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有闲王
作者:桃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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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零章 序
    一个人跪久了,就没了骨气,就丧失了气节,就忘了怎样才能站起来!同样,一个民族跪久了,就忘了怎样才能抬头,怎样才能挺直腰杆子!

    历史上有一个朝代,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历史上有一个朝代,七下西洋,万邦来贺,举世无双!

    历史上有一个朝代,朝鲜对其奉君臣之礼,视她为父母之邦!

    历史上……

    可是自满清入关,震碎了这片山河的骨气,拔去了这片大地的脊梁,自卑和奴性深深地埋入了这个这个民族。

    区区百年,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轰开中国的大门时,这里的主人没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气节,却多了宁与友邦,不予家奴和为寿宴以挪军需的自私和贪婪。

    哪怕到了现在,自卑和奴性依然深深地根植在许多人的内心深处。自卑让他们不相信五千年的文明比不上曾经的番邦,奴性让他们不相信这个世界的主人原来就是他们自己!

    一个人跪久了,就没了骨气,就丧失了气节,就忘了怎样才能站起来。同样,一个民族跪久了,就忘了怎样才能抬头,怎样才能挺直腰杆子!这就是我当初见到那位伟人庄严高昂地向世界发出呐喊时,为什么热泪盈眶的原因!

    “现在,我有了机会!我不想要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将来历经磨难才能重新抬起头颅!我不想让这个民族的人们将来饱受苦难才能重新挺直腰杆子!我要让这个国家,这片土地,这个民族,依旧傲立世界之巅!不曾!低下她高傲的头颅!不曾!弯下她挺直的脊梁!不曾!屈下她宝贵的膝盖……那群野蛮愚蠢的通古斯野猪皮,我便要杀光——”

    朱由崧望着声泪俱下、时空错乱的崇祯,瞥了瞥嘴说道:“打住,打住!我也不是阻拦你,只是咱们都是看着《还珠格格》长大的,到时候下手轻点行吗?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只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啊!”

    朱由检犹在“怀古伤今”,被朱由崧这句话带的一秒出戏,不由胸中一怔,眼中还含着热泪哀怨道:“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朱由崧笑道:“正经,正经,我在前线风餐露宿、九死一生、身先士卒、爬冰卧雪。也不知道谁不正经,躲在皇宫美人在怀、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纸醉金迷,还把‘秦淮八艳’都纳进后宫了。现在把民族大义搬出来不说,民族歧视都出来了,啧啧啧……”

    “你爬冰卧雪?你身先士卒?你九死一生还风餐露宿?当我是瞎的么?”朱由检恼羞成怒反唇相讥,抬腿踢向朱由崧,却被他灵巧地躲了过去,不由得咬牙切齿地喝道:“来人啊,将这二货——将贤王给朕赶出皇宫!”

    ……

    ——野史《王承恩回忆录》译文
章节目录 第一章 相信科学
    太阳像火炉般炙烤着河南洛阳的大地,热浪起伏,天气闷热难耐。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就连街边的商铺,也只取下来一半门板,期望抵挡下肆虐的热浪,里面的人也都没精打采的,正经生意硬是做出了暗娼半掩门的味道。

    老庄头挑着一担柴火,抹了一把汗,唤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的土狗,闷着头继续赶路。一路走来,街边做生意的也就只有赌坊和妓馆里面人头攒动、喧嚣热闹,看来这闷热的天气还是难以阻止人们挥洒身上旺盛的荷尔蒙。

    老庄头把挑子换了肩,总在一个肩上挑着,还真有些吃不消。回身看到一直离他三步远的大黄居然差了五步,老庄头低声骂了声蠢狗,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看到大黄吐着舌头、夹着尾巴追了上来,老庄头才又闷着头赶路。这担柴火是要供给贵人的,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转过街角,老庄头看见七八个跟他一般装束的人蹲在墙根阴凉处,人人身边都搁着一担柴火,堆积的柴火几乎塞满了整个小巷子。

    “老庄,来晚啦!”一个坐在地上、面容黝黑的老汉笑眯眯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老庄头哼了一声,抱怨道:“要不是这蠢狗看见吃的就走不动,俺也早就到了!”说着把挑子放下,也走到墙根阴凉处,取了腰间挂着的葫芦喝了口清水,又往手里倒了些喂给他嘴里的那只蠢狗。

    有人说,中国的社会就是个人情社会,也是个关系社会。人情和关系这两只蜘蛛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把人们联系在了一起,不论平等相交所积攒的人脉,哪怕给人为奴为婢,也能或多或少的从主家捞些好处。这里的人便都是家里有人卖身王府,在王府中执役,有了这层关系,他们担来的柴火便能卖给王府,家中也有了一项稳定的生活来源。当然了,王府里人口众多,每天烧水做饭用的柴火他们几个可供不过来,他们这点柴火也只是个整个王府采买的零头。

    他们不敢把柴火挑到王府门前,更不敢去打搅王府门前的侍卫,冬日避风、夏日避暑,他们也都不蹲在王府门前的那条大街上,而是在街边拐出来的这条小巷子里,等着人家王府负责采办的管事出来。

    趴在地上的大黄,忽然叫了一声,老庄头还以为管事来了,忙把头伸出巷子去看,可是空荡荡的街上遑论人影,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蠢狗,乱叫什么!”老庄骂了一声。

    大黄被主人骂了一句仍是不停,老庄不由得顺着大黄狂吠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白光自天际而来、一闪即逝,“嗖”的一下子栽进了不远处的王府。等老庄眨了眨眼想看个清楚的时候,此刻天上哪还有什么白光?只见万里碧空如洗,连片像样的云彩都没有……

    身旁有声音问道:“老庄,王管事来了么?”

    老庄头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年纪大了,挑个担子都有些吃力,难不成还添了个老眼昏花的毛病?”看到大黄摇着尾巴盯着他,不由得又骂了一句:“蠢狗,净瞎叫!”

    ……

    当阳光透过窗子照到脸上时,身盖锦被、呼呼大睡的叶小玄打了个冷战,幽幽醒来。

    刚睁开眼,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直射叶小玄双目,叶小玄忙用手遮在眼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想撑起身来,却感觉四肢冰凉,全身无力,无奈地又躺了回去。晃了晃脑袋,只觉得里面有一只铅球,只要一动就撞得脑仁儿疼。这才发现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怎么回事?”叶小玄隐约记得自己正走在街上,忽然觉得头昏脑涨,太阳穴都一鼓一鼓的,最后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难道我昏过去了?这里是医院么?”

    刚一思索,顿觉头痛难耐,紧接着脑中断断续续的记忆纷至沓来,塞满了他的脑袋:这里是大明洛阳福王府,我是福王世子朱由崧……

    躺在床上的叶小玄吃了一惊,大睁双目,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浑然不觉,眼前的事物更加让他惊讶。

    他看到的不是医院里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出租屋那只早就生锈掉漆的吊扇,而是看到了一面精致的薄纱制成的床帏。床边还放着一只药碗,汤药味扑鼻。

    缓缓扭头望去,门栏窗棂,古香古色,雕梁画栋,自己躺在里间的塌上,一扇朱红古朴的月亮门隔开了与外屋的空间,屋中陈设尽显富丽堂皇。

    叶小玄大张着嘴着盯着屋中的陈设,探手在大腿上一扭,一阵剧烈的痛楚传来,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又赶紧揉了揉。

    “难道我穿越了?”大腿上的痛楚结合着脑中驳杂的记忆,看过不少小说的叶小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来到了三百多年前!

    想到穿越,叶小玄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草!”叶小玄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蓦然一白,急忙把手伸进上衣在腹部和后腰的地方乱摸一通,皮肤光滑无比,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是被人敲晕了偷了某个器官……

    叶小玄长舒一口气,却又满脑子的疑问:“我脑子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些本来没有的记忆?难道我真的穿越了么?”

    “不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说过,时间在引力的作用下,可以被拉伸,也可以压缩,但唯独不可以被逆转,所以时间上穿越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可我怎么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对了,还有催眠!听说有些催眠师能够改变人的一部分记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有人在我睡着的时候不停地给我灌输这些东西来催眠!可是谁这么无聊故意整我?”眉间拧成川字的叶小玄忽地舒展开来:“哼,真是整人无极限,恶搞无底线啊,一定是个整人恶搞的节目组搞的鬼!”甚有自知之明的叶小玄想不出来,像他这种身无长物的上班族,除了笑料还有什么能够带给别人的。

    想到这里,叶小玄早已经脑补出了现在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心里认定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是某个整人恶搞的节目组所为。不然怎么解释自己走在街上就能无缘无故的昏倒,一觉醒来竟然来到了这个貌似横店影城的地方?只是这个节目组也太大胆了吧,还带掳人的么?

    对于钻了牛角尖的人来说,一切的不合理都会让他们脑补得顺理成章又理所当然。“看穿一切”的叶小玄对他的遭遇丝毫不恼,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小激动。

    “活了二十多年,没想到我也终于能上回电视了!”身上没丢啥零件,还自认有机会上电视的叶小玄心中激动,费力地把身上的棉被掀开坐起来。

    叶小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是一件仿古的中衣,敲着有些酸痛的腰背,有些埋怨地想道:“这节目组给我换衣服,不会把我给冻感冒了吧?也不知道这个节目是直播还是录播?我这个被整的当事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特殊的奖品啥的?”叶小玄脑子里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偷眼四顾搜寻,想要找到隐藏在桌子底下或者犄角旮旯的麦克风和摄像头……
章节目录 第二章 胯下生风
    正当叶小玄瞎忙活的时候,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十二三岁头顶双丫髻的小女孩。叶小玄眼前一亮,这个小女孩一张小脸稍嫌稚嫩,可是五官精致,明眸皓齿,微微上翘的嘴角透露出几分俏皮。皮肤白皙,睫毛长长,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饱含着顺从和乖巧。她上身穿了一袭蓝色镶花对襟小袄,纤细的腰身上是一件嫩黄色马面裙,显得利落又娇俏。

    叶小玄内心激动暗赞一声:“开始了,开始了!女孩子穿汉服真好看啊,这小女孩年龄不大,长得还这么可爱,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成明星,待会拍完了,可别忘了跟她合个影!”

    小女孩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看到叶小玄站在门边,连忙盈盈施了一礼,脸色微红道:“世子,您醒啦?您昨夜喝多了酒,回府时面红耳赤的,躺下了还一直说自己胸闷头痛。昨夜大夫来了把了脉,说是您偶感风寒,吃了药盖着被子休息一夜就无妨了,待会洗漱完了,便把那药用了吧。”

    “这小演员的台词背得可是真顺溜啊!台词说得没有一丝生硬,这台词功底太厉害了!”叶小玄依旧目光灼灼,打量着这个小姑娘的一言一行。

    兰儿看到叶小玄望着她有些出神,只好把小嘴闭上。世子起床的时候总是要醒一会儿神,最烦别人聒噪,心中有了顾忌,把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梳洗台边,恭敬道:“世子,请梳洗净口。”

    “梳洗净口?”叶小玄狐疑地看着托盘上的青盐和柳树枝子,这什么玩意儿?洗脸就洗脸,端着盐和树杈子上来做什么?

    兰儿虽说让叶小玄梳洗,却不敢真的劳烦他这个世子亲自动手,柔荑入水,摆好了毛巾,举着就要往叶小玄脸上擦。

    这样叶小玄哪肯答应,就自己这种就着白开水都能生吞仨馒头的人,能用别人服侍自己?叶小玄看了一眼要给自己擦脸的小女孩,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兰儿看了叶小玄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往日都是她服侍世子洗漱的,今天这贵人怎么要自己动手了?猜不着世子的心思,但是听命还是会的,兰儿只好依言把手中的毛巾放到了梳洗架上。

    叶小玄看着眼前这三样东西有些为难,这应该就是节目组出的难题了,古人是怎么洗漱的?

    叶小玄犹豫一番,撸起袖子就把那碟青盐倒进了水盆里,双手一搅和,掬起一把盐水“噗噗噗”的洗起脸来。

    好不容易洗完了脸,眯着被盐水蛰得有些酸疼的眼睛,看着目瞪口呆的小萝莉递给自己的那截柳树枝子,又开始为难了:“这树杈子不是用来搅和水的么?用盐水洗脸去角质我倒是听说过,可是这树杈子拿来干嘛?难道是用来刮脸的?”

    兰儿此刻秀眉轻扬、檀口微张,明显是愣住了。直到她看见叶小玄把她手里的杨柳枝接过去,当成刮刀在脸上刮水珠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稚嫩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笑却把自己小脸吓得血色全无,“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个小宫女毫无尊卑之念,居然敢嘲笑世子,乱棍打死也没人心疼。

    还别说,褪了皮的柳枝滑腻腻的,用来刮脸清凉舒爽,难道这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么?叶小玄正拿着柳树枝子刮得起劲,忽然发现身边的小萝莉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已经跪在了地上。

    叶小玄唬了一跳:“你干什么?”

    正等着受罚的兰儿听到叶小玄的问话,心中恍然,世子昨夜酒醉又染风寒此刻定是还没清醒,不然怎么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赶忙答道:“奴婢该死,世子酒醉,奴婢这就伺候世子洗漱。”

    叶小玄傻乎乎道:“我这不是洗完了吗?”几句话说完才觉得自己声音不对,但是现在他口干舌燥,喉咙还有疼,以为自己有些感冒,遂没往心里去。

    “你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啊。”说完就觉得喉咙干痒得难受,端起托盘里的一杯茶一口就吞了下去。

    这杯茶倒是挺好喝,喝完满口留香,芳香四溢。

    刚刚站起来的兰儿看见世子把漱口水喝了进去,顿时亡魂皆冒。她现在断定世子一定是还未清醒,要是还不采取些补救措施,等到世子酒醒了以后,想起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丑,自己这个小宫女还能落得了什么好么?

    兰儿看着那小碟子里还剩一些青盐赶忙道:“世子酒醉,奴婢这就服侍世子洗漱。”说着就拿起进门时摆好的毛巾,要给叶小玄擦脸。

    叶小玄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萝莉要服侍自己,还一口咬定自己喝醉了,本来还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这说不定是剧情需要,也就只好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兰儿的动作轻柔无比,叶小玄眼睛闭得紧紧的,生怕这个小姑娘瞎比划一下伤了他的眼睛。等到兰儿把他脖子和耳后都照顾到,细细地擦拭的时候,叶小玄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小演员”,心中不由感叹道:“演得真专业啊,小妹妹,你要是不红,真是没天理了。”

    叶小玄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到小萝莉把那截柳树枝子在嘴里嚼了嚼,然后拿着就要往他鼻子里塞!叶小玄晃着脑袋躲着那截树枝,想要起身逃走,却听小萝莉软语央求道:“世子莫动,不然柳枝会伤着您的。”说着一只小手扶住了叶小玄的脸颊,稳住了他不停向后躲闪的脑袋。

    声音里哀求的味道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叶小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清秀绝伦的小萝莉,脸颊上感受着那只小手的温润,耳朵里听着黄鹂轻唱般的软语,两眼一闭,心中哀嚎道:“捅吧,谁叫你长得好看的。”

    鼻孔里没有感觉到疼痛,那只扶着他脸颊的小手转移到了他的嘴唇上,叶小玄把眼睁开,发现小萝莉正在拿着那截柳树枝子轻轻刷着自己的牙齿,舌头上还感觉到了咸味。

    看了片刻才发现小萝莉是把杨柳枝里沾了青盐捅自己的牙齿的,这是在刷牙?想到刚才小萝莉在嘴里嚼柳枝的动作,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除了咸味什么味道都没有,这算是间接接吻么?

    对于小萝莉的“强势”,叶小玄自认为已经反抗过了,没看见刚才人家用手把自己摁住了吗?既然反抗不了,现在的叶小玄打算逆来顺受:“我这也算是为艺术献身了吧,也不知道剧本是不是这么安排的,以后还有没有类似的情节啊?”

