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见永恒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岭南一条林荫小道上,一个身穿淡黄轻衫的女子,侧身骑着一头青驴,正沿山道缓缓前行,她也不拉缰绳,任由那青驴信步,而她正低声轻吟这首李白的《秋风词》。
此时正值深秋,两侧道旁虽尚有林荫,却也落叶飘飘,秋风瑟瑟,加之此处又距离集市尚远,人烟罕至,更凭添了萧索。那女子反复念了几遍,又自轻轻叹一道,“悠悠十载,那刻在石碑上的字想是更加模糊了,如何你在我心里,却总是更加清晰?悠悠十载,我走遍千山万水,是要磨掉这印迹,还是盼与你相见?悠悠十载,如何才能离于爱,如何才能无忧亦无怖?”
这女子便是郭襄,自从少林寺与张君宝一别又已十载,如今已是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女侠了,而她口中心里念念不忘的人,则正是“神雕大侠”杨过。
她一骑青驴,一柄短剑,孤身一人走遍神州,说与父母时是要游历江湖增长见闻,但心中始终有那一缕情丝无法化解,是以不断在外竟一走便走了十年。
这日信步在这岭南小道上,秋意正浓,又惹来一份空惆怅。想这十余年来,如此这般的情绪不知千百次,她也不再为难自己,略抬头望望射入林间的光束。
时年蒙古兵已长驱直入占领中原半壁江山,要不是父亲母亲一直固守襄阳,想那汉人江山早已失守,想到十年来自己四处游荡,虽没有什么作为,但见鞑子兵欺压百姓也义不容辞的出手相助,现下在这林间小道上忽而悠闲,忽而忧郁,实在有点可笑,想到这里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忽然树林高处传来“噗”的一声,似是女子的笑声,郭襄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红杉异族少女坐在树枝上,本应是隐藏的,被她看到了也就不再躲避,干脆向她招招手,还笑吟吟的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笑了?”
郭襄听她声音清脆,说话又毫无顾忌直来直去,心里已添了几分喜欢,见她身量娇小,也就是自己初遇他时的年纪。怎么这也能想到他?这念头一闪而过。
郭襄也朝那女孩挥挥手,却并不答话,反而问道:“你爬那么高,不怕摔到么?”
女孩儿见她这样问,颇有些得意,答道:“当然不怕!”话音未落,已经一个筋斗从树上翻了下来,只是并算不上轻盈,以郭襄此时的修为,已看出她有一定的武功根基,但火候实在太浅,可她却委实调皮,尚未站稳,又急着转身:“你看,”说着手脚并用,三两步就有上了树枝。
郭襄哭笑不得,根本来不及出言阻止。那小女孩在树上坐定,还向她摆摆手,“看,摔不到的。”郭襄只觉得这女孩调皮间又有点可爱,就问她道:“你在这做什么?你家里人呢?”
“恩,我不告诉你,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又笑了。”郭襄看了看她,说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于是皱起了眉,抬头又看到了前面的景色,就笑了,这又有什么打紧。”
小姑娘若有所思的道:“你的‘故人’,也会让他教你武功,让他陪你玩吗?”
郭襄这次却是被问得一愣,却见那女孩这次问完却不似先前那样明艳了,只坐在树枝上出神,那眉眼一低的瞬间,郭襄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令她一呆。
此时想是那女孩在那树枝上做的久了,又上又下的,先前还运着劲,这会忽然出神,一股气泄了,全身都压在树枝上,那树枝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折断,小女孩正自发呆,这一下变故不急就要跌落,那树虽不算高,这跌下来也要受伤。
郭襄应变急速,只她一呆的瞬间,几乎听见树枝折断的同时便飞身纵向那女孩,女孩的脚刚刚脱离树枝,便已被郭襄右手拦腰抱住,借着冲力又转到树后,伸左掌轻拍树身,借力又转回树前,便已落地。
这下飞身救人干脆利索,轻轻一掌,令深秋中本已准备离去的树叶,伴随着树影间一个黄影和一个红影飘飘落下,若是旁边有人观看,恐怕要喝出彩来了。
小女孩呆了一呆,似是并不太害怕,竟对郭襄的功夫大为惊讶,“哇!你会飞!”
她这一呆的空挡,郭襄正自在近处端详她,古铜的肤色带了浓浓的异域风情,标准的浓眉大眼更加像在告诉旁人她非汉人的特征,鼻梁高挺,嘴唇圆润,现下还圆嘟嘟的鸭蛋脸,这要是过几年等她长大了,一定出落成个标志的异域美人儿!郭襄不是没见过美女,她妈妈黄蓉,她姐姐郭芙,还有杨大嫂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美人!眼前这小女孩不能说比她们美多少,可就是胜在年轻,胜在她在中原难得能见到的刚毅之美。听她对自己的功夫惊讶的大叫,郭襄“噗嗤”,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小妹妹,我姓郭,叫我郭姐姐吧。你叫什么?”
小女孩似乎对她的笑并不在意,忽闪忽闪着大眼睛道:“郭姐姐,我叫泽依同你们中原的人都好奇怪,有好多的称谓,不过你跟他们不一样,我喜欢你。”
郭襄微微一呆,想这些外族人表达感情都是十分直接,很开心的笑道:“我也很喜欢你。泽依同,是什么意思呢?”
“是橄榄,不过你不要叫我橄榄”小姑娘说。
“哈哈!”郭襄大笑,发现真的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女孩儿,“好,我就叫你泽依同。”
“郭姐姐,你的功夫真好!我下来的时候就不能这么好看。”泽依同很是崇拜的说。
“姐姐,那些人又来了!”泽依同指着远处,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一队人,渐渐靠近逐渐看清,那是一队蒙古兵押送的犯人,说是犯人,因为郭襄看到那一队老幼几乎都带着枷,队伍一前一后各就一个蒙古兵,不断的挥舞着手里的鞭子。
郭襄只身在外这许多年,这种情景在蒙古人的势力范围总是见到,观察对方实力后后她几乎都会马上出手搭救,就算实力悬殊她也会想了办法搭救。在临近塞外的地方这种情况很少见,毕竟这个时候蒙古人的势力还不足以覆盖到这里,所以在这见到这样的情景略有一掷,有点顾虑身边这颗橄榄,却感到身边一个红影“嗖”的窜了过去!
郭襄一惊,虽然心知那两个蒙古兵未必是这个女孩的对手,自己又在一旁应该不会有问题,还是对她有那么一点担心。
只见泽依同飞身已经掠到领头的那个蒙古兵身边,右手一把就抓住了蒙古兵正好挥下去鞭子,她手臂一转已经将鞭子控住顺势用力一带,那个七尺大汉竟被这个弱质少女带的脚下不稳,向前一个趔趄,郭襄略一诧异,万想不到这女孩力气竟然不小!
那队首的蒙古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反应也到迅速,一手加力想要夺回鞭子,另一手伸出想要抓泽依同左肩,但泽依同太矮小,他又太高大,一手过去直对着她头顶,泽依同一个侧身已从蒙古兵左腋下钻了过去,顺势把鞭子在他身上一绕,左手把他的左手扳到身后,鞭子再一绕,动作迅速麻利,那蒙古兵右手还没来得及放开鞭子,已经被她用自己的鞭子捆了。
队尾那个蒙古兵这时见势不妙也冲过来,手中赫然挥着一柄长刀,泽依同把鞭尾往哪队首的蒙古兵脖子里一塞,还不忘补了一脚,右手已经长剑在手,正接住那个挥刀的蒙古兵看过来的大刀。
这个蒙古兵一出手,郭襄已看出他要比队首那个高明很多,却见泽依同毫无惧色,也想见见这小姑娘的真本事,于是悄无声的来到队首那个蒙古兵身后点了他的***道,手搭配剑,笑吟吟的看着泽依同对付那个挥刀蒙古兵。
这个蒙古兵也是个猛将,泽依同虽然力大但毕竟年纪小,仗着轻功好,几个腾挪下来也开始呼吸急促,那蒙古兵几次重坎下来都几乎把她的剑坎飞,她倒也倔强,始终紧握着佩剑,看了几招,郭襄已经知道小姑娘虽然力大、轻功不错,但武功根基着实不够扎实,这样一直硬撑着不被那蒙古兵震飞她的佩剑,恐怕虎口已经受伤。
于是郭襄飞身上前,拔剑替泽依同挡住蒙古兵又一次挥坎,左手在他肩胛上轻轻一搭,那蒙古兵立时呆立不动了。
这两个蒙古兵都不是什么大将,平日也只欺辱平民百姓居多,顶多有些蒙古人摔跤的底子,那个挥刀的早些年也曾参与过一些与宋兵的对战,学得些粗浅武功,对付泽依同这种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是够了,遇到此时的郭襄那就只有束手就擒了。
这边郭襄制住了挥刀的蒙古兵,泽依同已经蹦蹦跳跳的过来,“郭姐姐,你好厉害!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费劲了。”郭襄把那些老幼俘虏全都放了,又给了他们些银子让他们到最近的集市上去,那些人千恩万谢了好一阵子才渐渐离去。
这时郭襄才转过头,指着哪两个蒙古兵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知道,他们是蒙古人!我刚到中原,就见到好多次了,他们总是这样欺压百姓!这要是在我家…”泽依同刚刚义愤填膺,忽然收住了话头,情绪莫名的忽然低落的一下,郭襄看在眼里,也能猜到她就算不是回疆那边的贵族,家中也必是显贵,而她也很有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独自离家出走的小姐,当下也不多问,为了避免尴尬不等她琢磨便道:“那你打了他们,你怕不怕?”
“不怕!他们总是这样欺负老弱妇孺,我恨不得好好的收拾他们呢!”
“好!”郭襄知她不是汉人,年纪又小,本也没指望她说出那些陈辞滥调来,听她这些直率的言语,心里又对她多增了几分喜欢。
郭襄“好”字话音未落,佩剑轻挥,便以一剑一个解决了这两个蒙古兵!
泽依同一惊,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些惊,也有些怕!但这情绪一闪即过,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反应急速,拉着郭襄道:“姐姐,我们把它们扔到那边的草丛里!”
这样两个人就把两个蒙古兵五花大绑又点了***,扔在路边的草丛里,还用茅草盖住,泽依同看起来是第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这样成功,第一次毁尸灭迹,但是却没有一点慌乱,这确实让郭襄对她另眼相看了。
“姐姐,我们也到前面的镇子里吃点东西吧”泽依同拉着郭襄的手说。
看看天色,郭襄心道是要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于是两人便一同往竹林边最近的镇子上走去。
郭襄不知她要干什么,就把剑递给她。
泽依同轻轻抽出剑身,颇为仔细的端详那柄剑,郭襄跟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禁讶然:那剑刃处竟有几处微小的裂纹!
这下郭襄惊异了,“你……知道我这剑?”她有些迟疑的问。
“我也不能肯定,所以拿过来看看,姐姐你看,”说着,她指着剑刃的裂缝接着说,“那个蒙古兵不但力气大,而且他那柄刀也是柄不错的兵刃,要不是姐姐你武功盖世,刚才挡那一下恐怕这剑已经断了。”
郭襄听她说的似模似样,遂接过剑,手指搭在那个裂缝处,发现确实已经开裂,要不是自己内力不知高了那蒙古兵不知多少,这剑还真的早已断了!不禁很是佩服泽依同,笑道:“你怎么会知道?”
“姐姐”,小姑娘颇有些得意的说起来,脸上就着酒劲儿泛上丝丝红晕,另郭襄分不清她这是酒意还是想起了意中人了,“我武功虽不如你,可是你的兵器却不如我的了。”她抽出自己的剑,一边比划一边又说”你看我的剑,我家人很擅长铸剑,所以我们手边的兵器都要比外面的普通兵器实在很多。”
郭襄不懂铸剑,这种质量上相差其实并不很大的成品她也就看不出什么了,不过她捏住泽依同的剑刃微微运劲,确实有些不同的韧感。泽依同似乎对兵器很有见地,接着说:“姐姐,你功夫这么好,应该有把趁手的兵器才好!要是你有空,我带你去找我大哥哥……找我大哥哥……帮你……帮你……做一把合用的。”
郭襄心里忽然一跳,怎么,她也有一个大哥哥?难道,我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竟然会由这个女孩找到么?
泽依同正说的兴起,提到“大哥哥”竟然也停住了,忽然低落了起来,目光有点发直,像是陷入了回忆,又像在沉思着什么。
郭襄只呆了哪一瞬,很快回过神儿来,看着泽依同那个样子,不禁有点嘲笑自己,真是什么事情都要想到他身上,这个回纥女孩怎么会跟他有任何联系。但见她这样,想必也是跟她这个“大哥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眼前她的一愁一叹,都让郭襄似曾相识。
泽依同沉默了一会儿,喃喃的说:“我真的不懂么?难道你就都懂么?我就是不相信!”
郭襄试探着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你这个大哥哥,他会铸剑,是么?”
泽依同幽幽的叹了一下,不答她反问:“姐姐,你会因为我小,很多事都不告诉我,然后说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这样么?”
郭襄一呆,随即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呢?我答应你,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好好的回答,一定不用这话来敷衍你,怎么样?”
泽依同这下才回过神儿来,握住郭襄的手说道:“姐姐,你真心待我,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姐姐”小姑娘说着说着就激动的不行,郭襄有些宠溺的拍拍她,道:“好,那我们今晚就不醉不归,你有什么想说的就都说出来,姐姐我一定陪着你!”
郭襄走在镇外的小路上,心里反复重复着泽依同讲给她的故事。尘封了十年的往事也伴随着泽依同的故事排山倒海般的浮现又浮现。
“姐姐,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两个女人各自手拿着酒壶边喝边聊,身边一堆空酒壶,郭襄看住她,等她接着说。
“就是那种,一眼就认定的感觉。我第一次见到大哥哥的时候,就知道,我一定要嫁给他!”她再喝了一口,盯着郭襄,像是需要得到认同。
“那是……一见钟情!第一次见到,只用一眼!就一眼!你就已经不能再看向任何其他人了。”郭襄说。
“对!就是这样!姐姐,我从小到大,因为父亲的关系,家里的下人或者族里的人都对我很礼让,我喜欢学武,力气又大,就连孜亚,他是唯一敢惹我的,可是他打不过我。他们总说我是假小子,没有一点姑娘样!那什么样是姑娘样?除了我自己我都没见过别的姑娘,那姑娘样不就是我的样?嗝!”郭襄拼命忍着笑,继续听她说。
“没见到他之前我就听说过他,他那么有名,几乎整个回纥都流传他的故事!他铸剑的故事,他为铸剑走遍天山寻找奇石的故事!可是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只看到他!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的玩闹了,再也不能跟以前一样说话了,他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能怎么准备呢?”郭襄淡淡的说着,仿佛又看见第一枚金针递出,人皮面具摘下时那张英俊的脸。
泽依同接着说:“我告诉他,我喜欢他,我长大了要嫁给他!可是他只摸着我的头,笑着看着我,那笑容就像……就像我爹看我的时候!”
“我看他根本没把我说的当回事,就再跟他强调,他就问我知道什么是爱吗?为什么要嫁给他?我说我知道,可他还是那样笑笑,你知道吗?那笑容让我太恼火了!”泽依同就像又看到他的大哥哥的笑容,把酒壶在桌上砸的嘭嘭响。
“那你,回答他了么?什么是爱呢?”郭襄问。
“我……我答不出,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总想起他,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可以想起他!这难道还不是爱么?他总是那样的问我,总说我不是爱他!总说我还没长大!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我要出来找这个答案,到底什么是爱?我要到什么地步才能不是爱他?!”
“到底什么是爱?”这几个字像锤子一样砸的郭襄有些怔,耳边又回荡起那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执拗于如何才能离于爱如何才能无忧亦无怖,到头来什么才是爱?我又何来这满腔的绕指柔纠纠缠缠十数于载,竟倒是为何?我,我真的……爱他么?
骑在青驴上,郭襄又揉了揉头,此时她已跟泽依同分开,突如其来的问题和一夜的宿醉让她头痛欲裂,可无论怎样也无法不去会想昨夜她们说过的那些话。
“那你……找到答案了么?”郭襄问道。
“没有,或者说,我不知道……可能是我走到地方还太少,我就想着到处走走,多去一些地方,也许就能找到他说的答案。”泽依同说。
“你打算去哪呢?”
“刚出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知道要去哪,我就胡乱走着,后来想起家里的大人说起江南美景都赞不绝口的,我想可能会往那边走走吧。”泽依同说。
“那就这样一直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呢?“郭襄问,像没听到她回答一样,也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
泽依同停了停,道:“也许某天就撞到那个答案,也许某天我累了,就会回去了吧。”
“是啊,累了,就该回家了。”郭襄喃喃的道。
两人就在酒桌上昏睡过去。
早上郭襄醒来只见到一张纸条,泽依同已经走了,这让她觉得自己才是个小女孩。
“姐姐,咱们是萍水相逢的缘分,与其依依不舍的分别,倒不如潇洒一点。我就去姐姐说过的江南水乡看看,一路往南。姐姐的剑恐怕不能再用了,一路往西到天山,找一个叫穆轲的师傅,他的名气很大啊很好找哦,有缘咱们再会吧。”
就这样没头没尾的留书,郭襄笑笑,这个小丫头,竟是比自己当年还要随性,还要执着。
风陵渡口未见面已神往!
三枚金针换三个愿望!
郭大侠办英雄大宴,郭二小姐办英雄小宴!
绝情谷随他而去的纵身一跃!
华山绝顶伴随那对神仙眷侣远去的只有仿佛流不完的泪水……
与杨过有关的一幕幕就这样如同被冲毁的堤坝一样,势不可挡的涌上郭襄心头,似乎构筑了十年之久的防线在有关杨过的回忆面前连最基本的防御力都没有!就这样狠狠的想了一番他,不顾忌,不胆怯,不躲避,不拒绝……杨过的音容笑貌又清晰的映在眼前。这时,郭襄才体会,原来回忆也可以这样累,累到自己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再也不想见到任何人,只想回到家里,吃着母亲亲手做的小菜,就像小时候一样。
当下催动青驴,再不停步,一路奔向襄阳,她从未如此的想念家的温暖,想念家的宁静。
襄阳城,郭二小姐回来了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这几日郭夫人已经很少出现在襄阳城县衙,只有郭靖依旧每日为镇守襄阳劳心劳力,其弟郭破虏已成长为一位少年将军,替父承担不少军务了,见二姐回来自是万分高兴,但他自小老成持重,只姐姐回来头几日在家中玩了一会,便即回到军中了。
郭芙虽时常来陪伴母亲,一来心思鲁钝,二来这些年已然全心全意在丈夫耶律齐身上,相比尚未出阁的郭襄对于黄蓉来讲,定是大不相同的了。
黄蓉十年未见爱女,一朝回来,母女俩见天介在家做饭聊天,郭襄给母亲讲述这十年中的经历,有名山大川的美景,有行侠仗义的畅快,有捉弄蒙古鞑子的胡闹,说到一些和黄蓉年轻时类似的经历,母女俩又是笑又是闹,只把郭靖郭破虏父子俩看的目瞪口呆。
这样过的大半月,黄蓉虽日日欢笑,心中却十分清明,那日襄儿在襄阳城外说自己是郭襄,自己和靖哥哥均是不信,待在城楼上看到她,昔日那个灵动飘逸小襄儿竟已这般沧桑!想着自己夫妇一年年老去,小女儿始终没有归宿,这次要想个法留住这个小女儿才是。
回来的日子,郭襄尽量让自己过的轻松,这日天气甚好,她便把自己屋里摆了多年的物件一一拿出来见见光,每一件物事都让她在阳光下一站良久……
这一件是四岁时从姐姐那里骗来的耳环;这一件是六岁时和弟弟打赌赢来的贝壳;这是十二岁生日时母亲送的玉钗;这是十六岁生日时人厨子送的黑玉镯……看着这镯子,不禁想起那对罗汉来,也不知觉远大师那个小徒弟如今怎样了……
发一会呆,又再接着看下去,圣因师太和百草仙他们留下的那柄白无常扇子竟然也好好的收着,只是多年过去,那扇面早已发黄,只有那个笑容可掬的无常鬼头还作抱拳状,郭襄想着十六岁生日之时这些人来和自己喝酒,那时真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转眼看到的,即是一把沉重无比的重剑。杨过在和小龙女归隐之时,将陪伴他十六年之久的玄铁重剑赠与郭襄,郭襄那时武功尚不济,又怕睹物思人,一直将这把剑收藏,并不像其他礼物那样曾拿出来把玩过。这么多年来,这把剑还是第一次正式的握在郭襄手中。
“襄儿,”郭襄握着玄铁剑,怔怔的看着出神,没注意母亲已在一旁看了她良久,这时走上前来,“这是你杨大哥送给你的,你在外这么久,可有遇到过他?”
郭襄一滞,道:“没有,我也不知道他……和龙姐姐在哪里。”
黄蓉看她脸色,知她终是没有放下,回来着许多日子里,虽经常把这些年来的经历说给自己听,但总是刻意避开杨过这个话题。黄蓉心中早在琢磨如何解开女儿的心结,今日见她收拾这些儿时的物件,便出来引她说说心里话。
“过儿和龙姑娘半生困苦,又分离十六年,定是不愿再被任何人打搅了。”
郭襄不语,只是眼神更加沉静了。黄蓉看这阵势,想岔开她的思路,便道:
“襄儿,再给娘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郭襄淡笑,过去挽着母亲的手臂,拉她一起走到躺椅边上坐下,“娘,你可听过西域有什么门派擅长铸剑的?”
黄蓉略一呆,“你还真的问倒我了,我们家历来在中原,西域的大家也很少来中原活动,或许你外公能知道。怎么问这个?”
郭襄接着道:“我在岭南遇到一个回部的女孩,她给我讲了一些铸剑的知识。”于是简略把认识泽依同的过程说了,但因她而再次想起杨过,遂才一路回家这段隐去不说。
黄蓉想了想,苦笑道:“和我们家交情最深的西域人士,恐怕只有西毒欧阳锋了,现在他虽已不在人世,就算他还活着,你去问他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告诉你。”
郭襄虽未见过欧阳锋叔侄,但从家人言语多少知道一些他当年的“事迹”,知道一些,也是点头,“这样看来,泽依同的家乡应该很少来中原走动,不知以后还会不会见到她了。”嘴上说的是这个小女孩,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的那个“大哥哥”。
黄蓉看看女儿,又看看摆在院子中央的那把玄铁剑,陷入沉思。
襄阳城的军情相比十年前却越来越紧迫,百姓们都知道这些年如果不是有郭大侠一家守在这里,襄阳恐怕早就沦陷了!近几日鞑子兵的骚扰又频繁起来,郭靖父子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这日郭靖又至子夜方归,黄蓉服侍了丈夫梳洗,说起军情日益紧迫,郭靖想起一事,便道:
“蓉儿,咱们现在倾所有镇守襄阳这关口,才能多保得百姓几日安宁,待你我……”话未说完,手已被黄蓉握住,“靖哥哥!”郭靖知她意思,双手握住她手说道:“蓉儿,我能守住襄阳,多半是有你,”黄蓉半嗔的按了按手,只听郭靖接着说道,“还有就是那部《武穆遗书》,真若有朝一日……这宝物不能落在外族的手里啊!”
黄蓉已明白他的意思,略一思量,道:“靖哥哥,襄儿回来这几日,我也在想,得想个什么法儿留住她,可巧这件事就交给她去办吧,也看看你这个二小姐这许多年来的本事。”郭靖道:“这样更好,只是,你有办法了么?”
“恩,靖哥哥,你可还记得过儿送给咱们襄儿的一件礼物?”黄蓉点头问。
郭靖回想十多年前的英雄大会,“礼物?南阳大火!额……还是……还是那些有字的烟花?”黄蓉嗔笑道:“我的傻哥哥,亏你还记得那烟花!是他那把剑啊!”
“剑?”郭靖领悟,“玄铁剑!”
“是啊靖哥哥,过儿和龙姑娘夫妇归隐之前,曾说襄儿生日时虽是热热闹闹的送了礼,可实际上能留下做纪念的实是没有,就把他那把宝剑留下了,当时我还想,这剑如此沉重,怎是给襄儿用的。”
“这剑,蓉儿,我不明白。”郭靖道。
“靖哥哥,你我都见过那玄铁剑的,确是把难得一见的宝剑。”黄蓉慢慢开始解释,“现下咱们手里除了《武穆遗书》外,还有个宝物,我想着也应该一起想个法儿藏起来,你道是什么?”
“蓉儿,快别让我猜了,你知我想不到这些。”郭靖道。
黄蓉捏了捏郭靖的手,甜笑着接着说:“靖哥哥,你怎么忘了《九阴真经》了呢?”
郭靖惊诧道:“蓉儿!你是说……”
“恩,靖哥哥,那玄铁剑虽然厉害,可没有过儿那样的功夫却是难以驾驭的了,我想着找人用那把剑打造成更为便利的宝刀或宝剑,然后在炼造的过程中,把这两件宝贝,放进去,内功不到一定火候的人轻易无法得到,这样你看可好?”
“蓉儿,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你才能想出如此精妙的办法了吧。”郭靖道。
黄蓉接着道:“我原先发愁这事交给谁才好,现在襄儿回来了,我看她回来这阵子的样子,她心里那个结实在是一直都没打开,这丫头真是几个孩子里最让我担心的!前几日她跟我聊天时提到认识了一个回部女孩,似乎家中对兵器很在行,我便想起过儿这把玄铁剑来了。”
“原来你早就想过这件事了,蓉儿,有妻如你,我……我真是……”黄蓉知他感动,也不再让他多说,只靠在他怀里,接着说:“我想着,让襄儿有点事做,也许她就能好些,她小时候我就知道她心重,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没能放下过儿!靖哥哥,你说,是不是我们欠过儿的太多,都要着落在襄儿身上了?”
当年杨过和小龙女归隐,郭襄留书不告而别,郭靖黄蓉夫妇曾四处寻找,那时郭靖才从黄蓉口中得知小女儿对杨过情根深种,后来每隔几个月,郭襄便有书信送回家,简单的向父母姐弟交代下自己的行程,以免父母担心,但终究是一直没有回家。郭靖对这种小女儿的心思本就不懂,加上军务繁忙,女儿又不时有信回来,也就渐渐放了下来,只剩了黄蓉,时间越久,她便越是担心小女儿。
郭靖听她越说越是凄苦,郭杨两家的恩恩怨怨在流水般在眼前流过,自己也不禁感慨,“蓉儿,你累了,这些事不要再想了。”
黄蓉收了收心神,“靖哥哥,我跟你说这办法,既能保存咱们家现在的两件宝贝,说不定还可以帮襄儿解开心结,只是……只是……”说道后面,倒越来越充满哭腔,郭靖大惊:“蓉儿!你这是怎么?”黄蓉道:“只是我这个法子,襄儿又要远走,我实在……实在舍不得。”
郭靖见她如此说,这才释然,“蓉儿,如果真的熔了玄铁剑,襄儿就能……就能把过儿忘了么?”
黄蓉凄然:“我不知道,襄儿的心里从十六岁起便只有这个大哥哥,这次回来,我本以为她已放下过去,可那日看她拿着玄铁剑发呆的样子,我才知道她非但没有放下,似是越发难以放下了。”
郭靖叹了口气,道:“蓉儿,你想的这个法子,要是成了,倒也真是两全其美,若是不成,待日后襄儿回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咱们且把这想法与她说了,让她自己决定吧,她若不想放,你就是有多少好办法也不干事。”黄蓉点头,二人这才安睡。
郭襄背着玄铁剑,怀揣当世两大奇书,再一次离开了家。
摩挲着玄铁重剑,这把曾经陪伴他多年的兵器,直到踏上这条去毁掉它的路,郭襄依旧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看着它熔掉。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谁会想到她一个看似羸弱的单身女子身上,竟带着可以统治六军和称霸武林两大秘笈,多少豪杰及时间来曾为之拼其毕生的两大秘笈!现在就这样胡乱塞在怀里,骑着小青驴漫步在去往天山的路上!
郭襄心里十分明白母亲虽然说是交给自己一个重大而又艰巨的任务,实际上全都是为了让自己放下心结想出来的办法,不然这当世两大奇书岂是随随便便可以交给个素未谋面的铸剑师傅的?不过母亲既然想出了如此精妙的办法,做女儿的为之去实现也无可厚非,何况这其中还包含了母亲对自己沉重的担忧呢。
郭襄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去找泽依同,她并没有说具体要去哪里,只好按她说的,直接往天山去找她的那个“大哥哥”。
这一次出走,虽说有了一个比上一次明确的目的,可是似乎也可以说是一个比上一次更加模糊的目的。如果说上一次是想要找他,想看看他,这一次母亲的意思显然是想自己忘了他,放下他。
上一次孜身一人说走就走,只一把短剑,一骑青驴,沉重的只是自己的心。
这一次背负重剑、重任,可心里似乎不再是十年前那个重量了。
十年前的出走有太多迷惑,甚至是不知为何的迷惑,十年后的出走似乎开始清晰,因为她和泽依同一样想知道那个大哥哥问题的答案:什么是爱?
雪山派,大哥哥。泽依同在江南。就这两条信息,范围太大了,郭襄苦恼,要先去哪里好呢?一路往西是不是就可以走到天山?这些年走南闯北怎么就没往那边走走呢?过了成都渐渐就要进到大辽,还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景象?郭襄就这样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的向西行进了。
西行路上越来越不安定,越是接近辽国边境就越多见到胡人装扮,这一日进入成都府境内,这种情况越发明显,那些辽人在这边的比例都要超过了宋人,他们在靠近自己国家的地方更加放肆,这里的大宋百姓出行也更加战战兢兢。
郭襄刚到成都第一天,客栈的老板便提醒她一个女子要多加小心,说是最近成都府不太平,夜间有强盗横行,已经有不少百姓遭殃。郭襄闻得就已不忿,特地向老板打听起来,
“咱们这天高皇帝远的,这种事本来就是常有的,只不过这些年兵荒马乱,当官的才不管咱老百姓啊!去年新上任的刘知县就知道巴结权贵,强盗也是最近才逐渐猖狂起来的。那些强盗啊,飞天遁地的可厉害啦,听说昨晚打更的看见了,吓得爬不起来,姑娘晚上可莫要出门。我见你是外来的多跟你唠叨两句,你可别到处去说啊!”客栈老板唠叨着,郭襄答应着一边坐下,一边看着他继续和别的客人唠叨。
既然这样,郭襄倒忍不住想凑个热闹了。
当天夜里,郭襄边换了夜行衣,悄悄的攀上客栈房顶,隐蔽在一棵大树荫下,这样一等便是三天,直到第四天夜里,在她已经准备要回去休息的时候,忽听得一声轻轻的脚步声,打起精神想声音处望去,这一望只觉心口重重一跳!
黑夜中只见一个颀长的背景几起几落正向西方奔去,是他?!不,不可能!郭襄定下心神,一定是这几天太累了眼花,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当下不容多想便飞身追上,渐渐看清前人,那人也身着夜行衣,背影虽与他颇像,但没有他那般轻身功夫,更让郭襄确定的是,那人右边的袖管里实实在在的右手。
只见那人走走停停,不时隐藏起来探探头,似乎跟自己的行为很像,郭襄顺着他向前望去,果然远处似乎还有个黑衣人在前进,一时倒想不明白他们的名堂,且收敛了呼吸紧跟而去。
这样跟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大宅前,经过这几天在这里蹲守,郭襄对成都府的地形也算略有了解,眼看着前面那人竟然追着远处的黑衣人进了成都府衙!
最前面那人对府衙很熟悉,轻车熟路的七拐八绕,穿过偌大的宅邸,直接来到最深处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小屋,进门前还警惕的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在门上轻叩三下,停了停,又扣了两下,这时里面也发出两声短促的叩门声,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而进。
郭襄跟踪的那人见此情状,也倍加小心的轻轻上了小屋的屋顶。郭襄环顾一下四周,轻轻绕道小屋后面,发现那有个原本应有的窗户被一堆稻草遮住,只是大概已经放了很久,稻草干枯散落,已经依稀可以望见屋内,郭襄便在哪里站定,正好被小屋挡住。
只听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废物,这么多人,都拦不住一个打铁的!”
刚进屋的那人道:“属下该死!但那人太过狡猾,这样一来,想是已经发现了我们,再跟下去恐怕……恐怕……”
“哼!”那老者重重在桌上一拍,震得小桌上的灰尘轻轻的飞了起来,郭襄看在眼里,心中暗叹老者功夫,可惜小屋后面只能看到老者的背影,那年轻的黑衣人跪在老者跟前,郭襄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年轻的黑衣人被老者一“哼”,显得更加惶恐,颤颤巍巍的不知如何回应。那老者沉默了一会,道:“既然已经暴露,你们就别再跟下去了,你带着你那帮人回总部领罪,这边就不要管了。”
那个年轻人随着老者的话语禁不住的抖动,到最后几乎要瘫软在地上,似乎用尽了最后的所有力气答道:“属下遵命!”
那老者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淡淡的道:“跟丢了目标,顶多是个办事不利,可要是引狼入室,难怪你得吓得哆嗦了。”
此言一出郭襄和屋顶上的黑衣客,屋里面年轻黑衣人都一惊,不待三人反映,老者右手一只袖箭已射向屋顶,黑衣客倏地后仰顺势翻身跌落屋顶,才算躲过这凌厉的一镖。
老者毫不放松,袖箭之后紧跟一掌击出,黑衣客侧身躲过。老者和年轻黑衣人已经追了出来,三人都已经出了小屋,郭襄小心跟上,发现他们都进来到府衙后面的街上,原来那黑衣客为了躲开老者的掌风已经两个纵跃跳出了府衙范围。
老者身着深灰外衣,月光下要比那两个人好认一些,郭襄看的清楚,黑衣客的功夫如要对付那个黑衣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但那老者内力深厚,现在两个打一个,黑衣客起初还能支撑,接了几招便渐渐落了下风。
郭襄在暗处看到真切,却丝毫看不出三人的武功路数,正暗自差异,忽听“哧”的一声,再看时那黑衣客拿剑的右臂已经被年轻的黑衣人刺伤,郭襄来不及细想,在身侧的稻杆上抓了一把,手里多了几个干透了的稻杆结,在手里捏了捏,朝着那老者二人弹去。
稻杆结在黑衣人的手肘上轻轻滑过,他只觉肘上一麻,出手登时无力,却尚未发觉被暗算。黑衣客则顺势一剑,刺在他肩上,旁边的老者毫不顾虑,依旧紧逼黑衣客。郭襄又发一粒,打在老者肩胛窝,老者手臂一滞,黑衣客便趁机跳出他的攻击范围,他倒也不恋战,迅速转身就跑。
那老者并不追去,却飞快的转身,凌厉的双眼射向郭襄栖身之处,郭襄微微一惊,幸好自己这里黑暗无光,且自己一直屏息,老者盯了一会,怒目略缓,转身便走,也不理倒在一旁的那个黑衣人,那人带他走远也自己悄悄走了,却并不与老者同行。
郭襄待他们走远,这才离开府衙,径直朝着那个黑衣客逃走的方向追去。她的脚程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渐渐听到前方有兵器打斗的声音,赶到近处只见刚才那受伤的黑衣客正和不知哪里才出来的又一个黑衣人打在一起,那人身形矫健灵动,功夫不弱,只是身上背了个大包袱,影响了行动,可他却怎么都不肯放下大包袱。
黑衣客本已受伤,时间一长便渐渐不支,眼瞅就要不敌,那背包袱的却忽然单腿一麻跪在地上,他反应也快,腰上一挺便闪到黑衣客另一侧,马上又挺剑而上,可是忽然另一腿又一麻继而再次跪倒,他恼羞成怒大吼:“什么人在背后鬼鬼祟祟!?出来!”
郭襄这才飞身上前,粗着嗓子道:“等了你三天,总算抓到你这个江洋大盗了。”走到近处见那黑衣客此时左腿上也受了伤,正靠在剑上撑在一边。
那大包袱见状顿时目露凶光,发狠着向郭襄冲了上来,一旁的黑衣客似乎想要上前,可刚立起就又摔倒。
郭襄毫不在意,手腕一转挽了一个剑花已将那大包袱挡逼得一个趔趄,郭襄紧跟而上,一招“落英缤纷”将大包袱牢牢封住,那大包袱越发狠起来,强行挥舞着剑硬抗上郭襄砍过来的剑,结果“咣”一声巨响,只见郭襄手中只剩半截断剑!只因那玄铁剑过于招摇,一路上郭襄都把它包在包袱里,随身的却还是那把一直带在身边已经伤痕累累的旧剑。
郭襄略一呆,才想起自己的剑早在杀蒙古兵的时候就已有了豁口,此时被这个大包袱狠狠用力这么一挡,竟登时断掉!她也迅速反应,立即侧身躲过大包袱毫无章法的乱挥乱砍,本来郭襄的武功比他高出不知多少,一来郭襄没了武器,二来大包袱疯了似的拼命,竟也被他强攻了好几招。
这是那个黑衣客,忽然叫道:“小兄弟,接着!”说着倒转手中的剑朝郭襄掷来,郭襄听声辩位在地上打个滚已将剑握在手里,回身一个斜刺便刺中在大包袱小腹,大包袱吭哧了几下,终于倒下。
郭襄迅速上前点了他几处***,止住他的流血,让他动弹不得,这才说道:
“如今兵荒马乱,你这强盗竟然还如此搜刮民财,我今天就替天行道!”
大包袱大惊,那黑衣客忽然说道:“这位小兄弟,且慢!”
“他刚才差点杀了你,你不是想替他求情吧?”郭襄道。
“当然不是,只是你杀了他一个,还会有更多的他出现。”黑衣客略一喘息,接着说道:“他不是强盗,他是官府的人。”
“啊?”郭襄大惊。“官府的人?”
“半个月前,我就发现他们有一批人,每天轮番在城里奔走,穿梭在这里五大富豪的宅邸,偷取他们的宝贝,交给府衙,再由成都府衙将这些宝贝重新编排去巴结在这里的辽国使节,还有那些来做生意的辽国商贾。”黑衣客解释道,“你仔细看看他的鞋。”
郭襄检视那人的鞋,果然是厚厚的官靴,不由得怒火中烧,撕下他的蒙面,扬手给了他四个耳光,只打的他满口鲜血,有苦也说不出。
这时那黑衣客呼吸沉重,略有不支,郭襄上前递上金疮药,倒也不急问他来历,只说:“兄台只是疾奔后加快血流,伤势并无大碍。”黑衣客道:“多谢你,小兄弟。只是这个人,”他指指那个大包袱,“你打算怎么处置?”
郭襄转了转眼珠,“成都府衙做如此卖国的勾当,一定不能轻饶!”
“当然!”黑衣客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既是官府的人,你怕不怕?”郭襄不答反问。
黑衣客双眼盯着郭襄,因为二人还蒙着面,也看不到他什么表情,只听他淡淡道:“又有什么可怕?”
郭襄听他如此说,即再看向那大包袱,此时听他们的对话,大包袱早就吓得不到半条命,无奈周身***位都被郭襄点住,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时目露寒光,一剑便将他了结。将剑在他身上抹蹭干净,看着那把剑对黑衣客道:
“兄台这把好剑,恐怕还要给我多借用一阵。”郭襄看看他的右臂,“你臂上的伤不轻,还是不宜劳师动众,要是信得过我,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黑衣客哈哈大笑道:“尽管拿去,只是要劳烦你来收拾残局。”
郭襄不再跟他客气,四下看了看,想是刚才的打斗声,就连打更的都不往这边来了,已是深夜,周围漆黑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便道:“那就请兄台稍等,待我解决的这个麻烦,再把宝剑奉上。”
办完这些天已将亮,她又迅速赶回黑衣客等待的地方,却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折腾了将近一夜,她也疲了,也就寻回客栈休息。
次日醒来便换了男装在城中寻找,希望可以再见到那个黑衣客,将宝剑奉还,可惜她漫步两天毫无所获,想来他也许已经离开成都府,也许躲起来养伤。
第三天早上正在客栈中用早饭,忽见一人从楼上下来在邻桌坐下,身形甚是熟悉,他背了一个特大的包袱,行动很是笨重,他虽已刻意注意,还是被郭襄看出双腿用力不均,似是一只腿上收了伤。他左手持一包袱,右手空悬,更加吸引了郭襄目光。
那人坐下,向小二点了几道菜,他一张口,郭襄更添了几分肯定,想想好笑,自己在城里寻了两日,想不到这人竟跟自己住在一家客栈。却也不急于上前攀认,只坐在一边打量。
只见那人身材魁梧高壮,肤色黝黑,服饰打扮眉目之间似中原汉人模样,却彪悍的如塞外胡人。这身形似乎跟他一点也不像,怎么那天晚上一瞥间竟然那么震撼呢?郭襄想着那双蒙面之上的双眼,又想起人皮面具下杨过的那双眼,在记忆里找寻相似的地方。哪知又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人皮面具摘下时那张俊朗非凡的脸,此时这人虽比之少了许多英俊,却也多了不少沉稳。看起来年纪估计和自己相差不多,想是自己女扮男装身形娇小,他才一直叫自己“小兄弟”。
郭襄正盯着那人陷入回忆而不自知,那人早已发觉,说道:“这位小兄弟,不知在下脸上有什么这样吸引你?”
郭襄这才惊醒,万分的不好意思,忙不迭的要解释,那人笑道:“若不嫌弃,过来一起用餐如何?”
郭襄大喜,将自己桌上的东西全都搬到他的桌上,并随手把那把剑放在桌边,那人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郭襄见状,便道:“兄台认得这把剑?”
他拿起剑把玩,还放在鼻尖闻了闻道:”此剑由精钢铸就,剑身虽薄却韧劲足。虽不是世间罕见的的宝物,也可称得上算一把宝剑了。开刃不久,最近才刚刚见血。”
郭襄失笑,这人一副一本正经却还要装一把幽默的样子很是滑稽。”你很懂剑?“她问。
“略知一二罢了,不足为道。”
“哎,兄台谦虚!只一眼便能看出此剑的特征及材质,一定是行家。”这一路上凡是跟铸造打铁相关的人和事,郭襄都没有放过,眼前这个更加不会了。
那人笑道:“这个嘛,也可以这么说。”郭襄大喜,正要继续询问,那人又道:“看小兄弟的打扮,似是远行,现在早饭也已用完,不如我们便走边聊?”
郭襄当即明白他的意思,自从那晚她教训了成都府衙,这几日虽然没再听到强盗的传言,却也有人开始查问百姓,暗地里寻找那天失踪的官兵,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了。
不多会两人已出了城门,这是那人方正色对郭襄道:”小兄弟两次救命之恩,尚未言谢,在下特此谢过!”
郭襄见他忽然严肃,便也正经起来回答:”兄台那天已经谢过,何必如此介怀呢。”
“恩,小兄弟爽快,倒是我显得矫情了。咱们也不要在兄台来小兄弟去的了,我姓穆,叫穆轲,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穆轲……”郭襄略略一呆,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但不容多想即道:“我叫郭襄”。
“哦,郭兄弟,我要往西行,不知是否同路?”穆轲问道。
穆轲,穆轲,郭襄还在回忆,好像这名字就在嘴边,可就是想不起来。
“郭兄弟?”穆轲叫她。
“穆轲!你是穆轲?!”郭襄忽然眼前一亮,大叫一声。泽依同留书上提到的大哥哥,不就是他!
“啊,我是穆轲,怎么?”
“你,你可认识泽依同?”
穆轲奇道:“她是我的小师妹,你,你认识她?”
郭襄兴奋的握住他手臂,”恩!怪不得你一把随身的普通佩剑都是上品,我要找的就是你啊!”
穆轲伤口被她牵动,扭曲了五官,郭襄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不好意思的笑笑,当下把自己如何结识泽依同又为何要来找他告诉他,只是暂时未提玄铁剑和武穆遗书,只说自己没了顺手的兵器才来。
穆轲了解到泽依同依然在南方游玩,并不太惊讶,只无奈的笑笑,“这小丫头太过任性,她这一走急煞了多少人!”
“那你是专程来找她的?却怎么要往西走呢?”郭襄脱口而出。
穆轲并不在意,道:“我失是去海南收一块奇石,一边也打听她的消息,半个多月前便有她父亲的部下带来消息说她往南行了,我已得到奇石,便不宜久留。”
郭襄心里替泽依同有点点失落,但很快便被他说的奇石吸引,便问道::“什么奇石?”
穆轲对她的好奇心似乎毫不介怀,解释道:“铸剑重在材质,原石越好,能得到的剑才能越好,我是听说海南有一块天外来石,料他必是铸剑难得的好东西,便迫不及待的赶去了。”
“原来如此,你这么大的包袱,想必就是这块原石了。”郭襄道,心里却想,不知这原石跟他的玄铁剑相比哪个更好呢?
“穆大哥是为原石而来,那么那天晚上你跟踪的人,难道是要抢这个石头?”
“这个,其实我也不清楚。大概一个月前,我发现被人跟踪,起初以为是贼,渐渐感觉不对,这些人也不对我做什么,只是跟着我,后来让我发现他们总是会想办法拖延我,令我起了疑心,那天晚上其实是我乔装后想看看究竟,却不料他们有厉害的人物已经到了这里,幸亏遇到郭兄弟你。”穆轲解释。
“那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或者从他们的武功能看出些什么么?”郭襄问,这几天她反复会想那两人的武功,却是郭襄从未见过的,想来必不是中原人士,这穆轲也许已经知道呢。
穆轲摇头道:“不确定,那个年轻人的武功是昆仑宫的路数,那个老者却看不出了。”他叹了口气,又道:“师傅说的的确不错,平日我总是沉迷铸剑,荒废武功,不然肯定能看出个一二来。”
郭襄道:“要是这样,在你回到天山之前,他们应该还会继续派人来阻挠你。”
穆轲思索了一下道:“郭兄弟既然想要一把好剑,不如就跟我回天山,到时好剑任你挑!也许还可以再遇小师妹。”说完似是富含深意的看着她。
“还可以帮你打发掉那些人嘛”郭襄心想,嘴角含笑刚要答应,见他的神情,心里一跳,心道,他不会以为我看上他的小师妹了吧?这……可真不好解释了,可是本就想要去天山,走一步算一步吧,当即答应:
“再好不过啊!要是没有遇见你,我还不知要游荡多久,才能找到你们啊。”
次日早上起身,郭襄拿起那套男装刚要换上,忽然想起昨日穆轲是直接要了两间厢房,并不是经过自己要求的。又回想昨日白天的行程,他虽一直称自己为“小兄弟”,却始终没有一次亲近的言语或动作,就连自己要方便的时候他也都守在一旁。想想自己这些年在外,很少以男装示人,加上昨天初知他身份时那么激动,恐怕那时他就已经发现了吧?自己怎么这么笨!于是收起男装,换上平时的女装。
果然穆轲在见到女装的郭襄时并非惊讶的表情,反而一副释然的样子,饶有滋味的看着她,郭襄也不扭捏,嫣然一笑,道:“既然早被看穿,何必再扮下去呢。”穆轲赞道:“姑娘倒坦率。”
之后便也不再做男装打扮,二人以兄妹相称向西而行。
越往西走,宋人就越来越少,一路上地貌人文也越来越具有西域的风格,郭襄从没离开过大宋边境,这下甚是新奇。不说这边的风土人情是郭襄见所未见,就连西域的武林人士,她也都是闻所未闻,想她怎么也算闯荡江湖十几年了,来到这边竟又如初入江湖的小辈一般了。
郭襄见到什么都稀奇,他们的行程也就变得不像赶路更像游山玩水,穆轲倒也极为耐心,对郭襄的问题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她讲解西域的风土人情。这一日玩够了决定上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来到靠近西凉的一个小镇,这里地广人稀,镇子上人不多,也只有一间客栈,他们便在这里住下歇息。
睡到夜里,郭襄忽觉屋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即醒觉,提剑出来,正好遇到也已经发觉而出屋的穆轲,两人点头会意,分头转身便已上了房,一前一后立时便把来人堵住。
来人是三个黑衣人,见已败露,其中两人缠住郭、穆二人,余下那人迅速扔下一颗烟雾弹遁走,烟雾极呛,待郭襄穆轲屏气跳下房梁,那三人早已远去,两人只好回到郭襄的厢房坐下。穆轲砸拳,郭襄顿足道:“竟然还有这一手,他们太奇怪了!”
穆轲沉默不语,似在思索,郭襄又说道:“穆大哥,你是否想起什么?他们到底什么来路?”
“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都是昆仑宫派来的,可他们并不抢石头,这些人功夫不高,也许是没想到我还有个帮手,可即使只有我,他们这些人也不至于伤我,那就也不是谋财害命,到底为了什么,我实在想不通。”穆轲道。
郭襄回想这几日遇到的黑衣人,道:“咱们游山玩水他们就不来捣乱,咱们赶路,他们就会出现,这些人好像把你往别的路上赶,又像在耍你,就是不让你走最近的路回家。”
穆轲顿时醒悟,“对!他们就是在拖延时间,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天山上出了事?昆仑宫的人不让我回去,可为什么是昆仑宫的人?”
