认为是在夸你,我也不否认。”沈凝笑吟吟地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这酒越喝越顺口,她不知不觉就喝干了一碗。
拿空酒碗碰碰墨川面前的酒坛,她笑着低语:“劳驾,再来一碗。”
墨川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喝醉了酒般,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不觉出了神,直到酒碗和酒坛相碰,发出“铮”的一声,他才恍如梦醒,回过神来,给她又倒了满满一碗。
“我希望你说的不是醉话。”他低语,声音低的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
墨川不再说话,他缓缓抬起手来,伸到耳后,慢慢地从脸上揭下来一张薄如蝉翼般的面具。
小酒馆里光线昏暗,可她的眼前却陡然一亮,像是阳光穿透了云层,耀眼生花。
沈凝定定的看着他的脸,觉得头晕目眩。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眼前是一张清俊得出奇的面容,眼神冰冷孤高,神情悠远淡然,乍然一看,似乎有些熟识。
“奇怪,你这张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沈凝揉着额角,觉得头昏昏的,好像是醉了,看出来的墨川的脸影影绰绰的,像是浮现在水中。
“哦,你见过我?”墨川的眉梢轻轻一跳,他的眉毛长得很好看,又浓又密,眉形修长。
她凑近了,仔细打量,从他的眉毛眼睛,沿着他挺直如玉的鼻梁一直看到他微微轻抿的薄唇。
她看得格外仔细,墨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都被她看得有些羞赧,只是他习惯性地抿着唇角,泰然自若的继续喝酒,一副寡淡勿近的表情。
“我没见过你。”沈凝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两人距离极近,他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气袭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中人欲醉。
“不过,你长得真好看,只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她端起酒碗,大大的喝了一口,眼神迷离,眸中醉意流转。
墨川淡淡勾唇,眼底是若有若无的笑。
“我好看,还是楚少白好看?”他忽然问道。
“当然是你好看。”沈凝脱口而出。
她伏在桌上,吃吃地笑了,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银铃般动听。
“小黑,你长得这样好看,以后别再戴这什么见鬼的人皮面具了,我喜欢看你现在这样。”
他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看她,一碗接着一碗的喝酒。
她的话让他如饮琼浆,似乎比这碗里的美酒更让他沉醉。
沈凝也喝,她越喝越觉得这酒像是好喝的白水,只是越喝越不解渴,越喝越想喝。
她越喝眼眸越亮,笑声越清脆。
她喝多了酒就想笑,随便墨川说一句什么,都会逗得她咯咯直笑,笑得伏在桌上直不起腰来。
墨川从来不知道自己说话会让人这样开心,他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说了什么。
他只记得她那双氤氲带着醉意波光的眼睛,笑容清甜,散发着异样夺目的美。
墨川没发现她喝醉了,因为他已经喝了太多的酒,连他自己也不知不觉的醉了。
“砰!”
沈凝忽然重重地一拳,捶在木板桌上,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该死的皇帝老儿,都是他不好!”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般,顿时让墨川上涌的酒意消褪了一大半,他撑起泛着醉意的眼皮,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沈凝。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当今皇上!”
柜台后面打盹的老板被沈凝的骂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墨川手指一弹,一枚铜钱破空而至,正好打在老板的昏睡穴。
老板头一低,继续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墨川低头看向沈凝,发现她的俏脸红扑扑的,眼睛微闭,双手扶在桌上,整个人却往桌子底下溜去。
她醉了。
墨川手疾眼快地伸手一捞,她就软绵绵地倒进了他的臂弯,然后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起双眼,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他不由得哭笑不得。
“喂,你醒醒,醒醒!”他晃晃她,在她耳边唤道。
“嘘,别吵,让我睡。”沈凝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摆摆手,手势像在赶蚊子。
墨川无奈,只好抱起她,大步走出门外,这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是繁星满天。
他们在这小酒馆里竟然逗留了大半天。
晚风一吹,他已经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变得清醒起来。
他摸了摸微微发烫被酒染红的脸,触到光滑的皮肤,忽然意识到竟然没带人皮面具,便从怀里摸出来戴在脸上。
想一想还真是荒唐。
这么多年来,他严律克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肆意妄为过。
他居然因为一个说不上有多熟悉的姑娘的一句话,就在她面前揭下了面具,让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又和她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酒馆里畅开了心怀喝酒,居然喝到了醺然薄醉的地步。
他好像还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是他居然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她一直笑,一直笑,那双比天上的星星更明亮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笑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
现在,是他该清醒的时候了。
墨川把沈凝扶上枣红马的马背,可她醉得太厉害了,连马也坐不稳,歪歪斜斜的一头栽了下来。
她再次栽进了他怀里,脸颊酡红,醉态可掬。
淡淡的星光照在她脸上,她灵动而红润的唇微微上翘,睡着的样子天真无邪,和醒时那个机敏慧黠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因为她太过聪明,对人的防备之心又重,墨川觉得自己一直看不透她。
可现在看来,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罢了。
她的肌肤晶莹如玉,嫩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墨川忽然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动作,他居然去捏了捏她的脸蛋,那又滑又嫩的触感带给他一种新奇的感受。
嫩得像水豆腐!
他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样缩回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该死!
他这是在做什么!
墨川收敛心神,深深吸了口气,抱着她一跃上了枣红马的马背。
那马本来只认沈凝为主,不容旁人乘坐,这时候看到墨川抱着自己的主人,它只是打了个响鼻表示了一下抗议,被墨川双腿一夹马腹,就乖乖地往前走去。
马背上摇摇晃晃,加上清凉的夜风一吹,沈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醒了?”墨川低醇动听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嗯,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她发现自己靠在墨川的怀里,眼前闪烁着的是湛蓝夜幕上一颗颗飞舞着的小星星。
墨川的脸就像是水里的倒影,晃来晃去的让她看不清楚。
“我送你回家。”他答道。
“唔,小黑,你别乱晃,你晃得我头晕……”沈凝用力抓紧他胸口的衣服,胃里一阵翻腾。
“你醉了。”墨川有些无奈地叹气,“想吐你就吐吧。”
“我没醉。”沈凝努力把那股涌上来的酒意咽了回去,睁大了眼睛,忽然清醒了一下。
她从墨川怀里坐直了,看着前面,口齿清晰地说道:“你走错了,这不是去定远王府的路。”
“哦?你真的醒了?你认得路?”
墨川并没有辨别方向,只是让枣红马信步所之,京都道路繁多,加上夜幕重重,他也不知道枣红马拉着两人走到什么地方了。
“我当然认得,嘻嘻,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只要是我走过一次的路,我就再也不会忘记,让我见过一次的人,我会永远记得他的样子,所以,我见过你的脸之后,你就跑不掉了。”
沈凝笑嘻嘻,她并没有完全醒酒,那酒的后劲十足,她说话的舌头开始大了起来。
她在马背上东摇西晃,好几次险些掉下马,墨川只好揽紧了她。
她的腰极细,好像轻轻一掐就会断掉似的,他一只手掌就足以掌控,少女香甜的气息幽幽袭来,他身体里无缘无故窜起了一把火。
“你别乱动!”他皱眉,一手扶住她肩膀,咬了咬牙,和她保持距离。
“我没动,就是坐不稳……啊哟!”枣红马突然一个小小的颠簸,沈凝身体一晃,向前栽倒。
墨川一把揽住她腰,将她扯了回来,因为用力过猛,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他身体里刚刚熄灭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该死!
他咬牙低声咒骂,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她。
他努力克制着心猿意马,抬头注视前方,声音清冷如冰:“现在往哪儿走?”
枣红马正走在一个三岔路口,沈凝微微抬眸扫了一眼,便毫不迟疑地道:“右。”
墨川差点怀疑她的酒醉是装出来的,他一提缰,拐向右边的道路。
黑夜寂寂,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单调而清越的声音,在沈凝的指引下,又转过一个弯,他便远远看到了定远王府后门的小巷。
她没醉!
墨川心头登时涌上一股怒意,他不相信一个喝醉酒的人还会闭着眼睛把错综复杂的道路认得一丝不错,这根本不可能!
他伸出双手扳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咬牙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我骗你什么了?”沈凝的头越来越昏昏沉沉的,眼皮子直往下垂,酒意上涌,她连意志也不清楚了。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却一直装做不知道!你明明没有喝醉,却要装出一副喝醉的样子,你究竟还想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墨川的声音很冷,每个字都像寒冰一样坠地有声,他的眼神更冷,凛冽着透骨的寒意。
任何人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都会浑身直打哆嗦。
但沈凝醉了,她半点也不害怕他,反而咯咯的笑着,去抓他脸上的面具。
“你是谁?啊,我知道了,你是大灰狼,我是小白兔,你是戴着面具的狼外婆,嘻嘻,我是小红帽,大灰狼要吃小红帽……”她笑嘻嘻的语无伦次,东倒西歪,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栽下。
墨川抓住她的手,双眉皱得紧紧的,看她的样子是真的喝醉了。
“大灰狼?小白兔?我看你不是小白兔,倒更像是一只狡猾无比的小狐狸!”他轻轻地勾了勾唇,嘴角浮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温柔,和他平时的冷洌大不相同。
“该死的皇帝老儿,我打死你!”沈凝忽然睁开醉眼,对着墨川的面门就是一拳。
以墨川的身手,焉能让她打中?但他不知怎的,竟然愣住了没有躲开,这一拳正中他高挺的鼻梁。
还好沈凝醉了,手上酸软无力,只打得他鼻子一酸,并不如何疼痛。
“你好大的胆子!”他猛然抓住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身上再次迸射出杀机。
“小黑,怎么是你?”沈凝晃晃脑袋,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变得清晰了,她笑道:“我还以为是那个坏蛋皇帝,要是让我看到他,我一拳打死他!”
墨川的脸不由得一黑,声音低沉地道:“皇帝,怎么得罪你了?”
“就是他得罪我了,大大的得罪我了!他是个糊涂皇帝!他吃饱了撑的管人家的闲事,乱点鸳鸯谱!你说,他是不是个老糊涂?又老又糊涂!”
“老糊涂?我皇帝,他很老吗?”墨川啼笑皆非。
沈凝脑子变得像浆糊一样,叽哩咕噜地道:“戏里演的皇帝都是白胡子的老头子,身边还跟着没牙的老太监,唔,或许这个皇帝不太老,但他绝对是个糊涂蛋!否则他为什么要把我许给楚少阳那个大混蛋!”
“白胡子的老头子?”墨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想起小四,差点笑了,“没牙的老太监?”
他扶住沈凝摇摇晃晃的身体,摇头道:“你是真的醉了,把你许给定远王,不是皇帝的意思,是你自己的意思!当初是你父亲沈大将军亲自入宫向皇帝讨的圣旨,说你这辈子非定远王不嫁。皇帝体恤沈大将军为国征战沙场多年,这才允了,事到如今定远王娶了你妹妹做侧妃,你不怪楚少阳,倒怪起皇帝来?这可不是错怪了好人吗?”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也姓楚,他们姓楚的全是蛇鼠一窝,没有一个好东西!”沈凝口齿不清地道。
“”
墨川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道你辱骂皇族,可是死罪!”
沈凝头一歪,倒进了他的怀里,嘴里模糊的噫语了两句,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的睡过去了。
墨川觉得自己变傻了。
他居然和一个喝醉了的女人讲道理。
“算了,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他叹了口气,抱着她跳下马背,身形一晃,上了房顶。
他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否则她的名声就会毁之一旦。
偏偏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袭浅碧色的衣衫,在夜色中看起来像是一朵盛开的绿色昙花,格外醒目。
墨川索性脱下外衫,罩在她的身上,借着夜色的掩映,悄无声息地进了王府。
他避开了王府的守卫,抱着沈凝直奔流云轩,推开她的房门,他闪身而进。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烛光,也没有一点声音。
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从背后袭来。
有刺客!
墨川不及细想,足尖点地,身形有如一头苍鹰般向前飞出,这一下变招奇速,虽然他怀里抱着一个人,身法仍是快如闪电。
他在半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折,落下地来的时候,已经和那个刺客面对着面。
那人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却怒气冲冲,指着墨川骂道:“黑鬼,原来是你!你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墨川眸光冷洌,哼了一声:“色鬼,你怎么又来了?你难道不记得我说的话了吗?我说过,只要你再出现在这里,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楚少白横眉竖目,正要发作,目光忽然落在沈凝身上,登时神色大变。
“你……你把她怎么了?她她她……”他声音发颤,几乎说不出去。
他看到沈凝身上居然盖着一件黑色的男子外衣,她的脸色绯红,长睫紧闭,一股淡淡的酒香袭来,分明是喝醉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猛地窜上他心头,瞪着墨川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黑鬼,你……你不是人!你……你趁人之危!”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般扑向墨川,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占了她便宜的男人立毙于掌下。
他一张清俊脱俗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手臂上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爆声,显然是把劲力用到了十足十。
他这一掌含愤而发,墨川识得厉害,他要是双手没有抱人,对付他这一掌原是轻而易举。
可他偏偏抱着一个沈凝!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倏的拔地而起,身形像白鹤般一飞冲天,姿势美妙无比,虽然抱着一人,仍是轻盈灵动,从楚少白的头顶一跃而过,落在了他的身后。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我楚家的轻功绝学!这招‘寒塘鹤影’你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楚少白面挟寒霜,猛然转身,两眼紧紧盯住墨川,却没有继续出手攻击。
因为他怕误伤到她!
“偷学?我为什么要偷学?这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绝学,何以见得只有你楚家才会?”
墨川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却是漫不在乎,只气得楚少白双手发抖,咬牙道:“好,你把她放下,咱们出去见个真章!”
他心中已经起了杀机。
这个黑衣男人敢对她做出那种事,他绝对饶不了他!
“你让我放下就放下,你当我是什么人?你静安王府的奴才?”墨川不开口则己,一开口就堵得楚少白说不出话来。
墨川冷冷地睨着楚少白:“静安王,你不必那么激动,更不必愤怒,她是喝醉了睡着了,我不过是送她回来而己,趁人之危这种事,也只有你静安王才做得出来,我根本不屑为之!要是我真的对她存有什么歹心,我也不会送她回来。”
楚少白用力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怀疑地盯着墨川,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老是跟在她身边,还说你没有歹意?”他冷笑一声。
“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我没必要向你解释,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这里不是你静安王殿下呆的地方!你要是再不走,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墨川直接下了逐客令。
楚少白哪里肯离开,尤其是看到沈凝醉得不醒人事,他怎么能放心把她交在这陌生的黑衣男人手里。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啊呸!你什么时候对本王客气过!”楚少白反应过来,对着墨川呸了一口。
他忍不住揉了揉腮帮子,上次挨了墨川那一记巴掌还在隐隐作痛。
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挨过打,除了眼前这不知死活的黑衣小子,还真没人敢打他。
“这么说,你小子是想再次讨打?”墨川冷笑,语气里也是火气十足。
他的下巴现在还有些青肿,这臭小子,居然下手这么重!
“打就打!你放下她,我和你出去打,别在这里吵醒了她!”楚少白压低了眉毛,沉声说道。
他看到墨川抱着她的样子,心里就直窜火,尤其是她那醉后红扑扑的脸颊,就像一朵娇美盛开的海棠花,可偏偏这朵花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
“我就算抱着她和你打,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墨川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睡得像只小猫般的沈凝,忽然就很不想放手。
楚少白的脸都绿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瞪着墨川,一字一字地道:“你给我放开她!”
墨川昂起了下巴,反而抱得更紧了,冷冷地道:“不放。”
“放!”
“不放!”
“放!”
“不放!”
两人眼睛都瞪得很大,你瞪我,我瞧你,火药味十足。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伴随着沈凝的一声痛呼:“哎哟好痛!我的胳膊!”
她只觉得右臂一阵剧痛,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所有的酒意睡意全都飞了。
睁开眼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两个人,一个黑,一个白。
她发现自己被墨川抱在怀里,右臂却握在楚少白的手中,两个人正像拔河般的拉扯着自己,她的手臂竟然被生生的给拉脱臼了!
墨川和楚少白全都呆住了。
刚才两个人像两只斗气的公鸡,你拉我扯的,不知不觉用上了太多的力气,却忘了受力的不是对方,而是沈凝那条倒霉的手臂!
两人又羞又愧,像犯错的学生般低下了脑袋,谁都不敢去瞧她。
“喂喂喂!我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当我这胳膊是大萝卜吗?这么拔来拔去的!统统给我放手!”
沈凝痛得龇牙咧嘴,尤其看到两人这副心虚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破口大骂。
她气势十足的一吆喝,墨川和楚少白全都心头一跳,一起松开了手。
“哎哟!我的屁股!”
沈凝一屁股摔在地上,气得她差点咆哮了。
“你们两个是跟我有仇还是有怨啊?为什么趁我喝醉了酒一起来欺负我,嗯?一个摔痛我的屁股,一个弄断我的胳膊,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嘛!”她扶着脱臼的右臂,疼得从齿缝里丝丝的往里吸气。
“对不起!”墨川和楚少白异口同声的道。
“对不起个屁!”沈凝气得破口大骂。
“我不是故意的!”两个人再次一起开口。
沈凝忍不住翻翻白眼。
老天哪,快来个雷把这两人一起劈了吧!
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没招谁没惹谁,不过就是喝醉了睡着了,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给拉脱臼了。
这两个该死的家伙!
她瞪着两人,眉毛都绿了。
“凝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帮你接上骨,很快你就不痛了。”
楚少白抢上一步,单膝跪在她身前,轻轻握住她的右臂。
“你会接骨?放开她,让我来!”
墨川也上前一步,他的手掌却一把握住了楚少白的手腕,而且握得方式非常的不“温柔”。
楚少白的眉毛大大的一跳,忍不住从齿缝里往里吸了口气,迅速转过眼来,瞪向墨川。
他的眼睛里冒着火,怒道:“滚开,你没资格碰她!”
“我没资格?没资格的人是你吧,静安王殿下,别忘了她是你的什么人!”墨川冷笑。
楚少白愤愤的道:“用不着你来提醒!你给我闭嘴!”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以为你是谁!”墨川的手加重了力道。
楚少白疼得直咧嘴,骂道:“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混账东西,这是我和凝儿之间的事,和你无关!”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就偏偏要管!”
楚少白气极反笑:“好啊,你想管我的事,那就要问问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墨川斜眼睨他:“静安王殿下,你是想要赐教几招不成?”
“不错!我就是想要打烂你的这张脸!”楚少白怒气冲冲。
“嘿嘿,有本事你就试试!”墨川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梢。
针尖对麦芒,火药味浓浓的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开来。
沈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见一个横眉竖目,一个似笑非笑,忍不住“啧”了一声。
“我说小白小黑,你们两个人想要比试武功,将武学一道发扬光大,这是好事,但你们在印证武功之前,能不能先把我的胳膊接上臼?”
“我来!”
“我来!”
楚少白和墨白一起开口,话音刚落,两人的视线登时在空中交错,噼里啪啦的冒着火花,剑拔弩张。
“砰!”的一声。
沈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声闷响,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打了谁。
紧接着就是一阵砰砰砰砰拳脚相击的声音。
两条人影迅速缠斗在了一起,衣襟带风,身形飘忽,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转得沈凝的眼睛都花了。
“碰碰碰!”
“啪啪啪!”
两人分别吃了对方好几拳脚,怒目互瞪,旋即又迅速斗在了一起。
这一幕情形何其熟悉,简直和那天晚上如出一辙。
沈凝只看得目瞪口呆。
她想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全都变成了小孩子,一言不合就开打!
她房间里的家俱摆设再次遭了殃,刚换上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又全都变成了一地的碎渣。
不过沈凝并不在意,反正这些名贵的家俱和摆设花的全是那混蛋楚少阳的银子买回来的,就算是全都砸的稀巴烂她也半点不心疼。
她的心不疼,疼的是胳膊!
除了胳膊,她的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要是这两人天天晚上在她房间表演武斗,那她以后就别想睡安稳觉了。
突然之间,又是“砰”的一声响,吓了沈凝一大跳,以为这两个人不知道谁又挂了彩。
小如睡得乱蓬蓬的脑袋从推开的房门伸了进来,睡眼惺忪地问道:“大小姐,你的房间又打雷了吗?”
她看到眼前晃来晃去的两个人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站在那儿拼命地揉着眼睛,嘴巴张成了圆形。
“噢!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墨川和楚少白斗得激烈,谁都没去理会她。
小如揉了半天眼睛,终于看清楚房间里的两个人。
“大小姐,快来看!神仙和凡人打架了!”她兴冲冲地叫道。
沈凝的嘴角重重的一抽,她真想一巴掌拍在小如的后脑勺上。
“小如,快过来扶我起来。”她忍痛叫道。
她懒得理那两个打得热火朝天的家伙,他们爱打就打个够好了,就算把这房子都掀翻了,花的也是那楚少阳的银子!
小如这才发现坐在房间地上的沈凝,慌忙跑过来,毛手毛脚的一把拉住沈凝的手臂。
“大小姐,你怎么了?”
“疼疼疼!别动,你千万别动,我的胳膊断了。”沈凝疼得冒出一头冷汗。
“啊?”小如大吃一惊,接着眼泪就涌了出来,抽泣道:“大小姐,是不是那个混蛋王爷打你了?他居然打断了你的胳膊,他真坏,简直是头上长疮脚底流浓,坏透心了!”
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慢了下来,几乎是同时想起来,沈凝还受着伤!
“凝儿,我帮你接骨!”
“我来!”
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沈凝身边,一左一右分别握住了她的两条胳膊。
“你放开她!”
“你放开她!”
两人齐声喝道,互相瞪眼。
眼见得一场打斗又要拉开序幕,沈凝急中生智,大叫一声:“哎哟,痛死我了。”
果然一下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墨川二话不说,握着她的右臂一拉一推,只听得“咔”的一声脆响,沈凝还没来得及呼痛,她脱的臼已经复位成功。
“你!”楚少白狠狠瞪了墨川一眼,虽然恨他抢先一步,却也十分佩服对方的手法干净利落,己所不及。
沈凝揉着胳膊,看看墨川,又看看楚少白,忽然就怒了。
“你们两个既然这么喜欢打架,就去打个痛快好了,现在,通通给我出去!”她板起脸来斥道。
两个人心里对她都是充满了歉意和愧疚,想要开口道歉,可是碍于对方在面前,又都开不了口。
小如则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楚少白,忽然拍手道:“我认得你,你就是那天晚上突然下凡的神仙公子!”
楚少白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凝就怒气冲冲地喝斥道:“小如,闭嘴!什么神仙公子,分明就是两个神经病!以后不许你再和这两个神经病说话。”
神经病?
楚少白和墨川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但谅来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两个人心底怒气又生,都恨对方不好,害得自己变成了她嘴里的神经病!
“出去打?”楚少白挑眉。
“走!”墨川更是痛快。
两条人影飞出窗户,身法轻盈快捷得像两缕清风,引来小如又一声惊叹:“哎呀,神仙公子又飞走了。”
“……”
沈凝对小如无语地翻翻白眼,然后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蛋从地上爬了起来,对小如道:“去弄一盆辣椒水来。”
“什么?”小如没听清楚,瞪大眼看着沈凝。
“辣椒水!越辣越好,一会儿那两个混蛋家伙要是敢再回来,我就请他们好好的喝个够!”沈凝咬牙切齿地道。
小如虽然听不懂她的意思,还是听话的弄来了一大盆辣椒水,鲜红鲜红的,里面全是剁得细细的红辣椒。
沈凝见了很满意,拍拍小如的肩膀夸赞道:“干得好!乖乖的小如,回去睡觉吧。”
小如眨眨眼,指着窗外道:“大小姐,外面院子里面那穿白衣服的神仙公子在和黑护卫打架呢。”
“由得他们打去,就算把天打个窟窿也和咱们无关,睡觉去。”
沈凝爬上床,拿被子蒙住了头,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哪知她才睡了没一会儿,小如就冲了进来,大呼小叫。
“大小姐,不好了,黑护卫一脚踢飞了鹦鹉架,笼子里的鹦鹉全都飞走了!”
沈凝动也没动,眼皮也没抬。
“明天告诉徐管家,让他再送十只鹦鹉来。”
过了一会。
“大小姐,不好了,院子里养的仙鹤被白衣服的神仙公子一巴掌劈死了!”小如再次慌慌张张冲进房。
“……什么!”沈凝正准备坐起身来,一听到是死的是仙鹤,又毫不动容的躺了回去,“记下来,明天让徐管家再买五只送过来。”
又过了一会。
“大小姐大小姐,神仙公子和黑护卫一起掉进了池塘里……全死了!”小如气喘吁吁的冲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全死了?”沈凝一骨碌从床上起来,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一把揪住小如,“你给我说清楚,怎么死的?”
“咳咳咳!”小如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们掉进了池塘里还在大打出手,打着打着,池塘里的鱼就一条条的翻了肚皮,白花花的浮在水面上,全都死啦!”
“呼!”沈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没好气地拍了小如的后脑勺一记巴掌,“你这丫头说话不清不楚,不过是死了几条鱼,记下来,明天让徐管家重新买过。”
“是。”小如吐吐舌头。
“小如,你给我乖乖的睡觉去,现在不管外面谁死了,你都不许进来吵醒我!要不然,我就……咔嚓了你!”沈凝对小如一瞪眼,威胁地做了一个手势。
“是,大小姐。”小如缩了缩脖子,慌忙退出。
沈凝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翻过身来,刚一睁眼,就吓了一跳。
她眼前蓦然间出现一张放大的俊颜,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流光溢彩,看到她醒了,忽然轻轻一笑,像是满室梨花盛开。
“你终于醒了。”楚少白笑道。
沈凝依然带着朦胧的困意,揉着眼睛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和小黑的架打完了,不打了?”
“嗯,不打了。”楚少白点点头,道,“凝儿,你的手臂还痛不痛?昨晚都是我不好,一不小心弄伤了你,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他语气小心翼翼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愧疚。
他居然因为一时冲动,害得她受了伤,一想起来,他就恨不得揍自己几拳。
不过他身上也没少挨了墨川的拳头,好几处都又青又紫,碰一碰就痛得他呲牙。
当然,这一切他一个字也不会告诉她,在她的面前,他还是那副笑沐春风的模样。
“不生气……”沈凝眼珠转了转。
楚少白心中刚刚一喜,就听得她的口气一变,“……才怪!”
他的眉毛立刻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道:“凝儿,我知道我错了,我……我还打死了你院子里的一只仙鹤。”
“呵呵呵,”沈凝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还打死了我一池塘的锦鲤鱼。”
“那个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还有那个黑小子……”楚少白马上不服气地道,但很快又在沈凝的目光中垂下头来,讷讷地道:“我……我赔给你。”
沈凝笑着摇摇头,好奇道:“昨晚上你们打架,究竟是谁赢了?”
楚少白清俊的脸微微涨红,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没……没分出胜负,快到天亮的时候,那黑小子忽然跳出池塘,说他还有事,改天再打,然后他就走了。”
“走了?”沈凝眼神闪了闪,有些奇怪。
墨川的行踪总是这样神秘,来无影去无踪的,他会时不时的消失,可她需要的时候他又会忽然出现。
可是一想到他刺客的身份,她就释然了。
“他走了还会回来的。”她轻轻一笑。
她答应他的事还没做,所以他一定会回来。
楚少白的脸色一变,有些气愤地道:“你告诉我,这黑小子究竟是谁?你为什么会和他出去喝酒?为什么让他半夜三更的抱你回来?”
沈凝笑眯眯地瞅着他,取笑道:“咦?小白你的鼻子好像歪了,是被小黑打的,还是气的?”
楚少白的脸一红:“胡说,我的鼻子什么时候歪了!”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对着旁边桌上的铜镜瞥了一眼。
“哈哈,我逗你玩的!”沈凝伏在床上弯了腰,笑得花枝乱颤。
她忍不住去捏楚少白的脸颊,笑道:“小白,你真可爱!”
楚少白要想躲开轻而易举,可是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她捏住,又羞又恼地瞪着她。
“你还没告诉我他是谁!”
“小黑吗?”沈凝用力在他光滑的脸蛋上捏了两把,看到他洁白如玉般的脸颊上留下了自己红红的指印,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来,笑眯眯的道:“他是我的贴身护卫,你和他交过手,觉得他的功夫怎么样?”
“哼,也不怎么样,马马虎虎!”楚少白一提到墨川,胸口就憋着一股气。
他忍不住揉了揉胸口,昨天这儿结结实实地挨了墨川的一记大脚,虽然没受内伤,可是胸口却闷闷的难受。
“那你打得过他吗?”沈凝眨眨眼,明知故问。
虽然楚少白说的是不分胜负,但她一看到楚少白的表情,就猜出来他定是吃了墨川的不少亏。
“当……当然!”楚少白梗了梗脖子道:“下次我非把他打得跪地求饶,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那一天。”沈凝笑道。
“喂,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弄个贴身护卫?是怕我三哥欺负你吗?要不,你让那黑小子滚蛋,我来给你当贴身护卫!”
楚少白突然心念一动,冲口而出。
沈凝不由哑然失笑。
“你是堂堂的静安王,我怎么敢劳你的大驾给我当护卫。”她笑着摇头。
楚少白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别说他三哥楚少阳不会答应,如果让他的皇帝叔叔知道了,第一个饶不过他去!
可是他一想到那个黑小子成天跟在她身前身后寸步不离,他就浑身不舒服。
“小白,我要罚你!”沈凝忽然板起脸来说道,“你害我的胳膊脱了臼,使不了力气,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楚少白顿时心中一跳,紧张地看着她。
“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随你惩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心中却道:最好罚我永远跟在你身边!
“好,这话是你说的,再过几天,长公主就要举办一个狩猎大会,她邀请我和你三哥一起参加,我和你三哥打了一个赌,比的是那天谁打到的猎物最多……”
沈凝话未说完,楚少白已经失声惊呼:“什么!你……你真的和我三哥打了这个赌?你、你怎么可以和我三哥赌这个呢!你知不知道我三哥的骑猎功夫有多棒,他的箭法如神,每年春狩秋猎的时候,他都独占鳌头!你和他赌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赌打猎!你必输无疑!”
他边说边连连摇头,追问道:“你们的赌注是什么?要是不重要的东西,你就认输算了。”
沈凝一听,不由得泄气,闷闷不乐地道:“对楚少阳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看上了他马棚里的一匹马,如果我要是赢了,他就把那马送给我,如果我要是输了……”
她咬住了嘴唇,眼前浮现出楚少阳那充满了恨意的眼神和那冷酷凉薄的表情。
“输了就怎样?”楚少白紧张地追问。
“他说,如果我要是输了,就要我跪在王府的大门口,当众向他磕头赔礼认错,然后这辈子永远不许踏出流云轩半步!”沈凝咬着嘴唇,眼里露出坚毅不服输的表情。
想让她认输向他这个渣男磕头认错,没门!