    兰儿给叶小玄刷了牙又端来一杯茶水,捧到叶小玄跟前道:“世子,请净口。”

    叶小玄依言净了口,看见小萝莉手里拿了一只象牙梳要给自己梳头,赶紧坐好。洗脸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现在一头披肩长发,心里还感叹这剧组假发接的挺用心来着,叶小玄着实想看看自己现在的装扮。

    兰儿刚要拿去遮在铜镜上的红布,门外一个尖细的嗓音传了进来:“世子,王爷得知您身体有恙,嘱咐老奴来通知世子,不用去请安了。”

    叶小玄穿着一身中衣走了出去,看到一个握着浮尘的宦官站在门外,正躬身说话。

    “王府里还能有太监?太监不都是皇宫的特产么?这个剧组不会是临时在别的片场拉来的人吧?”历史知识匮乏的叶小玄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天大的漏洞。

    叶小玄笑着说道:“公公来了怎么不进来说话?”

    那太监恭敬道:“老奴偶染风寒,若是传给了世子,那老奴就罪该万死了。”

    叶小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腹议道:“怕是你是临时客串的,没跟我屋里这个小萝莉对过戏吧?”叶小玄抿着笑说道:“这事我知道了,劳烦公公了。”

    那太监身子一个哆嗦,吓得差点跪在地上,身子一弯到底:“世子折煞老奴了,老奴可当不起世子开口称谢!”

    叶小玄见他演的似模似样的,虽然心中乐开了花,但是知道此时不好笑场,只好强忍着笑,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中年太监逃也似的出了院子,叶小玄却没有回屋里,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只觉得通体生泰。既然这节目是为了整人,要是自己傻乎乎听小萝莉的安排,那些猥琐的观众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叶小玄便穿着一身中衣在王府里遛弯,丝毫不顾跟在身边,一直央求自己回去的小萝莉,打定主意好好看看这个片场。

    “威风啊!”

    一路上的丫鬟侍卫见了自己不停地施礼,嘴里肯定还得毕恭毕敬的喊一声“世子”或者“小王爷”。小宫女托盘里的东西算是遭了秧,时令鲜果、精致糕点拿了慢慢一大把,临了还喝了一碗不知给谁的莲子羹……

    看着一个个吓得鹌鹑似的人们,叶小玄心中又赞叹道:“良心剧组啊,不仅这充作道具的食物做得好吃,就连群众演员都这么敬业!”

    得意忘形的叶小玄走出了大门,一阵风吹过来,忽地感觉胯下生风。转眼看到一个目露凶光,饱含杀气的宫装丽人满脸通红的瞪着自己,叶小玄低头一看,哀嚎一嗓子捂着裆部一溜烟儿的跑回了自己屋子……
章节目录 第三章 翻身农奴把歌唱
    “这衣服怎么是透明的?我的内裤呢?这什么玩意儿,谁给我换的衣服,把我内裤都给脱了?”

    叶小玄老脸通红地奔回了屋里,心里一直咒骂着这个缺德剧组,看着自己的小弟弟在一身单薄的中衣里面影影绰绰的,虽然看不真切,但阳光一照,也能看个七七八八了……

    “这段掐了不能播啊!”想到电视上自己胯下的马赛克,叶小玄后悔得直想撞墙:“这缺德的节目组,不会是直播吧?奶奶的,那帮子群演现在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随着叶小玄跑回来的兰儿本来还想伺候他更衣,谁知道叶小玄却不合作,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人,跟在自己身边的小萝莉却没个提醒,叶小玄不由得想起她进门脸上泛红的样子,心中怨恨难平:“难怪她一进门看见我就脸红,原来她早就看见了!看见了没有提醒不说,还一直催着我洗漱,我是你大爷啊!腹黑小萝莉,也不怕长针眼!”

    兰儿被叶小玄赶了出去,叶小玄躲在被子里自己穿衣服,谁知道这屋子里哪里有摄像头的?床边挂着的衣服被叶小玄穿得七扭八拐的,左衽右衽什么的也分不清楚,一件道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就像披了条床单。

    穿上衣服的叶小玄犹不放心,又躺回床上把被子盖在身上,只是现在正值酷暑,那棉被是因为他发热畏冷才临时给他加的,现在他病体已愈,再盖上就觉得闷热难当,最后只好抻了一截被角,把重点部位护住完事。

    等到叶小玄确定自己没有走光后,才把候在门外的兰儿叫了进来。听到世子叫人,兰儿赶紧进去,进门却看到已经洗漱完毕的世子又躺到了床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腹黑小萝莉,要是我真的穿越了,就首先把你就地正法,在你屁股上重责三十大巴掌,那都是轻的!还不让你喊疼!越喊疼打的越重,喊一声加一巴掌!”

    叶小玄心中咆哮着,越想越气,不过就地正法的事也就心里想想,他当然不敢把事情做得太出格。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怎么办,萝莉的爹妈事后不放过自己,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可是心中怨恨实在难以平息,想了半天,叶小玄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能够惩罚一下这个知情不报的小萝莉。

    兰儿见叶小玄又躺回床上,还以为他病体未愈,见床边的药碗分毫未动,便小心地提醒道:“世子,这药要按时吃,病才能去得快的。”

    叶小玄把头一扬:“不吃!”

    “世子,良药——”

    “世子?既然我是世子,你先过来,给世子我捶捶腿!”

    在兰儿眼里,叶小玄此刻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满脸的生人勿近。可世子有命,岂是一个小宫女能拒绝的?兰儿急忙走过去,跪坐到塌上,小心地把叶小玄一只腿放在了自己膝上,轻轻地捶了起来。

    看着小萝莉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叶小玄倒是有些吃不住了,粉嫩的拳头三两下就把叶小玄心中的怨气敲得一干二净。叶小玄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把腿从人家怀里拿了出来,轻咳一声道:“好了,好了,我不为难你了。你们节目名字叫什么?在哪里能收看啊?把你们导演叫出来吧,你们这种小把戏我早就看穿了。我不玩了,还有,刚才我走光那段不能播啊!”说完就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盯着眼前的小萝莉,谁知他眼前这个“小演员”却不为所动,只是睁着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

    叶小玄看到了萝莉眼中的疑惑,眉毛一挑不屑道:“怎么,是不是被我这么快揭穿你们,感到十分惊讶?”

    “哼,其实我一醒过来就看穿你们的把戏了,爱恩斯坦的相对论我还是稍微了解过一些滴,小妹妹,知道谁是爱因斯坦不?”看着小萝莉傻傻的摇着头,叶小玄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道:“恩,不知道不要紧,你还小,将来可以学嘛。现在把你们导演叫出来吧,既然你们已经被我看穿了,这戏算是演不下去了,快去吧。”

    兰儿越听越迷糊,实在不知道叶小玄在说些什么,只是再不敢抬头看着他,把脑袋垂了下去。

    叶小玄见兰儿装作听不懂,爬起身来摸了摸兰儿的头发,说道:“快去吧,我快要饿死了,看时间快吃中午饭了吧?我这个被整蛊恶搞的当事人能蹭一个盒饭不?”谁知道兰儿听到叶小玄的话,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疑惑,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惊恐,只是脸上表情虽然很丰富,脚下却还是没有挪动一步。

    看到小萝莉还在那儿装傻充愣,叶小玄故作严肃道:“去呀,去找导演啊,顺便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少了一件你们都要赔偿!”

    听到这里,懵懂的兰儿心中发苦:“果然,世子爷酒醒了就要为难我。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原来这个刀眼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刀眼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善类,不好相与之辈,也不知他偷了世子爷什么东西,若是推到我身上,那我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想到这里兰儿爬下床就跪在了地上,心中委屈和凄苦交错,眼泪决堤而出:“奴婢该死,奴婢不认识什么刀眼,奴婢也没偷拿世子的东西,请世子明鉴!”说完双手伏地,脑袋“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

    叶小玄有些楞了,这小演员也太敬业了吧,导演不喊咔,她就不停,入戏这么深!叶小玄对这个模样可爱的小女孩喜欢极了,哪肯让她跪在地上,口中忙道:“你做什么?你快起来啊!”说着急忙把她拉了起来

    叶小玄看了一眼小萝莉的额头,磕得都有些青紫了,心疼得赶紧吹了吹,又拿手轻揉着兰儿的额头,嘴里埋怨道:“你这傻丫头,你还真磕呀?”。

    兰儿感到叶小玄温热的手掌不停地轻柔着自己的额头,小脸微微一红,对叶小玄前后迥然的态度有些拿不准,解释道:“世子,兰儿真的没拿世子东西,奴婢也不认识那个叫刀眼的人。”

    叶小玄有些泄气了,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节目组的人还不出来,看来只能把事实摆出来,说不定才能让这场戏停了。

    叶小玄叹了口气:“哎,还不承认——”说着感觉手里一沉,这个自称兰儿的小萝莉又要跪在地上。叶小玄赶紧一把给捞了起来,嘴里急道:“你不许再跪了,就这么站着!演戏演上瘾了是吧?我就是个上班族,一个普通的小职员,你们节目组至于这么整我吗?”说话间瞥到落到胸前的长发,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

    叶小玄伸手把胸前的长发用力一扥,结果头皮传来一阵阵刺痛,毫无防备之下,用力太猛还差点把脖子给扭了。看着小萝莉瞪着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像看醉鬼和疯子似的看着自己,脸上一热:“妈蛋,粘的倒挺结实!”心里抱怨了一声就开始在屋中逡巡四顾,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隐藏的摄像头,正当叶小玄纳闷的时候,却看到了那块被红绸盖着的镜子。

    叶小玄冷笑一声道:“呵,真当我找不着么?屋里别的地方不敢说,为什么镜子要用布遮起来呢?那面镜子一定有问题!”

    叶小玄三两步走到桌前,一把扯开红绸,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呈现眼前。铜镜被打磨得平滑发亮,镜中人影分毫毕现,显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而他却被这面铜镜吓得连连后退,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心脏都停了一拍。

    镜子里那张脸面相年轻,大约二十岁上下,鼻梁英挺,眸若点漆,眼大而有神,显得很是清秀。只是此刻面色稍显苍白,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迎风而动,显得洒脱不羁……

    铜镜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就像一阵狂风,把笼罩在叶小玄脑海深处的迷雾,瞬间吹了个干干净净。

    ……

    想起来了——我是福王世子朱由崧,昨夜跟一堆纨绔在迎笑楼寻欢作乐,美人在怀,杯来酒往,花花轿子众人抬,在被人吹捧和吹捧别人间,就喝多了……原本模糊的记忆如今清晰地呈现在脑海,环顾屋内,一股熟悉又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再也感觉不到刚刚醒来时的突兀和陌生。

    想起来了——王府承奉司里面都是太监,眼前这个小女孩也不是什么演丫环的小演员,而是王府中的小宫女,还是我的贴——贴身侍女!

    叶小玄嘴唇哆嗦着:“根本就没有什么整蛊恶搞的无良剧组,我现在的身份,真的是福王世子!我真的,穿越了!”

    回过神来的叶小玄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我就说嘛,怎么溜了大半圈连个电线杆子都没看见,在横店这也是不可能的,《楚门的世界》害人太深了……”

    预料中的彷徨失措压根就没有出现在叶小玄身上,身为孤儿的叶小玄对后世了无牵挂,确定自己真的穿越后,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原以为一辈子都会生活在社会的最底端,当个小老百姓,为了房子、车子、老婆、孩子摸爬滚打……结果现在一个跟头栽到了明朝,当上了世子!啥是世子?那是将来能继承王位,当王爷的牛人!我滴个乖乖,一不小心混成统治阶级啦?”

    “穿越这事居然是真的,我竟然跑到三百多年前,附身到了这朱由崧身上!老天爷,小职员成了王爷世子,矮矬穷变高富帅,翻身农奴把歌唱,贫下中农成地主,人民翻身做主人呐……”
章节目录 第四章 高山仰止
    “世子?”兰儿看到朱由崧患了失心疯一般,呆愣愣地望着铜镜傻笑,心中有些害怕。

    叶小玄,不,现在应该叫朱由崧了。朱由崧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边面露忧色的小女孩。眼前这个小女孩并不是什么小演员,更不是什么童星,只是福王府里的一个小宫女,唤作兰儿。因为模样伶俐,性格乖巧,才被送到自己身边伺候自己的。

    想到刚才自己洗漱的窘态,刚要为了维护一下自己世子光辉高大的形象,想要辩解一番的时候,朱由崧脸色蓦然一白。

    他想到了在大门口遇到的那个柳眉倒竖的宫装丽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老爹的正牌老婆邹王妃!自己那副打扮被她看到了,能有自己好果子吃吗?

    果不其然,还没等朱由崧想出什么补救措施,门外的侍卫就高声道:“王爷驾到!”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红色锦衣、大腹便便的胖子气喘吁吁地走进门来,来人正是朱由崧的老爹福王朱常洵。这人面相四十余岁,眉毛很淡,上唇微髯,圆脸肥腮,瞧他那慈眉善目的模样,若是剃去须发,倒像是弥勒佛再世。

    朱常洵虽然长得痴肥,但行走间自带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虽说慈眉善目像是弥勒佛再世,但是此刻却化身怒目金刚。他看到朱由崧二话没说,抬手便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掴到了朱由崧头上!

    朱常洵膀大腰圆,三百余斤的块头,朱由崧虽已成人,营养丰富长得也算壮硕,可是两人气势相较,朱由崧就像一只大公鸡面前刚刚褪下绒毛的小鸡雏。朱常洵这一巴掌下来,朱由崧就应声倒地,白长了个大个子。

    看见王爷发怒,世子所的宫人和朱常洵带来的随从们,“噗通”,“噗通”的跪了一地,高呼:“王爷息怒。”

    晕头转向的朱由崧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看到一个三百来斤的大胖子进门就给了他一巴掌……

    朱常洵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可是朱由崧却条件反射般的扑倒在地上了。朱由崧下意识地就要爬起来跟这个胖子大战三百回合,却被福王一声“逆子”吓成了鹌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由崧是真有些怕了,这种恐惧发自内心,源于记忆,根植于灵魂深处。如果朱由崧还是叶小玄,说不得豁出去了,真的敢爬起来跟他老爹上演一出全武行,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叶小玄,他成了福王世子,成了朱由崧,他不仅继承了朱由崧的身份和地位,继承了朱由崧的记忆,甚至还继承了朱由崧的一部分情感……

    “你这逆子,抬起头来!”

    朱由崧乖乖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胖爹,心中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感觉。人们常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却不知道有些东西,对于某些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人来说,才是最为珍贵的。朱由崧的前世叶小玄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孤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严父慈母,也没有领教过别人口中,老爸手中的鞋底子或者老妈手中的笤帚疙瘩……

    现在他有爹了!对于做梦都想有爸妈来管束自己的朱由崧来说,这份跨越三百余年的情感,或许才是穿越带给他最大的礼物。

    “我且问你,你为何衣冠不整在宫中孟浪而行?啊?是不是你这个世子所太小,放不下你了?居然敢只着中衣跑出世子所,冲撞王妃,成何体统!”朱常洵越说越气,自己本来在王府内宫观赏歌舞,免得败了自己兴致,才派人通知自己这个偶然风寒的儿子不用请安。

    那几个新进的舞娘歌姬晃着小腰、扭着屁股,自己正看得起劲儿,邹王妃却跑过来一通哭,鼻涕眼泪的抹了自己一身……琴箫风月高雅之事被这么一搅和,艳舞算是看不了了,被扰了兴致的朱常洵怒气冲冲地直奔世子所。此刻他看着面前这个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罪魁祸首,胸中怒气更甚。

    世子所就建在福王府外宫,朱由崧在世子所里怎么胡闹都没问题,别说只穿了中衣,就算他光着屁股,不穿衣服,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老福王也不会管他。但是他跑出了世子所,又正巧被过路的邹王妃看到,这事情就于礼不合了,然而这个时代,骂人都骂“不知礼”,最看重的恰恰就是礼。

    “身为天潢贵胄,如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毫无仪态!你是想气死我吗?”慈眉善目的朱常洵一拍桌子,如同金刚再世,怒喝道:“来人啊,将今晨伺候世子的宫人,重责三十大板!”