“天山和昆仑宫之间有嫌隙?”郭襄问。
穆轲皱皱眉,说道:“昆仑宫是西域势力较大的一个门派,但他们行事乖张阴毒,利用昆仑山的险要地势雄霸一方,听我师父说以前他们并不强大,只在三十多年前从白驼山上来了一批没落的贵族,投诚他们,教他们豢养毒物,他们才渐渐强大起来。天山派与他们本来各在一方,互无瓜葛,只是近些年来天山派中铸剑者多,习武者少,重铸剑多过练剑,实力渐弱,昆仑宫仗势欺人有过几次小摩擦,但那些都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拦截我这个在天山派中根本数不上的无名之辈呀!”
郭襄听他如此说,抿嘴一笑,“穆大哥太过谦虚了吧,我可是远在中原,都听到了你的大名呢。”
穆轲失笑,“你又取笑我了,那不过是小师妹她夸大其词,就算我有些本领,也不过是个打铁的,他昆仑宫犯不着跟我过不去。”
郭襄正色道:“恩,按你所讲,昆仑宫吸收了白驼山的人之后起势,昆仑宫我没听过,白驼山我倒略知一二。”
穆轲和她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已知她虽对中原武林了如指掌,却对西域一无所知,此时竟然知道自己仅从师傅那里听来的传说,登时来了兴致。
郭襄接着说道:“白驼山的主人是一个多年前冠绝中原武林的高手,只不过他行事狠辣阴毒,且善养蛇训蛇,他的蛇毒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昆仑宫既然靠白驼山起势,又学会豢养毒物,那我们日后可要多加小心。”
穆轲点头道:“恩,在咱们搞清楚那些人的目的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又意犹未尽的说:“你说的这个高手,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白驼山会没落呢?”
郭襄道:“因为他太坏了,唯一的亲人也死了,他自己也死了以后,白驼山就群龙无首了。”说着见他还要在追问的样子,便一边往屋外撵他一边说道:“这个坏蛋的故事好长呢,咱们留着路上说。那些人今天不会再来了,我困了要睡了。”
穆轲只好无奈笑笑也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起来补充了食物和水后他们继续向西赶路,昆仑宫的人至少还没有在白天出现过,所以他们还算太平,一路上郭襄给穆轲讲中原武林的故事,穆轲给郭襄简略讲了讲雪山派,原来雪山派也是曾经显赫一方的剑派,只可以近些年来门人更多沉迷于铸剑。比如他自己。雪山派的武功方面就衰落了下来,引来昆仑宫和周边一些其他小派的窥视。雪山派眼下可以算是处于要么变革要么泯灭的尴尬时期。
这一日不再流连忘返于名山大川之间,行进的快,只是越走越是荒凉,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可以投栈,这天晚上他们就只能投在途径的村庄里。
因为担心晚上还会有昆仑宫的人来骚扰,他们找了村庄里一处很久没人住的房子,略整理了一下也算舒适,便在这里和衣而卧。
一连十几天,那些黑衣人总共出现三次,每次都是三人,每次都被郭襄很快打发掉,穆轲笑说郭襄是他的福星,郭襄却知道这些来人的武功越来越高,既不知他们的目的,又不知下一次会不会派来一个连她都对付不了的人,可她把这忧虑告诉穆轲的时候,穆轲却只是轻松的笑笑:“要是来一个连你都对付不了的人,我实在太有面子了。”
这样快速的赶路,他们渐渐接近原来的西夏与金国的边境处,但现在基本上已经都是蒙古人的天下了。天气越来越冷,他们也都换上了途中置备的冬衣,这日过了沙州,越来越荒凉,连村庄都少见,穆轲熟悉路线,总算在晚上找到了一件破庙栖身。
二人草草收拾下,用了些干粮和水,依旧和衣而卧便即休息。
深夜中只听“哒哒”两声极细微的落地声,郭穆即同时醒转,握剑待发,只听破庙外风声簌簌,那人脚步极轻已经进得庙来,穆轲和郭襄同时拔剑刺向来人,那人剑花一甩,穆轲只觉一股强大的剑气逼得他上前不得反一个趔趄倒退几步,就这个空挡,郭襄已与那人斗在一起。
穆轲调匀呼吸,依稀见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应是个男子,此人再不同先前来阻挠的那些喽啰,武功高强已不是他能对付,要不是有郭襄,他想必已被这人轻而易举的擒住。停了一下,挥剑想帮郭襄,却几次挺剑,都被那人轻描淡写的拨开,而郭襄武功虽高,此时竟堪堪和他打了个平手。
要是持久战,郭襄看起来比那人年轻许多,时间久了体力上想必还能占到一些优势,可那人刚才那股强大的剑气令人担忧,想是内力极其深厚,想到这里,不禁又担心郭襄不敌。
只他转几分心思的功夫,郭襄已与那人拆了几十个回合,那人内力雄厚,却打的浮躁,郭襄打的聪明,穆轲知她是想要逮住机会擒住这人一解多日来的疑云。
那人却想不到郭襄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竟然能跟自己拆这么久招数,心里实是起了杀心,可又苦于无法立刻将她毙命,是以剑招逐露浮躁,急进起来。
穆轲在一旁看得明了,忽然对郭襄说道:“妹子你瞧,我的面子这么快就来了。”
郭襄正全神抵抗大敌,忽听他胡言乱语,随即明白,答道:“大哥,这块面可不怎么好看,还有点老呢。”
她嘴上答话,手上一点也不松懈,答话间又接了那人三招。那人大惊,万没想到在自己如此强逼之下,这小妮子竟然还能抽空说话,莫不是自己过于轻敌了?
穆轲还在一旁啰嗦:“是吗?我看看,想我怎么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这老家伙不要太给我丢人才好!”说着还故意往那人眼前跑跳,“妹子你给我扯下他的面巾看看,要是太丑可要好好整治一番才好。”
郭襄在哪里跟黑衣人过招,穆轲就在旁边打嘴架,本意是想扰乱那人心神,好让郭襄快点将他擒住,哪知那人也是身经百战,此番被激,反而杀心更重,再加上本来目的就在穆轲,对于郭襄根本不用留手,出招更加狠辣。
郭襄也知久战不宜,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卖了一个破绽让出了左侧空隙,那人反手剑探出,郭襄剑锋一转,顺势转身将左手捏了许久的小石子轻轻一弹,目标正是那人右肩的云门***。
“哧”的一声轻响,那人肩头一麻,手中剑应声而落,郭穆二人只道这下终将他擒住,哪知那人身子一歪,左手抬起,郭襄转身之势未完,知他要发暗器,急忙就地一滚,算是躲过了那人发来的不知什么暗器,穆轲见状也迅速躲到郭襄这边来。
那人连发几次,他二人躲在阴暗处不动,暂时成了僵持状态,只见那人左手按着右肩,似乎很痛苦,恶狠狠的说道:“小妮子使的什么妖法,快出来让你爷爷了断了!”
穆轲见状便探剑上前,快的郭襄来不及拉住他。
哪知那人忽然起身,本该无力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剑,郭襄要想解救已是来不及,穆轲本就不敌那人,又在无甚防备之际,眼看那剑就向穆轲胸口刺来!
这时郭襄已冲出来挡在穆轲身前,警惕的看着他,这几下变故均在他三人意料之外,那黑衣人知是来了帮手,局势立转,眉头一皱竟破窗而出,疾奔而逃了。
郭穆二人相顾愕然,不待去追,角落里忽然窜出一个红色的影子,满屋子里乱跑,还一边喊着:“雪儿!雪儿!快出来!”
原来那哨声既是这人发出,她奔出来哈着腰低着头四处寻找,弄的郭襄一头雾水,便要上前帮她找,却被穆轲拉住。只见他踱到那女孩身后,在她后脑勺上一拍:“装神弄鬼!”
那女孩吃痛转身,撅着嘴不理他,反朝郭襄扑来:“郭姐姐,大哥哥有了你,更加欺侮我了!”
原来这女孩竟是泽依同。
郭襄真是又惊又喜,当下三人简要收拾了下破屋,点了一小堆火坐着叙话。
穆轲问道:“你不是去了江南,怎么会在这里?”
泽依同支支吾吾,瞟了一眼穆轲,后者正盯着她,唇边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郭襄也看向穆轲,却被这一抹笑容戳中记忆中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他们相貌完全不同,性格完全不同,穆轲的武功更加比不上他一成,却为什么总在不经意间因他,而想起那个早该忘了的人呢?
见穆轲盯着她,泽依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玩够了,回家呗。”
郭襄这才收回心神,听他们叙话。穆轲似并未发现她的目光般接着询问。他倒不急着追究泽依同离家出走的事,对泽依同这态度似乎也不想深究。
郭襄担心那人再回来,要再去外面看看,泽依同道:“姐姐不用担心,那人中了毒,即使回来了也不足为惧。”
“中毒?”郭襄奇道,见穆轲却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泽依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囊,轻轻探手进去,出来时手上竟然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小貂!
那小貂浑身雪白,只有四爪、鼻尖、尾巴尖上有黑色,小眼睛瞪得溜圆溜圆,此时的它一点也没有刚才攻击黑衣人时那么迅捷,乖乖的蜷缩在泽依同手上,抱着两只前爪,一副可怜兮兮的柔弱样。
郭襄便忍不住想要摸摸它,泽依同善解人意的把小貂儿向她举了举,郭襄伸手在它身上轻轻缕几下,小貂儿甚是享受,还主动往她手里蹭了蹭。
“哈它喜欢你!”泽依同叫道:“雪儿很少愿意让陌生人碰,姐姐,你们有缘呐!”
郭襄笑而不语,一旁的穆轲忽然表情凝重的问起这小貂儿为何会在这里。郭襄这才想起,初遇泽依同时她身边并未有这小东西。
泽依同这是又撅着嘴道:“大哥哥心里只有表姐,从来不关心我。”
穆轲见状叹一口气:“你离家虽久,但现在完好的坐在我面前,刚才喊雪儿那几声中气十足,可见出来历练一下对你有些好处。”说到这,泽依同已经气鼓鼓的,却又不知说什么,穆轲接着道:“雪儿是你俩从小传递消息的,可雪貂是雪里的生物,离了极寒的地带原是不能成活,虽是经过你表姐特殊的调教的,但若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让雪儿下山。”说到最后语气里有了几分严厉。
泽依同道:“好啦,就是表姐派雪儿来找我的,为的就是让我来告诉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昆仑宫的人,我又不是不告诉你,怎么你就不能说句贴心的话么!”
穆轲被她揶揄,也不着恼,抬手抚着她的头道:“要小心昆仑宫的人,这我已经知道,为什么要小心他们?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付我?”
泽依同扭头躲掉他的手,深吸一口气,说:“掌门表舅要把表姐嫁给昆仑宫主,表舅知道你们……你们的事,就把表姐关起来了,先是表舅派人来拦你,不让你在大婚前回去,后来他们知道你身边有了个厉害的帮手,”说着看了郭襄一眼,接着道:“不知怎的被昆仑宫的人知道了,昆仑宫的人派来的人就不是……就不止不让你在大婚前回去那么简单了。”
“是要,置我于死地了!”穆轲道。郭襄见他已握紧了拳头。
“表姐知道昆仑宫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苦于被软禁,就冒险让雪儿出来找我,我见到雪儿也吃了一惊,然后就日夜兼程追赶你,前些天就见到昆仑宫的人的踪迹,怕被他发现,远远跟着过来,竟然真的遇到你了!只是没想到,郭姐姐竟然跟你在一起。”
郭襄当即简略说了与穆轲相识的经过,泽依同只叹一句,“你们好有缘。”穆轲问道:“凝儿让你带的话呢?”郭襄一呆,随即明白“凝儿”应该就是那个“表姐”,同样疑问的望向泽依同,对方又叹一口气道:“什么都瞒不了你!”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一封信还有一样事物交给穆轲。
郭襄看到,那是什么动物的羽毛,黑得发亮,长的让郭襄想起自己养过的那两只雕,但这又绝不如雕的羽毛坚硬,这羽毛中骨笔直坚挺,羽毛又柔软顺滑,她实在没见过这样的羽毛。
穆轲接过那羽毛,整个人像被点了***一样,呆呆的陷入回忆里,郭襄觉得似乎见过这样的表情,却不是在这张脸上,是在一张盖了人皮面具的脸上。那双眼,在每次提到“龙姑娘”时闪烁的埋藏无线寂寞的光,现在好似长在了眼前这个人脸上,让郭襄一阵失神,恍惚间险些如泽依同一样喊出“大哥哥”来!
郭襄急忙收回心神,见那两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感情中,并没有注意她的失态,松了一口气,见穆轲正看信,便在一边等待。
他迅速的将信的前几页翻过,直接看到最后一页,郭襄见前面几页字较多,最后一页却只几行小字,看完信,穆轲抬起头来看看泽依同,又看了看郭襄,把信递给后者道:“你自己看吧。”然后也不理她们,忽道:“明日起要加紧赶路了。”
郭襄尚不明原委,这时泽依同终于忍不住吼道:“你还要回去?现在是昆仑宫派来人杀你,不是表舅的人来拦你了!你回去是送死啊!表姐给你苍鹰的羽毛,不就是让你赶紧有多远逃多远!你怎么这么傻啊!”
郭襄心道原来那是苍鹰的羽毛,却不知天山上的苍鹰长的什么样子,是不是像他的那只大雕一样英伟?
穆轲不为所动,把那羽毛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像怀抱着一个稀世珍宝,“你不会懂的。”面对泽依同的喊叫,他只这样淡淡的说,“休息吧。”说着自己便和衣躺下,不再看她俩一眼。
泽依同更加生气,跳着脚在破屋里乱踢乱踹,口中还不断的念叨:“她自己在山上,巴巴的叫我送跟羽毛来给你,都叫你走了你还要贴上去!”郭襄把她拉到身旁坐下,问她道:“给我讲讲,为什么送这根羽毛,就是让他走?”
泽依同老大不愿意的坐下来,“在雪山上,苍鹰是天空的使者,是自由的象徵,给他苍鹰的羽毛,不就是让他自己赶紧逃走,去找属于他自己的天空么!”
郭襄不置可否,无法评定那羽毛到底是何含义,但见泽依同如此,也只好安慰她:“你大哥哥心念你表姐,担心她而要赶着回去也是人之常情。”见她依旧气鼓鼓的皱着眉,又道:“他们若是相爱的一双,你大哥哥此时若对你表姐不闻不问便自己逃了,你会喜欢这样的大哥哥么?”泽依同被说中痛处,又不甘心,只好坐在地上跟几根稻草过不去。郭襄搂着她,“其实你也两个都放不下,跟了我们这么久,急也着了,气也生了,心也担了,如今守在他身边,就别再和他怄气了吧。”说到这里,泽依同靠在她身上,悄悄擦了擦眼睛。
一旁的看似已入睡的穆轲,不易察觉的动了动眼球,浓密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郭襄这才翻看那信,见前几页写的均是泽依同刚刚描述过的事情原委,便也略过,待看最后一页,只见那上面几行娟秀的小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词人秦观的《鹊桥仙》,郭襄虽未读过,可这词并没有多深奥,尤其是词末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相思之意跃然纸上。可此情此景下,见到这首词,实在不解。
再往下看,这页信纸左下有两个纵向小洞,像是别过什么东西,郭襄当即明白,那根羽毛应是插在这里,一起叠进信封里的。想必这是只有他二人才懂的言语吧。
次日三人一早便匆匆启程,因为知道昆仑宫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拦截,反正躲也没用,倒不如堂堂正正的迎接,所以他们依旧走回天山必经的大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这日他们已接近天山脚下,三人都换上了貂裘,天上又飘起雪花,使他们的行动更加迟缓。他们从林子外一直走到林子深处,冬天的雪山下,树木都枯萎了,这一片无人地带,雪下埋着动植物的尸体,为来年的复苏积蓄能量。
很快,就发现雪地上另一双脚印,一直印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那脚印上又被填了雪,应是已经留下了一段时间。走着走着,发现那些脚印不止一人的,这令他们暗暗心惊,难道又来了帮手?两双脚印并不是一直走在一起,断断续续,新发现的那双好像鬼魅一样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在这四周几乎没有可攀爬借力的地方实在匪夷所思,如果仅是靠轻功丛跃,此人的轻功造诣实在已是出神入化,郭襄三人只看得胆战心惊。
三人均起这样的疑虑,想那晚那人已是不好对付,现在要是他再有了帮手,真是棘手,棘手。
郭襄忽问泽依同:“你那雪儿能同时毒倒两个人不?”
泽依同低声道:“雪儿出来太久了,它最活泼的时候最厉害,报信的这几天都蔫蔫的,应是受不了雪山外的温度。”
郭襄听如此,显是不能再依靠那小东西,正自沉思,穆轲忽笑道:“郭姑娘,想不到还未帮你做一把像样的剑,咱们恐怕都到不了天山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郭襄知他想的是什么,道:“大哥即喊我声妹子,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三人都想起重遇泽依同那晚为了分散那人注意力说的话。
泽依同在旁道:“咱们三人一条心,管他什么昆仑宫不昆仑宫的!”只是后半句说的很没底气。
她正自嘟囔,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其难听的声音:“好!这么有骨气,就让大爷我送你们一起上路!”在寒冷萧索的雪山里,好像用剑在冻得硬邦邦的石头上刮一样。
“死丫头,那天要不是你放畜生咬人,老子早结果了你!”那人喊道。
这下三人确定此人便是那晚袭击他们的黑衣人,登时略一宽心,估摸着三人联手还是可以制服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雪地里那另一串脚印。
泽依同斥道:“哼!那天没咬死你,今天就在让你尝尝!”说着作势欲放雪貂,那人也立刻警惕起来。身旁郭襄却以更快的速度飞身抢上向那人攻去。
原来在路上泽依同早已跟郭襄说过,雪貂雪儿的毒性在这次远离雪山后大大降低,那天夜里咬过那个黑衣人后几乎奄奄一息,之后是绝不再能帮助他们御敌了。是以刚刚泽依同只做了个虚张声势的动作,旁边的郭襄已然冲将上去给那人攻一个措手不及。甫一交手,郭襄便立刻感到这人招式仍在,但气力果不如前两日,穆轲也加入战团,一时那人手忙脚乱起来。
这时泽依同说:“看来你强行用内力逼出毒素,现在元气大伤了。”那人倒依旧强硬:“老子就算半条命,也能收拾了你们这三个小辈!”
三人会意,那人立时便只剩保命无法反攻,却还在死撑,显然是在等那帮手。
穆轲的武功到底和那人相差太远,在他重伤之后依然仅能刺破他的长袍,留下些不影响行动的划痕,一旁的郭襄招招凌厉,试图迅速将他拿下,郭襄一剑刺在他左肩窝,那人却是异常顽强,非但没有倒下,反而甩手一挡,右手挥剑一挡生生抽出郭襄刺在他肩上的剑,目露凶光,依旧凶狠的超郭襄刺来。
郭襄和穆轲都不欲伤他性命,见他如此疯狂,都有些发愣,反倒有些被他占了上风。一旁的泽依同说道:“他毒气未清尽,这会血气上行,快趁此机会了解了他!”
“现在还不行,还有很多事要问他。”郭襄道。
“不要!还有事要问他!”穆轲道。
泽依同却忽然一声低哨,雪儿飞快的窜到那人身上,同时泽依同也挥剑而上,招招都要置那人于死地。
雪貂已爬上那人脖颈,他不知这雪貂已对他没什么危害,但那晚之后雪貂的厉害犹记于心,登时乱了阵脚。
就算能抵挡泽依同致命的偷袭也拿那小东西没有办法,撕心裂肺的惨叫着,这时忽然在他们只见闪过一个蓝影,隔开了泽依同致命的一剑。并且带来一股强风,直把他们三个逼得不得不倒退三步!
雪儿痛苦的惨叫一声,泽依同扑将上去,雪儿已被来人辗成两半!穆轲呆住了,难以置信的盯着雪儿,郭襄也是大惊!
来人一袭蓝衣,已将到底的那中年人带到一边,和他们相聚两三丈
的距离,中间躺着雪儿的尸体。
风中那个蓝衣人站在中年人旁边,是个瘦高的人,长发特别简单的挽在脑后,极尖的下巴,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有种妖冶感!待郭襄看清来人,那人正懒洋洋的看着身边脖子被雪貂咬了的中年男人,“老钱,这次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了。”声音很低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特别平常的事。
那个老钱已剩不下半条命,血殷红了他身边大片的雪,失血和疼痛使他间断的抽搐起来,却还硬挺着跟那蓝衣人说话:“
你故意等到他们围攻老子才出来的吧?不过这回,咳咳,这回算你赢了,咳咳!”那蓝衣人竟然一脸笑容的答:“哪次不是我赢?只是这回你似乎不太妙啊!”
“不过是多流了一点血!你看看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话未完,人已死。蓝衣人细长的手合上他瞪大的恐怖双眼,眼睛一直没离开抱着雪儿哭的泽依同,“小丫头,老头子很在意你啊。”
抱着雪儿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泽依同看向蓝衣人的双眼全是怒火,恶狠狠的说:“你们,全都该死!”
蓝衣人丝毫不为她的凶狠所动,换了条腿支撑身体,将剑抗在肩上,好像极不情愿的说道:“连老钱也栽在你们手里了,这些日子长进不少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
郭襄抢一步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她这样一问,蓝衣人反用剑指着她道:“最麻烦就是你!对付这两个人根本用不着老钱出手,更不用说我,到底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来坏昆仑宫的事,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郭襄好歹在十年前就已入世,何况她一出生便是无人不知的郭二小姐,即便有当年在少林寺遇见的西域少林的来人不识中原武林人士的经验在先,十年后的今天再次被人当做无名小辈这样询问,真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了。
不过如果不是先认识了泽依同和穆轲,这个武功如此高强的蓝衣人和他所说的昆仑宫自己也是无论如何无法得知,这样一想她也便释然,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承蒙阁下看得起了。昆仑宫神通广大,可以连番派来这么多人追杀,还查不出我是谁?”
蓝衣人竟然被噎住,歪了一下身子,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郭襄有一种他在撒娇的错觉,果然那人接着道:“哼!不说算了,反正马上就是个死人了。”郭襄一怔,他剑锋已闪到眼前,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剑!郭襄急忙躲过,知道此人比那老钱厉害很多,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穆轲叫道:“这人怪异!郭姑娘小心!”
蓝衣人身法极快,已闪到郭襄身后,飘忽的身影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犹如鬼魅一样。郭襄转身迎战,蓝衣人却似与他玩耍一般,几个险招过后郭襄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那人却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郭襄只惊得后背一股凉气上窜,那人笑吟吟的道:“看你也不小了,皮倒还嫩,不知是你嫩些,还是那个小姑娘嫩些?”未待郭襄反应,已期身来到泽依同身前。
郭襄和穆轲齐声惊呼,蓝衣人已掐住泽依同的脖子,另一手在她脸上摩挲,泽依同被制住,无法动弹,瞪大了又惊恐又愤怒的眼睛。
“怎么你小小年纪,还不如那个女人?”蓝衣人得出如此结论。摩挲在她脸上的手嫌恶的甩开,“刚才还那么狠,现在知道怕了?”眼却望向郭襄,“小丫头的小畜生咬死我们的人,现在一命抵一命!”说着便要下杀手。
穆轲大叫:“住手!你们的目标是我,不要动她!”
蓝衣人停下手,十分不情愿的看向他,说道:“你知道就好!要不是因为你,区区一个小丫头怎么需要我动手!”说着另一手在一边勾着泽依同的下巴,盯着她说:“你应该感到荣幸!”泽依同怕极怒极,可被他制住要害动弹不得,一着急张嘴想要咬他手指,蓝衣人握住她脖颈的手一用力,她便立时窒息!
郭襄和穆轲在一边挺剑刺去,都被蓝衣人拂袖隔开,不费吹灰之力。眼看泽依同命在旦夕,郭襄右手收起剑,左手催起九阳神功的内劲像蓝衣人空着的左臂击去。蓝衣人只觉劲风扑面,掌风着实雄劲,一个闪身带着泽依同迅速闪过郭襄这一掌,郭襄却也变招迅速,这一掌尚未使老跟上又是一掌击出,蓝衣人带着泽依同忽的纵身一跃,已离开郭襄丈余。
“哈哈哈哈!果然不能小觑啊!你到底哪里来的,还真是有点真功夫!”蓝衣人落地,话已问完。
郭襄的九阳神功本就不全,加之练就的时日也不久,这两下击出都被蓝衣人以超快的身法躲过,她心知此次着实不好对付,需得先一边拖延一边想对策。蓝衣人又问她来历,便跟他胡扯:“你又是谁?想必你也是昆仑宫的高手吧,想知道我是谁,先自报家门吧!”
穆轲一直盯着蓝衣人掐着泽依同脖子的手,没持剑的手攥成拳狠狠的握着,郭襄似乎可以听见他骨节间摩擦的声音。
蓝衣人又被她噎回来,白了她一眼道:“知道我是高手,就最好别惹我,要不是还要……”停顿了一下,忽然瞪了一眼穆轲,又继续道:“哼!对付你们几个还需要我费这么多事么?”
说到最后,语气已非常严厉,穆轲插嘴道:“放了她们!你们是来抓我的,放了她们!”
蓝衣人斜眼望着他,目光忽然变得难以捉摸,“你没有资格命令我。”话毕又看看郭襄,道:“哼,真没意思,没用的男人,不明来历的女人,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他说一个人眼光就看向那个人,话音未落,郭襄、穆轲和泽依同万万想不到此人如此喜怒无常,伴随他的目光三人均已感到强大的压迫感,知他就要下杀手!
一瞬间郭襄和穆轲被一股强劲的内力扑倒,泽依同大喊:“大哥哥!郭姐……”尾音已被淹没。
郭襄只觉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急忙运气调息,再看时穆轲已倒在一旁,胸口嘴角都是血,想是内伤不轻,勉强撑着睁眼寻找泽依同,郭襄见状转身看时,已是万万来不及,一急之下两人又喷出血来!
忽然蓝衣人身后扬起一阵劲风,本来制住泽依同的手忽然松了下来,两个人同时向前扑倒,泽依同顺势打了几个滚,连滚带爬的来到郭襄和穆轲身旁,那蓝衣人却被扑倒另一边,真被雪呛的咳嗽,但显然并未受什么伤。
原本蓝衣人挟持泽依同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书生打扮,年纪看起来估计与那老钱差不多了,可却比老钱要好看很多,只见他挥去身上落上的雪,四下里望了望,最后看着郭襄道:“郭姑娘,别来无恙啊!”
郭襄也已看清来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昆……昆仑三圣!”
“正是在下!”何足道一揖,“姑娘远道而来,何足道未曾远迎,实在有违地主之仪。”
“额,你,你这是……”十年未见,何足道依旧这幅呆子模样的出现,实在让郭襄有些束手无措,看看他,又看看那个蓝衣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何足道呵呵笑道:“我和这位,”他指指蓝衣人,“也算有些渊源,几位可否看在我的面子绕过他吧。”
明明是蓝衣人风头正盛,何足道却说成好像郭襄他们不放过他一样,穆轲和泽依同都莫名其妙,但见他与郭襄寒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郭襄知道何足道的迂腐呆气,也就顺着他说道:“这个当然好。”那蓝衣人忽然吼道:“真好笑!谁需要你们饶了!何足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郭襄三人长张大了嘴,万没想到他们不但认识,听起来还颇有过节!
这时蓝衣人已飞身扑向何足道,剑尖直指他胸口,也不见何足道如何发力,身形已向后飘出丈许,轻松避开这一击,蓝衣人剑锋凌厉寒光闪闪,一时逼得何足道只运起内力闪避。剑招是郭襄从未见过的,身形极其的取巧和敏捷,令她心中不免赞叹,这样快的剑法恐怕只有当年的龙姐姐能使得出来了吧。
再看何足道时他似乎并不太想跟那蓝衣人正面交锋,一直凭借轻功和内力躲避他的宝剑,但那蓝衣人功夫也实在了得,又丝毫不留余地,几个周旋过后已露出破绽,穆轲在一旁也看出些苗头,反手执了自己的剑叫道:“这位兄台,接剑!”说着便把剑掷向何足道。
这时他正置身于相斗的何足道身后方不远处,只见何足道听声辩位转身抬手便执了穆轲扔来的剑,手中有了武器登时增加了几分胜算。
何足道使开“迅雷剑”,郭襄看着眼熟,想起是年前他曾用着剑法与张君宝比试,现在再使出来,少了几分年少气盛,多了几分持重沉稳。再看下去,似有几招未曾见过,但却与整套剑法融会贯通,想是这十年来经过了他不断的调整改进吧。
郭襄三人在一旁看得明白,何足道内力深厚,剑法精妙;蓝衣人身法诡异,剑招凌厉!二人本就不相伯仲,可何足道不求伤人只求之战,蓝衣人却毫不留情,倒使得何足道陷于被动,不禁在一旁暗暗着急。
何足道忽然说道:“霍添,不要再胡闹,还是回去吧,给你师兄知道你们又要吵。”
那霍添怒道:“少用长辈的口气来教训我!少拿那个人来压我!”那语气似乎比刚刚对付泽依同时更加愤怒。
何足道被他噎住,倒也并不在意,依旧不依不饶:“我不是教训你,当然也不是用他压你,可你这样盲目的为昆仑宫,你……那个人一定不会不管的。”
“你真烦死了!这些都关你什么事!”霍添攻势更加凌厉。何足道已经只有招架的份,嘴上却还是不停:“当然关我的事,郭襄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朋友,那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刀剑相见呢!”
“你才不是我朋友,既然你们都是朋友,那就别怪我不留情了!”霍添更加愤怒,剑锋已划破何足道未及闪过的衣襟!何足道一个趔趄快步退后才躲过这一击,两人脚下飞快,卷起无数雪片,霍添更乘胜追击,剑锋刺向何足道面门!
何足道劲透宝剑,与霍添的剑锋相交,“当”一声巨响,郭襄等三人只觉得强风扑面,二人的剑应声而断!
何霍两人均后退几步,对对方的劲力暗自心惊。霍添暗道果然不能小瞧了这傻老头,何足道暗惊想不到他内力已到如此地步!
只略一呆,二人又斗在一起,这次都没了兵器,全都用上了多年功力!
郭襄想起十年前何足道剑画棋盘,单手击退潘天耕的神勇,那时虽被觉远和张君宝阴差阳错的打败,可那气势是何等的威武,如今这个霍添竟然可以和他斗得难解难分,当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今日如若不是何足道搭救,自己这三人必然是要被霍添解决掉了。此时他二人短时间内实在无法分出胜负,而明显的何足道不欲伤人,霍添则不是,这么看起来情况似乎依旧被动,这样一想不禁心里暗暗着急。
放眼望去周围白茫茫一片荒无人烟,寒冷偏僻的天山脚下是少有生命活动的地方,泽依同和穆轲受伤不轻,雪貂已死无法再出其不意了,眼下看来即使不耻也少不得要以二敌一只求迅速将霍添制服才好了!
想到这一劫,顾不得自己与何霍二人的实力悬殊变冲将上去,可万想不到他二人此时已到了拼掌力的阶段,两人均大开大合的释放着各自的内劲,丝毫不留郭襄可以***去的机会,想着运起九阳神功助何足道,但这等内力比拼岂可儿戏,一不小心便可能三败俱伤!
冲了几次均被强劲的气墙弹回,便不好再莽撞。霍添火头上来发了疯一样招招紧逼,丝毫不做防备,四周的松雪被翻起无数,露出冬天枯萎的毫无生气的土地,雪花被翻起的比生长在寒冷地带的树木还高!再落下,就好像下雪一样,落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何足道此时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和霍添说话,凝神认真的对付他的狠辣招数,一旁的三人均看出,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无奈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
两人正斗的难解难分,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三圣神君再怎么说也是师傅的朋友,你这样可算是忤逆犯上,简直不成体统!”这话音初听是还很是遥远,到说道最后就感觉来人已近在耳边!
只见一个白影,在漫天雪花间飘飘然落在那两人中间,轻轻伸手便隔开了拆解不开的两人,何足道在他到来之际便收手,这时只是在对方的劲力下顺势倒退,仪态甚是难看,倒不曾受伤。霍添则在一味强攻之下来不及收势,被白衣人一挡,只觉劲力强大无比,急忙后退反被自己的内力扑倒,翻了几个跟头,捂着胸口剧烈的咳起来。
只那个白影在中间打了个旋,如雪花般缓缓飘落,手里竟然拿的是把折扇!
这一下变故,实在更加匪夷所思了!所有人盯住那白衣人,白衣比雪还白,而他似乎比雪还冷!一张脸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却没有生硬感,眼光冷冷的望着某个角落,没有看向在场的任何一人。
这张脸很好看,虽然看一眼就冷得好像要打个寒战,但依旧让人不舍得移开,眼中的目光好似他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又或者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很像一个人,那个曾经终日至于雕为伴的人,郭襄这样想。
念头一闪而过,众人也已从一瞬的震惊中惊醒,还是何足道首先说话:“杨小兄弟,你再晚点来,可真要不好办了哪!”
他也姓杨!郭襄不禁又盯住了他。
杨姓的白衣人侧了侧身,道:“你这不是没事么。”转身又对霍添道:“师弟,闹够了吧,你再为昆仑宫卖命,迟早我也救不了你!”声音平稳淡定,丝毫没有疾奔厚道急促。
霍添在他到来之际,便一直狠狠的瞪着他,比之刚才对泽依同的厌恶,对何足道的不屑,这次是完全不掺任何杂质的仇恨!再被他的劲力扑到,这时已缓过来不少,更加愤恨的说道:“我的事轮不到你管!留着力气管好你自己吧!”又咳了几下,看了一眼何足道,又道:“何老头,你只会叫他来对付我么?哼!”说着又恶狠狠的一一从郭襄三人脸上看过,“昆仑宫不会放过你们的!”话毕,竟以那绝世诡异的身法迅速的走掉了!
何足道和白衣人,两人均没有追上去的意思,郭襄等人更加不会去追,此时只满脸疑惑的看着何足道,后者抖了抖身上的残雪整了整仪容,首先向白衣人揖了一揖道:“多谢你啊,这下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像是感受到郭襄一直盯着自己的异样的目光,白衣人看郭襄的时间略长,但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接触下她略略一呆,舜即有点不好意思这样盯着人看,急忙朝他微微颌首,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白衣人却依旧面无表情的将目光又移向了无人处。只听他缓缓说道:
“霍添是我师弟,他今天没有完成任务,之后昆仑宫必定会派更多的人来阻挠,我只管我师弟,昆仑宫旁的事情我不会管,你们……你这是干什么?”最后一句是对着何足道说的,后者在他说话之际悄悄走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衣襟。
何足道笑呵呵:“送佛送到西,再说你刚刚救了这一干人,也让他们说声谢谢!”白衣人脸露不耐,刚要反驳,何足道截住话头继续抢着道:“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这里不远有个猎户的棚子,咱们先过去,有什么话歇歇再说,歇歇再说吧!”说着不容白衣人拒绝,连推带拽的拉着他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向郭襄做鬼脸使眼色,郭襄当即意会,赶紧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包裹,和穆轲一起扶着泽依同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跟在他们身后。
何足道带着他们七拐八转,不到一盏茶功夫果见一间破败的棚屋出现在皑皑白雪当中,当下几人便进了屋。
这应该是附近的猎户在上山打猎时休息用的棚屋,日常用品倒齐全,只是应是年久无人来住过,样样器物均落满灰尘,破旧不堪。
何足道手脚麻利的简单收拾了一下,见郭襄的伤势并无大碍,协同她一起扶着泽依同和穆轲坐下,掏出两粒少阳丹给他俩服了,白衣人一直站在一旁,不插手也不看他们,依旧一副身处世外的样子。
调整完毕,对郭襄道:“多年不见,郭姑娘内功大为精进啊。”
郭襄笑:“何大哥取笑了,有你和这位……”,她偷偷瞄了眼白衣人,接着道“在,我怎敢造次啊。”
寒暄过后,郭襄道:“何大哥,我这次仅是陪朋友回家,顺便来西域玩玩,想不到遇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幸亏有大哥和这位……相助。”说着示意何足道,何足道明了,呵呵笑道:
“瞧我,真是失礼了。这位杨世希小兄弟。与刚才那位霍添乃是同门,我与他们的尊师曾有些交情,所以在他去世之后拜托我照看着些。”说到这里,白衣人不易察觉的“哧”了一下,何足道并不在意,全当没听见,继续说道:“他们兄弟之间,额,有点小矛盾,我就是听说霍添这次被昆仑宫派遣要来截杀天山最好的铸剑师,担心他闯下祸来,于是找了他师兄一同前来阻止,哪知昆仑宫要杀的竟是郭姑娘的朋友。”
郭襄听到“天山最好的铸剑师”不由得看了看穆轲,那目光似说“你看我说你名气大吧”,穆轲则回了一个“莫要听他吹捧”的眼光。而在一旁聆听的泽依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霍添今次没完成任务,回去后必定会带更多厉害的角色来阻止你们,我和杨小友一定助你们回天山。”何足道接着说,根本不给一旁的杨世希反驳的机会,杨世希开始很无奈,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就放弃了反驳。
郭襄等大喜,连声道谢之于,简要向何足道说了下来意,并表示一定会帮助穆轲回到天山上,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也都不太在意其他人的事情。天色已不早,何足道弄来干草生了火,烧了些雪水喝了,又拿出些干粮大家分了,当夜便在这草棚中胡乱休息。
泽依同武功最低,伤势较重,睡在床上;穆轲伤势略轻些,歪靠在床脚边;郭襄躺在床前的地上,何足道和杨世希则在门口。
这一次日间激斗异常,现下总算可以好好休息,郭襄却睡不踏实,辗转反侧了好久,这时似乎听到有人出了棚屋,她便也干脆起来,见泽依同面朝里躺着已睡熟,何足道和杨世希端坐在门口纹丝不动,呼吸均匀轻微。出去的是穆轲。于是她轻手轻脚的也出了门口。
夜里的天山实在冻人,离开棚屋内的火堆,郭襄一个激灵,更加没了睡意!可在他前面出来的那个人,坐在棚屋不远处的树下,在欣赏什么。
郭襄走到他身后,看到他正摩挲着日间被霍添内力震断的剑。郭襄了然,脱口道:“不愧是‘天山最好的铸剑师‘不顾自己的伤势,也要来缅怀下已故的……额,佩剑……”
穆轲听到她说话,便转了过来说道:“莫要再笑我了。”话毕继续摆弄那断剑。郭襄在一旁看了一会,搞不明白他到底再想什么,又冷得要命,于是就在四周就近捡了些枯草树枝,堆成一堆,取了火折子点了,总算稍微暖一些。
坐在火堆旁很是无聊,看看穆轲不禁忍不住问道:“这是把很好的剑么?你在看什么?”
穆轲抬头看看她,道:“不是,只是一把普通的剑。是我这次出门前才打造好的。”看了看郭襄,她在等他继续,于是他接着道:“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好笑,铸剑师造的每一把剑,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剑断了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在铸剑师心里,就好像是去了一个孩子一般。”
这番说话是郭襄从未听过也从不曾想过的,一时有点呆,穆轲注视着那断剑的眼神,是一种淡淡的悲伤的眼神!郭襄想也许这就是剑痴吧。
火堆周围的雪很快融化了,露出坚硬的地面,穆轲往这边挪了挪,用断剑挖了个坑,最后把断剑放了进去,再掩埋起来。郭襄也在一旁帮忙掩埋,快结束的时候,见到穆轲怀里的苍蝇羽毛露了出来,就向他指一指,以示提醒。
穆轲见到,快手将埋剑结束,伸手将羽毛拿了出来,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沉迷于铸剑,却一直无法造出一把满意的上乘的,刀枪剑戟,都不行!我很是苦恼,后来我就想方设法的四处搜罗上好的材料,经常去中原,一走就是几个月,这些年也会带回一些不错的材料,可总是不够满意,于是我还是不断的离开,不断的回来。但不管走了多久,每次回来,她都会擎着她的苍鹰来迎接我,还有她的雪貂,雪兔,还有好多我都叫不上来的雪山上的珍奇动物。”
他一直看着那羽毛,像在跟它说话,就像它就是那个凝儿一样。
郭襄认真的听他说着与爱人之间的小事情,此情此景令她脑中竟忽然闪过当年在万兽山庄上与杨过分别的时刻,那时杨过刚刚认出是她,说出她的名字和生辰,自己正自高兴,杨过忽然喃喃自语:“十六年前,十月廿四,在襄阳大战金轮法王,龙儿抱着那孩儿……”(出自《神雕侠侣-三枚金针》)当时的自己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现下想来便是他想起了龙姐姐。
一个恍惚,稍瞬即逝,郭襄再看穆轲,寻思自认识他以来,为何总是因他想起杨过?现在细看穆轲,他面目黝黑,轮廓分明,是典型的西域面孔,一点也没有杨过那种俊美。杨过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一双粗黑的眉毛,很浓重,令他在皱起眉的时候显得特别的严厉凶狠,可能这就是他总是一副笑脸的原因吧!郭襄想,他是善良的,不想让别人害怕他。
似乎是注意到郭襄的注视,穆轲也停了说话,歪头看着她,可她兀自沉浸在遐想中,不禁起了逗逗她的心思,说道:“你再这样看着我,我要多想了。”
郭襄这才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摆弄摆弄火堆边上的草,忽然想起了一事,跳起来道:“你刚才说,一直在找铸剑的材料?!”穆轲被她吓一跳,很少见她如此,呆呆的点了点头。
“你等等!”郭襄奔回草棚,蹑手蹑脚的进去,不一会,拿了自己的包袱又蹑手蹑脚的出来,奔回到屋外的小火堆旁。
一边拿出玄铁剑,一边向穆轲解释道:“一路上也未向你提起,你看这把剑,可能算得上是好的材料?”
穆轲听她说的乱,怎么剑又是材料了。但那剑一亮相,他便即明白了,郭襄双手擎住,费力的轻放在地上。不用掂量,他看一眼便知此剑极重,不知是什么人造就,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可以挥动!
手搭在剑身,这冰天雪地的深夜,这剑却触手生温,实属罕见!他不禁来了兴趣,仔细摩挲观察这剑:“我从未见过这种材质!触手生温,太罕见了!可是为何这剑如此沉重,并且无锋,这……如何称为剑?”
郭襄道:“这是玄铁剑,属于一位隐士高人,自称‘剑魔‘。他拥有过无数的好剑,这把剑是他四十岁之前横行天下时所用。他一生剑术已达世间的巅峰,待到四十岁之后便已‘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出自《神雕侠侣-神雕重剑》)他死后将一生用过的剑埋于剑冢,后来机缘巧合落在我手上,这次上天山,就是想找’天下第一铸剑师‘将这把重剑重新打造。”
穆轲听得有人竟可以“持此剑横行于江湖”,并别还可以“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实乃闻所未闻,不禁大为惊讶。再看这剑,至少有七八十斤,挥舞着这样的剑驰骋江湖,那会是何等威风凛凛的模样!此人武功之高实在匪夷所思,造的出这样的剑的人更加匪夷所思,竟自称剑魔,实在超出了他可“思”的范围了。
“这真是罕见的上好材料!这位高人实在太有办法!和你这剑一比,我这次南下找到的材料简直拿不出手了!”穆轲掩不住激动的说道。
看他这样子郭襄不觉好笑,随即说道:“既然这样,那这个宝贝我就托付给你了!”
穆轲有点不好意思,道:“这……那你想打造一把什么兵器?”
“这个……这个我不懂,全看大哥你觉得它最好打成什么?”郭襄答。
“这玄铁剑实属当世罕见的宝贝,一时之间我也无法确定,待到咱们回到山上,到炼制厂里好好琢磨一番再定。”穆轲说。
“恩,也好,这事也不急在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天山阻止……额,呵呵。”到最后牵动穆轲的心事,收住了嘴,不好意思的笑笑。
有点尴尬,忽然另一个声音响起:“天寒地冻的,你们二位怎么还这么有兴致在外面聊天。”是何足道,这时也从棚屋出来,也坐在小火堆旁跟他们说话
“三圣神君。”郭襄叫道。
“姑娘切莫再提这个名号。”何足道一滞,不觉失笑道:“当年旧友赠我这名号时,我虽说将名字改为‘足道’来表示谦虚,但其实在心里总有那么点得意的。直到十年前少林寺一战,我方领略‘天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真实意义,自那之后便再也不敢有半分狂妄,这名字真是再也莫提,再也莫提。”
“何大哥不必这样,当年觉远大师因缘际会练就九阳神功,他那雄厚内功当时也找不出几个人可以匹敌,你可以和他对峙良久,万不用这样妄自菲薄啦。”郭襄想说些开解的话。
哪知何足道却道:“觉远大师内力之高晚生心服口服,如只是败给他我便如此也过于狂妄。只是他那小徒弟,当年仅有十六七岁,我便耐他不得,却还兀自‘何足道何足道哉’想想真是可笑。不过名号而已,何必执着呢!”
郭襄无语,何足道却接着说道:“十年前觉远大师神功盖世,现如今恐怕已经举世无双了,殊不知是他更厉害些,还是你刚刚说到的剑魔更厉害些。”
郭襄道:“这……恐怕世上无人可以得知了,他二人本就生不在同时代,况均仙逝已久,无论多高的功夫,都烟消雨散了罢。”
“啊!”何足道一惊,“觉远大师他?”郭襄这才简略说了十年前少林寺上他走后觉远的遭遇,直另何足道又叹了良久,“觉远大师仅凭日日翻看佛经,不知不觉练就绝顶神功而不自知,只求保护惟一的徒弟而耗尽气力而亡!那剑魔拼尽一生时光只求一败,最后却只能一人孤身长眠于高山之上,都只谓欲求而不得啊!”
郭穆二人听他感叹似有禅意,便都默默的听他说。只听他顿了顿,又道:“人生恐怕总是这样,有人奋斗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可能在另一人身上轻而易举便得到了,但那人反而不知或根本不在乎。亦或者有人一贯坚持的东西在另一人哪里轻而易举便推翻了,但那人其实不知或根本不在乎。”
郭襄各穆轲俩人听的有点痴,各自均想起自己生命中的羁绊,无语以对。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笑笑道:“一时感慨,二位见笑啦!陈年旧事先不去提,郭姑娘这次来到天山,不是来玩玩这么简单吧?”
郭襄笑笑:“并非刻意瞒着何大哥,虽说是来找人铸剑,游玩也是目的,只是没想到顺便做了次保镖。”说着看了看穆轲,穆轲无奈的笑笑,道:“我真是没用,一直痴迷铸剑,荒废了武功,这次如果没有你们,恐怕早就客死异乡。”
郭襄道:“穆大哥休要再跟我客气了。”
何足道道:“我是为了霍添而来,今次不管他追杀的是谁,我都要想办法阻止,这个你倒不用放在心上。”然后又向郭襄道:“今天若不是他知道他师兄在这,你们这样悠闲的谈天,连我来了都不晓得,必然要被他偷袭。”
郭襄和穆轲均暗自庆幸,同时又不禁各自沉思:这一路的紧张,今夜的确过于放松了。郭襄道:“大哥教训的是。只是这个霍添,大哥可否给我们讲讲,还有昆仑宫,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他们因为婚事而来阻挠穆大哥回天山,可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何足道叹了一叹,道:“我只知近些年昆仑宫起势越来越勇,势力已不仅限于昆仑山范围,大有称霸整个西域的架势。至于他们和天山派,还有和你们有什么过节,实在不清楚啊。”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也难免有点失望。三人对坐无言,各自都怀着各自的心事,三人发了会呆,穆轲忽然咳了起来,何足道便道:“夜深了,又这么冷,还是快回棚屋去,你有伤在身还是早些休息。”于是起身欲扶穆轲回去棚屋了。一边还对郭襄说:“姑娘稍后也早些休息吧。”
穆轲问道:“你还不休息吗?”
郭襄道:“恐怕还要过一会,你们先回去。”说罢自顾自的抽了根树枝出来在火堆旁的地上胡乱画,那火堆燃了这许久,已渐渐式微。一边何足道扶着莫名其妙的穆轲已回到棚屋。
郭襄此时才道:“有话要跟我说吗?树上冷不冷?”
这时才从树上飘飘然落下一个人来,白衣轻扬,折扇轻翻,正是杨世希。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他问。
“觉远大师和剑魔的事情触动了你么?就在何大哥说这个的时候。“郭襄答,又补了一句:”有雪落下来。”
杨世希在火堆旁站立,“那个时候啊……还是沉不住气啊。”
类似自言自语的说话,郭襄继续划拉这碳渣。等着他说话。
“你执着的是什么?”杨世希忽然问她。
“啊?”郭襄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杨世希也不理她的呆样,朝她缓缓走来,一步:“一生所追求之事在一夕之间崩塌,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你了解么?”两步:“一生从未怀疑过的人忽然消失,你会怎么样?”三步:“你心目中曾经最美好的人或事被你发现其实都是假象时,你又会怎样?”话毕已在郭襄跟前,他微微俯身直视郭襄,两人只隔不到一尺而已。
郭襄呆住,不明他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只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停在离自己仅几分的距离处,这张脸有几分他的神韵,都那么玩世不恭,都那么孤傲清高,都那么……孤独寂寥。
“又是这眼神,你在想谁?你看那打铁匠就会有这样的眼神,怎么现在看着我也会有?”杨世希紧紧盯着她说。
郭襄一惊!十年了!十年来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心思,这个人眼光好犀利!