“我三哥实在是欺人太甚!”楚少白俊脸一沉,用力跺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她,“你为了一匹马,就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吗?你、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喜欢马,我送十匹给你!你要是非喜欢我三哥的马,只要你告诉我,我就算是偷是抢,我也能把它从三哥那儿弄来给你,你偏偏要去和他打什么鬼赌!”
他又气又急,在房间里团团转圈。
“说起来这都怪你不好!我本来是有必胜的把握的,可是你偏偏把我的胳膊拉脱了臼,害得我使不出力气射不了箭,你说过随我怎么罚你,那我就罚你……帮我取得这场狩猎比赛的胜利!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我一定要赢!”
沈凝眼珠一转,索性赖到了楚少白的头上。
虽然她句句强辞夺理,楚少白却瞠目结舌,无法反驳。
他自然是盼望她能赢得赌注,但那可是狩猎大会,又有长公主亲自作阵,绝对不容许作弊,她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赢取胜利,真是难如登天。
可她要是输了,她就一辈子会被囚禁在王府,变成三哥楚少阳的奴隶。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心痛如绞。
不能,她绝对不能输!
可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让她稳操胜券呢?
楚少白仰起头来,看着屋顶,默默地思索着。
“咳咳,小白,你昨天和小黑打了一夜,想必也该口渴了吧?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解渴的汤,你要不要尝尝?”
沈凝目光落在那一大盆辣椒水上,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楚少白却是精神一振,道:“要,当然要。”
可他顺着沈凝的视线一看,顿时垮下了眉毛,哭丧着脸道:“你不会是要我喝这个东西吧?”
“什么这个东西,那个东西的,你打死了我的仙鹤和锦鲤,我也不要你赔,你只要把这盆汤喝下去,我就原谅你,要不然,以后你就别出现在我面前。”沈凝俏脸一板。
“好,我喝。”楚少白心一横。
不就是喝碗辣椒汤吗?
跟见不到她比起来,不值一提!
他端起盆来,咕嘟嘟就是一大口,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庞瞬间辣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喂,小白,你还真喝啊!”沈凝吓了一跳,抢过去夺他手里的汤盆,发现他已经一口气喝了小半盆,,再看到他辣得通红的脸,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我是吓唬吓唬你的,你当真的啊!快喝水。”沈凝忙倒了一大杯清水,楚少白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眼睛里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清亮,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认真地道:“别说只是辣椒水,就算是砒霜水,只要你让我喝,我也甘之如饴。”
他的嗓子哑哑的,不复昔时的清亮,可语气凝重真挚,半分无转移。
“小白……”沈凝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涩,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她胸中涌动着。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避他眼中溢出来的深情。
一时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个关于他的画面。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冰雕的雪莲花送到她的面前,他抱着她在高高的屋脊上飞翔,夜色下他和她并肩坐在皇宫高高的顶楼,促膝谈心,他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生动可爱的小动物……
每个画面都美好而温馨,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第一抹温暖和快乐。
全都是他带给她的!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的快乐下去,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呢。
她轻而又轻地微笑起来。
她的俏脸微微扬起,水润清澈的眸子里柔波流转,浸着丝丝笑意。
楚少白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紧张得停止了呼吸。
她离他那么近,几缕发丝从他的脸庞拂过,清香幽幽,他忽然大起胆子,伸开双臂搂住了她,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的推开自己时,他的心几乎要跳出了腔子。
他慌乱着,心跳着,感觉她轻盈娇软的身体靠在自己胸前,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心爱的姑娘,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想不顾一切去亲亲她带着浅浅红晕的娇美脸颊,却手足僵硬,动都不动,只有一颗心在胸腔里狂乱的“怦怦怦、怦怦怦”跳动。
丢死人了!
要是给她听到自己这狂乱的心跳,她一定会知道自己没有经验,一定会笑话自己!
楚少白的脸发烫,口干舌燥,他懊恼自己的胆怯和青涩,她明明就在他的怀抱里,可他却鼓不起勇气去亲一亲她的脸。
他的手足无措和懊恼紧张沈凝全都瞧在眼里,她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眼中更是笑意弥漫。
这个样子的小白,单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不染半点灰尘,而且……非常可爱!
这份青涩和单纯竟然让她觉得怦然心动。
或许,天下乌鸦也不是一般黑,姓楚的里面也有像少白这样纯真无邪的好少年。
和楚少白比起来,他三哥楚少阳简直就是人渣中的战斗机!
“凝儿,我……我……”楚少白用力咽了几口唾沫,才终于能够结结巴巴的说出话来,他的嗓音沙哑,两片嘴唇辣辣的,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现在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去喝那个该死的辣椒汤,弄得他的唇像两片木头,就算他真的亲在她的脸上,也完全没有了感觉。
“你想说什么?”她在他怀里扬起眸子,那两排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翕动,眼神娇柔清亮。
“我……我想……”他结结巴巴,惑于她那两道明媚的眼波,一时竟然无语。
忽然之间,他的耳朵一动,听到了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丫鬟们急切的呼唤。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大小姐,王爷……王爷来了!”
什么?!
楚少白和沈凝同时一惊。
“他又来做什么?”沈凝眉头一皱,直觉感到不妙。
“别担心,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到你一根头发。”楚少白握住她的肩膀,定定地说道。
“不!你必须马上离开,一定不能让他看到你!”
沈凝咬住了嘴唇,眼神坚定,她竖起手指压住楚少白的唇,一字一字地道:“我在众人面前起过誓,只要我一天是他定远王楚少阳的王妃,我就绝对不会做任何让我父亲蒙羞的事情!所以在我跟他彻底分开之前,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你,明白吗?”
楚少白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只要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意不可移。
她就是这样一个坚强果决的姑娘,这样的她,真的让他心折!
楚少白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株为她挡风遮雨的大树,让她不受任何风雨的摧折,让她不必挺起她瘦瘦的背脊去面对风刀霜剑,他想要把她密密的护在自己的枝桠里。
“我明白,我……会等你,直到那一天!”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搂了搂她,然后推开后窗,一跃而出。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一口气奔到很远很远,才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很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这疼痛的同时,他的心底又隐隐泛起了一丝甜蜜。
虽然她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她现在不会给他任何承诺,可他知道,这其实就是她给他的最好的承诺。
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不管他在她的心里占了多少微小的位置,可他真的已经住进了她心里。
楚少白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浮上了一丝微笑,但这笑意很快就凝固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他的三哥楚少阳为什么一大早就来到她的院子,他是去找她麻烦的。
但他却只能袖手旁观!
因为他要是出现在那里,就会给她扣上一个不贞不洁的大罪名,这对一个女子而言,是永远也洗不净的污点。
她说,她绝对不会让她的父亲因她而蒙羞!
所以,他只能隐忍,只能离开,只能让她那娇弱的身躯独自去面对他三哥的狂风骤雨。
他的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一样,可他却无能为力!
*
楚少阳一大早来到流云轩,的确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大群人。
有府里的侍卫,下人,有徐管事,还有林嬷嬷,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一踏入流云轩,楚少阳便挥了挥手,所有侍卫立刻分散开来,把守住流云轩的各个出口,任何人不得出入。
小如、春桃和夏荷正在院子里打扫昨夜的战场,忽然看到楚少阳带着众人气势汹汹的出现,全都吓了一跳。
小如第一个反应就是往沈凝的方间跑,给沈凝报讯。
但她刚喊了两句,就被一名侍卫抓住了衣领,像小鹰捉小鸡般拎了回来。
楚少阳一挥手,春桃和夏荷还有小如全都被楚少阳的侍卫们赶出了流云轩的大门外。
三个人望着怒气冲冲的楚少阳,一颗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为沈凝捏了把汗。
楚少阳目光沉沉,一张俊美的脸阴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他大步走到沈凝的房门口,伸手去推房门。
这一刻,他的心情复杂之极,手背上的青筋鼓起,竟然有些颤抖。
昨天沈碧云在马场昏迷不醒,他抱着她一路直奔醉花阁,火速请了太医帮她煎药安胎。
太医说沈碧云是连着两次受惊过度,加上她亲眼目睹兰香惨死在马蹄之下,所以受了刺激,需要安心静养,所幸的是她腹中的胎儿平安无恙。
沈碧云虽然在昏迷中,却一直紧紧抓住楚少阳的衣襟不放手,在梦中喃喃摇头,不停地呓语。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兰香不是我害死的。”
说着说着她就泪流满面,不停地叫着兰香的名字,叫完了兰香,又唤楚少阳。
“王爷,你相信云儿,云儿没有做过,真的没做过。”
她脸色苍白,泪痕纵横,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瑟缩在楚少阳的怀里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孩子。
楚少阳抱着她,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抚,一边柔声安慰。
“云儿别怕,不管你做了什么,本王都相信你,永远相信你。兰香死了,本王会再给你派更好更贴心的丫鬟来服侍你,你安心地睡吧,本王会在这里陪着你,绝不离开你半步。”
在他的安抚声中,沈碧云渐渐地平静下来,服药之后,她很快就沉沉睡熟,但一只手仍是揪住他的衣襟,眉尖若蹙,神情楚楚。
楚少阳就这样坐在她身边,一坐就是大半天,连屁股都没有移动一下。
他不再说话,就那样默默地凝视着沈碧云熟睡的面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站了一圈的下人婆子,可谁都不敢出声惊惹了王爷和侧妃。
一直到夜晚掌了灯,楚少阳的亲随小安子匆匆从外面进来,低声向楚少阳禀报了几句话。
楚少阳脸色突变,霍然站起身来,却不料这一动作过猛,竟然惊醒了沉睡中的沈碧云。
“王爷,您要去哪儿?您不要云儿了吗?”她睁开眼来,眼角泪痕未干,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楚少阳心中一软,复又坐下来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云儿莫慌,本王怎么会不要你,只是出了点事,本王要去处理一下。”
沈碧云身体一颤,抓紧他的手,神情紧张地道:“王爷,你不要去责怪姐姐,这件事和姐姐无关,云儿相信姐姐一定是无辜的,她……她不是故意的。”
楚少阳拧紧了眉头道:“你怎地知道本王是要去找那个贱人!”
沈碧云瑟缩了一下,怯怯的道:“王爷只有想起姐姐的时候才会生这样大的气,是姐姐做错了什么,又惹王爷生气了吗?”
“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她离开马场之后,竟然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楚少阳气急之下,冲口而出。
“姐姐……她出府了吗?”沈碧云的眸光一闪,对着窗外望去,担忧道:“呀,外面天都黑了,姐姐这么晚还在府外逗留,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不知道那个黑衣护卫是不是一直跟在姐姐身边保护?”
她这几句话犹如火上浇油一般,楚少阳的牙齿咬得咯吱响,额头上青筋爆起。
墨川就像是一根深深扎在他心里的刺,只要一想到这个男人,他就愤怒得想要杀人。
他恨墨川,倒不是因为墨川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出了个大丑,而是从墨川救下沈凝的那一刻,他对墨川的恨就深入骨髓!
因为那个男人竟然拼了自己的性命去救沈凝,他楚少阳想要那个贱人的命,竟然让他给救了下来,叫他如何不恨?
他最恨墨川的还是他横抱沈凝离开的那一幕。
他竟然敢染指他的女人!就算那是他不要的,也绝对不容许别的男人碰她一根手指!
“小安子,传本王的吩咐,让侍卫守紧王府所有的入口,只要那个贱人回来,立刻向本王禀报!”
楚少阳脸色阴沉,努力控制着要喷发的怒火。
“是。”小安子不用问,也知道自家王爷说的贱人是谁。
他正要离开,楚少阳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不管是什么时辰,只要贱人回来,都要立刻禀报!”
“是,王爷。”
小安子离开之后,楚少阳又叫进来徐管家,吩咐他派几个聪明伶俐的丫鬟来醉花阁服侍沈碧云。
安顿好了这一切,他又回身坐在沈碧云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望向门外。
沈碧云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暗恨咬牙,口中却道:“王爷不必担心姐姐,有那样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陪在姐姐身边,姐姐一定会无安无恙的。”
“本王担心的就是那护卫”楚少阳脱口而出,然后戛然而止。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犀利,握着沈碧云的手不知不觉的用了力。
可是沈碧云却没感到疼,因为她的心远比她的手更加疼痛。
她低垂了眼帘,掩住眼中深深的恨意,往楚少阳的怀里偎了偎,善解人意的道:“王爷,云儿知道您是在担心姐姐她会”
她顿了一顿,很聪明的点到为止,感觉到楚少阳的身躯微微一震,这才接下去说道:“云儿相信姐姐会恪守妇道,不会做出有辱王爷体面的事来,不过,就算云儿相信姐姐是清白的,王爷也相信姐姐,这种事情总是要拿出证据来,才能封住天下人的攸攸之口,还姐姐一个清白公道。”
“证据?什么样的证据?这种事又要如何才能向人证明!”楚少阳胸口憋闷,愤愤地用力一拳捶向墙壁。
一想到他头上的帽子会变得绿油油的,他堂堂定远王以后出门就被人叫乌龟,他就气得肺都要炸了开来。
沈碧云心疼地拉住他的手,眼珠转了转,柔声道:“云儿想要向王爷打听一件事,希望王爷能够坦白告诉云儿。”
楚少阳沉声道:“什么事?”
“王爷和姐姐成亲之后,可有和姐姐同过床?”沈碧云明知故问,然后娇羞地垂下头,最后三个字说的细如蚊蚋。
“当然没有!那个丑八怪,本王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怎么可能和她同床!云儿,本王心里只有你一个,除了你,别的女人碰都不会碰她一根手指,难道直到现在,你还在怀疑本王对你的心吗?”楚少阳愤然怒道。
沈碧云心里甜滋滋的,笑容温婉甜蜜,她将头紧紧靠在楚少阳胸前,低声道:“王爷待云儿的一片心意,云儿会永记心中。既然王爷没有和姐姐同床共枕,那姐姐一定还是清白之身,王爷只要从宫中请来两名经验丰富的嬷嬷来为姐姐验身,要是姐姐尚是完璧,那王爷和姐姐的名声自然无碍,如果要是姐姐她已经被人玷污了身子”
她的话没有说完,楚少阳就猛地一拍大腿,道:“好!云儿你的这个法子再妙不过!”
他眼神冷冽如冰,唇角勾起一抹狞笑道:“要是她真的做出对不起本王的事情,那本王不但要她声名扫地,还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碧云脸露惶恐,道:“王爷,云儿相信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为了王爷和姐姐的名声,这两名嬷嬷的人选可要好生斟酌才是。”
“你说的不错,云儿,你觉得宫中谁可胜任?”
沈碧云迟疑了一下才道:“云儿在闺中曾经听闻,宫中正四品的礼教司仪孟嬷嬷和主管风仪的从四品掌事姜嬷嬷,都是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老嬷嬷。”
“好,那本王明天就派人去请这两位前来,给那贱人验身!”
楚少阳抚了抚沈碧云的长发,宠溺地对她一笑:“云儿,你真是本王的知心人,本王能得你相伴,幸何如之!”
沈碧云柔顺地抱住他的腰,笑容甜美,柔声道:“能为王爷分忧,是云儿的份内之事,云儿希望能够还姐姐一个清白,更希望王爷能跟姐姐重修旧好,云儿于愿足矣。”
“云儿,今天那贱人险些害你一尸两命,你不但不恨她,就连这种事情都为她想得周全,还一心盼望本王能够善待于她,像你这样心地良善的女子实在是太少了,但愿那贱人能够知道你的一片苦心,从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过你放心,就算她是清白之身,本王也绝对不会对这样蛇蝎心肠的贱人有半点动心!”楚少阳搂紧了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爷,姐姐她……”沈碧云怯怯的还要再说,被楚少阳一口打断。
“你不必再为她说任何好话,该怎么待她,本王心中有数!好云儿,听本王的话,乖乖睡觉。”
楚少阳让她躺在自己怀里,细心地替她拉拢被子,体贴入微。
旁边服侍的丫鬟极有眼色的上前放下帷帐,吹熄了烛火。
沈碧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越是把楚少阳往沈凝身边推,他就会离得沈凝越远。
表面上看她处处为了沈凝着想,甚至想出了替她证明清白的方法,可楚少阳万万不会知道,这宫中负责验身的嬷嬷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翻手为云覆手雨,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的清白名声就毁在了这验身嬷嬷的几根手指上!
想到这里,沈碧云得意的笑了。
沈凝啊沈凝,明天验身之后,定然叫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楚少阳却对沈碧云的话信之不疑,一大早就派人去宫里请来了孟嬷嬷和姜嬷嬷,然后带齐了府上的侍卫,杀气腾腾地直奔流云轩而来。
他一晚上都没接到小安子的禀告,这说明沈凝一夜未归!
他心头像是沉甸甸的挂了一把锁,让他又是难受,又是愤怒。
大胆的贱人,竟敢夜不归宿,和别的男人流连于外,她分明是半点也不把自己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他要是不让她身败名裂,他就不是定远王楚少阳!
楚少阳的手按在雕花镂空的红漆门板上,还没推开,那门忽然“吖”的一声,自内打开。
“这一大早外面就鸡飞狗跳的,扰人清梦,是哪来的野狗闯进来了?春桃,夏荷,你们是怎么看管院子的,怎么随随便便什么阿狗阿猫都往咱们院子里放?”
沈凝神情慵懒的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她像是突然看到楚少阳,蓦然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哎呀,本王妃还以为是隔壁巷子里的野狗……没想到却是王爷您,王爷一大早就来到流云轩探望本王妃,真是叫人受宠若惊。”
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配上她那夸张的表情,登时让楚少阳一阵作呕。
这个该死的贱人,她一定早就知道是他来了,这脸上的胭脂水粉明明就是刚涂上去的,真是丑人多作怪,长得丑,就算在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丑八怪!
楚少阳正眼也没看她一眼,大步就往门里走,眼神阴霾。
她的讽刺他已经听得习以为常,并不如何愤怒,让他气愤的另有其事。
她居然回来了,倒颇出乎他意料之外。
但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身边那个黑衣护卫是个武功高手,轻功更是不凡,他带着她进出王府,想要避开守卫们的耳目真是轻而易举。
怪只怪他没有事先想到。
不过这更证明了一件事,她和那护卫之间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隐密之事,否则她为何不敢和那护卫光明正大的进府?
如此一想,楚少阳越发恼怒欲狂,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对狗男女昨夜定是睡在了一起!
他怒气冲冲的冲进沈凝的卧房,奔着那张大床而去,两手一扯已经将垂落的帐帷撕成了两半,露出空空如也的床面。
没人!
居然没人!
不过这并不能平息楚少阳的怒火,他霍然转身,一把抓住沈凝的手腕,喝道:“那个男人呢!”
沈凝“啧”了一声,道:“男人,什么男人?王爷怎么总是喜欢到我的流云轩来找男人,莫非整个王府的男人都死绝了么?”
虽然楚少阳浑身都冒着杀人般的寒意,她却半点不怕,反而掩着唇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少给本王装糊涂!你的那个贴身护卫呢?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做的好事!贱人,本王警告过你,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本王的事,本王就把你剁碎了喂狗!”他咬牙切齿,瞪着沈凝的两眼如欲喷出火来。
沈凝本来笑吟吟的,闻言顿时脸色一沉,冷声道:“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血口喷人污蔑本王妃的清白吗?”
她虽然不知道昨夜沈碧云在楚少阳耳边吹的风,但也看出来楚少阳是来者不善。
“清白?你现在还有清白吗?”楚少阳冷笑一声,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墨川的踪影,但那并不能打消他心里的怀疑和愤怒。
回过头来,他恶狠狠地瞪着沈凝:“贱人,你敢当众证明你的清白吗?”
“楚少阳,你少出口伤人!你才是贱人,你就是一个贱贱贱贱贱到了家的贱人!”
沈凝很少骂人,可是听到楚少阳一口一个贱人,她就是个泥巴做的人也有个土性儿,当下毫不犹豫地骂了回去。
“你你你敢骂本王?”楚少阳被骂愣了,他这是第一次被人骂成贱人。
“不错,骂的就是你这个贱人,贱人就是讨骂,贱人就是矫情!楚少阳,你就是个贱人!”沈凝骂得顺了嘴,越骂越是痛快。
她后悔自己怎么没早开始骂他。
“你!你信不信本王杀了你!”楚少阳气急败坏地举起拳头。
“贱人!动手啊!”沈凝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高高地抬起下巴。
“你以为本王不敢吗?”楚少阳的声音从齿缝里逼出来,眼中是一片肃杀。
可是他高高举起的拳头,却迟迟未落。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恨极了沈凝,愤怒得想要杀了她,她就像一个可怜的蝼蚁,他轻轻一碾就能让她变成齑粉,可他却下不去手!
她倔强的眼神和那不服输的性格,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钦佩的感觉。
就连男人在他的冷酷肃杀下都会吓得跪地求饶,可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表情,而且双腿站得笔直。
就冲这一点,他不杀她!
他会一点一点地慢慢折磨她,直到她匍匐在他脚下,彻底承认他是她的主人,然后再送她去死!
楚少阳眼中闪过残忍而冷酷的光芒,慢慢地放下了拳头,冷冷地道:“很好,沈凝,你很有骨气,本王不杀你,但是本王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道王爷你这次想要给本王妃安一个什么样的罪名?”沈凝听他不再叫自己贱人,嘴上也对他客气了点。
“你口口声声说你自己是清白的,那你敢不敢当众证明!”
“我为何不敢?却不知道你要我怎么证明?”沈凝冷笑。
“好!这话是你说的!”
楚少阳忽然劈出一掌,掌风凌厉,却不是劈向沈凝。
只听得“喀嚓”一声,两扇窗户被他的掌风震裂,向外飞出。
沈凝对着窗外看去,只见站了满满一院子的人,不由勾起唇角。
“王爷,还真是好大的阵仗啊。”她不屑地冷冷一笑,挺直了脊背。
楚少阳冷冷地道:“孟嬷嬷,姜嬷嬷,你们二位进来,替王妃娘娘验身!”
“是,王爷。”两名头发花白、身穿宫装的老嬷嬷越众而出,跟着走进了房间,对着沈凝道:“请王妃娘娘脱衣,让老身等为王妃娘娘检验清白。”
沈凝的目光盯着那两个嬷嬷,毫不客气的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两个老畜生,有什么资格让本王妃脱衣?”
孟嬷嬷和姜嬷嬷只气得浑身发抖,但两个人身在皇宫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什么样辱骂没听到过,虽然沈凝出言不逊,她们脸上还是不露半点怒意。
孟嬷嬷屈膝对沈凝行了个礼,不阴不阳地道:“王妃娘娘,老身是宫中正四品礼教司仪,姓孟,宫中都称老身为孟嬷嬷。”
那姜嬷嬷也跟着上前福礼,皮笑肉不笑地道:“老身是从四品掌事,主管风仪,人称姜嬷嬷,见过王妃娘娘。”
两个人一上来就报出了自己在宫中的官职品位,意思就是告诉沈凝,你虽然是个王妃,但我们都是宫中有品级的嬷嬷,你敢辱骂我们,就等于是辱骂皇上。
沈凝微微一笑,自然听懂了她们的言下之意,同时也想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一眼就看出这两个阴阳怪气的老东西不怀好意,她们要是肯公公平平的给她验明清白,那才叫见鬼呢!
她用脚后跟也想得出来,这是沈碧云又在背后摆了自己一道,想借这两个嬷嬷的口舌败坏自己的名声,她岂会让沈碧云如意?
“原来是来自宫里的孟嬷嬷和姜嬷嬷,本王妃之前不知,出言有所怠慢,请两位嬷嬷不要见怪。”沈凝笑着说道。
孟嬷嬷和姜嬷嬷心中都道:现在才认错?晚了!
脸上却同时挂着谦卑恭顺的笑容,道:“老身等身为奴婢,岂敢怪罪王妃娘娘?请王妃娘娘上床宽衣吧。”
“上床宽衣?不知道两位嬷嬷是要如何替本王妃检验呢?”沈凝笑眯眯地问道。
她问得落落大方,那两名嬷嬷却不由得老脸一红。
当着楚少阳的面,两个人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咳咳咳,”孟嬷嬷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就是请王妃娘娘脱去亵衣亵裤,由老身们检验娘娘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原来是这样。”沈凝目光斜斜一眼楚少阳,似笑非笑道:“这两位嬷嬷要为本王妃验明清白,王爷,你可要在旁边亲眼验证?”
“不必!”楚少阳俊脸不知为何突然一红,转身拂袖便走。
“慢着,王爷,这等大事您要是不亲自验证,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本王妃岂不是要有口难言?就此背上一个不贞不洁的罪名?”
沈凝忽然上前拦在他的面前。
楚少阳皱起眉头,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位都是本王特意从宫中请来的老嬷嬷,经验丰富,老成持重,本王相信她们。”
“你相信她们,可是本王妃却不相信她们!”沈凝道,目光对着孟嬷嬷和姜嬷嬷冷冷一扫。
两名嬷嬷对视一眼,登时叫起屈来:“王妃娘娘,老身等在宫中多年,所有的秀女入宫都是由我等检验,还从来没有出过半点差错,王妃娘娘为何信不过我等!”
“呵呵,我相信你们,可是我却信不过你们那几根手指!”沈凝冷笑一声,“别以为本王妃不知道你们玩的那些花样,今天居然想把这一套用在本王妃身上,你们还是省省吧!”
她眸光犀利,有若寒冰,姜嬷嬷和孟嬷嬷被她洞若烛火般的眼神一扫,不由心虚的垂下了头。
“楚少阳,你想验证本王妃的清白,可以!不过我要你亲自来验证!”
沈凝转过头,目光直视着楚少阳,一字一字地说道。
“你要本王亲自验证?”
楚少阳一愣,接着他就明白了沈凝的意思,不由得恼羞成怒,愤然骂道:“沈凝,你好不知道羞耻!居然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你想要和本王上床,你你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面红耳赤,口不择言。
“嗤!”沈凝忽的一声轻笑,笑声中满是轻蔑,她似笑非笑挑起了唇角,斜睨着楚少阳。
“本王妃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上床了?你想得倒美!”
“你!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楚少阳涨红了脸怒道。
“难道检验一个女子是否清白,就只有和男人上床还有脱衣验证这两个法子吗?孟嬷嬷,姜嬷嬷,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宫中的老嬷嬷,难道你们连‘守宫砂’这三个字都没有听说过吗?相信宫里人人皆知,只要在未婚女子的手臂上点上一粒守宫砂,除非她嫁人或是**,否则守宫砂终身不褪!孟姜两位嬷嬷,你们明明知道这个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却偏偏一字不提,非要故弄玄虚搞什么脱衣验证,要说你们心里没鬼,恐怕是说不过去吧?”
沈凝唇如枪,舌似箭,一字一句让姜孟两名嬷嬷张口结舌,无从辩驳,只能支支吾吾:“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休得啰嗦!快取守宫砂来,本王妃当场验证给你们看,本王妃是否还是清清白白!”沈凝猛的一声喝斥。
两名嬷嬷身子一抖,暗叫这王妃娘娘好生厉害。
孟嬷嬷无奈之下,只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丹瓶,双手呈到沈凝的面前。
沈凝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些朱红色的泥状物。
她只是在书本上知道守丹砂这种东西,却从未见过,一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就是守宫砂么?”她冷冷的目光上盯在孟嬷嬷脸上。
孟嬷嬷答道:“正是。”
她低俯着头,沈凝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瞧见她的衣袖微微抖动,倒是难辩真假。
“这守宫砂是真是假,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本王妃要验证一下。”沈凝略一思索,向门外走去。
楚少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
沈凝的目光在院子里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回眸看向楚少阳,淡然一笑道:“王爷,你不介意本王妃先做个实验吧?”
楚少阳不解,皱起眉头道:“你要做什么?”
沈凝举起了手中的小丹瓶,问道:“你可知道这守宫砂是何物?”
“略知一二。”
“那就好,说起来这守宫砂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是以壁虎用朱砂等物喂食七七四十九日,然后将之捣烂成泥,涂在女子的手臂之上,若女子是完璧之身,则涂上之后水洗不掉,否则用清水一洗,就会消失无踪,既然王爷知道,咱们不妨就来当场验证。”
“你要如何验证?”楚少阳盯着她道。
“本王妃需要两个人选,一个是成过亲嫁过人的女子,另一个则是云英未嫁的闺阁少女,所幸王爷今天带来的人多,想来从里面挑出这两个人选来,并不为难,至于这两个人选是谁,就由王爷指派好了。”沈凝淡淡笑道。
“好!”楚少阳对人群中看去,沉声道:“林嬷嬷,你过来。”
林嬷嬷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对着楚少阳和沈凝行下礼去,“奴婢拜见王爷,王妃娘娘。”神态恭谨,和那两名宫里来的嬷嬷截然不同。
“你是本王的乳母,也是本王最信得过的人,就由你来实验,另一个嘛?”楚少阳的视线落在小如身上,冷笑一声道:“沈凝,就叫你的陪嫁丫鬟来试如何?你敢不敢?”
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楚少阳怀疑沈凝不清不白,那她的丫鬟也必定与人有染。
他故意点小如的名字,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前让沈凝下她的面子。
沈凝点点头,招手道:“好,小如,你过来。”
小如被护卫们拦在院子外面,听得清楚,她推开护卫的手臂,毫不犹豫的走上前。
“大小姐,奴婢愿意试。”
“很好,小如,你卷起衣袖。”沈凝对小如赞许的一笑,又转向对林嬷嬷道:“林嬷嬷,请您也卷起袖子。”
两人依言卷起袖子,露出左臂,一条嫩白如玉藕,一条干瘪似老笋。
沈凝挑了一点守宫砂泥,分别点在二人的手臂上。
“取盆水来。”她道。
楚少阳一个眼神,马上有人端上来一盆清水。
“你们自己洗吧。”沈凝道。
小如和林嬷嬷分别撩起清水,洒在手臂上。
“咦?”小如用力擦了擦,那小红点不但不掉色,反而变得更加鲜艳。
林嬷嬷则轻轻一擦,小红点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结局本就是楚少阳的意料之中,他不置可否地看了沈凝一眼。
“看来这守宫砂倒不是假货。”沈凝明白楚少阳的意思,她慢慢地挽起了左边衣袖,露出一条欺霜赛雪般的手臂来。
楚少阳盯着她的胳膊,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沈凝嘲弄地勾唇笑道:“王爷要是觉得我的胳膊丑得不堪入目,大可以不看,何必做出这副模样!”