    跪在地上的兰儿身子一颤,小脸煞白,红唇都要被咬出血来,却又不敢开口求饶。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自入王府之日起,生杀予夺便尽赋人手,王爷此刻在气头上,若在出声招嫌,今日怕是再无活命的可能了。

    “三十大板,打得重了足以要人性命,这哪里是打板子,这是要人命啊!”朱由崧愣了一愣,在他记忆中,凡是着实打了三十大板的宫人,极少能有活下来的。

    看到兰儿被侍卫架走时脸上的绝望,朱由崧壮着胆子给她求情:“爸——罢了吧?父王息怒,孩儿知错了,放过兰儿吧。”

    朱常洵眉毛一抬,教训道:“罢了?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你在王府中丢人现眼,他们却不知阻拦,最后冲撞了王妃,不该严惩吗?”

    朱常洵的一番话,朱由崧竟然无从辩驳,自己做错了事,让下人们顶缸背锅,这合适吗?

    在这个时代,还真的合适。要问原因的话,一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就够了。

    做错事的朱由崧脑中急转,妄想巧施舌簧把这件揭过去,可是朱常洵说了半天,朱由崧却根本插不了嘴,因为他发现,他跟他这个胖爹根本就没在一个级别上。

    朱由崧跪在地上听着胖爹的长篇大论,从孔子曰说到孟子云,虽然朱由崧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但是老福王这一通讲,着实让他这个有着现代人灵魂的世子震惊了一把:“不是说明末的王爷都是不学无术的吗?这个大名鼎鼎的‘福禄宴’主角老爹,怎么会让我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的?”

    他却不知道他这个老爹可是当年掀起“国本之争”的牛逼人物,能被先皇看上的皇子,去了福王生母、朱由崧姥姥郑贵妃的影响,自身要是没有三两干货,哪能镇得住场子?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也就是继承大统无望后,他老爹才不思进取,日渐沉迷酒色。

    明朝的王爷都是被皇上当成猪一样的养在王府里面,朱由崧这么一个混吃等死的世子,哪里有什么高深的学识?再者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朱由崧一出生就是特权阶级,将来怎么也都是继承他爹的王位,再精明强干或者再昏庸无度这辈子也是王爷。一辈子的路都被规划好了,谁还能塌下心来钻研学问?钻研学问做什么?造反么?

    朱由崧好不容易跪着把这堂国学课听完,恭恭敬敬地把急着回去观赏歌舞的朱常洵送走后,立马就跑了回去。要是兰儿因为自己被打死了,那自己身上的罪孽便是罄竹难书了。

    行刑的地方在一座厢房前面,这座厢房是世子所宫女们的住处,朱由崧赶到的时候,只见地上趴满了人,全都褪了裤子,等着挨板子。朱由崧吃了一惊,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待朱由崧细细一瞧,就发现了趴在地上最边上的一个小宫女,就是自己正要找的兰儿。

    监邢的是承奉司一位名叫赵怀德的小太监,看年龄跟兰儿差不多大,去年刚刚入府。赵怀德看见世子前来赶忙行礼,笑吟吟道:“世子是来观刑的么?王爷有命在先,再有奴婢在这里看着,没人敢放水不出力的。”

    朱由崧问道:“地上这些人都是因为我上午那事被抓来的?”朱由崧难以置信,就因为自己走光让后妈看见了,这么多人都要挨板子?

    赵怀德答道:“回世子,凡是今日伺候世子梳洗更衣的宫人全在这儿了。”

    朱由崧眼角抽了抽,他还以为挨板子的只有兰儿,原来这一地人都要挨打!朱由崧疑惑道:“今早伺候我的不就兰儿一人么?”

    趴在地上的兰儿听到朱由崧的话,小脸刹时变得苍白无比,晶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了珠子散了一地,心里怕是已经绝了今天能活下去的希望了。

    赵怀德“体察上意”,对朱由崧笑道:“世子安心,兰儿作为罪首,今日必定严惩不贷!”说着偷偷瞄了趴在地上的兰儿一眼,心中叹道:“世子爷今天单单把你拎出来,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死后找个好人家投生,下辈子别再干伺候人的差事了……”

    朱由崧见这小太监会错了意,轻咳一声道:“咳,恩——这个宫女我要带回去,咳,严惩!”说完腰板渐渐挺直,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生怕这小太监不同意。

    赵怀德还以为世子担心他手下留情,赶忙表明忠心道:“世子请安心,王爷有命,今日奴才必定——”

    赵怀德话未说完,朱由崧抢道:“我知道,我知道,父王说了要严惩,我要把她带回去自己教训,怎么,难为你了?”转念又接了一句:“父王应允了的!”

    朱由崧看了赵怀德一眼,心中暗道:“你一个小太监总不会因为这事,向我那胖爹去求证一番吧?”

    赵怀德虽然年幼,但是揣度上意正是这些太监们的拿手好戏,刚才会错了意,现在哪里还能分辨不出朱由崧是假传王命,想要留这宫女一命?

    不过现在他却有些为难了,朱由崧虽贵为世子,但是王府做主的终究是王爷,王爷已经下令要严惩宫人了,世子吩咐一句,依言打死了也可以,可是现在世子却要把人带回去……大人物都有大人物的规矩,就算世子喜欢这侍女,派人来吩咐一声便是了,他自然会手下留情,哪有像他一般冲锋陷阵亲自出面的?

    赵怀德又瞥了兰儿一眼:“这小丫头到底如何迷惑世子的,世子连让她做个样子都舍不得?”

    赵怀德天人交战之际,看到朱由崧面上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心中一惊赶忙说道:“快把她弄起来,世子要带回去严惩!”

    正如朱由崧所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宫女,赵怀德不敢向王爷去求证,就算他脑子抽了跟王爷说了这事儿,王爷也会为了顾及世子的颜面,把这事给落实,他又何必妄做那小人呢?

    跟朱由崧而来的随从把兰儿从地上扶了起来,搀着这个心如死灰的小宫女回了世子所后宅。朱由崧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满面凄苦的宫人们,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又看了赵怀德一眼,只见这小太监体若筛糠,面色苍白,知道再开口要人,非把这小太监吓死不可。

    “哎,算了,一群人挨板子总比一个人没命强。”朱由崧摇了摇头,路过赵怀德的时候,一把揽住了他的肩头。

    他这个动作,吓得赵怀德浑身一个激灵,耸肩缩头地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候却听到朱由崧低声说道:“意思意思得了啊,要是弄出人命了,有你好看的。”

    赵怀德毕竟还有些年轻,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这般情况,脑袋点得小鸡啄米似的,朱由崧的手一松,骨酥筋软地差点跪倒在地上,刚才朱由崧兄弟一般揽住他肩头的画面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闪现……

    朱由崧话说到这份上,要是赵怀德还是听不明白,那他也就不用再王府混了。

    谁知朱由崧前脚刚走,身后便响起一片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还夹杂着赵怀德的厉喝:“打!”“给我着实了打!”

    朱由崧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就要往回赶,可他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侍卫躬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侍卫三十多岁,颌下一部短髯,是朱由崧的亲卫胡天德。胡天德是朱由崧亲卫中跟他时间最长的,二人关系最为亲近,所以此刻才敢站出来阻拦朱由崧。

    “世子,莫要折回去了。”

    朱由崧怒道:“怎么?你要拦我?”

    胡天德忙道:“属下不敢,世子体恤宫人属下感同身受,不敢阻拦。”

    “那你挡我去路做什么?”

    胡天德解劝道:“世子,去不得了,咱们把兰儿带了出来已是不合规矩。王爷早已下令,世子身为人子,若要抗命便是不孝;君臣父子,若要违逆便是不忠。大义当前,去不得了,那赵怀德得了您授意,必然不敢放肆的。”

    朱由崧怒极反笑道:“不敢放肆,当我是聋的吗?你听听院中那哭嚎声,像是不敢放肆的样子?”

    一旁另一个侍卫孙长志也站了出来,低声解释道:“世子,错不了的,那赵怀德确实没敢放肆。”

    拥有现代人灵魂的朱由崧,难以昧着良心忍受别人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受刑。鬼哭天愁的哀嚎声隔着院墙传出来,仅仅听那声音朱由崧便觉得毛骨悚然,实在不敢想象墙那边到底是怎样的一幅人间地狱,可是这两个人却言之凿凿地说赵怀德不敢放肆,朱由崧强忍着怒气道:“说清楚。”

    胡天德和孙长志相视一眼,胡天德犹豫了一番低声解释道:“世子,若是着实打的话,三五棍下去人便奄奄一息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哀嚎的?这都是宫人们在做戏罢了。”

    朱由崧闻言一怔,仔细听着院中的惨呼声,确实如此。现在听着那哀嚎声个个中气十足,听那惨呼声也是气息悠长,甚至还有几个宫女“哎呦”,“哎呦”的飙高音呢……好像还真的像没啥事。如果棍棒加身着实打的话,他们还能像吃了金嗓子一般声音如此嘹亮?

    “该死的电视剧,净他喵的的瞎演。”朱由崧知道了实情,摸了摸鼻子讪讪道:“那,咱们回去吧,让他们在这儿嚎吧,免得小德子交不了差哈……”
章节目录 第五章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走过亭台楼阁,影壁绿水,到了世子所的书房。朱由崧坐在奢华无比的紫檀椅上,手中把玩着价值千金的狼毫笔,眼睛却还在打量着书房中一切形似古董的宝贝。

    “前世为了攒个首付没日没夜的加班,没想到一转眼就成了特权阶级!皇亲就是皇亲啊,单单一个建在福王府中的世子所,雕梁画栋的各类房舍一路走来怕是就有近三十余间,假山鱼池、花园影壁样样不缺……啧啧,整个王府得有多大啊,这房产搁到后世得值多少钱啊?”朱由崧感慨着王府的富庶,心中却生出莫名的懊恼和失落。

    失落来自于他前世的记忆,虽然朱由崧的历史学得不好,但是他还是知道这一切的富庶,都会在李自成攻破洛阳时烟消云散。自己那个日渐沉迷酒色的老爹,最后还被人家做了“福禄宴”,被农民军给吃了,人间惨剧啊……懊恼也是如此,他虽然知道些明末的历史梗概,但是更详细地就一无所知了,就“福禄宴”这事,还是无聊时逛贴吧看见的。作为一个穿越者,朱由崧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他对明末的历史了解的太少了,他甚至不知道,如果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他会成为南明的第一任皇帝。说起明末历史,朱由崧印象中最深的就是跟“宁与友邦,不予家奴”的慈禧太后形成鲜明对比的的崇祯帝,这位老弟自挂煤山枝,算是应了那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朱由崧对明末清初的历史不甚了解,也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甚至可以说因为现代影视剧的影响,他对清朝前期的统治者还颇为好感。虽然常在论坛看见什么清军入关后制造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我华夏男儿自此剃发易服,为人牛马……但那些事在朱由崧看来就像是历史的尘埃,不管是谁扫出来都会弄得满屋的乌烟瘴气。

    犹记在大学宿舍里面喝酒,同住一屋的兄弟们就因为这事辩论起来了。宿舍老二是个明粉,开始声称只是学术讨论,然后就喝多了,然后人喝多了嘴上就没把门的,再然后就嗨了。老二说到激愤处毫不顾忌同住一个宿舍的满族老五,大骂鞑子误国,满汉不两立,最后好像还从民族历史矛盾跨越到了人身攻击……

    最后怎么收场的自己喝多了忘记了,只记得第二天俩人都是顶着熊猫眼去上的课。这件事倒没有在两人之间造成隔阂,毕业那天无意间说起了这事,结果当天他们俩人你一杯我一杯,鼻涕眼泪地喝得最多。

    朱由崧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旧事,不过也得谢谢老二这个明粉了,要不是他常在宿舍里喋喋不休地哀嚎大明不争气,就自己这样一个连祖宗谥号都背不全的不肖子孙,对明末的历史那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朱由崧身前的书案上平铺着一张宣纸,他要把自己记忆里还记得的明朝末年的知识写出来。可是作为光荣的穿越一族,朱由崧的历史学得并不好,咬着笔头想了半天,那张面积颇大的宣纸上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名。

    朱由崧望着那张雪白的宣纸,懊恼地叹了口气,对于明末的历史,根本就用不着笔记,几句话就能把脑子里的话掏空: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老弟上吊自杀,吴三桂为了陈圆圆打开了山海关,然后大明没坚持几年就没了……朱由崧以手抚额,十分懊悔地想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奶奶的,以前在老二讲明朝历史的时候,我怎么就带上耳机看电影了呢?”

    大明完了,大清来了,现在身为朱家后人,朱由崧还真得有些惭愧。虽然他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完全融合,还是因为原本前身也压根就不知道,他现在连朱家的老祖宗的名字都背不全,对清朝的皇帝倒是能说个**不离十。

    朱由崧把手中的毛笔一扔,气呼呼地嘟囔道:“不写了,都特么地怪现在的电视剧,老子看着《还珠格格》、《康熙微服私访记》长大的人,认识清朝的皇帝多些有问题吗?随便拎个人出来,他清朝的历史知道的肯定也比明朝的详细!你问问他们看过《鹿鼎记》没有?看过《宰相刘罗锅》没有?看过《铁齿铜牙纪晓岚》没有?看过《甄嬛传》没有?看过……满银幕的都是鞭子戏,不知道明朝的历史,怪我咯?还有前身朱由崧这个犊子,自己的亲祖宗都记不全,人家都没内疚,整天就知道喝酒泡妞,我这么一个穿越来的便宜子孙内疚什么?”

    提起不肖子孙,朱由崧又赶紧把毛笔捡起来,在纸上加了一个人名,孙元化。这位牛人也不知道死没死,看军事论坛的时候有一个帖子专门介绍他的,听说他是明朝的火炮专家啊,这个人才得弄过来。既然要种田,就得好好准备准备,可不能放过他。

    朱由崧又想了半天,也没有再在宣纸上写出半个字,心中便有些躁动不安:“事情不急在一时,先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说吧?我现在可是大明福王世子,不去见识见识封建社会皇亲国戚的奢靡生活,那岂不是亏大发了?”难以静下心来的朱由崧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发现外间跪着一人,再一细瞅,原来是自己领回来的兰儿。

    此刻的兰儿低垂着脑袋,双手撑在膝上,虽然身子摇摇欲坠,仍然恭恭敬敬地跪在外屋。朱由崧暗道一声该死,几步赶了过去心疼道:“你傻啦,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兰儿咬着嘴唇有些倔强地说道:“世子失仪,乃是奴婢之过,请世子责罚。”说着双手伏地,向朱由崧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兰儿有些死心眼儿,她认为自己做错了事,如果没有受到惩罚便没事人一样的下去,那她就会寝食难安了。况且受刑的人那么多,世子唯独把她一人拎出来,初时还以为等着自己的是什么阎罗地狱。到了书房,世子只吩咐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巨大的心理落差,竟然让她心中升起莫名的惶恐。

    朱由崧摸了摸鼻子,心中不怀好意地想道:“这小丫头不会是有受虐倾向吧?”朱由崧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兰儿,少女芳华,豆蔻之龄,刚刚发育的身体,隐藏在宽大的衣袍下面,花蕾般的小胸脯被胸围子勒得一马平川,看得朱由崧直撇嘴。

    朱由崧看着把头深深地埋在地上的兰儿,知道今天要是不惩罚她一下,这小妮子说不定回去了也不会安心,心里想着惩罚她的法子,伸手一撩衣摆,下意识地便喊道:“来人啊!”侍候在屋外的侍卫推门而入,躬身听命。

    “喊顺嘴了……额——”朱由崧满头黑线,“这事可不能假人之手。”

    朱由崧遂轻咳一声说道:“那个,备马,用过午膳,本世子要出去一趟。”支应走了侍卫,朱由崧对兰儿柔声说道:“起来吧!”