“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久得,我都快要不记得了。”郭襄道。
杨世希没想到她完全没有躲躲闪闪,就这么承认了,也呆了一下,依旧不放过她:“让我猜猜,这个朋友和他的爱人大概已经归隐,你却执一念相思,浪迹天涯,只盼见他一面?”
郭襄定定的望着他,暗中调整呼吸,故作镇静的说:“你和霍添在争什么?权力还是女人?如果他的武功再进一步,你的忍让迟早要了你的命。”
话音未落,杨世希瞬间贴近她,郭襄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出来的空气!他眼神尖利的瞪着她,就像要用眼光刺进她的脑中看看她到底还知道多少似的。郭襄毫不退缩,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二人就这样目不转睛的对视着,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良久,似乎是良久,直到身旁的火堆忽然“噼啪噼啪”一阵响,就此熄灭,没了这点光源和热源,四周忽的陷入黑暗和寒冷,也总算打断了这二人仿佛进行了几个世纪一样的对峙。
杨世希忽然抽身退后,给郭襄让出空间,合起折扇捋了捋额前落下的散发,稍一侧身道:“你挺有意思的,这样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就这么让你死了。”
郭襄不明他说的,他也不给她发问的机会,也根本就没打算解释,只是继续说道:“昆仑宫势力不能小觑,但也不是没有对付不了的办法。”说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事物,朝郭襄扔过来。
郭襄抬手接住,见是一块黑黝黝的铁牌,上面用金丝镶嵌着一个火焰的形状。不待她发问,杨世希便说道:“昆仑宫并非对那打铁的赶尽杀绝,但他身边的人就没有活着的必要。”郭襄回想一下似乎真是这样,他接着说道:“昆仑山与雪山上的事本来与你不相干,但你似乎已经深陷其中,我只提醒你,不要完全相信身边的人。”停了停,指着交给她的东西道:“这是我教圣物名叫‘铁焰令’,有朝一日需要求我时,你拿着它,到昆仑山坐忘峰来找我。”
“铁焰令?昆仑山坐忘峰?”郭襄有些迷糊,但见他此时说的郑重,再没有刚才对视时的调侃,也就认真的收了。只是心里还在寻思“我会有什么事求你”?待欲再问,他却一转身打了个哈欠:“困了,歇了吧。”说完也不理她,便朝棚屋走去,悠闲的好像刚刚只是拉拉家常。
月光照在他身上,白衣外镶上了一轮银色的轮廓,脑中还回荡着他刚刚的话,看着这幅似梦幻般的画面,郭襄有点分不清这是杨世希还是魂牵梦系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郭襄醒来时只有杨世希还端坐在门口假寐,其他人均已起身收拾细软,吃点干粮准备继续赶路。
杨世希忽然站起来,小声说了句:“有人!”自己就已经飞身冲出棚屋,瞬间消失在无尽的白色中!
其他人也都紧张起来,执了武器来到棚屋外,却只见白茫茫一片,哪有半点敌人的影子。几人蹑手蹑脚的往棚屋外挪了几步,这才远远的看到至少十丈之外的雪地里,陆陆续续冒出很多人影,呈包围之势,正缓缓向他们移动。而杨世希早没了踪影。
包围圈很快缩小,他们四个人郭襄与泽依同背靠背,何足道与穆轲背靠背也形成一个圈互相防守。
包围他们的人惊人的多。郭襄仔细看过去,他们分成6个方阵,列队整齐,步伐一致的向他们靠近,每个方阵都是五乘五的士卒,分别着藏青、赤金、月白、玄黑、魅紫、钴蓝色袍子,服装的样式完全一样,只以颜色区分。每个方阵统一着装,统一步伐,连武器也是一模一样,藏青方阵持长枪、赤金方阵持锁链、月白方阵持剑、玄黑方阵持大刀、魅紫方阵持铁扇、钴蓝方阵持的竟然是狼牙棒!
郭襄等人被围在正中,在他们正前方的远处,正站着那个妖娆的霍添!他手中执着一方小旗,轻轻几个起落,便跳上不远处的树上,挥动旗帜指挥方阵。
只瞟了一眼霍添,郭襄等其实根本无暇分心再去看他,那一百五十个人还在逐渐向他们逼近!四个人背靠背和他们形成对式,何足道尝试性的冲上去攻击面前的藏青方阵,只觉得这些人武功虽不是很强,但想要攻破也不那么容易,并且发现这些方阵只要前排进行一次攻击便会迅速变换排列,或从后向前,或从左到右,甚至外向里,里向外等方式,绝不会跟他对峙超过两招。这样就算耗也能把他们几人精力耗尽,只有拼力在两招之内连续五次重创一个方阵,才能有机会打破这个包围的一个缺口!
何足道很快发现这问题,并且向郭襄等人简要说明了这点,泽依同马上道:“大师,你说的倒简单!”何足道尴尬的笑笑。
穆轲忽然一阵恍惚,收了防备的姿势,站直了说大声朝霍添道:“就到此么?为了我区区一个打铁的,竟然出动这么多人手,实在不敢当!我跟你们走,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们!”
泽依同大叫:“大哥哥!你疯了!那个家伙想要你的命啊!”
郭襄伸手拉回他道:“穆大哥,昆仑宫也许是要活捉你,但你忘了那天霍添根本不想留活口!”又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凝儿还在雪山上坚持,等着你,你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穆轲好像忽然回过神儿来,定了定,再次举起了剑。
这时郭襄道:“这六个方阵,兵器步伐和变阵方式都不一样,一定强弱不同,咱们试着找出最弱的一个,然后集中冲出去,也许可以。”
泽依同道:“可……可怎么才知道哪个是最弱的?”
何足道道:“小姑娘,你和穆兄弟防守,我和郭姑娘分别攻击尝试一下。”又对郭襄道:“刚才我已试过那个蓝色的方阵,剩下的你对付它旁边的紫色和白色,我对付青色、赤色和黑色。”
郭襄点头二人便分别向蓝色两边的紫色和黑色冲去。
很快便被挡了回来,所幸二人有了前面蓝色方阵的经验,很快抽身。接着白色和赤色,何足道应对的赤色也如之前一样很快被挡回来,不及细想便冲向最后的青色。另一边郭襄对付白色却小小受挫,若不是她早知这些方阵厉害,迅速运起九阳神功抵抗,险些陷进阵去。
他们这边厢冲阵,那些方阵也不含糊,在霍添的指挥下,时而进攻时而防守,各方阵整齐划一,方阵与方阵之间又绝不重复,攻守相符,丝毫不给郭襄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很快他们便发现,刚才想的办法,除非这些方阵都不动等着他们去冲才可行。
方阵忽然停止运动,上方传来霍添的声音:“你们就这点本事了吧!我那个爱管闲事的师兄呢?动用这么厉害的方阵他却不来,实在太可惜了!”
何足道道:“莫再说笑了,你师兄他怎么会与你为敌,快撤了这些人,快撤了这些人。”
泽依同不屑道:“大师,我看是你在说笑。这人是个疯子。”
霍添道:“小丫头嘴利,会让你知道你这脾气的后果!”
穆轲道:“霍添,你我从无恩怨,甚至可以说素不相识,昆仑宫抓我的因由我大概知道,可你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讨厌你。”霍添答得干脆利落。郭襄等诧异。
“我说了他是个疯子,有什么道理好讲!”泽依同在一旁说。
郭襄道:“连你师父的朋友,你自己的师兄都不想放过,你又何止是疯了!”顿了顿,自从方阵停下来,四周一切都静悄悄,只留他们的话音,那一百五十人的阵竟然连呼吸都整整齐齐!几人均感心惊。
这时郭襄忽见霍添身后的树上,似有几片零星的雪片飘落,眼珠转了两转接着道:“你忌讳你师兄的厉害,才迟迟不敢下手,怕万一我们发起狠来损伤了你这厉害阵法的实力吧?”
霍添被她说中软肋,双眼冒火:“臭丫头!就你们几个也能有这个本事!”当即挥动小旗,方阵再次运转起来!
这回的步伐与刚才完全不同,竟齐齐缩小包围圈向他们紧逼而来!
忽然阵型外侧从青色方阵后方开始,队尾的人东倒西歪,似乎被一股无形压力推倒,很快便殃及两边的蓝色和赤色,那股力量毫无消逝的意思,反而扩大的更加强劲,紧接着,六色阵瞬间被破!
此时众人头顶传来说话声,只见杨世希似天神一般白衣飘飘从天而降,一边下落一边不断向六色阵发掌,那强劲的压力竟然全是他发出来的!只听他说道:“师弟,你还是冥顽不灵。”
一旁的霍添见此状早已知道是他,早已愤怒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师兄,你事事都要和我作对,好!那就别怪师弟不念旧情!”说着操纵手中旗帜,只见远处又有昆仑宫的人不断的靠近过来!
郭襄等人在六色阵大乱时就已立即反击,本以为适时可以绝处逢生,谁料想霍添还有更多后援,这是杨世希已与霍添对峙上,大声对他们说:“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话毕即在身前雪地上狠狠打了一掌,掌力透至十余丈之外,只震得一条线上刚刚涌出来的几个昆仑宫追兵人仰马翻。
泽依同反应极快,已快速朝那条被打出来的通道上跑去,郭襄和穆轲略有犹豫,被何足道一手一个拖着也跑上去:“咱们快走,他们师兄弟的问题好解决,别给杨兄弟添麻烦。”
郭襄一边跑一边回头,只见杨世希与霍添腾挪闪跃,均拼尽全力相斗,大开大颌的施展功力,那些被霍添招来的伏兵均被他内力反弹出去,非死即伤。
这等功夫劲力,除了她爹爹郭靖,她外公黄药师,她只见过一人如此。那是自己被金轮法王捉住来要挟父亲,那个人携着刚刚重逢的妻子,连同神雕一起从天而降,将她从法王手中救出,重挫蒙古兵。
恍惚间看到的似乎不是这个冰天雪地的场景了,而是那个两军对阵的战场,自己被困在烈火熊熊的高台上,法王击飞了他的剑,又取出铜伦,他独臂在半空中勉力支撑,自己急急的叫着:“大哥哥,你别管我,只须杀了这藏僧给我报仇。”转瞬间他又使出“黯然销魂掌”将法王打的口喷鲜血翻下高台!自己得救了,被母亲抱在怀里,看着他温柔的对小龙女道:“你在台下,担心受惊,更苦过我在台上恶战。”那是在两军对战中,却说得无比温柔。是她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他也从不会对第二个人表露的温柔。
郭襄就这样失神的想着,很快便不再能看清霍杨相斗的身影,收了心神和大家一起尽快赶往雪山派,至此这一路上虽然还有零星喽啰挡路,但已都不再是他们的对手。
不二日便已来到雪山派外,因着这几个月来的遭遇,他们听从泽依同的建议避开正门,绕道后山从小路进去,打算先从后山直接寻去大小姐的住处。
平日里后山多女眷,那些年幼的小丫头们叽叽喳喳惯了的,总是很热闹,此时却是出奇的安静。不过这样倒让他们的行进比较顺利,那些原本应有不少下人劳作的地方也不见人影。各人心中不禁有些不安起来。
四人来到柴房侧面,露个头朝院子里张望,见两个杂役各抱着两摞木柴离开,泽依同微微皱眉,轻声道:“大哥哥,你们雪山派又招新的人工了么?这两人我看着好面生。”
穆轲答道:“我离开不过数月,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动。可这两人我也没见过。”
郭襄道:“山上这么多人,或许是没见过吧。”二人沉默不语。
何足道便道:“这里透着古怪,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几人压低了脚步轻手轻脚后院绕道前院,就是大小姐房间所在了。
他们悄悄潜入院中,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正自纳罕这也太顺利了吧?却赫然发现,确实是一个人也没有,连大小姐薛凝儿也不在其中!原本应该是大小姐日常生活的院落里竟然空无一人!
他们逐间房寻过去,依旧空空,再往前走,就出了大小姐生活的范围,几人合计着,既然刚才看到过人,应该不会诺大个雪山派都没了,至少有人就要吃饭,于是便往厨房移了过去。
从大小姐的院落来到厨房,最接近的便是柴房,他们沿着柴房后面轻走,竟然隐隐听到一丝微弱的哭声!
泽依同戳破窗纸向内望去,只见屋内柴草乱堆中趴着一个小姑娘,双手双脚被绳索绑在身后,蜷缩在稻草堆上。哭声便是她发出,此时她正哭得猛了,抽泣着把脸往膝盖上蹭。她这一转脸便被泽依同认出,竟是她表姐的贴身丫鬟小米粒。只见她嘴里还被塞着布块,明显是被囚禁在此。泽依同歪过头悄悄用口型告诉穆轲,然后打手势示意一起进去。
泽依同轻轻敲了敲窗棱,小米粒循声看过来,认出是她顿时大喜过望!泽依同忙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和那三个人一起陆续从窗口爬了进来。
郭襄在泽依同和穆轲之后进来,只见一个身量尚小的小姑娘被绳索捆在草堆上,面容憔悴发饰凌乱,却依稀可见清秀的脸庞,想她再被囚禁前应该是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
进来后何足道迅速重新关好窗,有检查了门口,然后就守在哪里。
小米粒见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有些呆滞,泽依同示意她莫怕,她便闪着一双惊恐的泪眼一一望过去。泽依同伸手取下她嘴里的布片,郭襄则解开绑着她手上脚上的绳子,想是她已被关了一段时间,被缚的地方已被箍得渗出血来。
小米粒望见穆轲更加激动,手上一得自由便冲到他身边,激动的说:“大……大师兄!你要救小姐!要救小姐啊!”穆轲乃雪山派掌门薛万亭的大弟子,是以山上众人都称他为大师兄。
众人暗暗心惊!不仅因为她的话,更担心她如此激动的声音引来人。何足道仔细在门口检查后示意安全。郭襄又查看了一下窗外,表示安全后方示意小米粒继续。
穆轲扶着小米粒坐下,她跌跌撞撞的坐倒。
“小米粒,大小姐呢?怎么山上人这么少?还有陌生人?”穆轲向她说道。
“大小姐……大小姐已经被昆仑宫的人带走了!”小米粒哭道:“那些人特别凶,他们……不让我跟着大小姐,把我……关在这里,还把亲近小姐的人都……都换了。”
“被带走了?是什么意思?那些人是什么人?”穆轲急道。在一旁的郭襄此时伸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微微用力捏了捏。
穆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又实在焦急的无法接着说下去了。
泽依同在旁边搂了搂小米粒,柔声说道:“小米粒,别怕,现在我和大师兄回来了,还有这两位朋友帮助,一定能救回表姐的,但是需要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们说说清楚,我们才好想办法呀。”
小米粒点点头,平复了下情绪,接着说道:“大概两个月前,昆仑宫主派来使者向小姐提亲,”说到提亲,郭襄搭在穆轲肩上的手感到他微微有些颤动,但他没有打断,小米粒接着说:
“老爷怕得罪昆仑宫,小姐却第一时间便放走了雪貂。昆仑宫的人知道了小姐跟大师兄的事,便威胁说要杀大师兄。老爷开始还费力周旋的,后来却不知怎的来劝小姐,说嫁过去对她对本派都是好事。”她顿了顿,“后来老爷就不许小姐出门,然后逐渐的,后院的杂役全都换成了昆仑宫的人,门派里的师兄弟们也都被限制了自由,还有好多被送到铸剑工厂去干活,山上人一下子少了好多。五天前,忽然来了一帮武功高强的人,他们抓走了小姐,把我绑在这里。”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哭泣,“三天前我听到迎亲的鼓乐声,小姐……小姐定是已经被昆仑宫的人强行带走了!”
“三天前啊……”泽依同小声念叨着。
听到这里,郭襄忍不住问道:“恕我直言,雪山派就任凭昆仑宫这样嚣张么?”
穆轲叹口气道:“昆仑宫近年势起,除了西域魔教外他们全都不放在眼里。我雪山派门人近些年多数都迷恋铸剑而荒废了武功,我派向来不与人交恶,但自己势单力薄,师傅武功虽高,可毕竟年迈。昆仑宫已多次挑衅,只不知昆仑公主怎么会打凝儿的主意!”
“那宫主说他仰慕小姐已久,可咱们小姐从来没见过他啊。”小米粒说。
“他怎么盯上表姐的这个暂且不提,你说他们三天前就已带走了表姐,他们应该是回昆仑宫了。”泽依同道。
“带走大小姐的是一帮武功高强的人,那应该是昆仑宫里拦截我们的那批人之外的高手。”郭襄道。
“我们在路上已遇到了不少昆仑宫的高手,据我所知霍添在昆仑宫地位极高,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的武功,那来带走大小姐的,”何足道说道,停了一下,转而问小米粒:“姑娘,抓走你家小姐那些人的武功如何?”
他突然这样问,小米粒呆住,像在回忆那些人的武功,又看了看穆轲,穆轲苦笑道:“比你家小姐的武功如何?”
“嗯……我记得起初只有一个人闯进来,小姐和他几乎打得平手,后来又来了3个人,才把小姐抓走的。”小米粒道。
穆轲想了想,解释道:“凝儿武功胜过我,但照这个情形看来和她打过的那人肯定不是何大哥或者郭姑娘的对手。”
“恩,另外那三人如果很厉害也不会一起对付大小姐了,应该和先前一人不相上下。”郭襄道。
“但是,他们不可能只派4个人来迎亲吧?连山上都是他们的人了。”泽依同道。
小米粒听他们一人一句的说着,弄不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又着急又害怕,眼泪就又流了下来。何足道忽然低呼一声:“嘘!有人来了!”
众人都是一惊,随即皆屏住了呼吸。
过了一会,郭襄听到微弱的脚步声,正朝着这间柴房的方向行来。
那脚步走走停停,时而轻时而重,但却是明确的向着他们过来的。四个人都握紧了自己的剑。
柴房的门轻而缓的被推开,进来的却是一个花甲老人!何足道和郭襄率先拔剑,却听穆轲和泽依同在一旁轻呼:
“师傅!”
“表姨夫!”
只见进来一位花甲老人,身着银黑锦缎长袍,虽须发白眉,面色倒红润,正是雪山派掌门薛万亭。
郭襄和何足道忙收回剑,薛掌门实是没想到这小小的柴房里聚了这么多人,而众人也想不到他会来这里。一瞬间都呆住了。
还是小米粒率先醒觉,“老……老爷,你怎么……”
薛万亭见到泽依同和穆轲,方放下心来,看看周围,穆轲忙道:“这两位是徒儿朋友,师傅放心。”
薛万亭这才颤抖着由小米粒扶着一起坐在草堆上,缓缓说道:“小米粒儿啊,这几天你受苦啦。”二人又免不了的流一回泪。
待老人稍稍平复,看了看警惕戒备的其他人,复又道:“你们放心,到了今天,他们已经不再严加监视了。”
众人这才明了他何以这样走来。
小米粒这时问道:“老爷,你怎么回来这?”
穆轲也问:“是啊师傅,凝儿到底怎么样了?”
薛万亭道:“昆仑宫实在太过分!他们要兵器我多少都给他们送去,要这山上的珍奇药材我也答应给他们找,谁知他们竟还要我的女儿啊!”
“表姨夫,到底怎么回事?”泽依同语气不像穆轲那样恭敬,甚至略有些不耐烦。
薛万亭继续道:“我没用啊!这些年,我们雪山派受尽昆仑派的欺侮,有什么要求我一直都尽量满足,只求个平安。可不知那宫主何时看上了凝儿,两个月前便派人来提亲,还强行进驻我雪山派,口口声声说着咱们只知铸剑的人用不着这么大的名号,不如归属他昆仑宫了。”
薛万亭已老泪纵横。穆轲攥紧了拳,泽依同不宜察觉的“啧”了一声。
这时何足道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薛掌门可知道带走大小姐的有多少人?”
“额,这……是他们四个堂主,各带了5个帮众来迎亲。”薛万亭答。
郭襄道:“薛掌门,我们去把大小姐抢回来,您敢不敢和昆仑宫对抗?”
薛万亭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有对他们能力的怀疑,也有对他们信任的怀疑。穆轲道:“师傅,我一定不能让凝儿受此凌辱!您放心,我们一定能把她救回来!一定可以对抗昆仑宫!”
薛万亭抹了抹眼泪,望着他说:“轲儿,我知道从两月前昆仑宫就开始派人追杀你,我原是认定你回不来了的!你有这本事高强的朋友帮助留住这条命,为何还要回来?昆仑宫不是你说一定能对抗就可以对抗的了的!我老了,我只能求他们别把雪山派的人都杀了,他们念在雪山派的弟子都精于铸剑才未下杀手啊!可你不同,他们知道凝儿心里想着你,那个宫主定要你死方可罢休,我想着凝儿走了,我不能连她最疼的小米粒儿都保不住,这才过来看看,才能碰到你们。你们还是快走吧,别让昆仑宫的人发现了你,快离开天山,走得越远越越好!”
“师傅!难道您不管凝儿了?”穆轲急道。
薛万亭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柯儿,不能为了凝儿,搭上雪山派这么多人啊……我……我不能……”
这下众人都沉默了……
郭襄何足道两个外人不便插话,泽依同此时忍不住道:“那就要这样牺牲表姐?她可是你亲生女儿啊!”
薛万亭流下泪来,穆轲忙拦住她,对师傅道:“师傅,徒儿明白您的难处,但凝儿我一定要救,您就交给我吧!”
见他如此坚定,薛万亭沉思了一下,对他说:“要说我一点希望都不抱是假的。前去营救需要从长计议,你们一路躲避追杀回到山上也需要调整,可眼下这里你是不能待了!现在外面人多眼杂,你们等天黑便下山吧。”
“好!”见师父总算回转了新意,穆轲马上答应,“那师傅您和小米粒?”
“我在这里多一天,他们便会少一分警惕。至于小米粒,也留下吧。”薛万亭道。
小米粒忽然跪在众人面前:“大师兄,求求你!我跟小姐自幼一起长大,让我也去跟你们一起去吧!”
“这……”穆轲正犹豫,小米粒继续哭道:“我绝不给大家惹麻烦,拖大家后腿,再说在雪山上赶路有个人照应着你们更好想办法营救小姐啊!”
泽依同上前扶起她,道:“那就带上她吧。”小米粒感激的看着她。
薛万亭道:“那……好吧,现在天色还早,你们等天黑再走。我出来已久,该回去了。小米粒,他们已经不会再为难你,你可以去厨房给这几位弄些饭菜过来,大家修整一下,晚上再行动。”
计划已定,似乎就是好好休整待晚间去熔炼厂与穆轲的师弟回合了。郭襄见他四人还僵硬的站着,便想放松一下,道:“那么小米粒,就有劳你帮我们取点食物来了。”
小米粒却不回话,也不动,只在那里发呆,众人不知她怎的,穆轲又叫她一声,她忽然小声问道:“你们说,老爷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大家都不明她为何这么问,只点点头,她看了看泽依同,又看了看穆轲,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才又小声的说道:“大师兄,表小姐,我……我不敢相信老爷……”
“啊!”众人齐声低呼!
她又一次跪下,声音充满了恐惧:“你们不能待到晚上,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刚才能悄悄的潜进来那再悄悄出去应该也是可以的!请你们相信我,咱们快些离开这,去熔炼厂,雪山派的门人大部分都被昆仑宫打发到哪里。”
众人的疑惑更甚,可显然如果小米粒说的是真的,此刻已没有时间给他们慢慢分析。
穆轲更是惊得难以置信:“你……你是说师父他?”
小米粒继续求他:“小姐临走前叮嘱我,如果你回来找她,一定要想办法带你远离老爷,二师兄现在就在熔炼厂,小姐说他也许可以帮你。我不是很明白,可是小姐这样说了,我一定会遵从。她说你会明白的。现在必须快点离开,我……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郭襄忽然道:“小米粒,别哭了,我们相信你。你看,折腾了这么半天大家也都累了,你去厨房给我们那点食物来吧。”
小米粒点头去了,两外三人看着略带迷惑的看着她。
半响,小米粒端着食盒回来,却见这四个人已经换上了雪山派普通下人的衣服,地上不知怎的已经躺着4个被点了哑***的下人。她一怔险些惊呼,好在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有了历练,生生忍住了,迷惑的看着他们。
郭襄向她示意噤声,一边说:“有吃的了,那我们就先吃饭吧。”一边却把端来的食物和泽依同一起塞进地上那几个下人嘴里。只见那几个人被为喂几口之后竟然全都晕了过去!
这时泽依同、穆轲和小米粒都惊讶不已,泽依同轻声问:“姐姐,你怎么知道?”
何足道淡淡的道:“郭姑娘真是胆大心细!小米粒说不能相信薛万亭的时候,你就猜到了吧?”
“恩,”郭襄答:“我也只是试探,想不到他真想趁机把我们一网打尽。”
“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轲在一旁喃喃的道。
“我想只有找到大小姐,才能知道吧。”郭襄道:“事不宜迟,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下山。”
众人都已换做仆人打扮,小米粒本就是山上的人倒也不用乔装,于是众人假装押走小米粒,大摇大摆走出柴房。之后倒也不敢太过招摇,速速展开功夫逃出雪山派。
待到出了门派,众人未见有人追来,又走了一段路程,这才除去身上仆役的衣服,由穆轲带着前往熔炼厂。
熔炼厂建在半山的高度,从山顶雪山派下来,倒也不需太久,以他们的速度不到半天就已来到熔炼厂门口。熔炼厂整体的温度都很高,不像雪山脚下荒芜,也不像山顶除了松柏还是松柏,在寒冬的雪山半山腰,竟然有鲜花盛开着!这让郭襄惊讶不已!
这里果然已被昆仑宫当成雪山派的流放点了,本应在山顶见到的熟悉面孔都在这里。但他们有了先前的经验,当下也不敢惊动太多人,直接由穆轲带着来到休息区里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茅屋中。
茅屋内收拾的颇为整洁,虽简陋但也舒适。
看到屋内的情况,穆轲说道:“看来二师弟真的在这里,这是我和二师弟偷偷来铸剑时休息的地方,平时很少会有人来,你们先在这休息,我去找他。”
“还是让小米粒去,你最好不要露面。”郭襄拦住他。众人均点头,于是便派小米粒去前面的工厂。
长日来的奔波,直到这时才真正踏实下来,郭襄靠在墙边上,迷糊中见泽依同已经趴在炕边的桌子上睡着了,何足道依旧悠闲的倚靠在门边,穆轲则有些兴奋又有些焦躁,倦意袭来,不再抵抗,便也睡去。
朦胧中见一彪形大汉闯进屋来,这人个头没有穆轲高,却比他还要强壮,还要黝黑。四方脸,宽鼻阔耳眼大嘴大的,一闯进来就喊:“大师兄!!真的是你?”
原来此人便是穆轲的二师弟韩直,见到死里逃生的穆轲后激动的泪流满面,穆轲待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才把他给众人互相介绍,至此,大家便围坐在桌子旁说话。
穆轲给他简略讲了这一路来的遭遇,韩直听的心惊胆战,别看他长得彪悍,从旁观察看来胆子并不很大。之后韩直也讲了山上发生的事,跟小米粒和薛万亭讲的差不多。在提到薛万亭似乎不可信时,他表现激动,完全无法相信,把小米粒吓得差点又哭出来。
韩直这样,那关于雪山派掌门人到底是黑是白的问题那暂且不谈。便问及他有关薛凝儿的事。韩直一声叹息,道:“自从昆仑宫来人,我就再没见过师妹。后来师兄弟们都被打发来铸剑,可苦了那几个不常来这的,”他嘿嘿一笑,抓抓头,对穆轲道:“师妹被软禁前,曾经跟我说,说你一定会来找我,叫我帮你。前两天听说师妹成了他们什么夫人,我正着急怎么找到你呢。可是,我不明白,我怎么帮你?”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这薛凝儿是何用意。这时韩直看到穆轲的包袱,便问:“对了师兄,你这次去中原,可有收获?”
“哦,”穆轲起身拿出包袱里的石头,道:“就是这个,你拿去试炼吧。”他此时心系薛凝儿,怎么还有心思去想这块石头!
众人也都陷入沉思,努力把之前所知的线索连起来,寻找可以尽快并有效的搭救薛凝儿的办法。
韩直接过那石头仔细观察,并未在意其他人的反应。
忽然韩直微微低呼,引得众人都看向他,他一直盯着那块石头,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别人似的道:“现在正缺这东西啊!”
“什么?”穆轲问道。
“昆仑宫的人逼着我们为他们做兵器,我们按照以往的标准做了几次,他们都不满意。这个,”他指着那石头,“师兄你没注意么,这是焚石。”
“嗯?”大家都被他的话吸引过来,穆轲也像他一样研究其那块石头。
“焚石?是什么?”泽依同问。大家也都等着答案。
“一种很罕见的材料,用于铸造的话可以提高兵器的韧性,非常适合铸造剑这种薄的兵器。”穆轲解释道,“我背了它一路,竟然都没发现,还把他当成纯度很高的铁矿石。”
“大师兄你也有走眼的时候啊!”韩直嘿嘿的笑笑,像抱孩子似的抱着那石头,爱不释手。
泽依同撇撇嘴道:“就这么块不起眼的石头?能怎么样?”
“你可别小看它了!”韩直马上说道:“有了它,加上我跟大师兄的技术,做出来的兵器肯定都是上品!”
郭襄眼珠一转,问道:“如果铸剑,那可以称为宝剑了?”
“绝对可以!”韩直答得斩钉截铁。
“如果我们拿着这样的剑,去对付大小姐迎亲队伍的人,胜算应该可以提高不少吧?”郭襄又问穆轲。
穆轲沉思了一下,道:“应该可以,按照小米粒之前的描述,他们送亲队伍的人并不太多,我们要是有宝剑在手,应该更有保证。”
“那……用这块石头,”郭襄指着韩直抱在怀里的焚石,“打造出这种上品的宝剑,要用多久?”
“这……至少要三天……时间要根据工序、煅烧温度控制等等很多因素决定,三天虽然可以做出来,但这样打出来的剑其实并不是最好的……”穆轲踌躇着念叨着,韩直忽然打断他:“你们赶得巧了!刚才我不是说了,昆仑宫要我们打造的兵器一直做不好,所以工厂里一直都进行冶炼,小规模的锻造,随时可以制作。”
“其实你是故意不给昆仑宫好好做的吧?”泽依同对他说。
韩直挠挠头,道:“嘿嘿,这办法不是我想的,是谭师傅,他叫我们不要好好给昆仑宫干活,在熔炼厂都得听他的。”
泽依同啧啧的没再出声。郭襄便问韩直这样的话这种上品宝剑最快何时可以造好。韩直想了想,答:“我现在就会去开始,今夜赶工明天这个时候就可以打好。”
郭襄、穆轲、何足道互忘了一眼,何足道道:“姑娘的想法甚好,我们可以趁今晚好好修整,明日便可急追迎亲的队伍”
穆轲转向韩直:“要辛苦你了师弟!”韩直还是嘿嘿笑笑:“我也想救大小姐啊!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准备,师兄,这块宝贝,我就带走了啊。”
晚饭后,穆轲惦记着铸剑,便去了熔炼厂。泽依同也要去,被他拦下,便自己在屋子里生气。
自打出了关,郭襄所见不是荒漠便是雪山,已是很久未见过这满山满眼的花草,尤其这又是在终年积雪的天山上,更是让她觉得新奇!她贪玩的脾气又上来,酒足饭饱后便在茅屋外围四处闲逛,欣赏少见的雪中花景,以她现在的功夫,虽是黑夜,实在是轻车熟路毫无半点阻隔。
有景可看的地方并不多,很快她就又转回小茅屋前来,便坐在外围那片云杉下,看着这山上最多的野蔷薇,这是在别处很少见到的花,尤其这里五颜六色的,比之山上其他地方更为艳丽。月光下的野蔷薇,更凭添了一股诡异的韵味。
一个红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来到她跟前,轻声道:“姐姐,你在做什么?”
郭襄还是看着远处的那些花,道:“你看那些花,虽在隆冬,又是雪山,却只凭这里本不该有的温暖就可以开的这样灿烂。”
泽依同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这里因为常年熔炼才会保持温暖,这些花又怎会知道?不合时宜的开了,也就会提早的败了,争先恐后的争奇斗艳过后不过都是残花败柳。”
郭襄心里一惊,这是那个单纯的恋着大哥哥,为了大哥哥的一句话就走遍江南的小姑娘吗?此次重逢后虽然有时也可以感到她微妙的变化,但一直以为是心系表姐的缘由,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来,郭襄实是迷惑。
泽依同撇见她惊讶的表情,轻哼了一下道:“我一向不喜欢花。尤其这种艳丽到恶俗的花。”
郭襄想想自己刚才还对这些野蔷薇流连忘返,尴尬的笑笑:“那就不看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泽依同忽然盯着她仔细的看了看,“没什么,我想去找大哥哥,出来看见你在这,就过来看看。”
郭襄觉得她其实是有话想问,但不知为什么找了借口不说。郭襄一直都是爽快的人,却也不愿强迫他人,既然她不愿表露便也不去追问。于是便用玩笑的语气道:“刚才你要跟去,已经讨得他没趣,现在又去,小心他骂你。”
泽依同突然厉声道:“就算被他骂了又怎样?总好过天天看他和别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说完那不等郭襄反应便愤愤离去。
郭襄则被她突如其来怨怼话语惊住,实在想不明白她这没来由的到底是气话还是认真,想追上去问她,又不知从何问起,而她已经消失在黑夜中。正茫然间忽然从另一边转出一个人来对她说:
“她又闹小女孩脾气了,你不要见怪。”是穆轲。
郭襄见是他,便要说泽依同正要去找他,他在郭襄旁边的空地上躺下来,“我知道,随她去吧。”
郭襄无奈笑笑道:“原来你躲着她呢。”
“没有,只是既然错过了,也没必要再追上去了。”穆轲道。
郭襄有些怔,脱口而出:“这个错过了,没必要追。那个嫁人的错过了,是一定要追回来的。”
穆轲道:“那是当然,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郭襄喃喃的重复。
穆轲似丝毫没有发觉她自言自语一样,好像说给她听又好像也在自言自语的接着说:“在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心意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她,我只想不到她如此执着,因为我一句话竟然出走。”
“她走了这么久,你不担心吗?我没有见过凝儿,但我能感到你对她的深情,这份深情对凝儿是难得,对泽依同则是伤。”郭襄道。
“当然会担心,我把她当妹妹看,怎么会不担心,可我不想因为这她更加误会,都是伤,不如不给她一丁点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啊。”穆轲道。
“不给她一丁点希望,长痛不如短痛……”郭襄重复,眼前却浮现出那人摘下面具,露出的俊秀脸庞。想到和他几次遇险,虽他一直照顾自己周全,虽他奇思妙想为自己送来生日礼物,虽他在千军万马中解救自己,可又无时无刻不是惦记着自己夫人。是啊,不给她一点希望,只怕,那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番心思吧。
净顾着自己出神,没注意此时穆轲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忽然的发觉让她一呆,穆轲却看着她道:“就是这副神情,起初我还误以为你跟她动了一样的心思,”他自嘲的笑笑,接着说:“后来感觉又不是,你在想一个人,这人虽不是我,但你却总是因我而想起他,是么?”
郭襄惊讶于他的敏锐,无话可说,垂下了眼帘。
穆轲也不追问,轻叹道:“这种事没有理由,也无可替代。我不知道你身上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但现在你所追逐的,却是更加飘渺的东西。”
郭襄微微触动,道:“更加飘渺的东西?是啊,一个看不见,找不到,忘不了的人,再没有比这更飘渺的了吧。”只觉眼角湿润视线开始模糊,她抬起头不让泪流出来,却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的被吞下了肚,只有她自己知道。
穆轲忽然拿出一根长长的羽毛,郭襄认得那是薛凝儿让雪貂带来的信里夹着的苍鹰的羽毛。只见他摩挲着那羽毛,像对待一件奇世珍宝,说道:“也许人都需要一个飘渺的东西来有所寄托,才不会放弃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吧。”停了一下他又道:“就好像那把玄铁剑,其实它不仅仅是来自剑魔那么简单吧?你时时刻刻都把它戴在身上,你给我讲它经历的时候,都是刚才那副神情呢。”
“是么……原来,都被你看到了。”郭襄喃喃的道。
两个人都陷入各自的思绪里,周围一下静了下来。黑暗里,就在不远处那个火红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次日晌午,穆轲早早便去了熔炼厂与韩直试剑,待得拿来给四人的已是成品。郭襄执在手里感觉轻若无物,舞起来的确灵巧,至于锋利,现下已来不及多试,只得全权相信穆轲和韩直的技术。郭襄把那把玄铁剑交予穆轲,起初穆轲有些犹豫,想想此行带着这把重剑又不善使用着实累赘,她如此相信自己,便在昨日交予韩直好好保管,倒也无人多加注意那么一个又重又没有开封的武器,只有穆轲嘱咐了韩直好好收了,待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小米粒在前一晚已将四人的包袱干粮收拾妥当,小米粒此时也不再跟着,只暂留在小茅屋等待。
四人这便上路,真是星夜兼程,之前小米粒和薛万亭的描述,迎亲队伍走的是大路,他们四人改走另一条近路,除了郭襄外的三人都对雪山很了解,抓紧赶路必能抢在到达前追上。
四人风餐露宿,每日仅休息2、3个时辰,这样到第四天头上,估摸着快要赶上队伍,便改道上大路果然再走了没多久便见到雪地上明显的印迹。待到隐约可见到昆仑宫人时已是晚上,西域日落较中原要晚,此时太阳虽已西斜,天还是大亮,。
果然如小米粒所说队伍有二十人左右,这个时候正在路边搭帐篷,看来他们每天都是这样白天赶路晚上便休息。一行人都围绕在红轿周围,他四人在远处瞧了半响,未见薛凝儿,想是还在轿中,穆轲提剑便要冲上去,被何足道拦住,且等看到薛凝儿人之后才能动手。
只见那一群人里,在干活的均是那十几个淡色袍子的,轿子边上坐着四个棕色袍子的人,远处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明显的可看到他们的衣服上有着相似的花纹,而其他人身上则没有,想就是绑走薛凝儿的那几个。
不一会儿,有个搭棚子的小头目模样的人,跑到那四个人面前说了什么,便走开了。那四人起身走向红轿,其中一人敲了敲轿杠,过了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行动颇为缓慢。从这穿着看来应该是薛凝儿了,离得太远郭襄无法看清长相,便看向穆轲,想看看他能否确认。
穆轲见到轿中出来的人,握剑的手已经暴起青筋,一旁的何足道按住他,轻声对他们说,“稍安勿躁,他们今晚应该不会前进,这几日连续赶路过于疲惫,咱们也找稍作休息,养精蓄锐之后,等天黑透了再行动。”几人在较密集的几棵云杉下坐了休息,轮流监视着那迎亲的队伍。
天渐渐黑下来,那些人烧了水吃饭,薛凝儿坐在那四个人中间,明显的是被挟持着。趁着他们开始吃饭,四人便执了兵器悄悄摸了过去!
这个所谓的迎亲队伍实际上跟押送队伍差不多少,而且昆仑宫自高自傲,完全没想过雪山派的人敢反抗,更不会想到他们竟然还敢抢人了。是以这一段路程着实走的既踏实又悠闲。加上昆仑派的好手和对战方阵都被霍添临时调了去对付杨世希,这一拨人实际上并不是太难对付。而且这些人也完全不知道霍添的方阵在几日前已受挫的事。
面对忽然杀来的四人很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抱头就跑的,拿着饭勺就来挡剑的大有人在。不过他们的应变速度也着实很快,突袭成功搅乱了他们的阵脚之后,马上便有至少一半的人迅速拿出佩剑抵挡来人了,那四个管事的更是很快便将薛凝儿围了起来。
穆轲早就激愤不已,完全不顾及自己直直的冲那四人冲去!郭襄知他难敌那四人联手,挥剑想撇开身边围上来的小喽啰过去帮他。
这时她身边竟然同时围上四个小喽啰来,同时向他递剑,她武功虽比他们高很多可也不敢怠慢
,运起九阳功护体,一招玉女剑法的“彩笔画眉”使出,原是想挡开这四人,好分开一个个击破,哪知五把剑相交之下,那四人的剑竟然尽数断了!
郭襄深知自己并无一剑斩断四把剑攻来的劲势,方才也未使出那般劲力!五个人均呆在当场!可郭襄这些年的闯荡也不是白来的,这难得的空挡登时醒悟,是这把经过加工的宝剑的锋利所致!然后马上以极快的身法施展兰花拂***手迅速点了四人***道,便即摆脱他们的纠缠。
那边穆轲已与四个头目斗上,薛凝儿似是受了伤倒在一边,郭襄迅速赶上解围,这四人武功如出一辙,单打独斗每人都不是郭襄的对手,即便普通的联手也不一定打得过她,可他四人此刻每人的招式都替身边的人做了补充,另郭襄一时间也无法破解。
郭襄一加入战团,立刻变便和穆轲一起被那四人围在其中,久久无法破出。
另一边何足道和泽依同也已经将剩余的喽啰收拾了,泽依同绕过他们扶起薛凝儿,只见她面容憔悴虚弱不堪。见到她来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并疑惑的看向何足道,泽依同只简要的说这是来帮忙的朋友,二人也不多客套,均是焦急的看着穆轲和郭襄的战团。何足道看出那四人武功怪异,便要加入战团助力,郭襄忽然喊道:
“何大哥不要进来,他四人诡异。”何足道停步,便在一旁观看,伺机而动。
郭襄和穆轲几次试图突破均被他们巧妙的挡回来,他们也发现穆轲武功较弱,是以屡次进攻都是朝着他而来,穆轲眼见着爱人就在身边却不能上前,不免有些急躁,小腿和胳膊上已被他们刺伤。
僵持之下,郭襄反而更加清醒,她深知此刻万万不能慌乱。从小学过练过见过的剑法招式此时一一在脑中浮现,有什么办法可以一举将他们击倒?脑子里闪过家传的落英神剑掌弹指神通劈空掌旋风扫叶腿,父亲的全真剑法降龙十八掌,母亲的打狗棒法逍遥游,大哥哥龙姐姐的玉女素心剑法,少林寺罗汉拳,老顽童的七十二路空明拳甚至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可这些有需要两人默契配合才能发挥强大威力的,有需要狠辣内力相助的,要么是轻功要么是打***,要么就是想起来挺合适的招式可自己仅见过完全不知其精要,使出来骗骗人还可以,当下这紧要关头可是要命啊要命!
眼看对方总是以穆轲为突破口,在这样下去势必不敌,郭襄脑中忽然闪过母亲指点姐夫打狗棒法最后一招“天下无狗”的身形,这招使出来,四面八方是棒,劲力所至,便有几十条恶犬也一起打死了(《神雕侠侣》第十一回风尘困顿)。那招式似乎比较适合现下这种情况,可自己着实只见过几次,虽记得如何使用,但却完全不知此招要旨,就这样使将出来又能有何威力可言?忽然灵台一阵清明,几句说话在耳边响起“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已动。劲似宽而非松,劲断意不断。(《倚天屠龙记》第二回武当山顶松柏长)”想想自己修炼这仅有三分之一的九阳真经时日也不短,原是一直没在意其奥妙,此时此刻不正是破解的好时机!
当下眼看对方一人又上前刺向穆轲,郭襄身法快他不知多少倍,运起九阳功,拿剑当棒一招“天下无狗”使出,出其不意的打飞了四人手中的兵器!
只这一下变故众人均是惊诧!那四人没想到她这竟然能使出如此精妙的招数。众人也从未见过郭襄如此威武,而郭襄自己却觉得狼狈不堪,此威力无比的打狗棒法竟被自己使得全然没有章法,幸亏此处无人识得!
那四人兵器被打飞,却并没惊慌,继续围住他二人,
此时何足道却看出些端倪,忽对郭襄道:“姑娘选对了招数,只是不够稳,劲力也不够。看看可有地方借力?”
“借力?”郭襄想着,这四周空荡荡的哪去借力?
此时那四人开始着急,似是担心她真的破了他们的围,虽然目前这围困似乎并没多大用……
他们攻击的频率开始增加,这正中了郭襄的意,可怎么才能比刚才那招更加有力而一举将他们击破?
这时穆轲腿上又中一剑,他“啊”的一声吃痛单膝跪倒,一旁的泽依同和薛凝儿一齐惊呼。
这下另几人目瞪口呆,就连郭襄自己也没想到能有如此威力!她生怕自己误伤了穆轲,招数使尽落在他身边便赶忙检视他的伤,见他只是方才被那几人刺的外伤,并未因自己而受伤,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何足道止不住笑容上前对郭襄道:“郭姑娘实乃武学奇才啊!”
郭襄尴尬笑笑,并不接话。一旁的泽依同已扶着薛凝儿过来,穆轲不顾自己的伤二人已拥在一起。
郭襄此时才仔细看清这个女子,鸭蛋脸柳叶眉,肤如凝脂,眼似桃花。在郭襄这个见过众多天下美女的眼里算不上多么漂亮,却也是个脱俗的美人,只是面容有些憔悴,本来应该带着的凤冠早已掉在一旁,露出乌黑的长发,此刻按照人妇的要求盘在脑后,经过刚才的变故后此时有些松散,鬓边散落几缕碎发随风飘动,倒给她凭添了不少妩媚。只是她看起来一点没有西域人的特征,不像泽依同一眼看去便知她不是中原女子,这个薛凝儿却与一般中原女子无甚分别。
她应是连日来独自面对昆仑宫的恶人,强撑了许久终于到了极限,此刻在爱人怀里又惊又喜,只低低说了一句:“穆轲!”便在穆轲“凝儿!凝儿!”的呼唤中晕了过去。
何足道道:“薛姑娘受伤不轻,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离开这里,找个隐蔽的地方为好。”
于是穆轲不顾自己的伤强行背起薛凝儿,几人暂时往先前那片云杉林里走去。
离开前郭襄瞥了一眼方才这一小块战场,只见除了最后被自己踢倒的四人外,其余人众竟全已毙命!就连适才被自己点了***道的那四个喽啰也是如此,不禁有些心惊!
没走几步,泽依同便慢下脚步,向那四个晕倒的人走去。郭襄拦住她:“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何必赶尽杀绝?”
“灭了口,昆仑宫才不会追来。”泽依同答道。
“现下除了咱们还有谁回来抢新娘子?昆仑宫根本不用查都知道是谁干的,你又何必……”郭襄没说完,已经被泽依同忽然凌厉狠辣的眼神吓了一跳,就这么一瞬间,泽依同撇开她,迅速的栖身到那四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人身旁,果断地了解了四人!
回来对还在惊诧中没回过神的郭襄道:“至少这样,可以多耽搁些他们的时间。”说完也不顾她的惊异,便追上穆轲的脚步去了。
郭襄暗暗心惊,眼前闪过与她初相识时的画面,那个坐在树上只为向自己展示轻功险些摔下树的单纯女孩哪去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回到之前隐蔽的云杉林中,找了一块平摊的地方,穆轲把薛凝儿放在地上,自己托着她上半身,薛凝儿悠悠醒转,很是虚弱。
何足道搭了搭她的脉搏道:“她之前被绑她的人打伤过,加之心力交瘁忧伤过度,需得一个僻静的地方调息静养。”
穆轲点点头,轻声叫道:“凝儿,你怎么样?”
薛凝儿这回总算安下心来,眼光里有了色彩,她倒不着急知道这两个陌生人是怎么回事,一睁开眼便直直的看着穆轲,轻声道:“只顾着我,你的伤还是先处理下。”
泽依同这时过来帮穆轲简单包扎好外伤,薛凝儿这才问起郭襄与何足道两人,穆轲一一介绍了,尤其说明回来的一路上多亏了郭襄相助等等,薛凝儿欠身向两人微微行礼,对郭襄尤为郑重,看着她道:“姑娘刚才击一举败昆仑宫四信使,真是好俊的功夫。”
郭襄忙笑笑摇头,岔开话题道:“原来他们是昆仑宫的信使。”话未毕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药瓶来,甫一打开众人便闻到一股清香!
泽依同情不自禁道:“好香!”