楚少阳脸上一红,怒道:“你要是不敢试,就趁早说!”
沈凝不再说话,挑了一点砂泥,在自己的左臂上轻轻一点,宛如雪中绽开了一点红梅,鲜艳欲滴。
她用清水去洗,却越洗越加娇艳。
“王爷,本王妃是否清白,如今已经昭示于众,不知道王爷还有何话说?”沈凝的目光对着院子里的众人一扫而过,落在楚少阳脸上。
楚少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凝,眼中神色复杂之极,就连沈凝都猜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好自为之!”
过了好一会儿,楚少阳忽然丢下一句话,转身大步而去。
众人本来是跟着王爷兴师问罪来的,哪想得到会是这个结局,都觉得脸上无光,灰溜溜地跟在楚少阳身后离开,来自宫里的孟嬷嬷和姜嬷嬷更是走得比兔子还快。
倒是林嬷嬷依足了规矩向沈凝行礼道别。
这一大群人气势汹汹而来,掩旗息鼓而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流云轩的三个丫头不由兴奋得围在沈凝前后,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
刚才她们还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这时候个个喜笑颜开。
“对了,夏荷,去告诉徐管家,王爷带着他们这一大群人突如其来,打死了我院子里的仙鹤,吓跑了我的鹦鹉,还气死了我池塘里的锦鲤,让他十倍赔来。”沈凝直接栽赃嫁祸,把罪名扣在楚少阳的头上。
反正花他的银子买东西,她不心疼!
“是,王妃娘娘,奴婢这就去!”夏荷兴高采烈地离开。
“王妃娘娘,奴婢这就给您做好吃的去。”春桃也笑着奔进了小厨房。
只剩下小如跟着沈凝回了房间,眨巴着眼睛看着沈凝。
“你这丫头又想说什么?”沈凝瞥了她一眼,坐在梳妆台前,擦去脸上厚厚的胭脂水粉。
“大小姐……”小如咬了咬嘴唇,欲而又止。
“有话就说,对了,不许给我乱扯红线!”
被沈凝一激,小如冲口而出:“大小姐,你打算就这样跟王爷过一辈子吗?”
沈凝一怔,随即笑道:“当然不,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打算和他过一辈子了?”
“那……那……大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让王爷误会岂不是正好吗?他一定会写下休书休了您的,这样您不是就可以离开王府恢复自由之身了吗?到时候,大小姐你喜欢黑护卫也好,喜欢那个神仙公子也好,想和谁好就和谁好。”
小如是一心一意为了沈凝着想。
沈凝听她说得天真直率,心中感动,对她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小如,有些事情你不懂,做人要有所为,也要有所不为。我的确是想要离开这个王府,但我却不想背负着一纸休书,不想背负着一个不清不白的骂名离开!我是沈家的女儿,我父亲沈大将军为国浴血,受人爱戴,所以我这个女儿决不能抹黑他的一世英名!我告诉过你,有朝一日当我踏出这王府大门的时候,我要楚少阳一步三拜,送我离开!你信不信会有这样一天?”
她目光明亮而坚韧,只听得小如热血沸腾,她涨红了小脸道:“大小姐,奴婢相信一定会有这一天!”
“我也相信。”沈凝笑着捏了捏小如鼓鼓的腮帮子,目光忽然一转,对着窗外说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躲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偷听,不符合你黑护卫的身份吧?”
“黑、黑护卫?他来了?”小如一下子跳起身来,对着窗外张望着。
那两扇窗户被楚少阳震飞,窗外风景一览无余,并没有半个人影。
小如只觉眼前一花,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她又惊又喜,拍手道:“黑护卫你回来了,小四呢?他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沈凝的嘴角抽了一下,没好气地在小如后脑勺轻轻一拍,斥道:“小如,矜持!”
墨川的眼底掠过一抹察觉不到的笑意,他看着小如的眼神居然很温和,声音也不再是一贯的冰冷。
“你想见小四?”
小如正要点头,忽然看到沈凝瞪着自己,目光严厉,便低头不语。
“小如,你先出去,我有话和黑护卫说。”沈凝对小如毫不掩饰的直率性子大为头痛,赶紧先打发她离开。
一名丫鬟答道:“回侧妃娘娘,这是鲤鱼汤,听说是王妃娘娘派人送去厨房的食材,就连这熬汤的法子都是王妃娘娘亲自指点的,侧妃娘娘喜欢喝,奴婢再去端一碗来给娘娘。”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得“哇”的一声,沈碧云把刚喝下肚去的鱼汤吐了个一干二净。
沈凝,我沈碧云和你誓不两立!
她心里刚刚发誓,只觉得喉头又是一阵作呕,再次吐个不停。
*
消息传回流云轩的时候,小如乐得捧腹大笑,连叫痛快。
“大小姐,您怎么确定二小姐一定会喝那碗锦鲤汤啊?”她忍笑问道。
“怎么?你小瞧你家小姐我的烹调方法?”沈凝斜睨了她一眼,她的面前也放着一碗奶白色的鱼汤,香气扑鼻。
她笑眯眯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叹道:“这么好喝的汤,她居然全都吐了出来,唉,贱人就是矫情!”
小如、春桃和夏荷听了,都憋不住的乐。
三个丫头笑着笑着,突然没了声儿,像是哑了一般。
沈凝觉得奇怪,一抬眸,只见墨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窗外,活像个幽灵,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寒气,怪不得把三个丫头都吓得不敢说话。
她笑眯眯地打发三人离开,对着墨川招招手:“小黑,进来喝碗鱼汤,又鲜又香,包你爱喝。”
鱼汤的确很香很鲜,不过墨川一想到这鱼汤是自己昨夜打死的那一池鲤鱼熬出来的,他就没了半点胃口。
“你这丫头整人的花样倒是新鲜。”
沈凝笑道:“你这不是冤枉我的一片好心吗?这鱼汤我也喝了啊,又鲜又有营养,是她不识货罢了。”
她托着下巴看向墨川,眼珠骨碌碌的转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吟吟地道:“小黑,你不喜欢喝鱼汤,我这里还有一碗特意给你准备的汤。”
墨川的眼睛一亮:“哦?”
只见沈凝从身后端出一大碗红彤彤的汤,放在他面前。
“辣椒汤?”他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一闻到那冲鼻的气味就知道这碗汤有多辣。
难道她要他喝这个?
“是啊,你和小白两个人把我的院子打了个底朝天,还把我的胳膊弄脱了臼,你说我该怎么罚你?这碗汤小白已经喝了,那你喝不喝呢?”沈凝故意逗他。
她和他在太和楼一起吃过饭,对他高贵优雅的吃相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更注意到他喜欢甜食,对辣的东西却碰也不碰。
想来是个不吃辣的主儿。
墨川本来想一把推开这碗辣椒汤,可一听沈凝的话,他直接端起碗来,骨嘟骨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那姿势比他喝酒还要豪爽。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沈凝想阻止都没来得及,他已经把空碗放在了她面前。
“小黑你……你……你不辣啊?”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墨川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脸色如何,可是他的耳朵却一瞬间变得通红通红,简直比他碗里的红辣椒还要红。
“……”他想说不辣,一点都不辣。
可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额头上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外冒。
“哈哈!哈哈哈!”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捧腹大笑声,声音清亮悦耳。
随着笑声,一个人影忽然倒挂着出现在窗前,一袭白衣迎风飘展,在夜色中像是一朵盛开的昙花。
“黑小子,原来你不能吃辣啊!”楚少白眉舒目扬,笑得意气风发。
看到墨川的狼狈样子,他觉得身上挨的那几拳几脚也不怎么疼痛了。
墨川迅速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他很想喝骂,偏偏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有些话不需要嘴巴一样可以说,比如:拳头!
墨川眉梢一挑,飘身而出,身法快如鬼魅,对着楚少白的俊脸就是一拳。
“喂,打人不打脸,黑小子,你是不是嫉妒我的脸比你好看?”楚少白使了个凤点头,脑袋往怀里一缩,躲开了他这一拳。
“哼!”墨川回他的是一记冷哼,和紧接着而来的一记大脚。
“哎哟!黑小子,你真踢啊!”楚少白这下没能躲得过去,屁股上重重的一痛,紧接着从房檐上掉了下来。
好在他轻功不错,半空中轻轻一个折腰,已经头上脚下稳稳的落在地上。
“不打了不打了,黑小子,我承认你武功比我好,我打不过你,咱们化敌为友如何?”楚少白身形一晃,避开了墨川紧随而来的一记后招,连连摇手。
他和墨川动过两次手,两次都处于下风,他心中有数,对方的功夫比他高出太多,只是一时手下留情,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墨川明明是个陌生人,他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墨川心里想说,鬼才和你化敌为友,你个色小子趁人之危,可嗓子哑哑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喂,黑小子,你的功夫不错,有你在凝儿身边保护她,我就放心了。”楚少白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递给墨川,“你吃了这个,嗓子会舒服一点儿。”
墨川冷冷地看着他递过来的药瓶,却不去接,忽然拔地而起,跃上了房顶。
他的一袭黑衣迅速融入了夜色,转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沈凝已经习惯了他说走就走,来无影去无踪,见状不怪,只是微笑。
楚少白却大大地赞叹了一句:“好功夫!”顿了顿又道:“这家伙真是骄傲!”
他有些讪讪地把手中的药瓶放回怀里,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墨川虽然一言不发,但身上散发的冷傲气息却让人不容忽视。
他向来自视甚高,极少服人,可是却对墨川的功夫和气质起了钦佩之心。
回过头来,他好奇地问道:“凝儿,这黑小子的功夫可高得很啊,你是怎么样让他心甘情愿给你当护卫的?”
“我也不知道。”沈凝摇摇头。
虽然她答应帮墨川一个忙,可是直到现在,墨川也没向她提出如何帮忙。
楚少白一听就急了,暗自嘀咕,这黑小子该不会是在打凝儿的主意吧?
“你……你不许喜欢他!”他忽然冲口而出。
沈凝不知道正沉思什么,没有听清,随口问道:“不许喜欢谁?”
楚少白的脸微微涨红,正想开口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对着沈凝“嘘”了一声,说道:“有人来了!”
他神色凝重,像是来了敌人。
沈凝目光闪烁,顺着楚少白的视线向窗外瞧去,只见院子里月色清冷,如水银泻地,照得一地银白。
她正在纳闷,只见外面像是被风吹落了一片落叶,院子里已经多了一个灰衣人影。
“小黑……”她以为是墨川去而复回,仔细一看却又不是。
那灰衣人影对着楚少白倒头就拜:“属下拜见静安王。”
楚少白嘴角微微一抽,没好气地道:“追风,怎么是你?你找本王有什么事,居然找到了这里?你果然不愧追风之名,这追踪的本事名不虚传。”
那灰衣人影站起身来:“静安王谬赞,属下愧不敢当,静安王,皇上有旨。”
“皇上?”楚少白皱了下眉头,无奈道:“说吧,皇上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叫本王深夜进宫陪他下棋吧?你去回复皇上,本王没空。”
“王爷陪皇上下棋没空,陪定远王妃聊天倒是有空。”那灰衣人追风淡淡地道,目光对着沈凝一瞥而过。
“追风!你这小子说话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别仗着皇上给你撑腰,越发的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楚少白脸一板,神情严厉。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前来向王爷传达旨意,至于不该听的,不该看的,属于一概不闻不见。”追风对着楚少白躬身行礼,神态恭敬。
楚少白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道:“皇上又想让本王做什么?”
追风答道:“皇上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需要王爷去办,而且这件事非王爷出马不可,这是皇上的密旨,王爷一看便知。”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黄色绢帕,双手呈给楚少白。
楚少白狐疑道:“皇上吩咐我办事,不是一向派你传口谕的吗?怎么今天还写了圣旨?”
他伸手接过,只见墨迹未干,更是怀疑,向四周看了看道:“这是皇上刚刚写的?”
追风咳了一声道:“这是属下身上出的汗。”
楚少白扫了一眼旨上的字迹,倒的确是皇帝的亲笔,可是一看内容,顿时气恼道:“这就是非本王出马不可的要紧事?皇上是不是在逗本王玩啊?”
追风答道:“这个属下不知,属下只是负责传旨,至于要不要遵旨,请王爷自行定夺。”
楚少白冷笑:“你倒推得一干二净。”
“王爷,太后娘娘忧思成疾,皇上朝政繁忙,所以这件事只有王爷你去办,皇上才能放心。”
“好,我去,我去,你去回复皇上好了,等天一亮,本王马上出发。”楚少白无奈地叹了口气。
追风却站在原地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楚少白斜眼问道。
“皇上有旨,请王爷即刻动身。”
楚少白不由得气急,跺了跺脚,怒道:“你给本王滚!本王就算要走,也轮不到你个当奴才的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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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目光再次对着沈凝瞬了瞬,躬身道:“属下告退,请王爷……及早动身。”
他慢慢后退,灰白色的人影轻轻一晃,迅速不见。
“小白,这个追风是什么人?”沈凝看着这一幕,隐隐猜到了几分。
“他是皇上最信任的暗卫。”楚少白长长出了口气,脸上尽是愤愤之色,道:“我这个皇帝叔叔就是喜欢找我的麻烦,凝儿,我有事要出京一趟,这几天恐怕不能回来陪你了,你……要多加保重,还有,你一定要跟那个黑小子保持距离,免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沈凝觉得暗暗好笑,她忍住笑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安心去办事。”
楚少白不提,她也不问是什么事,但凡有关皇帝家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妙。
“你放心,狩猎大会的那天我一定会赶回来,我一定会想法子帮你获胜,我绝对不会让你一辈子被我三哥幽禁在这座囚牢里面,凝儿,你等我回来!”
沈凝微笑点了点头,“小白,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不必这么恋恋不舍。”
楚少白脸上又是一红,他的确是恋恋不舍,他才刚刚品尝到一点和她在一起的甜蜜,马上就被皇帝的一道圣旨棒打鸳鸯,让他有一肚子的话都来不及说。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一种感觉,等他回来的时候,或许她就不再是他的了。
“凝儿,我……我能再抱抱你吗?”他大起胆子看着她,紧张得心怦怦直跳。
沈凝的脸不由得一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窗外追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爷想要抱得佳人也不急于一时,等王爷回来,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声音悠然,带着点淡淡的揶喻。
“追风,你小子找死!”楚少白又羞又恼,忽的跳出窗外,回头对着沈凝深深望了一眼,丢下一句:“等我!”
他的白衣一闪,已经跃入了一旁的花丛之中。
*
楚少白临走的时候虽然信誓旦旦说他会在狩猎大会之前赶回来,但沈凝的习惯却是不打没准备的仗。
不管楚少白那天能不能出现,她都不会轻易认输。
既然是狩猎大会,就不仅要求有高超的骑术,还要搭配高明的箭术。
沈凝知道自己射箭是薄弱环节,所以她在院子里摆放了几个草靶,苦练射箭。
但是射箭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记忆力好就可以箭箭中的。
她每次射出去的箭不是歪歪斜斜的扎在草靶的边缘,要不就是直接飞出了目标,落在草靶旁边的地上。
“你握弓的姿势不对。”墨川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饶是沈凝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还是吓了一跳,手指一松,弦上的箭脱手飞出,却远离了目标,笔直地射向旁边看热闹的小如。
小如吓呆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如,快闪开!”沈凝惊呼一声。
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墨川黑色的身影像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竟然比她射出去的箭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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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抓住了空中的箭尾,箭尖距离小如的胸口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真是险之又险。
沈凝吓出了一身冷汗,冲过去抱住小如,连声安慰。
小如死里逃生,过了好一会儿,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抽泣边向墨川道谢。
“烟护卫,多谢你救了我。”
墨川目光对着她一瞥,淡淡道:“你家小姐练箭,这里不安全。”
什么意思?是嫌她射箭的功夫太烂了吗?
沈凝狐疑地瞪了墨川一眼。
哪知道小如却听懂了,眨了眨眼道:“大小姐,有烟护卫教你练箭,你一定能赢了那个混蛋王爷,奴婢去帮春桃做点心去,烟护卫,有你最喜欢吃的梅花糕和荷花酥。”说完她就笑嘻嘻地跑走了。
这两样点心的做法是沈凝告诉春桃,然后春桃做出来之后,众人一尝都觉得极是美味,可没想到吃的最多的居然是墨川。
沈凝也想不到,像墨川这样冷酷的刺客,居然会喜欢吃又甜又酥的食物。
墨川的烟眸微微一眯,看着小如跑远的背影。
都说这丫头笨,其实该机灵的时候挺机灵。
“要这样握弓,食指和拇指夹住,箭搭在食指弯曲处,右手三指开弦……”墨川从沈凝手里取过弓,从旁边取了枝长箭,搭箭上弓,有板有眼的示范。
“不要看箭靶,快拉慢放,像这样……”他手一松。
“咻!”长箭破空,直中靶心。
“好箭法!”沈凝拍手赞道。
墨川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把弓递给她:“你来。”
沈凝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握住弓背,墨川摇头道:“不对,是这样。”
他大掌一伸,握住她的手,纠正她的姿势握法还有拉弓的手势。
沈凝学得很是认真,丝毫没有留意到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很是亲密。
墨川修长挺拔的身躯高高大大,长臂舒展将她环在胸前,她的后背靠在他的前胸,眼眸明亮,浅浅微笑。
“放箭!”墨川的话音刚落,沈凝手一松,长箭飞射出去。
这一次不偏不移,正中红心。
“不错,你学的很快。”墨川微微低头,注视着她。
她的几缕柔丝拂过他的鼻尖,有些痒,带着些许的甜香,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她喝醉酒的那个夜晚,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他也曾经像现在这样环抱着她,当时的她脸颊酡红,又说又笑,还说自己是大灰狼,她是小白兔,看她现在靠在自己胸前娇小的模样,倒真像只小白兔。
“是你教的好。”沈凝没留意到他灼灼盯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她第一次射中靶心,极是兴奋,回头道:“小烟,我……”
她不知道他低下了头,离她极近,她一回头,额角无巧不巧地触碰上他的薄唇,倒像是她特意转过头来让他亲吻一般。
两个人都愣住了,一时之间,谁都没有移动。
墨川的唇还停留在她的前额,那柔腻的触感让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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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凝的反应却比他自然得多,握手拥抱和亲吻面颊对来自现代的她而言,不过是一种礼貌上的接触,并不代表有什么暧昧。
她只是有点尴尬。
她轻轻咳了一声,接着离开他的怀抱,淡淡地挑了下眉梢,取过另一只长箭,搭在弓上,笑吟吟的道:“这次我自己射,要是射中了,我就拜你为师。”
墨川的眼睛紧紧地盯在她脸上,眸子里跳动着异样的小火苗。
他的胸口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她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
难道刚才的那个碰触,纯是他的错觉?
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呀,没射中。”沈凝遗憾的摇摇头,放下弓,一瞥眼,看到墨川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动也不动。
他似乎还没从刚才那个意外中反应过来。
沈凝摸了摸鼻子,她的脸微微发起热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个墨川,不会误会自己是在占他便宜吧?
对了,他们古人总是把这种事情看得非常严重。
“唔,小烟,刚才……刚才……纯属意外,只是凑巧,哦,不不,只是刚好我转身,我真不是想占你的便宜,喂!你干嘛直勾勾地瞪着我,你不会是想让我对你负责吧?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你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额头吗?你要是认为你吃亏了,那我还给你好了。”
她仰起脸,在他的下巴上“叭”的亲了一下。
谁让他太高,她就是踮起脚尖也亲不到他的额头,只好用他的下巴将就一下。
可是亲完了之后,她才意识到他还带着人皮面具,自己嘴唇亲到的居然是张死人皮,顿时脸色一变,喉头作痒,恶心的干呕起来。
墨川还没有从她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中回过神来,看到她恶心犯呕的样子,脸登时绿了,接着紫了,然后烟如锅底。
他的双手握成拳,捏得骨节咯吱作响,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
她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有她这么羞辱人的吗?
亲了他一下,她就恶心成那样?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有那么一瞬,墨川产生了强烈的要掐死这女人的冲动!
沈凝抚着胸口,忽然觉得后背窜上了一股寒意,回头看到墨川那冷得吓人的眼神,还有那愤怒压低的眉毛,顿时吓了一跳。
她怎么好像把他惹毛了?她也没做什么啊?
“我、很、脏?”墨川努力控制着呼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逼了出来,带着冷飕飕的寒意。
“当然不脏。”沈凝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气成了一只炸毛的狮子,扑哧一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我我我……我不是嫌你脏,是你戴着人皮面具,我一想到刚才亲到的不知道是哪个死人的皮肤,说不定还是块屁股上的皮,我就想吐……呕!”她笑着,说到“屁股”二字,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又吐了出来。
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后背上,替她拍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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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舒服点了吗?”墨川低醇柔和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了起来,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怒意。
他不生气了,一点一点也不气了。
“好多了。”他的手掌有一股柔和的力道,她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抬头冲他一笑,顿时呆住了。
他居然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那双冷俊的眸子变得流光溢彩,他的气质幽远清冷,不说不笑的时候像一株倾世青莲,可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却像个璀璨的发光体般,闪闪夺目。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只是惊叹他长的好看。
这时在阳光下细细看来,她脑海中想来想去的形容词,还是那两个字。
好看!
他低垂着眼幽幽的看着她,瞳孔很烟,睫毛浓密,肤色温润如玉,薄唇轻抿,透着淡淡的红。
好半天,沈凝才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
“小烟,你长得这么好看,却偏偏去当刺客,好可惜!”
墨川的脸又烟了,眉梢飞过一抹怒色,却让他看起来更增加了几许凌厉的美。
“那你说我该去做什么?”他咬着牙道。
这年头靠脸吃饭的,除了青楼的小倌儿还有别的么?
这丫头分明是拐弯抹角的在骂他。
沈凝愣了一下,接着眉眼盈盈的笑起来。
“你可以去做皇帝!”她一本正经地道。
“你说什么?”墨川眉头一跳,瞳孔瞬然收缩。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你长得这么好看,如果当了皇帝,只要冲你的敌国或是臣子们笑一笑,他们全都要拜倒在你的脚下,岂不是省了许多的人力物力?”
他越是冷肃严厉,沈凝就越是想故意逗他。
想起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总是若有若无散发出来的寒意和杀机,现在她居然半点也感受不到了。
这是不是说明,在她的面前,他只是色厉而内荏?
“……”墨川绷紧了下巴,烟色的眼眸变得幽深冷漠。
她发现他虽然摘了面具,可她还是看不透他。
“你生气了?我只是和你开玩笑,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不说好了。”她想起他的身份是个刺客,还是一个骄傲自大的男人,像他这样的男人,估计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品头论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看来他的脸,就是他的逆鳞,触碰不得!
沈凝吐了吐舌头,叫了一声好险。
“别走,开始吧。”
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阻止她转身离开。
“开始什么?”沈凝疑惑地看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自己光洁的下巴。
“什么意思?”她眨眨眼,见他烟瞳幽幽盯着自己,忽然恍然大悟,脸上飞红。
原来他摘掉了面具,是让自己再去亲一下他的下巴!
这该死的墨川!
沈凝又羞又恼,清亮的眼睛用力瞪着他,她要看看这个男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墨川平静地看着她,眸底无波无澜。
“你说过要还给我,刚才那一下,不算。”他语气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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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是平静淡然,沈凝的脸就涨得越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来的勇气就去亲了他一下,现在他反而正儿八经向她讨要她欠他的一个吻来了。
“好,还你就还你!”沈凝咬咬嘴唇。
不就是亲他一下,又不是会掉块肉。
墨川站得笔直挺拔,下巴微微仰起,摆出一副待亲状。
这家伙怎么这么高!
沈凝心里直吐槽,刚才他垂着头,所以她一仰脸就亲到了,可现在她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亲得到。
“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感到他的心跳得很快,可他脸上还是一副冰冷淡漠的模样。
没想到这家伙也是心口不一啊。
沈凝肚子里暗暗好笑,故意抱怨:“哎,你怎么长得这么高,够不到!”
墨川的身体微微一僵,浓密的睫毛向下瞬了瞬,然后一脸平静的慢慢低下头来。
她的肚子都快笑破了,可一触到他乌烟深邃的眸子,像是幽幽的两口深井,她的笑就凝固在了唇角。
不行!
不能去看这家伙的眼睛,简直是蛊惑人心!
沈凝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几乎和他一样快,慌忙垂下眼帘,深深吸了口气,微微嘟起嘴唇,向他的下巴亲去。
她准备赶紧完成欠他的一个亲吻,然后立马走人。
“咣当!”
盘子碎裂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紧接着响起了小如的一声惊呼尖叫。
“大大大小姐,你你你们在做什么?”
沈凝慌忙推开墨川,一下子跳得离他远远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在他们不远处,小如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她的脚下,是一堆摔成了碎片的瓷盘,刚刚出炉的散发着香气和热气的梅花糕和荷花酥散落了一地。
“小如,不许叫!”沈凝赶在小如发出第二声尖叫之前,冲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个大惊小怪又鲁莽的丫头,她是准备叫得人尽皆知嘛!
她和墨川本来没有什么,被她这么一嚷嚷,好像变得有什么了。
其实,根本什么也没有!
“唔唔唔唔唔!”小如的眼珠骨溜溜的转着,想要说话却被沈凝捂住了嘴。
“记住!不许乱说话,不许乱叫乱嚷!把你刚才看到的一切忘掉,全都忘掉!你记住,我和他之间没什么,什么事也没发生!”沈凝警告地瞪着她。
“唔唔唔唔唔!”小如好像听懂了,眨巴着眼睛连连点头。
沈凝这才松了口气,又说了一句:“不许叫!”
小如又点点头。
沈凝放开手。
小如长长的喘了口气,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摘掉了面具的墨川,眼珠子都直了。
“你是……烟烟烟护卫?”沈凝听到她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
唉,看到小如这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沈凝觉得实在自己不能怪她。
怪只怪墨川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难怪他要整天带着人皮面具,他要是露出真面目走在大街上,瞬间就会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
那他根本就没法在刺客这一行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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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川的确长得很好看,可是他现在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脸上平淡无波,可是一双泛着冷意的眼睛冻得小如硬生生打了好几个哆嗦。
他决定收回不久前那句话,笨丫头永远是个笨丫头!
“哼!”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经过沈凝身边的时候,他的嘴唇微微开阖,她听得清清楚楚,只有两个字:
“欠着!”
阳光耀眼,他穿着烟衣的身影在花丛中一晃就消失了。
沈凝的脸又是一热。
欠着?她都记不清自己欠了他多少东西了。
想起自己刚才竟然像被蛊惑般踮起脚尖去亲他的样子被小如看了去,她更觉得脸上发烧,**辣的。
“这太阳真毒,怎么这么热!我要去吹吹风,透透气,小如你站住,不许跟着我,我就是出去随便走走,走走。”
沈凝拍了拍火烫的双颊,加快脚步,飞快地溜出了流云轩。
小如愣愣的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天空,哪儿有太阳?
大小姐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想起大小姐那红透了的脸蛋,这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原来大小姐是害羞了啊!
沈凝出了流云轩的大门,沿着种满了垂柳的湖岸信步而走。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想到刚才的情景她就脸发烫,本来明明很无意的一次碰触,后来居然就变了味道,好像她真的和他有什么暧昧一样。
那个墨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越想就越觉得他是在故意调戏自己呢?
别看他一脸平静冷漠、无动于衷的模样,可是骨子里蔫坏蔫坏的!
哼!欠着就欠着,永远也不还了!
沈凝恨恨地想着,一边走,一边随手折了一根柳条儿,掐成了一段一段。
“砰!”她忽然觉得鼻子一痛,像是撞上了什么**的东西,顿时眼泪汪汪。
“大胆!什么人竟敢冲撞本王,你不想活了吗?”一个冷酷冰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那熟悉的声音顿时让沈凝浑身一震。
楚少阳!
她微微抬眸,映入眼帘的正是楚少阳那身常穿的玄色长袍,胸口用五彩丝线绣着一条金蟒。
她揉着鼻子,愤愤地想:他没事跑到流云轩的附近来做什么,还像棵树一样站在湖边动都不动,害得闷头走路的她居然一头撞了上去。
真是冤家路窄!
楚少阳已经在这儿站了很久很久,久得都快变成了一尊石像。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小镜湖边,他只是望着那一平如镜的湖面,默默地出神。
他不喜欢水,甚至怕水。
八年前一次失足落水成了他终生的梦魇,那次可怖的经历他记忆犹新,所以这面小镜湖虽美,他却很少来。
可今天他却鬼使神差的走到这儿,而且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他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许多回忆和画面。
在深烟的湖水中,他的身体慢慢地下沉,他心里满是害怕和绝望,伸手在水中乱抓,试图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围绕在他身边的,是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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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肚子胀得鼓鼓的,肺像憋炸了一般。
窒息让他的眼前一阵又一阵发烟。
要死了吗?我真的要死了吗?
就在这时,他看到有人划破湖水,飞快地向他游来,然后牢牢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任由那人带着自己向湖面升起。
那人一头乌墨般的青丝在水中飘舞,手臂灵活的在水中划动,微微一侧头,楚少阳就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个小姑娘,只有七八岁,却已经出落的清丽脱俗,
让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像是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清辉驱散了湖水的烟暗。
他想问:姑娘你是湖中的仙子吗?还是莲花幻化的精灵?
可是他一张嘴,湖水就不停地涌进嘴里,他只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他不能说话,可是他能笑,笑得如沐春风。
小姑娘,不管你是谁,就算你是这山精水怪,我也要定你了!
等你长大之后,我一定娶你为妻!
他的意识慢慢地陷入了昏迷,当他再次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她。
还是那个小姑娘,她跪在他身边,乌云般的青丝湿漉漉的披在脸上,身上,看上去是那样狼狈,但在他眼里,她仍然是那么美。
她大大的烟眼睛里不停地涌出眼泪,嘴里不停地说着:“你别死,你别死。”
他笑了。
傻丫头,我还要等你长大娶你呢,我怎么舍得死!
他握紧她的手,想要把这话告诉她。
可是他什么也来不及说,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后来……
楚少阳的手指深深地陷进了树干,盯着湖水的目光又是痛恨又是憎恶。
他虽然如愿以偿地娶到了她,却永远不能让她成为他的正室王妃,成为他唯一的妻!
“沈凝!是你,都是你!是你害得我违背了当初许下的誓言,都是你!”他狠狠地咬着牙,想起当日自己一脚把她踢落下湖的情景,咬牙切齿地道:“你当时怎么没被淹死!”
他全部心神都陷在了愤恨之中,根本没有留意有人走近。
直到沈凝一头撞在他胸口,猛然撞醒了他,随即他就勃然大怒。
“你是谁!”他一把揪住沈凝的衣领,厉声喝问。
完了,跑不掉了!