    兰儿还有些犹豫,朱由崧又道:“本世子要罚你了,赶紧起来!”跪了好久的兰儿暗松一口气,艰难地爬起身,躬身听候世子发落。

    朱由崧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两手相抵,虚握成拳,只听见指关节“咔吧”、“咔吧”的一阵响。兰儿垂下眉眼、瑟瑟发抖,虽然对自己将要遭受的厄运十分恐惧,但是忐忑的心思终于安定下来。

    朱由崧邪邪一笑,既然兰儿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就算有,难道小小宫女的父母能把自己怎么着吗?朱由崧第一次体会到身为特权阶级的硬气,心中大笑三声,对上午心中的报复终于付诸行动。

    还未等兰儿对自己坚持留下来领罪的做法产生悔意时,就听见“啪”、“啪”、“啪”的三声响,娇臀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呀!”兰儿轻呼一声,羞处被袭,清纯的眼眸瞪得大大的,蔻染般的红唇微张,显然是被吓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世子的惩罚居然还是要打屁股,只不过原本屁股上要挨得木板子,现在换成了世子的肉巴掌!回过神来的兰儿,只觉得一股难以抵挡的羞赫之意,潮汐般涌向全身,清秀的脸庞刹那间绯红满面,诱人的嫣红直接攀上了兰儿娇巧的耳廓和雪嫩的脖颈……

    兰儿心中羞赫难平,女儿家羞赫的本能下欲拔足而奔,可身为宫女的本能又怕世子的惩罚还未打完,只能忍着羞怯戳在原地手足无措,红着一张脸双手护住娇臀,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儿给自己钻进去。

    望着手足无措、满面通红的兰儿,得偿所愿的朱由崧忍俊不禁道:“惩罚完了,下去吧!”

    兰儿闻言如蒙大赦,只觉得脸蛋、屁股、全身都在发烫,两只手怎么捂都捂不过来,慌忙朝朱由崧施了一礼,拿手捂着红彤彤、滚烫烫的脸蛋逃了出去。

    看着逃都逃得婀娜多姿的兰儿,朱由崧心中忽地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得轻轻捻了捻,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幼滑,竟然有一种忍不住要拿到鼻子下面闻一闻的冲动……

    望着跑远了的兰儿,面容姣好却稚气未脱,身材既不前凸也不后翘、胸前就算有上二两肉也是如同花骨朵般稚嫩,跟丰满多汁的蜜桃相比,兰儿现在最多就是一颗吃进嘴里酸倒牙的青葡萄。

    “不会吧,前身的嗜好还能影响我的择偶标准么?人家才不是萝莉控呢!”可是现在的朱由崧满脑子都是兰儿娇嫩的身躯,怎么甩都甩不掉,想要清醒过来的朱由崧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高唱佛号:“三年起步,最高死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章节目录 第六章 姐弟相残
    正当朱由崧宁心静气、驱除杂念时,一道黑影从月亮门中蹿了出来,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四仰八叉地趴到了院子里。

    这少年别致的出场方式吓了朱由崧一跳,地上趴着的少年体型微胖,一袭锦衣,纹云镶金,十分考究。定睛细看,朱由崧认出这人正是自己的弟弟,排行老三的朱由渠。这种感觉真的很是奇妙,分明自己以前绝没有见过他,但是偏偏又认识他,心中还油然而生出一种亲近之意。

    朱由渠屁股上面印着一个娇小的脚印,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哎呦”了半天也没爬起来。这时候月亮门里才出现一个妙龄少女。这少女十五六岁,黛眉弯弯,琼鼻挺秀,嘟着红唇踢踏着绣鞋走了进来,来人却是小郡主朱徽娆。

    这朱由渠从小就调皮捣蛋,朱徽娆身为姐姐,自认为对他有着责无旁贷的教育义务,所以每次老三闯祸,都是她这个二姐代为教训。没办法,老福王难得管事,除了请安,也难得能见上王妃几面,哪里会有半点管束的?所以她这个王府二姐,除了自己这个世子大哥,别的弟妹都难逃她的“魔掌”。

    这时候朱由渠终于爬了起来,捂着屁股偷偷瞥了朱徽娆一眼,向朱由崧告状:“大哥,二姐她踢我!”

    朱徽娆柳眉一竖,娇哼道:“踢你怎么了,刚那一脚是为小娇儿踢的,还有一脚,是准备为了我的脚踢的!”说着莲步轻移,就要抬脚再踢。

    朱由渠连忙躲到朱由崧身后,“狐假虎威”道:“大哥,你看看,你看看!身为皇亲郡主,丝毫不念姐弟亲情,对其幼弟痛下毒手,如此泼辣之徒,将来能嫁的出去才怪!”

    朱徽娆闻言秀眉一瞪,小胸脯气得急喘:“好你个朱由渠,看我今天不把你嘴给缝上!”

    “大哥!”朱由渠惊呼一声,绕着朱由崧来回躲闪,朱徽娆却紧追着不放,朱由崧却像木头一般戳在原地一动不动。

    朱徽娆终究年长几岁,到底在朱由渠屁股又印上了一个脚印。朱由崧看出来朱徽娆的那一脚踢得并不重,可是朱由渠却是一扑老远,不由得想起上午胖爹给自己的那一巴掌,他也是应声而倒,反应激烈。难道这东西是家族血统么?

    “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说了只踢一脚的!”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啊!”

    “叫你再说!”

    ……

    朱由崧看着朱徽娆骑在朱由渠身上一顿乱捶,丝毫不顾及郡主仪态,有些头疼道:“娆娆,老三又干什么了?”

    朱徽娆兴许是打累了,最后又拿小脚丫在朱由渠屁股踢了一脚,才走到朱由崧面前,摊开嫩白的手掌,掌心处躺着一块嫩黄的橘子皮。

    朱徽娆小嘴一撇,伸出葱葱玉指指着朱由渠,向朱由崧告状:“老三用这东西戏弄妹妹,惹得小娇儿又哭鼻子了,奶娘怎么哄都不成!”

    朱由崧把橘子皮拿在手里,用这玩意儿?难道骗娇儿吃了么?

    这时候朱由渠也爬了起来,揉着屁股对朱由崧央求道:“大哥,你带我出去一趟吧,咱俩去外面躲躲,听说今天父王从内宫出来了,他要知道了这事,罚我去宗庙跪着就来不及了!”

    这朱由渠就是个乌鸦嘴,说来不及自然来不及了,话音刚落,月亮门里又走出一个面无白须,身材微胖的宦官。这宦官一身崭新的太监服穿在身上看不见丝毫褶皱,这副仪态倒是比胡乱穿衣的朱由崧和屁股上满是脚印的朱由渠要好的多了。

    来人正是上午那位自称偶染风寒的公公,不过那时朱由崧还不认得他,此时再见,知道了这太监是承奉司首脑之一,名叫做王成凤。王成凤是正七品的宦官,跟徐仁和二人是王府承奉司两大首脑,侍奉老爹左右,管理着王府事物,权利极大。

    朱由渠见了来人,连忙向朱由崧告辞:“大哥,小弟还有急事,这就告辞!王公公,你来我大哥这里定是有要事相商,小王不便叨扰,待我走了你们再商谈要事!”

    那名叫做王成凤的宦官,躬身向在场的三人行了一礼,自顾自地说道:“世子,王爷吩咐,着世子与颖冲王宗庙悔过,即刻动身。”说完便侧过身子,看那架势像是给两个王子让路,实际却是催促他们即刻动身。

    朱由渠听到王成凤的话吃惊地看了朱由崧一眼,心里有些发苦:“也不知大哥犯了什么事,居然也要被罚。天啊,大哥本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还来抱他大腿,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朱徽娆也有些惊讶,见到朱由崧有些尴尬的面色,狡黠地望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脆生生地道:“既然哥哥还有事,那妹妹便告退了。”

    朱由崧尴尬地点了点头,特权阶级纸醉金迷、奢靡无度的生活还没见识到,倒是先要见识一下特权阶级的家规了。上午那事,还没完了么?

    中国人对祖先是异常崇拜的,遭遇危难,说的最多也是“祖宗保佑”,而不是去求什么满天神佛。然而遭遇不公的时候,骂的最多的却是“老天爷瞎了眼”,而不是“祖宗瞎了眼”……在这个祖先崇拜、阶级盛行的年代,就连祭祖也是要划一划道道的。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庶人不准设庙。福王府的宗庙跟天子一样设在门中左侧,只是规格降了一等。

    朱由崧带着自投罗网的朱由渠到了宗庙,望着一个个牌位上的名号,赶紧默背祖宗的名字,而朱由渠却垂头丧气地坐在蒲团上,长吁短叹,大呼失算。

    朱由崧看得有意思,手里拿着朱徽娆之前给自己的那块橘子皮问道:“老三,你怎么拿这东西戏弄娇儿的?不会是骗她吃了吧?”

    朱徽娇今年刚满四岁,长得粉雕玉琢的不说,嘴巴还甜,加上年龄尚幼,还未沾染上位者的习气,对待下人也十分依恋,是以王府上下都挺喜欢这个小郡主。不过这小郡主就有一个不是毛病的毛病,爱吃零食,看见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尝尝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所以朱由崧看见手里的橘子皮,才有此一问。

    朱由渠撇撇嘴道:“咱们兄妹当中就属她年纪小,我怎么会骗她吃这东西?”

    朱由渠叹了口气,把橘子皮从朱由崧手里接过来,对着名为侍奉实为看守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太监走了过来,朱由崧一瞧,还是个熟人,赵怀德。

    赵怀德走到朱由渠跟前,朱由渠把手往人家鼻子下面一探,说道:“给本王嗅嗅这块橘皮。”

    赵怀德不明所以,依命行事,刚把鼻子凑到朱由渠手边,朱由渠虚晃一下,两根手指用力一掐,橘皮便射出了一阵薄雾……橘皮的薄雾射进了赵怀德眼睛里,这小太监惨呼一声,紧闭地眼中泪流不止也顾不得去擦,一下跪倒在地上。

    “噗”的一声,朱由崧笑出声来,看到这般情景,他也想起了前世小时候自己也这么捉弄过自己同桌……原来有些把戏,真的是几百年都没变过啊。

    朱由崧哈哈大笑道:“行了行了,起来吧,出去用清水洗洗眼睛就行了,不碍事的。”赵怀德闻言赶忙告退。

    朱由崧回身对朱由渠正色道:“娇儿还小,以后不要捉弄她,她眼睛稚嫩,要是留下什么隐患就是追悔莫及了。”转念又接了一句:“还有府中的宫人和侍卫,也不要戏弄过分了。”

    朱由渠撇了撇嘴,说道:“那些宫人无趣的紧,我拿橘皮射他们眼睛,一个个吓得跟刚才赵怀德一般,哪有跟二姐打闹好玩?”

    听到这番话,朱由崧有些哭笑不得,你一个王爷想让宫人跟你二姐一样追着你打,人家不要命啦?怪不得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的,原来是憋得……想起小时候小伙伴们拉帮结伙地爬树掏鸟窝,下河摸泥鳅,生火烤红薯……朱由崧忽然有些同情起来这些古代的贵族了。

    朱由渠无聊地扯着橘子皮问道:“大哥,你又是因为什么被罚了?”

    朱由崧闻言一怔,开始心里还有些疑惑,上午那事,父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国学课也给上了,怎么还是揪着不放呢?现在心里有了几分猜测,说不定是娇儿这事闹到了父王耳朵里,老福王惩罚老三的时候,顺便把他这个兄妹的榜样给捎上了……

    这才是无妄之灾的好么?

    朱由渠见大哥不说话,知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垂着头在地上画圈圈,低声嘟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我跟小白商量好了今日要去看她的。”

    “小白是谁?”

    听到朱由崧这么问,朱由渠来了兴趣:“小白就是迎笑楼那个歌姬啊,我不是给你说过么?当时她梳拢的时候,我可是拿出了那块随身暖玉做了缠头之资。啧啧,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朱由崧思索一番不由得满头黑线,想起来了,他记得那次还是自己带着老三去逛青楼的……

    谁知这朱由渠说起女人来没完没了,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在那品评:“那真是臀如圆月,腕似皓雪,两处玉峰,双点嫣红……啧啧,世间少有啊,大哥啊,下回……”

    朱由崧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坐在蒲团上对女人品头论足,虽然有了前身的记忆,可是自己这个现代的灵魂还是有些接受不了:“难道古人都是这么早熟么?怪不得有人说,古人认为婚前性行为是不道德的,所以他们十二三岁就结婚了……”
章节目录 第七章 一人一串
    朱由崧自诩不是一个纯情小处男,但还是难以忍受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喋喋不休的给自己上婚前教育课。

    朱由崧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又开始思索起明朝现在的处境。

    朱由崧不是一个精通历史的人,也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说民族的话,他前世户口本上民族一栏填的虽然是汉族,可是中华民族的烙印远远比五十六个民族中的一个要深刻的多。

    明亡清代,原本在朱由崧的眼中,这本就是历史的发展规律,不说什么“历代得天下之易莫过于清”的论调,除却明亡的各种天灾**,清朝取代明朝是社会选择和历史的必然。因为清朝解决了明亡的很多重大的问题,一个土地兼并,一个银荒,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党争……这些事情连宿舍老二都没办法反驳。

    不过可惜的是,清朝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什么改革,而是采取了类似“扬州十日”的法子,杀完了事……

    朱由崧倏地睁开双目:“我居然还记得明朝的弊病!”等他再闭上眼睛想要回忆一些有用的东西,结果满脑子都是近代中国落后挨打的画面……

    每每想起那段屈辱的历史,朱由崧就会想起宿舍老二咬牙切齿的模样,朱由崧摇了摇头,或许让老二穿越才是“物尽其用”吧?自己过来是怎么回事?赶鸭子上架么?

    朱由崧前身是一个宅男,虽然学的文科,但是装的了系统,修的了电脑,作为一个混迹图吧多年的垃圾佬,一直以技术宅来标榜自己。他还是一个键盘侠,喷得了电影,损得了热评,作为一个隐藏在显示器后面行侠仗义的人物,冷嘲热讽是他的必备技能。同时,他还会画画,玩音乐,能做饭,混的了二次元,找得到资源……正是别人口中一言不合就开车的老司机。

    虽然他一身的本领,可是唯独,他不了解历史,尤其是明朝的历史,尤其是明末清初的历史。在这一点上,他可以说是一个瞎子,就像一个从来不买彩票的人重生到了三天前,即使看似他有了中五百万的机会,但是还是没个卵用……

    “改变历史,我有这个能力么?我都不知道明朝被灭了,我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还改变历史?一万年太久,咱们只争朝夕,趁着现在崇祯还没上位,能混多少年混多少年得了,干嘛费力不讨好的想要去改变世界?我生活的那个年代,种花家不是也被兔子们建设得很好吗?”

    很多人知道明朝最后一个皇帝是崇祯,同时又有很多人不知道南明第一个皇帝是朱由崧,现在身为世子的朱由崧就是属于很多人中的一个。他不知道,即使他现在用未来种花家的复兴来麻醉自己,想要逃避,可是现在的朱由崧,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朱由崧了,历史的车轮在他今天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注定要驶向未知的去处……

    “哎,大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朱由崧回过神来道:“听着呢,你说小白怎么了?”

    朱由渠瞥了瞥嘴道:“什么小白啊,父王下个月要过寿了,你准备送他什么东西啊?”

    “咱老爹喜欢什么?”

    朱由渠咧开嘴笑道:“咱老爹?咱老爹啊,唯好歌舞和美人。不过啊,父王,啊不,咱老爹年富力强,正值壮年,内宫里面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是女人再多也不嫌嘛,有时间咱们兄弟二人出去寻摸寻摸吧?”