她倒出一颗药丸递给薛凝儿道:“这是我家自制的九花玉露丸,正适合你现在服用。”
薛凝儿看看穆轲,见他点头,便向郭襄道谢,接过药丸吞下。
这时何足道道:“你们打算怎么办?昆仑宫的人不久就会知道,雪山派是不能回去的了。”
穆轲叹口气,眼下这样的情况,茫茫的雪山,竟已无他俩容身之处了。之前听说凝儿被带走,便昏了头脑只想着要尽快救出她来,却未曾想过这之后又该如何。现在这问题迫在眉睫了,他看看虚弱的薛凝儿,皱起了眉头。
“你在担心门派里的人么?”薛凝儿问道。
穆轲默认,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郭襄想了想,首先说道:“咱们好不容易从昆仑宫人手里救下了薛姑娘,绝没有让你们再回去的道理,可也不能就这样让雪山派坐以待毙,我可以返回去报信,穆大哥你可以放心,只管想想眼下你们去哪里的好。”
薛凝儿此时已知穆轲对她很是信任,便道:“这里已接近昆仑山,倒是可以去我们曾经去过的不冻泉。”
郭襄对西域地形不甚了解,何足道在一旁说道:“不冻泉的确不错,雪山融水渗入地下后再喷涌出来的泉水,对姑娘治疗的伤势很有效。昆仑宫虽沾了昆仑二字,这昆仑山却不是他们能猖獗的地方。不冻泉已非他们力量所能顾及。我们再去扰乱昆仑宫,让他们不会轻易注意到那里。不过……”
“不过什么?”郭襄问。
何足道接着说道:“昆仑山是明教总坛所在,咱们不宜多惹是非,此去还是低调行事,只求一个安稳的藏身之处。”
众人释然,均以为正应这样,于是就这样先护送两个伤者去昆仑山的不冻泉。
路上不多做描述,因为薛凝儿和穆轲伤势未愈,这一次他们便也不再拼命赶路了,只挑不显眼的小路走,尽量不引起注意。
这样堪堪走了六天,到了第七天头上,终于来到昆仑河北岸的不冻泉,他们避开当地的小镇,只绕到深山内,来到泉水最盛处,汩汩泉水从地下渗出,沿山岩留下,不知情的从远处望过来还要以为是深山中的瀑布。
泉水晶莹剔透,澄澈清冽,甘甜纯美,果然如何足道所讲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起初郭襄还道“不冻泉”,就是一个泉眼,想不到他们连走了近三天的这整片山区都被当地人称作不冻泉,而整座山里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泉眼,真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一般。
他们便在这依山傍水的灵秀之地歇息下来,过了晌午,何足道便匆匆下山想办法误导昆仑宫去了。郭襄和泽依同帮着一起在山脚下,泉水边,依着山石搭了一个供他们栖身的茅草屋。
待到傍晚时,茅屋虽未成型,总算赶上可够他们休息一晚了。几人想着明天再仔细加工一下,便可够穆轲薛凝儿二人在这里小住一阵的了。
这山上物产甚是丰富,水又清甜,他们采了野果,又在下游抓了两条小鱼烤来吃了,和前几日躲避追杀,赶路救人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恍若隔世一般。
饭毕几人说起接下来的安排,顿时被拉回现实,想这无忧无虑的日子的确不是现在该享受的。
郭襄还是之前的意见,自己前往雪山派报信,让他们先躲起来从长计议。泽依同则希望留在山上帮忙照顾表姐。此时穆轲道:“你离家太久了,眼下没有太危记得事情,还是回去报个平安,也不要叫你父母亲太过担心了。”
泽依同怨愤的看着他,小声吱唔着:“看到表姐就要赶我走。”
穆轲微怒,低喝道:“你说什么?”
薛凝儿赶忙拉住他道:“表妹跟着你连日奔波,就算你让她走,也让她多休息几日,再说,我们姐妹许久未见,也想多叙叙。”
于是穆轲这才道:“那就过几日再回去。”
他们的家事,郭襄不好插口,在一旁有些尴尬。薛凝儿便道:“倒是要辛苦郭姑娘了,你为我们如此,真不知怎生感谢才好。”
郭襄忙道:“姑娘客气,我与穆大哥脾气相投,俗话说知己难逢,为朋友这些都是在所不辞。”说着她从怀里掏出那个药瓶,“这几天吃这个药感觉还好吧,既然明日我就离开,把这个留给你好了。”薛凝儿也便不再与她客套的收了。
一时无话,泽依同瞪了几眼穆轲,自己跑到茅屋外泉水边去了。郭襄想去追,被穆轲拉住:“都是我们惯得她太任性了,让她自己待会儿吧。”
于是郭襄看看他们俩,也不想多做打扰,便假装去欣赏夕阳下的山间美景朝相反方向走了出去。把那对久别重逢后终于暂时可以享受安宁的这对苦命鸳鸯留在茅屋中。
这山间不像熔炼厂那般满山花海,这里到处都是不知从哪里喷涌而出的泉水,有的像碧玉般的***向四周抛洒,有的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蘑菇活跃的蹦跳,只有你想不到想不到的没有它做不到的,这山中的奇景真是另郭襄大开眼界!
在外面晃悠晃悠觉得回去差不多也该休息了,这才慢悠悠往回走,刚临近小茅屋,便听到泽依同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收了脚步,隐在一边倾听,只听她说道:“你当然这么说,我一回去,阿爹又要说教我了,他……你……你们现在这样,我……我怎么放心得了!”想必还是穆轲在说让她回家的事,却听到另一个女声温柔的说道:
“你总是要回家的,表姨夫也是担心你才会说教,你向来是懂事的,何苦为这个跟他怄气呢。”竟然不是穆轲而是薛凝儿。郭襄心中闪过一股久违的狡黠,不知这对如此微妙的姐妹,关系到底怎样呢?
“连表姐你也说我是跟他怄气,我才没有!你们俩都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担心你们嘛”泽依同开始耍赖了,郭襄微微一笑,稍侧了头看过去,只见薛凝儿搂住了她,有些宠溺的说:
“还说没有呢!瞧你撅嘴的小样!“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昆仑宫和雪山派的恩怨还没有了解,你还是早抽身的好。”
“就是越这样我越不放心!”泽依同很快说道。
“这件事你又能做什么呢?连我爹……”她停顿了一下,郭襄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接着说道:“连我爹都无能为力了。”又顿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回家去,把情况告诉表姨夫,也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呢!”
“表姐!你明知道回部绝不会参与两派之争!”泽依同有些无奈,着急的说道:“你其实就是想让我走!”
薛凝儿浅笑,接着说:“既然担心我们,就听话,回去报个平安。”无论泽依同撒娇还是耍赖,她声音始终温和婉转,不急不躁。
泽依同忽然一跺脚:“哼,回去就回去,省的留在这也是让人厌烦!”这就甩开她跑回茅屋去了。
薛凝儿无奈,并没有追过去,说了许多话,有些喘,便坐在原地,望着泽依同消失在暗处的身影叹了口气。
“她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郭襄闪身出来对她说,看到她,薛凝儿并不太惊讶,也不太介意她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似乎还是那个天真任性的小姑娘,可总觉得有什么变了,可能她在长大吧。”
郭襄没有接话,似乎在品位她这句,她也岔开了话题对郭襄道:“姑娘的药很是有效,吞下去还有清冽的花香,真是好东西呢。”
郭襄笑道:“这九花玉露丸是我家传的,你吃着有效最好。”
薛凝儿道:“姑娘年纪轻轻,武功真是厉害,这次要不是你,我们大家都要束手就擒了。”
郭襄此时虽已年逾三十,可她不但天生丽质,并且从小习武,加之近些年自行习练九阳功,看起来说她只有二十出头也无可厚非。
薛凝儿如此说,她不禁首次细细观察她,这个女孩儿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虽是泽依同的表姐,实际上大不了几岁,且没有泽依同那种明显的异域特征,她肌肤胜雪,丹凤眼柳叶眉,娇俏的鼻子,殷红的小嘴,想想自己这些年在外奔波早已没了这年轻的气息,她这外表看上去竟比自己还要更像中原女子了。这些天伤势未愈,还有些病恹不足之态,更凭添几分风情。但眉宇间言语里都时时透着她这个年龄少有的成熟。和穆轲泽依同他们相处这么久,一直没有人这样郑重的问及她的家室武功等等,大家只萍水相逢的义气相知,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是谨慎还是多疑,又或者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多了。
“我是中原人,家中都是习武之人,算是有些家传吧,这些功夫实在是让姑娘见笑了。”摸不清她到底想做什么,郭襄只好答的天衣无缝。
“若不是姑娘如此武功,救得我们一干人等脱险,我们可能都已经变作昆仑宫的阶下囚了。这样的武功如果还算是让我见笑了,那何止是我,想想就连整个雪山派恐怕都是贻笑大方罢了。”薛凝儿并没有理会她打太极,步步紧逼。
这次郭襄感觉可能不是自己想多了。不管怎么说,似乎要费点心思才能打消她的敌意了。
“薛姑娘这样说,是要叫我无地自容了。我是有些本事,不过这次初到西域,人生地不熟,多赖穆大哥和泽依同妹妹照应指点,才行至今日。若这样便敢小觑雪山一派,那我岂不是太自不量力了。”郭襄小心翼翼的说。
薛凝儿接着道:“穆轲他们,很信任你哦。”
郭襄郁闷啊,她是老顽童不知何时收的徒弟吗?还会用段皇爷的一阳指一样,一指一指打完这边打那边,双手互搏,毫无章法!最要命的是还紧追不舍!看她七分病态三分柔弱尚未病愈的娇艳之态,郭襄一时恍惚,她真的尚在养伤吗?
“恩,我与他二人都是萍水相逢,大家江湖儿女,脾气相投,互相帮助自是不在话下。”说完又想是不是太圆滑了?应不应付的了眼前这个大小姐呢?哎呀郭襄你怎么了,眼前不过是个病弱的小姑娘,就让你这样步步为营了啊!
薛凝儿竟然微微一笑,道:“只可惜你帮我们太多,我们恐怕没有什么地方帮得上你了。”
这你们我们的分的如此清楚,郭襄真是哭笑不得,这姑娘还真是不依不饶,“即称为朋友,就没有计的那么清楚的道理。其实我也离家已久,待此事告一段落,我也该回家了。”
薛凝儿这才露出善意的笑容道:“郭姑娘莫怪,这几个月来没有你,恐怕我再不能见到穆轲!我这样试探你,实在是惊弓之鸟杯弓蛇影,不能不万事小心啊。”
她这一示弱,郭襄刚刚要硬起的心肠立时便软了下来,想她近些日子的遭遇,有这些疑虑也是人之常情。便也还她一个善意的笑容道:“薛姑娘蕙质兰心,穆大哥有你,实是他的福气。”
“郭姑娘你又何尝不是蕙质兰心!”薛凝儿犹有意味的看着她说:“你的稳重让泽依同依赖过你,你的善良让穆轲信任你,你的坦诚现下也令我放下戒心。我在想,这次遇到这等劫难,可能是老天派你来帮我们的,是我们……不,是整个雪山派的福星呢。”
她忽然这样恭维,郭襄反而没了刚才的应对,可她这回的确发自内心,不再是试探的语气,也令她终于放下戒备,傻傻的冲她笑笑,正不知说什么好,她忽然手捧心口,面色惨白,一副就要晕倒的模样,郭襄一惊,想是她过于劳心,又有伤在身,终于不支,于是赶忙扶她进小茅屋休息,自此一夜无话。
好好休息了一晚,穆轲恢复了大半,扶着凝儿在山间中慢慢行走,呼吸山中清新的空气,在水边小憩,好不惬意。
他和薛凝儿一别大半年,以前虽然也经常外出,可都没有这次这样险些成了永诀,所以这次的重逢,二人均心有戚戚,十分珍惜这短暂的可以在一起的时间。
走的有些累了,薛凝儿在泉边的石头上坐了,穆轲去打了泉水来喝。薛凝儿见他俯身时,胸口衣襟里掉出半截羽毛,伸手抽将出来,正是那只苍鹰的羽毛。
“这个你一直带在身上?”薛凝儿问。
“恩,”穆轲拿过那羽毛在手里把玩,“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会好好收着。”
薛凝儿轻笑道:“我写了那么没头没尾的一首词,你不觉得奇怪吗?”
穆轲用那羽毛作势朝她脸上打了一下:“明知故问!”两人均笑,穆轲坐过来在身后抱住她,“那年我们瞒着师傅,偷偷爬上忘忧峰,第一次见到雪山上最自由的生灵,它给我们留下这个礼物。那天你给我念了那首词,给我解释它的含义,我这个粗人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但我始终都记得那天我们的约定!”这时薛凝儿和他一起轻轻念道:“就算雪山上的雪全都融化,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穆轲很是动情,握住了她的手又说道:“我以前太过痴迷铸剑,一听到哪里有珍惜的材料,便什么也不顾的去找。这样不仅荒废了武功,令师傅对我失望,还经常远离你,根本没把那天的约定放在心上。所以那天看到这跟羽毛,看到你写那首词,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他起身走到薛凝儿面前蹲下,“我害怕!从没有过的恐惧!凝儿,我现在想起来都很后怕,以后我绝不要在离开你独自走开,我们绝不要在分开了!”
薛凝儿轻抚他的脸:“你看你,我本想用那首词告诉你我一定会等你来救我,让你不要担心,反而让你更加担心了!”双手捧着他的脸道:“不管你人在哪儿,我都知道,你会想着我的。”一手抚上他的胸口,一手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我一直都在这里,你也一直都在这里,只要我们俩坚信,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有风吹过,一阵微微的窸窣声不经意的闪过,二人正动情时,并未在意。
白日里穆轲对茅屋又进行了加固,薛凝儿也把屋内收拾的更加舒适了些。傍晚穆轲又去了略远的地方打了少许野味儿回来,山中生活十分简单,好在物产丰富,不用为食物发愁。
到晚饭时还未见泽依同出现,薛凝儿有些着急,穆轲便又出去寻找。白天在茅屋附近已找过两三遍,此刻他便扩大了范围寻了出去,还是没有找到,怕凝儿着急,又想着没准儿泽依同已经回来了,便回了茅屋,如若不然再出来找也好。
还未到屋里,便听到了凝儿的声音:“待会他回来,你且顺着他些,晚些回家他不会不同意的,别没说几句又吵起来。”
只听泽依同的声音:“干嘛我顺着他,他老把我当小孩子看,他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哼!”声音到最后很是不清楚,好像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
待进得屋来,看到泽依同正狼吞虎咽,见他回来,赌气的扭过头去。
薛凝儿无奈的看着穆轲,一副“你看着办吧”的表情。
穆轲见状,也无奈的笑笑道:“好,我不说你,不过你也别偷偷消失了,叫我好找。”
“你们两个亲亲我我那么甜蜜,我一个人,难道要我看着你们甜蜜嘛!”泽依同说道。
薛凝儿被她说得羞红了脸,嗔道:“表妹!”
穆轲攥起拳,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她脑门:“臭丫头,你倒会来编排我们了。”泽依同白了他们一眼低头猛吃。
这样泽依同也暂时住了下来,薛凝儿身体尚未复原,每日在茅屋附近多走走便回到茅屋内去休息,穆轲与泽依同便每日在附近或远些的地方菜野果打野味。泽依同又是会走的远些,而穆轲从不会离开太远,就算出来久一点也要回去看一下凝儿再出来。
这样过了两三日,泽依同本是跟着穆轲来到稍远的林子里打猎,她追着一只雪兔走得远了,地形不熟悉有扭了脚,穆轲寻来时已肿的馒头大!穆轲便要背起她来回去,她推开他道:“不要你背!”
“都肿成这样了,你怎么走啊?”
“我……慢点,慢慢挪回去!”泽依同逞强道。
穆轲哄她道:“好啦,还是我背你吧,这里离茅屋太远了,挪回去凝儿要着急。”
听了这话,泽依同甩开他手道:“凝儿凝儿!什么都是为了表姐!你眼里就没有别的吗?”
“没有啊!”穆轲答得理所当然,并未察觉她的不快。
“那你快回去,不用管我了!”泽依同道。
“那怎么行!你又小孩子脾气了,扭了脚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啊!”穆轲道。
这下泽依同更加起急道:“我怎么小孩子了!!再过两个月我就16岁了!”
穆轲却笑笑道:“还不是个孩子,来别闹了,快上来!”他说着便作势半蹲在她前面,让她爬上他背上来。
泽依同泪水在打转,用力在他背上一拍推开他,哭道:“我不要!你心里只有表姐!无论我干什么都是小孩子脾气,我怎样你都不会关心,你走吧你走吧,你快点回去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穆轲被她吓了一跳,这才明白她在别扭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在一边任她哭闹。
泽依同哭了一阵,见他不理,便强撑着要自己走,穆轲也不理她,没走两步便一歪坐在地上,这回想是疼的紧了,低低哭了起来。
穆轲叹口气,上前去把她拉到自己背上,她拧了两下,穆轲不让她,强把她拉上背,泽依同没他力气大,只好乖乖趴在他背上,穆轲这才背起她往茅屋走。
开始,她捶打他的背,虽然没用什么功力,她又年轻,可她是西域跑惯了的孩子,力气还是有些的,穆轲都生生受了,一声不吭。见他没反应,泽依同心里却更加委屈,末了干脆趴在他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开始,穆轲只道她又撒娇要自己哄她,负气不理,渐渐却发现她哭的很是伤心,就有些心软起来,又担心她的脚伤,便开声道:“下次还是你去采野果,打猎交给我吧。”
泽依同哭的更加厉害了,他便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闷声不吭。过了一会,泽依同在他耳边,用浓浓的鼻音说道:“你的眼里除了表姐,就不能看看我么?”
穆轲心中一震,还是躲不过啊!她接着说道:“你总说我是小孩子,是想提醒我呢,还是提醒你自己?你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那你又知道么?为了表姐你不怕得罪昆仑宫。表姐呢?她明知昆仑宫的人多厉害还叫你来送死,要不是有郭姐姐跟何先生……”
“小师妹,不是这样的。”穆轲忍不住打断她。
“她总是等你为她,他又为你什么了?可是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的。”她像没听到他一样自顾自接着说。
穆轲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个,我跟你表姐,我们之间不是谁为不为谁的问题,我不跟你说,就是不想你难过,小师妹,我……”
“你别说了!”泽依同突然打断他,“你不想我就不会难过了吗?大师兄,你的心从来只为表姐打开着,从来都不曾想我敞开过,无论我做什么……我……我真恨…!”她突然抓紧他的肩,用力的恨不得指甲都嵌进肉去,穆轲忍着,道:“小师妹,今生是我欠你的情,只是这情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我不是要你不爱她了,我只想你也看看我,这也不行吗?”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她继续在他背上幽幽的说。
这句似乎掺杂无限绝望的话语刺痛了穆轲,他轻叹一口气,无奈的道:“小师妹,别这样。”
泽依同不再回答,也不再说话。呜呜的哭泣已经变成无声的哽咽,穆轲能感觉到脖子上湿湿的,心里很是不忍,但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心软。突然后颈上一痛,不经意“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原来泽依同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他当然立时明白,想忍住,可泽依同这一口真是咬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绵延不绝,忍得了一时忍不到松口!疼的他不得不大叫:“你再不松口咱们俩都要滚下去啦!”泽依同这才颤巍巍的松了口,在他脖子上留下深深的两行牙印。
穆轲如获大释,长长松一口气。又走了一阵,不见泽依同出声,忍不住道:“丫头,这一口解恨了吧?”泽依同不出声,他又道:“喂!丫头?”他道她依旧在难过,便道:“你要是还不解恨,那就……那就在这边再咬一口!”
背上传来泽依同“哧”一声轻笑,他总算松了口气。只听泽依同道:“一个就够了,这样就算你心里没有我,身上也有我的印记!”
穆轲又是一惊!这到底是了还是未了?
只听她又说道:“放我下来吧,没那么肿了。也快到了,让表姐看到……不好。”
“哦……”穆轲有点呆滞,放了她下来扶着她向小茅屋走,心里却没想明白她最后一句话是何用意。
他们起初在这里住时,穆轲第一次去打猎,便捉了只雪兔回来给薛凝儿作伴。他知道雪儿死后,她虽没说什么,心里肯定还是难过,便留意这些无害的小动物。薛凝儿也不关着这只灰色的雪兔,只每天都找些绿色的叶子给它,时间长了,它也便不再怕他们,就在茅屋这里住下了。
次日薛凝儿扶着行动不便的泽依同走出茅屋,在附近的溪水旁坐着,看泉水旁零星的几多小花周围肆意飞舞着的几只蝴蝶,凝儿走开几步寻找雪兔喜欢吃的草。山幽水清,两个妙龄少女在期间悠然自得,实是一副无比美妙的景色。
薛凝儿这几日休整已好了很多,白日里便在茅屋附近活动活动,之前只她自己在这附近发呆,现在泽依同扭了脚,陪她一起在这发呆,倒也比前几日少了些无聊。
捡了不少草,慢慢踱回来放在雪兔每日吃饭的地方,那雪兔到点便会自己跑来吃,吃饱了跟她再玩一会,腻了便自己再出去跑,倒也怡然。
泽依同一直坐在一旁,早已无聊了半响,见表姐终于回来,立起身悬着受伤的那只脚,用完好的那条腿蹦啊蹦的来到表姐身旁,腻在她身上撒娇。
薛凝儿拍拍她,“扭了脚还这么皮,待会把另一只脚也扭了,看你还不老实。”
泽依同吐吐舌头,“表姐!”
“嗯?”
“表姐~”
“嗯?”
“表姐~~~”
“你怎么啦?”薛凝儿笑道。
“恩……表姐,你那时被昆仑宫的人捉走,怕过吗?担心过没?”扭捏了半天,终于说出来,薛凝儿还以为她要问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呢,笑笑说道:
“怕是很怕啊,那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可实际上是用我爹和雪山派众位师兄弟要挟。不过我从没担心过,我知道只要我坚持住,就可以等到穆轲来救我了。”
她一直是笑着说的,毫不掩饰自己对穆轲的信任和爱慕。“怎么忽然问这个?”她问。
泽依同道:“就是……我们从中原赶到昆仑,那么久的时间,一路上我们都急的什么似的,可是见着你的时候,又……又觉得……”
“怎嘛?你觉得没见着我失魂落魄哭天抢地的样子特失望啊?”薛凝儿打趣道。
泽依同呆了一下,还没说话,薛凝儿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还真这么想的啊!”
“没有没有!”泽依同尴尬笑笑,“表姐,以前咱俩在后山玩,你每天都陪那些小动物玩,那些小东西要是受伤了,你都要哭一把,为什么这次这么大的事,你倒这样从容,我只是没想到。”
薛凝儿划拉着喂兔子的草,听着她说,顺手拎了两颗朝她身上扔过去,“臭丫头,憋着想看我出丑吧!从小到大你都没放弃这样的念头!”
“哈哈,表姐你看你,我哪有那么坏啊,人家这不是关心你嘛。”泽依同撒娇。
“逗你呢,以前不是总这样说笑么。”薛凝儿并未在意。
“表姐,你被带走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薛凝儿顿了一顿,略测了测头漂了一眼她,泽依同还是靠着大石头,手里随便玩着她刚才扔过来的杂草,并没注意她,只淡淡道:“怎么说也是昆仑宫主的未来夫人,那几个小喽啰不敢对我怎么样。”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她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散发着不愿意回忆那段日子的气息,泽依同不是看不出来,可还是引她讲述那段时间的事情,“表姐……”
“好了,今天出来的久了,有点乏,我进去歇会,你是回去还是继续在这待会?”薛凝儿打断她。
“哦,我不累,再等会吧。”泽依同道。
薛凝儿便不再理她,自行回屋去了。
泽依同在外坐着也无事,发一会呆,坐的烦了,又不想回屋去对着表姐,想着干脆再往远处走走,于是又踮起脚,用那只没受伤的脚一蹦一蹦的慢慢挪。
挪两步,停一停,再挪两步,再停一停,水边碎石颇多,她也不嫌,歪歪扭扭的蹦着,半响也没走多远。
“你这是玩什么呢?受了伤也不老实。”忽然传来穆轲的声音,泽依同正蹦的专心致志,冷不丁有人打扰,脚下一个不稳就要倒,条件反射的落下另一只脚又马上疼的龇牙咧嘴,这一下反倒结结实实的朝水里倒下去了!
不远处的穆轲,刚刚捕猎回来,背上背着只野鸭,怀里还抱着不少各种各样的果子,见她忽然朝水里跌去,顾不得忙了一上午找来的果子,忙不迭的伸手过去拉她。
两人之间本就有些许距离,事出突然,泽依同又因自己碰到了伤脚,倒的更猛,他第一抓连她衣角都没抓到,紧跟着猛上前再一抓,将将抓到她裤脚,趁势再往前一扑,总算用另一手揽住她腰。
可这时泽依同已经几乎成平躺之势,再加上穆轲为了抓到她猛地这两扑,他再想要把他俩都拽回来,实在不太可能!
于是乎,两人华丽丽的全都扑倒在水里!
好在不过是条山间小溪,倒不会有多深,水流也不急,没过他俩足够而已。
摔倒前穆轲手上用力,本能的把泽依同托在自己身前,这样泽依同便正正经经的倒在他怀里,以防她直接摔到水里伤上加伤。
两人均坐在水里,十分落魄,穆轲首先大笑起来,还不忘伸手胡噜泽依同的头。
泽依同被她笑的着恼,随便抄起一把不知什么东西就朝他扔去,却是湿漉漉的水草。
穆轲被水草打断笑声,也不生气,忍着笑要扶她起来。泽依同刚刚又扭了一下伤处,着实疼的紧了,依着他起身,两人走出小溪,穆轲还在忍俊不禁。
“笑够没啊!”泽依同没好气的说。
“看你还淘不淘气了!”穆轲这才收住笑说道。
“人家只是想到远处看看,脚又疼,只能一点一点蹦啊!哪里淘气了!”泽依同争辩。
“带着伤呢,怎么不喊你表姐扶你过去。”
“表姐……表姐有些乏了,在屋里歇着呢。”泽依同道,俯身去捡刚才跌落的果子。
穆轲也俯身去捡,听到她这样说,马上道:“乏了?昨日她已好很多,今天又感觉不好么?咱们快回去看看。”
“好。”泽依同无话,只顺从的被他扶着快步回去小茅屋。
回到屋里,穆轲便急急的查看薛凝儿伤势,薛凝儿只道上午给雪兔拔草拔得快了,有点累,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
穆轲和泽依同二人这才换了衣衫休整。少不得又被薛凝儿笑了一回。
这日晚间,泽依同因白天伤上加上,又淋湿了一回,早早躺下了。薛凝儿反而因白日里睡了一下神采奕奕,穆轲见她这些日子以来难得有精神,便待泽依同睡熟了,悄悄携了她的手走出来,在屋外那块大石头上看看夜色。
两人静静坐着享受山间的宁静,听静夜里水流冲刷石子的清脆声音,看银盘似的挂在山坳里的玄月,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安宁,心中的安宁。
这样坐了一会,薛凝儿忽然说道:“这次去中原,表妹长大了很多。”
“恩?怎么忽然说这个?”穆轲道。
“她长大了,不再是以前我们眼中不懂事的小女孩了呢。”
穆轲犹疑,“你是说……她……”
“她不是小姑娘了,你再同她像小时候一样毫无芥蒂……她好歹也是姑娘家,你这个大师兄总要顾忌。”薛凝儿断断续续的说。
穆轲忽然转一转眼珠,伸手抚上她脸,说道:“莫不是白天有人看到我跟小师妹掉在水里的狼狈样,笑话过了不说,这会儿又在这吃味了?”
薛凝儿见他如此,白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正经事,你扯到旁的做什么。她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你……”
穆轲道把她拉过来,不顾她的挣扎抱在怀里,打断她道:“要是旁人来跟我说这个,我必笑笑不答。可是你跟我说这个,我定要跟你算算,我俩自小玩在一起,算是一起看着小师妹长大,你对她是什么心我便对她是什么心,你当她是妹妹我也当她是妹妹。以前咱们玩的多过分都没关系,现在你说的对,她毕竟是姑娘家,总和我玩的这么放肆的确不好,以后我会注意。”
他说的实是诚恳,薛凝儿抿了抿嘴,“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穆轲问道。
“不知道。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担心。”薛凝儿道。
穆轲歪了歪头,轻轻亲了亲她的脸蛋,说道:“放心!有我在你一切都不用在担心,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了!你也再不用替我担心!”
薛凝儿知他误解了自己所说的担心,但也没有多说,想起被昆仑宫押送的那几日,想起日日盼他前来日日担心他被昆仑宫杀掉的心情,便更加不愿被人和事打扰到!忽然也歪过头,迎上他的唇,热烈深沉的吻上他!
这样又休息了几日,泽依同的脚几乎痊愈,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养脚伤这几天她几乎没再离开小茅屋,没再追完薛凝儿任何话,也没再与穆轲说过什么话,甚至没有单独与他俩任何一个相处。
穆轲和薛凝儿两人虽略略觉得她躲避,但都想着那天两人的对话,也都不再那么热络。自那天之后三人的关系好似更加微妙起来。只是谁也没再提过泽依同回家的事。
又过了几日,泽依同已经完全康复。也不知会她俩,便一人径自离开,只留下一张字条,说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看看阿爹。穆轲与薛凝儿相对无语,待穆轲要寻她送她下山时,却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原来她早早计划好了,夜里便已启程,颇为无奈。半响,两人终于露出狡黠的笑容,至此,这山中,这水间,这茅草屋旁,真真只剩下他二人!
薛凝儿的身体在调养下也逐渐好转起来,渐渐的会跟穆轲一起去不太远的地方玩耍,这样一来,穆轲就再没有荤腥可吃,因为但凡被她见到的小动物都不再许他狩猎,遇到有受伤的还要搭救一番。薛凝儿救治起小动物来,就全神贯注的,理都不理他,他也就在一旁看她看的全神贯注的,丝毫不在意。
但他二人每日所需的食物饮水,还是需要穆轲在这山中寻找,这些时候,薛凝儿便在茅屋中用穆轲从村庄里买来的布匹为两人缝制些换洗的衣衫。这都不是她雪山派掌门大小姐曾经做过的工作,她也慢慢的学着做了。在这山间过起男猎女织的生活。
薛凝儿身体好转后,这日缝衣服缝的眼花,便放下针线到屋外透透气。昆仑山夜短,傍晚时分还是大亮,穆轲一早便说要趁今日的好天气,多寻些食物回来备着,这几天要好好陪陪她。
她在茅屋门口站了一会,忽然兴起,想起何足道临走时曾把佩剑留下给她防身,正是他们来搭救自己前烧制的上好宝剑,病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拿出来过。于是便奔回屋去,翻出剑来到茅屋外,找了片空地,拉开架势舞起雪山剑法来!
雪山剑法本就轻盈灵动,加上她苗条曼妙的身姿,舞动出来竟是像舞多一点,像剑少一些。
幽微灵秀的山中,有涓涓流水,有漫蝶纷飞,本就已是一副唯美的山水画,再在其中添上一个身轻如燕的美丽侠女在其中舞剑,整副画好像都跟着她动了起来似的。那山那水都似跟着她一招一式腾挪纵跃,如同琴竹一般在山水间敲打出跳动的音符,在傍晚的红霞下,这画面好像引得经过的昆虫都停下来或听或看,就难怪刚刚外出回来的穆轲远远的见到心上人舞剑的场景,已痴痴的呆望了许久。
舞剑舞的忘情,薛凝儿全然没在意穆轲在注视她。一套雪山剑法打完,未提剑的手去拭汗涔涔的额头,夕阳洒在山石上,水面上,她身上;昆仑山千年风霜打磨的山石如镜般反射了阳光在她身后,不冻泉清澈透明的泉水魔术一样将阳光折射出多样的色彩在她身后,她,执剑于美景中浑然不知,任光束在她身周镶上一个七彩的金边。
薛凝儿调匀了呼吸,这才看到不远处望她望的出神的穆轲,见他痴痴望着自己,顿时绯红了双颊。穆轲这是才快步朝她走来,却不说话,右手搭上她执剑的右手,斜上递出,左手挽住她的左手,朝后挽一个剑花,一招“冰天雪地”慢慢的又将雪山剑法一一舞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比之刚才薛凝儿独舞时慢了许多,每招每式都缓起缓落,薛凝儿几乎完全被他笼在怀中,顺从的由着他摆弄。如果说刚才独舞时,是山间的精灵为薛凝儿伴奏,那现在他们都躲了起来,不敢来打扰这一对璧人。
右臂在胸前笼过,右手握着她的手将剑尖朝下,左手同样握着她的手在胸前笼过,双手呈捧书状,却在身后歪头看着她,一招“映雪读书”使完,又一套雪山剑法打完,西域久久不愿落下的夕阳也都终究隐去,换上明亮如沟映在当空。穆轲意犹未尽的保持这个姿势,借着月光定定的看着她,只看得薛凝儿更加不好意思。
“看够没啊?打回来了就一直这样,你魔障了?”她躲闪着他炙热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
“没啊,看不够。”穆轲继续耍赖,并且抱她抱得更紧。
薛凝儿脸颊更加绯红,语无伦次:“大庭广众的让人笑话!”
“笨,这里哪儿找别人去?”穆轲嗤笑。薛凝儿更加窘迫冷不防却被他一个打横径直抱起,更加慌乱,惊得叫了出来:“你……这是做什么?”
穆轲在她脸上一啄,“你猜?”
她当即醒悟,转而更加羞的脸上都能滴出血来似的!
穆轲已经快步来到内室,始终都不舍得放下她,她在他耳边轻声道:“傻瓜,还拿着剑么?”
穆轲这才意识到原来一直都没放下一直舞着的剑。
将剑掷到床脚下,抬脚轻轻踢开地上的竹凳,将薛凝儿轻轻放在床上,轻吻上她的额头。自是“等闲弄水流花片,流出门前赚阮郎。”
自那日之后,二人自是更加如胶似漆,在深山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神仙般的日子,这地方就好似世外桃源,虽然清苦,却无忧无虑。
可人就是这样,短时间里你可以逃避可以任性可以放肆的把所有烦恼都抛开,可以找很到很多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但时间一长,用不着谁来提醒,自己就先慌了,毕竟这世上太多的事都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两个人心里都越来越明了现时的幸福过一天少一天,他们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就如同泡沫一样,虽美,却如虚幻,易碎易散,摸不着抓不到留不住!
在山上已两月有余,不知雪山派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完全落入昆仑宫手中?何足道和郭襄都是为了帮他们而下山,音信全无,也不知是什么情形,小师妹不辞而别后也是杳无音信。这些一直都存在的问题随时时间段推移越发显得突兀,这几日两人都感到对方心事重重,也都知道,这样幸福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这日两人商量,终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穆轲近几日下山,山下一开始转暖,山上的积雪也逐渐融化,两人决定等到雪化后便下山回天山。剩下这不到半月的日子,定是要过的惜时如金了。
有了计划,两人便开始为下山做准备,穆轲在山上打了野味儿去最近的镇子上卖,为返回天山准备干粮盘缠,薛凝儿就在家中准备两人的衣衫和鞋。倒也过得充实美满。
收拾好面对现实的心情,才过了两日,这日傍晚穆轲刚刚打猎回来,却听得茅屋呢有对话声,进来一看,原来是泽依同,想不到她竟然回来了。
泽依同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因为穆轲和薛凝儿失踪,昆仑宫已经完全占领了天山派,且派出了大队人马在天山搜寻,只不过他们一时不敢去搜昆仑山,一时也没想到他们会躲到昆仑山,所以他们才有这三月的安宁,只是这段时间苦了天山派的一干子弟!
穆轲和薛凝儿一听此说,本就内疚的心更加担心起来,当即决定次日便启程。
次日,三人收拾妥当离开不冻泉,准备前往天山。昆仑山上山的路本就不好走,此时初春开始融雪,更加难行,好在泽依同已经走过一次,便带着他俩前行。
因他们这次打算直接前往天山,泽依同提议走是和来时正相反的方向,这样不用像来时那样绕路,只是走的比较荒芜,一路都是戈壁。为了尽快赶回天山,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想不到刚刚上路,大白天的就发觉好似有人跟着他们。起初,他们以为行踪败露,但很快就发现,跟踪的人功夫平平,实在不像是昆仑宫的人,正自匪夷所思,忽然泽依同朝来人躲避方向放声一喝:“出来!”
那人被吓了一跳,可还是躲这没动,泽依同又一声喝:“出来!再不出来,就滚回南疆,再也别出来!”
南疆?薛凝儿心里疑惑,那不是泽依同阿爹的部族所在么?正寻思,只见草丛中钻出一个**少年,灰头土脸的,抓抓后脑勺,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
“孜亚!”薛凝儿和穆轲惊奇道!
“想不到你还是跟了来!真是麻烦!”泽依同在一旁很是生气的埋怨着,那个孜亚却不恼,只是朝她笑嘻嘻的道:“小妹,这边的路你也不熟,我担心你再受伤。”
来的男孩叫孜亚,是回部里仅次于泽依同父亲势力的依克查大叔的儿子,他与泽依同父亲关系密切,孜亚从小便喜欢泽依同,这是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的事情。泽依同之前负气离家,一走便是几个月,这次又再跑来昆仑山找薛凝儿,想必也是背着她父亲的,只是谁也想不到孜亚竟然跟了来。
“我们都是自小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不熟了?”泽依同看起来很不喜欢他跟来。
薛凝儿见状急忙拉过孜亚道:“难为你一路跟过来,来都来了,就一起上路吧。”又对泽依同说:“好啦,都到这了,难不成把他一人丢在这吗?”
泽依同撅了撅嘴,白了孜亚一眼,继续潜行了,那孜亚也不生气,感激的想薛凝儿点点头,跟在后头一起上路。
他们很快便要离开昆仑山范围,想着他们现在主力都留在天山,这边也一直没有被找到,这一路上赶起路来想必不会遇到太多麻烦,昆仑宫的人虽然不太敢在昆仑山放肆,可一旦离开还是需要小心。
加紧走了两日便出了昆仑山范围,照这个速度,赶回天山至少还要5、6天,这两天也没遇到什么不一般的事,几个人倒也安心。一路上孜亚总是想尽办法讨泽依同的喜欢,路上看到什么都要捡起来给她看看,泽依同总是冷冰冰的他也不恼,这两天的路程走起来倒也不像之前那样无聊了。
离开昆仑山后,要赶在天黑前去到最近的小镇,否则就要在戈壁上忍受一晚,所以这几天赶路赶的很是匆忙。
戈壁上莫说人烟,连动物都很难遇到,更不见有多少植被,完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这里就算想做埋伏都不可以,他们倒也放心了不少。
忽然,走在最前面蹦蹦跳跳的孜亚倏地停了脚步,眼前,毫无遮挡的戈壁上毫无预示的出现一个人,一身蓝衣,一副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们,好像他根本不想这样拦着他们,这样做实在降低了他的水平一样。
来人正是曾经重创他们的霍添!那时郭襄与何足道堪堪和他拼个平手,此时四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了!
四人中泽依同和穆轲曾与霍添交过手,深知来者不善。
霍添的目光挨个从他们脸上划过,看到泽依同时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孜亚想要询问,被泽依同拽回来,穆轲下意识的把薛凝儿拉到身后,低声向道:“糟糕!是昆仑宫的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听闻此话,孜亚略略向前探了探身,挡在泽依同身前。
这话却被霍添听到,他打个哈哈,笑道:“知道就好,看看这次还有没有人来救你们。”
穆轲挺身站在最前方,向他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再带走凝儿!”
“哈哈哈!”霍添忽然仰天长啸,“你以为我很想捉你们这几个废物么?带不带走,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话音未落,他轻蔑的瞟他们一眼,略微侧头看向远方。
四人均莫名其妙,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只这刹那间的停滞,几人之间忽然毫无预兆的风沙大起,吹得相互之间都要看不清楚,他们不由自主的抬手护脸,间隙却见霍添依旧自若的保持刚才的姿势,似乎完全不被风沙所扰。他们便也好奇的看向那边,却见风沙里竟然飘飘然落下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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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身材甚是高大,一袭白衣翩翩而落,要不是霍添安静的望着那人,穆轲差点惊喜的以为是杨世希!可他们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这个人虽然也是一袭白衣,但显然,他和霍添是一头的。
这人的武功要比霍添高许多,只是不知与杨世希比如何。他这一出场虽像极了杨世希,可待众人看清他面目,不禁都呆住!
好美的男人!是的,不能说他帅气英伟,那些用在阳刚男人身上的词全都不适合他!如果说霍添之前偶尔表现出来的媚态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诠释了男人的柔美!他简直美的让女人汗颜!对面的薛凝儿怎么说在西域也算是个美女,此时都被这人的这张脸吸引住,一时竟挪不开眼光!
孜亚是个从来没离开过部落的男孩,几乎不曾见到过回部以外的人,此时见到这人,早已毫无掩饰的瞪大了眼睛。
泽依同却是令人想不到的淡然,抬手遮着风沙,只冷冷的看着他们。
穆轲见到此人,虽也感叹他的阴柔之美,更多的却是感到无法言语的一种恐惧,没举起来挡风沙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剑。上一次单看霍添,可以说他就已经很好看了,现在在这人旁边,完完全全被比了下去,可以他那种傲娇的性格,竟然还恭恭敬敬的实在让他们心里更加害怕!
来人落在霍添右侧站稳,十分优雅的看看她们,眼光停留在薛凝儿身上,忽然抿嘴一笑。
薛凝儿和穆轲都打了个寒战。
一旁的霍添忽然向他单膝跪倒,“属下参见宫主!”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想穆轲从中原边躲避追杀边赶回天山,又从天山追到昆仑山,终于抢回薛凝儿,再到两人躲避到不冻泉这将近半年来,不都是在躲昆仑宫主?!现在刚刚从昆仑山出来,竟然直接面对上他!
更让人想不到的就是昆仑宫主竟然是这样一幅阴柔的外貌,如果不是他神出鬼没的轻功一出场便一个下马威震住了他们,谁会相信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好似江南书生般的人竟是西域臭名昭著雄霸一方的昆仑宫主?!
无视几个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人,昆仑宫主微微一抬手,示意霍添免礼,霍添这才起身,接着对他说道:“这几个人,宫主打算怎么处理?”言语间已然把他们当做阶下囚了。
孜亚一听他这话,十分不忿,一个不防备便要冲上来,正向着那昆仑宫主扑过来!
也没见那宫主是怎么出的招,孜亚刚刚迈出两步便一个跟头摔倒地上,腿上***道已被封住!泽依同赶忙上前拖他回来,几个人惊恐的望着这两人。
霍添“哧”了一声,说道:“不自量力!哼!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心机了,乖乖的听话,省的受皮肉之苦。”
四人均知他说的是事实,反抗是无意义的。
那宫主温柔的目光在他们四人脸上缓缓走过,经过每个人脸上时这个人心里都是一颤!只听他淡淡的说:“都带走,回去再说。”几个人心里又是一颤!穆轲和薛凝儿不由自主的握紧对方的手。
四个人被霍添点了***道,霍添忽然打了个哨,四周就涌出数不清的昆仑宫帮众,分别将他们绑了,一路押上昆仑宫!
谁也想不到昆仑宫竟然就在这边不远的戈壁深处,他们自以为的快速赶路实际上却是快速走进了昆仑宫的包围圈里!
在戈壁上的时候,四个人就被蒙上了眼睛,分别被装在木笼子里,颠簸了两日他们便到了昆仑宫大本营,眼罩被揭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深处大牢中!
穆轲睁开眼时,只见到霍添的背影,那个看守牢房的小兵转身锁上牢房们,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扑上去大喊凝儿,没有人回答,他忽然疯了一样的叫嚷起来,威胁霍添让他们不要伤害薛凝儿,不要伤害表妹和孜亚,已经就要离开的霍添忽然转身回来,冷笑着对他说:“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霍添的语气冷峻,眼神充满了蔑视,这都让穆轲心慌!任他再怎么嘶喊,牢里都没人理他,比之上一次得知凝儿被掳走更加强烈的恐惧袭慢全身,这一次他体会到绝望。
这次真是无计可施了么?凝儿就要这样嫁给那个妖孽一样的男人?小师妹会不会没命?孜亚呢?他们会放过不相干的人么?我要怎么样才能救凝儿?
各种各样的问题蜂拥而至,却都是无法可解!此时此刻后悔莫及,要是自己平时专心练武,有何以人家连一兵一卒都不费如此轻松就将自己这些人擒来?上次好命的有郭襄相助,又那么巧遇到何先生还有那位杨姓高手,可人家怎能时时刻刻陪着你?何况,郭襄和何先生为了天山派的事一去不返杳无音信!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在心力交瘁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次日醒来有看守送饭,他上前央求要见凝儿,看守完全不搭理他。他又低声下气的询问小师妹和孜亚的情况,看守依旧不理。无奈只好继续在监牢中闷坐,送来的饭菜也没有动。
又过一日依旧这样,那看守也不管他吃不吃饭,只按时送来,到下一顿饭时间再把上一餐他丝毫没动过的饭菜拿走,换上新的,完全不与他交流。
这样又过两日,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人已经憔悴不堪,可依旧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心里想着,凝儿是誓死不会嫁给那个宫主的,被逼的没法时必定只有自尽,那自己在这里活着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就这样同她一起去了!每天也不再去看那看守是不是会跟自己说点什么,也不再无谓的嘶喊,只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这牢笼里不分昼夜的呆坐,短短时间里已形容枯槁!
这日迷迷蒙蒙间好像见到一身嫁衣凝儿来到牢房,打开房门,拿着饭菜喂他,他只见凝儿满脸泪痕的求他吃点东西,只道是自己又在发梦,凝儿不会嫁给那宫主,又怎会穿嫁衣?昏昏又自睡去。待再次醒来只觉口中饭香,惊觉那梦难不成竟然是真的?!凝儿真的来给自己喂过饭?
这样一想顿时惊的坐起,环顾四周,想他几日来虚弱的狠了,猛地起身竟晃晃悠悠要摔倒,待努力适应了眼前事物,却真真见到个女子站在眼前,可却不是薛凝儿,竟然是泽依同!
只见她满脸泪痕,身上穿的不正是平日里的那身红衣?难道刚才不是凝儿?竟是她来给自己喂饭?可为什么?她不是跟自己一样被囚禁着,怎么能过来到这边,还能来去自如?
疑惑太多,他更感眩晕,有些站不稳,泽依同赶紧扶住他,这是才听到她不断的在叫自己:“大哥哥?大哥哥?你看看我,别吓我了,你看看我啊!”
真的是她,这次不是眼花,也不是做梦,她真的在这里!喉咙干的冒火,想咽口唾沫结果却猛烈的咳了起来,一旁的泽依同赶忙递上水来给他,灌了两口后总算能开口了,马上便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声音嘶哑的吓了自己一跳。
泽依同哽咽的答话,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大哥哥,你总算清醒认得我了!你知道你刚才多吓人!”她顿了一顿,接着说:“大哥哥,你怎么这样作践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知道我有多难受!”
穆轲听她不答问,更加着急:“小师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表姐呢?你表姐怎么样了?”
泽依同脸上闪过意思不易察觉的不快,但很快便隐去,只哄着他似的说道:“大哥哥,你先吃点东西吧。”
穆轲更加着急:“你快说啊!你表姐呢怎么样了?”泽依同深吸了一口气道:“表姐没事,可是你要是再不吃点东西,你就要有事了。”穆轲呆住,眼神空洞迷茫,有些不知所措,泽依同拿起牢房门口刚刚送来的新饭菜,接着说,“大哥哥,你先吃点东西,有了力气,在慢慢听我给你讲,好不好?”
穆轲这才接过她手里的食物,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实在是饿的紧了,很快便把食物一扫而光。一旁的泽依同看的却偷偷拭泪。他快速吃完,胡乱抹抹嘴,便拉着她问:“小师妹,他们怎么会让你过来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泽依同又递给他水,这次他不再迟疑,拿过便咕咚咕咚喝干净,然后等着她说话。她把他拉到一边坐定,这才开口道:“咱们被带到这里的第一天,他们的那个宫主就来找我,要我帮他劝表姐嫁给他。”说话间悄悄的瞄了穆轲一眼,见他并没什么太大反应,接着说:“我当然知道表姐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但转念一想他们既然回来让我做说客,说不定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便假意答应了他们。然后我就见到了表姐,”说到这里,穆轲目光更加紧张的盯着她,“表姐开始也和你一样的想法,想要绝食来对抗,但我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劝表姐坚持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表姐同意了,然后就是想办法怎么见到你,”她说着轻叹了一下,“我和表姐演戏给他们看,假装怎么都劝不服表姐,那个宫主似乎挺在意表姐的,并没有强求。”听到这,穆轲才大大送了一口气。
泽依同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才去见了表姐两次,今早他们就急急忙忙让我来见你,说你快不行了,不吃不喝的还说胡话,我吓得赶紧赶过来,就看到你这样!”
穆轲疑惑道:“他们怎么这样相信你?”
泽依同道:“相信什么?他们虽然让我可以见到你们,可一样还是时时刻刻有人监视着,要不是见到你快不行了,我想他们是不会让我见你的。”
穆轲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不对,他们不是知道我和凝儿的关系么?怎么会在乎我的死活?难道……难道是凝儿为我?”
泽依同道:“你放心,表姐现在除了和你我一样被关押着以外很安全,而且说不定她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宫主夫人,那些看守对她可要比对你好多了!”
穆轲这才放下心,但转念还是迷惑:“还是不对,他们怎么能容得下我?”
泽依同忽然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因为,”穆轲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聚精会神的听她接着说:“他们要你铸剑!”
泽依同接着解释道:“昆仑宫主希望你能为他们打造上好的兵器,只要你能做出令他们满意的兵器,他说他可以考虑不强求表姐,甚至可以考虑善待雪山派。”
说到这穆轲眼里总算泛出一些光芒,但还是有些踌躇。想他昆仑宫在西域无恶不作,真是臭名昭著,帮助他们实在违心,况且铸剑不比一般小事,真的帮他们做到好的兵器,岂不是助长他们的实力?