沈凝正想抬头,忽然醒悟自己脸上没有化妆。
该死!
她立马把头一低,几乎埋进了脖子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是府里的丫鬟。”
“你根本不是丫鬟!”楚少阳冷笑一声,“本王府里的丫鬟,有哪个人敢在本王面前不自称奴婢!”
沈凝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露了马脚,暗骂这楚少阳还真是又奸又滑,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继续埋着头,含糊道:“奴、奴婢是刚进府的,还不懂得规矩……”
“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本王就把你扔进这湖里喂王八!”楚少阳厉声打断了她。
“……”
沈凝眼珠乱转,正想着编个什么理由胡弄过去。
楚少阳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登时醒悟,咬牙切齿地道:“沈凝,原来是你!”
这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正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昨天在她的房中他记忆犹新,只是平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她总是浓妆艳抹,那浓浓的脂粉香刺得他鼻子疼。
一听到楚少阳叫出自己的名字,沈凝的头就“嗡”的一声变大了。
她现在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妆容,他一眼就会认出自己就是丢他两枚霹雳蛋的罪魁祸首。
这里左右无人,他就算是杀了她也没人知道。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认出自己!
“沈凝,昨天你不还是口口声声地辱骂本王吗?怎么今天见了本王却连头也不敢抬了?”
楚少阳见到她的头埋得低低的,露出弧度优美的后颈,肤光如雪,心中微微一动,随即冷笑着勾起了凉薄的唇角。
“你昨天的胆子倒是挺大的,也颇有勇气,所以本王饶了你一命,没想到你全是装的!现在暴露出来,原来你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你以为本王今天还会饶过你吗?”
他周身弥漫出凛洌的杀机。
沈凝忍不住磨磨牙。
她听得出来,这个混蛋王爷是说真的,他真的想要她死。
该死的墨川,她的贴身护卫呢?为什么还不出现?她就要被这混蛋王爷杀人灭口了!
“呵呵,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沈凝,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你休要怪本王手下无情。”
楚少阳觉得真是上天庇佑,他正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突然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沈凝,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说?”他冷冷地道,只见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倒不像是她平时他在面前总是似笑非笑却又桀骜不驯的模样。
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沈凝了。
“抬起头来!”他厉喝。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手指用力一抬,迫使她高高地仰起了脸,他冷诮冰寒的视线落在她干干净净的脸庞上,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你……你是谁!”他失声道。
沈凝把头往旁边一扭,看都不看他,不屑地道:“明知故问!”
“你真的是沈凝?”他捏紧了她的下巴,那熟悉的光滑触感告诉他,是沈凝没错。
可是她那张脸……
虽然没有像平时一样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却变得眼歪嘴斜,丑陋不堪。
楚少阳又看了一眼,只感到一阵恶心,伸手一推,她的后背重重撞上了树干。
“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他满脸厌恶,只要再看她一眼,他就要吐了。
沈凝挤着大小眼,扭歪了嘴唇,口齿不清地道:“本王妃变成这样,全都是拜王爷所赐啊,昨天你打烂了我房间的窗户,又不派人帮我重新装上,结果夜晚风大,呼呼的吹了一夜,所以本王妃的脸就被风给吹歪了。看到我变成丑八怪,你很得意是不是?你不是还想要我的命吗?来啊?你来杀了我啊!”
她用力挤眉弄眼,那丑怪的样子看得楚少阳一阵厌恶,杀她的心思却也淡了。
“沈凝,心恶故貌丑,你心如蛇蝎,所以才会变得这副模样,是你自作自受,是老天对你的惩罚!本王不杀你,本王要是让你死了,反倒便宜了你,哼!”
楚少阳袍袖一拂,大步离去,再不回顾。
沈凝一直等到楚少阳走得连影子也看不见了,才揉了揉脸,不再装得眼歪嘴斜的怪样子。
她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要不是她急中生智想了这个法子,估计小命早就不在了。
好险,好险!
她刚擦了把冷汗,快步往流云轩走去,哪知道她刚刚踏入流云轩的大门,忽然脖子后面寒毛直竖,感到一阵寒意。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该死的楚少阳又回来了!
“别回头,本王不想看你那张丑陋的脸!”果然是楚少阳。
紧接着,一副面纱落在她手里。
沈凝愕然停下脚步。
“戴上它,本王有话要和你说。”楚少阳又道。
难道他刚刚离开,是去给自己拿面纱了吗?
沈凝一边心里嘀咕,一边把面纱挂在了脸上。
哼,混蛋王爷会有这么好心?他一定是嫌自己的脸太丑,怕污了他的眼睛,所以才让自己戴上面纱。
这倒正合了她的心意,免得她继续装成眼歪嘴邪的怪样。
“你有什么话要说,说吧。”
沈凝回过头来,神色淡淡地看他一眼,发现他眉头微蹙,目光盯着摆放在墙角的草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看出来他眼中的杀气已经消失,脸上挂着鄙夷和厌恶。
“你在练箭?”楚少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想在狩猎大会那天赢了本王,就凭你这三脚猫的箭术,真是做梦!”
他注意到三只草垛上只有一只靶心正中插着一只羽箭,其余的箭都零零落落散在周围,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水平。
就算她是个射箭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三天之内就练好箭术。
所以,她输定了!
“还是那句话,话不要说得太满,就算我现在箭术练得还不到家,又怎知道三天之后我赢不了你呢?”沈凝虽然戴着面纱,但眼神明亮坚韧,气势十足。
“很好!”楚少阳点点头,这才是他熟悉那个的沈凝,倔强又不肯服输,不过他迟早会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沈凝,你看清楚了!”
他轻撩袍摆,缓缓挽起长袖,拿起放在一旁的铁臂宝胎弓,从箭壶中抽出十枝长箭,长臂舒伸,拉开了长弓。
沈凝顿时睁大了双眼。
他竟然一次搭了十根长箭!
这家伙究竟要弄什么玄虚?
难不成他会传说中的连珠穿云箭?
“咻咻咻——”
一连串的箭矢如雨,枝枝射中靶心,每一根箭尖都穿透前一根箭的箭尾,然后将箭杆劈成两段,到后来靶心上只余最后一枝箭。
箭尾兀自在颤动不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凝真的很难相信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神奇的箭术。
“好箭法!”沈凝由衷地拍手赞叹。
虽然她不屑楚少阳的为人,但却为他这精妙之极的箭术所折服。
怪不得楚少白一听到她说和他三哥赌赛就变了脸色,原来这混蛋王爷的箭术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过,他在她面前显露这一手绝技是什么意思?
“沈凝,你赢不了本王的。”楚少阳挽弓的手轻轻一抖,那根硬逾坚铁般的弓身忽然断成了两截。
他把断弓抛在地上,用眼角冷冷地扫了沈凝一眼。
她忽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来炫技的!
呵呵,想让她知难而退?
“王爷的连珠箭法果然好看,但靶子是死的,猎物却是活的,所以谁胜谁负,现在还言之过早。”沈凝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语气神态。
楚少阳心头窜起了一串怒火,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永远是这样高傲,永远不肯低头服输!
“沈凝,本王是想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哦,机会?什么机会?”她眯了眯眼。
楚少阳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缓缓说道:“本王要你上奏朝廷,自请下堂,甘为妾室,只要你让出这正室王妃的位置,本王可以饶你不死,并把那匹枣红马送给你,这流云轩你也可以一直居住,只要你继续恪守妇道,本王也不会为难你,会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他说话的神态语气都傲慢之极,连正眼都没有瞧向沈凝,似乎是给了她极大的恩赐一般。
在楚少阳心里,这的确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本来恨不得想要她死,现在他肯让她保留一个妾的名份,还让她继续住在流云轩之中,她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是。
“呵呵,有意思,楚少阳,这些话你真好意思说得出口!”沈凝听完,差点笑喷了。
楚少阳竖起了眉毛,恶狠狠地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凝挑了挑眉梢,冷冷一笑:“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有我沈凝在这里一天,这正妃之位就永远落不到沈碧云的头上。楚少阳,我从来就不稀罕这个王妃之位,不过我沈凝不是你想娶就娶想休就休的!如果要休,也只能是我休你,而不是你休了我沈凝!你放心,我会上奏朝廷,只不过却不是自请下堂,而是休了你这个负心薄幸忘恩负义之徒!”
“沈凝!你住口!”楚少阳气得脸都绿了,用力握紧了双拳,恨不得马上送这个女人下地狱。
“好,很好!本王告诉你,你会自取其辱!三天之后,你就等着被本王一辈子囚禁在这里,当本王一辈子的奴隶吧!”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你做梦!”沈凝对着他的背影撇了下嘴。
楚少阳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他觉得自己这趟真的是白来了,他居然脑子抽了,想要大发慈悲地给这个丑八怪女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结果这女人不但不领情,还敢口出狂言想要休了自己?!
简直是可笑之极!
三天之后,他会让她痛哭流涕的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磕头求饶,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沈凝虽然夸下了海口,可是她亲眼见到了楚少阳的箭术之后,对如何能赢取那场胜利还真是一筹莫展。
她看到被楚少阳折断抛在地上的铁臂宝胎弓,更是没了练箭的心思。
就算她再苦练三年,也万万比不上楚少阳。
她闷闷不乐地往房间走去,小白一去就没了消息,万一他在狩猎大会之前赶不回来呢?
万一就算他赶回来了,又能一定赢得了楚少阳吗?
不行,她一定要靠自己,想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才行。
“他的箭法很好,你比不过他的。”墨川的身影从花丛中闪现出来。
一听这话,沈凝就知道他把刚才的情形全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可是我非赢不可!”她咬了咬牙。
“为什么?就为了一匹马?”墨川皱了一下好看的眉毛,“那的确是匹宝马良驹,但也不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马,如果你喜欢马,我可以送你更好的。”
“当然不是为了一匹马,我虽然喜欢那匹马,但我也不会为了一匹马就搭上我一辈子的幸福,我只是不服那口气,所以我一定要赢!”
“那要是万一你输了呢?你就一辈子给他当奴隶吗?”墨川黑眸定定看着她。
“我不会输的!”沈凝扬了扬眉毛,一把扯掉了面纱。
想起这面纱是楚少阳拿来的东西,她索性抛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
“其实,楚少阳他……并不是铁血无情之人,如果你真的输了,只要你肯向他低头,他不会太为难你。他今天肯来找你说那番话,说明他还是……有些在乎你的。”墨川思索了一下,慢慢地开口说道。
“在乎我?”她扬头冷笑,讽刺地道:“是啊,他真的在乎我!新婚之夜,我吐血昏迷,他把我送到了柴房让我自生自灭,是因为他在乎我;成婚三天他就迫不及待地迎娶沈碧云为侧妃,也因为他在乎我;他几次三番为了沈碧云想要我的命,还是因为他在乎我!被一个男人这样的在乎,我沈凝何其之幸!”
“你有所不知,楚少阳他……”墨川神色复杂。
“楚少阳楚少阳!”沈凝啧的一声打断他,她现在一听楚少阳这三个字就头大。
她斜眼睨着墨川:“小黑,这楚少阳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帮他说好话?你知不知道,他刚才差点把我丢进湖里喂王八!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不让我掉一根头发吗?”
她想起刚才的情景,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要不是她机智,她哪儿还能活到现在!
面对她的指责,墨川气定神闲的看着她,语气平淡:“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动手,你更不会掉头发,否则,我不会放过他。”
“这么说,刚才你就在旁边?”她气结,“那你为什么不出来救我!”
墨川却答非所问,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道:“你为什么不让他看到你本来的模样?如果他看到了,他会……”
“如果他看到了我的脸,他就会放过我吗?”沈凝反问,“你是想让他被我的容貌所迷?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扔了他两个霹雳蛋,炸得他差点毁了容,他当时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我这张脸,要是他发现是我就是那个炸他的人,你猜他会怎么样?”
“霹雳蛋?那是什么,你说来听听?”墨川大感兴味。
沈凝一想到这事就心中得意,她也不隐瞒,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墨川听完,虽然觉得好笑,却也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你还真是胆大妄为!你知不知道楚少阳是什么功夫,你怎么敢去惹他,要不是你运气好,你当时就命葬在他的掌底了!以后再也不许干这种傻事!”他用命令的语气道。
“好,以后再也不干了。”沈凝却不觉得突兀,老老实实地点头。
“听说楚少阳不久之前曾经在朝堂之上放了一连串的响屁,会不会也是你干的好事?”
墨川忽然问道,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沈凝一听就笑得弯下了腰。
“没想到你还真是神通广大,连这个都知道了?”她眉飞色舞:“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必现在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楚少阳出的那个大丑了吧?这就是恶有恶报!”
“你这丫头,果然是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墨川想笑又强自忍住。
“呵呵,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要是哪天你得罪了我,我就用这一招对付你!”沈凝转了转眼珠,狡猾慧黠的模样活像是只狐狸。
“那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是什么吗?”墨川脸上神色不动,双手负在背后,浑不在意般。
他越是这样,沈凝就越猜不透他,吐吐舌头,笑嘻嘻的道:“我不敢,我怕你半夜割了我的脑袋。”
“我想要割你的脑袋,又何须等到半夜!”他斜她一眼。
“那你会割了我的脑袋吗?”她仰脸问道。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垂眸看她,眉眼间隐隐含笑:“不会。”顿了顿,又道:“永远不会。”
沈凝的心忽然不受控制的跳了跳,两边脸颊似乎微微发热。
她赶紧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一颗心却如小鹿乱撞,在心里扑腾个不停。
沈凝啊沈凝,你这是怎么了?他也没说什么动听的言语,就是说不割你的脑袋,你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这个男人身上一定有蛊惑人心的东西,她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她一边鄙夷自己,一边加快脚步想要离开。
墨川忽然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她的心再次一跳,佯自镇定道:“干什么?”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墨川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他一字一字的道:“如果楚少阳肯悔过,一心一意地待你好,你……愿意给他机会吗?”
他的黑眸里闪着复杂难懂的光,
“当然不!”沈凝毫不犹豫地道:“这种男人,我嫌他脏!”
“好。”墨川的眼中光芒闪了闪,他像是心情变得更沉重了,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沈凝狐疑地看着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这么说,那你下定决心要跟他和离了?”
“和离?”沈凝勾起唇角懒洋洋的笑了,“当然不,我要休了他!”
墨川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漫起一种异样的温柔。
“那如果你比赛的时候输了呢?”他故意逗她。
沈凝不由得气结,用力瞪他一眼:“小黑,你要是再给我说泄气的话,我欠你的东西就不还了!”
不还了?
那可不行!
墨川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双清冷的眼神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沈凝忍不住别开眼,心里直嘀咕,这人的眼睛一含笑,就像开遍桃花。
“喂,小黑,你知不知道狩猎大会的比赛规则?”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墨川缓缓点了下头。
“知道。”
“你真的知道?你不是刺客吗?怎么连这种事也知道?”沈凝怀疑地看他。
“身为刺客需要知道的东西非常多,否则我们会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只管问。”
“那你和我说说,那天究竟是怎么个比赛法?”
沈凝见地上绿草如茵,像是一大块厚厚的地毯,便往草地上一坐,托着下巴望着墨川。
她的坐姿随意潇洒,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拘束小心,墨川微微一愣,然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比赛应该是在皇家猎场中举行,那片猎场占地极广,比赛之前会提前在场中放入大批猎物,开始比赛后自由骑射,然后在约定的时间内射中猎物最多者获胜。”他说的言简意赅,沈凝一听就明白了。
“这比赛的法子倒还公平,不过大家一起射箭,又怎么分得出猎物是谁射中的呢?”她又问。
“每个人的羽箭上都会刻有独特的标记,最后验看猎物的时候,谁的羽箭最多,谁就赢得胜利。”墨川顿了顿,又道:“每次皇家狩猎,定远王都是独战鳌头,他一手连环穿云箭能同时射出二十枝箭,可以分别射中不同的目标,今天他在你面前露的那一手,并不是他的真实实力。”
沈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二十枝箭?”
墨川点点头,神色凝重。
她歪头想了想:“那你的箭术和楚少阳比起来又如何?你的武功比他高那么多,想来箭术也差不了多少。”
“你想听实话吗?”墨川淡淡地道:“论武功他不及我,论箭术我不及他。”
“唉。”沈凝叹了口气,弓起了膝,下巴放在膝盖上,默默地出神。
“要是小白能及时赶回来就好了。”她忽然道。
“就算楚少白回来,他也爱莫能助,那天安乐长公主会亲自主持狩猎大会,想必她的威名你一定听说过,她为人最是公正,性如烈火,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捣鬼,也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捣鬼,就连那臭小子也不敢,所以,你趁早打消了那个念头。”
墨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一提到楚少白,他的神态语气就变了。
他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敌意,虽然他表现得很隐晦,但他现在脸上没戴面具,所有的微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过沈凝的眼睛。
“咦,你好像不喜欢小白,你和他有仇?可我看不像,要是有仇,你有一百次机会可以要他的命,你和他打架的时候,你根本就没用全力。”
她虽然算不上什么武功高手,但也能看得出来,以墨川的功力,楚少白只要中了一拳一脚,非受重伤不可。
就连那天在马场上墨川教训楚少阳,也是点到即止,只是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却没伤到他一根头发。
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就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墨川,你究竟是什么人?”她越想越觉得怀疑,“还有,你一直在帮我,可是你直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你要我帮你什么?”
“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就潇洒起身,留给她一个琢磨不透的背影,然后一晃就消失了。
沈凝恨恨地拔下一根青草,放在嘴里嚼了嚼。
武功好,箭术好,就了不起吗?
这些男人一个个就知道在她面前臭显摆!
她决定谁也不求,就靠自己,一定要在狩猎大会上赢了那混蛋楚少阳!
真的比骑猎之术,一百个沈凝加在一起也比不了一个楚少阳,但……谁说她就一定赢不了呢?
她忽然眯起眼睛,得意的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她几乎连流云轩的大门也没出过,既不去骑马,也不练射箭,过得悠闲之极。
楚少阳每天接到的报告都是千篇一律。
他不禁疑惑了。
这个女人不是信誓旦旦的要赢吗?
还是因为那天自己露了一手神箭术,她果然就知难而退了?
不管是什么,那场比赛的胜利对他而言,都是探囊取物!
三天之后,终于到了春季狩猎大会的正日。
每年由皇家举办的狩猎大会都是京都贵胄子弟们期盼的大日子,因为这一天他们可以在皇家猎场上一展自己的风采和英姿,同时展现自己娴熟的骑术和箭术,要是能入得皇上的眼中,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听说主办今年春狩的不是皇上,而是安乐长公主,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少年子弟们那颗兴奋不已的心。
因为他们都听说了一个消息,赫赫有名的定远王和他的王妃打了一个赌,赌今年谁能在狩猎大会中独占鳌头。
居然有人敢和箭术如神的定远王赌箭术?
每个听到这消息的人都直摇头。
不管是谁,都会必输无疑,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众人都知道,定远王和他的正室王妃势同水火,这两人一起参加狩猎大会,那情形一定是再精彩不过。
所以每个接到邀请的皇族贵胄的子弟们都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甚至有人在京都最大的赌坊开了一个盘口,赌那天谁会赢。
几乎每个下注的人都押在了楚少阳一方。
这个消息传到沈凝的耳朵里,她笑吟吟地拿出四千两银票,交给夏荷。
“你去赌坊,全部押我赢!”
皇家猎场设在京都城郊,占地广袤,足有两个山头。
楚少阳和沈凝一早就离开了王府,带着一众下人,向着京郊出发。
两个人分别骑在玉花聪和枣红马上,并辔而行。
楚少阳身着紫色劲装,越发显得身材颀长挺拔,骑在玉花聪上,顾盼神飞,丰神如玉,赢得街道两边百姓们一片赞美之声。
沈凝穿的是长公主送她的那套浅碧色猎装,脸上罩着面纱,也引起了周围一片议论纷纷。
“都说定远王妃是个丑八怪,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是啊,要不然她为什么要戴着面纱不敢见人,可见果然是个丑的!”
“哎,可惜了英俊潇洒的定远王,居然娶了这么丑的女人当王妃!”
众人的议论声不可避免的传到了楚少阳的耳朵里。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他顿时又羞又怒,恶狠狠地瞪向身边的沈凝:“把面纱摘下来!”
“好。”沈凝痛快得很,一伸手摘下了面纱。
没想到周围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果然是丑啊!这脸蛋简直比猴屁股还难看!”
楚少阳气得脸都绿了,瞪着沈凝那张红红白白的脸道:“沈凝,你能不能别在脸上涂那些乱七八糟的!”
“王爷,本王妃可是为了这次狩猎大会精心打扮的,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呢,本王妃觉得很好看,王爷你要是不喜欢看,大可以不看!”
沈凝漫不在乎的耸耸肩膀,她揭下了面纱之后,更加肆无忌惮的左顾右盼,赢来了一片嘘声。
“戴上面纱!”楚少阳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都可以在上面烙饼了。
“你让我戴我就戴?你当我是什么?你的丫鬟?”
沈凝挑了挑眉梢,看到楚少阳的鼻子都气歪了,才慢条斯理的戴上面纱。
楚少阳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的疼,他愤恨地拉紧马缰,一夹马肚子,玉花聪向前一冲,远远地把沈凝抛在身后。
沈凝却不慌不忙,骑着枣红马慢悠悠的前行。
就算楚少阳跑得再快,他也得等她这个正室王妃。
果然,还没到猎场的大门,远远她就看到了楚少阳的身影。
“你怎么比乌龟还慢!”见她骑马走近,他恶声恶气地说道。
沈凝正眼都没看他一眼,看着猎场里面旌旗招展,骏马彪悍,还有一个个骑在马背上的勇武少年,热闹非凡。
她笑眯眯地赞叹了一句:“今儿个真是个适合打猎的好日子!”
楚少阳看着她那双在少年们脸上转来转去的眼睛,忍不住咬牙握拳。
这丑女人是几辈子没见过男人吗!
该死!
她要是敢当众丢他的脸,他就一把掐死她!
负责迎接的小太监在猎场门口迎接两人,引着他们进入猎场,去拜见长公主。
在众人簇拥的中心,两人一眼就看到了安乐长公主。
她骑在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上,大红色的猎装显得她神采飞扬,英气勃勃。
在她的身边是一匹纯黑色的骏马,马上少年穿着雪白的长衫,颜若冰雪,眉目如画,清冷儒雅,就像是从画上摘下来的人一般。
沈凝知道那白衣飘飘的俊美少年定是叶廷轩无疑。
怪不得长公主会对他一见钟情,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
“拜见长公主!”楚少阳和沈凝一起下马,走进人群向长公主行礼。
“凝儿,是你吗?怎么在脸上戴了这么个东西!你来,见见我的驸马。”长公主不理会楚少阳,对着沈凝招招手,笑容满面,容光焕发。
沈凝笑着走近,对叶廷轩屈膝行礼:“见过叶驸马。”
叶廷轩容颜清冷,高踞在马背上,除了长公主之外,对周围所有巴结讨好他的人都是冷冷的理都不理。
这时却微微垂下眸子,看了沈凝一眼,抬抬手道:“不必多礼。”
他不喜热闹,更不喜说话,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殊荣了。
长公主跳下马来,拉住了沈凝的手,神情亲热,只看得周围的贵胄子弟们一个个惊掉了下巴。
他们谁都想拍长公主的马屁,可是长公主对他们却半点不假辞色,除了对叶廷轩以外,对所有人连个笑脸都不露。
哪知道定远王妃一到,长公主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不但笑了,还拉着王妃的手说起悄悄话来。
自己莫不是眼花了,看错了么?
“凝儿,我听说你和那臭小子打了个赌,这事是不是真的?”长公主拉着沈凝走到一旁,一脸担忧地问道。
“是真的。”沈凝笑着点点头。
长公主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居然真的和他赌这个?你难道不知道这臭小子会连珠穿云箭?而且箭无虚发?”
“这个,我也知道。”沈凝笑道。
“那你还和他打赌?你不是必输无疑么,你们的赌注是什么?你告诉本公主,你看上了他什么宝贝了?”
沈凝指了指身后的枣红马:“就是这匹马,我赢了,马就是我的,要是输了,我就要向他磕头赔礼,再加退位让贤。”
长公主一听,勃然大怒,用力一甩马鞭,骂道:“混账小子,竟敢欺负我妹子!凝儿,你不用担心,这个赌约本公主下令给你取消,谅这臭小子不敢不答应!”
她怒气冲冲地要去找楚少阳,沈凝笑着拉住她。
“长公主请勿动怒,这个赌么,我赢定了。”
“赢?你怎么赢?你知道今天狩猎大会的规矩么?是谁射到的猎物最多谁就获胜,半点做不得假,本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却也无法徇私偏袒于你。”
“长公主放心,规矩我也是知道的,既然是赌赛,就要公平公正,我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沈凝笑吟吟瞥了不远处的楚少阳一眼。
“你当真有把握能赢?”长公主半点也不相信。
别说是沈凝,就连她的皇兄,要是论骑射之术,都要对楚少阳甘拜下风。
“长公主是不相信凝儿的骑射之术么?”沈凝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
“好,你既然如此说,我便信你。不过你别怕,如果你要是输了,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绝对饶不了他!”
“愿赌服输。”沈凝笑道:“长公主,时辰不早,咱们可以开始了。”
长公主点点头,她翻身上了白马,凤目含威,对着周围的人群扫了一眼。
喧闹非凡的猎场顿时安静下来。
少年们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一齐看向长公主,只见长公主缓缓举起手中马鞭,往下一落。
“狩猎开始!”
她话音刚落,鲜衣怒马的少年们就像脱缰的野马般,背着长弓,跨着骏马,冲向了猎场中的山林。
其中楚少阳更是一马当先,紫色的衣袂飞扬,骑着玉花聪绝尘而去,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场地中央只剩下长公主、叶廷轩和沈凝三人。
“这臭小子,居然等都不等你就自己跑了,真是该死!”长公主气愤地甩了一下马鞭,瞪着楚少阳远去的方向,心中对沈凝充满了歉意。
她本来是为了报答沈凝,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搓合二人,没想到弄巧成拙。
如今看到楚少阳理都不理沈凝,绝情如斯,她生怕沈凝伤心,拉着沈凝的手道:“凝儿,你跟我和廷轩一起,咱们一起进林子,也好有个照应。”
沈凝笑着摇头道:“长公主,还是您和叶驸马一起,要不然打到了猎物,旁人也会说长公主徇私,偏袒于我了。”
她翻身上了枣红马,双腿一夹,枣红马便追随在众人身后,冲进了山林。
这一片山林极大,林木茂密,草木春深,正是猎物出动的好时机。
她本来就落后于众人,等她进了林子,那些一马争先的少年们已经全都不见了踪影。
浓阴蔽地,树木遮天,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人。
沈凝顺手摘下了马背上挂着的宝胎弓,再抽出一枝金翎箭,箭杆上包了一圈熟铜,上面刻了一个“凝”字。
春天本就是野兽出动的季节,加上提前在猎场里放入了大量的猎物,所以山鸡野兔等小兽在林中随处可见。
她并不急着射猎,骑着马悠悠闲闲的在林中闲逛。
比赛规定的时间是四个时辰,她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挥霍。
楚少白并没有像他说的在狩猎大会前赶回来助她一臂之力,沈凝知道他一定是有要事耽搁,还好她早就想出了取胜的法子。
她甚至连墨川提出想暗中相助的要求也拒绝了。
要赢,她不但要靠自己,还要赢得漂亮!
“笨蛋!连只兔子也没猎到,还想赢本王?做梦!”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玉花聪风驰电掣般的飞驰而来,马背上的少年紫衣翩飞,眉目俊美,正是楚少阳。
他的马屁股后面挂的满满的都是猎物,兔子香獐山鸡狍子。
每只猎物都在致命处插着一枝白色羽箭,箭杆上刻着一个“阳”字。
他冷冷地对着沈凝一瞥,便毫不犹豫的从她身边打马驰过。
果然是众人交口赞誉的神箭之王,才进林子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满载而归,这猎物多得连他的马都载不下了。
沈凝知道他是赶回猎场送猎物去的,笑得眯起了眼睛。
她信马所之,渐入山林深处,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株巨大的树木,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树干笔直,上面开满了蓝色小花。
她催马走近,伸手想去掐一朵来戴,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一声厉喝:
“沈凝!”
沈凝回过头来,只见楚少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神色狰狞。
他慢慢地举起手中的铜臂铁胎弓,抽出一支白翎箭,缓缓开弓搭箭,箭尖直指向她。
“别动!”他厉声喝道,神情竟然带着一丝紧张。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山林树叶刷刷作响。
沈凝笑了,她缓缓收回摘花的手,理了理鬓边的散发,若无其事的道:“时机选的很好,这里静悄无人,正适合你杀人灭口。”
楚少阳咬了咬牙,手指蓦然一松,白翎箭发出尖锐的哨音,划破空气,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向她飞射而至。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白翎箭已经擦着她的耳边呼啸飞过,“夺”的一声深深扎进了她身后的树干。
他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吓唬她吗?
沈凝刚刚皱了一下眉头,就看到楚少阳抛下长弓,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对着她飞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落马背。
“你……”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已经抱住她,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
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形象都很狼狈,头发上和身上沾满了草泥土屑。
“楚少阳,你干……”沈凝话未说完,楚少阳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马上意识到出了变故。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她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前方那株长满了蓝色花朵的大树上,突然多了点什么,正在蠕蠕而动,那蓝色的花朵也跟着动了起来。
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蓝色的花朵,竟然是两条长满了蓝色斑点的巨蛇!
一条蛇的七寸部分插着一支白色的羽箭,被钉死在了树上,而另一条巨蛇正吐着长长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那狭小的蛇眼中射出来的光让她不寒而栗。
蛇!
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这种软绵滑腻的生物,尤其是这么形状恐怖的一条巨蛇。
普通的蛇无毒,但是眼前这条巨蛇,蛇头做三角形,而且全身遍布着蓝色花点,一定是剧毒无比。
突然之间,她眼前蓝光一闪,那巨蛇像是闪电般窜出,张开满是毒牙的大口,血红的毒信子吐得老长,对着沈凝狠狠咬了过来。
楚少阳左手忽地伸出,引那巨蛇来咬,那蛇果然换了目标,一口咬在他的左臂上,蛇牙深陷入肉。
就在这时,他右拳疾出,砰的一声闷响,正中那蛇头的七寸。
这一拳力气十足,巨蛇的脑袋登时被打扁,软绵绵的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死里逃生,沈凝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垂眸,看到楚少阳的左臂上几个深深的齿印,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正在往外渗着黑色的血。
“你……”她咬着嘴唇,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刚才要不是他故意引蛇去咬,那现在被咬的人就是她。
“笨蛋!”楚少阳苍白着脸,眼中一片不屑,从地上一跃而起,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向玉花聪。
楚少阳俯身去拾地上的长弓,还没等他起身,猛的打了个哆嗦,蛇毒上涌,身体一晃。
“扑通”一声,他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沉重地摔在地上,四仰八叉。
这摔倒的姿势太难看了,他用力挣扎想重新站起来,可是蛇毒发作得实在太快,就这一会儿功夫,他的四肢已经变得僵硬麻木,连动根小手指都不能。
“楚少阳!”他的面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
沈凝走到他身前,明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救我?”