    朱由崧好不容易压下复杂难名的心思教训道:“老三,你年纪尚小,不要留恋那些烟花之地,小心损耗了本元,将来后悔也晚了。”

    朱由渠无所谓道:“大哥你多虑了,床笫之事在我看来,还不如那些歌伎抚琴清歌来的好,要不是每回你拖着我去,我还不如在府里斗蛐蛐呢。我那只威猛大将军打遍天下无敌手,那几个内侍吹上天的蛐蛐,全都不堪一击!”

    原来这个弟弟都是自己这个大哥给带跑偏了,就说嘛,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哪里懂得什么风花雪月的。本想说教一番的朱由崧汗颜道:“那就好,那就好……”

    ……

    “四面环山、六水并流、八关都邑、十省通衢。”便是福王封地洛阳。

    洛阳自古地处中原,山川纵横,西依秦岭,出函谷是关中秦川;东临嵩岳;北靠太行且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有宛叶之饶,“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称。一个十三帝都的大都市,名川大山,遍布四境,文物古迹,俯首皆是。

    平整的街道由青石板铺就而成,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此时正值清晨,正是一天中最为清爽的时候,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街边一间商铺里走出来三人,为首那人书生扮相,长得颇为清秀,鼻梁英挺,眸若点漆,眼大而有神。他一身白衣,腰悬白玉,手中一把折扇扇得呼呼作响。

    书生扮相的正是在王府内当了几天宅男的朱由崧,现在他终于走上了洛阳街头。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身材精瘦,正是胡天德和孙长志二人。

    朱由崧带着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还总是对着街上的行人行注目礼,这是朱由崧第一次亲眼看到三百多年前除了王府里的建筑和人物,充满了新奇。

    朱由崧是刚刚参观完一家药店出来,坐堂的大夫对他这个既不看病、也不抓药,好似串门子观光的贵公子心中不快,但是看到朱由崧身后的两个不像善类的随从也只好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个好像一辈子没进过药店的贵公子,才偷偷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朱由崧对此事是一无所知,这时候他把折扇插到脖子后面,手里拿着一串千挑万选出来的糖葫芦,一边吐着籽一边发着牢骚:“山里红的籽没去干净,没有豆沙太酸了。我去,老板这也忒抠了,冰糖放这么少,这山里红竟然没一个把糖裹全的!奸商……”跟在朱由崧身后的胡天德和孙长志对朱由崧的牢骚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似乎看到了对方脑门上布满了黑线,想到刚才世子站在街头跟那个卖糖葫芦的老汉砍价,硬要人家五文钱卖他三串还挑挑拣拣的时候,真的觉得脸上的光都给丢完了……

    孙长志看了一眼迈着八字步走在前面的朱由崧,对胡天德低声道:“胡大哥,今天世子——”

    胡天德连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低声说道:“少说话,快吃!”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糖葫芦张口就咬,看那架势恨不得把串糖葫芦的竹签都给咽下去……这可是今天世子的赏赐,就买了三串,他们三人一人一串……

    孙长志看胡天德吃得威猛,也只好闷头对付起眼前的糖葫芦,只盼着赶紧吃完,自己都二十五了,胡大哥三十二,被这么多人看见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啃糖葫芦,丢不丢人啊?吃的越快,看见的人越少,孙长志回过味来,还是胡大哥有经验,看得明白……
章节目录 第八章 醉仙楼
    朱由崧一步三摇地走在前面,原本想参观一下街旁的布庄,却被不远处一个旗幡招展,甚是热闹的酒楼给吸引了过去,确切的说,朱由崧是被这酒楼的招牌给吸引了过去。没办法,这酒楼的招牌太有名了——“醉仙楼”。

    “这醉仙楼不是搞连锁店的吧?怎么随便哪里都能见到它?”朱由崧看着醉仙楼的招牌不由心中腹议。在朱由崧印象里,古代几大服务行业,几个招牌就足以概括:酒楼的代表是醉仙楼,客栈的代表是悦来客栈,镖局的代表是龙门镖局……

    朱由崧带着胡天德和孙长志二人上了酒楼,挑了个通风透气靠窗的雅间进去,捡着最好的点了满满一桌子,朱由崧一马当先地坐在主位上。他们三人都是吃过饭出来的,但是男人嘛,一坐到酒桌上,就算是刚放下筷子也能再往肚子里填点东西,再加上几人在街上逛了许久,腹中还真有些饥饿,是以酒菜上了桌,胡天德二人谦让了一番也都落了座。

    朱由崧这时候算是体会到了上位者好处了,三人里面他地位最高,身为世子胡天德二人还没人敢劝他酒,但是只要他一举杯,胡天德二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口闷。朱由崧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们二人拉着家常,有酒为伴话匣子自然不愁打不开,杯盏交错间胡天德二人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被朱由崧问了个遍……

    三人正喝的起劲儿,隔壁忽地传来一阵叮叮咚咚地琴瑟声,不过距离较远听不真切。恰在此时,酒楼的老板亲自端了一瓶酒上来,朱由崧问道:“店家,我听隔壁有丝竹之声,你这酒楼还有卖唱的歌伎么?叫一个来给我们几个助助兴!”

    那店家见他身着不凡,又坐在主位上,忙笑着解释道:“客官,隔壁雅间的乐伎不是小店的,是那屋的客人自己召来的。”

    朱由崧纳罕道:“自己带的?可真是有趣了,出来喝酒还专门带着乐伎出门?”

    那店家解释道:“客官听错了,那乐伎不是带来的,是召来的。那乐伎是他们从对面百里巷请来的。说来不怕几位客官见笑,小店当初在这里开张做买卖,就是瞅准了这个地方离着百里巷够近,请人出来也方便些。”

    朱由崧依言望去,对面那条巷子,一排排的二层小楼,想来就是后世的红灯区,现在的烟花地了,朱由崧点了点头赞道:“你这店家,好会做生意!”

    这时候还没到饭点,酒楼并不忙,像朱由崧一般三人点一桌菜,这般豪气的酒客也是少有,店主还想多说两句拉拉关系,攒个回头客。孙长志满脸通红地打断了他说道:“莫要聒噪,快去对面请一个最会唱曲的姑娘过来,给我家公子助助酒醒!”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一锭银子,放到了桌上,瞧那银子大小,足有十两之多。

    那店家见他模样便知道他喝多了,孙长志言语虽有些无礼,店家也不着恼,解释道:“这位客官有所不知,那条巷子里的销金窟足有十余所,里面又数着迎笑楼人气最旺,标致的姑娘也是最多。那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气打出来的就有不下三人,王姑娘的琴,李姑娘的萧,白姑娘的琵琶都是个中翘楚。不过白姑娘前阵子却销声匿迹了,兴许是被哪位公子或者贵人给赎了身,不过个中详情嘛,老汉就不得而知了。”

    孙长志不悦道:“你这店家好生麻烦,我给了你银子,你请来了便是,啰里啰嗦地说这些作甚?”

    那店家被噎了一句,心中也有些不快,语气冷淡了下来道:“客官,那里的姑娘都是有身份的,平素交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轻易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再者说,那里的红姑娘也不是说见就见的,只怕这十两银子,还请不动人家红姑娘。”

    孙长志一听傻了眼,他虽供职王府,但是积蓄并不多。平日间喝酒寻欢也请过陪酒的娼妓,那些女人都是按时间收费的,计费方式就是点一支香,一支香烧完才收三百文钱。那种级别的娼妓若是熟客,十两银子包养一个月都绰绰有余。容貌艳丽,体态万千,深谙风月之事的窑姐,满打满算五两银子也能睡上一宿,哪里见识过十两银子还请不动的姑娘?

    孙长志被店主的这些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偷瞄了朱由崧一眼,刚才喝多了想要在世子爷面前充款爷,那是脑子抽了。听店主说得夸张,孙长志酒也醒了几分,拿手一抓,又把银子收了回去,放到怀里还拍了拍,嘴里嘟囔道:“什么红姑娘蓝姑娘,西市上的黄花大姑娘一两银子能买仨,老子才不稀罕。”

    朱由崧看到孙长志的窘态哈哈大笑,他常在迎笑楼鬼混,里面的红姑娘那是可遇不可求,为她们豪掷千金的多了去了。迎笑楼里面的白方灵白姑娘梳拢时,就是自己那个爱玩蛐蛐的弟弟朱由渠拔了头筹,后来还给人家赎了身,而白姑娘的身价就是朱由渠的那块贴身暖玉,那块暖玉可是至少能够作价两千两银子的。

    朱由崧笑道:“店家,我这兄弟喝多了,你不要计较,我们就是想找个曲儿唱得好姑娘,没必要请那迎笑楼的红姑娘。”

    店主解释道:“这位客官,您有所不知,迎笑楼虽然红姑娘多,但是说到曲儿唱得好听的啊,还要数着潇湘馆的迎香姑娘。这潇湘馆不如迎笑楼硬气,姑娘也不如迎笑楼的红姑娘讲究排场,但是说到歌舞,里面的迎香姑娘却是一绝,丝毫不弱于迎笑楼的王李白三位姑娘。”

    朱由崧忍着割肉般的疼痛轻描淡写道:“那就这个迎香姑娘吧,劳烦店主把她请来给我们几个唱唱曲儿。”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递给了店主。

    胡天德二人见世子随手就扔出来如此巨款,相视一眼只觉得有些蹊跷,二人心有灵犀的想道:“不会是世子早就认识这迎香姑娘吧?难道世子是这迎香姑娘的枕间常客?如此说来,便有些道理,不然前一刻还能拉下脸五文钱买三串糖葫芦,还撺掇我们两个付酒菜钱的世子,怎么突然间出手如此大方?”
章节目录 第九章 霸王硬上弓
    胡天德二人在那里瞎猜,他们却不知道朱由崧的做出这番举动的艰难。对于一个一辈子都没摸过金子的人来说,为了面子把刚刚捂热乎的金子交给别人,心中恋恋不舍、徘徊纠结的心理历程可想而知。

    店主见朱由崧出手大方,接过金子揣到了怀里,眉开眼笑地吩咐后厨加菜后便去请人,朱由崧几个又开始推杯换盏,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都喝的差不多了,还不见店家回来。朱由崧眉头紧锁,胡天德见状便要唤过店小二来问个明白。恰时店主被店小二扶到了雅间,迎香姑娘没带来,倒是带来了一脸的鼻青脸肿,鼻血横流。

    朱由崧好奇道:“店家,你这莫不是出门被车撞——摔了一跤吧?”

    那店小二哭诉道:“几位客官,我家掌柜的帮各位爷去请人,没想到却遭了无妄之灾,好端端地却被歹人给捶了!”

    店主向朱由崧揖了一礼瓮声瓮气解释道:“客官说笑了,方才我到了潇湘馆见了老鸨玉娘,本来就要把迎香姑娘请出来了,但是张员外横插了一脚,还把小人给打了一顿。这事小人没给各位客官办好,扰了各位兴致,请诸位海涵。”

    原来这店主方才确实去了潇湘馆,也见了潇湘馆的老鸨玉娘,就在跟玉娘讨价还价的时候,没想到事情出了差池,来了一个本地的豪绅张大头。

    这张大头本名张友材,是洛阳附近搞建筑的,算是个半拉子房地产商,家产颇丰。这张友材本是一个混混泼皮,其貌不扬,却有个姿容艳丽的妹妹,嫁给了洛阳县衙典史做了小妾,还给一脉单传的刘典史生了个儿子,刘典史感念香火之情,对张友材也就多加帮扶。

    届时魏忠贤收干儿子干孙子正收的过瘾,全国各地都在给魏千岁修生祠,张友材便通过他妹夫承包了几个工程,一来二去有了第一桶金,几年过去也混得风生水起了。

    若无人约束,男人有钱就学坏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张友材有了钱胡吃海塞的不算什么,最近还迷上了逛青楼。那种身价一炷香三百文的窑姐,现在的张友材自然不看在眼里。有钱了自然吃好的,喝好的,找女人也要找好的,他这一找就找到了迎笑楼。迎笑楼是什么所在,里面的风流公子,达官贵人无数,红姑娘的身价高得令人乍舌。张友材哪里见过这阵仗,傻呵呵地交了一百两银子,结果连人家姑娘的小手都没摸着,顿时怨气横生,哪有这么做买卖的?

    张友材这顿花酒喝得满肚子怨气,抱怨了两句却引来了身旁风流客的奚落,他这个商人属贱民身份,被那些读书人骂了还不敢还口,更气人的是那些读书人骂人那是一个脏字都没有,一番吟诗作对的就把他骂了狗血淋头。张友材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他惯看人眼色,别人眼中的奚落是掩饰不住的。

    虽然气得火冒三丈,但他却不敢在迎笑楼造次,可是百里巷不止一个迎笑楼,也不知道他从何处听闻百里巷的潇湘馆里有个叫迎香的姑娘还未梳拢,那身段模样、才情气质跟百里巷翘楚迎笑楼的红姑娘都有得一比,遂带了人涌进了潇湘馆。

    潇湘馆的老鸨玉娘见张友材甩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指名道姓地要迎香姑娘出来作陪,看那架势怕是迎香出来了就要娇花被采、嫩枝将折了!这玉娘哪肯同意?迎香是她好不容易捧出来的一个姑娘,乃是潇湘馆的台柱子,哪有一百两银子便就被人坏了身子的道理?更何况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羁绊,迎香并不是一个可以生张熟魏、任人采摘的姑娘。

    张友材不敢在迎笑楼耍横,但是却敢在潇湘馆动武,原因自然是潇湘馆是个三流小妓坊,就算玉娘告官他也不怕,他是付了银子的,出了事情有他妹夫这个县官加现管,还怕摆不平这个三流的小妓坊?

    张友材铁了心思,在迎笑楼受得怨气就要撒在这潇湘馆的迎香姑娘身上。恰好此时玉娘把上门的店主也给拉了出来助阵,还没说两句,张友材一挥手带来的打手便把店主这个事外人给捶了一顿……

    醉仙楼的店家不知缘何遭此无妄之灾,只是在那里诉说张友材的蛮横无理,欺辱良善,再添油加醋说些目中无人的云云。

    孙长志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腌臜小民竟敢与我家世子抢——”

    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胡天德把手中的酒杯拍在桌上,打断了孙长志的话说道:“龌龊贼子!这洛阳城还没有王法不成了?”

    孙长志一时失言,差点把朱由崧的身份泄露,听到胡天德打圆场,赶紧接话道:“是了,这洛阳城还没有王法了吗?”瞧着二人义愤填膺的架势,仿佛此刻他们已然成为法律的化身,正义的使者,只待朱由崧一声令下,便要把那张友材碎尸万段。

    朱由崧见他们反应离谱,挥挥手让他们坐下,沉吟片刻对那店主说道:“店家,此事因我而起,我予你的那锭金子抵了这桌酒菜,剩下的便当做你的汤药费吧。”

    到了这地步,酒是喝不下去了,朱由崧告罪一声便带人出了酒楼。

    待朱由崧几人走远后,店小二挠了挠头问道:“掌柜的,我看你这报仇雪恨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您煽风点火地说了一大堆,他却灰溜溜地逃了。莫不是你看错了,那名公子只是家产颇丰,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之后?”

    店主眯缝着眼睛望着朱由崧的去路说道:“放屁,我这对眼睛看人最准,那位公子气宇轩昂,身份不凡。我这顿揍啊,那位公子定能帮我讨回来!”

    店小二撇撇嘴说道:“依我看呐,就算那位公子身份不凡,但我瞧他脾气随和,好说话的很,说不定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店主哼了一声拿手一指骂道:“你眼睛瞎啦,没看到他们的去处吗?不去潇湘馆去那百里巷做什么?我早就说了,他们这些贵人最在乎的就是颜面,今日我代他们去请迎香姑娘被人打了,便相当于扫了他们的面子,那嚣张跋扈的张大头,今日我看他如何收场!”说完扭头回了店里。

    店主见小二还在门口张望,过去一把扭住他的耳朵骂道:“不做生意啦,再敢偷懒扣你工钱信不信?”