泽依同知道她的犹豫,接着说道:“他们知道你不会马上答应,给了你三天时间考虑,我过来的时间太久了,要回去了。大哥哥,不管你决定怎样,都不要再作践自己了好不好?”
穆轲点点头:“恩,我会好好吃饭。小师妹,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他这样一问,泽依同刚刚止住的泪又一次夺眶而出,但她极力忍耐着,屏住了几口气才说道:“大哥哥,我……我很好,我会告诉表姐你没事,你放心。”
说完才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牢房,穆轲见她离开,门外的看守依旧自顾自的坐在门口的桌子旁,就好像根本没看到她一样,略有一点迷惑,但心中思虑她刚刚说的事,并未太在意这些琐事。
牢房里剩下穆轲一人,忽然纷乱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把泽依同说的事捋了捋,想起昆仑宫曾为了凝儿追杀自己,现在却又以凝儿和雪山派来威胁自己替他们铸剑,这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还是说,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让自己替他们铸剑?不对,那时候可真是想杀了我呢!想不通啊!
再想到那个昆仑宫主,外表上怎么看都不像个强抢民女的人啊?不过他马上打消了这念头,这特征又不是写在脸上的!竟然会这么想实在太天真了!可被抓来的那天,那短暂的照面,他那出神入化的武功,美的令女人汗颜的脸,怎么都无法跟想象中的那个因为薛凝儿不嫁他而霸占雪山派的联系上啊!
现在被困在昆仑宫的牢房里,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思量了两天,归根结底又能怎样呢?短短两天,他两鬓竟都愁的灰白起来,想要保得凝儿和雪山派的安全,看来只有自己妥协了!虽说这样做有可能成为助纣为虐的罪人,可当务之急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其他办法,除非……除非现在有个神仙突然降临,把昆仑宫一举歼灭了,那他们才都彻底自由!
“唉……”他又深叹一口气,这两天已经不知叹了几千次,“这都是胡思乱想啊!”他心道。
“已经是第二日深夜,过了这晚,明天大概他们就要派人来问他的决定了,其实他们早都料到了吧,我能有什么选择呢?”他这样想着,“明天会不会还是泽依同来?我一定要在答应他们之前见一见凝儿才行,只有见到她平安,才能开始为他们卖命!”想到这里,似乎也同时下定了决心一样,悬了两日的心总算稍稍平静了一些,终于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感觉好像刚刚闭上眼,就感到好像有人在推他,还有个熟悉的声音低低的叫他:“穆大哥?穆大哥?快醒醒!”
他猛的惊醒,看向来人,果然,正是郭襄!
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而出:“郭妹子!怎么你也被他们抓进来了?!”
郭襄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什么也别问,跟我来!”然后也不容他反应,便要拉着他便从牢房走出去!穆轲急忙拉着她低声道:“咱们不能就这么走啊,凝儿和小师妹,还有孜亚都还被他们关着呢!”
郭襄低声道:“放心,他们也有人接应,你只管跟我走。”
穆轲放下心,这才看到她一身夜行衣,刚才为了叫醒他拉下了蒙面,此时又再次带上。关押他的牢房此时已经大开,而外面那个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的看守此时不省人事的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牢房位置很是隐秘,他进来时被蒙了眼睛,此时完全看不出出路。他也不敢出声,带着满肚子疑问任凭郭襄拉着往外走。正在疑惑为何郭襄如此熟悉路线,更加想不通她竟然厉害到一人出入昆仑宫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正自纳罕,忽然冷风一吹,他们已来到户外,这才听到东面乱糟糟一团,大半夜的火光冲天,昆仑宫不少帮众呼呼喊喊的在救火,而这边便少有人顾忌,他这才明了,却也来不及多想,郭襄已经拉着他迅速往昆仑宫外面飞奔。
昆仑宫外面既是戈壁,在这深夜里极其的萧索寒冷,穆轲在郭襄的带领下狂奔,终于在一处断壁残垣的废墟处停下,郭襄拿出水囊灌了几口递给他,他也不客气狂灌几大口水,这才踏实下来。
郭襄又小心的查探了一下道:“应该没有人追来,咱们先休息一下。”
穆轲倒:“郭妹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襄一直在遥望昆仑宫的方向,似乎还有什么人要来,然后她顿了顿,说道:“何大哥可能遇到了麻烦,但是……我们还是在这等吧。”
穆轲道:“何先生?他也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郭襄看看他,“好吧,咱们边等何大哥,边给你讲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穆轲强烈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郭襄便开始回忆道:“那日我离开不冻泉,一路加紧赶赴天山,找到你师弟韩直,告诉他你们的情况,他知道你们都平安也放下心。后来我担心因为你和薛姑娘失踪而引起昆仑宫对雪山派报复,便躲在冶炼厂观察了几天,想着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待了几天都未见异常,我想可能是雪山派已然被昆仑宫控制,现下你们能躲起来更好,对他们也是一种钳制。又或者是昆仑宫根本不在乎这里么?我想不通,又放心不下,正巧又天听说霍添来到雪山,便想着他也算是昆仑宫的重要人物,也许会知道些这些底下人不知道的,便偷偷的跟了他几天。”
“他武功跟我不相伯仲,我也不敢跟的太紧,但见他在雪山派的几日,均是为铸剑的事烦恼,才明白他们控制雪山派原来是为了打造兵器。”说到这里不自觉的看了看穆轲。穆轲联想到泽依同说的事,不禁有点恍然。
郭襄接着道:“我跟了他几天,知道他们派了很多人手出去找你和薛姑娘,但就如咱们当初所设想的,他们一方面不敢明目张胆的涉足昆仑山范围,一方面实在没想到你们会躲到那里去,是以一直都找错了地方,便暂时放了心。”
“后来,被我发现昆仑宫主急招霍添回去。咱们在不冻泉时,何大哥曾说过要去骚扰昆仑宫分散他们的人手,霍添这么急被招回去,我担心何大哥一人有危险,便也一路跟上昆仑宫。”
“一路上我都很小心,而霍添似乎很着急,一直都没被他发现。但是到了昆仑宫就很快不见他的踪影,我险些被他们发现,幸好在这时遇到何大哥,他就带我一直躲在那里。”
说到这里穆轲道:“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如此熟悉昆仑宫的路。”郭襄点点头,继续道:“何大哥已经在昆仑宫盘桓了数日,本来咱们计划的是何大哥去到昆仑宫捣乱,分散他们的精力,但是何大哥告诉我,他到了昆仑宫后,发现他们自从六色阵被杨世希大破之后,元气大伤,除了抽出人手继续控制雪山派,还要派人去找你们,根本无暇再估计其他,那段时间他们正想尽办法休养生息。”
穆轲禁不住问道:“怎么偌大的一个昆仑宫,就这么一个六色阵么?”
“具体我也不够清楚了,推测可能是这个阵是他们训练的最成熟的吧。”郭襄答,穆轲也不多问,听她继续道:
“昆仑宫在西域的名声实在太差,他们虽然很小心,可还是走漏了风声,有不少仇家趁机找上门,根本用不着何大哥出手。”说到这两人都不禁失笑,但随即都止住,郭襄继续叙述:
“我俩见既是如此,那也不必在这是非之地久留,可是霍添被昆仑宫主急急的召回,我俩甚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便暂留探查,现在想想,幸亏当时一时的好奇,否则后果真是……”她兀自叹口气,穆轲知她就要说到关键处,更加认真的倾听。
“昆仑宫主和霍添见面后,没过几日便离开昆仑宫朝昆仑山行进,只有他两人,我跟何大哥暗暗心惊,难不成被他们发现了你的行踪么?于是我俩一直跟踪他们。昆仑宫主比霍添厉害许多,我俩不敢怠慢,待跟到昆仑山脚下,还是跟丢了,我俩担心你们被发现,绕道不冻泉山下的那个小镇守株待兔,等了几天都不见他们前来,估计是我们想多了,他们可能没发现你们的踪迹,我俩小心检查确定没有被他们反跟踪,想想也跟你们分开很久,也是时候回去告诉你们外面的情形,就想上不冻泉去找你们,谁知……”说到这忽然停了,似乎有些犹豫。
穆轲问道:“难道,除了什么意外?”
郭襄看看他,甚为慎重的说道:“的确是,很意外……穆大哥,下面我要说的,你可要沉住气……”
穆轲见她如此,暗暗心惊,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担惊受怕的够了,想着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便道:“妹子,你尽管说吧。”
郭襄便道:“我跟何大哥在去找你们的路上,再次遇到昆仑宫主和霍添,只是这次他们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泽依同。”
穆轲有些懵,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又很快撇开,很是不愿面对这个不安。
“什……什么意思?是……小师妹被他们捉住了?”这句问话问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他一边问出来,一边却不自觉的握紧了拳。
郭襄知他很难面对,但必须要面对,道:“不是,是泽依同告诉昆仑宫主你们住在不冻泉,是泽依同出的计策引你们走那条路,是泽依同……出卖了你和薛姑娘!”
穆轲一拳砸在身边的断壁上!他武功虽不高,这一拳却用尽了全身力气,手背顿时鲜血直流,他也不理会,只瞪直了眼喃喃的道:“为什么?小师妹和凝儿从小一起长大,又是表亲,她怎么会这么做?她……她那么单纯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泽依同了,”郭襄叹了一句,“也许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咱们赶回天山的一路上,我只觉得她跟我初见她时有点不同,只是一直都不明白是哪里不同,但怎么都想不到她竟然……”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小师妹不会……不会害我们的……”穆轲有些不死心。
郭襄收了心神,取出金疮药一边给他敷在伤口上,一边道:“我也希望是误会,跟了他们几天,从你们被擒,到她去牢房让你铸剑,这一系列的事,都是昆仑宫主授意她的,我们只是不知,那宫主应了她些什么,竟然可以让她抛开一切。”
手上的疼痛大概转移了心中的痛,穆轲的伤口被药盖上那一刻,心中猛地清明了一下,好像忽然意识到昆仑宫主可能应小师妹的是什么,但那感觉一闪而过,再想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了。听到郭襄说的这些,更加不敢相信:“你是说,她根本不是被抓,只是演给我们看,然后再假扮说客,那……那她跟我说的那些……”
郭襄见他如此,急忙道:“她对你说的倒都是真的,昆仑宫主是想靠她来说服你铸剑。今晚我和何大哥分头行动,他去放火吸引注意力,我趁机放走你,他再去带走薛姑娘,约好在这里汇合。至于跟你们一起被捉的那个小男孩,我们一直没找到他,只能等过了今日再做打算了。”
等了这半天,郭襄又时不时的望向昆仑宫方向,穆轲也隐隐猜到何足道可能会去救薛凝儿,听到孜亚可能失踪,不免有些担心。但这些都抵不过泽依同的背叛。他心中烦乱,既担心凝儿不知是否能出逃,又为小师妹的背叛伤心。
一时无语,他们在这叙话了这么许久,东方已经开始露白,郭襄有些焦急,似自言自语般的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何大哥难道出了意外?”
此言一出,穆轲更是担心,可又无可奈何,只在一旁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郭襄也担心起来,对他道:“穆大哥,这里还算隐蔽,你在这等我,我去迎一迎何大哥。”说罢便急急从来路奔了回去。
穆轲强忍住想要跟她一起回去的冲动,想想自己的武功,去了也只是给他们添麻烦,为今之计最好不过是乖乖的在这里等。
不一会,穆轲远远的听到兵器相交的打斗声,探身出去,却见郭襄携着何足道往他这边的方向奔来,后面还有人在追,却不见薛凝儿的踪影。
何足道似乎受了伤,一直都是郭襄在勉力支撑,他们一边退一边打,郭襄应该是不想他被发现,所以没有往他这边的废墟过来,却一直往对面空旷的地方退去,四周无倚无靠更加撑的辛苦。
穆轲在看追他们的人,心中更是一凉!转念一想,哎,除了昆仑宫主,想必也没有人可以把他俩逼到这个地步了吧!
此时天色渐明,他们距离穆轲不算太远,穆轲已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只见那昆仑宫主手中虽无兵器,但一双手犹如铁掌一般,不但不惧郭何二人的兵器,他的内力也远在二人之上。此时他似是怒极,双掌飞舞大开大合,直逼得郭何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机会。
初次见到这宫主那日,这宫主何等美艳,简直令人不敢直视,现在看那宫主,距离远看不清面貌,可在穆轲这里看他的身形,似乎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毫都散发出杀气,他每一次腾挪,每一次跳跃,都好像有道无形的气发出,道道逼向郭襄他们,别说他们,就连穆轲都隐隐能感到那种无形的压力。
眼见郭襄与何足道已近不支,穆轲在这边左顾右盼想找点什么东西能帮帮他们,可这废墟里除了乱石就是尘土,真是一点也帮不上忙,他正急得无所适从,忽听那宫主厉声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别再苦苦支撑,快说姓穆的在哪?”
穆轲又是一惊,再看时,见郭襄以剑撑地,伏在一边,似乎也受了伤,那宫主束手矗立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的发问,万分威严。
“枉你贵为一派之尊,却做这等卑鄙无耻之事!”何足道愤愤道。
“哈哈哈哈!”那宫主突然一声长笑,只吓得穆轲一个激灵,这宫主长相美艳,听说话也没什么特别,只这一笑着实恐怖,明明是个长得过于妖艳的中年男子,这长笑却好似一个饥寒交迫的老妪一样!
“我玉名山做事,还轮不到你管!说出姓穆的下落,或许我可以考虑留你们一条活路!”原来这宫主叫玉名山,此时他说话,又与那笑声完全不同,好似完全是两个人!
“我们根本没见到穆大哥,你再追问都没用!”郭襄抢着道:“再说你已经得到雪山派的大小姐,姓穆的又能拿你怎样?”
“丫头,你的小聪明对我不管用。你们两个声东击西想趁夜劫走穆轲和薛凝儿,以为我不知道么?亏那个小红衣机警,早早就转移了薛凝儿的所在,不然真就让你们得逞了。”
“小红衣?”穆轲心中会意,想是小师妹终日一身红衣,他才如此称呼。随即心中更痛,看来他们今日到此地步,全都是拜泽依同所赐了!只听郭襄又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更该明白,我们既来救人,就断没有再让他落入你手的道理!”她坚定的看着玉名山,说的斩钉截铁,只担心躲在不远处的穆轲被发现,却想个什么办法才好?一旁的何足道竟然对他笑了笑,但带动身上的伤痛,笑得十分难看。
穆轲在断壁后看得真切,只觉得热血上涌,愤恨,难过,痛心,甚至绝望等种种感情一起涌上来,感觉这股血液就要冲破而出一样!
眼见玉名山也激愤一场,喊了一句:“好!那我就先杀了你们,还怕找不到一个穆轲!”扬手就要像郭襄痛下杀手!这下三人都是措手不及,一刹那间郭襄竟然感到一丝轻松,或许就这样死去,便不会再有那突如其来的莫名感情了吧?
“住手!”穆轲大喊一声冲了出来,拼极了最大的力气奔到玉名山面前,挡在郭襄与何足道身前!
玉名山见到是他,轻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有点骨气。”话音未落,就要上来抓他,这时穆轲才看到怪不得他可以徒手抵抗郭襄与何足道的兵器,原来他双手带着金丝甲制成的手套,在初升的朝阳下金光闪闪!
“小心!”郭襄与何足道大喊!均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奔出来,这样一来这一夜的奔波岂不是全都白费了!郭襄轻叹一口气,穆大哥啊穆大哥,你也是个傻子,难道我们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
刚才她那一瞬赴死的感觉稍纵即逝,穆轲忽然出现打乱了情绪,要再叫她坐以待毙实是不甘了!
“且慢!我有话说!”穆轲急道。
那玉名山哪里给他说话的机会,飞快的身形欺上前来便要抓他,他也是逼得紧了,竟然飞快的躲过了玉名山的一抓!并且嘴里飞快的说道:“你不过是想让我为昆仑宫铸剑!我答应你!”
这句话刚喊完,玉名山忽然一滞,似乎真的在考虑他的话!这样一来反而轮到郭襄跟何足道诧异了,但他们也反应急速,迅速一把拉过穆轲,让他暂时脱离玉名山伸手可及的距离。
穆轲喘着粗气,接着说道:“我可以替你们铸剑,但你不能伤害我的朋友!”他指了指郭襄跟何足道,“还有凝儿,小师妹和孜亚!”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玉名山道。
“没有,我什么资格都没有,不过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只有把我们都杀了。”穆轲道。
“你一个人,换这么多人,你还挺会做买卖的。”玉名山道。
穆轲语塞,只瞪着他,郭襄道:“那你答不答应呢?”
玉名山眼神犀利的在他们三人脸上划过,忽然微微一低头,用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道:“看来,我别无选择?好,我们先换个说话的地方!”语出人便已来到穆轲面前,穆轲只觉眼前一花已经失去知觉!
接着郭襄与何足道也都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郭襄对这里有点印象,知道这里是昆仑宫的议事厅,应该是昆仑宫聚众商议大事的地方。而此刻,偌大的厅中只有他们三个人趴在中间的空旷处,环顾一下,才发现不远处好似王座一样的地方,玉名山正悠闲坐在其上。
三人看到他,心中一惊,玉名山也没看他们,忽然开声道:“醒了?”
穆轲道:“宫主,我答应为你铸剑,请你放了我的朋友。”
“哈哈,虽然你可以以此要挟我,但我也不会傻到你一句话就放人!”他站起身向他们缓缓走来,我要看看你能为我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再做定铎!
穆轲看看郭襄和何足道,想他二人均受了伤,也确实需要修养,要是就这样离开,万一他们再派人偷偷捉回,反而又陷入被动,于是说道:“好,我可以先做样品给你看,一旦你收货,就要放人!还有,要我替你铸剑,先答应我三件事。”
玉名山站定在他对面,二人个头相差无几。玉名山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穆轲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可他目光却坚定而决绝,玉名山眯起了风情万种的双眼,盯了他一会,慢慢道:“先说来听听。”
“第一,善待我的朋友,不可再将他们当做囚犯对待。第二,既然要我铸剑,那一切有关铸剑的事情就都要听从我的安排。第三,”他顿了顿,接着道:“我要见凝儿。”
此时的穆轲和一路赶回天山,全部心思只有薛凝儿的穆轲是不同的,郭襄此时看着他,初识时那份不羁已磨的所剩无几,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凭添了无奈和烦忧。脑中忽然闪过那人在绝情谷断肠崖的纵身一跃,那时的他也正是被时间染白了双鬓,让岁月褪去了潇洒,空等十六年不见小龙女的杨过,决心跳崖与此生最爱共赴黄泉时是何等的绝望!郭襄被自己吓了一跳,万分担心的望着穆轲。
只见玉名山听完穆轲的要求,原本就已眯起的双眼似乎眯得更细了,好像这样就能洞穿他一样,狠狠的盯着他,末了,忽然一个放松说道:“前两条没问题,最后一条,我要先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穆轲恨极,咬咬牙道:“好,那就尽快开始!”
玉名山淡淡一笑,“怎么你比我还着急?这两个人,”他指了指郭襄跟何足道,“昨夜大闹我昆仑宫,我虽答应了你善待他们,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穆轲一急,这就要发怒,那玉名山却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说:“你放心,我还要你为我做事,不会为难他们。折腾了一夜,你们不累我都累了,来人啊,先带他们下去,等我的安排。”
本来除了他们四个不再有任何人的大厅忽然涌出六个人来分别将他们带走,郭襄被带到一个还算舒适的厢房,不一会,有人送来饭菜,她想要出去,门外却有人把手,想来因为穆轲的条件,他们不被关押,但是却被软禁了。
郭襄也不去多想,这一夜奔波也的确辛苦,吃了饭,便躺下睡了。
一连过了两日,都是这样,她只能在屋外的小院里活动,若她想要到处走走,就会有人突然冒出来说“宫主有令,姑娘不可前往这里。”“宫主有令,姑娘不可前往那里。”胡乱闯了几次,她也学乖了,夜里悄悄爬上房顶,哪知道房顶上也忽然冒出看守,还是那两句宫主有令,姑娘不可前往这里。”“宫主有令,姑娘不可前往哪里。”气得她直想揪掉那人的胡子!
无奈只好憋在屋子里,她的伤并不太重,这些天好吃好住的,每日又在房中修炼九阳功,很快就好了。被软禁在这里,出又出不去,也不知道穆轲他们是什么情形,开始时她还真是着急,待尝试了能想到的各种逃走办法,都被拦回来以后,反而淡然了,这几个月来都奔波劳碌,反正有你好吃好喝的养着,那就正好在这养精蓄锐好了!
这样被软禁的日子也过了有大半月,就在她觉得,那玉名山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给忘了的时候,这一日终于有人来找他了。
郭襄曾想过第一个来看他的有可能是穆轲,只是没想到同来的竟然还有何足道!
二人来时郭襄正在打坐,只听何足道的声音:“几日未见,看来郭姑娘武功又大进了!”
见是他俩,郭襄又惊又喜,探头看看门外,并未有人阻拦,怪道:“你们?他们怎么让你们进来了?”
何足道道:“这都多亏了穆兄弟。”于是他三人在桌旁坐下,给郭襄讲述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
原来那天他们被分开后,穆轲便用最快的速度打造了一把普通的剑给那宫主,穆轲铸剑的本事他们已经领略过,玉名山自是十分满意,接着便要穆轲打造更多更好的兵器,穆轲此时有势可依,便要求见薛凝儿,之后更要求释放何足道郭襄等人。
玉名山初时是不肯答应,后来还是穆轲提出必须要有好的材料才能铸出好剑,此时这昆仑宫中并未见有什么可以铸造好剑的材料,而何足道和郭襄都是曾走遍天下的侠客,他们或许知道,这样玉名山算是暂时答应让他们三人见面。
“原来如此,这宫主也够托大,他是觉得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了。”郭襄道。
“对了,穆大哥你见到薛姑娘了?她可好?”郭襄问道。
“额,她很好,玉名山对她还算礼让。”穆轲答。
“玉名山是想从我们这里得知哪里有珍奇的铸剑材料,才让我们见面,这方面我们却真是孤陋寡闻了。”何足道道。
“何大哥,要说铸剑材料,咱们谁有穆大哥清楚了,穆大哥是借此要求咱们三人见面吧?”穆轲点头,郭襄接着道:“既然我们能碰面,又怎会真的顾虑他这些事,当务之急还是商定如何将大家救出去才好。至于他要什么材料,我们胡乱编些给他就好。”郭襄道
何足道失笑:“郭姑娘说的是,我真是糊涂了。”
穆轲却道:“其实所谓材料,我已有打算,铸剑的事情现在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照做,这个好办。倒是如何先将大家救出……这些日子我尝试过几次要求,但都被玉名山挡下了。”
郭襄叹道:“他是要用我们来逼迫你死心塌地的为他铸剑。”
穆轲道:“是啊,只有你们在他手里,我才会心有顾虑。不过……”他似乎有些话要说出来,但又改了口,“不过你们放心,应该很快就有办法了。”
“不过……不过什么?”郭襄追问。
“哦,没什么。”穆轲明显有所隐瞒,郭襄与何足道对视一眼,却不再追问。郭襄便转而问何足道:“何大哥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何足道待要回答,忽听门外脚步声纷乱,似有不少人朝他们过来,三人正惊异间,房门已被打开,来的正是昆仑宫的守卫,为首的一个近前来,恭恭敬敬的揖了一揖道:“宫主有请三位贵宾,请三位前往大殿。”说罢侧身,等着他们三个。
三人互望了一眼,便起身和那首领一起前往大殿。
来到大殿,便是他们三个被玉名山一举擒回来后,刚醒来时所在的那个地方,只不过此时玉名山身边,多了一个霍添。
一队看守将他们带到殿上便自行退下,穆轲上前道:“不知宫主招我们前来有何事?”
玉名山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此时面对穆轲竟是一脸笑容,“没什么大事,先生去和两位知己探讨宝剑材料的问题,本座也想听听,毕竟如先生所说,两位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侠客,必有些出人意表的见识。不知你们讨论的如何啊?”
郭襄当即明白,心想这宫主真是小心,这分明是要我们当面告知他有何材料可以铸剑。
穆轲颇为犹豫,他不善急智应变,刚刚确实没有说到实质,此时竟不是如何对答。郭襄料到他如此,便道:“我们才刚刚开始叙话,你就派人把我们带过来了。恩,你想我们探讨什么?”
何足道在一旁十分配合的点点头。
玉名山用目光扫了下穆轲跟何足道,复又盯着郭襄,淡淡的道:“那,就在这里,我们一起探讨探讨吧。穆先生,烦请你给他们说明。”
穆轲见他如此,只得又将刚才在郭襄房里说过的事又说了一遍,不过只说要请教两位去哪里寻找逐渐材料,别的则未提。
“哦,这样,铸剑的材料嘛……”郭襄佯装出思索的样子。
“听闻郭女侠足迹遍及中原各地,不知有何推荐呢?”玉名山问道。
郭襄继续做样子,脑中却在飞快的旋转,忽然想起一事,不自觉的看向穆轲,穆轲好似知道她想到什么一样,向他微微皱眉示意不要,但郭襄又一思虑,似乎只有这样别无他法,否则别说逃走,眼前这一关都过不了!再说这样做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了,于是便对玉名山道:
“推荐嘛,倒是有一个。”
玉名山眼睛一亮,追问:“真的?快说!”
郭襄便道:“这东西是我家传之宝,我为什么要给你?”
玉名山被她噎住,微微一怔,很快便恢复他的优雅,回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好了。”见郭襄面露得意之色,又道:“什么可以应你,什么不可以,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一旁的穆轲使劲儿想她使眼色,不想她说出来,郭襄只给他一个“放心”的表情,当即对玉名山道:“玉宫主够爽快!我就要你放了我跟何先生,且不许有任何昆仑宫的人在事后再为难我们。”
“还有孜亚。”穆轲突然插嘴道。
“对,还有孜亚。”郭襄便接着说。
“孜亚?”玉名山有些迷惑,“就是跟我们一起被你抓来的那个小男孩。”穆轲急忙解释。玉名山这才释然,道:“那个小孩啊,他早就跟小红衣走了。”
几人诧异,不过既然他已经走了,也不再追问。玉名山看看郭襄,又看看何足道,似乎在斟酌这交易到底值不值,忽然霍添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从宝座上起身,慢慢走过来到郭襄面前,忽然开口道:“好,我答应,不过我要知道你有什么宝贝,值得换你们两个。”
郭襄笑答:“是玄铁剑!现在就在雪山派中,你只管派人前去取来一看便知。”
穆轲听她终于说了出来,心中始终不舍得。郭襄却不是那么在意,继续说道:“我这把家传的宝贝,能得西域最好的铸剑师傅加工打造,也是它的造化。”
玉名山见她说的信誓旦旦,倒也颇为在意,当下问明了玄铁剑所在,便马上派人前往天山取剑。
“这些日子还要再委屈郭女侠了,待宝剑带到,一切均如你所言,我一定如你所愿!”玉名山对郭襄说,郭襄见他此时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之前那种妖里妖气的怪人了,甚是觉得奇怪。
接下来穆轲便简略写了一封信,交给昆仑宫的使节,让他直接去冶炼厂找韩直拿剑。然后郭襄,穆轲,何足道三人便又被分别软禁。
本以为又要等上很久了,想不到才过三日,玉名山便又把他们召来,想是昆仑宫的使节既熟悉道路又快马加鞭,仅用三天便跑了一个来回。
大殿上,韩直一脸茫然,双手将玄铁剑抱在怀中,好似抱一个绝世珍宝,那使节想要拿过宝剑献给玉名山,他却死死抱着不肯放手,见到穆轲郭襄何足道前来,才露出笑容,奔上前去。
“大师兄!”韩直喊道。
“二师弟!”穆轲道。
“韩兄弟!郭襄跟何足道道。
“大师兄,你那封信……”韩直偷偷瞄了一眼宝座上的玉名山,“你怎么让我把这宝贝带到这来啊?”
穆轲接过玄铁剑,也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拍拍他肩,低声道:“有机会再给你解释。”然后转向郭襄,“郭姑娘,这剑……”语气表情都充满了舍不得。
郭襄只回给他轻松的表情,这时玉名山开口道:“你们叙够旧了吧,到底是什么宝贝,可以给我过过目了么?”
郭襄眼睛皎洁的一闪,右手悄悄运起内劲,边从穆轲怀里拿过玄铁剑,边道:“急什么,反正也跑不了,喏,这就给你吧!”说着更使足了力气,面上却什么也不表现出来的将玄铁剑朝玉名山扔了过去!
玉名山毫不在意,“切~”了一声,懒懒的抬手便接下玄铁剑,可他哪料到那玄铁剑足足有八十多斤重,郭襄又一脸轻松的将之扔过来,这一接之下被玄铁剑的重量一带,险些从宝座上摔下来!
郭襄和韩直险些笑出声来,穆轲跟何足道也忍俊不禁。宝座一旁的霍添也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扶玉名山,甚是狼狈。
玉名山倒也应变急速,急忙运劲撑住,心中暗暗惊异忒也小看了这把宝剑!重新在宝座上坐好,这才双手举起宝剑,仔细端详起来。
殿下的郭襄也在仔细端详正端详着宝剑的玉名山,心里不禁暗想,“哼,料你也没有他那样的本事,可以舞得起这把剑!”
“恩,的确是把好剑!你是说用这把剑做材料,再锻造?”他看向郭襄。
“是的,相信宫主已经发现,这剑不但十分沉重,而且无锋。非是一般凡夫俗子可以用的了的。”郭襄答,“所以如果请穆大哥加以锻造,相信可以炼出不错武器。”就是可惜没准要便宜你了!这句当然是她心里想的。
玉名山又再摩挲了一阵,忽然起身走向穆轲,将剑十分恭敬的交给他道:“穆先生,你看这把剑可以打造成什么兵器?”
穆轲道:“玄铁剑虽然罕见,单用它来锻造也造不出什么旷世的奇兵来,想要什么水平的兵器,要看宫主对我所提出来的要求能满足多少了。”
玉名山微怒,手一挥已将玄铁剑横向他脖颈间,众人均是一惊,穆轲却泰然自若:“宫主稍安勿躁,玄铁是铸剑主料,可要想打造一把好剑,还需要很多东西,不知宫主能否寻得到啊。”语气中少见的有几分玩味的意思,玉名山恍然,收回了剑,众人这才放下心。
玉名山轻哼了一声,“要什么东西,你尽管开口,我全都满足,到时候要是做不出来,你可知道后果!”
“这个自然!”穆轲胸有成竹。接着又说道:“我这位师弟,铸剑的功夫也很了得,我需要他的帮忙。”
玉名山眼都没抬:“可以。”
韩直知道他们在说铸剑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点也猜不出来,此时见师兄要求自己帮他铸剑,虽不明白却也能感觉到是师兄在维护自己了,这是像师兄身边靠了靠。
“这位宫主,既然你收了我家的宝贝,是不是要履行诺言了?”郭襄在一旁问道。
玉名山也不理她的调侃,淡淡道:“好啊,霍添,送他们俩出去。”
“哎,宫主,你这样就太不近人情了!”郭襄道。
“你舍不得我了?”玉名山问她。
郭襄马上像吃了个苍蝇,只觉得后背直发凉,收了玩笑的语气,正色道:“宫主,我跟何大哥这一离开,就不知还有否机会再见到穆大哥,”说到这里不禁黯然,看了穆轲一眼,很快转开眼神,接着说道:“请宫主允许我们离开前可以跟穆大哥喝一杯酒,叙一回话。”
她说的很是动容,也很有可能变成事实,一旁的穆轲、何足道和韩直都不禁都伤感,只有霍添依旧轻蔑的看着他们。
“请宫主成全!”穆轲也恳求。
玉名山看看她,又看看穆轲,露出十分不在乎的一笑,道:“好,到这地步,量你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霍添,你叫人摆下酒席,让穆先生好好送送他这两位……朋友。”
昆仑宫办事的速度真是效率,不一会,他们便已坐在桌旁,郭襄,穆轲,何足道,韩直,四人围坐,却一时相对无言。
玉名山艺高人胆大,竟退了跟随的人,只在院外留下两个看守,给了他们绝对的空间做最后的道别。
气氛一时比较沉重,是郭襄向玉名山要来的这道别酒席,却是穆轲先开了口,他举起面前的酒杯道:“何大哥,郭妹子,我先敬你们!这几个月以来,要是没有你们,我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先干为敬!”话毕一口干了杯中酒。
郭襄与何足道也举杯一饮而尽。穆轲接着说道:“二位这次能离开,就不要再插手昆仑宫和雪山派的恩怨了吧!只是,郭妹子的剑,便宜了那宫主了。”边说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了下去。
郭襄起身将耳朵贴在门口停了停,确认那两个看守不在附近,才转身说道:“穆大哥,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真以为我提出让玉名山放了我们,是想自己逃走么?”
“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他放你们走,都没有好的办法,现在这样,最好,最好。”穆轲却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兀自念叨着,又饮了一杯,还要再斟。
郭襄伸手拦住他:“穆大哥,你不想管薛姑娘了?”提到薛凝儿,穆轲更加郁闷,虽停住了斟酒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穆大哥,我要求玉名山先放了我跟何大哥,是权宜之计!让他把薛姑娘也放了,他就失去了挟制你的筹码,他也必会起疑心。”忽然低声对他们道:“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要一离开昆仑宫,就去找救兵,你留在这里,一定要坚持到我们回来啊!”郭襄这才把心中的打算说出来。
何足道道:“郭姑娘果然已有打算,我一直觉得姑娘不会就此离开。”
郭襄依旧看着穆轲,穆轲依旧低沉,“不要了,你们不要再回来了!我们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了!”
何足道叹一口气,韩直想起雪山派的情形,也是伤心不已,自斟自饮起来。郭襄见他们如此,心中万分着急,眼下又不是月夜谈心的时候,猛地抢过穆轲手中的酒杯,手一扬将酒全都泼在他脸上:
“穆大哥!你醒醒!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要是已经放弃了,那薛姑娘怎么办?还有泽依同,你就任由她错下去?”
“可事到如今我还能怎样?现在是肉在砧板上,只能任他宰割。”穆轲还是那样,还苦笑一下道:“还要搭上郭妹子你那把宝剑,我真是……我真是……”
“大哥!你相不相信我?”郭襄扳过他,强迫他看着自己问道。
“当然相信!可是……”穆轲无奈的说。
“那就再相信一次!”郭襄斩钉截铁的说道,略微震撼了穆轲,眼里透出一点点光芒。
郭襄从自己的包袱重拿出两张写满文字的薄薄的纸片,递给穆轲道:“大哥,这个,你帮我保管。”三个人都看向那东西,不知是何物。
“不瞒大家,这上面记载的是当世两大奇书,一本《九阴真经》,是中原武林各路高手争夺了几十年的武功秘籍,可以说谁练了这上面的武功谁就可以天下无敌。一本《武穆遗书》,是当年岳王爷留下的兵书,若能善用其中记载的内容,就可以用兵如神战无不胜。”郭襄向他们解释。
三人惊讶可想而知,但郭襄清楚穆轲与韩直只痴心铸剑,对什么武功什么统帅六军这样的事毫无兴趣。而何足道她在多年前就清楚是个清高之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是以完全不避嫌的讲了出来。
何足道忽然问:“姑娘手中有这样的武功秘籍,为何不加以修炼,这样也许就不用再惧那宫主了。”
郭襄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小妹当年曾机缘巧合修炼的部分内功称为《九阳真经》,和这本《九阴真经》冲突。”众人这才了然。
穆轲问道:“这真是两件珍宝,只是,你把它们交给我?”
郭襄简略的给他们讲了几十年前因《九阴真经》引起的江湖分争,和《武穆遗书》可能引起的蒙汉之争。
“恩,这两本书曾在中原引起腥风血雨,这次出来,家母曾嘱咐我务必想办法将这两本书隐藏,以防再落入奸人之手。我一直没想到稳妥的办法,这次玉名山一定要你铸造名剑,我想不如趁此机会,大哥你将这两本书藏在新铸好的剑中,这样谁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无法取出了。”郭襄解释道。
“原来如此,”何足道叹道:“郭姑娘好办法,但是这样不就便宜了那个宫主?”
“这就要看穆大哥的本事了,看你能不能造一把谁也无法折断的名剑,而且要悄悄的将两本书打造在其中而不被玉名山发现?”郭襄看向穆轲。
穆轲此时才真的又燃起一丝热情,接过那两片薄纸,仔细的收藏起来,“郭妹子你说得对,为了凝儿和小师妹我也要坚持下去!你放心,我一定能造一把奇兵来收藏这两本书!也许这是我能做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件有价值的事了!”
郭襄见他终于燃起斗志,稍稍放下心,“穆大哥,坚持住,等我们搬救兵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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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名山很守诺言,郭襄和何足道离开昆仑宫,走了半日,都未见有人跟踪,这才踏实的放下心来。这时何足道才问她:“不知郭姑娘有什么打算?你要去搬哪路救兵?”
郭襄失笑:“这个人何大哥也认识的,要是何大哥跟我同去请他,可能会更容易些。”
“哦?是谁?”
“杨世希!”郭襄说出这个名字。
何足道微微有些诧异,略一沉思,道:“去找他帮忙的确是眼下最直接快捷的办法,可是……”
“何大哥是担心他跟霍添的关系?”郭襄问。
“不仅仅是这一层。你可能不了解,你可知杨兄弟是什么人?”何足道问道。
郭襄被问住,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日雪夜叙话,他给了我一样东西,答允我如果有求于他,可以去找他,所以我……”
何足道道:“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是给你简单的说说吧。”他稍作调整,接着道:“你可知在这西域虽有昆仑宫让一干百姓恨之入骨,却还有一个教派,昆仑宫也不敢造次,周边百姓更称之为魔教的?”
“我来到这里这段日子,倒是听你们提起过。”郭襄答,“可是你曾经提过的那个明教?”
“正是,明教势力之大,是昆仑宫丝毫不可比拟的。”何足道道。
“那为何明教会被称之为魔教呢?”郭襄不解。
“明教本教内的历史,规矩什么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据我了解明教乃起源于波斯,他们教规森严,一旦入教便终身不能判教。且教中能人异士众多,有的在入教之前就已声名远扬,个个都是极有脾气的人物,做起事来只顾一己好恶的大有人在。多年来百姓提及则色变,明教渐渐便演变成了魔教。”何足道道。
郭襄点点头,脑海中回忆起杨世希的身影,不解道:“原来如此,可是我见过的杨世希,到没有什么‘魔’的感觉呀?”
何足道失笑道:“明教中人众甚多,也不是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我与杨兄弟也算有点交情,他只是性格孤僻了些。”
“哦,也对,也对……”郭襄喃喃道,“何大哥,你说,既然他如此脾气,为什么会向我许这样的诺呢?”
何足道意味深长的瞄了她一眼,道:“这一层我也想不明了,还是等你见到他,亲自问他吧。怎么说他也是在明教中位居要职,他的力量足够对抗昆仑宫了。”郭襄听他这么说,不觉欣喜:“那真是太好了!只是,何大哥你呢?你是否与我同去?”眼里充满了期待。
何足道叹一口气,道:“送佛送到西,杨兄弟虽然古怪,却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我与他还是有些交情,咱们同去求他,就算为了他师弟,他也要有所行动才是。”
“是,我就是怕他因为霍添的关系而不愿向昆仑宫发难。”郭襄停了停,又道:“其实只他一人之力,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力挽狂澜,但眼下我能想到的,只有去求他了。”
何足道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就尽快出发吧。”
昆仑宫位于昆仑山与天山之间的戈壁深处,而昆仑山坐忘峰位于昆仑山深处,郭襄与何足道此行路途竟是要比上次抢亲乃至行至不冻泉还要遥远。且这一路海拔越来越高,沿途更加寒冷,何足道也没有来过,他们一边寻找一边赶路,速度可想而知的慢下来。
虽然他们在昆仑山下已料到山上寒冷,置备了宽厚的貂裘大氅等保暖衣物,但白日赶路还好,越是行到山上,越是人迹罕至,根本不可能再有客栈投宿,夜间的寒冷不管穿几件棉衣棉袄都于事无补了。
于是夜间两人便各自运行内功抵御高山寒冷,郭襄自那日想起九阳功的几句要义便能一举击退昆仑宫四信使之后,深感九阳神功的奥妙,之后便日日运行记忆中的那部分九阳功,在这雪山上更是催动九阳功的劲力御寒,每次运功,都觉得四肢百骸有股暖流如甘露般自由流动,尤其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下,说不出有多舒服,经久下来,只觉丹田中有真气如香烟缭绕,她更加欣喜,不禁暗暗后悔,要是这些年不是胡乱游走荒废了武功,好好的修炼这厉害的九阳功,眼下恐怕根本不用怕那个什么玉名山呢!
他们知道越是深入昆仑山便越是明教的势力范围,这山上本就人烟稀少,所以万一有人出现,十有八九就可能是明教的人,二人本就是求人而来,更加不愿生事,是以赶路以来都尽量躲避有人的地方,尽量不与他们发生接触。
待到他二人终于找到昆仑山坐忘峰时,已是离开昆仑宫大半个月了。
临近坐忘峰,海拔越来越高,已鲜少见到植物,方圆几十里,放眼望去,全是乱石巨岩。这些日子爬山赶路,郭襄已比较能适应高原的气候,不再如刚来时那般稍作运动便喘不上气来了。
越是接近杨世希所说的地方,巨石便越来越多,一路上他们还曾经见到过房屋,想是明教中人建造的居所,现在在这边反而少见了,郭襄心里不禁暗自疑惑,难不成杨世希住在山洞里?
他们终于穿过层层巨石屏障来到坐忘峰顶的时候,已是一日傍晚,这里一眼望穿,除了山石还是山石,一点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二人均感诧异,他们已在这附近的山峰上寻找了两日,确定便是这里无误。
两人在这山顶上四处搜索,却一直不见人影,又四处敲敲打打,始终没有发现。他二人连日来饱经风霜,全凭着杨世希一个承诺坚持,好不容易找到他说的地点,却是这样的光景,心中实是比山中的风雪还要凉。
郭襄忽然急的狠了,放声大喊:“杨世希!”
“杨——世——希——”山谷里不断传来她的回声,空旷悠扬,在这个傍晚这般光景下更显凄凉。
郭襄想起当日自己信誓旦旦的要穆轲坚持,要他相信自己可以去救他,完全是因为想着杨世希那一句承诺,其实杨世希对他许诺时二人相识不到一日,自己竟然如此信任他,还巴巴的拉着何足道一起跋山涉水的来寻他,可眼下,她忽然体会到当时穆轲的心情,想想自己一句“坚持”说的多轻松,真到自己身上,却是这般难过。
再想到万一真的找不来救兵,那自己就算死也要赶回去奋力一搏,哪怕跟昆仑宫同归于尽,也要用尽最后的力量就穆轲出来!
越想越是凄凉,她掏出杨世希给他的焰令,喃喃的道:“那天你给我这个令牌,叫我他日如果遇到难处,可以来这里找你,现在我来了,可你在哪?你在哪啊?”
何足道还在不甘心的四处敲打搜寻,心中虽也比较灰心,但还不至不信杨世希,见她失望如此,心中不忍,可他却一向不善言辞,踌躇了半晌,向她道:“郭姑娘,你也不要如此灰心,我们再检查下后面的山峰吧。”
郭襄这才收了收心神,起身和他一起又绕到后面的山侧,再次仔细的检查。头先只是走了几圈四处查看,这次二人取出兵器在山石上轻敲,想看看有否暗室一类的地方。
敲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连何足道也有些心灰意冷了。忙了这许久,二人又累又冷,便坐在一边运功驱寒,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何足道慢慢睁开眼,见到郭襄面色红润,头上隐隐有热气冒出,不禁叹道:“这些日子,郭姑娘的功力又见大进了!”
郭襄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道:“那又如何呢?这点长进,根本不足以对抗玉名山。”
“你是想……回去跟他摊牌了?”何足道问。
“本来我以为可以籍着那焰令请到杨世希这个高手帮忙,现在看来,还是只有靠自己了。”郭襄道。
何足道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问道:“其实郭姑娘与昆仑宫雪山派都不算多深的交情,何以你如此为他们搏命?”
郭襄哈哈一笑,道:“何大哥,此言差矣,咱们都是江湖儿女,莫说小妹与穆大哥意气相投,此番他有难,绝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何况事到如今,昆仑宫确实欺人太甚,但凡有些血性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底这也是西域门派之间的斗争,姑娘不是西域人士,现在却有可能因此……我只觉姑娘如此实在不值得。”何足道道。
“大哥这是什么话,朋友有难,哪有什么值不值之分?大哥要是想以此赶走我自己一人承担,不免对我太见外了。”郭襄蕙质兰心,略一思岑便知他到底想说什么,是以直奔主题。
何足道被她戳破心思,无奈笑笑,“郭姑娘,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俩本靠在山石背后对话,忽然旁边的山石“喀拉”一声轻响竟翻转了过来,从里面迅速飞出一个白色身影,二人来不及细看,那人已一个转身落在他们面前。
“昆仑山坐忘峰,虽不是明教重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上来的。我选定这里隐居,就是不想见到无谓的人,现在你们两个却在这里卿卿我我,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正是那个比雪还冷的杨世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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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郭襄跟何足道均是大吃一惊!刚刚他们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这一眼就能看全的山峰,身后的这片山石更加用剑一寸一寸的敲过,根本一个缝隙都没发现,此刻却能生生的开出一道石门!
杨世希还是手持折扇站在他们面前。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手持折扇哦!不知是形容他不伦不类好,还是他故作姿态好了!
“你!你在这!!”郭襄惊得语无伦次。
“杨兄弟,你怎么?”何足道也十分的诧异。
杨世希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我一直在啊,做什么这么惊奇。”
一句话噎得郭襄和何足道不知如何是好。但只片刻,郭襄忽觉气往上涌,掏出鉄焰令冲到杨世希面前,声色俱厉的对他道:“这是你给我的,你说如果他日我有求于你,就拿着它来昆仑山坐忘峰找你,现在我来了,可你呢?你躲在什么鬼地方啊!”
她这一股无名火,本就十分没来由,又发的毫无道理,可说道最后,刚才那种绝望的感觉和见到他之后的欣喜交织在一起,最后一句竟然隐隐有些要哭出来的意思,还好她及时意识到自己失态,强行忍住了。只是这一闹,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何足道从未见过她这样,更是惊得无所适从,又怕她开罪了杨世希,接着又见她失态后强忍,竟不自觉的笑了笑。
郭襄白了他一眼,正不知怎么办好,杨世希幽幽的道:“你是要求我,还是骂我?”
这下何足道直接笑了出来。
郭襄只觉憋在胸口的一口气,顿时泄的无影无踪,举着鉄焰令的手还尴尬的举着,此时十分无奈的在将鉄焰令拍在杨世希胸口,哭笑不得的道:“求你哦。”
杨世希也不接那令牌,好像对刚才的尴尬全然不知似的摇一摇折扇,道:“那进屋说吧。”边说边像刚才出来的那石洞走去。
郭襄跟何足道面面相觑,知他必有蹊跷,也不多问,跟着他走进那石洞。
外面怪石嶙峋,在这个隐秘的山洞里,竟然别有洞天!里面隔断回廊,一眼可见的便至少有三间大屋!屋子里烛火通明,温暖如春,完全不似外面的黑暗和寒冷。一进到里面,郭何二人不必再运劲抵御寒冷,都暖和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石门在他们身后“啪”的一声缓缓关闭,郭襄想起山石外面一点缝隙都没有,不禁暗自纳罕石屋中如何透气,于是四处张望。何足道也和郭襄一样十分讶异于这石室的构造,他虽十分内敛,此刻也着实忍不住四下里观察。
山洞内的家具摆设却不用石头,皆为木质,一点看不出和外面的房屋有什么不同,要不是刚刚他们是从悬崖上的山石走进来,郭襄现在都要以为他们不过是在普通的房舍里而已。
杨世希倒是好像十分习惯他们刚进来的这幅样子,完全不理他们两个的惊讶,从一进门的大屋穿过来到内堂坐下,等着他们两个大惊小怪的慢慢走进来。
进到内堂,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了,郭襄也是出身名门,但打自己出生一直到长大,父母都在住手襄阳,即使是桃花岛也都是朴素为主的居所,要说自己家可以用昂贵来形容的只有父母的绝世武功了吧?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她倒也在必要的时候去过不少富豪财主家取些“善款”救急,但眼前这等富贵的程度确实她从未见过的,何止是富贵,简直是奢华,她本生性淡泊,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一时的惊讶过后也就不再注意了,倒是一直没想明白如何通风,很是奇怪。
杨世希一直看着郭襄,见她初进来是被屋中的华丽震慑,但很快就不再被各种价值连城的宝贝吸引,不禁更加对她起了兴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被人这样盯着,郭襄很快就发现了,扭头看看他,见他丝毫没有转开眼光的意思,也就停了四处张望,一样的盯着他,可是忽又想起刚刚在屋外的尴尬,顿时目光有些闪烁,但又不服气的白了他一眼,不出声的“哼”了一下,扭过头不理他。
杨世希表情却好似丝毫没有变化一样,依旧盯着她,慢悠悠的说道:“坐忘峰是我在明教的隐居之所,就连我明教的兄弟都很少可以进来,你这么仔细的查看,难不成想留下来陪我?”