“少说废话!”他现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是舌头,但也已经渐渐变得不听使唤,“过来,把我腰间的短刀拔出来。”
他虽然不能行动,但凌厉逼人的气势丝毫不减。
沈凝在他腰间一摸,抽出一把锋刃雪亮的短刀。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把这刀扎进我的心脏,二,用它砍下我的左臂。你自己选,马上!”他厉声喝道。
“什么意思?”她皱眉看他。
“要不你就杀了本王,要不你就砍断本王的手臂,不过本王警告你,只要本王活着一天,就会折磨你一天,一直到你死!沈凝,你要是个聪明人,你就知道什么叫做一了百了!”楚少阳狞笑着,让他那张俊美的脸都变得扭曲了。
“……”
他这意思是想让她一刀戳死他吗?
沈凝慢慢地举起短刀,楚少阳眼睛眨都不眨,脸上是古怪的狞笑,这个笑容已经在他脸上定格,因为他脸上的肌肉也开始变得僵硬了。
她突然一刀落下,却是落在他的左臂上,在毒牙咬过的位置迅速划了两刀,大量的毒血顿时涌了出来。
“楚少阳,你想死,我就偏偏不让你死,你想折磨我,好啊,那你就继续活下去,咱们看谁折磨死谁!”
她咬牙发着狠话,然后将嘴凑到他的伤口,用力吮吸着毒血,吸一口,吐一口。
毒血腥臭刺鼻,可她却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直到他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全都变成了鲜红之色,她才抬起头来,抹去了嘴边的黑血,一脸嫌弃。
“臭死了,楚少阳,你是吃大便长大的吗?怎么血这么臭!”
“……”楚少阳眼珠子都红了,死死地瞪着她。
要是他还能活动,他准会毫不犹豫的一把掐死这个女人,她这条舌头简直比刚才的蓝花巨蛇还要毒!
她脸上的面纱早在刚才的滚动中脱落,映入他眼帘的是她那张涂得厚厚胭脂水粉的脸,嘴角边都是紫黑色的血,长发散乱,沾着泥土草屑,看上去又脏又丑。
沈凝不去理会楚少阳那愤怒的要吃人般的眼神,站起来走向那株钉死了一条巨蛇的大树,细细寻找起来。
虽然她吸出了楚少阳的毒血,但毒性已经侵入了他的身体血液,如果没有解毒的药物,他必死无疑!
但凡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可她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由皱起眉头,忽然发现在树干上竟然长着的一朵朵灰白色的蘑菇,眼前顿时一亮。
莫非这灰白蘑菇就是解蛇毒的灵药?
她也不管是或不是,摘了几颗蘑菇回到楚少阳身边,直接塞进他的嘴巴里。
“吃下去!”
“……唔唔唔!”我不吃!
楚少阳用力咬紧牙关,眼中如要冒出火来,愤怒地瞪着沈凝。
这丑女人当他是什么?兔子吗?居然给他吃生的蘑菇!
兔子也不吃蘑菇!更何况他最讨厌的就是蘑菇!
“你不吃?不吃也得吃!”沈凝居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肌肉僵硬,牙关咬得不紧,她捏着他的下巴,将蘑菇一个个塞进他的嘴巴。
楚少阳的两边腮帮子鼓了起来,嘴里满满的都是生蘑菇,气得他肺都要炸了。
“瞪我干嘛,赶紧咽下去,这蘑菇可能就是蛇毒的解药,你不吃,就会死!”
沈凝本来不想解释,可一低头,看到他瞪着眼鼓着嘴的样子,活像只生气的癞蛤蟆,心情突然就变得大好。
原来她是为了救自己!
楚少阳眼中的怒火稍稍熄灭,可是很快就重新燃烧起来。
这该死的女人,塞了自己一嘴巴的蘑菇,让他怎么咽?他连咀嚼的力气也没有……
“喂,你为什么还不吃?不会是死了吧?”
沈凝等了一会儿,看到他还是保持那个瞪眼鼓腮的动作,纳闷地戳了戳他的腮帮子,发现他的皮肤还是温热有弹性的,没死。
“……唔唔唔唔!”你才死了!
楚少阳心中怒骂。
“噢,我明白了,你没办法嚼啊!”沈凝拍拍额头,恍然大悟。
她把蘑菇一个一个又从他的嘴里挖了出来。
“算了,看在你刚才救我的份上,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本姑娘嚼碎了喂你好了。”
她嫌弃从他嘴里挖出来的蘑菇沾了他的口水,又去采了些新蘑菇,放在嘴里嚼碎了,又去马背上取了水囊回来。
“楚少阳,这些蘑菇可能会解毒,也可能有剧毒,你不吃就死,吃了的话……可能也会死。”沈凝嘴里全是蘑菇渣,含糊不清的道。
他一听,气得差点又要爆了。
你他娘的说的是不是废话!
等等!
她要喂他?不会要嘴对嘴的喂吧?
他看到她慢慢凑近来的脸,眼睛恐惧的瞪得大大的。
老子宁可去死!
他愤怒地叫嚣。
“想你的美事!”沈凝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把嘴里的蘑菇渣吐在手上,用力呸了一声,“本姑娘嫌你脏!”
她捏住他的下巴,把蘑菇渣一骨脑塞进他的嘴里,拿起水袋连灌他了好几口水。
“咳咳咳!”
楚少阳被水呛住了,开始剧烈的咳起来。
他的眼珠突起,脸孔涨得通红,两眼瞬都不瞬地瞪着沈凝。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敢把她嚼过的东西喂给他?还嫌他脏?
一想到自己刚才咽到肚子里的东西是从她的嘴里嚼过了又吐出来的,他的喉头就是一阵作呕。
“……呕呕呕!”好想吐!
“……你还要?”沈凝似乎又听懂了,她吧嗒了一下嘴巴,“这生蘑菇什么味道也没有,不过你既然爱吃,本姑娘就再多喂你一点。”
她这次采了一大把蘑菇,全都塞进嘴里咀嚼起来,然后吐出来一大堆蘑菇渣。
楚少阳瞪着她手心中的蘑菇渣,用力咬紧了牙齿。
不能吃!说什么也不能吃!
沈凝完全忽视他抗拒的眼神,掰开他的下巴,把蘑菇渣塞满了他的嘴巴,然后又是一袋水灌了下去。
“咳咳咳!”楚少阳这次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如果他能行动,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弄死她!
沈凝这次真的是误打误撞,灰白蘑菇果然是蛇毒的解药。
楚少阳开始觉得僵硬麻木的四肢慢慢地有了点知觉,但也仅仅是有知觉,他想要动根小手指,都是千难万难。
但他心里明白,他的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不过他对沈凝没有半点感激!
一想起她喂给自己的蘑菇里面混合了她的口水,他就又羞又怒,两只眼睛恨不得在沈凝的脸上戳出个窟窿来。
“瞧你这一脸嫌弃的表情,是不是觉得吃了本王妃的口水觉得很不爽啊?”
沈凝抱膝坐在他身边,笑吟吟地打量着他,将他的恼羞成怒尽收眼底,而且很快读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
“……”楚少阳的脸紫涨得像个茄子。
这个丑女人能不能别提“口水”这两个字!
“怎么,你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沈凝眨眨眼,再一次猜中他的心事。
“……”楚少阳抿紧了嘴唇,眼神用力转向一旁,看都不看她。
“唔,你当然不想让人知道,好,我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楚少阳的目光又转了回来,狐疑地盯着她。
“我要赢!”沈凝挑了挑眉梢,一字字地道。
“唔唔!”做梦!
他怒视她。
“嘻嘻,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现在是我说了算。”
沈凝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走到玉花聪的旁边,马屁股上搭着累累猎物,她毫不客气地全都取了下来。
楚少阳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
“啧啧,果然是箭无虚发,不愧是人人称赞的神箭之王。”沈凝笑着夸赞他,可楚少阳听在耳朵里,却变得满满的全是讽刺。
然后他看到沈凝一下子拔掉了一只羚羊身上的白翎箭,再把刻着“凝”字的金翎箭插了进去,他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唔唔唔唔唔!”你要干什么!
他恼怒欲狂,天底下还有这么无耻的女人吗?居然想出这种偷梁换柱的法子!
她竟敢当着他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将他的猎物据为己有!
“我要干什么?当然是在打猎啊,难道你的眼珠子长着是喘气的?”沈凝气死人不偿命的笑道。
最可气的是,她每拔掉一根白翎箭,插上她的金翎箭时,都会先斜睨楚少阳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上一句。
“一只。”
“三只!”
“五只!”
“全是我射中的!”
楚少阳的肺都炸了,可他偏偏动弹不得,浑身上下连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除了干瞪眼,他还是只能干瞪眼。
沈凝把一大堆插着金翎箭的猎物放到了枣红马的背上,当然,她也给楚少阳留下了几只不起眼的山鸡和兔子。
否则有着神射王称号的堂堂王爷连一只猎物也打不到,反而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沈凝再次举起了短刀,刀光霍霍,在楚少阳的两边脸颊磨了磨。
她好整以瑕地笑道:“是不是很生气?唔,生气会让你的血液流动加速,你体内余毒未清,生气对你有损无益。不就是输给我一匹马吗?你不会小气得连匹马也舍不得吧?”
她心情大好,不过看到楚少阳被她气得两眼翻白,出气多入气少,倒担心真的把他给气死了。
毕竟刚才是他救了她,于是适可而止的闭上了嘴巴。
她见他的伤臂还在流血,于是挥刀割下了一片他的衣襟,替他把手臂上的伤口包扎起来,牢牢系紧。
“好了,这样你就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了。”她拍拍手道。
楚少阳的眉毛跳了一下,她还在咒他死!
这丑女人能不能闭上嘴巴!
他把眼睛闭得紧紧的,看都不看他,鼻孔里重重地喷着粗气。
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永远不会感激她!
“唔,时辰不早,该回去了。”沈凝抬起头看了看从树叶的缝隙中透下来的光线,估摸了一下时间。
算起来他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她吃力地把他扶起来,几乎是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了马背,像个破布袋一样搭在玉花聪上。
“重死了!你怎么比猪还沉!”她擦了一把额头上滴下来的汗,没好气地抱怨道。
“……唔唔唔唔唔唔唔!”你敢骂本王是猪!
楚少阳想动动嘴巴,发现舌头还是像木头一样,全无知觉。
他的腹部贴在硬硬的马鞍上,头低臀高,血液倒流,只觉得头晕目眩,就算是想说话他也说不出来。
沈凝翻身上了枣红马,一只手牵着玉花聪的缰绳,辨认了一下方向,顺手在楚少阳高高翘起的臀部抽了一记马鞭,喝道:“跟我走!”
她、她、她居然还敢打他的屁股!
楚少阳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珠子突出,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唔唔唔唔唔唔唔!”老子一定要弄死你!
沈凝牵着玉花聪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穿行。
林子里没有道路。
楚少阳年年都来此狩猎,但这片山林如此广袤,就连他都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距离猎场中心有多远。
可是沈凝辨别方向的时候没有半点迟疑,熟悉得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穿出了山林,远远地看到前方旌旗招展,笑语喧哗。
许多狩猎归来的少年们正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炫耀着自己的箭术和猎物。
沈凝牵着玉花聪驰近了猎场。
“看!定远王妃回来了!”
“她旁边的马背上好像驮着一个大家伙,说不定是头大野猪!”
“咦?那不是大野猪,倒像是定远王!”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声音一字不漏地全都飘进了楚少阳的耳朵里。
楚少阳又羞又臊。
以前每次狩猎他都是骑着玉花聪,满载着猎物意气风发的归来,赢得众人的一片交口赞誉,可今天居然被人当成了野猪一样驮在了马背上带回猎场。
他所有的脸都丢尽了!
他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去。
沈凝!老子恨死你了!
“凝儿,你们怎么才回来?楚少阳那臭小子呢?啊,少阳他、他怎么了?”
长公主骑着白马分开众少年,从人群中迎了上来。
她虽然恼怒楚少阳负心薄幸,但他毕竟是她的亲侄子,血脉连心,见楚少阳一动不动地搭在马背上,顿时一脸的忧急担心。
“唔,他在林子里被蛇咬了,中了蛇毒,虽然我找到一些蘑菇给他吃了,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毒,不过他还是动弹不得,长公主赶紧找太医来给他诊治一番才好。”沈凝脸不红心不乱的说道。
她这番话说的一个字也不假,不过楚少阳听了,更是怒发欲狂。
要不是为了救你这个丑八怪,老子怎么会被蛇咬!
楚少阳被人抬到了帐篷里,随行的太医很快赶来给他把脉,然后开了一剂清除余毒的药方。
他服药之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医,他没什么大碍吧?”长公主站在床前,神色忧然地看着他。
“回长公主,王爷身体强健,那蛇毒虽然厉害,但王妃及时喂王爷服下了对症的解毒之物,毒性已经被驱走了大半,再服了微臣的这剂药,等王爷睡醒之后,他体内的余毒就会全清,只是为了王爷的身体着想,微臣建议最好还是卧床休息两日为好。”
那太医恭恭敬敬的答道,顺便不着痕迹的吹嘘了一下自己的医术。
“好,有劳太医,下去领赏吧。”长公主提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打发了太医出去。
她听得楚少阳性命无恙,对他的怒气又生,狠狠地瞪了床上昏睡过去的楚少阳一眼,回头握住沈凝的手。
“凝儿,多亏你救了这臭小子的命,否则他早就见阎王爷去了,等他醒过来,我一定狠狠地训斥他,他要是再不好好待你,本公主就告诉皇兄,让他休掉那个妾室,然后再罚他永远不得娶妾,让他今后只认你一人为妻!”
沈凝吓了一跳,双手连摇。
长公主的这番美意,她是万万受之不起,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困在楚少阳的身边。
“怎么,你不愿意?”长公主露出不解之色。
“嗯,我不愿意。”沈凝轻咳一声,正色说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希望他一心一意待你好?只要他休了那个妾,他就只有你一个正室王妃,加上你救了他,他一定会好好对你的,这臭小子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他……”
沈凝神情坚决,摇了摇头:“长公主有所不知,他和侧妃沈氏情投意合,他待她比眼珠子还重要,如果皇上真的下旨让他休妾,他会恨我入骨,又岂会好好待我?更何况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当初你……”长公主欲言又止。
“当初是我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他,现在他既然有了心爱的女人,对我弃若敝履,我沈凝也是有骨气的人,他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他,如果长公主真的想帮凝儿,我想求长公主一件事。”沈凝定定地看着长公主。
“好!说得好,凝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咱们女人,凭什么要向他们男人低三下四的企求!”长公主扬起了眉梢,赞叹地拍着她的肩膀,爽快地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只要本公主能帮得到的,本公主一定帮你完成心愿!”
沈凝的这番话大合她的胃口,不由她不把沈凝引为知己。
叶廷轩一直站在旁边不出声,看向长公主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光彩,然后微微颔首。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沈凝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床上的楚少阳脸上,两条俊秀的眉毛轻轻一皱。
这位定远王爷,似乎不像是那么冷酷无情之人哪,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凝儿想求长公主的是,我想和楚少阳和离,请长公主找个机会带凝儿进宫,面见皇上,凝儿要向皇上讨旨,休夫!”
沈凝目光坚定,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口。
“你说什么?你要和离?还要休夫?”长公主大吃一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凝。
她看到沈凝那坚毅的神情,知道她不是在说笑,她是认真的!
“可是凝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提出和离,或许皇上会答允,但是休夫?在我西楚国还从来没有这个先例,他虽然待你不好,但你想要休夫,却想也休想。你休他就等于是休了皇家的颜面,我皇兄是绝对不会答允的。”她叹了口气道。
她这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如果刚才这话是别人说的,她早就勃然大怒。
但她是真心喜欢沈凝,所以才会对她说出这般推心置腹的话来。
沈凝心中感激,点点头道:“多谢长公主提醒凝儿,既然如此,那就和离好了。长公主可以带我进宫面君吗?”她眼中闪着期翼的光。
她知道楚少阳是绝对不会带她入宫的,这件事只有长公主才能帮她。
而她相信,她有把握说服皇帝答应她的请求。
虽然她和那个皇帝素未谋面,却听说了他的不少事情。
比如她和楚少阳的婚事,就是皇帝亲口下的圣旨许的婚。
原因则是因为她的原身爱上了楚少阳,非他不嫁,沈大将军心疼爱女,亲自入宫面见皇帝,求来了一道赐婚的御旨。
这说明皇帝看重她父亲,所以遂了她的心愿。
那么皇帝能为了沈大将军而许婚,应该也会为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许了她和离。
长公主沉吟了一下:“这件事非同儿戏,凝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咱们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一旦和离,你可就是嫁过人的女子,以后恐怕……很难会遇到合意的人。其实,楚少阳这小子也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家伙,如果他肯回心转意,我还是希望你能和他重归于好。”
沈凝的目光对着长公主旁边一言不发的叶廷轩瞬了瞬,淡淡笑道:“凝儿斗胆,想问长公主一句话,要是有朝一日叶附马娶妾室进门,您会如何?如果他后悔了,回心转意了,您还会和他重归于好吗?”
“当然不会!”长公主冲口而出,凤眼含威地瞪了叶廷轩一眼,“他要是敢娶妾室,本公主立刻休了他!”
叶廷轩脸上微微一红,眉宇间闪过一丝薄怒。
“咳咳!”沈凝赶紧对长公主努努嘴。
长公主这才意识到失言,马上又道:“当然,廷轩不会负我,他是绝对不会娶妾的,本公主何其有幸,能够遇到像他这样一心一意待本公主之人。”
她这一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沈凝忍不住暗暗好笑。
叶廷轩哼了一声,凑到长公主耳边低声道:“下次再这样口无遮拦,本驸马也休了你。”
这句话低得只有长公主才能听到。
他这话说得可算是大逆不道,长公主却不但不生气,反而甜甜的像吃了一勺蜜,她喜欢的男人就该这样,绝对不因为她长公主的身份就对她唯命是从,假以辞色。
“咳咳!”
沈凝看着长公主和叶廷轩两个人眉目含情、蜜里调油的模样,既为两人情投意合感到高兴,也忍不住提醒一下长公主,眼前还有自己这个外人。
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英气勃勃的脸上居然飘上了一抹红晕,让她增添了几分妩媚的味道。
“凝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本公主当然会想办法成全你的心意。”
她的脸上还是有一些惋惜,瞪着床上的楚少阳道:“都是这小子有眼无珠,辜负了你这样的好姑娘!”
楚少阳双眼紧闭,眉梢却几不可察的微微一动,只是人依然沉睡未醒。
长公主想了想,对沈凝道:“你要进宫这事并不为难,每年的四月初十,宫中都会举办一场赏花盛宴,邀请亲贵大臣们及家眷入宫赏花,今年本公主会下一道旨意,让楚少阳带你进宫赴宴,谅这小子也不敢不从,到时候你见到皇上,再相机行事,本公主会在旁边为你助言,定会让你心愿得偿!”
沈凝顿时心花怒放,盈盈下拜道:“多谢长公主成全。”
“你先不忙谢本公主,还有几天时间,希望你再考虑清楚,毕竟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长公主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惋惜。
沈凝笑了笑,转移话题:“长公主,不知道今年的狩猎大会由谁拔得头筹?凝儿想知道,是我打回来的猎物多呢,还是他的多?”
她对着楚少阳笑着瞟了一眼。
她要趁着对方还不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板上钉钉,让他醒了以后也百口莫辩。
“亏得你提醒,本公主倒忘了这件要事,走,咱们一起出去瞧瞧,本公主猜,一定是你赢!哈哈,哈哈哈!”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长笑声中,出了帐篷。
叶廷轩对着楚少阳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也跟着离开。
帐篷里,熟睡中的楚少阳双手慢慢地,一点点握成了拳。
这次春狩的比赛结果,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
拔得头筹射得猎物最多的,居然不是有着神箭手之称的定远王,而是落在了新科武状元的头上。
那武状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获得了这项殊荣。
另外还有一件爆掉众人眼球的是,清点猎物的结果,定远王妃所打到的猎物数量,竟然远远地超过了定远王!
这就意味着众人打的那个赌,输了!
众人在赌场押的注,也全都输了个精光!
*
“大小姐,奴婢……奴婢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的银票!”
小如看到夏荷从赌场赢回来的银票,满满地堆了一桌子的时候,差点尖叫出声。
她做梦也想不到,四千两银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四万两!
“是啊,有钱了,等咱们离开这里之后,就拿这笔钱去买一所大宅院,再请几个丫鬟婆子,咱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沈凝一想到赏花宴会过后,她就可以离开这所牢笼,心情就像外面的天空一样美好。
“离开这里?”小如吃惊道:“大小姐,你是说,咱们要离开王府了吗?”
“是啊。”沈凝笑眯眯道:“怎么,你舍不得吗?”
小如摇了摇头:“奴婢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不管大小姐你走到哪里,奴婢都跟定你了,不管大小姐你做了什么决定,奴婢都支持你!”
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一起对着沈凝跪了下来:“王妃娘娘,您要是离开这里,求娘娘带奴婢们一起走吧。”
沈凝微微低头看着两人:“怎么?你们想跟我离开?不是我不想带你们走,只是你们是定远王府的人,我就算是想带你们走,也无能为力。”
两名丫鬟哀求道:“王妃娘娘,您要是走了,这王府里一定没有奴婢们的容身之地,那侧妃沈氏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恳请娘娘大发慈悲,救奴婢们一救。”
闻言,沈凝不由得动容。
她想起沈碧云睚眦必较的狠毒性子,自己离开之后,她定会拿这两个丫头出气,说不定会折磨得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两丫头自从跟在她身边之后,倒也说得上忠心耿耿,办事得利,她出府之后,也需要这样忠诚信勇的人为己做事。
“这件事我心中有数,只是你们要先保守秘密,不得对外说一个字,能做得到吗?”她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丫头。
“奴婢们能做到,请王妃娘娘放心,奴婢们要是泄露出去,就请娘娘拔了我二人的舌头。”
春桃和夏荷仰起脸来,斩钉截铁地道。
“好,你们先起来。”
两名丫鬟顿时面露喜色,对着沈凝又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
她们都知道沈凝既然这样说,那就是答应带她们离开。
“对了,夏荷,你去打听一下,楚少阳的毒是不是解了?他有没有醒过来?还有,黑护卫呢?”
她自觉在山林里捉弄楚少阳捉弄得实在太狠了点,恐怕楚少阳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就会来找自己算账,还是赶紧找墨川来护卫才是正理。
夏荷答道:“奴婢们一整天都没有见过黑护卫,不过奴婢已经听说,王爷回府之后不久就醒了过来,现在正在醉花阁那儿养伤,侧妃沈氏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这个墨川,总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不在!还说什么保护她,不让她掉一根头发!
男人说话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沈凝气得直咬牙:“知道了,你们帮我烧水,我要沐浴。”
她被楚少阳拉下马,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头上身上全都沾满了泥污草屑,难受得紧,迫不及待地想洗个澡。
泡在热气蒸腾的木桶里,她惬意的长舒了一口气,一头乌云般的墨发在水中飘荡,盈满了她雪白的肩膀。
她把小如等三个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独自坐在浴桶里,头向后仰,从水中捞起一块丝帕,覆在脸上,双目闭起,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只是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山林中的那一幕。
楚少阳弯弓搭箭,眼露寒光,“咻”的一声,利箭破空!
可是目标居然不是她,是她身后大树上的巨蛇!
他那一箭不但没有杀她,反而救了她!
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恨她入骨,恨不得她死吗?
如果她死了,他心爱的沈碧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正妃,而且当时那种情况,就算他不出手,她也会被毒蛇咬死。
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明明可以让她自生自灭,可是他却出乎意料之外地救了她!
房间里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沈凝的身后,一双眼睛透出冷厉的光芒,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后背。
热气蒸腾,白雾迷漫,她香肩微露,乌发如云,脸上罩了一块帕子,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楚少阳,你为什么要救我?”沈凝闭着眼睛,轻声自语。
“呵!本王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救你!”
一个冷酷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背后响了起来,紧接着,她觉得喉咙一紧,一只手掌紧紧地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沈凝,本王后悔了,现在,本王要你去死!”
他抓住她脖子的手一用力,她的头就被按进了水里,大量的热水往她的鼻子嘴巴灌了进去。
“咕噜,咕噜!”一个又一个的水泡不停地浮上水面。
她拼命挣扎,可她的那点力气对他而言,有如蚂蚁撼树,他用力按住她,把她的头更深地推进水中。
她的肺都快憋炸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四肢开始无力。
要死了么?她这是要死了么?
沈凝的嘴角微微苦笑,早知道,她就不该好心去救他!
楚少阳,她一直知道他是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可她却傻傻的做了一次东郭先生,所以她活该被狼吃掉!
她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
楚少阳脸上带着浓重的恨意,目光冰冷残酷,没有半分感情。
他一心一意地要她死!
可是看到她的生命在他的手下一点点的流失,看到她浸在水中的身体不再挣扎,他的胸腔忽然产生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罗小西说求月票~~~小西今天多更新了一章哦~~~请亲爱的朋友们继续支持,明天见,么么哒!
这一刻,楚少阳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水下挣扎的自己,那个绝望无助的自己。
要杀了她么?真的要她死在自己手上么?
或许她真的该死,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下不去手!
“沈凝,你想要和本王和离,你想都别想!本王不杀你!本王要一直折磨你,本王让你以后每一天过得都生不如死!”
他忽然撤回手来,冷冷地丢下一句,看都没看浴桶里的沈凝一眼,头也不回地跃窗而走。
“呼!”沈凝猛地探头出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吸得太猛,以至于用力地咳嗽起来。
她喘了几口气,环顾四周,发现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看到窗户尚在微微摆动,她几乎会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楚少阳!”她咬了咬牙,*地从水里爬出来,飞快地穿上衣服,裹紧了身体。
一想到刚才那一幕,她就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如果不是他最后关头松开了手,那她现在就变成了一具泡在浴桶里的死尸了!
可是,他明明恨极了她,为什么还是没有杀她?
她忽然想起他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恍然大悟。
是了,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猫捉到了老鼠,是舍不得马上就弄死的,总是要折磨够了之后,再一口把老鼠吃掉。
他是猫,她是鼠,他要是不玩得痛快了,怎么舍得让她就这样去死?
“很好,楚少阳,你想折磨我,我就和你斗到底,不死不休!”她用力的磨了磨牙,露出坚韧不屈的目光。
尚未走远的楚少阳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掠过一抹悸动,脚步竟然顿了一顿。
他很快就加紧脚步,走得人影不见。
*
回到醉花阁,沈碧云听到他的脚步声,急忙迎了出来,一脸担心地扶住他,柔声埋怨道:“王爷,臣妾不过就是打了个盹儿,睁眼您就不见了,太医说要您卧床两日,您怎么出去了?要是再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她忽然发现他胸前的衣襟湿漉漉的,上面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味道很是熟悉,心中蓦然闪过一个人影,脸色不由得变得苍白起来。
楚少阳马上发现了她异样的脸色,搂住她道:“云儿,怎么了?不舒服么?”
沈碧云顺水推舟地嗯了一声,皱起眉头道:“肚子不舒服。”
“太医,快传太医!”楚少阳果然一脸的紧张,二话不说把她横抱起来,大步往房间里走去。
“王爷,不用这么紧张,云儿没事。”沈碧云心里甜甜的,她从楚少阳的眼睛里看出来,他还是在乎她的。
“你的脸色都变了,怎么可能会没事!是本王今天让你担心了,害得你没有休息好,这才会身体不适,来人,快去传太医!”楚少阳暴躁地对外大吼一声。
他快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床上,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瓷器,那份珍视让沈碧云的心里又是满足又是得意。
“王爷,云儿真的没事,刚才是……”她脸上闪过一抹娇羞,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是他……他踢了云儿一脚。”
“他?什么他?”楚少阳有些神思不属,完全没听懂沈碧云说的是什么。
“王爷!”沈碧云娇嗔地斜了他一眼,“还有哪个他,是云儿肚子里的孩子,王爷您还没出生的儿子!”
“哦。”楚少阳神色顿时一松,抚着沈碧云的脸颊,柔声道:“本王最在意的是你,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沈碧云心头有些不快,她咬了咬嘴唇,本来她想借着刚才的话头把楚少阳的注意力引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上来,她想借着这个时机向楚少阳为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讨要一个世子的封号,可是他的神情却淡淡的,似乎有些漠不关心。
这也是他的孩子啊,为什么好像他在意的人只是她?而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碧云有些不解,她仰起脸来,看着眼前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忽然就释然了。
他肯定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有了孩子,他根本还没想过自己就要当父亲了。
假以时日,他一定会爱上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她有信心!
“王爷,您今晚……能留下来陪云儿吗?”她眉眼含春,笑盈盈地睨着他。
“当然,以后本王会天天陪着你,永远也不离开你。”楚少阳抱着她娇软的身体,抚了抚她的一头长发,神情温柔地凝望着她。
橘红色的烛光下,她薄施粉黛的脸庞晶莹如玉,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在怀,而且又是他刻骨铭心的心爱之人,要是说他毫不动情,那他就不是个男人了。
他想起太医曾经说过,她怀胎四月之后就可以同房,只要节制一些,是动不了胎气的。
他一直强忍着没有碰她,就是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不想再忍,身体里的血开始热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王爷,云儿好热。”沈碧云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要滴出水来,全身更像是没了骨头般偎在他的怀里,柔媚入骨的一笑:“你来帮云儿脱衣好不好?”
她明显察觉出他的异样,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期待。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如愿以偿。
“好。”楚少阳喉音沙哑,他的目光落在她嘴角的那朵笑容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低头,去亲吻他渴望已久的芳唇。
这才是他爱入至骨的姑娘!他期盼了八年才娶到的姑娘!他等了她整整八年!
终于盼到了和她同床共枕的这一天!