    店小二连忙求饶:“信信信!掌柜的,放手,快放手,有人来了!”

    ……
章节目录 第十章 潇湘馆
    朱由崧脚下生风,妓院里面玩强奸这种奇葩事都能被他遇到,这种热闹不去瞧瞧那是自己的损失。朱由崧此刻胸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带着胡天德二人急匆匆地奔向潇湘馆。

    潇湘馆在百里巷西侧,从朱由崧这个方向过去恰要经过迎笑楼,不远处有一座典雅的院落,门上挂着的匾额上面三个鎏金大字:“迎笑楼”。此时天色虽早,但那些寻香客可不管什么时辰,虽不及晚上热闹,但是不时也能看到有人影进出。

    一个戴绿帽的龟公站在门口迎客,待他看到朱由崧带着人从远处行来,老远就赔笑道:“哎呦,朱公子,今儿怎么这么早啊?李姑娘怕是晌午饭还没用呢,快请进,快请进!”

    朱由崧是迎笑楼的熟客,门口的龟公自然认识他,朱由崧随和地点头笑了笑却没接话,径直穿过了迎笑楼门口,往潇湘馆去了。

    那龟公落了个没趣,望着朱由崧的背影狐疑道:“这朱公子难道不是来喝花酒的?”待他远远地看见朱由崧带人进了潇湘馆的院子,挠着脑门思索道:“朱公子怎么进了潇湘馆的院子了?没听说那潇湘馆那种三流货色出了哪个艳名远播的姑娘啊?她们那儿的红姑娘好像也就一个善歌舞的迎香,那迎香也就歌舞拿得出手,论才情韵味哪有我们院子的姑娘来的好?不行,回头得跟老妈子商量商量,不行就把迎香姑娘给买过来,这么个大金主,要是把钱花在了别处,那就损失大了。”

    这条百里巷处处矮墙,花树缤纷,朱由崧几人走过迎笑楼没行多远,就看到一处稍显陈旧的院落,小门儿上挂了块以墨写就的匾额:“潇湘馆”。这块招牌跟迎笑楼的招牌相比就有些寒酸了,招牌上一无落款,二无印章,显然不是出自名士之手。

    此时天色尚早,还没到这个行业上客的时间,迎笑楼还能三三两两有些人影进出,这潇湘馆却是显得有些门可罗雀。

    朱由崧带人走了进去,也没人出来相迎,这潇湘馆虽然也是个三进的院子,但是格局却比迎笑楼小的多。这第一进院落只有六七间小屋子,院中也没有供客人喝酒选女人的桌子,小屋子门框上也不像迎笑楼那样挂着女人的花名。朱由崧看了片刻便不再看,直奔第二进院子而去。

    谁知刚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伸着胳膊拦住了朱由崧,冷冷地说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已经包了场,今日这潇湘馆恕不接客。”这大汉说这番话还是看在朱由崧锦缎加身,衣着不凡的份上。潇湘馆本是三流的小妓馆,达官贵人,富家公子是不屑登门的,所以这大汉以为眼前的朱由崧说不得只是个小户公子,只是家中略有余财,一时兴起来了这烟花巷,并非不可招惹之辈。

    朱由崧见有人拦他,含笑说道:“这位壮士,我来这潇湘馆是找人的!”

    那大汉把朱由崧言语温和看成了态度谦卑,更印证了心中猜测,遂就不再客气冷冷地说道:“找人?找谁?我刚不是说了我家老爷包了场么,你要找姑娘啊,出了门随便去哪家,今天这潇湘馆,不接客!”

    胡天德二人见这人胆敢阻拦世子,而且言语不恭、态度骄蛮,刚要站出来呵斥。院中忽然传来一阵东西摔破的声音,随后传来一阵打斗声,那大汉回身一看,咆哮一声:“好胆!”紧接着“哇呀呀”的一嗓子,丢下朱由崧三人扑向院中。

    没人阻拦朱由崧趁机也跟了进去,进了院子才发现,院中陈设已经被打得稀巴烂,瓷碗陶盆断木头摔了一地。院中十多个人战作一团,战团中加上刚加入群殴的大汉,他们这一方有七八人,被围在里面苦苦挣扎的有五六个,应该是潇湘馆一方的人。只是这潇湘馆的人太过不堪,五对八,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两个能跟张大头带来的人似模似样地过上两招,别的人都是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充当的沙包。

    朱由崧没想到阵仗这么大,前世今生他就没见过这么多成年人窝在一个小院子里打群架。他回身瞅了瞅胡天德二人干巴巴的的身子骨,心中有些发虚:“待会儿我要是行侠仗义,这俩家伙能济事吗?”

    朱由崧没想到,胡天德比他料想的还要不堪,他见了院里的战况,低声劝道:“世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乃是非之地,拳脚无眼,咱们还是暂且回避一下的好!”

    朱由崧又看了孙长志一眼,没想到一向冲动的孙长志也劝道:“胡大哥说得有理,世子您是千金之体,若是待会儿那群人红了眼,拳头可不认人,您要有个什么闪失,那属下便是罪该万死了。”

    朱由崧不屑道:“我乃堂堂大明福王世子,他们这些蹩脚虾米还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么?”

    胡孙二人闻言一怔,若是亮明身份,还真的是有恃无恐,只是他们这回出来的人太少,就算亮明身份怕也是难以控制局面,胡天德还是有些不放心,劝道:“世子,咱们这趟出来人手太少,若是世子想看这热闹,就让孙长志回府再带些人手过来吧?”

    朱由崧就是来看热闹的,本就没想着管这事,哪会想着自己会挨揍,遂不在乎道:“瞧个热闹罢了,形势不对咱们就撤。”朱由崧说着看了一眼院中那位大杀四方的大汉,有些心虚地问道:“胡大哥,待会儿要是真个殃及池鱼,你们能护住我么?”

    胡天德被他这一声“胡大哥”给叫得脸耳充血,热血沸腾,当下就要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以表忠心。朱由崧一把拉住他说道:“莫要声张!”

    胡天德涨红了脸铿锵道:“属下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世子周全!”胡天德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好似董存瑞炸碉堡一般义无反顾。朱由崧却被胡天德弄得更没底气了,打个群架都能粉骨碎骨,这功夫是有多不济事啊?

    朱由崧深吸一口气,待会儿万一要是真个要行侠仗义,也只能靠自己了。为了以防万一,就算打不过,也得跑得了,朱由崧一边看着院中的战况,一边活动者拳脚观察着最佳的逃跑路线。

    守在门口的大汉加入了战团,局势更是一面倒,眼看潇湘馆的人再无还手之力,院中那座唯一的绣楼门扉豁然洞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被人从屋中推了出来摔倒在地。

    那女人一袭红衣,上身穿了件斜襟小花袄,下身是一件大红色百褶裙,她跌倒在地,仿若一朵玫瑰被人丢进尘埃。那女人赶忙跪爬着双手抱住门口那人的脚踝,满面惊慌地哭求道:“张爷,张爷,求您放过香儿,放过香儿吧!”

    被她抱住脚踝的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正是来妓院里玩强奸的张友材。虽说人不可貌相,不能以貌取人,可这张友材虽然有个张大头的诨号,但是脑袋并不大,反而出奇的小,一双眯缝眼,唇上两撮鼠须,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张友材此刻衣裳半敞坦胸露乳,双手把着门,对那女人淫笑道:“玉娘,今天是我和香儿的好日子,你要是想来掺上一脚,那就等爷忙完了再说。”

    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潇湘馆众人见到这女人现身,有人出高声道:“玉姐,你怎么样?小六子已经去报官了,等官差来了,这群龟王八定让他们不得好死!”听到有人偷偷溜走去报官,刚守在门口的大汉狞笑道:“报官?我家老爷的妹夫就是官,官居洛阳县典史,还怕你不成?给我打!”话一说完,众人下手更加凌厉。

    张友材听到潇湘馆竟有人去报官,冷笑一声道:“竟想扰了你家老爷好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说着腿上用力,一脚重重地踢向玉娘。

    玉娘正抱着张友材脚踝,哪里能躲?被张友材踢在脸上,登时嘴角溢出鲜血,见张友材想要关门,连忙把手伸进门里想要阻止。张友材复把门一开,又重重关上,躲闪不及的玉娘发出一声惨呼又跪倒在地。

    这时张友材打开门嘲讽道:“我说玉娘,你这贱货到底是有多浪啊,这么着急给你家老爷投怀送抱?”

    玉娘握着受伤的手指瘫软在地,面上挂着泪痕目光发木道:“张爷,求,求您放过香儿,妾身愿,愿意——侍奉老爷。”话虽出口,声音却断断续续,越来越弱,脸上泪水顺势而淌。

    张友材闻言大笑三声道:“你这么一个人尽可骑的贱货,也太高看自己了。你那地方是镶金了还是带玉了,怕是早就痒痒得急不可耐了吧?”说着一口浓痰吐到她脸上,怒道:“给老子快滚,别脏了老子眼!要想舒坦啊,待会我忙完了再收拾你!”

    房门“砰”的一声被紧紧关上,薄薄的一扇木门却像一道万丈深渊隔绝了屋内屋外的两个世界。玉娘打破心底的坚守放下自尊换来的却是任人践踏,直到听到屋内少女的哭喊声才回过神来,她对院中的情况置若罔闻,只是不依不饶地想要进那秀楼。

    这玉姐年纪并不大,甚至还很年轻,看样貌只有二十二三岁,皮肤白皙,眉如远山,口若涂丹,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只是那张秀脸上此刻有个鲜红的五指印还挂着一口浓痰,显得很是污秽不堪。

    秀楼里传来阵阵少女撕心裂肺般的哭救声,当中还夹杂着男人淫邪的大笑,玉娘在那声音的煎熬下只是徒劳的拍着门,哀求着屋中的男人能够放过迎香。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五花大绑
    既然做了风尘客,难道还想学烈女吗?

    最初朱由崧对玉娘并无好感,甚至对青楼妓子这个行业都有些居高临下本能的厌恶,他来潇湘馆最初的目的只是来看热闹,行侠仗义的话也只是随口说说,可是谁知道这热闹看得却是心中发堵,怒火滔滔。

    朱由崧咬紧牙关,心中怒气无以复加,“妈的,扫我面子不说,竟然还打女人!”朱由崧找了个借口,对自己的初衷抛诸脑后一马当先跑向绣楼,胡天德二人来不及阻止,只好硬着头皮急忙跟上。

    院中众人正在相斗,一时无人阻拦,竟让他们顺利到达绣楼。朱由崧到了门口,想把瘫软在地的玉娘扶起来,谁知见到玉娘,心中如遭锤击,一句“我草”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这玉娘年岁并不大,模样还十分俊俏,只是此刻颇为狼狈,一侧脸肿的老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如果单单只有这些还不会让朱由崧如此惊讶,朱由崧震惊地是,看到玉娘他恍惚间像见到了前世的前女友,她们二人就连伤心落泪的悲楚都如出一辙。朱由崧心中震惊之余,前几天早已泯灭的念头再次浮现心头:“难道我没有穿越,这几天的见闻只是一场规模浩大的恶作剧?”

    玉娘心中凄苦绝望瘫软在地,忽见眼前多了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如同一位落水垂死的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跪在地上拉住朱由崧的衣摆哭求道:“公子,公子,救救香儿,救救香儿……”

    朱由崧回过神来,玉娘跟他的前任虽然相像,但终究不是一个人。她们只是相貌相似,匆匆一瞥看花了眼而已,这玉娘鼻梁更挺,眉眼温顺,五官更加匀称……

    朱由崧此刻内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等再睁开眼时,只能看到黑珍珠似的眼眸中燃起了熊熊烈焰。

    朱由崧把跪在地上的玉娘拉了起来,握了握玉娘冰凉的小手,惹得玉娘玉面飞红,一脸的尴尬。

    朱由崧习惯使然,对此视而不见,抬腿重重地一脚落在了那扇朱红色木门上,插门的门栓应声而断。此时院中众人听到声音,那坦胸的大汉大喝一声:“大胆!”领了人便向绣楼冲了过来。潇湘馆众人见到一个锦衣公子出手相助,哪肯让他们得逞,又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去。等到大汉带着两人好不容易跳出战圈,却又被孙长志拦了下来。

    胡天德和孙长志二人虽然看着浑身没有二两肉,但是精瘦和瘦弱却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王府中本来就有练武场供他们这些王府侍卫操练,虽然训练松弛,但是好歹练过拳脚,而且功夫还不错,加上大汉一方三人争斗多时已有些力竭,孙长志与其战作一团,拳脚相向间便看出占了上风。

    朱由崧对身后的战况毫不关心,门被踢开当先冲了进去,胡天德护主心切便紧随其后进了屋中。这绣楼本是迎香姑娘的闺房,布置得颇为雅致,只是屋中也是一片狼藉,看来方才屋中也是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

    此时床榻半掩的帷幔中传来一声厉喝:“谁!”

    朱由崧咬牙回道:“你爹!”说话间已经过去一把扯开帷幔,看到了坦胸露乳的张大头跪坐在床上,手中抓着床上少女的亵裤正作势要往下拉。

    床上躺着的少女嘴巴被一截碎布塞住,双手被绑到床上,身上只余下一条亵裤和一件黄色的肚兜。少女此刻脸上虽然泪流不止,但却像是丢了魂一般毫无声息,任由张友材施为,眼中看不到丝毫生机。

    “畜生!”

    朱由崧胸中急喘,怒喝一声,过去一把将张友材从床上拉了下来。

    张友材不知来人身份,连忙求饶道:“公子,我是——”,话未说完,朱由崧一脚踢在他的脸上,张友材顿时鼻血横流,闷哼一声再说不出话来。胡天德见此却是进退两难,一连两次都是世子亲自动手,踹门如此,打人也是如此,他这个侍卫所为何来?可是世子的女人差点被人用强,此刻怒火滔天难以压抑,若是不让他动手,说不得自己会比地上张友材的下场还要惨。

    张友材见来人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顿乱捶,连个亮明身份的机会都不给,心中暗骂院中的下人无用。他本是泼皮出身打惯了群架,此时他倒在地上用双手护住头部,身子像只虾子一样蜷缩起来护住周身要害,是以朱由崧看似踢得毫不留情,但是张友材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张友材今日先是在迎笑楼被人羞辱,随后带人来到这潇湘馆逞威,没想到这么个三流小妓坊竟然也有人对自己如此对待,心中怨恨更甚。护食的狗被人抢了骨头也要露出它的獠牙,更何况积怨尤深的张友材好事将成被人给搅扰。有些事情总是事随境迁,张友材以前当泼皮时,在殴打别人和被人殴打的角色间不断转换,拳脚加身对他来说那是家常便饭,但是这两年自他家产渐丰,早已经没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吃肉的狼被人驯化成了吃屎的狗,可是再摇尾乞怜的狗儿也会在某些时候露出它们曾经咬碎过骨头,吞食过血肉的獠牙……屋中几人任谁都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的张友材此刻紧咬着牙帮,通红的双眼中透出一种噬人的凶光。

    玉娘此时已经赶到床边,解开迎香的束缚,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了,不断地哭着安慰。迎香躺在玉娘怀里仿若失了魂一般,任玉娘如何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

    朱由崧踢了许久,见张友材身上便是清淤,身子也是一动不动,心中怒火稍褪,停了下来想去看看迎香的情况。那位少女毫无反应,感官闭塞,怕是已经萌生死志,若是不叫醒过来,不消几日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谁知此时突生变故,原本躺在地上的张友材此刻突然暴起,手中握着一把解腕尖刀,直扑朱由崧而去!