郭襄正自调整刚刚眼神交战的尴尬,他忽然来这样没来由的一句,险些被跟前的木椅绊倒!她急忙稳了稳,对他道:“你胡说什么!”
“没什么,我习惯独居了。”杨世希道。
郭襄无语。一旁的何足道实在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郭襄哭笑不得,这杨世希,怎么老跟自己过不去?忽然他又说道:
“既然你拿着鉄焰令来找我,想必是碰到只有我才能解决的麻烦了吧?”
他这样一问,郭襄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刚刚在石屋外本以为找不到他了,是以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甚至连与玉名山一起同归于尽的念头都有了,杨世希出现后与她插科打诨,短短的时间里倒叫她把那种负面情绪撇在一边忘得差不多了。
这样一想郭襄马上觉得杨世希是故意的,故意扰乱她的情绪,让她不至于那么绝望。想到这里,不禁探究的看看他,想道:“难道刚才他是听到了我的喊声才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喜欢看着人发呆?这会你又想起谁了?”杨世希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双眼道。
郭襄一呆,很快恢复过来道:“确实很麻烦,必须有你才能解决!”
于是二人也在一旁坐下,你一言我一语的简略把杨世希走后的情况说了,最后何足道道:“郭姑娘和我来这里找你,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本来我想你念在咱们多年的交情,卖我一个脸面,岂知你竟向她许了这样一个诺,这就最好了。”
郭襄却有些踯躅的道:“此次去对付昆仑宫,可能会与你师弟霍添再次交锋。”
杨世希消化了一下他们所讲的事情,问道:“昆仑宫,在大举铸剑?”
“是的,雪山派已经被他们控制,但凡有力气的都被捉去铸剑了。”何足道道。
“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大规模的铸剑呢?”杨世希不解。
郭襄想了想道:“这一层我也想了很久,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在你破了昆仑宫那个六色阵之后,他们虽然大伤元气,可被派去迎亲的也应算是昆仑宫中不错的好手,但竟然被我们四个人四把剑杀的一个不留,那玉名山因此而发觉兵器的重要吧。”
何足道微微点头。
杨世希不置可否,想了想又问道:“玉名山放了你二人是因为你把玄铁剑给了他?”他看向郭襄。
“是。”郭襄答。
杨世希忽然了然的一笑,看看何足道道:“在我看来,何先生能一同前来,还要谢谢我师弟。”那二人略带疑惑的看着他,他接着说道:“我师弟虽然性格怪癖,但他加入昆仑宫也好,过于顽劣也好,大部分原因……都是为了跟我作对。虽然他话里话外都不把何先生放在眼里,但还是不会置你于危难而不顾的。”
郭何二人回想将玄铁剑交予玉名山那天,霍添确实向玉名山说过些什么,均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杨世希还在思索,复又道:“昆仑宫做事一向毫无约束,近年来在西域名声十分不好。但倒是很有自知之名,一直都不敢与我明教有任何瓜葛,要不是为了我师弟我也着实不愿主动招惹他们。”
“这样说来,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了?”郭襄喜道。
杨世希拿起那枚鉄焰令道:“你拿着这个来求我,我堂堂明教光明左使,怎能失信于你这个丫头。”
郭襄这才知晓他在明教的职位,但至于这个光明左使在明教里是个多大的官,便不是她能想得到的了,光看他在昆仑山明教总坛里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如此辉煌的住处,应该是个很大很大的官呢。
她这样想着,眼神不免皎洁,冷不防杨世希用鉄焰令在她头上一敲:“小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杨世希武功比她高出太多,她也毫无防备,被他这样一敲,实在好似一个正在说教的长者教训一个走神的学生。不过杨世希并无恶意,并且这一动作让郭襄生出一种亲切感,是以她并不着恼,反而夸张的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向杨世希拱手道:
“请光明左使大显神威!”
这下何足道又笑了出来,郭襄忍着笑看看他,
杨世希一怔,郭襄与他玩笑,他反而冷冷的“切”了一声,收了刚才敲她时的笑意,淡淡的道:“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你们长途跋涉,也累了,今天先歇了吧。”说罢,不等他二人反应,便径自转身向右边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左侧的厢房,你们自己选吧。”
郭襄碰了个钉子,撅了撅嘴,看向何足道道:“真是个怪人!”
何足道却道:“我印象中的杨兄弟很少与人玩笑,看来他对你还真是特别呢!”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众所周知的,似乎酱就木有了悬疑感,也木有了新奇,而我又执拗的不愿意改的过于大胆,以致行文至此作者自己都觉得这故事肿嘛越来越沉重了……可是……算鸟,就让这文的赶脚有如作者的身材一样沉重下去吧>_
闻言穆轲一惊,郭襄跃到他面前摘下脸上黑纱,穆轲看清是她又是一惊!随即一把把她拉进屋子里,惊恐的左右望望,然后迅速关上门窗,拉她在屋里坐下,这才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别担心,我一路小心着,没被人发现。”郭襄安慰他,然后也低声道:“她这些日子经常来看你么?”
穆轲会意,微微点点头:“她现在在这里出入自由,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我这里一会,我怎么都躲不掉。不说她,你这是?”
“我带了救兵来,再过几日,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郭襄有些兴奋的道,可穆轲却没有意料中应有的欣喜,反而不易察觉的轻叹了一口气。
郭襄奇道:“怎么?出了什么事?你不高兴离开么?”
穆轲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中,反倒吓了郭襄一跳:“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吧?”
“哦,不是,只是你走后我就开始给他们铸剑了,就是用你那把玄铁剑,现在已经不断冶炼了三十多日。”穆轲道。
郭襄这才放下心,“哦,你是放心不下这个啊,果然是个剑痴!”
“剑痴?”穆轲看看她,若有所思,忽然幽幽的道:“那玄铁剑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铸材,但想要铸造一把举世无双的宝贝仅有好的铸材也是不够的,建造专门的熔炉,七七四十九日不断火的烧,还要保证各种辅料的供给。这些都是雪山派做不到的,这些日子玉名山全力支持我铸剑,昆仑宫的人只要是为了铸剑任我调配,除了一直不让我见凝儿,否则我真的要非常感谢他了。你离开这些日子,我总是会想,也许我这辈子只能造一把真正的神兵利器,可能就是这次吧。”
郭襄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这样神采奕奕,同时也从未见过他这样落寞,所谓剑痴不过是她随口调笑,却惹来他如此惆怅,对铸剑这件事的感情,大概是她无法感同身受的吧。
但郭襄从来都不是任性的人,马上设身处地的从他的角度想了一想,虽然无法立时想得多么透彻,也隐约想到他并不欣喜大概就因为铸剑,便道:“你是想……完成铸造?”
穆轲点点头:“我知道这样会让你为难,但是,我真的很想完成这个作品。”
郭襄只说带来了救兵,并未提及是什么情况,对于这些,身在困境的穆轲不闻不问一点不关心,相反却希望能留在这里完成对玄铁剑的冶炼,她被震撼了。
看来现在这种情况,需要同杨世希他们好好商量安排一下了。忽然想起一事,便问:“他们一直没让你见薛姑娘么?”
他又顿了一顿,隐隐陷入了另一种沉思,缓缓道:“你把玄铁剑交给玉名山,他很是高兴,你们走后我又告诉他玄铁剑按照我的办法可以锻造出当世罕见的兵器,他更加高兴,我便趁机提出要见凝儿,只那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让我见她,我想他是要等到我把神兵炼成,才有可能再见到凝儿了。”
郭襄点点头,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薛姑娘被关在哪?”
“知道。”穆轲答。
郭襄想了想,说道:“穆大哥,你画一张简图给我,我去看看她。至于营救的事,待我回去商量一下,过几日再来通知你。”
“也好。”到此时,穆轲也不再跟她说那些无谓的客套话了。拿起纸笔将他所知道的昆仑宫地形都画了出来,“我们在这里,凝儿在这儿,这边就是大熔炉。我虽然可以调动人手铸剑,可他们还是很谨慎,平日都有人盯着,我只去过这两个地方。”
当下郭襄仔细记了薛凝儿的位置,收好图,便离开穆轲的住处去寻找薛凝儿。
从穆轲的地图上看关押薛凝儿的地方要偏远些,她挑黑暗的地方找过去,却一直都是黑暗。穆轲说过他们没有亏待凝儿,就是说即使是关押应该也住的不错,但没见亮灯,郭襄便想可能是睡下了于是便冒险一间房一间房的仔细找过去,结果却把地图上标记的那片屋子全都找遍了也没见到薛凝儿的踪迹!
她心下纳罕,按说穆轲那么重视薛凝儿,应该不会记错路,唯一的可能就是:玉名山把薛凝儿转移了地点!
想到这点她不禁心惊!难道玉名山发现她了?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要是被发现了不会只是转移薛凝儿而不是立刻来捉她。
这不是思考的地方,也不宜久留,当下她也不及多想,还是速速离开,于是再次踏入昆仑宫夜晚的黑暗中,她想起刚刚穆轲对冶炼玄铁剑的痴迷,不禁对大熔炉产生了兴趣,于是按照地图又摸了回去。
那大熔炉果然如穆轲所说的不可断火,她当前的位置离那里并不太近,依稀可以听到夜间看守熔炉的昆仑宫人众的声音。
知道哪里有人,便要更加小心,好在留在熔炉边守夜的多是专门铸剑的工人,并没有几个武功好手。郭襄在熔炉约三丈外的阴影里站定,熔炉四周火光通明,再靠近恐被发现,便在稍远处观望。
夜间黑暗,在昆仑宫内跑了这大半夜,郭襄只在远处见到这里的光亮,从穆轲那里知道这是熔炉所在,她又对铸剑啊,熔炉什么的毫无概念,是以现在这个足足三丈有余的大熔炉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张大了嘴,仰起头看上去,差点站不住!幸亏明智的没过于靠前,否则真的可能被惊得露出行踪了!
说是大熔炉,实际上底下大概将近一丈高的才是真正的熔炉,熊熊烈火都从哪里冒出来,一边还有几个人轮流鼓风,几个人不断往里面填什么东西。熔炉上方是一个半圆锥形的台子,从地下向上逐渐收窄,最上面冒出浓烟,四周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但夜太黑已经看不清了。
熔炉和台子之间有大约一人高的空隙,由几根钢柱支撑着,玄铁剑悬挂在中间,郭襄也不知现在锻造到了什么地步,那剑并不像她想象中一般的铸剑那样在这样的大火下被烧得通红,反而只下面被被熔炉的火光照的很亮,除此之外那剑并不见有什么变化。众多忙碌的人之中她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是穆轲的师弟韩直。
支撑着那剑的铁架很快就被烧红,韩直便指挥着人上来换上新的,郭襄只看了这么一会,就换了两次,如果她走的这些日子一直这样烧着,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力可以做到的。这剑实在诡异,也许是夜间看不清楚,郭襄心想着。
回过神儿来,想起已经在昆仑宫逗留了很久,还是赶紧回去的好,于是她收了心神,放低脚步又悄悄浅了出去。回到镇上的客栈已经三更,也不去打搅那两个人便歇下了。
次日起来把夜间的所见给杨何二人说了,杨世希道:“看来他们十分专注的在铸剑,完全没有防备,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
郭襄想了想问道:“杨大哥,你的五行旗什么时候到?”
杨世希瞄了她一眼,道:“他们人多装备多,还要掩人耳目受到很多限制,估计还要十天左右。”
郭襄明了的点点头,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十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你是想让穆轲在哪里多住几天,还是嫌五行旗太慢啊?”杨世希道。
“哦,杨大哥你误会了,我怎敢对五行旗不敬啊!”郭襄赶紧解释。
杨世希嘴角一翘,“这个我知道。”郭襄脸上一滞,他又道:“那你是想让打铁的再在那里多住几天了?”
“当然不想!”郭襄忙说:“只不过……我见到那铸剑的熔炉……我想即使我们攻进去,那熔炉四周也不太容易靠近。”
“这个不用你操心。”杨世希道。
这个情况郭襄心想是无法说动杨世希了,反正五行旗到来还要有些时日,这几天他也一定会先去探探昆仑宫的虚实,转念一想说道:“对了,我们得先找到薛凝儿被关押的地点,还有,这几天我再潜去几次,看看能不能绘出比较完整的地图。”
何足道道:“恩,这是紧要的事,你今天休息下,今晚我去看看。”
“好啊。”杨世希不反对也不说自己是否前去,径自回房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郭襄已经习惯他这副脾气,你还在这边讶异,可能他都忘了他说过什么了。
当天晚上何足道去夜探昆仑宫,回来补充了部分地图,过了一天晚上郭襄又去,计划着在五行旗来到的时候绘出一份相对完整的地图供他们调配兵马。
郭襄又来到昆仑宫内,走了一圈了解了地形后,想着将前日在客栈说的那些事告诉穆轲,便径直朝穆轲的住处走去。
这回并没有遇到泽依同了,只有穆轲一人在屋外的石凳前发呆。见到她来依旧是谨慎的回到屋里关上门窗,且吹灭了多余的灯火,只留一盏微弱的烛火。
郭襄把大概要十天后就要攻打昆仑宫的事情告诉他,他暗自算了算时间,道:“十天啊……希望能来得及。熔炉中的玄铁剑才刚刚有些反应,真希望可以成功啊。”他似是对她说,又似自言自语,另郭襄不置可否,便道:“杨大哥的教众十分厉害,也许可以不影响铸剑直接剿灭他们呢。”
穆轲笑笑:“你不用安慰我,这件事,还是顺其自然吧。”他转身在墙边的柜子里取了什么东西拿了过来,放在郭襄面前,
“我在这里始终身不由己,这包东西希望姑娘替我保管。”
郭襄见是一个不太大的包裹,“这是什么?”
穆轲并未打开,只是按着那包裹道:“是一些可以很重要也可以很不重要的东西。”
郭襄不解的看着他,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道:“你帮我收好这东西,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如果他日我们全身而返,到时再还给我就好。如果……如果我就留在这昆仑宫再也走不出去,你再打开,便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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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襄大惊!这……这是交代后事?!
“穆大哥!救兵眼看就要到了,昆仑宫气数将尽,你不要失去斗志啊!”她急道。
穆轲摆摆手,示意她莫急,“郭妹子莫惊,我只是以备万一。”
他虽这样说,可眼中分明是绝望于尘世的淡漠。郭襄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即使当年她跟着杨过在绝情谷的断肠崖纵身一跃,也未见到杨过有过这样的眼神。
一时间望着眼前的穆轲有些失神,为什么他会这样?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告诉她!
这日郭襄回到客栈,并没有跟何足道和杨世希说什么,只把又补充了的地图交给何足道,供他第二日接着去探路。她想着这些日子要经常外出,这个包裹又十分不便,于是到镇上买了个合适的木盒,将包裹放在里面,上了锁,在客栈床后面的墙上,用剑敲出一块砖,挖了个块中空出来,将木盒放在里面,又把砖放回去,抹了抹墙灰,做了不易发觉的记号,再把床推回去,估计不会被人发现,这才***休息。
连着几日郭襄与何足道轮流去探路,他二人此时功夫实在已不是昆仑宫普通人众可及的,加上他们阖宫上下都在铸剑,这两人天天来去自如竟丝毫不受阻拦。
而杨世希这些天却是悠闲自得,日日在附近闲逛,郭襄起初很是奇怪他一点也不像大战前的样子,想要偷偷跟他出去看看是否暗中在联系五行旗,但又怕被他发现不好解释,想想既然有求于他,还是相信他为妙,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也不知五行旗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如他所说第十日上便可到来,还有薛凝儿到底被关在哪儿?这些日子她过的甚是焦虑。
到得第九日头上,与何足道一起绘制的地图已接近昆仑宫的八成,依旧没找到薛凝儿,而昆仑宫内,只剩玉名山的住处和之前接见他们的大殿未曾探查,三人均差异难道薛凝儿已住进玉名山的住处?
“玉名山现在需要用薛姑娘来挟持穆大哥,不会对她不轨。”郭襄否定这想法。
何足道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暗道密室,我们这些日子探查的都是明面上可见的,但暗道密室这种不好办,万一到时玉名山从暗道逃走,后患无穷啊。”
“他跑不了。任他再有本事,也逃不掉五行旗和我的天罗地网。”杨世希慢悠悠的说。
“杨大哥既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郭襄喜道:“不知五行旗的各位是否已经到了?”
“明日。”杨世希答。
郭襄便不敢再多问。看着那地图问道:“这简图,可能派上用场?”
杨世希道:“恩,这东西很有用。”
“现在缺少的部分,看看今晚能不能补全吧。今晚我再去最后一次。”郭襄道。
“不用了,剩下的部分过于危险,也不影响攻城了。大战在即,不宜打草惊蛇。我把这图拓印几份,今晚你们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杨世希道。
当日晚间,郭襄刚刚躺下,便发觉房檐上有人走动,警觉的提了剑出来,但见何足道也出来,二人正要出去查看,杨世希也出来,做个手势让他俩去他的房间。
二人进到杨世希房间,赫然见到一身黄布衣风尘仆仆的厚土旗掌旗使司马红鸿厦!这才会意房上之人正是他,想来他是比计划中提前到了。
见到郭何后他向二人点头示意,想杨世希躬身道:“启禀杨左使,厚土旗已率先抵达乌林镇,其他四旗明日上午均可到达。”乌林镇便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小镇了。
杨世希拿出一份地图递给他道,“这是昆仑宫的简图,有两个重要的地方尚未探明,你带几个人去看一下。还有,昆仑宫可能有的密道暗室还没有查明,里面可能关着要救的人。”
“属下遵命。”司马鸿厦接过地图,依旧从窗户遁出。
郭襄暗暗纳罕他要如何探查密道暗室,杨世希向他道:“找到你们要救的人,就要行动了,在这之前你要去通知那个打铁的做好准备。”
“好,我今晚就去。”郭襄道。
夜晚,郭襄再次来到昆仑宫,这次直接潜到穆轲的住处,可他却不在,大熔炉那边今夜却比前些日子更嘈杂些,郭襄便一路摸了过去。
还是在上次观看熔炉的地方站定,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熔炉上方那个空隙处,来来回回的指挥着上上下下的人劳作,正是穆轲。
熔炉周围的人要比前几天多得多,似乎对玄铁剑的冶炼到了很重要的阶段,所有人都急急忙忙的,穆轲在上面又是喊又是叫,不断的用一个非常长的工具在熔炉里搅,他赤裸着上身,大汗淋漓。
距离较远,可以听见很乱,但听不清具体在喊什么。郭襄发现更远一些的地方,又架起了一个巨大的台子,还在搭建中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那边忙碌的人更多,她实在不好现身,便在这边的暗处等着,好在所有人都忙的热火朝天,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有人暗中观看。
郭襄看一会歇一会,穆轲一直都在熔炉上忙碌,忽见他向其中纵身一跃,吓得郭襄一身冷汗,差点叫出声来!没一会,见他从熔炉下方侧面开了个门走出来,这才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见他接过韩直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似乎很是兴奋,又向旁边的人交代了些什么,跟韩直说了会话,回头又仔细的端详那玄铁剑半响,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大熔炉,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郭襄也便跟着他一路来到住处,先行在房间里,把桌子上放着的两个茶杯摞在一起,这是他俩商量好的暗号,然后躲起来等他。
穆轲回来后见到杯子,知她就在房中,不动声色的关好门窗,点了一盏灯,郭襄这才现身。
郭襄把白日里五行旗即将到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叫穆轲做好准备。穆轲闻言略滞了一滞,问道:“你看到大熔炉了吧,那个东西他们打算怎么办呢?”
郭襄道:“这次来的是明教的五行旗,他们旨在消灭玉名山的昆仑宫,熔炉那里,我想应该不会强行破坏。”
“明教?!”穆轲惊到:“想不到郭妹子竟然能请到他们的人!”
郭襄不好意思的说道:“穆大哥取笑我,我找的人你也认识,就是杨世希啊。”
穆轲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原来他是明教的人!能调动五行旗,他在魔教的地位应该不低!”
“穆大哥,到时人家来时,可不要再叫魔教了。”郭襄提醒他。
“哦,”穆轲笑笑,“是了,这个称呼只是大家传起来的,到底他们如何成魔,我想谁都不知吧。”
郭襄也笑笑,“是,我这些日子跟他们的接触,觉得他们全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可偏偏脾气秉性诡异得紧。”
言归正传,穆轲收了玩笑,说道:“你……找到凝儿了么?”
郭襄一直不敢提这个问题,但还是躲不过:“目前,还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在找到薛姑娘之后再动手!”
“恩……现在除了铸剑,只有凝儿是我的牵挂了,只要她安全,我也别无所求了。”穆轲念道。
这几次前来,他都是这幅样子,郭襄不知如何是好,想着应该是被囚禁和挟持了这么久导致的,待一切了结,救得他跟薛姑娘出去,有薛姑娘在他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你放心吧,一定可以找到她的!总之就这几天的事了,你要时刻做好准备啊!”郭襄道。
“做好准备……恩,我会的。”穆轲道。
当晚郭襄回到客栈的时候,见杨世希屋里还亮着灯,而何足道不在,便也去了杨世希那里,见白天那个厚土旗的司马鸿厦也在,正在说着什么,见她进来,略俯身示意了一下,继续对杨世希说:
“地道打到大熔炉附近便无法进行,那熔炉不知烧了多久,地下三丈的深处都已是高温,这种情况从未遇到过,我觉得最好绕道。”
郭襄心道,原来你厚土旗先行去打地道了,真是好办法!
杨世希道:“你再勘测,尽量避开,他们太重视那熔炉和那把剑,咱们不要打草惊蛇。”
“穆大哥说,那熔炉要连续烧伤七七四十九天。”郭襄道。
“这打铁的是有几分本事,那熔炉规模宏大实属罕见。”杨世希道,“司马先生辛苦了,昆仑宫的地下部分要小心。”
郭襄心中纳闷他怎么知道那熔炉规模大的,但也没开口问了,只向那厚土旗使问道:“司马先生啊,不知可有薛姑娘的消息?”
“玉名山的寝殿后面有个地窖,但尚不知规模格局,不过估计很有可能人被关在哪里了。”司马鸿厦答,郭襄点头。
杨世希道:“明日其他人应该也到了,到时再具体商定详细的计划,进攻的时间会晚两天了,那打铁的知道了没有?”最后这句是问郭襄。
“告诉他了,不过这几天铸剑的工程好似进行到紧要关头,他……”她看了看屋里的三人,“他很想把那把冶炼完成……”
“这就由不得他了。”杨世希毫无语气的说。
何足道看看他又看看郭襄,道“这就要看天意了,又能完成冶炼,又能救出他们还能剿灭昆仑宫最好,要是不行,咱们也只能先顾着救人了。”
“救人是你们的事,我的目标只有玉名山。”杨世希道,这句话说的冷冰冰的,郭襄盯着他看了许久,他始终没什么反应,要在以前他一定会出言对她冷嘲热讽了,这次却没有,郭襄心里暗自奇怪,难道这些天又发生了什么事么?
次日上午,另外四个掌旗使便按时到达,都在杨世希的房间里,按照地图商量策略。郭襄跟何足道坐在一旁,看他指点江山般分配任务,也等着他给自己安排。
听他们讨论,大概是由锐金旗打先锋,出其不意,然后重头戏是巨木旗,洪水旗和烈火旗辅助和扰乱,厚土旗挖地道从昆仑宫内部里应外合。
郭襄想着不知这五行旗一千人的实力如何,但昆仑宫现在倾全力都在铸剑,他们又是突袭,别说胜算很大,杨世希所希望的歼灭简直是势在必得了。
“就是这样,我会提前潜入,时机一到就发射信号,你们看到信号就动手。”杨世希最后说道。
巨木旗掌旗使道叶茂:“杨左使,打算什么时间进攻?”
杨世希道:“越快越好,趁他们还没打造出好的兵器。”
叶茂道:“这次出来为方便没有携带太多巨木,看这地图所示,我还需要再去准备一些。”
杨世希点头道:“好,这个我考虑过,这附近过于荒凉,恐怕找不到合适的木头,昆仑宫周围都是戈壁,西边有一片废墟,可以去那里看看,应该有不少石头可以用。”
叶茂喜道:“属下这就去。”说完马上出门离去。
郭襄想着他们竟然携带巨木赶路,那其他几旗不知携带的什么?怪不得看他们个个看起来武功都不弱,这段路程却比他们晚了十天之多。不过令她惊讶的是杨世希竟然很熟悉昆仑宫附近的情况,这些日子她自己忙于隔日探路,也只是了解了昆仑宫内部的路线,这镇子附近和昆仑宫附近她都没怎么留意,不禁开始有点佩服他了。
见司马鸿厦也在,郭襄便问道:“司马先生,不知可有薛姑娘的消息。”
司马鸿厦道:“虽然目前还没有查到确切的地点,但是除了玉名山的寝殿,其他地方均已查明没有姑娘要找的人,所以只有可能是那里了。”
“那……这计划会不会……”郭襄不禁担心。
“姑娘请放心,我们在几个重要的地方留了出口,到时只要从地道逃出,神不知鬼不觉便可以救走人了。”司马鸿厦道。
郭襄眼睛一亮,“那到时我跟司马先生一道。”司马鸿厦看向杨世希。
“就让她跟着你吧,我也没指望她能帮上忙。”杨世希道。
郭襄倒不在意他的奚落,对终于能救得穆轲和薛凝儿出来十分开心,朝司马鸿厦吐了吐舌头,司马鸿厦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杨兄弟运筹帷幄这么周密,似乎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嘛。”一旁的何足道忽然说道。
“大战在即,你倒想落得清闲了,”杨世希道:“救人和攻打昆仑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确实不需要你了,不过……”他看了一眼郭襄。
郭襄想了想,道:“你是担心……泽依同?”
郭襄与何足道在路上已经把后来经历的事告诉杨世希,他当然也知道了泽依同已向玉名山投诚的事。
“既然她这么有心机,可以令你们全都没发觉,那就不得不防。何先生,”杨世希点头道:“我希望你跟她,”他指了指郭襄,“去救人,途中以防有人暗中破坏,五行旗主要目标还是昆仑宫,所以你们两个有个照应比较好。”
“既然这样,我去找那个孩子吧,与其等着意外发生,不如主动找到她,好让她不能再做什么手脚了。”何足道道,杨世希点头示意同意,也就这么定了。
下午过了未时,叶茂便赶了回来,这次竟然比上午刚来时还要风尘仆仆了。待向杨世希汇报完毕,当即决定天一黑就动手,大家做最后的休整。
夜幕降临,郭襄和杨世希、何足道从客栈出发,却不见五行旗的众位掌旗使和那一千人。郭襄也不及多问,三人径直潜入昆仑宫。
一进去,杨世希便自行潜入,直接朝玉名山的寝殿去了,郭襄二人知他去找霍添。郭襄便去找穆轲,何足道则去找泽依同。
穆轲又不在住处,郭襄暗道不妙!急忙赶去大熔炉,果然见他在那里,这次熔炉周围的人更多,那个支撑玄铁剑的大铁架更换的更加频繁!上次来时见到的熔炉旁边正在搭建的台子,现在已经建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巨大的锅,但因为在大熔炉的旁边,相比之下反而不觉得多大了。
那灶台看起来刚刚建起来,下面的火还没有燃起来,十几个人围着再点火,但是灶台太大了,又不像熔炉那样用易燃的燃料,还有鼓风在吹,灶台下的火一直没有点起来。郭襄再看那大锅,距离远方向又不对看不出里面到底煮的是什么,只能看出锅里的东西十分巨大。
穆轲还是赤裸上身,在玄铁剑旁不断的搅动下面的熔炉,间或让旁边的人不断的往里面倒着什么,郭襄仔细看那剑,已然不再是它本来面目了,现在看起来更像一把刀,但她看不清,只觉好像比原来的玄铁剑还要巨大。
这时穆轲停止搅动熔炉,从身边的人那里接过两根非常长的大铁钳,将变了形的玄铁剑取下来,放在熔炉台子上,抡起一个巨大的锤子往上面砸,巨大的声响吓了郭襄一跳,伴随巨响的还有巨大的火花,穆轲却丝毫不躲不避,连续不断的砸着,就连郭襄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对玄铁剑的冶炼似乎到了十分关键的时刻。
似乎对冶炼的进程很不满意,穆轲摇了摇头,又用两把大铁钳夹着玄铁剑,这次没有吊起来,而是放进熔炉里烧!然后拿出来再砸,再烧,再砸,这样反复好几次,似乎还是不满意,又把剑悬挂起来,然后又是往熔炉里添东西。这期间往熔炉里送燃物的人排着队爬上爬下,鼓风的换了四拨,韩直干脆一直留在下面鼓风,帮穆轲一起持住玄铁剑好让他狠狠的砸的也有四人,还有更换铁架的,不断递换工具的,这些人又都要隔一会便换一批,否则全都抵御不了熔炉的热度,只有穆轲一直站在上面。
郭襄在远处看的着急,这样别说杨世希很快就要发信号都来不及救人,说不定他很快就要被熔炉的高温热晕过去了!
正这样想着,见他从熔炉里面下来了,舒了一口气,可却不敢就这样出去,生怕打草惊蛇,只盼他能下来后便回到住处。
只见隔了没多久他便从熔炉侧面的门里出来,接过工人递来的毛巾擦脸,又大口大口喝了几碗水,然后竟然又上去了!
郭襄在暗处看到,狠狠的跺了一下脚。
这次还是将剑取下来,比之刚才砸的更加快了,郭襄也看到那剑身开始变红了,穆轲一下一下的打着,好像剑的变化也给了他动力,砸的更加卖力了。
这样看来他更不像要回去的样子了!
郭襄这里干着急无计可施,忽然一声哨响,西面不远处的的天空中升起一道红色的烟幕,她便知这是杨世希发的信号了!
果然那烟幕弹一响起,昆仑宫中立刻乱了起来,四面八方都传来喊叫,虽然昆仑宫也有夜间的守卫,但锐金旗投掷短斧和标枪瞬间便占据了各个望台,紧接着巨木旗便推着打车长驱直入,巨大的石块和木块飞进来,那些正睡得香的和刚被惊醒的昆仑宫帮众根本来不及弄明白怎么回事就送了性命。
铺天盖地的进攻很快停止,接着便是兵器相交的打斗声,郭襄虽不知他们具体是如何进攻的,却也从这阵势中感到昆仑宫是完全抵挡不住。
再看大熔炉,那附近所有的人均只在烟幕弹响起的一刻顿了一顿,紧接着反而更加卖力的工作了!
外面的战事越来越乱,喊杀声渐渐逼近大熔炉这里,郭襄再也等不下去,展开轻功飞身欺上前去,挥掌推开前来拦她的几个工人,那些工人武功平平哪里拦得住她。她踩着后面几个还要冲过来拦她的人的肩膀,借力上跃,再在熔炉上踮一下再向上跃便来到穆轲所在处!
刚一上来便险些跌入熔炉中!穆轲早看到她飞身前来,急忙将她拉住,即便这样她还是被熔炉上难以想象的热气扑的差点晕过去!穆轲扶着她转过身,背对着熔炉,她急忙调匀气息,这才勉强支撑。
这熔炉边沿极窄,仅够一人站定,郭襄适应了一下,站在穆轲身旁,旁边有工人过来要拿她,被穆轲喝退,在这熔炉之上,直是无人敢违背穆轲的命令。
“穆大哥,五行旗已经攻进来了,你快跟我走。”郭襄急道。
“你看!”穆轲不跟她走也不回她的话,却指着悬在中间的兵器道:“这件神兵马上就要制成,我不能走!”
郭襄顺着他手望过去,果然,玄铁剑已经变成一把刀,只是现在还没有完成,再次悬挂又被烧的通红,她想起前几次来看时一点都没有被烧红的迹象,这次却这样红,定是穆轲找到了对付它的办法,这才连夜锻造。
郭襄心知很难劝他这时候放弃,而他在这里一时也不会有危险,不如前去找司马鸿厦先去救出薛凝儿。便低声对他道:“那好,你记得一会回去你的住处,我去找薛姑娘!”
穆轲忽然双手紧紧握住她双肩:“凝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帮我救出她!”郭襄被他忽如其来的委托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留下一句“你也要小心!”便飞身离开大熔炉,落到地上,身上已是被汗水湿透。
这时昆仑宫的人已经不断的在撤退,可实际上他们都被五行旗包围,锐金旗和巨木旗先发制人后便不再投掷任何东西,与后面跟上的洪水旗和烈火旗一起打进来,洪水旗众人都手持一个喷水器,凡是沾到那水的人全都痛得倒地,烈火旗却将昆仑宫的地牢、仓库等全都喷了火油点着了,一时间打斗声,尖叫声,喊杀声更重。昆仑宫人眼见不敌,边对敌边后退,竟渐渐朝大熔炉这边过来!
要是没啥意外,今晚9点左右再更一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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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襄下了熔炉后立刻朝玉名山的寝殿奔去,接近的时候发觉,这里要比外面安静很多,那边的嘶喊声传到这里已经弱了很多。
杨世希应该已经过来这边很久,她进得殿来却未听到有打斗声,放慢了脚步,屏息提气朝曾经与玉名山谈判的正中大殿走去,远远的就看到,殿中央四个人,两个站着,两个持剑撑着倒在地上。
站着的正是杨世希和霍添,玉名山则持剑倒在霍添身后,而倒在杨世希身后的正是何足道。她一惊奔向何足道,见他受伤不轻,显是经过了一番激战。对面的玉名山胸口血迹斑斑,面色青白,四肢无力,看起来比何足道要严重许多。不知为何郭襄觉得比上次见到他时苍老了很许多。
她急忙上前将何足道拖到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稍作检查,知他只是一时气滞并无大碍,便用手抵在何足道背后,暗中过九阳神功的真气给他,他这才长吁一口气,扭过脸向她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杨世希和霍添还在对峙,可局势已然明了,那玉名山气喘吁吁地却还强撑着恶狠狠的对杨世希道:“我昆仑宫与你明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杨世希你未免欺人太甚!”
杨世希看看他,一副十分懒得理他的模样,只对霍添道:
“师弟,我劝了你这许多天,今日是最后的机会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霍添此时早已不似前几次见到时那样嚣张,道:“你带人歼灭我昆仑宫,我无力回天我认了,但我一定拼死保护宫主,你想要他的命,就先过我这关!”
郭襄首次对这个霍添有了些好感,虽然这人乖僻之极,又总是跟他们作对,此种危急时刻却忠心护主,倒让郭襄对他另眼相看了。她正这样想着,忽然想起何足道不是去找泽依同了,怎么会在这里?于是刚要开口问他,他总算是缓了一会开得口,便马上对郭襄轻声道:
“郭姑娘快去后殿,泽依同要去杀薛姑娘!”
郭襄大惊!何足道喘口气又道:“后殿左边有个高台,高台右边的烛台是机关,打开机关进到暗室里,薛姑娘就在里面!”
郭襄看看后殿,又看看前面的杨世希和霍添,再看看他,他又急道:“姑娘快去!我不要紧,晚了怕来不及了!”
郭襄便道了句:“那你们小心!”便一个箭步朝后殿冲去,霍添虽然一直瞪着杨世希,此时却身形一闪要来拦她,杨世希也一个闪身拦住霍添,二人又打在一起。杨世希边打边喊:“我不想与你为敌,你也不要再错下去了!”霍添也边抵抗他边说:“什么也不要说了,是你咄咄逼人在先的!”
郭襄不及关注他们的打斗,想着霍添不是杨世希的对手,玉名山重伤一时应该也无法怎样,何足道伤势比他轻的多倒也不惧,于是向左侧疾奔。
来到何足道说的那个高台前,赫然见到那台子向墙内侧打开着,右边的烛台打横悬在墙上,显然是前面进去的人忙乱中竟忘了关上暗室的门!
她来不及多想便冲了进去,这暗室与杨世希坐忘峰顶那书阁里的暗室截然不同,这里空旷而阴冷,仅有几只半截的蜡烛照明,与其说是暗室,不如说是底下的牢房。中间一条甬道,两侧是正方形的隔间,每个隔间里都关着多则三四个少则只有两个女囚,见她进来,纷纷扑到栅门处,用恐惧而又略带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有些胆大的甚至用瑟瑟发抖的声音小声的恳求:“救救我!救救我!”
她不自觉的握紧了剑,确认她们是女囚是因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囚衣,但这囚衣却不同普通牢房的,均是上等的锦缎制成,有的牢房里还有没吃完的饭菜,也是大鱼大肉。这些女囚也没有因被囚禁而瘦骨嶙峋反而个个珠圆玉润,只是由于见不到阳光,每个人虽都丰润却毫无生气,穿的虽好却不作打扮和梳理,有的在意一些的仅仅把长发束起,不在意的就披头散发。
郭襄快步走过,每个囚室都仔细看过却未见薛凝儿身影,抬眼望去,这囚牢甚长,可见处左右两边至少有一百间牢房不止!她快步向前,忽听的最远处的牢房处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暗道不妙,发足朝最后一间囚室奔去!
来到最后一间囚室门口,便见地上躺着一把短剑,再看室内,一个红衣人正发力将薛凝儿按在墙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
红衣人正是泽依同!她正不顾一切的想要薛凝儿的命,竟然全未发现有人到来。
就在刚刚泽依同突然杀气腾腾的执剑前来,只说了一句“是你逼我的!表姐你不要怪我!”便冲进来要下杀手!要在平时,薛凝儿的武功远高于泽依同,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被囚禁着,身心俱疲,又思念担心穆轲,是以身体很是虚弱,而泽依同每日游走于玉名山与穆轲之间,偶尔还会来奚落几番于她,日积月累下来要比她强壮很多。她拼尽全力打飞了短剑,泽依同却更加发疯了一般扑过来要掐死她。
薛凝儿从未见过这样的泽依同,两只眼睛好似要冒出火一样,那里满满的全都是对她的恨意,她被这强烈的恨吓住了,尤其这感觉竟然来自一直疼爱的表妹!
她心里只道这次恐怕真的再也见不到穆轲了,算了,也许自己只有自己死了,表妹才不会继续错下去,也许自己死了她才能改邪归正,也只有自己死了,穆轲才能不再受到牵绊和要挟了吧。
这些就是她临近晕厥前脑中胡思乱想涌现的念头,双手也就渐渐放弃了挣扎。
郭襄见状迅速上前在泽依同后颈上就是一掌!她立时晕了过去!抓住薛凝儿脖子的手耷拉下来,倒在地上。郭襄也不去管她,只赶紧检查薛凝儿,见她已被憋得奄奄一息,急忙一手拇指按她人中,一手按在她胸口为她渡气,她这才“嘤”的一声醒转!
睁眼看到郭襄,有那么一会儿愣神儿,“是郭姑娘你救了我?”郭襄点头,她又忽然哭到:“表妹!表妹要杀我!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转眼看到泽依同倒在一旁更惊:“她!她……你杀死她了?”
郭襄按住她,“没有,她只是晕过去了。”扫了地上的泽依同一眼,回头接着对她说:“咱们快点离开这里,见到你穆大哥才能放心离开。”
薛凝儿呆了一呆,“他还好吧?”
“他还在替玉名山铸剑,明教已经就要攻占昆仑宫了,但是见不到你他就是不走,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其余的事情等安全了在慢慢给你解释。”郭襄向她简单的说了一下。
听她这么说,薛凝儿快速抹了抹脸上的泪:“好,可是表妹……”郭襄见她不忍心的样子,便道:“你自己可以走么?”
薛凝儿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道:“可以。”
于是郭襄背起地上的泽依同,拉着她走出牢房。
刚一出来,她一路进来时看着她的那些女囚更多的聚集到牢房门口,纷纷伸出手,叫喊着“女侠救命!”
郭襄被这阵势一惊,这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到底是什么人?满眼疑惑的看看薛凝儿。
薛凝儿忽然道:“郭姑娘,这些都是玉名山抓来练功的可怜人。”
“啊?!练功?!”郭襄奇道:“什么邪门功夫要用人来练功?!”郭襄只知道小时候母亲曾提过,外公的一个女徒弟错练《九阴真经》时,用新死的尸体练功,眼下这玉名山难道用活人练功么?
“是什么功夫我也不知,我只知道他因为练这功夫走火入魔,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饮二十岁以下处女的心血续命,所以在这里关了这多女孩!”薛凝儿道,“其实,他捉了我来,也是……也是要来续命的。”
郭襄只觉气血上涌,只恨不得立刻将玉名山剥皮削骨了才解恨!她将泽依同往背上扶了扶,对薛凝儿道:“你跟紧了我!”右手抽出长剑,朗声对牢房里的所有人说道:“你们往后退,我把门劈开,出来之后你们尽快回家,别在这里逗留。”
“R啷!”一下劈在身旁的牢房门锁处,那些牢房均是木栅栏,她心中怒极,用尽全力劈下去,木门立时便断开,就这样一间一间劈下去,真真的把地牢里所有的牢房都给劈开来!她就带着薛凝儿和泽依同,还有将近二百多个女子从小小的暗室中逃了出去!
这些女囚已得到自由马上慌乱的奔逃,一下阻碍了她三人的步伐,待她三人好不容易从暗室出来,回到大殿上,刚才那对峙的三人竟然全都不在了,大殿中一片狼藉,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具女尸,心口打开,死状甚是恐怖,看来是又经过了一番恶斗。
郭襄暗暗焦急,不知他们打到了哪里,自己带着两个伤者,想想自己的主要任务还是救人,把他们先救出去自己再回来帮忙也好,便带着两个人去大熔炉找穆轲,这次他见到薛凝儿安然无恙,总该跟自己走了吧。
一路上有惊无险,五行旗的人虽不全都认识她,但她知道他们的攻占安排,专挑无人或少人处行走,就算碰到几个昆仑宫帮众也都被她打发掉。很快来到大熔炉,远远的却见到锐金旗的方立国正带着一对锐金旗众要占领这里,熔炉处的工人虽然武功平平,却十分力大,而且熔炉处过热,他们连日在这里已经适应,刚刚来到的锐金旗众大部分都是由于过热而不支。
郭襄一见这情景马上放下泽依同让薛凝儿看着躲在角落,自己便要冲过去阻止方立国向穆轲等人进攻。还没奔到熔炉下,就见杨世希和玉名山竟然在熔炉旁边,在那个新起的灶台之间斗得正烈!
两人此时站在那大锅边沿上,杨世希肩膀红殷殷的似是受了伤,玉名山却也渐渐不支了,刚刚玉名山明明已经重伤,此时却又能与杨世希对抗,郭襄想起大殿中那具女尸,在看玉名山果然面色红润了不少!
让郭襄看的心惊的却不止是这两人,还有她这次靠近才看清的,那巨大的锅里竟然盛着的是同样巨大的冰块!
想是准备用来冷却冶炼好的神兵,从昆仑山上采来的千年冰砖,甚是不易融化,这熔炉处四周高温难耐,大锅下面还用巨型的灶台烧旺火煮着,锅里看似融了一些水,可那冰块上方依旧寒气森森,一个巨型熔炉,一个巨型冰块,离得这样近,撇开周围打斗、嘶喊的人群,光是这一冰一火一冷一热两个本应相克现在却异常共存的庞然大物就已经足够让人感觉诡异了!
晕了,还是没赶上9点,晚了这么久,在此道歉!现在补上!================昏=割=线=================================
灶台下,却见霍添与何足道也在对峙,只不过不那么惨烈,二人应是对师门渊源还有所顾忌,现在对抗起来更多的只是想牵制对方不去上面帮忙而已。
此时郭襄身旁不再有工人可助她借力直接跃上熔炉,她只得朝上面大喊:“方先生!请方先生莫伤了铸剑的师傅。”喊完便从熔炉下面的小门进去,学着穆轲的样子想爬到上面去阻止他们。
那锐金旗掌旗使方立国本就是铁匠出身,也是十分擅长冶炼兵器的人,但见得如此规模的熔炉,早已感叹不已,心中生出喜爱之心,但大队人马进到此处,与那些工人立时打斗起来,已是无法控制。
此时听得郭襄的声音,当即停手,穆轲也听到郭襄的声音,知道他是五行旗的人,也停了手。但旁边的工人哪管郭襄喊了什么,见方立国停手只道是好机会,立刻上前来袭,但他怎是掌旗使的对手,方立国听了郭襄的话之后便即不欲再伤人,几番退让,熔炉之上空间本来就小,他不欲伤人但也要自保,几招下来那工人一个不稳便直直的跌进熔炉里去!
站在熔炉边的人都热的难耐,何况那已燃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熔炉!
他跌落时因恐惧而四肢乱舞,一把抓在悬挂着的那也练到关键时刻的神兵上,被烫焦的手掌立刻传出不详的味道。那件神兵也因替换铁架的工人来不及换铁架,背着人一抓便跟他一起掉进熔炉!
深夜里猛地传来一声鬼泣般的嚎叫!只吓得周围打斗逃命的所有人都心中一颤!
那掉进熔炉里的工人却并不立死,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还从熔炉内跳了起来,但众人看到的却是一副被烧得通红的骷髅架子!周围更有被吓得丢了魂的工人直接便从熔炉上跳了下去摔成一团肉泥!
刚刚上来的郭襄便见到这样一副场面!只觉得心惊肉跳,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惊悚的画面了!
这一声尖啸过后,只熔炉上的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下面的人又继续打斗。
这时在灶台边上的何足道与霍添,因那一声尖啸停顿后,何足道对他说:“不要再跟我打了,现在这样乱法,你我拼个生死又有何用?”
霍添似乎也不想多跟他纠缠,更担心玉名山不能对抗杨世希太久,但又怕他是欲擒故纵,依旧不放松手上招式:“除非你倒下,否则我一定要护得宫主周全!”
另一边的玉名山面色已开始发青,头上青丝都有几绺开始变白,却依旧攻势凌厉,杨世希说道:“你再不投降,不用我动手,自己就要噬心而死。”
玉名山大笑:“小子,你想的太简单了!”突然飞身跳上那熔炉边上,长剑搭在穆轲颈上,道:“你说过今天就是最后期限,我要你马上就把这兵器打好!”
他之前所占的位置正是临近熔炉的一侧,而杨世希则在对面,是以他突然转身杨世希却来不及阻拦。
他突然发难,令众人都是一惊,霍添趁机便也要飞身上熔炉,他踩着那大锅边沿,企图如玉名山一样上去,无奈那熔炉边上空间本就不大,如今却站了太多人,他再过去实在危险,而另一边杨世希也已赶过来拦住他。
何足道见状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身后一声轻呼,转身一看却是薛凝儿在不远处,想她是见到穆轲被挟持而暴露了行踪,身边还躺着尚未苏醒的泽依同,恐她被昆仑宫的人再度捉走,便走了过去。
此时熔炉上,穆轲虽被玉名山挟持,可一来熔炉上的空间实在不宜做挟持人质这样的事,二来既然他要穆轲铸剑,就肯定暂时不会伤害他,于是郭襄和方立国二话不说便一同出手!几人在熔炉上艰难的打斗起来。
熔炉上的工人虽不多,但见到宫主涉险,有不少衷心的便从底下爬上来企图相助,无奈功夫太差,而玉名山此时好似疯狂一般,净是不要命的招式,一时间郭襄,穆轲和方立国只得千方百计自保,只要不掉下熔炉便是万幸。可怜那些工人很快便有五六个倒霉的又掉了进去。
顿时鬼哭狼嚎一般的尖啸声不绝于耳,实在是给这个本已戾气倍生的夜晚又添了几分诡异,又加了几个惨死的亡灵。
被这几个熔掉的工人震撼,玉名山也停滞了,刚才在那冰块上还好,现在被熔炉的热气一熏,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不受控制。飞身站在远离他们三个人的对面,暗自调息并思量如何是好。
郭襄趁机拉住穆轲:“大哥哥,薛姑娘已经救出来了,就在下面,你快跟我走!”
她忙乱之中无意间的一句“大哥哥”令穆轲全身一震!自从泽依同出卖他们之后他每每听到她这样叫自己都是打翻五味瓶,对泽依同真是又爱惜又痛恨又怜悯又愤怒,此时却不知为何郭襄也这样称呼他,一时想起泽依同对他由爱生恨,以至于完全变了一个人,又想起凝儿不知为他受了多少苦,心中酸楚只觉自己一生只会带累旁人实在无一是处!
而郭襄却丝毫未觉!只着急想把他带走,就这一呆之下,一旁的方立国忽然惊呼:“快看,那是什么!?”
只见熔炉中间忽然不寻常的冒泡,熔炉下鼓风的工人早已不知去向,火候虽不致立刻熄灭却也绝不能支持熔炉再次沸腾。可现在那熔炉里的液体由原本的深红慢慢便的更加深暗,继而又从中间逐渐出现一个与周围及其不协调的蓝白色圆点,圆点越来越大形成一个球,逐渐可以看到那件神兵就在其中,好像有生命一样的在里面一呼一吸!
突然蓝白色的圆球停止变大,就那样存在于熔炉中,就好像不够了力气走出来一样,那神兵在其中也停止呼吸,一动不动,好像等着什么似的。
熔炉上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谁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名山突然一口血喷出,全喷在那蓝白的圆球上,立刻便被吸了进去!那神兵也即刻贪婪的一呼一吸了一下,众人更加惊诧!