他的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快得几乎要跳出了腔子。
离她越近,鼻息之间愈是粉香脂浓,这是属于沈碧云的香气。
可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另一股极淡极清幽的甜香,那是另一个女人身上的味道。
他蓦然一惊,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张芙蓉秀面,两眼微闭,红唇轻翘,脸颊上一片羞红和期盼。
她很美!
美得足以让天下所有的男人为之心动,就连他也不例外。
可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的,却是另一张脸!
那张脸很丑,脸上永远涂着又红又白的胭脂和水粉,丑得活像是戏台上的小丑,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光芒却是明亮的,不屈的,倔强的!
他闭了闭眼睛,可那张丑脸依然在他的眼前,她的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泥土草屑,嘴角边是一抹紫黑色的污血,又脏又丑,让人不忍直视。
可他就算闭上了眼睛,也忘不掉那张脸!
怎么了?他这是怎么了?
楚少阳忽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本来已经要爆发的热血瞬间变得冷却。
眼前的脸娇美如花,可是却再也激不起他的半点热情。
“王爷,你怎么了?”沈碧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热吻亲上她的唇,她忍不住失望地睁开了眼睛,迷惘地看着他。
“没什么。”楚少阳脸上一片平静淡和,看不出丝毫异样,搂着她的肩说道:“太医说过,本王的毒刚刚才解,不能情绪激动,否则会余毒不清。咱们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沈碧云顿时后悔万分:“王爷,都是云儿不好,你好好休息,云儿帮你按摩一下可好?”
“嗯。”楚少阳闭上了眼睛。
她纤纤素手轻轻在他的额角上揉按着,力度不大不小,十分舒适,他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沈碧云凝望着他那张俊美出众的脸,越瞧越是心爱,她情不自禁地慢慢靠近,悄悄向他唇上吻去。
楚少阳忽然翻了个身,吓了她一跳,想起她刚才的举动,顿时羞红了脸。
一直等到沈碧云睡熟了,楚少阳才悄悄起身,趁着夜色离开了醉花阁。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小镜湖边,这里距离流云轩极近,他平时绝足不来,可今夜他心绪烦乱,似乎只有那一池湖水才能让他稍稍变得冷静下来。
在小镜湖边,他曾经一脚踢她落入,也曾经差一点就扼死了她,不过她都侥幸没死。
就连今晚,他明明有最好的机会杀了她,可他还是放过了她。
为什么!
不光她问为什么,就连他自己,也在心里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答案早就在他的心底,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想,不愿意承认,也不敢去面对!
原因只有一个……
楚少阳猛地收回目光。
他不敢去想心底的秘密,就像是这一池深黑色的湖水,让他根本不敢窥探。
有杀气!
他脖子后面的寒毛忽然根根站立,一股凛洌的杀机骤然袭来。
楚少阳心中大骇,这杀气来得太快太迅速,等到他察觉的时候,居然已经是近在咫尺!
以他这等武功,居然被人欺近身旁才发现,可想而知,对方的武功要比他高出至少一筹。
一定是他!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黑衣人影,那人居然只用了一根柳枝就赢了自己的灵蛇软剑,武功之高简直是匪夷所思。
在这危急之时,他不瑕细思,足尖一点,向前飞出,有如白鹤般斜斜的滑过平静的湖面,这一招轻功名为“寒塘鹤影”,是他家传绝学,举世无双。
哪知道身后之人有如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紧随着他滑过湖面。
楚少阳再次感到后颈上的寒意,来不及回头,只觉得喉间一痛,已经被一只手掌抓住,姿势和他抓住沈凝时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
楚少阳看着一招就制住自己的这个黑衣神秘男子,心中又惊又怒。
他知道对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但他能够在一招之间就制住自己,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对自己的武功了若指掌,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这怎么可能!
“我说过,只要你再去欺辱于她,我不会放过你!你是不是当我说过的话,是放屁?”
墨川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半点表情,只有一双幽深的眸子散发出森寒的光芒,凛凛生威。
他握住楚少阳咽喉的五根手根慢慢地用力,收紧!
楚少阳喉间剧痛,登时透不过气来,他右掌一抬,正准备拍出,忽然胸口一麻,已经被墨川点了穴道,全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本王的家事!本王告诉你,她是本王的女人,不是你的!本王要她生她就生,要她死她就死,和你无关!”
楚少阳的脸皮紫涨,喉间剧痛,他明知道只要对方手上略一加劲,自己就会喉骨碎裂而死。
可是他心中只有愤怒,没有半点恐惧!
他两只眼珠突了出来,神情恐怖狰狞,恶狠狠地瞪着墨川,这一番话几乎是从他的喉间嘶吼出来,每个字都带着他的怒气和恨意。
“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墨川厉声喝道,楚少阳的硬气倒出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楚少阳狞笑道:“本王为什么要悔改!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本王!就算你是皇帝老子,你也没有资格管本王的家事!”
他虽然深恨墨川为沈凝出头,可是胸中对他那股说不出来的恨意却也淡了,因为就在刚才,他清楚的看到沈凝手臂上那殷红一点的守宫砂。
这说明她还是完璧之身,并没有和这个男人有什么苟且之事。
嗯,她能为他守身如玉,不愧是他楚少阳的女人!
可惜墨川看不出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否则早就几个大嘴巴扇上他那张自恋的脸了。
“你!很好,既然如此,你就自食其果吧。”墨川眼神冷厉,冷冰冰的说道。
他松开了扼紧楚少阳的手指。
楚少阳只觉得喉头一松,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只是还没等他呼吸几口,忽然觉得衣领一紧,已经被墨川像拎兔子一样拎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楚少阳愤怒的声音刚刚吼出,他已经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扑通”一声,他像块石头一样被墨川扔进了湖里。
冰冷的湖水迅速漫过他的头顶,八年前那一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
他喝了一肚子的水,就在他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他的头皮一紧,整个人又被人拎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流进肺里,说不出的舒服。
他贪婪的呼吸着。
“被淹死的滋味好不好受?”墨川冷冷的声音在他头上响着,还没等他说话,再次抓紧他的头,用力按进了湖水里。
再一次濒临死亡,楚少阳感觉肺都要憋炸了。
他心里把墨川的十八代祖宗通通骂了个遍,想不明白这个男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混蛋。
他知道对方不是想要他的命,只是想折磨他,让他也尝一尝沈凝受到的折磨。
该死!
他的头再一次被拉出水面。
他像个垂死的鱼一样瘫在岸上,肚皮高高鼓起,两眼翻白。
墨川解开他的穴道,他立刻翻身,大口大口的吐出肚子里的湖水。
“你服了么?”等楚少阳吐得差不多了,墨川又点住了他的穴道,抓起他*的头发,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他。
“你是哪根葱哪根蒜,凭什么要为她出头!本王告诉你,要不你就杀了本王,否则你今天加诸在本王身上的折磨,本王迟早有一天要加倍奉还给你!”
楚少阳两眼喷着怒火,恶狠狠地叫嚣。
“很好,有本事你就冲着我来,你去欺辱一个手无缚鸡的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楚少阳,你是不是男人!”墨川很少动怒,可今天他的胸膛几乎要炸了一般,莫名的怒火让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本王是不是男人,只有本王的女人才知道!”楚少阳狰狞的笑着,“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丑八怪?只可惜她是我楚少阳的女人,只要本王不放她,她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不妨告诉你,本王还没有碰过她,可你要是再敢招惹我,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她是如何在本王身下哭泣求饶!只要本王活着一天,她就永远是我楚少阳的女人!你想得到她,除非我死!”
他浑身上下*的滴着水,狼狈不堪,可是嘴里说出来的恶毒言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楚少阳!”墨川举起了右掌。
他知道楚少阳绝对是说到做到,要是自己再折磨他,这家伙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除非是……杀了他!
他咬咬牙,右掌缓缓地对着楚少阳的头顶按了下去。
楚少阳感觉到头顶上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重得他根本承受不起,压得他的颈骨发出咯咯声响,几乎要断裂一般。
可是他用力瞪大了双眼,瞪着墨川。
“杀吧,杀了本王,那个女人就是你的了!”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和平时那个风姿俊美的他判若两人。
墨川瞪着眼前这张几乎陌生的不认识的脸,他从这张脸上看到的只有疯狂的怒意,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恐惧。
他的心重重一震。
“你不怕死?”墨川的手掌距离楚少阳的头顶只有三寸,停住。
“要杀就杀,废话少说!”
墨川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目光渐渐了然。
“楚少阳,你真是个瞎子、白痴、蠢货!”他冷冷地讽刺道:“你敢做不敢当,你甚至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
楚少阳愤怒地咆哮:“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来教训本王!”
墨川慢慢地收回手掌,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悯。
“你手里握着一样珍宝,可你却毫不自知,等你失去的时候,你会追悔莫及!楚少阳,我不杀你,我等你看你后悔的那一天!”罗小西说谢谢朋友们的月票和打赏,小西今天会更章10章,先更新5章,还有5章晚上六点前一定奉上!
楚少阳咬紧了牙,嘶哑着声音道:“她算是个什么狗屁珍宝,本王根本就不稀罕她!可是本王的东西,就算不要,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墨川面具下的脸色铁青,他提起手掌,好几次想一掌拍死这个家伙,一了百了,却始终拍不下去。
楚少阳森然道:“要杀就赶紧动手,少婆婆妈妈!”。
“楚少阳,你简直无可救药!”墨川狠狠咬牙,收回手掌,转身就走。
“站住!”楚少阳在他身后冷喝:“你离开她!给本王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本王就不动她!”
墨川霍然回过头来,身形快如闪电,一把提起了楚少阳的衣领。
“你敢动她!”
楚少阳抬头狞笑:“本王有什么不敢的!你喜欢那女人是不是?你怕本王欺辱她是不是?好,只要你离开她,本王答应你,绝对不会动她一根手指!”
“楚少阳!你无耻!”墨川气血上冲,提起手掌,怒不可遏地扇了他两巴掌,打得他那张俊美的脸又红又紫。
“很好,这几巴掌本王记下了,如果你不杀我,本王就会让她尝尝这几巴掌是什么滋味!”
楚少阳口唇流血,肿得老高,可他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更恶毒。
他嘴上发着狠话,心里却暗暗猜测,这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来历神秘,武功高强,而且对他的武功招式了若指掌,他有一百个机会可以杀了他,可是他始终没有下手。
尤其是他说的话,竟然字字句句都在教训自己,而不是想要自己的性命。
他……究竟是谁!
他猜不透墨川的身份,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既然对方对他没有杀机,那他就有恃无恐,尤其是他抓住了对方的把柄,那个丑女人就是这黑衣男人最大的弱点!
墨川的眼中露出又是厌恶又是痛恨的神情,提起来的手掌停在空中,却再也没有落在他脸上。
“好,只要你发誓以后绝不碰她一根手指,我就走!”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楚少阳笑了。
他知道自己赢了。
他一字一字地发誓道:“我楚少阳说话算话,只要她安安份份做本王的王妃,本王绝对不会动她一根手指!”
要折磨那个女人,他何须动用武力?他有得是办法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楚少阳本来也不屑于对女人动手,如果不是他气疯了,他也做不出像今晚那样疯狂的事来。
“记住你发的誓!要是她受到一丁点伤害,我定当取你这颗项上人头!”
墨川话声未落,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融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余音袅袅,兀自回荡在楚少阳耳畔。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一颗小石子飞了过来,重重击在他身上。
楚少阳只觉得胸口一热,穴道已解。
他一下子委顿于地,全身大汗淋漓,刚才的凶狠和毒辣尽数不见,脸上神气又是颓然又是沮丧。
心中只是在想:这男人是谁!他究竟是谁!
带着粗茧的手指慢慢地摸上了她的肌肤,在她细嫩的脖颈处停了下来。
收紧!用力!
她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却始终挣扎不脱。
“放开我!放开我!”她想大叫,可是喉咙像是被塞住了,怎么也叫不出来。
那双手越来越是用力,她胸腔憋得发疼,却吸不进一口空气。
她奋力睁开双眼,却蓦然发现一双闪着凶光的眸子近在咫尺!
楚少阳!
他又来了,他想要杀了她!
他的身躯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胸口像压住了一块大石头,喉咙更是疼得要撕裂一般。
“楚少阳,禽兽,滚开!”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他的脸重重地挥出去一掌!
“啪!”清脆响亮。
楚少阳被打得愣住了。
“滚!”
沈凝怒叫一声,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她的身上全是冷汗,回想刚才的梦境,真实得如同刚刚发生一般。
她喘了两口气,发现右手手掌隐隐作痛,好像真的打了什么东西一记巴掌。
“小……小黑,怎……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凝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坐在床前的墨川。
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黑眸里闪动着她看不懂的光。
他那张清逸出尘的脸庞上,清清楚楚的有五根红红的手印。
“你……你的脸,被谁打了么?”沈凝怀疑自己还是在做梦。
以墨川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被人打脸?
墨川看着她,俊秀的眉梢轻轻一挑,淡淡道:“是啊,被人打了,被一个不只是说梦话,还在梦里动手的姑娘给打了。”
“……”沈凝的脸蓦然红了。
她一下子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打了某个人的脸,而这个倒霉的男人,就是墨川!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了……一个禽兽!”她咬了咬牙。
该死的楚少阳,他不只是在她洗澡的时候跑来想害死她,就连她做梦,他都不肯放过她!
“噩梦?”墨川的神色变得更加难懂。
饶是她能猜透所有人的心思,她也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简直就是微表情的克星!
“嗯,一个噩梦!”沈凝点点头,想起那可怖的梦境兀自心有余悸。
不过好在这个噩梦她很快就不会再做了,等她和楚少阳和离之后,她就跟他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也不见!
“你害怕吗?那个禽兽?”他忽然问,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关切,还有淡淡的担忧。
他知道她梦到的禽兽是什么。
刚才她做噩梦时的表情,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想过去安抚她,却被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说起来,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挨姑娘家的耳光。
“当然不怕!”沈凝扬了扬眉毛,“我在梦里给了他狠狠的一记巴掌!”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没想到打在了你的脸上,小黑,你不会生气吧?疼不疼?”
那一掌一定很用力,她看到他的脸都微微肿了起来。
“不疼。”
墨川展颜一笑,望着她的眼神幽幽的闪着光。
“我就是生天下人的气,也绝不会生你的气。”
声音低醇,像是醉人的美酒,让她不用喝就已经醺然薄醉。
沈凝的脸不由微微一红,避开他灼灼逼人的目光,轻声道:“想不到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也会说甜言蜜语。”
她面颊白皙,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垂满了肩背,显得她的脸格外娇小柔弱,那又长又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翕动,掩住了那两颗像水雾般的眸子。
墨川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他伸出手臂,手指触到了她肩头乌黑柔滑的发丝。
心中涌上一投冲动,他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可是……不行!
他还没有那个资格碰她!
她现在的身份是定远王妃,是那个混蛋楚少阳的女人!
如果他碰了她,那个混蛋不会放过她的。
墨川定了定神,缓缓收回手来,目光却依然停驻在她带着红晕的俏脸上。
他是来向她告别的。
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告而别?
他更做不到!
沈凝忽然抬起头来,她脸上的红晕消失了,鼓起了两腮,瞪着他。
怎么,她的样子像是在生气?
“你……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你……你知不知道那个混蛋干了什么?他冲进我的房里,差点把我活活淹死!那个时候你在哪里?我的贴身护卫!”她质问他。
她想起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想起整个胸腔都要憋炸了一般,她觉得又气愤,又委屈!
说好的要保护她不受半点伤害呢?说好的不让她掉一根头发呢?
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居然不在,不在,不在!
如果不是楚少阳抽了哪根筋放过了她,那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用力咬住嘴唇,把涌到眼眶中的热意逼了回去。
她才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泪!
他们所有的男人,一个都靠不住!
一个小白是这样,信誓旦旦的说在狩猎大会之前赶回来,可是他连个影子都不见!
这个墨川还是这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她居然信以为真!
在那个绝望的、濒临死亡的时刻,她是期盼过他的,她真的希望他会来救她。
可是没有!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她是真的动了怒,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胸脯一起一伏,像只愤怒的小兽。
她生墨川的气,也生楚少白的气,她更生的,是她自己的气!
她习惯了依靠自己,习惯了不对任何人寄予期盼,可她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期盼了墨川,依赖了墨川,可到头来,她才知道自己的期盼和依赖有多可笑!
果然是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是她妄想了,是她想要的太多!
想明白了,她忽然就不气了。
“我应该早点明白,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所以,墨川,你走吧,我不再需要你了。”
她脸上愤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声音也平平淡淡没有起伏。
是的,不需要了。
她已经彻底的想明白了,楚少**本就不会杀她!
墨川愣住了,清俊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显得他的瞳孔更深更黑。
她赶他走?
为什么!就因为他没有及时出现救她吗?难道她就可以把为他所做的一切、所说的话全都抹杀掉吗?
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
他本来的确要走的。
可他还没说出口,她反倒说了出来。
这种感觉让他的胸膛里像塞住了一大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
尤其是她的指责,就像鞭子一样重重地抽在他的心上!
他之所以没有及时出现,那是因为……
他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很用力,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和反抗,
“你生气了?因为我昨夜没有出现,是不是?所以你才要赶我走,是不是?”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直截了当的说道:“是。”
墨川的手指颤了颤,他的脸色更白了,眼珠更黑。
“其实……昨夜我一直都在。”墨川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本来不会解释,可是他受不了她那冰冷的眼神,那拒他千里之外的漠然,就像他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你在?”她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飘忽的微笑,却是讽刺的,那微笑比她的话更让他觉得刺痛。
“很好,你在,你在看着他把我的头按在水里,你在看着他要活活的淹死我,然后你一直在袖手旁观,真的很好,墨川你……”她越说越气,气得身体都发起抖来。
如果他没在,她还不会这么生气,可是他偏偏说他在!
“别再说了!”墨川忽然一把蒙上了她的嘴,阻住了她下面要出口的话。
她果然不再说了,她甚至闭上了眼睛,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如果她不是……她不会这么失望,不会这么生气,更不会说出这种尖刻的言语。
那是因为她在乎!
“我真的一直都在。”她听到墨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醇厚动听,却再也无法让她的心荡起半点波澜。
她不说,也不动,继续闭着眼睛不看他,由得他自说自话。
墨川看着她那张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脸,咬了咬牙。
“好,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没有出来救你,是因为我……我……我……”
后面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他的脸由苍白变得通红,额上的青筋直爆,十分困难地说了出来:“我看到你在更衣……沐浴,我……我就走开了一会儿,因为我怕再看下去会把持不住。我……我没想到楚少阳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
他本来不想告诉她,可是她受不了她这样冤枉他,指责他,拒绝他!
他受不了她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
他宁可告诉她真相,宁可让她把他当成一个登徒子,宁可让她痛痛快快地骂他,打他!
他也受不了她冤枉他!
他不是不想一直守在她身边,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不是一块木头!
原来……是这样!
沈凝脸一下子变红了,紧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看到了她在……洗澡,所以才避了开去。
他额头爆起的青筋和顺着额角淌下来的汗珠,还有他那又羞愧又尴尬的神情都表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心里对他深深的怒气和怨气,忽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的眼神清清亮亮,亮得能照见他的影子,但是她的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不生气了?不怪他了?
墨川忽然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羞愧和尴尬一扫而空。
他的神色变得泰然自若,气定神闲,那种从容掌握一切的气势逼人而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和她对视着,一字一句,像是许下郑重的诺言。
“我会负责。”
负责?
什么意思?
沈凝有些听不懂了,转了转眼珠,看到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她忽然就懂了。
原来他说的负责,是那个意思啊!
呵呵,还真的有意思!
她的脸再次微微涨红,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知道,他昨晚上一定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否则像他这样的男人,绝对不会说出“负责”这两个字。
这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最好的承诺!
她的心怦怦跳动,脸颊滚烫。
如果放在现代,这两个字代表的不正是求婚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负责?就因为他看到了她的身体,他就要娶她吗?
这是什么狗屁封建习俗规矩!
沈凝忽然就生起气来,刚才那股淡淡的羞涩和窃喜的心情不翼而飞。
“你……愿意吗?”
她抬起眼来,墨川正期待的看着她。
他在等她的回答。
他鼓足了勇气才承认了自己犯的错,对她许下了他这辈子唯一的承诺,在等她答案的时候,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看到她含着羞意地垂下头,看到她脸上浮起娇美的红晕,他觉得自己的心都不跳了。
她一定会同意,一定!
“不。”沈凝正视着他,清清楚楚的说道:“我不愿意。”
“为什么?”他重重一震,咬紧了牙根,握着她的手指不知不觉地用力。
“为什么?问得好,我正想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负责?是因为你看到了我……我洗澡的样子?”她目光炯炯地看他。
他沉默,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可他能给她的理由,也只有这个!
“呵呵。”看到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她不由得冷笑,果然让她猜中了,心中怒气又生。
“你当我沈凝是什么人!会因为一个男人看过我的身体就嫁给他吗?那你就看错人了!我要嫁,就要嫁这世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会疼我爱我宠我惜我,把我当成他心中的唯一!墨川,收起你的负责和承诺,我沈凝不稀罕!你走,你马上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她用力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拉过锦被,把自己兜头兜脑的全都盖住。罗小西说今天10章更新完毕,小西没有食言~~希望朋友们看的愉快!明天小西争取在上午10点更新。
沈凝气得全身发抖,牙齿紧紧咬住了被子,心里把墨川骂了个半死。
死小黑,你爱对谁负责就对谁负责,最好把你见过的所有洗澡的女人通通娶回来对她们负责,让她们烦也烦死你!
被子外面没有一点动静。
她知道,墨川一定是走掉了。
没有人会挨了她这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后还留在这里,尤其是像墨川这种骄傲的男人。
走了好,一了百了!
正好她欠他的不用还了,他要她做的事也不用做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见!
什么小黑,小白,全都滚他的蛋去吧!
她沈凝从今以后,不靠任何人,她只靠自己!
锦被里闷不透风,她一把掀开了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忽然,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墨川没有走!
他就站在床前,炯炯有神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她咬住了下唇,恨恨地捶了一下床。
该死的墨川,他在笑话她!
“你怎么还不走?难道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再赖在这儿也没有用,我清清楚楚的再告诉你一句,我不需要什么贴身护卫了!”她板起脸来,冷冰冰地说道。
墨川点点头,眼中的笑意消失了,他平淡地道:“我没有离开,只是想找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欠我的东西。”他凝视着她,慢吞吞地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沈凝马上明白了他要的是什么,顿时气红了脸,恶狠狠地瞪着他。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不要脸的男人吗?
他简直比那个混蛋楚少阳更让她鄙视!
“好,不就是一个吻吗?我现在就还给你!”她怒气冲冲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足站在他面前。
他双臂环胸,下巴抬高,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样子,只是垂下眼帘扫了她一眼。
“你低下头来,我够不到!”她气鼓鼓地道。
“够不到,踩这个。”他足尖一挑,勾过旁边的绣凳。
“好!”沈凝毫不犹豫地踩上了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闭,对着他的额头亲下去。
亲完拉倒,亲完走人!
她现在一眼也不想多看到他。
她的唇还没碰到他的额,忽然绣凳一歪,她立足不定,身子晃了晃,正好扑进了他张开双臂的怀抱里。
他的双臂慢慢用力,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答应过楚少阳,他不会碰她,可这是她自己扑进他怀里的,不算!
“你……你放开我!”她用力挣扎。
沈凝的头被他压在胸前,自然看不到他眼中露出来的狡黠的目光。
她闻到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洌气息,很好闻,就像他的人一样,会让她不知不觉的沉醉。
他的胸膛坚硬厚实,她几乎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怦怦怦,怦怦怦!
跳得飞快。
他激动什么,紧张什么,是因为他抱着她吗?难道他以前从来没有抱过别的姑娘吗?
沈凝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手臂上的肌肉僵硬,心头蓦然间浮起一丝淡淡的甜蜜。
可是很快,这丝甜蜜就被愤怒遮盖了。
这该死的墨川,他故意设下这个陷井来占她的便宜!
那凳子一定是他踢倒的,他就是想用这个法子来抱着她!
“墨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抱我就直接抱,何必玩这么多花样!”她挣不开她的怀抱,索性挑白了,臊臊他。
墨川的脸微微一红,没想到她这么直白。
心事被她说破,他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自若的表情。
“是,我是想抱抱你。”他坦然承认。
他敢做就敢说,不像楚少阳那个没勇气的懦夫。
“为什么?你不会是抱了我之后又想要对我负责吗?告诉你,我沈凝根本不稀罕,这都是什么狗屁规矩!你放开我!”她挣扎不脱,忽然低下头,对着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咬,心中却一阵恍然。
原来她生气是因为这个!
他唇边的笑意慢慢扩大,心中的喜悦像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翻滚。
他胳膊上的肌肉坚实有力,沈凝咬得牙都痛了,在他手臂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才恨恨地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
“墨川,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对我用武力!”
他忽然松开了手臂。
沈凝往后退了好几步,离得他远远的,好像他是一只吃人的老虎。
看到她那带着戒备和警觉的眼神,墨川的眸光闪了闪。
“我要走了。”他抬头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光微亮。
要是再不走,他就舍不得走了。
他不能留在这里,不能给楚少阳留下伤害她的理由。
这是他能保护她最好的方式!
墨川知道,楚少阳这个人就算是有千般不是,他却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就是一诺千金。
他既然发过誓,绝不碰她一根手指,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沈凝愣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病啊!
自己赶他走的时候他不走,还想方设计的占自己的便宜,占完了便宜,又连一句话都不交待,居然说要走?
“你走你走,你走了就永远也别在我面前出现!”
她气极了,嘴唇被她咬得发白,抓起一个枕头对着墨川兜头兜脑的砸过去。
墨川一把抓住她砸过来的枕头,还有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我走了,不过,我相信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会求着来见我的。”墨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手。
他反身跃出窗户,黑衣的下摆有如墨色的蝴蝶般,在晨光微熹中晃了晃,就消失了人影。
沈凝瞠目结舌。
他走了。
居然真的就这样毫不留恋的走了!
“我会求着见你?你做梦!”沈凝冲到窗前,把手中的枕头对着墨川消失的方向用力扔了出去。
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墨川,楚少白,楚少阳!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她恶狠狠地又骂了一句。
“全都滚你们的蛋去吧!”
墨川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楚少阳的耳朵里。
“给本王盯牢流云轩,不管有任何男人,只要敢踏足流云轩一步,马上来禀告本王!”
楚少阳叫来他精心培训出来的暗卫队长,厉声吩咐。
这一批暗卫精英本来是奉令守护醉花阁,保护沈碧云安全的,如今他气恼之下,全都调了出来去驻守在流云轩周围。
他要看看究竟还有什么人敢去打他女人的主意!
那暗卫队长领命下去,心中暗暗奇怪。
不都说王爷的心尖尖是侧妃娘娘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不得宠的王妃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楚少阳独自一人呆在桃花坞,好几天都没有去醉花阁探望沈碧云。
他心烦意乱,什么人都不想见,就连他的亲随小安子和心腹徐管家都被他拒之门外。
以前每当他心绪烦乱的时候,只要在桃花坞小住几日就会舒缓情绪,可这次却不灵了。
他越住越是心烦。
他想念沈碧云,可是他又绝足不去醉花阁。
因为他既想见她,又不敢见她。
他这是怎么了?
每次想见沈碧云的时候,他的眼前总会浮现出另一张脸,就是那张脸的主人搅得他心绪不宁,脾气暴躁。
有好几次,他都冲动地想拔出灵蛇软剑,冲进流云轩一剑结果了那个女人。
如果她死了,他就不会这么烦躁不安,他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去爱他心爱的女人,再也不会觉得无颜面对。
不过他一想到那神秘男人的威胁,他就恨恨地打消了那个念头。
“沈凝,本王不杀你!你想休了本王,还要跟本王和离?你做梦!本王会慢慢地折磨你,直到你向本王跪地求饶!”
楚少阳沉着脸,面无表情地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来。
笔锋缥缈,迅速在纸上勾勒着,一副水墨人像很快就跃然纸上。
既然见不到心爱的女人,他总可以画她的像聊以慰藉吧。
楚少阳盯着自己笔下墨迹未干的人像,不由得愣住了。
他画的是沈碧云没错,不过却是八年前把他从湖里救出来的那个七八岁的沈碧云。
那刻在他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副画面。
就是她浑身湿得像落汤鸡,湿漉漉的头发披垂了满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中的泪珠不停地滚落,拉着他的手叫他不要死。
八年后的她出落得很美。
她还赢得了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
身为男人,哪个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姑娘貌美如花?赢得众人的交口赞誉?
他当然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画面上的小姑娘,不知怎的,他的心中蓦然一动。
她长大了,变得更美了,可是他却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楚少阳再次提笔,袍袖拂动,泼墨挥毫。
他画得很快,画纸上一张少女清秀绝俗的脸庞渐渐露出眉目。
她乌发垂肩,素手执住一根桃花枝,回眸一笑。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他却记忆犹新,此时绘于纸上,越发觉得那少女眼波欲流,风韵天成。
楚少阳抛下了笔,双手按在案上,望着这两幅画面,默默的出神。
要说像,这只有两面之缘的少女倒更像是当年的沈碧云长大了之后的模样。
所以他在桃花树上第一眼见到那少女的时候,才会如此震惊,竟然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当年的小姑娘长大了!
可那少女究竟是谁?
她就像是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又像烟雾一样飘渺,他连她的影子还没摸到,她就再次消失不见。
而且一去无踪。
他再也没有得到那少女的一丝半点消息。
“小安子,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本王?”
楚少阳耳朵一动,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顿时冷声斥道。
门外小安子的声音惶恐地禀告:“请王爷恕罪,是侧妃娘娘来到园外,非要求见王爷,奴才阻拦不住,请王爷示下。”
“云儿?”