    玉娘惊呼一声,把迎香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胡天德见此更是头皮发麻,怒喝一声:“贼子敢尔!”话未出口,身子早已经冲了过去。

    朱由崧心头一惊,只是躲闪已来不及了,下意识地抽出插在脖颈后的折扇挥手去挡。那柄尖刀斩断折扇,划过朱由崧袖袍,宽大的袍袖顿时一分为二,最后刀尖重重地扎在了朱由崧胸膛上!胡天德此刻方才赶到,奋起一脚踢在了张友材肚子上,这一脚的角度和力道十分刁钻,张友材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踢了出去,倒地后试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胡天德见朱由崧胸口上叉着一把尖刀,只觉天旋地转,气都要喘不上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公子,你——”

    朱由崧靠在柱上只觉得双腿酸软,颤抖着双手地把胸口的尖刀用力向外一拔!胡天德已然来不及阻止,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好在胡天德预想中血溅三尺的情景没有出现,朱由崧把尖刀扔在地上,急喘了两口气然后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了厚厚的一大叠大明宝纱!

    这大明宝纱正德年间便被废止,早已不再通行,如今根本不能当做钱财来用,朱由崧也是穷疯了,见到上面印着万贯千贯的数额,才抓了厚厚的一叠过过瘾。没想到,这被充作厕纸的宝纱,今天却救了他一命……

    胡天德见朱由崧从怀里摸出一叠宝纱,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世子会把早已不流通的宝纱带在身上,但是今天确实是这宝纱救了朱由崧一命,也救了他一命!胡天德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如厕绝不再用府中的宝纱擦屁股了……

    今日朱由崧遇刺,实在是他这个侍卫失职,胡天德单膝跪地向朱由崧请罪,却说不出开口求饶的话。

    朱由崧心有余悸地挥了挥手,对他说道:“起来吧,把那畜生绑起来,出去帮帮孙长志。”

    胡天德虽然没见朱由崧胸膛上有血迹染出,但是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犹豫片刻说道:“公子若是受伤还请尽早就医,莫要耽搁了。”

    朱由崧并没有受伤,那尖刀连宝钞都没有贯透,哪会伤得了他,只是被吓得够呛,此刻心中还是砰砰直跳,双手发抖。朱由崧见胡天德一副惭愧地想要立马横刀自刎的架势,只好安慰道:“不妨事,你绑了那厮快去相助孙长志。”

    胡天德看了朱由崧一眼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朱由崧说道:“快去,要抗命不遵么?”胡天德只好领命把张友材绑起来,唯恐有失还在张友材身上一通乱摸,没搜出匕首,倒是找出不少银子。

    朱由崧大喘了两口气说道:“我听说江湖上的高手片叶飞沙也能杀人,把他身上的银子都拿了!”朱由崧是真怕了,无论前世今生,这一回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要是没有这叠宝纱,大好的荣华富贵还没有享受,就要走向那人死了,钱没花完的不归路。

    胡天德依命行事,按照朱由崧的吩咐给张友材来了个五花大绑,朱由崧交代的五花大绑难度系数挺高。张友材双手背在身后,跟双脚绑在了一起,绑带收紧,张友材便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弓,身子被绷得笔直,被堵上嘴的张友材不断挣扎,就像是飘荡水中的一叶扁舟……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颠倒黑白
    在玉娘的呼唤下,入癔未深的迎香姑娘终于还了魂,黑亮的眼仁动了动,见到身边的玉娘,一声饱含辛酸和凄苦的“小姑姑”便叫出了口。

    玉娘把迎香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心中酸楚动情道:“姑姑在这,姑姑在这。”

    两个女人旁若无人的哭起来,朱由崧也不好出言安慰,只好又在张友材身上踢了一脚,出了门去。

    胡天德加入战团,院中战况却是更加激烈。院中花盆和桌椅碎了一地,初时众人只是拳脚相向,现在打出火来,有人手中拿着断了的桌子腿,有人手中拿着打扫庭院的扫帚……可劲的往对方身上招呼。胡天德来的最晚,趁手的兵器都被抢完,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拇指般粗细的花树枝子,被人追得上蹿下跳。

    追他的那人正是刚才守门的大汉,这家伙手中的武器最是夸张,依仗着自己人高手长,双手抱着一张断了腿的桌子,也没有什么招式,只是前后左右地来回挥舞,周围一丈之内不分敌友全都退避三舍。

    见识了古代人的群架,朱由崧算是把对中华武术绝望了,胡天德还号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苦练十余载,看他那架势连潇湘馆那位拿着勺子横扫千军的胖厨子还不如呢!不仅功夫不济事,脑子还跟不上,他们的头头张友材现在五花大绑的吊在屋里,难道“擒贼先擒王”克敌制胜的典故是明朝以后出现的么?

    朱由崧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第二威猛的孙长志,这小子手里握着两根桌子腿,那是一通乱舞,根本没有任何招式可言。朱由崧有些头疼地捶了锤头,便不忍再看。

    朱由崧回到屋中把正在练瑜伽神功的张友材拖了出来,大喝一声道:“全都住手!”谁知众人打得火热,根本没有人听到他说话,有几个听到的想要停手,可是对手逼得实在太紧,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又赶忙招架起来。

    朱由崧抱起脚边翻倒在地的花盆,重重地往院中一砸,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刺人耳膜。众人被声音吸引,抽空去看,还以为有人又找到了夺命利器,这时候朱由崧大喊道:“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这时候众人方才停了下来,只见一位锦衣公子站在绣楼前面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他脚边还有一人捆的跟过年屠户家的肥猪似的,正是今日闯进潇湘馆的张友材。

    那大汉见他家老爷被抓,把桌子一扔,咬牙怒喝道:“这位公子,你这是想要管这潇湘馆的破事吗?”

    朱由崧冷笑一声却不答他只是说道:“潇湘馆的人都过来!”众人迟疑片刻便顿时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胡天德和孙长志站到了朱由崧身旁,潇湘馆众人却是站到了台阶下面摆开了人墙。

    官差总是来晚一步,这时候小六子才带着十几个青衣皂帽的衙役进了院子。这伙官差腰悬铁尺、手拿铁链,随着班头的一声令下便涌进了冲进了潇湘馆的小院。官差们本来准备好了一场恶斗,人人手中高举着铁链和铁尺冲进了院子,可是见到院中情景却是一愣。院子里一片狼藉,显然刚才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斗,只是此刻院中众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看来已经有人控制住了局势。

    那颔下一部短须,面上法令纹深重的班头一挥手,十几个衙役便散开把众人看守起来。班头站出来瞪圆了眼睛喝问道:“张友材何在?”张友材此刻被堵了嘴巴,只能发出几声闷哼,哪能回的了他的话。

    刚才大逞淫威的大汉站了出去,对那班头拱手恶人先告状道:“这位官爷,潇湘馆众人挟持我家老爷,意欲行凶,还请官爷出面擒贼!”此时张友材又配合地哼哼了几声,这才让这个班头看见。

    班头卢本渺把眼睛一眯冷哼一声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吐沫星子喷了赵元华一脸。

    赵元华被如此羞辱不由脸色涨红握紧双拳,牙关紧咬着对那班头一字一句道:“我家老爷的妹夫可是本县典史刘大人!”

    卢本渺骂道:“老子管你李大人还是刘额——”说着声音一滞,底气全无,凑近赵元华身边低声问道:“贵府老爷的妹夫可是刘亭刘县丞?”

    赵元华迟疑道:“我家老爷妹婿确实叫刘亭,只是却不是县丞。”

    卢本渺听此忙把量天尺收了起来,抚掌笑道:“哎呀,那就是了。曹县丞升迁后,本县县丞一职一直空缺,刘大人昨日刚刚升任,今日就要在洛香馆设宴,错不了的。”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个刘县丞,赵元华听此更是有恃无恐,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潇湘馆众人,对班头说道:“那此事——”

    卢本渺做了个安心的动作,对潇湘馆众人威严道:“潇湘馆私囚乡绅,欲行不轨,现官差已到,还不将人质放出,束手就擒!”

    带人来的小六子就站在二人身旁,听到他们的话后指着卢本渺骂道:“狗官,你们官官相护,想要诬陷好人么?”

    卢本渺不屑道:“小子,你可抬举我了,我虽是供职官府,可当不起官的称呼!”说着面色一冷喝道:“还不放人!”

    孙长志见官差在那里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就要站出去跟他理论。朱由崧忙把他拉了回来,热闹才刚刚开始,让他给搅和了怎么能行?

    屋中的玉娘听见官差到了,她这位苦主就要出来指控,谁知刚到院中听到官差的呵斥,心中冤屈实在是无以复加。只见她站出来说道:“官差老爷,张友材确系来我潇湘馆意欲逞凶,坏香儿清白,还请官差老爷明断啊。”

    赵元华听罢调侃道:“这可就奇了,潇湘馆是什么所在,开门迎客不行这男女之事难道是做饭庄生意的么?还不快把我家老爷放了!”

    张友材一方的人听了哈哈大笑,有人嘲讽道:“你们潇湘馆难道是卖药的?”

    “人家是卖布的,可不是卖身的婊子!”

    “我倒觉得人家是卖豆腐的,哪里是给了钱就让上的风尘女子呀?”

    ……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都是亲戚
    潇湘馆众人咬牙切齿却是难以反驳,一个个的脑门青筋奋起,攥紧了各自手中的奇葩武器。

    张友材此时虽然不知道他的妹夫已经荣升洛阳县县丞,但是见到官差偏帮自己,正“唔唔唔”的挣扎不停,想要引起官差的注意。官差的注意引来了,可是同样引来的还有胡天德的注意,此时他手里还拿着刚才争斗时折来的花树枝子,对着张友材就是一顿乱抽!

    “大胆!”卢本渺怒喝一声,伸手按住了收起来的量天尺。“怎么,暴力拒捕,绑架乡绅,如今还想要擅用私刑吗?还不快快把张员外放了,束手就擒!”

    玉娘见官差混淆是非,顿时心急如焚。香儿还在屋中无人看顾,今日若是官府都不再帮她,放走了这张友材,日后他若是报复,那这潇湘馆今后如何还能开得下去?到时候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容纳她们姑侄,血海深仇又如何能报?

    这时候刚才抡大勺的胖厨子眯缝着乌青的熊猫眼说道:“公子,今日我们潇湘馆得您相助,多谢了!您是个读圣贤书的,就请您说句公道话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人群里还有一位身份不明的锦衣公子。玉娘不由得看了朱由崧一眼,刚才情势紧急,对这位仗义相助的锦衣公子竟然还没有道谢,心中不由有些惭愧,连忙施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玉娘在此谢过公子。”

    玉娘只是道谢却没有开口求助,刚才胡天德在屋子里又是自称属下又是跪地抱拳,朱由崧身份明显身份不凡,可是玉娘当时心力交瘁下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迎香身上竟然没有发现。她还以为朱由崧只是来潇湘馆的一位风流客,帮他们擒住张友材已是难得的义举,现在官差颠倒黑白,那张友材后台又是本县县官,若是此刻还要强求这位公子出面,难免有些强人所难的意味。

    可是她虽然没有说出求朱由崧帮忙的话,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朱由崧,神情姿态也不用作伪,在如此形势下眼神自然饱含着楚楚可怜与无助凄苦。

    朱由崧此时正坐在台阶上面,正好被潇湘馆众人给挡住身形,见到玉娘向自己道谢,朱由崧抬头望着跟他前女友极为相似的玉娘,脑门一热站了起来说道:“那张友材不能放!”

    卢本渺见潇湘馆众人墙后面站出来了一位书生扮相的公子,楞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原以为在场的只有潇湘馆和张友材的两方人,现在却出了这么个书生,这事情想要瞒天过海就有些难办了,随后想到潇湘馆只是一个三流的小妓坊,来这里找女人的人身份能高到那里去?悬着的心便又放了下来。

    多年的谨慎促使卢本渺想要先打听出朱由崧的身份,遂抱拳问道:“这位公子是哪里人,怎会卷入这潇湘馆争斗的?”

    朱由崧慢悠悠地走到卢本渺面前笑吟吟地说道:“张友材带人行凶,擅闯潇湘馆,妄图白日逞奸,理应收监关押,查明实证后依法严办!”卢本渺见朱由崧不回他话,只认为朱由崧是个没什么身份读书读傻了的读书人,瞪圆了眼睛刚要呵斥,朱由崧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他把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咳,我舅舅乃是洛阳县知县王县令。”朱由崧轻咳一声低声补充一句,随后高声道:“今日我偶然来这百里巷到了这潇湘馆,见到这为富不仁,欺压乐户的张友材,本是好言相劝。谁料他对我恶语相向,争吵中还想行——还想害我性命,此等恶贼,法必诛之!”

    卢本渺此刻额间冷汗直冒颇有些进退两难,这书生说的言之凿凿怕是十有**是真的了。在官差面前一个小小书生还不敢空口白话跟本县县尊乱扯关系。一个是县令的外甥,一个是县丞的姐夫,看他们双方架势,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终。不由得对自己刚才冒失的举动有些悔恨,双方人物都有着强硬的后台,自己一个小小的班头夹在中间实在难以做人。

    卢本渺把心一横,打算独善其身两不相帮,手按量天尺说出来的话却是底气全无:“本案说不得还有些隐情,我只是个小小捕役做不得主,看护现场,相关人等移送县衙,着知县老爷审问!”卢本渺一声令下,一众衙役把院中众人全都押赴县衙。

    赵元华见朱由崧说了几句班头的态度就立时转变,慌忙说道:“官差老爷,我家老爷的妹夫是本县县丞,你不能罔顾国法……”卢本渺怒视他一眼挥手道:“把他绑了!”两个衙役冲过把铁链往赵元华身上一套,就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赵元华犹不服气挣扎道:“为何只绑缚我等,那个书生为何不绑?”

    跟在朱由崧身后的孙长志还以为朱由崧亮明了身份,刚要嘲弄一番却被朱由崧制止。朱由崧慢悠悠地说道:“哥是读书人,懂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听说过吗?”

    卢本渺其实也很想把朱由崧给绑了,但是一来人手不够,二来这书生又是县令外甥,说不得还有功名在身,实在难以动武,也就默许了朱由崧大咧咧地跟在众人身后奔赴县衙。卢本渺又挥手招过来一个衙役,跟他耳语几句,那衙役听完便急冲冲地跑回了衙门。

    既然要去县衙让县太爷公办,那此事的当事人迎香姑娘也定要前去了,娇娇怯怯的迎香姑娘被玉娘从秀楼里搀了出来。

    此时迎香已经收拾妥当,朱由崧瞥了一眼,一个妙龄少女,看起来年龄跟他的妹妹朱徽娆差不多大,一袭素衣,白衣胜雪,轻腰欲折。只是此刻脸上泪痕还未擦去,眉间满是愁绪与惊恐,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迎香向朱由崧盈盈一拜:“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声音娇娇弱弱的,听得朱由崧心中蓦然一疼,这样的女孩子,在前世是上初一还是初二了?本来将要绽放的年纪,现在却遭遇这样的劫难……

    朱由崧虚托一把,说道:“不必多礼,你身体怎么样,能撑住吗?”

    迎香柔弱却又坚强道:“多谢公子关心,奴家还撑得住。”

    朱由崧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他发现自己心中竟然开始蠢蠢欲动了,跟前些日子书房中惩罚兰儿一般如出一辙……

    “奶奶的……我这是怎么了,没见过女人么?前身这个王八蛋!”朱由崧深吸一口气,又开始默念佛号:“三年起步……”

    洛阳县掌印正堂,七品知县王海林,如今五十余岁,颌下一部公羊须修剪的整整齐齐,气质清朗儒雅,此时正坐在后堂慢悠悠地喝茶。

    “知县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门外跑进来了一个衙役,正是前去潇湘馆擒贼捉凶卢本渺派回来报信的衙役。

    王县令见那衙役推门而入,进门就报丧,一脸的不高兴:“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王县令把手中茶杯搁下,慢条斯理地问道:“可是有人聚众造反?”