忽然玉名山向离他最近的方立国拍出一掌!方立国一口血喷出,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掉进熔炉去!郭襄一把拉住他,却也被他带的向前冲去,穆轲又拉住郭襄,另一手及时抱住熔炉边的钢柱!
方立国眼看就要掉下去,郭襄运起九阳功,强行将他抛出熔炉,穆轲一只手死死地拉住她,玉名山这是却欺近前来挥剑刺向郭襄!她刚拼进全力将方立国抛出,眼下实在无法再次运功抵抗,何况以她现在的功力就算运气神功也很难直接抵御兵刃,脑中一片空白,只道自己就此了解此生了!
不知何时,在鼓风机那边躲了很久的韩直忽然爬了上来,见到玉名山就要刺到郭襄,伸手便扑向玉名山,可他那点微末武功又怎能阻止得了昆仑宫主!玉名山左手只轻轻一带,他便被顺势勾进了熔炉里!
“二师弟!”
“韩直!”郭襄与穆轲同时喊道!可实在无力再去救他,眼睁睁看着他也掉进熔炉烧的一丝不剩!
韩直的死虽未救得郭襄,却也拖延了玉名山一点点攻击的时间。却见熔炉中间那个蓝白色的球猛然间胀大了许多!三人都是一惊!
那边灶台上与霍添对抗的杨世希,时刻注意着熔炉这边的情况,眼看方立国险些身死,被郭襄救出,顾不得霍添在身后死缠烂打,飞身过去接住方立国助他安然落地,立刻又借着他的肩膀飞上了熔炉,挥剑挡开玉名山致命的一剑,在狭窄的熔炉上与玉名山再次斗了起来。霍添追上前去却被熔炉下的何足道拦住,又斗在一起!
没了玉名山的威胁,穆轲赶紧将郭襄拉上来,郭襄只觉自己半边身体几乎要被烤熟了,衣角和发梢均已烧着,迅速的拍打熄灭后,拉着穆轲就要下去,穆轲却盯着熔炉中间那个蓝色的圆球。
郭襄知他舍不得这马上就成功的神兵,但这情况怎还容他这样犹豫拉着他喊道:“快走啊!”却见他忽然眼前一亮,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郭襄和杨世希还有玉名山都被他吓了一跳,均想这呆子在这当口发什么疯?
“穆轲!”熔炉下忽然传来薛凝儿的声音。穆轲转身看到她,又惊又喜,两人遥望,均是泪流满面。
杨世希对郭襄大声道:“愣什么?快带他下去!”
郭襄会意,可他却怎么都不动,忽然双臂紧紧钳住郭襄双臂说道:“谢谢你救了凝儿!”
郭襄被他吓住,呆呆的点点头,他又道:“凝儿安全了,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郭襄脑中忽然像打了一个闪电一样,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却又不那么确定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不管心中脑中都在一瞬间充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惧!就像刚刚知道南海神尼其实并不存在时想到的,大哥哥可能会因为以为龙姐姐已不在人世而自尽时的恐惧,可是薛凝儿就在下面,穆轲马上就可以自由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在她这微不可查的一个闪念中,穆轲忽然对下面的方立国喊道:“接着!”就把她推了下去!
“大哥哥!不要!”郭襄措不及防,刹那间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伸手去抓他,却已来不及!脑海中闪过断肠崖边上杨过纵身一跃,那时的自己即便来不及抓住他,却还可以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跳下去,眼下却是想与他同去都不可为了!
几乎同时的,穆轲把郭襄推开后,朝远处的薛凝儿望了望,张了张嘴不知说了什么,薛凝儿却已哭倒在地上。
再看穆轲,对薛凝儿无声的说完一句话,冲她笑了笑,然后便奋身一跃,跳进了熔炉里!
她再回来又能怎样呢?熔炉又不是绝情谷底,跳下悬崖还有一个寒潭可以捡回一命!
“大哥哥!大哥哥!”无力的嘶喊,她觉得好像有双手想要撕裂她,万不敢相信刚刚还跟自己说话的人转眼间……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这四个字涌现在脑海中的时候,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穆轲落入熔炉,没有像那些之前掉下去的工人一样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嚎叫,也没有万分怨念的变成骷骨还要再跳出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熔炉中。
忽然,熔炉中那个蓝白色的圆球迅速的膨胀起来,比之前要猛烈的多,其中的神兵也剧烈的抖动起来,渐渐地整个熔炉都跟着颤动!
杨世希和玉名山再次停手,和郭襄一样都不得不扶住身旁固定的钢柱才不致掉下去。震动很快传到熔炉之外,旁边的大灶台,甚至地面都可以感觉到。
所有人都停了手,甚至包括远处打斗中的昆仑宫帮众和五行旗众人。
那蓝白色的大球随着震动越来越大,并开始上升,逐渐离开了熔炉继续向上,郭襄瞥了一眼那熔炉,里面只剩黑乎乎的一片,仿佛其中的精华已经全被蓝白色大球吸走,只剩些渣滓一样,心中又是一酸。
再看那大球,带着神兵一点点上升,神兵虽从熔炉中出来,却一点也不泛红色,此时全身上下泛着莹亮的白光,在其中仿佛沉睡的少女一般,等待大球开启。
熔炉上的那个类似烟囱的东西越往上越窄,大球越升越高,眼看就被卡住,但打球上升的力量一点也没有减弱,还是继续向上,杨世希忽道:
“不好!”立刻飞身越过熔炉,一手揽过郭襄的腰将她抱起,不待她反应,便纵身跃下熔炉。
郭襄只觉手刚刚离开借力的钢柱,那钢柱便“喀”一声巨响崩断!紧接着熔炉上的大烟囱“喀拉喀拉”几声巨响被不断上升的大球撑破!损坏的烟囱碎块四下飞散,底下的人都疯也似的躲避逃命!
霍添趁机躲到大灶台后面不见了踪影,何足道让方立国照看着薛凝儿,回身再去拉泽依同,却不见了她的踪影!他着急的四下寻找了一番都没找到,想她定时不知何时已醒来,趁他们不备变逃走了。
众人都在躲避逃命,熔炉上的玉名山却始终盯着那神兵,眼见那大球将烟囱崩坏之后自己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响爆裂开来,神兵瞬间发出强光,那强光足够方圆十里的人看到这里有一把宝刀悬在半空!
郭襄和所有人一样这时抬起头,才看清那神兵是一把宝刀,闪亮的白光中却是通体乌黑,非金非铁,完全看不出是何材质,根本没有一点玄铁剑的样子了。宝刀没有了大球的束缚,好似初生的婴儿般就停在空中,四周来不及走掉的帮众看到此景,一些根基差一些的扑倒在地,有的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纷纷不自觉的向着宝刀膜拜起来!
薛凝儿更是直愣愣的望着宝刀叫着:“穆轲!穆轲!是你么?”被她这样一喊,郭襄也仿佛从那宝刀里看到穆轲的影子,几乎也要忍不住的叫出来了!
如果郭襄这时能在天上俯瞰,定要更加吃惊,眼前这些膜拜的场面,在方圆十里内都是一样的,在大球爆开宝刀发光的一刹那,所有可见到的人竟然均从睡梦中走了出来,不约而同的向着宝刀膜拜!
就在所有人都被宝刀震慑,失去思考的时候,忽听得一声难听之极的笑声,郭襄听过这种笑声,在她与何足道将穆轲救出昆仑宫却又被玉名山捉回去的那晚,玉名山就是这样笑过,那笑声太难听太惊悚,令听过一次的人都绝不会忘掉。
郭襄被玉名山的笑声惊醒,发现自己几乎也要跪下去了!急忙起身,看向玉名山,只见他笑毕竟飞身上跃,一把抓住了宝刀!
就在他的手握住宝刀的一刹那!几乎同时的所有人都听到血肉被烧灼的声音,闻到不详的味道,同时宝刀放出来的诡异的亮光瞬间消失!所有正在膜拜的人都好似惊醒一般,搞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全都迷迷糊糊的。
恍惚间好似看到的穆轲的影子瞬间消失,薛凝儿便昏了过去。何足道急忙扶住她。
玉名山倒真受得住!那宝刀虽看起来很冷,可毕竟刚刚离开熔炉,他一握上去手便被烫的血肉模糊,但他始终不放手,运劲挥动宝刀,向那大灶台奔去。
众人只见他提着宝刀,身形立时蠢钝很多,只道他重伤在即又被宝刀烫伤,杨世希和郭襄快速追过去,却见他栖身靠近灶台,踏着灶台边几个腾挪便上了大锅,提起宝刀便***大锅上的巨大冰块中!
只听到拉的非常长,非常刺耳的“哧——”一声,宝刀已没入冰块中!周围的冰块迅速溶解碎裂,裂缝越来越大,紧接着又是“喀拉喀拉”几声响,巨大的昆仑山千年寒冰就这样被宝刀斩裂了!
玉名山又拿起宝刀,爱不释手,眼见郭襄和杨世希要过来,尚有一段距离,便朝着他俩虚空一挥。
二人只觉劲风扑面,初时寒意慎重,后来又热气腾腾!不由自主的运功抵御!
想不到那宝刀如此厉害!被他远远的这样一挥,便逼得郭襄和杨世希二人不得上前。眼见霍添忽然从大锅后面绕出来,扶着受伤的玉名山向昆仑宫后山跑去。
杨世希见状立刻追上,郭襄也便跟上,何足道扶着薛凝儿落在后面。
昆仑宫后山如前面一样荒芜,怪石峭壁众多,要不是郭襄之前曾多次进来探路,此时夜半三更的是绝对追不上玉名山的。
杨世希一路紧逼,直把他二人逼到悬崖边上,玉名山此时又变得如郭襄刚才在大殿中见到的那样,虚弱苍老,两鬓斑白,看上去比那时候还要难过,他早已奔的气急,全靠霍添拖着他慢步向前,但他一直都抱着那宝刀不放手。
眼前无路,霍添忽然停下,转身挡住玉名山,迎向追来的杨世希。
杨世希持剑站定道:“师弟,到现在你还不醒么?!”
霍添突然向他跪倒:“师兄!昆仑宫已经覆灭,求你放了他!”
杨世希一震,“你……你很久没叫过我师兄了。”他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忽然很激动:“为了这个人,你竟然如此!”
霍添也十分激动,“师兄!对他你可能十分不屑,可是当年若没有他,我早就……”他竟然有一丝哽咽,“总之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师兄!求你了!”说着他竟然朝杨世希拜了下去!
郭襄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不明情况又不好采取什么行动,只能远远的盯着玉名山。
杨世希惊异于霍添对玉名山的衷心,此时玉名山缓过一口气来,撑着那宝刀站起身,道:
“不要求他!我玉名山不需要你们怜悯!”短短的一句话,说完又有些不支,几乎要站立不住。
霍添扶住他道:“宫主!现在不是要强的时候啊!”
“哼!”玉名山推开他手,“杨世希,你灭我昆仑宫,今日就算你不追究,我都不会放过你!如不是我有伤在身,你又怎是我的对手!”他又停了停,似乎不够力气说完剩下的话,需要歇一歇才能继续,“现在有这宝刀在手,我定要跟你拼个生死!”
说着便挥刀想要上前进攻,可他实在伤重,那刀又奇重,他虚弱的根本无法挥得起来,此刻双手握刀,动作依旧笨拙。
他刚刚把刀挥起,临近的霍添和杨世希身上的剑竟然不由自主的脱离自身飞向宝刀,霍添站在他身旁,剑斜着飞向刀身,“当啷”一声被紧贴在刀身上!而杨世希在他对面,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他肩上受伤把握不住,剑竟被吸得脱手而出,正碰上刀刃,又是“当啷”一声立时断为两截!
郭襄因离得较远,但也依稀感到手中剑在宝刀挥起的刹那有微微震动!
四人均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宝刀还有这样的威力!
玉名山哈哈大笑:“杨世希!天都不帮你啊!”喊着便要冲向杨世希,却被霍添一把拉住:“宫主,不要伤害我师兄!”
玉名山忽然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他要杀我,你让我不要伤害他?”说罢奋力推开他向杨世希冲来!
杨世希本来根本不惧他,却迫于他的疯狂和那把刀的威力,一时间只有频频躲避,玉名山此时早已没了章法,只持刀乱舞,偏偏宝刀太重,他又重伤,才挥了几下便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撑住那把刀呼呼喘气。
霍添追上来拉住他,竟然掩不住的痛哭着喊道:“宫主!宫主!”
杨世希也看出玉名山不对劲,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宫主修炼《噬心决》走火入魔,早已油尽灯枯……需要每日正午和子夜饮处女心血才可续命,而且每次发功后也都需要饮血才能保命,今日子时已过,方才又和你斗过两次,已经耗尽了,其实你不用杀他,他已经……已经……”说到后面已经说不下去了。
郭襄了然,果然如薛凝儿所言,这宫主修炼的功夫实在邪门!
“他做如此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事,你还帮着他?你糊涂了?”杨世希骂霍添。
“我知道,可你会任由你的救命恩人自生自灭不加理会吗?”霍添恨恨的道,“哼!可能你真的会!当年师妹那样,你都可以……”说到这里,似乎又说不下去了,提到师妹,杨世希也似乎被点了死***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竟然没接话。
玉名山忽然推开霍添,喊道:“他是你师兄,你们都是一路的!”挥起宝刀,这次他连霍添也不再顾及,挥得更加狠了,令三人均感到强烈的风扑面而来,想这宝刀真是厉害之极,未触及都已令得三人必须运功抵御才能顺畅呼吸。
挥刀逼退了他们,玉名山向悬崖边上后退,突然哈哈长笑:“我玉名山殚精竭虑,用尽一生心血建立昆仑宫,今日不敌你明教小小的五行旗!我毕生修炼《噬心决》,想不到今日最终要命丧《噬心决》!真是可笑!可笑!”他笑的又凄厉,又惨烈,
“以为铸得绝世神兵便可力挽狂澜,今日却落得只剩一把刀在侧,实在可悲啊!可悲!”说着又是哈哈哈哈的惨笑,因被《噬心决》侵蚀,他的笑声越来越恐怖,在夜空下的悬崖边上,就说他是一只鬼,也不为过!
“宫主,你怎么了?你要做什么?”霍添惊道,想要上前拉住他,被杨世希一把拉住,“他疯了,你看!”
玉名山长笑过后,忽然狠狠的等着他们:“想我一生,恐怕只留下这一把刀,但却要留给我的仇人,哼哼,这刀一现世便引得所有人膜拜,本来应该有一番作为的,用之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可眼下它却要跟我一样,长眠昆仑了!”话毕便抱着宝刀纵身跳下了悬崖!
郭襄与杨世希一直戒备着以防玉名山突然发难,却没想到他会突然自杀,这下变故倒出其不意了。
“宫主!”霍添奔到崖边,杨世希与郭襄也靠了过来,向下望去,这悬崖深不见底,这么看下去只见底下迷雾一片,根本来呢玉名山的影子都没有了。
霍添跪倒在地,极是悲痛。杨世希拍拍他肩,无言的安慰。
半响,杨世希才对他说:“走吧,跟我回家。”
霍添慢慢站起身,也不理他便要自己离开,杨世希叫住他:“师弟?”
“你虽是我师兄,但你我早已不在一条路上,如今昆仑宫已毁,我不干涉你明教的事,你也不要再管我。”霍添毫无感情的说。
“你这又是何苦……”杨世希无奈道。
霍添却不再理他,也不再返回昆仑宫,朝荒芜人烟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瞥了郭襄一样,侧身对他们说道:“那个小红衣,你们要小心了,她偷走了宫主的《噬心决》。”
郭襄和杨世希一惊,霍添接着说:“她功底虽然不行,可那武功霸道,要是她强行修炼,也会很麻烦。”说完这次真的扬长而去了。
“你就任他这样走了?”郭襄问道。
“不然还能怎样?”杨世希反问。
郭襄和杨世希赶回昆仑宫的时候,五行旗已经将剩下的昆仑宫帮众尽数擒住,正在做做后的清理。薛凝儿刚刚醒转,还在恍惚中,杨世希便将整顿昆仑宫的事交给五行旗,一切完结后可先行返回昆仑上。忽然大熔炉传来那边传来震天响的“轰隆”声,方立国气喘吁吁的跑来说道:“不好了,那大熔炉塌了!那里面的东西太可怕,碰到就要命,大家快跟我从地道逃走!”
于是何足道抱起薛凝儿,和郭襄、杨世希一同跟着方立国,还有身边不少五行旗人众纷纷朝穆轲的住处跑去,原来司马鸿厦已经将地道直接挖到这里。
来到那小院,众人便陆陆续续准备从地道离开,这是熊炎忽然拖着一个人过来向杨世希拱手道:“杨左使,这人……如何处置?”
郭襄看过去,竟是薛万亭!他年纪本已花甲,此时更显的苍老,这时早已被吓得魂不守舍,胡言乱语的不断在说着什么:
“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啊!我已经把整个雪山派都给了你了,你就放过我吧!我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众人闻言均是一惊,怎么也想不到堂堂雪山派的掌门竟然如此!薛凝儿似乎听到父亲的声音,叫道:“爹?是不是你啊爹?”
薛万亭听到女儿的声音,忽然像被雷劈了似的尖叫起来,“啊!凝儿!真的是凝儿啊!你不要怪爹啊!爹也是不得已才把你推到前面啊,那个宫主惹不得啊!你泉下有知你去找他啊不要来找我啊!不要来找我!”一边喊还一边往熊炎身后躲,完全不记得自己其实是被他捉来的了。
他这番话,比之刚才的更令众人吃惊!薛凝儿满面泪痕:“爹啊,为什么会这样啊!”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郭襄急忙过来检查她,见她只是气滞晕厥,稍稍放了心。看看薛万亭摇了摇头道:“他应该是吓疯了。”
“心魔。”杨世希道:“搭上自己的一切换来的却是昆仑宫和雪山派共同覆灭,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吧。”
薛万亭忽然跳起来大叫:“穆轲!穆轲你别杀我!凝儿是我女儿啊,她死了我也伤心啊!你去找玉名山,不要来找我啊!”一时间到处乱跳乱跑,众人都吓了一跳,因已知他是薛凝儿的父亲,熊炎等人也不好再动粗,没拦得住他,他就一路狂奔,嘴里还在不断的胡言乱语着,疯癫的样子吓得周围的人都躲开来惊恐的看着他。
这时那熔炉里岩浆已经流的到处都是,不少来不及逃跑的昆仑宫人被烫死烧死
,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薛万亭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一样朝声音最乱的方向奔去!
郭襄等人此时已是有心无力,眼看着他冲进火热的岩浆里,变成一个火人疯狂尖叫!
众人来不及叹息,匆匆从进入地道,司马鸿厦在最后和厚土旗的几人将入口用挖出来的土封死,这才跟他们一起逃出来。
地道一直通到乌林镇外,待大家都从地道里出来,杨世希命几个掌旗使善后,自己则同郭襄何足道一起带着薛凝儿先行回了客栈。
薛凝儿一直昏睡着,偶尔醒过来,也是神志不清的一会喊着穆轲一会喊着爹,郭襄和何足道轮流照顾着她,到第二日深夜里她又开始发热,何足道便把杨世希请过来替她把脉,郭襄奇道:“你会不会看啊?”
杨世希头都没抬:“要不你看?”
“我当然不会啦,不过我想可以去找个大夫来嘛。”郭襄早就习惯他的奚落并不在意,只是佩服他任何时刻都不忘奚落自己。
“这个时候这个镇上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大夫。”杨世希说的特别干脆。郭襄吐了吐舌头。
杨世希手搭在薛凝儿的脉上,忽然“咦”了一下,郭襄马上问道:“怎么?很严重么?”
杨世希扯了手,起身坐到桌旁,提笔开始写方子,一边对她说:“她是心病,真难为她,这些日子想必熬得很辛苦,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小的,估计她早就跟着打铁的一起去了吧。”
“啊?”郭襄大惊:“你说什么?什么肚子里?什么小的?”
杨世希用一副“何必如此大惊小怪”的眼神看看她:“她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郭襄这才明白,“你是说薛姑娘?两个多月?两个多月前正是我跟踪霍添第一次去到昆仑宫的时候,那时正是薛姑娘和穆大哥在不冻泉躲避搜捕的日子啊!这么说他们……他们有孩子了!”她兴奋的看着薛凝儿,只是对方还没醒,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杨世希道。
被他这样一说,郭襄有点不好意思,随即想起穆轲身死,又落寞起来,“穆大哥……死的那么惨,以他和薛姑娘的感情,我一路上都在担心她想不开,现在她有孩子了,至少……至少不会……”
杨世希却道:“你别开心的太早,她之前一直被囚禁在地牢,身体已经很虚弱,今晚又丧夫丧父,受了这么大刺激,加上她已心死,都不知能不能熬过今晚。”
听他如此说,郭襄拾起薛凝儿的手,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
杨世希写完药方,递给何足道说:“明早你按照药方去抓药,这药也只能助她调理,能不能好转,还要看她自己。”又对郭襄道:“你就辛苦辛苦,陪着她吧。”
郭襄答应,杨世希便和何足道出去。
郭襄靠在床边,这一夜的折腾虽然她也累了,但想到穆轲的死,泽依同逃走,薛万亭自毙,看着薛凝儿苍白的脸,这些都是她至亲的人,在一夜间全都离她而去!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被抢走的新娘,虽被挟持却一直坚持等着情郎相救;想着在不冻泉时她虽受伤却因担心穆轲而试探自己,在知道自己并无恶意后当即坦诚相待;就在刚刚面对想要杀自己的表妹依然不忍把她丢在地牢……
其实这个女孩很坚强了。她想着,对她说道:“你要坚持下去啊!这些日子穆轲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被迫为玉名山铸剑无非也是为了救出你,现在他虽然不在了,可现在你们有了孩子,他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保佑你们,你不要放弃啊。”
后来郭襄也累了,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他会看着你们的,你要坚持啊”就迷迷糊糊的趴在床边睡着了。
次日上午,薛凝儿总算醒来,杨世希又替她把了脉,“这一关算是过了,之后还要好好调养才是。”于是何足道便将抓来的药煎了端来,郭襄喂她喝下,见她有了点精神,这才问道:“薛姑娘,你可知……你……你已经有孕?”
薛凝儿喝药时便已想到,答:“我知道。”
郭襄心中宽慰,想着既然这样她至少不会求死,便道:“那你可要养好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薛凝儿道:“你怕我寻死?我不会的,穆轲走前,叫我好好活下去,我会照他的话去做。”她说的很慢,似乎每说一个字都用尽全身的力气,“这孩子,是他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她这样说,郭襄便放心许多,接着又问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似乎触到她伤心处,薛凝儿流下泪来,“我也不知道。”
郭襄想想,雪山派早被昆仑宫搅乱,况且那又是伤心地,她一定不想回去,昆仑宫也是一片狼藉,眼下真是没地方可去了。
何足道忽然道,“杨兄弟,你那里地方大,你又是一个人,接收一个病人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不给杨世希反驳的机会又说道:“况且薛姑娘身体这样,有你照顾更加方便。”
郭襄也想到了,只是不好开口,见何足道这样说也在一旁帮腔:“是哦,薛姑娘现在这样,你多多少少也算有点责任吧。”
杨世希瞪了她一样,但未答话。
何足道似乎知晓他心思一般,又道:“怎么样啊?”
杨世希道:“要我照顾她?”
何足道道:“当然不是,有郭姑娘呢。”
郭襄忙道:“恩有我呢。”
杨世希立刻十分警觉道:“你也去?”
何足道道:“还有我哦。杨兄弟,不是这么小气吧。”
杨世希几乎被他俩逼到墙角,忽然放弃抵抗:“好,不过你们不要打扰我。”然后不再搭理两个得逞的人自行回房了。
薛凝儿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不必为了我……”
郭襄打断她:“现在你什么都别想,照顾好大大小小就好。”
薛凝儿看着她,“能结交到你这个朋友,我们实在太幸运了。”当下郭襄与何足道让她好好休息,也出了房门。
郭襄闷闷的,何足道便问:“怎么了?”
“这么大的变故,她醒来之后一滴眼泪没流过。”郭襄答。
“这姑娘看起来柔弱,内心倒是很坚强。”何足道也感叹,郭襄又幽幽的道:“穆大哥就这样走了,连他最后制成的绝世神兵都保不住,希望我可以保护薛姑娘和的他的孩子。”
因薛凝儿身体太弱,几人决定暂且休整几天,待她好转些能够承受长途赶路的辛苦,再启程返回坐忘峰。这几日便主要由郭襄照顾薛凝儿,何足道帮忙买药煎药。杨世希每天来给她号脉,改改方子。可能因为被迫要接受他们去坐忘峰暂住,这几天他都不怎么搭理他们。
郭襄只觉得这人除了做大事以外十分像个孩子,这点事情还要跟他们闹情绪。但怎么说也是他们厚着脸皮非要住到人家家里,而他也是看在何足道的面子上没太难为人,别扭就别扭着吧。
休整了两日,这日郭襄照顾薛凝儿服了药,待她睡下,回到自己房间,将客栈的床复又推开,找到当初留下记号的地方,将穆轲生前留给她的那个包裹拿了出来。
收拾妥当,坐在桌前看着那包裹发了一会呆,才鼓起勇气似的慢慢将之打开。
包裹中有三封信,分别致郭襄、薛凝儿和泽依同。
她只觉心跳加速,胸中似有万种情绪堵住,几天来有些刻意躲避去想他,但有些事终须面对。她眼眶湿润,双手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给自己的那封信,打开来看,里面写道:
“郭襄吾妹,
我是一个只会打铁的粗人,徒有一个雪山派大弟子的名头,却荒于日夜铸剑。这次雪山派大难,如若不是结识了你,恐怕我根本不可能回到天山!
命运弄人,当我知晓玉名山想要靠打造神兵提升昆仑宫实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我。当你为了拖延而将玄铁剑交给玉名山时,我也知道这辈子欠你的也许都还不了了。我能做的也许只有为你打造一把绝世的神兵,将你拜托我的事完成。这样即使最后我们都奈何不了玉名山,他也只不过得到一把锋利的武器而已。
说是命运弄人,其实他也善待我,至少让我认识了你。但认识我,似乎对你不是件好事。从你的眼神里,我能感到你在想一个人,曾对你说过我觉得有时你把我当成了那个人。我不知道你和那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也不便说些什么,但怎么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过去的事情不管有多舍不得,都是过去了,如果你不放下过去,如何能开始新的生活?你来到西域也有段日子了,是时候回去面对了。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想的太多,变得这么拢憧刹灰ξ摇p> 说回正经的,玉名山只知道我在大熔炉那里为他锻造一把刀,我把那本《武穆遗书》铸在其中,另外我还背着她打造了一把宝剑,内嵌了那部《九阴真经》,这两件兵器均是由你的那把玄铁剑制成,但剑已成,刀还在冶炼中。那剑是我最初拿到玄铁剑时尝试的作品,已是十分罕见的宝剑了,我把它藏在昆仑宫我房间里,铸剑的这段时间玉名山对我倒是礼让,不会有人发现,你要记得拿走。这剑是否得以留存世上,是否能物归原主,我实在无法估计,一切只能听由天命,我暂且叫他倚天剑吧。
那把刀一定也会是件绝世神兵!但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把他完成……他日若成真,你再给它起个名字吧。
当年制成玄铁剑的前辈实在让我佩服,这玄铁剑的材料是连我师父都从未向我提及过的,所有我曾翻阅过的古籍也没有记载。仿佛不是这世间之物一般。宝刀若成,世间将无任何兵器可以斩断,除了刚才提到的那把剑。所以有朝一日如果你需要再取出那两本奇书,只要将这刀剑互击,就可以得到两件秘籍了,只是这样宝刀和宝剑便毁,那时不知还有否师傅可将其还原了。
说了这许多,你可莫要嫌我铝恕p> 自那日玉名山让我见过凝儿之后,我便知道我再也出不去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凝儿可以安全,我在时,籍着铸剑的事,玉名山要留有要挟我的本钱,尚可保她周全,待我……我身边只有你有这个能力保护她了,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过分了,你就当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吧。
穆轲绝笔“
信的内容比较散乱,但郭襄依旧看的泪眼婆娑。
“既然你叫我一声‘吾妹’这点要求又有什么呢?”她自言自语,好像在和穆轲对话一样。
原来他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原来他根本就没打算逃出来!难怪自己几次夜探,去跟他商量出逃的事,他都只有在提到凝儿的时候才有些上心!
拭了拭泪,将信收好,想想自那日昆仑宫覆灭后,应该不会有人会回去那个恐怖的地方,那把剑应该还在那,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取回来才好。
再看看另外两封信,给薛凝儿的,现在给她怕她再想起伤心事,刚好一点的身体又再受打击,还是等她强壮些,那胎稳定些再给她看比较稳妥。
给泽依同的,不知那丫头跑去了哪里,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她都难说,这封信恐怕要永远在自己这里尘封了。
看着两封信发了会呆,还是先收好,又到隔壁看了看薛凝儿,见她睡得正沉,天色又早,不如这就去取回那把剑,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便出了客栈向昆仑宫行去。
那日众人离开昆仑宫时,熔炉中的岩浆正向四处蔓延,他们在千钧一发之际狼狈逃走
,今日回来见到的实是一世罕见的景象!
昆仑宫本就坐落在相当荒芜的戈壁上,植被本来就少,被熔岩烧过后,更是一点绿色都不再见,原本的道路也都被早已冷却的岩浆熔掉又凝固,里面还留存着那些来不及逃走而被熔掉的昆仑宫帮众和一些不好运的五行旗众!那些人死状太惨烈,无一不是想要疯狂逃走却被熔岩追上后惨叫的样貌,有的身体奇异的扭曲着,有的夸张的张大着嘴,还有些只有半边身体在岩浆中,半年身体此时已经开始发臭腐烂!
郭襄刚一进到昆仑宫,每走几步便可见到类似这样的景象,初时实在是吓得不轻,走着走着便可看到更多新的尸体,尸横遍野真的不足以形容了,她走几步停一停,走几步停一停,需要调匀气息才能继续向前,原本几个腾跃便可到达的穆轲曾住的那个屋子,走了大半个时辰!
凭着记忆来到原来那个小屋应该在的位置,这样说是因为整个昆仑宫因为熔岩的侵蚀几乎已经没了原本的模样,道路房屋都被熔的变形,跟之前她探路之后画出地图的昆仑宫完全是两个模样了。
小屋有一半几乎被熔岩熔掉,现在又已冷却变得坚硬,郭襄暗暗担心不知那宝剑是否还安全。
走进那小屋没被熔掉的部分,正是内室,屋内的杂物胡乱掉在地上摊在床上,郭襄上前去把床推开,又仔细的检查了床后面的墙和地面,也没发现有暗格一类的东西,心中不免担心。又把这半边小屋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依旧没有宝剑的踪影。
她不甘心的开始搜索那些冷掉的熔岩,但那些东西太坚硬,她挥剑劈了一阵毫无变化。于是她又绕道小屋后面,特意去寻找那些隐蔽的地方,还是没有发现。
忽然,在小屋剩余的部分与被熔岩毁掉的连接处,好似有一条裂缝,她走过去观察,手碰到哪里发觉要比四周凉一些,若将手放在缝隙处也能感到有明显的冷风往外冒。但那缝隙太窄,她用剑刺过去,稍一用力却把剑卡在里头,推不进去拔不出来。直觉的觉得可能就是这里,于是暗运内劲用力将剑推过去,结果“嘭”的一声,那剑应声而断,而卡着剑的那块熔岩,只掉了一小块。
空隙变得稍大了点,她费力的趴过去看,真的隐约看到里面好像埋住了什么东西,四下里看了看,找了块一头略薄的石头塞在那空隙里,再运起内力,狠狠地朝那石头拍下去,你空隙又变大了些。如此反复了四五次,终于被她摸到一个剑柄,剑柄上刺着两个金字“倚天”!
她握住剑柄,用力往外拔,觉得虽然这剑被压的很紧,但她一用力便有活动的感觉,于是再次运劲,试着将剑拔出。
不同于刚才用石头撬那空隙的嘭嘭声,只听“哧”的一声,长剑已将坚硬无比的岩石划开一个大口子,赫然出现在郭襄面前。
宝剑在手,她只觉寒气逼人,剑身似乎隐隐笼罩着一层青气,真是一把好剑!
那些坚硬的岩石,石头砸不开,她带来的那把剑也被岩石损坏,这把宝剑却在内力的带动下轻松的抽了出来!若不是这熔岩太厚,一层一层的盖住宝剑,想必根本无法把它埋起来。而熔岩扑来时还是滚烫的,这宝剑却未被熔掉,此刻被抽出来,还不断散发这股股寒意,实在是世上罕有的宝物!
她将这剑塞进刚刚已经断了的那剑的剑匣里,即使被剑匣遮盖,手放在剑匣外面,还是可以感到这剑的寒气!想那把宝刀即使被千年寒冰冷却后依旧散发迫人的热气,这把剑被熔岩掩埋后却还如此寒意逼人,而这两把神器还都是由一把玄铁剑加工炼制而成,郭襄持着宝剑,心中实在感叹!但随即便又想到打造它的人却已不在人世,又是万分伤感。
傍晚到乌林镇的街上又买了把剑,还买了块布回来缝了个细长的袋子把那倚天宝剑装起来,之后的日子又要赶路又要照顾病人,这剑如此模样还是不要外露的好。
这几天薛凝儿很听话,让吃饭吃饭,让喝药喝药,非常配合,但就是不说话,那两个男人就不用说了,本就不是多话或者会哄人的人,郭襄尝试买些小玩意儿逗她,她还是郁郁寡欢。而郭襄也为穆轲的死心中难过,自己强颜欢笑尚可,要是还想再去逗她实在不够力气,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的时候反而会弄巧成拙,便也不再绞尽脑汁逗她笑,转而思考怎么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快些好起来。
这日服侍薛凝儿喝了药,二人都闷闷的,对着也是没意思,郭襄便一个人行到街上乱逛。这乌林镇很小,他们又在这住了很久,早被她逛熟了,哪里有什么卖什么的都一清二楚,要是再住上几日,恐怕连街里卖糖人的小贩都要认得她了。
走着也很无聊,抬眼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牵着一个小童,那小童看起来不到3岁的样子,扎着两只小辫,一手牵着母亲,一手拿着一个不知什么的果子不断的放进嘴里又拿出来,再放进去再拿出来,看起来吃的津津有味。
郭襄看他可爱,停了脚步望着,却见那妇人牵着小童走进镇上唯一的裁缝店里,大声的跟店老板说:“于老板啊,又来让您给量身了,这小孩子长的太快,才做的新衣没半年就穿不了了。”那于老板满面笑容的出来给小孩子量体裁衣,小童很乖巧的任他摆弄,专心的吃着手中的果子。
郭襄边想着这小孩子好乖好幸福,边出神的看着他,看他一直专心致志的吃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她距离他们有段距离,那妇人又不是江湖人物自然听不到她笑。
但郭襄自己发觉,好像这些日子都没这样自然的笑过了。又看看那小孩,心中竟有一丝感激。
忽然,她脑中一闪,对啊!这样薛姑娘就有事情做,有寄托就不会每日这样沉闷了吧!
想到这里她便也踏入那家店铺,挑了几匹枣红、桃红、鹅黄、葱绿这种喜兴的颜色拿回客栈。
抱着一堆布匹去找薛凝儿,她已经醒了,见她拿了那么多布进来也只是瞄了两眼,郭襄打起精神说:“薛姑娘,你看看这几匹布喜不喜欢?”
“给我买的?”薛凝儿问。
郭襄点头,她便恹恹的说:“要这些做什么?”忽然眼眶一红,“就算要做,也应该是白色的,可是……”郭襄知她想说的是孝衣,想起穆轲死的惨状,心中也是一酸。
不过她立刻收起伤心,这会是想让她宽心的,自己跟着难过算怎么回事?便笑着说:
“是给你的,不过不是给你做衣服。”薛凝儿听此说算是有了点回应,抬头看着她,
“给你将要出世的孩子做。”郭襄道:“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可每天总是这么待着也实在无聊啊。孩子出世后的事情总要现在准备,我一时也想不到太多,就先从做衣服开始吧。”
薛凝儿看看那些布道:“这么好的料子,”郭襄忙道:“我也不懂这些,你看看要是不喜欢我再去买些别的来。”
薛凝儿道:“我记得表妹出生的时候,娘走遍了雪山派和回纥所有认识的女眷家里,每家要一些布条回来拼成一件小袄给她。说这叫百家衣,刚出世的孩子穿百家衣可以长命百岁。”
郭襄这才想起好似中原也有这样的习俗,只是自己身边从未有过亲戚朋友添丁,是以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加上年少离家,这些本来可以由母亲告知她的事她也无从得知。一时间觉得自己太鲁莽,看着那些布很尴尬。
“你这样一说,好像真有这个习俗,我太鲁莽了!那明天我就去镇上找些百姓家的布条来好了!”虽然好心办错了事,她还是尽力想着补救。
“那就不必了,郭姑娘,谢谢你!”薛凝儿忽然说:“我知道,你是想我有个寄托,咱们很快就要离开了,你还再为我做这些……”郭襄见她终于肯多说几句,心中多少放了些心。
“凝儿……”声音有些哽咽,郭襄动容。薛凝儿接着说道:“这个时候那还有那么多讲究?咱们就用这些布,为孩子做小衣服吧。”
郭襄想出这个办法后,薛凝儿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这样做了两日的手工活,杨世希再为薛凝儿把脉后说:
“薛姑娘脉象已趋于平稳,我们可以起程了。”
“太好了!这里终究不是安胎的好地方。”郭襄很是高兴。杨世希白了她一样:“但她身体终究弱了些,又有身子,此去坐忘峰路途遥远,后面的山路更辛苦,未进山之前最好能保存体力。”
“杨兄弟可是说让薛姑娘坐车?”何足道问道。
杨世希点头。郭襄便道:“那好办,明天我就去镇上找辆马车。”
何足道对郭襄道:“既然如此,干脆郭姑娘跟薛姑娘都坐马车里,你也好照顾她。”郭襄倒是没问题,杨世希问道:“她也做马车?那你跟我?”
何足道道:“咱俩就做回马夫吧。”
杨世希面无表情的看看何足道,又转眼看看郭襄,看她的目光充满了不屑,然后道:“给她当马夫?算了吧!”郭襄一脸不服气尚未开口,杨世希忽然掏出一大锭金子给她,不容分说的对她道:“你明天去雇两辆马车,再找两个马夫。既然要坐车,那就都坐!”说完看都不看她就走了。
郭襄拿着那锭金子,楞了半响,忽然薛凝儿在一旁:“哧”的笑出来,对郭襄道:“这个杨大哥很喜欢跟你作对哦。”
何足道笑而不语。
郭襄耸耸肩,无言以对。
次日,便有两辆豪华马车从乌林镇驶出,向莽莽昆仑山行去。
这次又坐马车,又有孕妇,走的更加慢了,待到进了昆仑山的明教范围时已过了有二十日,马车已无法再前行,四人便弃了马车,打发了马夫步行上山。因薛凝儿体弱,三人每日为她运功驱寒,沿途在明教的各个驿站休息,昆仑山虽然气候恶劣却也因杨世希的关系而好走了许多,可即便这样,四人到达坐忘峰杨世希那个温暖的山内私宅时也已又过了将近十日了。
杨世希把他们带到客房便自顾自的走开,完全放任他们几个在这里生活。郭襄才得以四处在这里溜达闲逛,现时早已冬去春来,但昆仑山上还是很冷,可后山竟然被杨世希建造出一个简单的小花园,简直就跟不冻泉那个世外桃源一样!
郭襄发现这个以后兴奋的每日都拉着薛凝儿去花园散步闲坐,而薛凝儿每日能看到些花花草草,脸上也总算多了些笑容。
杨世希每日都要处理不少教务,练功也很勤力,没太大功夫理他们,也不管她,只每隔一段时间过来照看下薛凝儿的身体。郭襄便跟薛凝儿、何足道在坐忘峰这里逍遥的过起“安胎”的日子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很快就在这过了快半年,薛凝儿身体已经十分沉重,还十分嗜睡,每日里都要郭襄强拉着才肯起身。这些日子他们为小孩子做了不知多少小衣服小裤子,小鞋子小褥子,男孩的一套女孩的一套,全都是郭襄为了不让薛凝儿无事瞎想而作。后来薛凝儿肚子渐大,精力有限,她便自己包揽下来,半年下来,武功荒废了不少,缝制衣服的活计倒是熟练了很多。
随着薛凝儿产期临近,杨世希便多些过来替她把脉,每次都不用郭襄去请,他都是自己算准了时间过来,不与他们多谈。郭襄知他关心着未出世的孩子,总想逗他多说几句话,杨世希开口奚落她,闭口鄙视她,她也毫不在意。
这日清晨杨世希早早便来看薛凝儿,薛凝儿还未醒,郭襄怕吵到她,便把杨世希拉到花园里道:“昨晚才来看过,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是不是就这两天?”
杨世希整了整被她拽过的衣衫,淡淡的道:“还有五六天吧,她这几天要保存体力。”
郭襄很开心,“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你能不能看出来呀?”
杨世希白了她一眼:“过几天不就知道了。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郭襄依旧保持着兴奋的状态:“你是神医嘛,我觉得你其实都知道了,但就是不告诉我。”
“无聊。”杨世希嗤之以鼻。好像靠她太进都要被传染无聊一样往花园靠近山石处走了走,又冲她说道:“与其这么关心一个如此无聊的问题,不如猜猜,为什么这里多了一个人?”
郭襄一惊!
这些日子实在太放松了,她竟然毫无察觉!不过怎么她也想不到会有人潜到这里!!
杨世希声音未落,郭襄只见一个红白的影子忽然间从他身侧的山石后面窜出,长剑在她眼前虚晃,便朝薛凝儿的房间奔去。郭襄急忙闪身避过,只觉耳边风声嗖嗖直响,动作稍慢一点便要被刺中!
杨世希已经跳将过来,一手扶住她:“这些日子玩的你连功夫都不会了吗?”不等她说话,见她无恙便要追上去。
郭襄见那人竟进到薛凝儿房里,心道不好,也提步奔上去。
杨世希一掌拍出,掌风凌厉直指那人后心!那人已到薛凝儿门口,听得身后风声知道厉害,侧身躲过,房门便被杨世希一掌击得粉碎!
那人受阻回身与杨世希拆起招来,郭襄看清她面目惊得呆住!
来人正是泽依同!
只是她一头青丝现在变得花白,倒不是那种全白,而是灰白相间,隐隐也有几丝黑色,这样看起来更加诡异和沧桑。再看她面容更加可怖!短短半年而已,她竟瘦的形如枯槁,两颊和印堂透着丝丝黑气,以前总是垂在额前的几缕短发现在也被强行束了起来,可能是束的过紧,将她的眉眼吊的很紧,使得看起来更加凶恶!一个明明是花季的少女,虽然不是满面皱纹那样的老态,却在这张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比起那些寻常人家四五十岁的妇人看起来还要苍老!
可是记忆中的泽依同武功根本不济,只是能抵挡一般武夫的程度,此时却能和杨世希这样的高手拆上数十招!
第一眼看去郭襄实在没有反应过来,仔细看清后确认她的确是泽依同,被她这幅面容惊得不知所措。加上她忽然间武功大进,更加另郭襄惊异。
杨世希只见过泽依同一次,且当时也并未多在意她,后又时隔很久,加上泽依同变化太大,他一时并未认出,还道郭襄真的是这些日子过于荒废了,见到忽然来了如此高手而吓呆了,便冲她喊道:“丫头!你傻了?还不去照看你的朋友!”
此时薛凝儿早已被破门之声惊醒,发现他们打斗,郭襄被杨世希吼醒,找了个空挡跳进屋中以防泽依同突袭。
这时何足道也已被打斗声引来,见到泽依同的样子也是一滞,但马上起身前来相助杨世希。
郭襄进屋照看薛凝儿,她正同样惊异的看着正跟杨世希拆招的泽依同,眼泪瞬间便流下来,“表妹!是你么?”
杨世希听到她的话才略显惊异的端详了一下泽依同。
泽依同应付杨世希已是勉力支撑了,这时何足道再加进来,她顿时感到不支,但又心有不甘,正犹豫间听到薛凝儿的声音,忽然“哈哈哈哈”的狂笑起来!她明明是一个妙龄少女,笑声却好像一个濒死的老妪油尽灯枯即将死去时又回光返照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声音那样。这声音顿时让郭襄想起玉名山几次疯笑时的样子,只觉得后背发凉。
“表姐,你竟然还认得我!”
“真的是你?!表妹真的是你!你……你怎么?”薛凝儿哭着问道。
泽依同忽然一剑搁开杨世希和何足道,迅速闪身道薛凝儿面前,伸手在她脸上极其温柔的摸了一把,道:“一别多日,表姐你还是这样水灵这样美貌!”
杨世希与何足道均是一惊,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在他二人的合击下都能逃脱!郭襄见她鬼魅一样的突然便跃道面前,还没来得及抵挡她便已将手搭在薛凝儿脸上,吓得赶紧探剑,泽依同却看也不看她,只一反手便点在她手腕上,郭襄只觉腕骨剧痛,手中剑应声而落!接着泽依同手一扬一叹便掐住她脖颈,将她按在对面的墙上!
郭襄只觉好似被一副冰冷的骷骨钳住一样,顿时被制住!
这下变故太快,杨世希、何足道包括郭襄自己都没料到她武功竟然可以突飞猛进到如此地步,何杨二人见郭襄被制均是大惊冲进屋来,薛凝儿也是一惊便要起身,可此时她即将临盆身体沉重,心中焦急脚步不稳一个趔趄要歪倒,忙扶住身旁的桌子歪在椅子上,慌道:“表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泽依同非常得意的看看郭襄,又看看杨世希跟何足道,这才慢慢将眼光移到薛凝儿身上,当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时,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双眼瞬间瞪得老大,仿佛要瞪出血似的,语气也顿住了:“你!你!”
薛凝儿满面泪痕:“表妹,快放了郭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怎么了啊?”
泽依同不理会她,只瞪着她接着问道:“这孩子,是姓穆的?”此时已完全没了刚才的激动和惊讶,转而只剩了冰冷。
她手中依旧狠狠的制住郭襄,何杨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薛凝儿看着她,点了点头。
忽然间她又是一声长笑,比之刚才更加凄厉,但刚才还有一丝狂妄,此时却是绝望。
笑声戛然而止,只听她恨恨的对薛凝儿说道:“表姐,是你自己作孽,怪不得我!”说罢变挥剑向她刺去!
何杨二人暗叫不好!他二人同时出掌向她拍去,但她竟不避不让显然是要跟薛凝儿同归于尽了!
忽然听得类似石子划破空气的生硬,紧接着“叮”的一声脆响,泽依同的手中剑应声而断!
她万想不到宝剑会突然折断,就这么一惊一呆之际,郭襄只觉钳住自己颈中的手略微一松,便猛然出掌拍在她肋下,泽依同吃痛松开手,她便重得自由,迅速向里一歪又向前一扑整个人护住薛凝儿。
这是何足道与杨世希的掌力已到,泽依同闷哼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但她也应变继续飞快的挥舞手中仅剩的断剑,疯了一样搁开两人跟着递来的招数,竟冲破两人向外跑去。两人被她突然的疯狂吓了一跳,略有一掷,此时便也迅速追了上去。
“不要啊,不要追了。”身后郭襄喊道:“让她去吧,别追了!何大哥,杨大哥快来帮忙,薛姑娘……好像……好像要生了!”
何杨二人又是一惊,对望了一样,心中会意,何足道便出了房门。杨世希则返回照看。
薛凝儿已十分痛苦,只见半截断剑竟插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原来刚刚千钧一发之际,郭襄便将怀中的顶针以弹指神通射出打在泽依同的长剑上,这才斩断那剑。这些日子她一直忙于帮薛凝儿的孩子做衣服,身上才会时不时装着一些缝纫用的东西。只可惜泽依同发剑狠辣,虽然被她打断了攻势,但那半截断剑趁着惯性依旧刺伤了薛凝儿!
杨世希和郭襄将薛凝儿抬到床上躺下,吩咐了山上的杂役做准备,山上在她们来之前本来没有女眷,自她俩来了之后杨世希才叫明教的弟子调了两名别处的小寰上来服侍。此时也被叫来张罗准备。
杨世希早就将孩子出生时要做的事教给郭襄,本来他是不会直接替薛凝儿接生的,但此时薛凝儿腹部受伤,他也顾不得避嫌了。
“杨大哥,剑伤会不会伤到小孩子?这种情况怎么……怎么办啊?”原本杨世希教郭襄接生的时候她就战战兢兢地,现在薛凝儿又受了伤,她更加束手无策起来!