楚少阳心情复杂,有喜有忧,犹豫了一下便道:“让她进来吧。”
他瞄了一眼桌上的画像,顺手取了一张宣纸,盖在那不知名少女的像上。
要是让云儿见到,恐怕会因此吃醋,横生波折。
沈碧云提着一只食盒,款款走了进来,香风暗袭,对着楚少阳盈盈下拜。
她每次出现在楚少阳面前的时候,穿戴打扮得都十分得体,今天穿的是一条浅紫色留仙裙,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更增加了她几分出尘气质。
“王爷,您好几天没来看云儿了,云儿听说王爷您一直住在这里,身边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云儿担心您的身体,特意炖了一碗参汤给王爷您送来,云儿不是有意要坏了规矩,王爷您喝了参汤,云儿马上就走。”
沈碧云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体现了自己对他的关切,又显出她识大体的本份。
楚少阳听在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舒服。
他心中忽然起了歉疚之心,想起自己这几天因为心烦意乱一直没去看她,她却这般挂念自己,真是不该。
“云儿,怎么见了本王还低着头,可是不想看到本王吗?”他拉着沈碧云的手扶她起身,见她始终低垂着头,扶起她下巴抬起头来,顿时微微一惊。
只见那张总是精心修饰的很得体的芙蓉秀脸,今天竟然没有上妆,脸色苍白,眼角泪痕点点,只看得他心中一痛。
这样楚楚动人的她,远比平时娇美艳丽的她更能打动他的心。
“云儿,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可是身体不舒服了?小安子,快去传太医!”他马上对门外的小安子喝道。
沈碧云抓住他的手,强笑着摇摇头:“王爷,云儿身体很好,不用传太医,云儿就是太想念王爷了,所以这几天晚上一直难以安枕,今天看到王爷您平安无恙,云儿回去也能睡得香甜了。”
她轻轻挣开楚少阳的手,打开食盒,捧出一碗热腾腾的参汤,递到楚少阳面前。
楚少阳就算再没有胃口,也无法拒绝她的这片心意,当下微微一笑,就着她的手把一碗参汤喝了个底朝天,顺势在她的手上轻轻一吻。
“王爷,你……”沈碧云羞红了脸,忙不迭的缩回手来,手中的碗一个没拿住,掉了下去。
眼见就要摔在桌案上,楚少阳突然伸手,那碗便稳稳的落在他手里。
他笑着把碗放回食盒里。
“王爷,您的武功真好。”沈碧云眼中满满的全是钦佩和爱慕之意,眼角一扫,看见了那幅桌案上的那副肖像,抿唇笑道:“呀,王爷真是文武双全,云儿还从来不知道王爷还会画画儿呢。”
楚少阳揽着她腰,目光中蕴着得意之色,笑道:“云儿,你觉得本王画得如何?”
沈碧云细细地打量了画纸上的人物几眼,赞道:“王爷笔触如神,人物栩栩如生,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一般。”
她本来以为楚少阳画的会是自己,没想到却是画面上却是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小姑娘,顿时好生失望。
不过她掩饰的极好,楚少阳半点没察觉出来。
他兴致勃勃地和她一起欣赏着自己的画作,笑道:“云儿,瞧你当时哭的样子有多丑,你是不是做梦也想不到,八年之后,你会出落得像一朵最美丽的花?”
沈碧云的心“咚”的一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脸上的红晕迅速消失了。
她不知不觉握紧了拳,两眼死死地盯着那画卷上的小姑娘。
“云儿,云儿?”楚少阳连叫了她两声,她才愕然回过神来,对着楚少阳勉强笑了笑:“王爷,您好端端地怎么会画云儿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云儿真是丑也丑死了,要是让人看到这副画,岂不是会笑话云儿?不如把这副画送给云儿,让云儿好好保存,这是王爷亲手为云儿绘制的,云儿想独自欣赏,不给任何人瞧。”
楚少阳毫不犹豫地笑道:“好,你既然喜欢,拿去便是。”
“多谢王爷,云儿一定会把这幅画好好珍藏。”沈碧云笑着把画慢慢卷了起来,放在一旁。
她掠了一下云鬓,娇嗔道:“王爷,您画的一手好丹青,云儿想要向王爷讨一张画,就是不知道王爷愿意不愿意?”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本王愿不愿意?”楚少阳宠溺地摸了摸她的下巴,满脸笑容,显得他越发的俊朗出众。
他心情甚好,连日来的郁闷心烦忽然一扫而空,全都随着那碗参汤被他尽数喝下了肚中。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庸人自扰,自寻烦恼。
身边有这样的如花美眷相伴,自己居然会整日里牵肠挂肚地想着一个丑八怪,可不是傻了么!
“王爷,云儿想要您帮我画一张像,您愿意吗?”沈碧云笑盈盈的,眉眼如丝,含情脉脉,只看得楚少阳怦然心动。
“本王乐意之极!”
他笑着扯过一张纸来,却没留意露出了纸下面的画像,他看着那眼波盈盈的少女,回头又瞧了一眼沈碧云,觉得两个人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她……”沈碧云一眼看到那少女,神色大变,忍不住轻呼出声。罗小西说感谢朋友们的月票和打赏,小西能回报的就是继续努力万更,今天还会更新10章,先奉上5章,下午6点前再更5章,不是小西不一次更完,因为么有存稿,只能码多少更多少,请大家继续支持~么么哒~
“咦?你识得她?”楚少阳心中一动,回头看她。
沈碧云当然认识。
就算是她化成灰她也认识!
那画上巧笑嫣然的少女,不是沈凝,又是哪个!
她心里迅速闪过无数个疑问。
王爷怎么会画沈凝的肖像?听他的语气,好像并不知道这画上的人就是沈凝?
“这姑娘好美啊!”沈碧云一副惊艳的表情,抚着画上少女的发丝,啧啧称赞,忽然嗔道:“怪不得王爷一连几天不去醉花阁看望云儿,原来是另外有了美貌的心上人,云儿自知容貌丑陋,就不在这里碍王爷的眼了。”
她佯怒转身欲走,被楚少阳一把拉住。
“傻丫头,本王哪有什么美貌的心上人,本王最心爱的女人只有你一个。”楚少阳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道。
“那这画上的姑娘是谁?她长得这么美,王爷又亲笔为她做画,她还不是你的心上人么?”沈碧云不高兴地嘟起唇来。
“当然不是,本王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偶然见到,便随手画了下来,你既然误会本王,那本王烧了它便是。”
楚少阳浑不在意地拿起那幅画,晃起火折,将之付之一炬。
和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人比起来,这纸上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沈碧云这才转嗔为喜,伏在楚少阳的怀里,柔声道:“王爷,云儿真怕你心里有了另外一个女人,然后你就不喜欢云儿了,其实云儿不是吃这位姑娘的醋,云儿只是……只是……”她羞得几乎说不下去。
楚少阳笑着替她接下去道:“只是你太喜欢本王了,是不是?”
他大笑着将沈碧云抱了起来,走向一旁的软榻。
沈碧云芳心扑扑乱跳,娇嗔道:“王爷,你……不要……现在是白天……”她的脸羞得像一朵玫瑰花。
楚少阳将她放在榻上,笑吟吟地道:“本王当然知道是白天,只是云儿你是不是想多了?本王只是想让你躺在这里,好好地为你做一幅画,唔,就以‘海棠春睡’这四字为题作画,你觉得如何?”他语含逗弄。
沈碧云羞得拉过锦被连头蒙住,嗔道:“王爷取笑人家,云儿不理你了。”心头却忍不住一阵失望。
她一手支颐,一手放在膝上,姿态慵懒妩媚,望着专心作画的楚少阳,目光中却是若有所思。
她的心中只是想:王爷怎么会给沈凝那个贱女人画像?
他怎么会见到那贱人的脸?
一定是那贱人,她故意露出真容,想要勾引王爷,想要把她最心爱的男人从她身边夺走!
不行,她一想要赶在王爷发现她的脸之前,想个办法毁掉她那张脸!
或是,毁了她的人!
她忽然觉得力不从心。
兰香死了之后,在她身边没有一个得力可以信赖的人,在这王府里,除了自己,她谁都不信!
对了!
王府里的人不可信,但是她有娘亲!她相信娘亲一定可以帮她想出法子来对付沈凝那个贱女人的。
上次就是娘亲准备了一包好东西,还在那贱人的新婚之夜安排了一个掉包计,差点送那贱人去见了阎王爷。
这次只要娘亲肯出手,那个贱人绝对逃不过一死!
沈碧云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的笑了起来。
沈碧云回到醉花阁,便借口身子不适,迫不及待地派人去护国公府请母亲林氏前来探望。
林氏很快就来到她的醉花阁,母女二人在她的房里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下午体己话。
送林氏离开之后,沈碧云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回身笑吟吟地瞅了身边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一眼。
“乳娘,我娘亲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那妇人夫家姓陈,是沈碧云的乳母,对她们母女二人都是忠心耿耿,也是林氏这次特意带来王府服侍沈碧云的。
她恭恭敬敬地答道:“二小姐,老奴全都记住了,请二小姐放心,老奴一定尽心竭力的服侍二小姐,一定会让您心愿得偿!”
“很好,现在你就去一趟流云轩,说明儿我请姐姐去园子里乘舟游湖赏花,让姐姐务必赏光。”
“是,二小姐。”陈氏低头答应了,在一名小丫鬟的带领下,向着流云轩而去。
*
这几天沈凝过的颇为惬意。
楚少阳一直没有露面,当然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楚少白和墨川也再没有出现过,她更是落了个难得的清静。
她现在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四月初十宫中春宴的那一天,进宫面圣,然后请旨和离。
这日她正坐在院子里刚搭建不久的秋千架上荡秋千,看到小如嘟着嘴走了近来,一脸的不高兴。
“你这丫头的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她笑着打趣。
“没、没事。”小如摇摇头。
“快说,什么事!”
小如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大小姐,是醉花阁那边派人来求见您,奴婢让她在外面候着。大小姐,二小姐不管有什么事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沈碧云?
倒是好几天没她的什么消息了,她派人来见自己,定是又想出什么新花样了吧。
沈凝笑了笑,捏了捏小如的脸颊,笑道:“这话说的不错,不过我这几天正闲得发慌,正好陪她玩玩,你去请人进来吧。”
小如正要离开。
“等一等,沈碧云派来的人是谁?”
“大小姐,是咱们府里的陈氏,就是二小姐的乳娘。”小如噘了噘嘴,又气忿忿地补充道:“这个陈氏一肚子的坏心眼,二小姐吃她的奶长大,也跟着烂肠烂肚没长好心眼!”
“原来是她!”沈凝眸光一闪,从原主的记忆里搜了搜,便大致了解了陈氏的为人。
所谓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指的就是陈氏这种人。
但是表面上,她对原主总是笑眯眯的,笑里藏刀用来形容她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沈凝自言自语,然后笑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很好,小如,去请陈妈妈进来,态度一定要和善有礼,不许对陈妈妈使脸色,知道了吗?”
“大小姐,您一定要小心陈氏,以前她……”小如还要再说。
沈凝一摆手,笑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陈妈妈远来是客,我这个当主子的当然要好好的招待、招待她。”
小如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拍手笑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请陈妈妈进来。”
“嗯,好丫头。”沈凝满意地点点头。
她知道这陈氏甚是奸滑,比沈碧云和兰香加起来的心计还深,林氏能把她派到王府里来服侍沈碧云,目的肯定是要给自己上眼药。
不过她半点也不怕。
此时的沈凝,早已经不是彼时的沈凝了。
很快,陈氏就跟在小如的身后进了流云轩。
她一双眼睛骨溜溜地乱转,到了沈凝的面前,却是一副恭谨有礼的模样,给沈凝行了个福礼,并未下拜。
“老奴陈氏拜见大小姐。”她倚老卖老地说道,依然用着旧时的称谓。
她早就在醉花阁听林氏和沈碧云二人说了沈凝在王府的所作所为,只是她并不如何相信。
想当初在护国公府的时候,这大小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草包,被他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怎么可能一嫁到王府就变得厉害起来了?
所以一定是二小姐和兰香不中用。
她这次亲自来流云轩传讯,目的也是想一探沈凝的虚实。
沈凝坐在秋千架上,笑吟吟地和身边的夏荷说着话,眼角也没有扫向陈氏,便如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老奴陈氏,拜见大小姐!”
陈氏的腿都蹲酸了,见沈凝对自己视若无睹,心头有气,说话的声音便提高了一倍。
沈凝这次便听见了,她的眼珠一转,目光落在陈氏身上。
“来人,掌这奴才的嘴!”
“是,王妃娘娘!”夏荷立刻上前,一把揪住陈氏的发髻往后一拽,露出她那张徐娘半老的脸来。
小如二话不说,“啪啪”两记巴掌抽了上去。
她想起以前在护国公府的时候,这陈氏帮着林氏母女二人欺负大小姐的种种事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两巴掌打得格外用力。
陈氏立刻被打懵了,她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被打脸了!
“大小姐,老奴”
她话未说完,沈凝又冷冷地开口:“继续掌嘴!”
小如毫不客气地又是两记耳光抽过去。
真解气!
陈氏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刚进流云轩就连吃了四记大嘴巴,气得肺都要炸了。
“老奴不服,大小姐你”她想起王爷最宠爱的是吃她奶长大的二小姐,而不是眼前这个假威作福的大小姐,心中底气十足。
“继续打,打到这奴才懂规矩了为止。”
沈凝不紧不慢地端过春桃递过来的热茶,眼角向着陈氏微微一斜。
小如连着几记巴掌,打得陈氏口角流血,目中忍不住露出怨毒之色。
她突然福至心灵,赶紧换了称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口叫道:“王妃娘娘,老奴知错了,求王妃娘娘恕罪。”
沈凝低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哎呀,这不是陈妈妈?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可是被谁打了吗?快起来,小如,还不赶紧扶陈妈妈起身!陈妈妈可是咱们护国公府的人,谁敢打陈妈妈你,就等于是打咱们护国公府的脸面!陈妈妈,你告诉本王妃,究竟是什么人打的你?”
小如等三个丫鬟一听,都憋不住的想乐,好不容易才用力忍住。
陈氏的脸气得像紫茄子一样,可是她对沈凝的装傻充楞没有半点法子,只好硬生生地吞了这个哑巴亏。
她勉强笑道:“是老奴进府的时候不长眼,不小心撞在了柱子上,多谢王妃娘娘关心。”
“原来是撞在了柱子上,陈妈妈的眼神也太不好使了,今天运气好撞在柱子上,要是明天运气不好,说不定会撞到鬼,嘻嘻。”沈凝抿着唇吃吃的笑了起来。
陈氏大怒,可又敢怒不敢言,只好垂首答道:“王妃娘娘说笑了。”
心中却恶狠狠道:老娘撞到的就是你这只鬼!明天就叫你这贱人变成鬼!
“陈妈妈来找本王妃有什么事吗?”沈凝懒洋洋的睨了陈氏一眼。
“回王妃娘娘,老奴是奉了二小姐之命,请王妃娘娘明天乘舟游湖赏花,二小姐说和王妃娘娘多日不见,甚是想念,近日园中湖畔百花盛开,想和娘娘在花舫上饮酒小酌,叙叙姐妹之情。”
陈氏忍着两边脸颊的疼痛,龇牙咧嘴地说道。
“哦,妹妹想邀本王妃游湖赏花吗?难得妹妹有这个雅兴,当姐姐的自然不能辜负的妹妹的一番好意,陈妈妈,你回去和妹妹说,本王妃答应了,还会带美酒和小菜请妹妹一同品尝呢。”
沈凝笑吟吟地一摆手,吩咐小如:“去取十文大钱来赏给陈妈妈,让她老人家拿去瞧眼睛,可别真的撞上了鬼,那妹妹就要失去了一个忠心的奴才。”
陈氏的脸臊得通红,心中却是一凛,怎么大小姐现在的言语如此犀利,和以前相比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她微微抬头,从眼角缝里偷着向沈凝看去,却见沈凝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正笑微微地瞅着自己,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来。
“陈妈妈,咱们都是护国公府的人,用不着守王府里的这些规矩,你想看本王妃就大大方方的看。许久不见,你是不是也想瞧瞧本王妃的气色好不好?你放心大胆的抬头看好了。”
陈氏刚因为一个称呼吃了好几个大嘴巴,哪敢再造次,这时听沈凝说了,才大着胆子对沈凝看了一眼,讨好地赔笑。
“王妃娘娘的气色越发的好了,想来王爷一定很疼爱王妃娘娘,舒心则气畅,老奴为王妃娘娘凤体安康感到欢喜。”
她言不由衷的说着奉承话,心中却道:这贱人的脸怎么干干净净,清新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这贱人的小模样要是落进王爷的眼中,那可大大不妙!
怪不得二小姐一心一意地要毁掉大小姐的脸,留着她这张脸,只能是个祸殃!
“嗯,陈妈妈的嘴巴果然甚甜,这话说的本王妃爱听,小如,再赏陈妈妈五枚大钱买糖吃,也好让她的嘴巴更甜些,这样才能哄得妹妹也欢心。”
陈氏神色尴尬,简直分不清沈凝说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她走出流云轩的大门,盯着沈凝赏给她的十五个铜板。
这分明是在打发叫化子!
她这一趟来的可真是亏大了!
“乳娘,你……你的脸……”沈碧云看到陈氏,大吃一惊,很快就明白过来,握紧了拳头。
“是不是被那贱人打了?她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本侧妃的人!她打你的脸,分明是不把我这个侧妃放在眼里!乳娘,你等着,本侧妃这就去禀告王爷,让她为你做主!”
她怒气冲冲,想起楚少阳对自己的柔情蜜意,心中底气十足,拔足便走。
陈氏一把拉住。
“二小姐,稍安勿躁,老奴挨了几巴掌算不得什么,此事千万不要去惊动王爷,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明天的事为好。”陈氏忍痛说道。
“你是说,那贱人答应明天去游湖了?”沈碧云目光闪过一抹喜悦和阴狠。
“是,她答应得很痛快,不过据老奴观察,大小姐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陈氏回想自己在流云轩看到的那个沈凝,她始终笑吟吟的,可是整治起她来却毫不手软,说话更是滴水不漏。
这哪里还是原来护国公府那个任由人搓圆搓扁的草包沈凝!
“不过,饶她奸似鬼,明天也要让她喝老奴的洗脚水!”陈氏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乳娘,你又想到什么好办法对付她了不成?”沈碧云又惊又喜,她就知道娘亲给她派来的乳娘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二小姐不用着急,让老奴好好计划一下,这大小姐不像是个好对付的,咱们事先商量好的法子怕是会轻易被她识穿。”陈氏想起沈凝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下又有些琢磨不透。
沈碧云一听又急了:“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不成?乳娘,你不知道,王爷近来似乎对那个贱人越来越在意了,要是让王爷看到了她的脸……”
她忽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目光落在桌上从楚少阳那儿拿回来的画像上,一把抓住了陈氏的手。
“乳娘,你一定要想个法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爷看到她的脸!”
“二小姐放心,既然大小姐想用她那张脸勾引王爷,那咱们就先毁了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陈氏阴狠狠地道。
她一低头看到了那张画像,吃惊道:“这这这不是大小姐小时候的样子吗?二小姐,这是你画的?”
“当然不是!这是我从王爷那儿拿回来的,没想到过了八年,这贱人当时的模样王爷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要是让他对着画像看到那贱人,他一定会知道当年救他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贱人,他一定会知道!”
她越想越是害怕,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虽然楚少阳烧了长大后沈凝的那一张画像,可他要是看到了沈凝的真人,他一定能够猜出事情的真相!
陈氏顾不得主仆之别,抱住沈碧云柔声抚慰。
沈碧云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就和她亲生的孩儿一般无异,名为主仆,实际上在她心里早就把沈碧云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就算让她为沈碧云舍命,她都会毫不犹豫。
“二小姐,只要有老奴在,王爷他就绝对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因为知道那件事的人,已经都死了,全都死了!”
“不,没有死,那个贱人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她迟早有一天会把这件事告诉王爷,乳娘,我怕,我好怕。”
沈碧云把头紧紧埋在陈氏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乳娘,我真的好怕,真的好怕王爷知道了真相之后,他就再也不会爱我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那个贱人,他是以为那个人是我,是我!所以他才会这么宠爱我,怜惜我。我真的好害怕。每当他深情看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他看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而是那个贱人!乳娘,你告诉我,王爷他爱的人究竟是我?还是那个贱人?”
她伏在陈氏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边哭边说。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恐惧像洪水决堤般,瞬间冲垮了她平时的伪装,尤其是在她最亲最信任的人面前,她的彷徨恐惧再也不需要隐藏。
“二小姐,王爷喜欢的人当然是你,只能是你,永远不会是那个贱人!只要那个贱人闭上嘴,当年的事就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八年了,更何况二小姐你本来和那贱人就有几分相似,只要那贱人死了,王爷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这定远王妃的位置迟早是二小姐你的!”陈氏拍着沈碧云的后背安慰,目光中闪动着狠厉的光芒。
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沈碧云解决了沈凝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忍不住阴阴的一笑。
“二小姐,老奴想到了,明天咱们就来个双管齐下,让那贱人逃得过一计,逃不过第二计。”
沈碧云顿时止住了哭声,从陈氏怀里抬起头来,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乳娘,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虽然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其余的下人们都被沈碧云远远地支了开去,为了小心起见,陈氏还是把嘴唇凑到沈碧云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只有沈碧云自己听得到。
沈碧云听完,微微皱起眉头:“这法子好虽然好,可要是万一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迟疑起来,这是她的法宝和利器,也是她日后登上定远王正妃宝座的踏脚石,无论如何,孩子都不能出事。
陈氏道:“二小姐放心,老奴会小心行事,绝对不会让二小姐受到一点损伤,更不会伤到您肚子里的小世子。”
“好,那一切就依你的法子办。”沈碧云这才放心地抚着腹部笑了起来,陈氏那一句“小世子”听得她心花怒放。
只要按照乳娘的法子,她很快就可以除掉沈凝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她成了王妃娘娘,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是王爷世子,尊荣华宠,富贵无极!
“那老奴就先去准备准备,明天之后,这世上可就没有大小姐这个人了。”陈氏对着沈碧云笑得慈爱,一提到沈凝,眼中就闪出刀锋般的光芒。
“你要一切小心,千万不能让王爷发现,如果”沈碧云看着陈氏,咬住嘴唇。
“老奴知道,要是被人发现,老奴绝对不会牵累到二小姐!”陈氏斩钉截铁地道。
沈碧云这才满意地笑了。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沈凝的心情就和这天气一样美好。
她坐在梳妆台前,小如一边帮她梳头,一边看着镜子里笑吟吟的沈凝,心里一百个不解。
“大小姐,您一会儿真的要和二小姐去游什么湖赏什么花吗?”
“是啊,你不觉得今儿个是个游湖赏花的好日子吗?”沈凝对着镜子左右打量,满意的点头,“小如,你梳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可是大小姐,二小姐她们一定不怀好意”小如忍不住道,她都能看得出来,相信大小姐也一定看出来了。
她想不明白的是,大小姐为什么明知道二小姐没安好心,却偏偏要去赴约,万一要是大小姐有个什么闪失
沈凝笑着摇头,回身看着小如一脸担忧的脸,不禁笑嘻嘻道:“我当然知道她们没安好心,可是我也没怀着什么善念,不过她们既然想玩,那我就陪她们玩玩好了,你不必为我担心,她们以为我是一只吃素的羊,却想不到我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说不定我凶性大发,把她们全都吃了。”
小如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可还是不放心。
“大小姐,要是您非要去,就让奴婢跟您一起去,也好有个照看。”
“你要是跟着我一起,万一她们把念头打到你的头上,到时候我反而束手束脚,小如,你担心什么呢?那沈碧云打又打不过我,论心机也不如我,她遇到我只有她倒霉的份儿,你几时看我吃过亏来?”
小如一想,沈凝说的一点也不假,二小姐每次想加害大小姐,最后总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可她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个劲的要来招惹大小姐。
“好,那大小姐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你要是少了根头发回来,奴婢就去掐死二小姐!”她嘟起嘴道。
沈凝笑着拧拧她的脸颊,站起身来转了一个圈,笑道:“你看我好看吗?”
她很少打扮,今天穿的也不过是一件素雅的月华色上衣,一条软烟轻罗的百合裙,脸上更是干干净净的不施脂粉,可看上去却是轻盈灵动,飘逸出尘。
小如点头道:“大小姐你比二小姐好看一百倍,可惜王爷是个瞎子,他永远看不到!”
她一想到这点就想叹气,要是王爷能看到大小姐的美,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大小姐冷冰冰的。
虽然黑护卫和那神仙一样的公子都很好,可她还是希望大小姐能和王爷在一起,毕竟王爷才是大小姐以前心心念念一直爱着的男人。
沈凝翩然一笑,裙袂飞扬,往外走去。
“大小姐,您今天不擦胭脂了吗?您不怕王爷会看到你的脸了吗?”小如忽然想起来,追出去问道。
“你觉得沈碧云会让楚少阳看到我的脸吗?如果我所料不错,楚少阳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沈凝笑着说道。
沈碧云邀她游湖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小镜湖。
想想她就觉得可笑,沈碧云这心思也太明显了一些,小镜湖就在她的流云轩畔,她想要游湖赏花,随时可以,又何须等到今日!
不得不说,沈碧云为了今天的游湖赏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她竟然准备了一艘制作精美的画舫,画航上清茶美点,时鲜果品,应有尽有。
站在湖岸,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沈凝缓缓走近,等她看到沈凝那张不施脂粉依然清丽脱俗的脸时,笑意顿时凝固在唇角,藏在袖中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
站在她身侧的陈氏留意到她的异样,悄悄说道:“二小姐千万不要露出破绽,这贱人的脸再好看,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丑八怪。”
沈碧云这才舒服了许多,笑着迎上去,亲热地去拉沈凝的手。
“姐姐怎么才来,妹妹已经恭候姐姐多时了。”
她手上涂着鲜红色的蔻丹,衬得她一双素手皎白如雪。
沈凝低了低眸,目光在她指甲上的蔻丹上略略停驻,便抬眸对着她笑了笑,道:“每次见到妹妹都是香气袭人,今天这味道更是馥郁,妹妹有好香,怎么不想着姐姐?”
沈碧云笑容温婉:“姐姐冤枉云儿了,妹妹有好东西又怎么会忘了姐姐呢?”
回头对陈氏道:“还不快把我给姐姐准备的礼物拿上来。”
陈氏捧着一个锦盒,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沈凝:“王妃娘娘,这里是二小姐送您的蜜合香,是王爷送给二小姐的,二小姐一直不舍得用,特意留着送给王妃娘娘您的。”
沈凝笑着接过:“陈妈妈的嘴越发的甜了。”
她打开锦盒,见里面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琉璃瓶子,里面盛着的香呈蜜黄色,一股甜香之气扑鼻而来。
在这个时代,琉璃的价格比黄金还要贵,这一个琉璃瓶子就价值不菲,可想而知,用它来盛装的香料定是贵重无比。
沈凝识得这东西的贵重,心道沈碧云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她笑吟吟地拿起瓶子,放在手里把玩着:“这蜜合香我很喜欢,谢谢妹妹的一片心意,只是姐姐来得匆忙,忘了给妹妹准备礼物,还请妹妹不要见怪。”
“妹妹怎么会怪姐姐,湖边风大,姐姐,咱们上舫再叙话吧。”
沈凝留意到沈碧云和陈氏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目光中微蕴得意之色。
她只作不见,笑着步上踏板,走上画舫。
“姐姐身边怎么也没带个服侍的人,小如没跟你一起来吗?”沈碧云对着沈凝身后看了看,关切地问道。
“小如染了风寒,我怕她吹了风会加重病势,便让她留在房里,想来妹妹身边定是少不了服侍的人,怎么,妹妹也只带了陈妈妈一个人?”沈凝的目光对着画舫一扫。
“咱们姐妹叙话,何必让不相干的人在一旁,索性便让她们在岸上候着,乳娘一个人服侍便足够了。”沈碧云抿唇一笑。
这艘画舫四面通透,挽起纱幔,湖面上清风徐徐,卷起岸边杨柳丝丝,周围景色一览无余。
陈氏在船尾撑舫,舫里只有沈凝和沈碧云二人。
虽然有清茶美点,沈碧云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的探头看向画舫两岸。
沈凝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只见画舫渐渐划近一处岸边,那儿竟是一个好大的花圃,姹紫嫣红,芬芳吐艳,蝶舞蜂飞。
清风从湖面上吹来,带来一阵馥郁的花香。
沈碧云的神色有些紧张,右手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笑着放在沈凝面前:“姐姐,这是果子酒,味道极甜,酒味却是极淡,姐姐一定会喜欢。”
沈凝早就留意到她斟酒的时候,小指上的蔻丹不经意的在自己面前那杯酒上轻轻划过,心中已经了然,暗想:原来你想玩的花样是这个,也太小儿科了。
她只作不知,端起酒杯,笑道:“妹妹说好喝的酒,味道一定差不了。”
她举到唇边,将喝未喝,沈碧云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啊!那儿有个人,好像是王爷!”沈凝忽然对着左侧岸边一指。
沈碧云顿时身子一震,差点碰翻了她面前的果碟,立刻扭头顺着沈凝的手指方向瞧去,就连船尾划浆的陈氏也紧张得浑身一抖,一起转头。
沈凝轻轻易易就将自己的酒杯和沈碧云的换了过来,漫不经心地笑道:“啊呀,看错了,原来不是王爷,却是个树桩。”
沈碧云定睛一瞧,果然是个树桩,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果子酒果然好喝,妹妹,姐姐的已经干了,妹妹怎么不喝?”
沈凝笑吟吟地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沈碧云回过神来,见沈凝面前的酒杯己空,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
她也端起酒杯一口喝干,顺便压压惊,刚才沈凝的一句王爷差点吓得她三魂出了七窍。
要是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看到了沈凝,那她所有的计划就会变成泡影。
她早就派人找小安子打听过了,这小镜湖虽美,王爷平时却是绝足不来,所以她才会把游湖的地点定在了这里。
她见沈凝喝了杯中酒,心中大定,指着前方的花圃说道:“姐姐你瞧,那边的花开得好美,咱们将画舫划近去瞧瞧可好?”
“自然是好的。”沈凝点头笑允。
她见沈碧云喝下那杯酒后并没有什么异样,目光对着花圃瞧了几眼,想起她今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手指触到了袖子里的蜜合香,已经隐约猜到了沈碧云要玩的是什么花样。
好吧,既然她喜欢玩,自己就陪她玩个痛快的。
她微微勾唇,笑得惬意动人。
画舫渐渐划近岸边,花香更是醉人,一丛丛鲜花在艳阳下怒放,美不胜收。
两人正在赏花,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嗡嗡”之声,循声一看,只见在花丛中采蜜的蜜蜂竟然不约而同的向着画舫的方向飞了过来。
这一大片花圃占地极广,又正值百花齐放,引来的蜂儿着实不少,但不知为何,这些蜜蜂全都舍弃了花蜜,飞向画舫。
沈碧云“啊”的一声惊呼,向后退了几步,离得沈凝远远的,眼中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之色。
看到蜂群齐涌而至,沈凝目光一闪,已经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早就有备,当下将一直藏在袖中的蜜合香拔开了瓶塞,甜香之气登时大盛。
蜂群闻到这股气息,“嗡嗡”之声大作,一齐向着沈凝飞了过去。
沈碧云和陈氏见状,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沈凝右手一抛,那被她拔开了瓶塞的小瓶便滴溜溜地滚到了沈碧云的脚下,沈碧云只顾着想看好戏,半点不知。
就在这时,半空中的蜂群突然转换了目标,竟然舍弃了沈凝,一齐向着沈碧云冲涌而去。
沈碧云和陈氏大骇,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啊!好痛!”只听得沈碧云发出一声尖叫,一只蜜蜂狠狠地在她脸上叮了一口,疼得她眼泪瞬间涌出。
“滚开,你们这些臭蜂儿疯了么!怎么蜇开我家二小姐了!”