    那衙役连连摇头:“不是。”

    “哼,我就说嘛,洛阳本是大明重镇,福王封国,周边兵马无数,那小小流民有何惧哉?不是造反,难道黄河水泛,淹民无数?”

    衙役急喘了两口气回道:“也不是。”

    王县令皱着眉头,不悦道:“既无**,也无天灾,那还有什么大事?洛阳县政清民和,百姓安居乐业。别整天出大事,出大事的,听了让人心慌。”说着又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浮在水面的茶叶。

    那衙役咽了口吐沫说道:“大人,刚才卢班头带我等去潇湘馆捉贼拿凶,其中一位书生被人袭击差点丧了性命,他说是您的外甥……”

    王县令一口茶没喝尽去,“噗”的一声又给全都吐了出来惊道:“什嘛,我外甥?我外甥远在辽东,什么时候跑到洛阳县来了?还差点遇袭身亡?”王县令急喘了两口气问道:“他伤势如何,可曾就医?”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公堂对峙
    “小的不知。”

    “他人呢?”

    “卢班头正把他带来!”

    ……

    王县令一听众人人就在路上正前来县衙,连忙招呼下人换上官服,略一思索心中感觉有些不对,他那外甥远在辽东若是要来洛阳必然投奔他这个舅舅,可是为何此前一无家书,二无口信,怎么冒冒失失地就要来这洛阳了?

    王县令皱眉问道:“那书生年龄几许,相貌如何?”

    衙役拍马屁道:“回大人,您那外甥年方弱冠,长的是品貌堂堂,仪表不凡!将来定是人中龙凤,天之——”

    王县令倒吸一口凉气骂道:“放屁,本县那外甥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怎会年方弱冠的?那人可曾自报姓名?”

    “不……不曾……”

    “胆大包天!”王海林实未想到,在他治下竟然有人敢在官差面前大放厥词,招摇撞骗!王海林阴沉着脸吩咐道:“升堂!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洛阳县假冒朝廷命官亲眷,胆大包天!”

    朱由崧跟在官差身后招摇过市,丝毫没有见官的觉悟,看到街边的百姓对着自己一行人指指点点的,正在猜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匪事,才会被官差给拿了。这种成为万众焦点的机会可不多,朱由崧见人群中还有几个身材窈窕的妙龄女子,想要抽出折扇摆几个泼死,风骚一番。可是等手摸到了脖颈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来那把折扇已经在跟张友材的争斗中给毁了,这不免又让朱由崧对张友材的厌恶加深了几分……

    朱由崧跟着一众人走街串巷终于到了洛阳县县衙,朱红色的大门外面蹲着两只大石狮子,旁边还立着一个拴马桩,外面自然还有一面衙门标配的鸣冤鼓。朱由崧跟着人群进了衙门,待他走到鸣冤鼓旁边的时候,一时兴起伸手拿起鼓槌就要敲起来……

    走在前面的卢本渺回身看了一眼,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朱由崧自称县太爷的外甥,他又不好张口大骂,连忙把朱由崧的鼓槌给抢了过来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子,这鼓可不是敲着玩的,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吧,呵……呵呵……”潇湘馆这狗屁倒灶的事情,一个是县丞的姐夫,一个是县令的外甥,也不知道他们关系谁远谁近。要是击了鼓,知县大人闻讯升堂,那就要递状子了,一切公事公办再无回旋的余地,这梁子可就结死了……

    朱由崧不清楚其中厉害,就是清楚他也不在乎。他击鼓也是一时兴起,既然鼓槌被人家给夺了也只好就此作罢,跟着卢本渺进了县衙。

    “威……武……”

    刚进大堂,就听见站堂的皂隶堂威喊得震天响。朱由崧抬眼四顾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好奇,逛个药店都能磨蹭半天,头一次见古代的升堂更是引起了朱由崧的兴趣。可惜的是,现在堂上只有一个张友材还有玉娘迎香姑侄三人,他这个见义勇为的“义士”并不是直接当事人,现在还不能上堂。

    在水火棍“哒哒哒”的敲击声中,王知县皱着眉头阴沉着脸从后堂走了出来,到了晴天碧海红日图下,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朗盛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玉娘跪在地上先是一拜哽咽道:“知县大人,奴家柳玉娘,状告本县富商张友材白日擅闯潇湘馆,妄图玷污我侄香儿清白,求大老爷为奴家做主……”

    王知县见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妇跪在地上哭诉,她身边还有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知道了这二人就是卢本渺从潇湘馆带回来的人,轻咳一声皱眉问道:“张友材何在?”

    张友材此时已经把身上的束缚给去了,虽然他家财万贯,可是商人与乐户同属贱籍,此时照样要跪在地上,他听到王知县问话哀嚎一声哭未语泪先流:“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本是本县富商,平日里修桥补路,捐资助学好事做尽,今日路过那百里巷——”说着拿手指着柳玉娘悲愤道:“今日路过那百里巷潇湘馆,这娼妇卖弄风骚诱我进她们院子,我也是一时色迷心窍上了他们的当,进了那个叫做香儿的绣楼,谁知坐下还没吃两口茶,她们就要索要钱财,整整一百两之巨!”

    张友材本是泼皮出身,诬陷栽赃、倒打一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见玉娘想要打断他连忙高声道:“大人啊!小人出身不好,但是幸得祖宗保佑近年来起早贪黑总算攒下了些积蓄,平日里感念祖宗恩德,县尊教诲,一直奉公守法,可是这潇湘馆实在是欺人太甚!她们一个小小的三流妓馆,一个姑娘竟然作价百两,小人连面都没见上一次,便要交上百两银子。小人不依,她们的打手便殴打小人,一至于斯!”说着把衣服一敞,露出了他满是清淤的身子。

    张友材往地上一拜声泪俱下:“大人明断啊,草民状告潇湘馆挟持良民,擅用私刑,为求索钱财,妄图谋财害命!”

    张友材真真假假的说了一大堆,又把迎笑楼的遭遇安在了潇湘馆,最后敞开衣服让王县令看到朱由崧的“杰作”。张友材一席话说下来,听得王知县也是糊里糊涂,弄不清到底谁才是苦主了。

    玉娘争辩道:“大人,他说谎!他——”

    王知县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你们二人,到底谁是原告,谁是被告?”

    柳玉娘和张友材同时叩首道:“小人(奴家)是原告!”

    二人争执不休,王知县喝道:“你二人若是再敢咆哮公堂,各打三十大板!传本县捕役卢本渺上堂问话!”

    卢本渺应声入堂,王知县问道:“卢班头,你当时进了潇湘馆所见情景如何,他们二人所说谁真谁假,一一道来!”

    卢本渺恭敬道:“大人,卑职当时进了潇湘馆,已经结束争斗,双方正在对峙。”

    “当时张友材如何?”

    “被潇湘馆的人捆缚于地,身上有伤。”

    “那柳玉娘呢?”

    “当时她在屋中,还未出来。”

    柳玉娘道:“大人,那张友材确系……”

    “青天大老爷,潇湘馆挟持小人,行强盗行径……”

    局面僵持不下,本应该继续传唤证人,王知县把惊堂木一拍,刚要喝止二人,此时后堂走出来三十许岁的中年人,径直走到王知县身旁咬起了耳朵。张友材眼前一亮,冷笑着看了柳玉娘一眼,来人正是他的妹夫刘亭,现在是洛阳县的佐贰官,官居洛阳县县丞一职。

    王知县跟刘亭咬了一阵耳朵,点了点头,今日他本来就没有想要严惩张友材,先不说他本是本县乡绅,对洛阳县贡献极大,一方牧守想要治理好地方,最关键的就是要团结这些地方乡绅。一个青楼女子本来就是个风尘客,不知廉耻,放荡自轻,当了婊子难道还想要立牌坊?

    这案子明显有一个很大的疑点,如果潇湘馆真的是挟持了张友材,那他们断然不会派人来报官,只不过每次玉娘要说话的时候,王县令的惊堂木便顺势而下,哪会给她机会分辩?

    这时节奉行的是无为而治,讲的是民不举官不究,皇权不下乡,一个官员的政绩不是看他审理了多少冤假错案,而是看他治下赋税缴纳,田亩人口,社会稳定与否。毕竟县令是一县父母官,既然当了父母,谁希望家里隔三差五总是有人递状子告状的?这种爱打官司的人,在当时的县官眼中无疑就是刁民。

    更何况刚才刘县丞说了他跟张友材的关系,还给他承诺了许多好处,既然双方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么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是可取。可是这事解决了,还有一件事却没完。

    王知县心中对此案下了定论,接下来的事情也只是做做样子,故慢悠悠地问道:“柳玉娘,你状告本县富绅意图污人清白,为何卢捕役当时见他却是被人绑缚于地?他如何才能行奸?”

    玉娘回道:“今日幸得一位公子相助,才能护得香儿清白。”

    “他可在此处?”

    “那位公子跟我等一起来了,想必此时正候在堂外。”

    王知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假冒朝廷命官亲眷,那就从我这个冒牌外甥下手,纵使潇湘馆众人所说是真,只要咬住那个信口雌黄的书生身份作假一事,他说的话便再无可信,到那时我倒要看看潇湘馆如何争辩!”

    王知县心中打定主意,一拍惊堂木朗声道:“带潇湘馆人证!”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外甥出马
    朱由崧早就在外面等得急不可耐了,听见召唤,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大堂。王县令坐在书案后面,看见一个书生扮相的青年从堂外进来,知道这书生就是信口雌黄假冒他外甥的书生,深吸口气刚要呵斥一番,可是定睛一看,积蓄了满满整个肺部的空气只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半口:“你——”。

    王县令自然认识朱由崧,虽然朱由崧不常出王府,出来也不会来他们县衙,可是县官上任都是要去王府拜会的,福王过寿地方官更是要上门送礼。王县令就是在王府大大小小的宴会上见过朱由崧几面,有一次还腆着脸给这位世子敬了三杯酒,当然对朱由崧这个世子印象深刻。

    朱由崧走上大堂还未说话,跪在地上的张友材指着朱由崧骂道:“你这人好不知礼!”说着向王县令一抱拳道:“为何见了大老爷还不跪下,你眼中还有本县父母王大人吗?”

    此时王县令憋得满脸涨红,指着朱由崧又蹦出了一个字:“他——”

    朱由崧拿鼻孔对着张友材说道:“咸吃萝卜淡操心,小生有功名在身,见官不跪。”

    张友材气得咬牙切齿,额间青筋尽起。他跪在地上,搅了他好事又痛殴了他一顿的人却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旁,这声势就先弱了一分,便先声夺人道:“大人,就是此人!就是他与潇湘馆众人狼狈为奸,挟持小人,勒索钱财,请大老爷明断呐……”

    王县令后背一阵冷汗,只觉得双腿发软,又蹦出了一个字:“我——”

    此时玉娘开口道:“大人,那张友材颠倒是非,诬陷好人,今日若不是这位……”王县令此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软了,根本就没听堂下在说些什么。

    朱由崧轻咳一声还没说话,王县令就像屁股下面安了弹簧一样蹿了起来。朱由崧给王县令使了半天眼色,才让这个一县父母官,青天大老爷三魂归位、七魄还身。回过神来的王县令连忙吩咐道:“赐——快!搬把椅子给那位青年豪俊!”

    卢班头心中一惊,这朱由崧的身份一定非凡。王县令乃是一县正堂,就是知府大人前来不是主审也不能逾权。秀才功名以上的读书人是能见官不跪,可是那都要查验告身的。这人若真是王县令的外甥,有功名在身,不查验告身也可以,可是见官不跪不代表见官就有座位,你还不是官呢,怎么能和朝廷命官一同落座?

    王县令心中发苦:“我的老祖宗,世子这尊大佛怎么就牵连进这件事了,听说还被行刺差点丢了性命,天老爷啊……”王县令心底长叹一声,转眼看见了跪在了堂下的柳玉娘姑侄,心中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为了女人,红颜祸水啊……”

    跪在地上的张友材一听朱由崧还有椅子,心中怨忧更甚,揉了揉跪的酸痛的膝盖说道:“青天大老爷,这书生枉读圣贤书,助那潇湘馆的匪类行强盗之事,还请知县老爷明察秋毫!”

    看到朱由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后,王知县这才敢欠着屁股坐了回去,谁知张友材张口就咬到了朱由崧身上,不由怒道:“无良乡绅,咆哮公堂,拖出去先打他二十大板!”说着从写着“洛阳县正堂”的签筒里抽出来两支令签往地上一扔,“啪嚓”一声摔在地上掷地有声。

    张友材一听楞了,刚才还好好的,我怎么就咆哮公堂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待他看见两个拿着水火棍的衙役走过来把他往外架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求饶道:“大老爷,小人冤枉啊,小人不敢了……”

    王县令喝道:“拖出去!”

    扔令签也是有门道的,王县令人家这是“飞签”,令签扔了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就讲究一个覆水难收。所以任凭张友材如何求饶也是枉然,不时众人便听到堂外传来木棍打在身上的声音,开始还能听见张友材的哀嚎,到了后面却是再也听不见他的惨呼,只能听见棍子打在身上的砰砰声。

    朱由崧点点了头,果然跟王府里行刑的时候不一样。等到打完了板子,死猪一样的张友材被拖了回来,却是不能跪着只能趴着了。

    迎香到底年纪还有些小,虽然这被打的人此前轻薄于她,当时恨不得对他千刀万剐,可是现在看到张友材背后的衣服映出来的血迹心中却生出不忍,躲到了玉娘的怀里。

    朱由崧见王县令傻愣愣地望着自己,咳嗦了一声,使眼色让他赶紧问案。

    王县令看明白了朱由崧的吩咐,下意识拿起惊堂木就要往案上拍,看见朱由崧盯着他,手中的惊堂木却是怎么也拍不下去了,只好又轻轻放回桌子,和颜悦色地向柳玉娘问道:“柳玉娘,那为富不仁的张友材到底如何欺负你等,如实道来,本官替你做主!”

    柳玉娘也是头一次经历县衙大堂问案,并未发现朱由崧的异常。只觉得那王县令威风凛凛官威十足,此刻见他态度前倨后恭,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只道王县令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便一五一十地把张友材今日如何带人闯进潇湘馆,如何强人所难,如何大逞淫威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县令耐心地听他说完,一拍桌子怒道:“果然是个为富不仁,欺辱良善的败类!柳玉娘,你可有物证?”

    朱由崧心里一乐:“这强奸怎么找物证,而且还是强奸未遂……”他却不知道王县令也是心中紧张一时说顺了嘴。

    柳玉娘为难道:“回大人,张友材带领恶丁上门将潇湘馆打砸殆尽,大人您可派人上门查验。我身上只有当初张友材扔下的十两银子,剩下的都被他抢了回去了。”说着摸出一个雪白的银锭捧在了手心。

    然后最让朱由崧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一旁的衙役把银子放到了王县令书案上后,在这个一无指纹鉴定,二无监控录像的时代,王县令把那锭银子煞有其事的拿在手里观摩了一番后,对张友材喝道:“张友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张友材到底皮糙肉厚,被打了二十大板还能死鸭子嘴硬:“大老爷,小人冤枉啊,小人认识本县县丞刘大人,您请他出来查明实证啊大人——”

    王县令喝道:“大胆!洛阳县正堂正是本官,审理此案的也是本官,为何找那刘大人?张友材,事到临头你还冥顽不灵,莫说你认识刘大人,纵使你是他亲眷,刘大人也会大义灭亲!如今铁证如山,你依然执迷不悟拒不认罪,来呀,拖出去再加十棍!”说着从签筒里面抽出一支令签又扔在了地上。

    张友材登时就软了下来,求饶道:“大人饶命啊,饶命啊!我招,我招!我认罪……”

    一县正堂在大堂上发号施令,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张友材这时候才认罪,招的有些晚了,等到十棍打完了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人昏死了不要紧,师爷在众人面前把口供记录当堂念了一遍,一个衙役捉着张友材的手就按了手印画了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