陈氏一边挥舞着袖子驱赶蜂群,一边破口大骂。
蜂群们丝毫不理会她的叫骂和驱赶,一只只像是和沈碧云有深仇大恨一般,对着沈碧云兜头兜脑的刺去。
沈碧云全身上下像是被无数根利针同时刺中,疼得她哭爹喊娘,一双手捂得了头,捂不了脸。
陈氏双手袖子拼命舞动,替沈碧云驱赶头脸上的蜜蜂,结果蜜蜂们连她也恨上了,在她头上手上脸上狠狠地蜇了下去。
“痛死我了!奶娘,救命,快救我!”沈碧云哭叫着,她的眼睛被蜜蜂蜇得高高肿起,已经睁不开来。
陈氏顾不得疼痛,情急智生,脱下外衣,将沈碧云的头脸包得严严实实,可是蜜蜂们依然前仆后继地冲向沈碧云,蜂尾上的尖利穿透衣襟,狠狠地蜇进了沈碧云的身体。
沈碧云疼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说也奇怪,所有的蜜蜂目标都冲着沈碧云而去,沈凝就站在两人三步之遥,身边却是半只蜜蜂也没有。
她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一场好戏,如果不是她识破了沈碧云和陈氏布的机关,那么现在倒在地上哭爹喊娘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不得不说,沈碧云想出来的这条毒计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毒计以沈碧云的智商是绝对想不出来的,定是陈氏的主意无疑。
这个陈氏,心思阴狠毒辣,留着她在沈碧云身边,不知道还要冒出多少坏水。
眼见得蜂群越聚越多,再蜇下去,沈碧云非中蜂毒而死不可。
沈凝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对方如要害她,她必十倍还之!
可她看到沈碧云微微隆起的腹部,终于还是狠不下心让一条无辜的未出世的小生命就此夭折。
“好妹妹,你这可不是糊涂了么?只要你跳进湖里,这蜜蜂不就咬你们不到了么?”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出言提醒。
对啊!
沈碧云和陈氏登时眼前一亮,两个人不假思索,一前一后,“扑通,扑通!”全都跳进了湖里。
湖水迅速淹过了二人的头顶。
蜂群消失了目标,嗡嗡嗡地叫了一阵,便又飞回了岸边的花圃中迅速采蜜。
沈碧云和陈氏跳进湖里之后,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好几口水,被冰冷的湖水一激,全都清醒过来。
该死!
她们两个全都不会游水!
中了那贱人的计了!
就在沈碧云和陈氏满心绝望的时候,只听得“咚”的一声,一只木凳落在二人身边,浮浮沉沉,两个人像抓稻草一样,一人牢牢抓住一只凳脚。
“沈碧云,你三番四次想要害我,我却不忍心让你肚子里的孩子死于非命,看在你没出世的孩子份上,我今天就暂时饶你一命!不过我警告你,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可就不会像这次一样手下留情了!”
沈凝目光幽深,直视着水中的沈碧云,一字一字冷冷地说道。
她身姿修长站在船头,颜若冰雪,裙摆飞扬,飘飘然欲乘风飞去,
沈碧云和陈氏心中同时一震,这时也顾不得多想,两人抓住木凳,拼命向岸边划去。
所幸此时距离岸边并不太远,划了一会,两人终于**地爬上了岸,狼狈不堪地倒在岸上。
沈碧云喉头作呕,张口不停地吐出肚子里的湖水,陈氏一边呕吐,一边眯起眼来,恶狠狠地盯着湖中画舫上的沈凝,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云儿!你怎么了?”
在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呼唤,紧接着一条人影像是从天而降,一下子出现在沈碧云的身边,一把抱起了浑身**的她,一张俊美的脸上满是惊惶忧急。
“王爷!”沈碧云做梦也没想到楚少阳会出现在这里,她刚刚死里逃生,忽然看到最爱的男人出现在面前,又惊又喜,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放声痛哭起来。
“云儿别哭,告诉本王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全身尽湿?你是不是掉进湖里去了?告诉本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少阳一边紧紧搂住沈碧云,一边皱紧了眉头。
沈碧云却只是哭泣着摇头,把一张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她的一张脸被蜜蜂蜇得又红又紫,哪敢让心爱的男人看见自己这种丑态。
“陈氏,你来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何事!据实禀告,要是有半个字假话,本王就要了你的脑袋!”
楚少阳看到沈碧云浑身狼狈的模样,心中狠狠一痛,转头向着陈氏厉声喝道。
陈氏低着头,眼珠一转,伏地哭诉道:“回禀王爷,是是王妃娘娘她她”
“是沈凝那个贱人?”楚少阳俊脸登时一沉,阴得几乎要滴下水来,沉声喝道:“说!”
“事情是这样的,侧妃娘娘和王妃娘娘数日不见,甚是想念,便派老奴邀王妃娘娘乘画舫游湖赏花,哪知道突然之间,在花圃间采蜜的野蜂突然飞上了画舫,不知为何一起向着侧妃娘娘叮咬起来,老奴忙替娘娘驱赶野蜂,就在这个时候,王妃娘娘趁着娘娘不备,忽然在背后用力一推,将侧妃娘娘推落湖中,老奴情急之下,将一条木凳扔到娘娘身旁,也跟着跳进了湖里,娘娘和老奴两人攀着这条木凳,这才逃得了性命。”
陈氏脑筋转得甚快,马上就编出了一条天衣无缝的理由出来。
楚少阳立刻深信不疑,怒声道:“沈凝那个贱人在哪儿!”
“她她她还在湖中的画舫之上。”
陈氏对着湖中一指,马上垂下眼皮,掩住眼中滑过的一抹得意。
楚少阳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瞧,只听得湖面上传来一声巨响。
“轰!”
三个人身体同时一震。
楚少阳迅速转头,只见远处的湖面上飘落着几根残木,哪里还有半点画舫的影子。
“不好了!船沉了,船沉了!”陈氏惊慌失措的叫道。
“姐姐姐姐她还在船上,王爷,放开我,我要去救姐姐!”沈碧云嘶声叫道,从楚少阳怀里挣扎出来,爬向湖岸。
楚少阳呆呆地站着,望着湖面上犹自散开的一圈圈涟漪,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
“沈凝!”
他发出一声像负伤野兽般的巨吼,忽然飞身跃起,身形像落雁一样,飞向湖中的涟漪,然后毫不犹豫在向着幽深的湖面一头扎了下去。
冰冷黑暗的湖水迅速没过了他的头顶。
他猛然想起:该死,他不会游水!
带着压力的湖水拼命往他的口鼻中灌去,死亡的恐惧再一次笼罩了他。
四周是一片漆黑,他慢慢地向湖底沉去,一如八年前的那天。
可是这次,不会再有一个沈碧云来救他了。
他是要死了吗?真的要死了么?
他再次感觉到了窒息的滋味。
就在这时,楚少阳的眼前忽然一亮。
他看到了一朵淡白色的芙渠在水中层层绽放,然后向他迅速飘来。
他的心中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心都不跳了。
是她!
八年后,她终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她长大了!
由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长成了一名亭亭如芙渠般的少女,可是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却让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她!就是她!
楚少阳一颗心欢喜得几乎要炸了开来,他完全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死亡的威胁,忘记了一切!
他的眼里只有她!
这一刻,他无比感谢上苍,让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终于见到了他朝思暮想了整整八年的她!
他对着她伸出手去。
就算是幻觉,他也希望在死之前握一握她的手。
只要能握着她的手死去,他就会觉得无比的幸福。
他终于碰到了她的手,然后紧紧握住,再也不肯放开。
沈凝顾不得挣开他紧抓住自己的手,她迅速游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托着他奋力往水面上浮去。
楚少阳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动不动,他已经晕了过去。
只是抓住她的手,却始终握得牢牢的。
“啵”的一声,两个人的头终于浮上了水面。
沈凝大口喘了一口气,因为楚少阳紧握住她的一只手,让她只有一条手臂可以划水游动,累得她差点也跟着做了湖底的水鬼。
“混蛋楚少阳!你是傻子白痴啊,明明不会游水,却偏偏跳进水里来救人,是你救我,还是我救你!”
她气忿忿地吐出一口水,狠狠地瞪向楚少阳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本来一肚子的怒气,看到他那比死人更白的脸色,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湖岸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侍卫们闻讯赶来,听说王爷掉进了湖里,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全都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进了水里。
众人很快发现了浮上水面的楚少阳和沈凝,登时大喜过望,不管是会水的还是不会水的,全都奋力向两人游来。
沈凝知道众侍卫赶来之后,楚少阳必会得救。
她全身**的,不愿意见到众人,用力掰开楚少阳的手指,将昏迷不醒的他向游近的侍卫们用力一推,自己一个猛子扎入了水里,翻了朵水花,向着深深的湖底潜去。
侍卫们只看到水中精灵般的少女脸庞在眼前一闪,接着青丝飘扬,在水面上晕染开来,裙摆翩跹,宛如冉冉绽开的水莲花,向着湖水的深处游去,很快就在众人眼前消失了踪影。
众人忍不住一起揉起了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竟然看到了湖中的仙子!
他们齐心合力将楚少阳救到了岸边。
沈碧云伏在楚少阳身上哭成了泪人,任谁来拉,她都不肯松手。
还是陈氏说了一句:“二小姐,您先别急着哭,先救醒王爷要紧。”
有经验的侍卫在楚少阳的胸口用力按压,逼出他腹部的水。
救治了好一会儿,终于,楚少阳的胸脯开始慢慢地有了起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的眉毛一皱,右手五指握紧,发现手中空荡荡的,突然睁开双眼,直挺挺地坐起身。
“别走!”他用力喊出了声。
“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周围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
楚少阳紧紧皱起了眉头,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突然一个湿漉漉的柔软娇躯扑进了他的怀里。
是沈碧云!
她紧紧抱住他,哭着叫道:“王爷你没事,你没事!上苍保佑!要是王爷你出了事,云儿也不活了!”
楚少阳第一次没有马上搂住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抬起右手,按在沈碧云的肩上,沙哑着嗓子道:“云儿,是你救了我吗?”
沈碧云的身子一颤,她不敢抬起被蜇得面目全非的脸,只是哭泣。
楚少阳紧紧地盯着她低垂着的头,又问了一句:“云儿,是你吗?”
沈碧云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就连舌头都变成了木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氏慌忙跪下,回道:“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有了身孕,刚才又受了大惊吓,她看到您落水的时候都急疯了,非要跳下水去救您,是老奴担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拼命拉住了娘娘,然后大声呼救,还好侍卫们及时赶到,救了王爷。老奴有错,请王爷责罚。”
她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楚少阳听了之后,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没有看陈氏,只是一直凝视着沈碧云。
“云儿,是这样吗?”
沈碧云的声音从他的怀里抽噎着传了出来:“乳娘说的不错,云儿刚才真的要跳下湖去,是乳娘死命拉住了云儿,王爷,您是怪云儿没有救您吗?云儿不是不想,只是云儿腹中有了王爷的骨肉,乳娘,你你当时为什么要拉住我!”
她忽然提起手来,狠狠地扇了陈氏一记耳光,回过身来,她哭倒在楚少阳的怀里。
“王爷,我知道您一定生云儿的气了,我我”她突然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陈氏立刻惊叫道:“侧妃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晕过去了,王爷,请您救救娘娘,不管娘娘犯了什么错,她的肚子里还有王爷您的骨肉啊!”
她跪下来对着楚少阳连连磕头。
心中却对沈碧云暗赞了一声:演得好!不愧是吃她的奶长大的!
她就不信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晕倒而无动于衷!
尤其那女人还怀着他的骨肉!
果然,楚少阳抱起了沈碧云,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但他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转头向着波平如镜的湖面深深地望了一眼,这才施展轻功,有如足不沾地般离开。
陈氏等到他连影子也看不到了,这才逃过大难般的松了一口气。
她当然知道从湖中救了楚少阳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想害而没有害死的沈凝!
她现在顾不上去想沈凝为什么没被炸死,回过头来,对着一个个像落汤鸡般的侍卫们冷眼扫去。
“今天的事情你们最好守口如瓶,一个字也别透露出去,否则,侧妃娘娘一定非常、非常的不高兴。要是娘娘不高兴了,王爷也会不高兴,王爷要是不高兴了,那你们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她一双眼睛闪烁着像毒蛇般的光,每个侍卫和她的目光一接触,都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他们当然知道陈氏的意思是什么,一齐喏喏点头。
其实他们也没有看到什么,那个湖中仙子很有可能是他们产生的幻觉,要是把这事告诉王爷,说不定还会换来王爷的一顿臭骂或是毒打。
对于侍卫们而言,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太医很快为沈碧云诊治完毕。
“回王爷,侧妃娘娘只是受惊过度而晕倒,并无大碍,只是娘娘落水之前好像被野蜂蜇过,体内积蓄了许多蜂毒,恐怕恐怕还会痛上几日,微臣这里有一剂药膏,是一位神医所赐,功效神奇,涂上之后可使娘娘的疼痛大为减轻。”
那太医讨好地从医箱中取出一管药膏,双手呈给楚少阳。
楚少阳却不接,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神色淡然,和他平时一脸关切大不相同。
太医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觉得奇怪,平时王爷对侧妃娘娘的紧张关切大家有目共睹,可今天却
不过他的目光转向沈碧云时,便恍然了。
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蛋现在变得青肿红紫,丑得像个猪头,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愣是没认出这就是京都第一美人沈碧云。
哎,果然是色衰则爱驰,这年头就连英明神武的定远王爷也是看脸的。
他本来是想讨好一下楚少阳,却讪讪的碰了一鼻子灰,递出去的药膏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多谢太医。”陈氏见状,忙上前按过药膏,向太医道谢。
“既然无恙,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楚少阳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那太医每次来为沈碧云把脉,都会得到不少厚厚的赏赐,今天却白白送出去一管珍贵的药膏,却屁都没捞到。
“你也下去。”
楚少阳阴郁的目光对着陈氏冷冷一瞬,陈氏就机灵灵打了个哆嗦。
“王爷,侧妃娘娘她刚刚苏醒,身边需要人照”她不放心,还想留在这儿提点一下沈碧云,于是大起胆子说道。
话未说完,被楚少阳冷冷一句:
“滚!”
杀机迸现!
陈氏再也不敢在房里逗留,慌忙退出,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她本想留在门外偷听,忽听得“哧”的一声轻响,一枚物事穿透窗纸,啪的一声重重打在她脸上,登时打掉了她两枚牙齿。
“如再不走,剁碎喂狗!”楚少阳的声音从房里冷冷传来。
陈氏吓得屁滚尿滚,连滚带爬的跑了。
房间里只剩下楚少阳和沈碧云两个人。
沈碧云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昏迷不醒。
可是她不平稳的呼吸已经出卖了她。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慌乱的几乎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她害怕!
虽然没有睁眼,她仍能感觉得到楚少阳的视线正停在她脸上,她还没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什么模样,只觉得像无数根针在一齐攒刺一样的痛,可跟她心中巨大的恐惧比起来,她竟然一时间忘了疼痛。
楚少阳没有说话。
沈碧云不敢睁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听不到楚少阳的呼吸声,好像他根本就不在,只有沈碧云努力控制的呼吸时断时续。
这对她而言,真是一种说不出的煎熬和折磨。
“云儿,你醒了么?”
就在沈碧云马上就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楚少阳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没有杀气,没有冷漠,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温柔。
沈碧云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纷纷乱乱地沿着她紧闭的眼角滑下。
她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她一直以为等她醒来,他会声势汹汹的质问她,责难她,可是没有!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温柔。
“嗯。”她哽咽着点点头,还是不敢睁眼,不敢去看楚少阳的脸。
“太医留下一管药膏,可以治好你脸上的蜂毒,本王现在帮你上药,可好?”楚少阳坐在她的床前,取过那管药膏,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和平时一般无二,还是那么温情脉脉,只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幽深幽深,像是见不到底的湖水。
可惜沈碧云看不到。
“王爷,你你为什么要对云儿这么好”沈碧云再也控制不住,呜呜咽咽的痛哭出声。
楚少阳轻言细语:“因为你对本王一直很好,所以本王当然要待你好,八年前是你救了本王,本王一直没有报答过你,以后本王一定会好好报答你,待你很好,很好。”
一听到八年前,沈碧云的哭声忽然顿了一下,身子也变得僵硬了。
楚少阳像是半点也没有留意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情款款,用手指挑了一点药膏,轻轻地涂在她的脸上,动作又轻又柔,像是生怕碰痛了她。
那药膏带着一股清凉的气息,涂上之后,沈碧云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脸上不再痛得那么厉害。
可她最甜的还是她的心。
她睁开泪水汪汪的眼睛,提心吊胆地看着楚少阳:“王爷,云儿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如果云儿变成了丑八怪,您是不是就不再喜欢云儿了?是不是以后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疼惜云儿了?”
楚少阳勾唇一笑,那略带邪气的笑竟让他的脸变得异样的俊美,沈碧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痴痴地看着他的脸,根本移不开眼。
他手势轻柔,继续在她的脸上涂着药膏,漂亮的黑眼睛温柔地含着笑。
“云儿,你以为本王喜欢的是你的这张脸吗?本王可以告诉你,不管你的脸变成什么模样,本王想要报答你的心,永远一般无二。”
沈碧云顿时觉得喜从天降,从眼角眉梢满满的溢了出来。
“王爷,你待云儿真好。”她咬住嘴唇,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楚少阳又是一笑,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将手缓缓按在上面,脸上第一次露出对他未出世孩子的关切。
“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绝对不可以让这孩子有半点意外,本王以后一定会待你很好,待这个孩子,也很好。”
沈碧云更是激动,冲口而出道:“如果他是个男孩,王爷能封他为世子吗?”
“世子?”楚少阳微微一顿,目光闪动,笑着点头:“当然,只要你平安无事的把孩子生下来,一切,自然如你如愿。”
“王爷!”沈碧云激动得不可自抑,情不自禁地往楚少阳怀里扑去。
楚少阳却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躺了下来,将食指竖在她的唇上。
“太医说了,你现在身体虚弱,又落水着了凉,需要静养,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话可以慢慢再说,不必急于一时。”
沈碧云心里比蜜还甜,尤其是他那一句“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简直就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眼中全是情意,温柔地点头,忽然眉尖一蹙。
“怎么了,可是脸上又痛了?”楚少阳没有忽略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王爷,您告诉云儿,姐姐姐姐她怎么样了?”沈碧云抓住楚少阳的手,又是担忧又是关切。
楚少阳的脸色瞬间一沉,一下子甩开她的手,冷冷道:“那个贱人,你还提她作甚!”
“王爷,云儿只是想知道姐姐是否平安。”沈碧云咬住下唇,小声道。
“那本王告诉你,那贱人没死!”楚少阳的声音比冰还冷。
沈碧云怯怯道:“王爷不要责怪姐姐,云儿相信姐姐不是故意推云儿落水的,一定是姐姐看到有野蜂蜇咬云儿,想帮云儿轰赶蜂群,所以才不一小心奶娘可能是看走了眼,才会误以为是姐姐推了云儿下水,王爷,您就原谅姐姐吧!”
她故意把一番话说得含糊不清,却有如火上浇油,更会让楚少阳认为就是沈凝下的手。
她以为楚少阳听了之后,一定会怒气冲冲地去找沈凝算账,哪知道楚少阳眉梢一挑。
“哦?云儿你的意思是并不是沈凝推你落水,而是陈氏看错了?”
沈碧云登时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只好含混着道:“云儿只是觉得姐姐不会是那样的人。”
楚少阳登时站起身来,怒容满面:“好大胆的陈氏,本王本来以为她是你的乳娘,才答允留她在你身边侍候,哪知道她竟是这等的不中用!不但护主不力,害你落水,而且胡乱攀污,这等奴才,岂可不狠狠教训!来人!”
他怒气冲冲地对门外大声喝道。
“传本王的吩咐,将刁奴陈氏重责二十家法!若敢再犯,乱棍打死!”
沈碧云吓得面青唇白,紧紧咬住了下唇,心里一百个想替陈氏求情,可是看到楚少阳那横眉竖目的模样,说什么也不敢开口。
她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听得外面陈氏挨打发出的一声声惨嚎,指甲忍不住深深的陷进了掌心。
陈氏是她的乳母,每一打家法打在陈氏的身上,陈氏都发出一声惨叫,她听得像刀子在剜心一样。
可她偏偏有苦说不出,陈氏之所以挨打,全是因为她不小心多了一句嘴。
她的本意是想要挑起楚少阳对沈凝的怒火,可没想到却引火烧身,烧到了自己的屁股!
一时之间,她呕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云儿,本王知道陈氏是你的乳娘,但是仆不教,主之过,本王派人教训她,也是为了云儿你好,这样她以后服侍你的时候才会更加用心,否则她刚刚进府,你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如果不教训她,你叫本王如何服众?云儿,你不会怪本王冷酷无情吧?”
楚少阳一面说,一面温柔地取过了块丝帕,替她擦去眼中的泪水。
他脸上的款款深情顿时堵住了沈碧云的嘴。
沈碧云心里翻腾,听着楚少阳的甜言蜜语,就像是吃了一勺蜜,可听到陈氏的声声惨嚎,就像是被油锅里煎,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垂下头,牙齿咬得嘴唇几乎出血。
“王爷都是为了云儿好,云儿怎么会怪王爷呢?”她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
“来,躺好,你乖乖地睡一觉,先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楚少阳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亲自拉过锦被给她盖上。
沈碧云看着他,欲言又止。
“王爷,您您为什么要跳进湖里,是去救姐姐吗?”她咬着嘴唇,终于问了出来。
楚少阳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替她盖好被子。
“你觉得本王会去救那个贱人?”他面无表情地反问。
“那王爷您”
“本王是气糊涂了,听说那个贱人推你落水,本王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自己不会游水,幸好侍卫们救了本王,云儿,倒让你为本王担心了。”
楚少阳的话让沈碧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长长的吁了口气,笑得很是甜蜜。
今天发生的事情惊心动魄,她早就已经精疲力尽,这时候心事一松,合上眼睛很快就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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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少阳慢慢放下手中的药膏,站在床前凝视着她那张熟睡中的脸,俊美的五官没有半点表情。
过了良久,他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院子里,陈氏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屁股上被打得开了花,一见到楚少阳,顿时抖成了筛糠。
“进去好好服侍侧妃娘娘,要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意外,本王下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楚少阳冷冷说完,袍角飞扬,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氏莫名其妙地吃了二十大板,本来以为是自己的计划败漏,难逃一死,哪知道事情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听王爷的语气,分明还是疼爱和在乎二小姐的!
难道说……王爷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她忍痛进了沈碧云的房间,发现沈碧云卧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红肿青紫的脸上均匀地涂了一层药膏,未用完的药膏好端端地放在床前枕畔。
她心里更是疑惑。
二小姐脸上的药,难不成是王爷涂的?如果王爷知道了自己和二小姐做下的事,他早就下令将自己二人处死了,怎么会替二小姐上药?
而且看二小姐嘴角上翘,显然是在做一个美梦。
是了,王爷果然不知情!
陈氏拍拍胸口,长长的松了口气。
*
楚少阳离开醉花阁之后,便叫来了暗卫队长,低低地吩咐了几句话,那暗卫队长领命离去。
之后一整天,他都独自一人关在桃花坞的书房之间,一步也没有离开。
直到入夜,房中的烛火燃了起来,他一人独坐灯下,默然沉思。
一直等到更鼓打过三更,他忽然一振衣袍,飞身跃出窗外。
月色溶溶,花影寂寂,他站在一株桃花树下,眼前恍惚又出现了一张清丽妩媚的脸庞,今天在冰冷的深深的湖底,在绝望死亡中挣扎的时候,他再一次见到了她。
他当时的意识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之中,可是在他昏过去之前,他清楚的记得他握住了她的手!
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她再一次不见了。
“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梦!”
楚少阳咬牙自言自语,他忽然施展轻功,踏着月色,向流云轩奔去。
“什么人!站住!”
还没来到流云轩的门口,忽然听到一声沉喝在他身后响起,紧接着一股凌厉的掌风劈向他的后背。
楚少阳袍袖一摆,已经卸去了掌力。
他回过身来,淡淡月色照在他冷傲俊美的脸上。
“属下该死,属下不知道是王爷驾到,冒犯了王爷,请王爷恕罪。”那名烟衣暗卫顿时跪倒在地,怕得浑身发抖。
“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楚少阳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平静地摆了摆手。
那烟衣暗卫后背尽背冷汗打湿,迅速后退,再次融入烟暗之中。
楚少阳眸光闪动,身形飘忽,有如影子般进了流云轩。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沈凝房间的窗外,见房里并无烛火,想来里面的人已经入睡。
将窗户悄悄推开一扇,他悄无声息地跃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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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鼻间,借着窗外的月色,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床榻上卧着一个苗条的身影,她面朝里床,长长的青丝洒满了枕间,露在外面的后颈肌肤白腻如雪。
“怦怦怦,怦怦怦。”
静得针落可闻的房间里,楚少阳忽然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跳得那么响,他几乎怀疑床上熟睡的她也听到了。
该死!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眼睛紧盯着床上的人影。
她呼吸轻浅,睡得正沉。
楚少阳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帷帐轻纱,牙钩低垂,只要她回过头来,他就可以借着一抹映在床前的月色,清楚的看到她的脸。
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
沈凝睡得并不安稳。
她不停地做着梦,梦里出现了许多的人影。
有楚少白,有墨川,还有沈碧云!
如果不是她机灵,提前发现了画舫上暗藏的炸药,跳进了湖里,那她早就随着那条画舫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看来她真的小瞧了沈碧云和陈氏想要她死的决心。
她看到自己沉在烟暗的湖底,看到沈碧云和陈氏在湖岸上对着自己得意的狞笑,忽然,一条人影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从岸上一跃而起,跳进了湖里……居然是楚少阳!
然后她看到他大口大口的喝水,像鱼一样不停吐着泡泡,慢慢地向湖底沉去。
他不会水!
那他跳进来干什么?不会是想要救她吧?
神经病!
她在心底送了他三个字,本欲不理然后潜水溜走,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她不由自主的破开湖水向他划去。
她看到侍卫们把他救上了岸,看到了沈碧云投身在他怀里,看到了那陈氏在叙说着什么。
她不需要听也知道,这一对主仆二人又在栽赃嫁祸给自己。
不过她不怕!
那两个人要是敢再来惹她,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楚少阳,这个白痴傻子一定会对沈碧云所说的话信之不疑,他一定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现在墨川不在她身边,楚少阳武功又高,万一他半夜潜进自己房里……
沈凝在梦里忽然打了个冷颤。
她好像看到一双烟黝黝的眼睛,就像猛兽的双眼,正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让她如芒刺在背。
“谁!”
她蓦然从梦中惊醒,猛的回过身来,在她回身的那一瞬间,两边的纱帐忽然垂落,她只看到纱帐外面,影影绰绰的站着一条颀长挺拔的身影。
她顿时屏住了呼吸,却见那条人影只是站在帐子外面,风吹得他袍角飞扬,他却负手而立,动也不动。
沈凝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胸口。
不会是楚少阳。
要是楚少阳,他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她熟睡之时扼死自己,她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白?”她试探着问。
小白?什么鬼?
楚少阳顿时挑了下眉梢。
难道是猫?
他没有说话。
“小烟?”沈凝咬咬唇。
小烟?又是什么鬼?
难道是狗?
楚少阳还是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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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走了就永远不回来了吗?你还来干什么?你走!我永远也不要看到你!”
一个枕头忽然从帐幔里飞了出来,砸向楚少阳的脑袋。
楚少阳下意识的抱住枕头,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小黑,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那个来历神秘的黑衣男人。
他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怒气,冷冷地道:“是本王。”
那三个字说的有如寒冰坠地。
熟悉的声音钻进了沈凝的耳朵,她一下子像是被点了穴道般。
楚少阳!居然是楚少阳!
她只是错愕了一下,很快就冷笑起来:“王爷,你三更半夜来到我的房里,是不小心走错了房间呢?还是想要杀人灭口?”
她随手扯过搭在床边的外衣披在肩上。
“本王想要你的命,随时都可以,不必等到半夜三更。”楚少阳冷冷道。
沈凝转了转眼珠:“这么说,那王爷您是走错房间了?这里是流云轩,不是醉花阁,您好走,不送。”
楚少阳哼了一声:“牙尖嘴利!本王来找你,不是为了斗嘴的。”
“哦?那王爷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又怕碧云妹妹吃醋,所以才瞒着妹妹前来向我表白的吧?”
她故意说道,没想到楚少阳却沉默了,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但随后她就自嘲的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定是妹妹落水之后,在王爷的鸳鸯枕畔吹了不少耳边风,所以王爷这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说吧,你想要如何为妹妹出气?”
楚少阳声音平淡地道:“本王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沈凝讽刺地笑道:“真相不是在妹妹的嘴里?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何必跑来问我,多此一举。我说的话,你会相信?”
楚少阳沉默了一下,忽然一字一字地道:“只要你说,我就信。”
沈凝的心“咚”的跳了一下,接着就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笑声轻浅,若有似无。
“如果我说,我根本就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那湖是她和陈氏自己跳下去的,我还好心地扔了一条木凳下去给她们当浮木,救了她们两条性命,你信不信?”她故意拿真话当假话说。
“信。”
楚少阳回答的简单而干脆。
沈凝愣住了。
她怀疑要不就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就是今晚的月亮是从西边升起的。
“你信?呵呵,这倒奇了,我自己都不信,你却相信?”她冷笑。
“你当本王是傻子,是白痴!你当本王是瞎子,是聋子!”楚少阳不由得怒道,磨了磨牙。
这女人只要一开口,总是会撩拔起他心中的怒火。
难道你不是?
沈凝心中反问,只是怕激怒了这个喜怒无常的人,便忍着没有说出口来。
“既然王爷不白不傻,不聋不瞎,那么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本王只是想来看看你!
楚少阳几乎冲口而出,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你是我楚少阳的女人,我来自己女人的房里,你说我想做什么?如果本王告诉你,我忽然对你有了兴趣,我想要和你……”
他戛然而止,邪邪的一笑,向床前走近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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