“别慌。”杨世希一边为薛凝儿把脉,又看看她的眼睑,又检查她被剑刺伤的伤口,一边对郭襄说道:“刚刚生死一线,你都可以用奇招断剑,现在慌什么!”淡定的好像刚刚根本没发生泽依同突然出现的变故,薛凝儿也没受伤的样子。
即使他这样说,郭襄还是很慌乱,薛凝儿一边痛苦的扭动着,一边双手摸索着什么,嘴里还叫着:“表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郭襄忙上前握住她手,薛凝儿一见到她,拼尽了力气对她说:“郭姑娘,表妹她……求你们不要杀她……她……她也很可怜……”郭襄只不住的点头:“你放心,她没事,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了。”
这时杨世希对郭襄道:“你看着她,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走出去,与那两个小寰交代着什么,那两人接到指示马上奔走忙碌去了,杨世希转身离开,不一会其中一个小寰端着一盆清水进来,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又转身出去了。
杨世希很快便回来,对郭襄道:“这剑虽刺得不深,但似乎已经伤及胎儿,得先取出,我来拔剑,你替她敷药。”说着把刚从自己房里拿来的金创药给她,郭襄点头,又看看薛凝儿,杨世希又对薛凝儿道:“薛姑娘,你要忍住,动作不要太大以免扯动伤口。”
薛凝儿听明了他话,费力的点点头,松开握住郭襄的手,抓住两侧的床梁。她一大早刚刚睡醒便被泽依同与杨世希的打斗声惊醒,身上还只穿着贴身的单衣,杨世希两指捏住那柄断剑,像郭襄点点头,又轻声对薛凝儿说道:
“薛姑娘,得罪了!”另一手轻轻拨开她伤口周围的衣衫,只听“哧”一声,断剑已出,一缕鲜血跟着喷出,郭襄急忙将药粉洒在创口出,初时血流过猛竟将药冲开!待足足将整平药粉都倒在伤口上才将将止住流血。
随着断剑拔出,薛凝儿“啊!”的大喊一声,全身剧烈抽搐了一下,登时晕了过去!
杨世希立刻点了薛凝儿几处***道,双手按在她腹上运起内力将真气输给她,不一会她“嘤”的一声醒转,杨世希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郭襄忽然“啊”了一声,“杨大哥,好多水!”
杨世希看了一眼道:“她的羊水破了,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你快帮着她些。”
郭襄这才想起杨世希之前教给她的事,手忙脚乱。这时刚才外面走开的两个小寰又转回来,端来一碗药,杨世希结果递给郭襄:“这是补气顺产的药,你喂她喝了,她的伤口暂时无碍,我不便留在这里,你们”他看看那小寰,“在这里照应,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郭襄点点头,杨世希便转身出屋了。但其实她完全想不起来该要怎么做了,薛凝儿慢慢醒转之后又开始阵痛,但她一直咬牙忍着,郭襄看的只觉得脊背发凉当真比玉名山自杀泽依同疯狂还要可怕千万倍啊!
薛凝儿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叫喊起来,她这一叫郭襄更慌了,只急得她在屋子里一会走来走去,一会又坐下握住薛凝儿的手不知所措!那小寰见她这样反而忍俊不禁了,走到床根处将薛凝儿的双腿稍稍曲折推起,又替她除下贴身的衣物,拿了条毛毯替她盖上。
郭襄见她如此镇定,深深吸气,强自镇定,那小寰忽然叫道:“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姑娘你再用力些!再用力些!”
郭襄站在一旁呆住,想不到这么快!随着薛凝儿用尽力气的一声大喊,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只见那小寰双手托着一个娃娃叫道:“恭喜薛姑娘,是个小公子啊!郭姑娘快帮薛姑娘穿上衣服,新产妇不能受风。”
“哦哦!”郭襄赶快上前,却见薛凝儿肚子上刚刚处理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想是刚才过于用力将刚刚凝结的伤处又扯开了,于是赶紧取刚才那金疮药来给她敷上,又替她穿上衣服盖好被子。这时那小寰已将孩子清洗干净,裹上郭襄早就准备好的小被子。忽然“咦”了一声。郭襄闻声问:“怎么了?”
“这孩子腿上又伤口,还在流血啊!”郭襄忙过来查看,果见新生儿左腿小腿上有一处半寸来长的伤口,再看看薛凝儿服部的伤,心中暗惊,定是那断剑所刺!急忙喊道:“快去告诉杨大哥,让他快点过来!”小寰吓得不清,赶紧跑了出去。
这是薛凝儿恢复了些力气,轻声道:“我的孩子,快给我看看我的孩子。”
郭襄闻声,看看那孩子,浓浓的眉毛深深的眼眶,虽然白白胖胖的但轮廓分明就跟穆轲一模一样!把孩子抱到她面前,那孩子因为腿上的伤痛,哇哇哇的哭的特别响亮,薛凝儿微微侧头努力的看着他,忽然眼眶一红:
“他长得太像穆轲。”
郭襄道:“当然了,是他的儿子啊!”看薛凝儿又要伤感,赶紧劝道:“凝儿,不要伤心了,以后你还要跟儿子生活下去呢。”
此时杨世希进屋来,郭襄急忙把孩子交给他:“杨大哥,你看薛姑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呢!”边说边起身挡住薛凝儿,又低声向杨世希道:“你看。”说着打开孩子的小袄露出左腿。
杨世希会意,接过孩子迅速的看了一下,示意她放心,又从身上拿出一包药粉洒在孩子腿上,很快包扎好。
这是薛凝儿好像感觉到他们有事,问道:“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事?孩子怎么了?”郭襄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小问题,他很好。”
薛凝儿却抓着她的手道:“那剑……伤在我肚子上,孩子,是不是上伤到了他?是不是?”
郭襄见她如此只好照实道:“是有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杨大哥已经照看好了,你放心。”
听他这样说,薛凝儿才松了口气。杨世希把孩子再次裹好放在她枕边,她满脸慈爱的望着,然后杨世希拉了拉郭襄的衣袖,郭襄才把眼光从那对母子身上转过来,
杨世希眉头紧皱低声对她说:“断剑伤到孩子,薛姑娘恐怕……”
郭襄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惊恐的看着他,他接着悄悄的说:“你去看看薛姑娘身下……”
郭襄颤巍巍的坐到薛凝儿身旁,佯装看看给她掖被角微微掀起一看,只觉天旋地转!被子下面已被鲜血染红,很快连被子外面也开始殷虹!
身后忽然传来薛凝儿虚弱的声音:“郭姑娘不用难过,我知道我不行了。”
郭襄终于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杨大哥,你快想想办法!这……这……”
杨世希叹了口气道:“薛姑娘内脏已被剑气所伤,加上生产带来的血气流走,我……我也回天无力了。”
“郭姑娘。”薛凝儿叫道,郭襄忙答应了上前,薛凝儿握住她的手道:“穆轲曾对我说过,认识你是他最幸运的事,似乎,这对我也是最幸运的。”
郭襄实在不愿相信刚刚当上母亲的薛凝儿也要离她而去了,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薛凝儿接着说道:“半年前你将我从玉名山手中救出来后,穆轲却……那时我真的很想跟他一起去了,唯一牵挂的就是腹中这个孩子。这半年来我虽然不太说话,但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你就是想我能活下去。穆轲临死前站在那熔炉上对我说‘好好活下去‘,要不是你我已全然不理会他这句话了。”
这时何足道从外面进来,见到这样的情景,顿时也陷入感伤,向杨世希摇了摇头,也默默的站在了郭襄身边。郭襄泪眼望望他,继续听薛凝儿说话,
“后来,你让我为孩子做衣服,想让我有所寄托,我心里都明白的,都明白!我也早已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一心盼着这孩子出世。只是没想到……如今已由不得我,是天要我去见穆轲!”
她气力不足,这些话断断续续说了许久,这是更累,喘了良久,郭襄哭道:“不会的不会的!别说了,你休息下。”薛凝儿握住她的手摇摇头,接着说:“我就是替我们的孩子伤心,我已尽全力却还是不能照顾他,他一出世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郭姑娘,杨大哥,何大哥”她忽然叫杨世希,何杨二人也略略上前,她接着道:“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过分,但我只能求你们了,求你们替我照顾这孩子,不要让他姓穆或姓薛,不要让他孤独,不要让他铸剑,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的一切,这些事太可怕,太……悲伤了。”
郭襄和他二人面面相觑,但又都无法也都不忍心不答应她,郭襄只频频点头,何足道和杨世希则只是低头不语。
薛凝儿似乎放下心头大石,又温柔的看看孩子,低声道:“孩子,娘只能陪你这一会了。”那孩子腿上包扎好之后便渐渐停止了啼哭,乌黑明亮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还伸手要抓薛凝儿的手,薛凝儿笑着看他,脸上却流下泪来。
郭襄忽然哭出来,道:“凝儿,你不要……不要放弃啊,孩子已经没有爹了,再没有了你,他……他太可怜了!”
薛凝儿望着她道:“孩子交给你们,我相信你们会好好照顾他的。啊还有,”她歇了歇又说,“表妹看来已恨我入骨,想必她还会来,只要我死了,她应该就不会再……她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无论如何,我只求你绕她一命。”
“她把你害成这样,凝儿你……”
“我和穆轲是前世欠了她,这世要还。可这一世我们又欠了你,不知要还道那一世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郭襄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她大声的说道:
“凝儿!你坚持住啊!你别睡!穆大哥临走前曾经给你留了封信,我怕你怀着孩子看了难过一直没给你看,我这就拿来给你,你别睡别睡啊!”说着跳起来跑了出去,杨世希见薛凝儿气息微弱,忙又用手放在她腹部输真气给她,但只觉真气刚一流出便散的无影无踪,叹了口气。
郭襄有飞快的奔了回来:“凝儿,你快看看,看看穆大哥给你写了什么!”
但她却只见薛凝儿紧闭双眼,双手都轻轻搭在那孩子身边,脸上还保持着看着孩子时满足而慈祥的笑容。
郭襄手持穆轲留给薛凝儿的遗书,扑到床前,薛凝儿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看那信了。
郭襄扭头看看杨世希,他叹口气,摇了摇头。她此时却已哭不出声来,只呜呜咽咽的抽泣着。忽然,安静了许久的婴儿好似能感到唯一的亲人也已离去了一样,“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三天后,经杨世希的同意,郭襄和何足道在后山选了处僻静的地方,将薛凝儿下葬,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是太远。郭襄在那个小花园里采了些花放在薛凝儿墓前,深吸一口气,叹道:“凝儿尚可在这里安睡,可穆大哥……”想起穆轲死的灰飞烟灭,半年多前那一幕似乎又重现在眼前,心中伤痛。
何足道轻轻拍了拍她肩,也没说话,她明白他是安慰自己,便也心伤,“好在,他们在不冻泉总算渡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
一旁的杨世希抱着孩子,对,是杨世希抱着穆轲与薛凝儿的孩子。这孩子出世才三天,精力十足,把这山上一众人等全都折腾的束手无策。抱得不舒服了哭,吃的不合适了哭,长的丑点了抱着哭,漂亮的小寰抱着也哭,哭累了就用踹被子抓人来反抗,唯独看到杨世希就好了,不但不哭不闹,还啃着手指头对他笑!于是杨世希十分无奈的接下这个抱着孩子的差事。开始还非常不情愿,后来倒变成两情相悦了!现在郭襄正自对着薛凝儿的新坟伤心,他却只顾在一旁都孩子玩。
郭襄对着墓碑说道:“凝儿,穆大哥给你的信我一直收着,要是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会提前给你的……”她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何足道道:“谁也没法估计到会出这种事,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那这封信?”郭襄捧着那信向何足道求助。
何足道想了想,说道:“这是穆轲写给薛姑娘的信,但现在他二人均已仙逝,也许穆轲想对她说的话,在下面都可以亲口告诉她了吧。”
郭襄微微点了点头:“是,他们两个现在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这信,也就不重要了。”说着,便把那信放到墓碑前的元宝蜡烛上点着,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变大再变大,直到无法再拿得住才松开手,任火苗将那封信吞噬。
她在这边伤感烧信,杨世希在一旁跟小婴儿玩的不亦乐乎。郭襄拜过后起身看向他,他却马上收起对着孩子时那副笑眯眯的完全放松的状态和表情,对着郭襄时又是那一副冷冰冰的爱答不理的样子了。郭襄早就习惯他这样了,也不去理他,对他们俩道:“咱们给孩子起个名字吧,不姓穆不姓薛,姓什么呢?”
“薛姑娘这是不想让这孩子知道任何关于他们的事啊。”何足道叹道。
“要不先起个小名儿吧,大名儿以后慢慢想。”郭襄道。
“阿!杨世希忽然低呼,郭何二人惊奇的看向他,只见他把孩子举起来抱离自己一段距离:“又得换了。”郭何才明了是孩子又尿在他身上了,均是忍俊不禁,跟着他一起回到住处,杨世希给孩子换尿布,换好还不忘捏捏孩子的笑脸:“不到一个时辰换了五次,真是个小臭臭啊!”
郭襄实在忍不住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马上就看到杨世希登她又立刻憋了回去。忽然眼前一亮,“不如就暂时叫他小臭臭算了。”
杨世希皱着眉刚要张嘴骂她,何足道马上抢着道:“我赞成,小孩子的小名儿越难听越好养。”
杨世希转而瞪他:“你连这都知道了。”
“你要不喜欢,就起个别的。”郭襄向他道。
“这种无聊的事你做就好了。”杨世希还是不放过任何奚落她的机会。
三人在屋中休息,郭襄忽然想起一事,便问何足道:“何大哥,那日你追着泽依同出去,有什么发现?”
何足道道:“我追着她一直到半山,还是被她甩掉,那姑娘短短时间内武功提升的实在太高,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这半年,她好像老了三十几岁一样,她的头发!她那些变化,很像……很像……”郭襄说到这有些不敢相信。
“玉名山。”杨世希道,一边还在逗着小臭臭,这孩子只要醒着就要跟他玩,不然就嗷嗷哭。他接着说道:“她定是修练了玉名山的《《噬心决》》。”
郭襄虽然已猜到,但不敢说出来,就好像她不说出来这就不是真的一样。
“可是短短半年,怎么她的武功感觉比玉名山还要厉害?”何足道疑惑的问道。
“这一层我也想不通。”何足道答。
这时杨世希道:“她强练《噬心决》,很快就要被这个邪门武功反噬。玉名山只是不小心出错就已自食其果了,她短时间内速成了功夫,反噬的效果也会更快。但是在她被《噬心决》反噬之前,她有可能强大到我们联手都难以对付。”
郭襄与何足道均是一惊,想不到这门邪门的功夫如此厉害!
“那我们要如何应对?她也许还会来。”何足道不禁有些担心。
“她的目的是薛凝儿,现在凝儿已死,但愿她……”郭襄本想说她也许就不会再执着了,可是想到她那日连自己都几乎要杀掉,不禁觉得这样想有点太天真了。
“她再厉害,让她偷上来一次也已经够了,我这坐忘峰岂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杨世希道。
郭襄跟何足道对望一样,不好再说什么。郭襄回想起泽依同的样子,道:“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变得那么苍老,这《噬心决》忒也邪门。”
“噬心因人而异,玉名山只有在催动功力时才会被反噬的瞬间苍老很多,而她……”杨世希叹口气“她也有心魔。”
想想她对穆轲的感情,几次想要杀薛凝儿,郭襄除了叹气只有叹气……
五行旗曾经来汇报过,雪山派被昆仑宫控制后一蹶不振,现在昆仑宫覆灭,雪山派虽重获自由却也再无前日的风采,掌门、大弟子和二弟子全都身亡,如今西域没了昆仑宫,也同样不再有雪山派。
这几日郭襄便在山上收拾薛凝儿遗物,不过是些衣服,她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可以去通知了,郭襄甚是凄凉。这些日子她正在琢磨是不是真的,该离开了,就如穆轲遗书中对她说过的“该回家了”。
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却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什么没有了结,有那么点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感觉,令她心中难以真正安宁。也许还是在等泽依同?心里总想着,她肯定还会来,那么穆轲留的最后一封信,也可以交到他手里了。
很快便到了薛凝儿头七,郭襄准备好祭品早早便带着小臭臭去祭拜。何足道与杨世希也一起前往。
郭襄与何足道给薛凝儿拜了几拜,杨世希在一旁做做样子意思了一下,三人便准备回去,这是忽然一个小寰过来回话说厚土旗掌旗使司马鸿厦求见,似乎从雪山派带来了一个人,一定要求见薛凝儿。
郭襄三人很是诧异,想到薛凝儿的情况,便差那小寰通知司马鸿厦直接将人带到这里来。
不一会便见到司马鸿厦和那个小寰走来,那小寰在司马身后扶着一个粉色罗衣装扮,头戴斗笠,身材苗条的女子,司马还在跟那女子唠叨着:“姑娘体弱抵不住这山上寒冷,便该好好休息下再上来,一大早就急着要上来,这薛姑娘在这又跑不了。”那女子只是低头礼让,并未答话。他嗓门大,虽然已很在意的压低声音了,还是传到郭襄他们三人耳朵里,三人均是诧异,这司马鸿厦带来的是什么人啊,竟然还说这么体贴的话。
只见他上前来向三人行了礼,然后说道:“这位是小米粒姑娘,听我们说到薛姑娘跟着杨左使来到昆仑山上,便一定要跟着上来找她……”说着便看到了旁边的墓,立时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听到是小米粒,郭襄跟何足道真是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丫头如此忠心,但薛凝儿已逝心中不禁又难过,郭襄更是激动的把小臭臭交给何足道便紧走几步上前就要去拉她。
那小米粒也伸手来拉她,忽然杨世希欺身上前,伸臂隔开她俩就要碰到的手,跟着一手在她肩上轻拍推开她说道:“看好孩子!”另一手已一掌拍出打向小米粒,同时说道:“天下间有这么多白发的妙龄女子么?”
众人大惊!
只见那个小米粒应变迅速猛地拍出两掌,一掌拍在司马鸿厦后肩,将他打得口喷鲜血一个趔趄向前扑倒;一掌迎上杨世希,硬生生跟他拼了一掌!
两人均感对方掌力凶猛,不同的是杨世希的力量浑厚无比后劲十足,而那女孩的力量狠辣有余后劲不足。
突然这么一乱,所有人都是一惊,女孩被杨世希掌力震得后退三步方站得定,斗笠也被掌风带的掀了起来,露出纷飞散乱的灰白头发,正是泽依同!
一旁的何足道扶起伤重的司马鸿厦,他扶着胸口看到泽依同吃惊的叫道:“你是谁?那个女孩呢?你把她怎么了?”
这边杨世希已经与泽依同斗在一起,只觉得事隔仅七天她的武功又一次大进,且她出招的凌厉狠辣更甚上一次。掌风只带的旁边的郭襄等人都一时无法上前,她边抵挡杨世希边厉声问道:“薛凝儿呢?让她出来,今天她休想再逃得掉!”
“你表姐对你一再忍让,你对她忒也无情了!她就在这,你要杀的,就过来吧!”郭襄此时愤怒异常,冷冷的对她说道,同时拉住何足道和司马鸿厦让开那墓碑。
泽依同听她如此说,看向那墓碑,看清薛凝儿的名字时,一时间呆住,直愣愣的瞪着那墓碑:“死了?她死了?”只稍舜那么一滞,她便闪身到了墓碑前,快的令所有人惊诧!
突然见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盯着那墓碑说道:“你怎么能死?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大哥哥……大哥哥他死得那么惨,你不能死得这么舒服!我要杀死你!你必须死在我手上!”喊着便一掌拍在那墓碑上,登时被打掉一大块角,飞起碎石无数!一掌拍落接着又一掌要拍下去。
郭襄立刻出招格挡并同时说道:“你够了!她是你表姐!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死!要不是你,她和穆大哥的孩子也不会变成孤儿!”
这是泽依同看向何足道抱着的那个孩子,说道:“原来是他们的孩子!”突然间眼神一变,抵挡郭襄和杨世希的招式都变为虚招,伸掌便向那孩子抓去!
她说话时何足道便已警惕,果见她目标转向自己这边,立刻向一旁闪过,郭襄和杨世希也迅速跟上攻击,不让她有机会伤害那孩子,但她此时好似疯魔一样完全不理会她们的攻击,杨世希和郭襄分别在她两边肩头拍上一掌她都不管不顾,只一心想抓住那孩子!
何足道在她的攻势下只能步步倒退,保护自己都已十分困难,还要顾着那孩子的安全,一时间十分狼狈。很快便被泽依同逼到山崖的死角,一个不慎便被泽依同打在抱着孩子的手臂,但他生怕伤到孩子丝毫不躲不避受她这一掌,但同时这只手再也抱不住孩子,便拼力将孩子抛向郭襄!
郭杨都是大惊,郭襄马上飞身去接那孩子,泽依同也转身,完全不理会杨世希向他拍掌。
只听“啪!”“啪!”两声中掌的声音,郭襄和泽依同应声而落,而孩子也落在她手里!
三人加上司马鸿厦都是大惊,异口同声的大喊:“别伤害孩子!”
泽依同有那孩子在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竟然有了孩子!竟然有了孩子!”又是一声凄厉的大笑,到最后却变成了哭泣!
“大哥哥,从小我就喜欢你,你知道的啊!可你还是总跟表姐出双入对卿卿我我,眼里完全放不下我!我为了你去学铸剑,为了你出走中原,又为你从中原千里追踪刺客回到雪山!见到你时,你却因为她骂我!”她苦笑了一下,那四个人生怕她发起狂来伤害孩子,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只听她接着自顾自的说:
“她是我表姐,可她明知道我也喜欢你却时时刻刻不忘在我面前显示你有多爱她!我放下我的家人我的尊严我的一切我甚至暗示大哥哥不介意和她二女共事一夫,可大哥哥竟然还是断然拒绝我!”她突然发狠,令众人心中都是一颤,但她马上又变得有些温柔的摸着那孩子的脸说:
“多可笑啊!我已经这样低贱的求他,他还是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们这样对我会得到报应的!哈哈哈!”清晨的阳光下,她的笑声却好像寒冰一样让众人都感到后背发凉,“离开不冻泉的时候遇到玉名山,我想不到世间竟然能有这样精致美艳的男人!我被他吸引了,我好开心我以为我可以不再想起大哥哥了,可为什么?为什么玉名山倾尽昆仑宫上下的力量就为了去抢薛凝儿?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全都喜欢她?!现在竟然还跟大哥哥生了这样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她说的混乱,郭襄却听出了大概,这时对她说道:“玉名山抢走凝儿不过是为了威胁穆轲为他铸剑,你怎么连这样的事情也能误会?”
“误会?郭姐姐,你真是太天真了!要挟需要大张旗鼓的派去迎亲队伍么?要挟需要阖宫上下对她礼让么?”她一句‘郭姐姐’登时让郭襄想起初识她时候的情景,可爱的红衣女孩坐在树上,问她:“你在想什么?怎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笑了?”只一个恍惚,眼前又变成了这个白发的疯魔样的泽依同,只觉得鼻子一酸,掉下泪来,难过之极,忍不住说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从前那个可爱的女孩去哪了?和我把酒言欢通宵聊天的泽依同去哪了?”
泽依同忽然抬起头看向远方,幽幽的道:“从前?既然是从前如何还能回去?既然回不去为何还要念念不忘?”
突然的这两句话,郭襄心头好似被重锤狠狠的砸了一下,一时间万般思绪涌上来,加上刚刚被她打了一掌,此时竟然有些站不稳。
泽依同丝毫不关心他们怎样,此时抱着那孩子,眼神从刚才的回忆中抽回,看着那孩子像足了穆轲,一时眼波流转温柔如水;可那孩子眉眼间又颇有薛凝儿的影子,而且肤白胜雪,一时眼光又狠辣起来,只看得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
那孩子却一直老老实实的,似乎早上吃饱后一直睡着,只刚刚被抛起来后惊醒,但却安安静静,一点不似平常那么能哭能闹,此时睁大了眼睛看着看着泽依同,一点也不怕生。
忽然,泽依同一声长啸,“既然你父母都已下去了,你留在世上也是孤苦伶仃的,不如就让我送你一程吧!”说着便起手要拍落。
四个人距离她最近的就是郭襄,但她被泽依同的话击中心事正恍惚中,几人心中都暗叫不好,忽然从花园处窜出一个人来喊道:“小妹,不要再错下去了!”
听到这声音,泽依同停滞了动作,下意识的朝后面退了退。
众人均循声望去,见到一个**打扮的小伙子,几人均未曾见过,正自疑惑,只听泽依同道:“亏你能跟到这里来,孜亚。”
原来是他!郭襄被刚才的惊险一吓,此时已回过神儿来,听到泽依同叫这个少年做孜亚,心道原来他就是孜亚!原来他一直跟着泽依同。
只听他继续对泽依同道:“小妹,我求求你,跟我回家吧,把这些事这些人都忘了,咱们回家吧!”
几人疑惑的看着他俩,但泽依同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念在咱俩一起长大的交情才让玉名山放了你,忍了你这么久,你竟然跟到这里来,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么?!”
“如果你杀了我,就可以不再想这些事,我愿意让你杀死!只要小妹你能放下心结。”孜亚毫无畏惧,看着泽依同的目光充满无限柔情和怜惜。
泽依同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笑话!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就凭你?哼!你闭上嘴待在一边我也不爱理你,你要是非要***来,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说话间再次举掌要拍向孩子。
刚才她往后退了退,又在与孜亚的对话间忽然动手,众人这次纷纷位于较远伸手不及的地方,情急之下纷纷朝她扑过去!
刹那间,那孩子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伸出小手去抓泽依同就要落下来的手掌!
所有人都被突然的变动吓了一跳,连泽依同都是一呆,万万想不到手中这孩子竟然不但不怕还似乎很喜欢她似的,抓住了她的指头显得更开心了,往自己怀里拽,还放进嘴里用没长牙的牙床咬,好像很香似的吃的津津有味。
泽依同呆望着他,忽然眉头一皱喷出一口血来!
几乎同时的,杨世希一掌拍到她肩上,顺势一带便将孩子抱了过来!
泽依同又是一口血喷出,站立不稳,几个趔趄靠着山崖才站住。孜亚喊着:“不要伤她!”冲上去扶着她。
而小臭臭终于安全,却第一次在杨世希的怀里“哇!”的大哭了起来!
郭襄看着重伤的泽依同,无奈的道:“你这又是何苦。”
泽依同哈哈一笑:“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你只会自怜自伤,又有什么资格说我?”郭襄听到“自怜自伤”好似又被锤到了一样呆住。
孜亚扶着她道:“小妹别说了,跟我回家好不好?好不好?”
泽依同想要说什么,却一口气上不来,又吐出不少血来!
杨世希在一旁道:“她强练《噬心决》,刚才又连中两掌,已经回天无力了。”
何足道与司马鸿厦轻叹一声。郭襄落下泪来,孜亚早已泪流满面,泽依同却放松的靠着山石坐下来,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大哥哥,是不是你啊?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她满身鲜血,还在不断的呕,染红胸前的衣服,和落下来的白发,她又微微仰着头好像真的再跟穆轲说话一样,场面诡异之极。
郭襄突然转身奔回房间,过了一会又奔回来,递给泽依同一封信,道:“穆轲留了信给你,看看吧。”
泽依同被拉回现实,不敢相信的瞪着她,却不够力气起身,孜亚接过那信拆开来给她,她颤巍巍的接过信看起来。看着看着突然诡异的笑起来,起先声音很低沉,渐渐变成大笑,又变成哑笑,干笑,最后也分不清是哭是笑,嘴里不断的念叨着:
“大哥哥!大哥哥!”
突然变没了声音,众人再看去时,她已经气绝身亡!
孜亚喊着:“小妹!小妹!”抱着她放声大哭。
她死前笑的太可怕,谁也没想到她变这样忽然死去,死后还保持着双目圆瞪的表情,甚是可怖!
那封信则从她手中跌落下来,郭襄便拾起来看,信中写到:
“小妹,
从小,我就这样叫你,你也从小就叫我大哥哥,我是真心把你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看待,只是没想到你……
我是一个粗人,今生能得你表姐一人的青睐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那日你说的话我实在无福承受!
记得么,就因为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爱么,你就离家出走了,我也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至少我知道我的爱是只能给予一个人的,那个人就是你表姐。
我这个人,没读过书,武功又不好,只懂得铸剑,而且也不再年轻。可你却因为我而转变,当我知道是你引玉名山将我们都捉来的时候,你知道我心中有多难过?我宁愿你打我骂我,都不愿相信背叛的人是你!
但是凝儿告诉我要宽容,是我们的疏忽使你走错路,是我们欠了你。
如果这次能全身而退,我和凝儿愿用我俩的一生补偿对你的亏欠,你永远都是我们最钟爱的小妹!
如果不能,只希望你可以醒悟,不要再跟着玉名山,不要再错下去。
大哥哥穆轲绝笔”
看完信,郭襄伸手合上她死后仍不肯闭上的双眼,“穆轲到死都没有怪过你,她们俩到死都希望你改过,你是从来都是这样偏激,还是……”还是什么,却说不下去了。
“伤心易老,噬心难愈。就算没有《噬心决》,她终究也会被自己的执念吞噬。”杨世希忽然这样说。
郭襄依旧看着泽依同,脑子里不断出现刚认识她时的情景,
“哇!你会飞!”
“郭姐姐,我叫泽依同你们中原的人都好奇怪,有好多的称谓,不过你跟他们不一样,我喜欢你。”
“是橄榄,不过你不要叫我橄榄”
眼泪无声的从她脸颊滑落,喃喃的念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杨世希好不容易哄得小臭臭睡着了,便抱着孩子回到屋里去。
何足道稍用力的捏了捏郭襄的肩,问那个孜亚:“小兄弟,不要太难过了,之后你打算怎样呢?”
孜亚收收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想,她应该不愿意与她表姐在一起,我想把她带回家。”
郭襄和何足道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当日下午,他们便在山上找了片空地,搭起高台将泽依同火化,骨灰收起后交给孜亚。
孜亚十分珍重的收好,郭襄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便在这里休息几日,再下山回家吧。”
孜亚道:“我明天就走,多谢你们这样关照,不追究我擅自闯入的罪责。”
他说到这个,郭襄才想起这事,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上山来的?”
孜亚道:“我是一直都跟着她的,但她忽然武功大进,还是把我甩掉了。七天前她受了伤我才又遇到她,但是很快就被她发现那位司马先生带着表小姐的丫鬟上山,便一路跟踪,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偷梁换柱,自己冒充小米粒上来了。”
“那小米粒呢?”郭襄急忙问。
“她还在半山你们的驿站里,好在小妹还有点良知,没有把无辜的人也杀掉。你们快去看看她吧。”
于是郭襄急忙把这件事告诉何足道,何足道便急急的找人去营救小米粒了。
次日,孜亚便带着泽依同的骨灰离去。何足道却是过了三日才回来,带着小米粒。
小米粒没有受伤,只是很虚弱,在薛凝儿坟前哭了一把,郭襄扶她回到屋内休息,便对郭襄道:“郭小姐,你说小姐留下个孩子,可不可以让我照顾他?”
“当然好了,我们几个都不善照顾孩子,有你照看最好。”郭襄道:“可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小米粒眼睛一红:“我也不知道,我本就是个无倚无靠的孤儿,是小姐收留我才得以活到今天,现在雪山派没了,小姐也……我只想好好照顾小姐的孩子,可我……”
郭襄想了想,说道:“你暂且在这里住下吧,容我替你想想办法。”
对于小米粒在山顶上住下来这件事,杨世希一直无话,郭襄始终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而现今已没有了再留在这山上的理由,他虽然不会下逐客令,但郭襄心中知道,那一天很快便会到来,只是在这之前,一定要给小臭臭找到一个最好的去处。
接下来的几日,几人都过的浑浑噩噩,没人提过去,也没人问以后。
这日晚间郭襄在花园里喝酒,杨世希有不少收藏,她来山上这些日子老实不客气的干掉不少。何足道见她一人喝闷酒,便凑上前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说话无声的坐在她身边,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喝起来。
半响,何足道问道:“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郭襄在这坐了这么久,其实都在回想,想来到西域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想着自己为何而来,现如今又该何去何从。何足道问起时,她正想着穆轲留给她的信,便道:
“玉名山抱着那宝刀跳下悬崖,那崖那么高,但是那宝刀那么厉害,会不会人死了,但那刀没事?”
“你想……”何足道问道。
“何大哥,玄铁剑怎么也是我千里迢迢从中原带来的,何况穆大哥真的吧《武穆遗书》嵌在里面了,我还是不舍的它就这么埋没在昆仑宫了。”想着玄铁剑是那个人留给他的唯一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心中实在不甘,“我想回去找找。”
何足道看着她想了想,道:“昆仑宫大部分地方都被熔岩腐蚀,那个地方又高又偏僻,你真的要去?”
此时郭襄已下定决心,“恩,不然我想我一直都不会死心。”
“那我陪你去。”何足道道。
隔日,两人便将打算说与杨世希跟小米粒,简单收拾了下行李便即出发。杨世希对她的打算很是不屑,日日只顾逗小臭臭玩。
这次虽然不急赶路,但心中不再有牵挂,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几次大战和在昆仑山上不断运功御寒,郭何二人的功夫都在不知不觉中有很大提升,日行夜宿,赶到乌林镇的时候才过了七日。
他们在乌林镇买了不少粗麻绳后再次去到玉名山跳崖的地方,将一头绳子绑在崖边一个粗大的树干上,一头绑在身上,两人轮流的从悬崖边攀下去寻找。
第一次郭襄下去时,把买来的麻绳全都放完了足足有三十丈都没有潜到崖底,他们又回到镇上买了两倍的麻绳回来再尝试。
第二次他们将麻绳连在一起,打了十分结实的结,何足道再次潜下去足足放了有八十多丈,总算踩到底。
但是崖底布满迷雾,且脚下软软的全是多年积累腐化的落叶,迷雾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又十分窒息,于是打了信号叫郭襄拉他上去。
两人合计了半天也想不出办法,最后郭襄还是想再下去一试,想着她的水性要好很多,在崖底的瘴气下应该可以多待一会,何足道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再试一次。
这次她再下到崖底,拉住了绳子尽可能远的来回走开查看,却全都跟何足道说的一样,脚底是软绵绵的腐烂树叶,面前是密林,浓浓的瘴气围绕,别说有宝刀了,连玉名山的尸体都找不见。她不甘心还想走远些,绳子上传来何足道打过来的讯号,她很是灰心,但保险起见,还是回到原地打讯号让他拉自己上去。
待回到崖上,郭襄很是失望,也很是奇怪:“为什么连玉名山的尸体都没有,难道他没死?”
“这么高摔下去,不可能的……”何足道道。
“难道《武穆遗书》就这样从此湮没了。”郭襄掩不住的遗憾,“还有那把刀,它甫一现世便引得所见之人对其膜拜,可刚刚出世便从此消失了。”
想起那日方圆十里众人一起膜拜那宝刀的情景,何足道也心有余悸,对那宝刀又敬又畏,“穆轲兄弟倾尽自己一条命才铸成如此神兵,真是可惜!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就当纪念穆轲也好。”
郭襄想起穆轲在遗书中也曾这样说过,但薛凝儿连孩子的名字都不要姓穆,这把刀还是不要跟他们有关联的好,想起刀中嵌入《武穆遗书》,父母亲曾靠其中的战术多次击退蒙古兵得以保住襄阳多年来的安定,便道:
“既然凝儿为了不想他们的孩子知道有关他们的事,连穆姓都放弃,这把刀还是不要跟他们有关联。”顿了顿又道:“刀中的《武穆遗书》是绝世的珍宝,家母曾说过如果此书落入有心人手中,只要按书中指点,集结兵马揭竿起义定能斩天子屠悍匪所向披靡。而那把宝刀又同样是绝世神兵,若二者兼得焉能不有号令天下之理。”
何足道顺着她所言思索,良久道:“不如就叫屠龙刀!”
“屠龙刀!屠龙刀!”郭襄念叨着:“我们今日找不到此刀,也许正意味着它非一般兵器,不甘于一出世便就此淹没,也许很多年以后,在我们身后它会重出江湖呢。”
最后何足道总算劝服郭襄放弃了寻找,二人带着无奈和失落再次回到坐忘峰。
杨世希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不会有收获,丝毫不为他们空手回来有意外,不过这次见到郭襄只是瞟了几眼,并没多开口奚落,只是让他们继续在山上好好休息。
这样郭襄心中再无放不下的事可留在西域,去意渐浓,想起曾答应小米粒的事,休息了几天后便找机会想同杨世希商量。虽说大家都默认了小米粒来照顾孩子,但孩子依旧只跟杨世希最亲,只对他笑,只跟他玩,杨世希在对着孩子的时候也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会露出少见的笑容。
郭襄远远看着他对着孩子的样子,心中暗暗有了打算,便凑上前去说道:“杨左使只有对着小臭臭,才会摘下面具哦。”
杨世希面对她时,便又带上了面具:“多事。”
郭襄笑道:“你俩好投缘,可惜就要分开了。”
杨世希一呆:“你说什么?”
“小米粒是薛凝儿的贴身丫鬟,算起来应该是小臭臭他现在最亲的人了,当然要交给她了。”郭襄盯着他说。
杨世希扭过头不看她,继续边逗着小臭臭边对她说:“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虽然他很快扭开头,还是被郭襄捉住一瞬间的落寞,听他这么问便道:“还没确定,怎嘛?舍不得了?”
杨世希有些不自然的瞪了她一眼,说道:“我一直都一个人住得好好的,都是你……属你最烦人。”
郭襄不怒反笑,但还是努力忍住,“那我们明天就走吧,省的留在这讨人厌。”
杨世希脱口而出:“这么快?!”话毕自觉失言,很是后悔,但来不及补救就被郭襄抢白道:“刚才还嫌我烦现在又舍不得啦?”
杨世希假意整理小臭臭的衣袄,企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郭襄拍拍他,“这里也没别人,你少顶我一次小臭臭不会笑你的。”
杨世希故作厌恶的躲开她,“干什么靠这么近!”郭襄也见好就收,嘻嘻笑着歪在一边接着对他道:“喂,让小臭臭留下来陪你,小米粒照顾你俩。”
杨世希没说话,郭襄心中暗喜,并不催他,收了玩味,认真的看着他。他却毫无表情,完全无法从面部看出在琢磨什么,忽然嘴角不易察觉的翘了翘,向她说道:“刚才我都说了,我习惯一个人住,你现在一下塞给我两个人,我有什么好处?”
额……郭襄有点诧异,他想干嘛?问道:“好处?你堂堂明教光明左使有什么得不到的?”
杨世希轻笑道:“那你也不用这样小看了自己。”郭襄更加奇怪的看着他,他便更加玩味的说道:“孩子出生那日你是怎么打断泽依同的剑的?”
郭襄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再看看他,目光转而皎洁,从衣衫的兜里拿出一粒石子说道:“自从那天之后,我身上就一直带着这些石子。想不到却用在这了。你看着,”说着,运劲在指尖,使出家传的弹指神通将石子弹向屋中桌子上的茶杯,只听“哧”的一声,石子穿杯而过,不过茶杯也在石子穿过之后晃了几晃倒在一边。郭襄叹口气:“我的功力还是不够啊。”接着对杨世希道:“这是我家传的功夫,弹指神通。”
杨世希嘴角上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很快便收敛,说道:“好功夫,你把这功夫教给我,我就收留他们两个。”
郭襄笑道:“好啊,一言为定。”
杨世希料不到她答应的这么干脆,有点错愕,郭襄看着他的表情满意的说道:“不要后悔哦。”
接下来的几天,郭襄便授予杨世希弹指神通的绝技,他武功本就在她之上,悟性又高,很快别学会并且使将起来要比郭襄纯熟得多。郭襄很是满意的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道:“恩不错,孺子可教。”
杨世希甩掉她的手臂:“是个交易而已,你可不要到处胡说!”
郭襄忍俊不禁:“是呀是呀,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就够了。”她很是满意终于可以奚落他而不是被他奚落了。
很快,郭襄再也找不到留在山上的理由了。向何足道、杨世希和小米粒道别,便要离开,何足道问:“郭姑娘今后如何打算?”
郭襄道:“我这次来到西域,前前后后离家也快两年了,是时候该回家了。”何足道也叹道:“我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既然如此,不如我同你一起下山。”
郭襄心想也好,便一同准备行李干粮。有关倚天剑的事她并未曾向他们提及,且一直用碎布套罩着,此时只当做一般的佩剑带在身上。
小米粒对郭襄跟何足道很是不舍,却也无奈,只在最后这几天更加周到的照顾着每一个人。
杨世希在明教中选了两匹好马送给他俩,又把那枚焰令又交到郭襄手上,只道:“他日你要是想来看看这孩子,拿着这个上来,明教的人都不会为难你。”
郭襄笑笑收了,知道这对他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真心的说了声:“谢谢。”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郭襄带着被碎布罩着的倚天剑,与何足道一起,走下了昆仑山。
这次两人离开西域,向中原出发。
郭襄本是豁达的本性,但随着年龄增长,经历的事也多了,再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即便再伤心的事,都可以一笑而过。一路上再没有了说笑的心情,走出塞外的路上又不断的想起当初初识穆轲,与他一起踏入西域的日子,一直郁郁的不得言笑。
何足道与她一同经历了这一番事情,心中多少都有些同样的感觉。其实与她一同下山并不顺路,只是也不知为什么,就想陪着她,实际上也陪不了多久,他曾发誓不离雪山,最远也就送她道成都府吧。
一路走他一路这样盘算着,郭襄也不曾问过他要去哪里,他也便不说,两人好似有了默契一样,不到一月便接近成都府了。
何足道便与郭襄道别,两人既不互问去处,也不提何时再见,十多年前萍水相逢而相识,现如今潇潇洒洒便分别。
郭襄进入成都府,前一年来的时候虽然这里也是各族人种混杂,但毕竟还是宋人境内,尚有酒店客栈,虽也有盗贼出没,毕竟还有官府百姓尚可过些平静日子。这次她再来到这里,只觉偌大的城镇毫无生气,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人也都低着头急匆匆的赶路,不敢往周围多看一眼的样子。
郭襄走了半日甚感奇怪,便拉住迎面赶来的一个老者,问他成都府这是怎么回事,那老者被她吓得直跪在地上大喊饶命,反倒吓了郭襄一跳,急忙安慰他道:“老伯莫怕,我只是想问问你可知这里为什么这样冷清?我上一次来时还不是这样的。”
那老者这才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左右,又看看她,依旧很害怕的说道:“蒙古人杀来了,快逃命吧快逃命吧!”说着便摆脱她很迅速的跑了。
郭襄看他的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没有难为他,任他走掉,只是自己便更加疑惑。只是心中填了几丝不安,更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接连几日一路向东,所到之处看起来几乎都是刚刚打过仗一样的凌乱凄凉,被洗劫过的村庄、城镇,只剩下破败的房舍,偶尔会有个别幸存的难民在倒塌的房屋、废墟中寻找得以果腹的食物。看到郭襄的眼神都好像可以把她吃了一样,要不是看到她身上佩剑,只怕真会扑上去吃掉!
来到陕西的时候,连着经过几个小村落都是这样,使郭襄心中的不安情绪越来越浓,脚步也更加紧了。接着便很少再见到落单的难民了,见到的都是乱糟糟的大队大队整村或整个县逃难的难民。
郭襄趁乱揪住一个难民询问,那难民和之前在成都府的老者说的差不多,都是蒙古人打来了快逃命。郭襄忍不住问:“郭大侠夫妇一直镇守襄阳,你们为什么不逃去哪里?”那难民急着逃走只喊道:“襄阳?襄阳就快不行了,不知道还能撑几天啊!”
闻得此言,郭襄暗暗心惊!但看这些难民只是些寻常百姓,他们说的也不一定准,现在还是不能自乱方阵,只更加日夜兼程的赶往襄阳了。
又行了些时日,眼看就要过了秦岭进入湖北了,这边难民逐渐减少,蒙古的鞑子兵倒是渐渐多起来,但是他们遇到汉人不由分说便先用鞭子抽打,然后盘查姓名,有些就放行,有些便抓起来,有些甚至直接打死!
起先郭襄一人整治了一队十几个鞑子兵,结果蒙古人追了她七日,超过他们的管辖才放弃。而且路上这样的情况太普遍,只凭她一人之力实在无法再继续下去,便改换了行装,变了路线,尽量躲避鞑子兵了。
这样一来赶往襄阳的速度便慢下来,她心中却更加焦急。
接近襄阳,郭襄已渐渐明了。原来蒙古大军已经围了襄阳几个月,襄阳以西附近的地方几乎都以被蒙古人占领,唯有襄阳多年来一直无法攻破,只要破得襄阳,大宋江山便岌岌可危了!
郭襄当然明白,蒙古人多年来之所以久攻襄阳不下,完全都是因为父母这些年一直镇守襄阳的缘故!在得知襄阳已被蒙古人围困几个月后,简直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双亲身旁才是!
这些日子因为心急赶路,一路上也再少有正常的客栈可以投诉,她就在那些被洗劫的破屋中藏身。眼看仅剩两日的路程了她便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待第二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去,就在这时听得外面喊杀声大作,心中一惊,暗想就算襄阳大战,也不至于这么快波及至此,怎会如此混乱,便出了临时藏身的破屋,正见到襄阳方向火光冲天,并伴有炮火声嘶喊声!不待多想便即刻向襄阳赶去!
待到她终于赶到襄阳城外时,见到的却是早已被蒙古人攻占的襄阳!城外原本蒙古兵搭建的临时营帐已经空无一人,凌乱的留着军队走后剩下的废物。
她的马早已在她过急催促奔跑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她也顾不得怜惜,冲到那些遗落的营帐中,却见不到一个人,远远的只见襄阳城上已布满鞑子兵,再不是曾经熟悉的宋兵和那些丐帮部下了!
忽听得草丛中有的声音,她也顾不得有无危险,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躲在里面的那人提了出来,见只是一个宋兵,是逃兵!
那逃兵被她发现,只吓得胡言乱语:“饶命啊不要杀我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郭襄厉声道。
那逃兵见她不是蒙古人,也不是宋兵,心中踏实很多,道:“蒙古人攻进来了!襄阳城破了啊!“
“襄阳城破?那郭大侠和他的家人呢?他们怎么样了?”郭襄急问道。
“他们……他们都被蒙古人抓走了啊!蒙古人见到宋人就杀啊!你……你……“他忽然盯着郭襄:“你是郭二小姐?”
“你认得我?”郭襄奇道,但想想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一些兵士认得她也是正常,“你可知我爹娘被关在哪里?“
“我不知啊……不过……不过……”那逃兵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不过什么?快说!”郭襄更加着急,语气便也更加严厉起来。
那逃兵又是吓得不轻,发着抖说道:“前日城破时,那蒙古将领说……说……说他们这么多年攻不下襄阳,全都因为郭大侠,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他要把郭大侠夫妇……的尸体示众……以显示她蒙古人的威……威严。”
他结结巴巴的说完,郭襄已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听得父母还要被暴尸,抓着那逃兵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开来,那逃兵寻得机会马上便挣脱她没命的跑了。
郭襄没有心思去理他,站定在原地,努力调匀了气息,理了理思绪,告诉自己要先镇定,才好计划下一步要做什么。
趁着蒙古人刚刚攻进城,城中一切应该还在混乱中,她便立刻朝襄阳城奔去!
城门处被蒙古人照的大亮,守城的士兵也非常多,郭襄一眼望去可见的边有二十多个不时的在城门上来回巡逻,均是手持弓箭。沿着灯光往下看去,只见城门外墙上悬挂着三个人,她的心咯噔咯噔的几乎快要跳出来!那几个人赫然便是郭靖、黄蓉和郭破虏!
城门外是一大片空地,门口有一队六个个士兵把守着,她藏身于远处的草丛中,但那城门上的光亮,生怕远处的人看不到似的把尸体照的比白天还清楚。郭襄一手握着倚天剑的,一手本扶在地上,此时却连手指都已***泥土里去了!只觉得双目瞪得就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把整个城楼都烧掉一样!
一路奔波赶路,她早已把身边不重要的东西逐渐丢掉,现在手边只有一些干粮和那把倚天剑,此剑自现世到现在尚未出过鞘。此时她紧紧握住剑柄,眼见亲人惨死还要被暴尸,心中虽然明知蒙古兵众多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沿着草丛向挂着那几具尸体的一面城墙潜过去。
忽然,城楼上的士兵好像发现了什么纷纷举起弓箭。郭襄吓了一跳,立刻伏下身屏住呼吸仔细观看。
却见城楼上的弓箭兵均射向她对面的草丛,待弓箭手停止射击后,城门口那六个守卫中的两个立刻奔向那附近,边挥剑开路边在草丛中行进检查。
距离比较远,天又黑,郭襄看到不是很清楚,且城楼上下的士兵吆喝、追问和对话的声音不觉,也影响到她仔细倾听对面草丛的动静。
不一会,就见到那两个守卫从草丛中拖出一具尸体,看装扮只是个寻常的宋人百姓已经身中数箭而亡,却听城门下其中一个看似头目的守卫说道:“又是一个!这些不死心的宋人真是怎样都杀不净!”
原来襄阳城虽然被蒙古人攻破,但襄阳的人均是已经与蒙古人对抗多年的,即便只是寻常百姓,也是抱着宁死不降的赤子之心者居多!蒙古人破城后便屠城,甚至将驻守襄阳多年的郭氏夫妇示众,幸存的无论士兵还是百姓更是被激发了对蒙古人的恨意,这几日以来便有不少一息尚存的宋人在蒙古人眼皮底下捣乱,哪怕只能杀一两个蒙古兵,只是出一口气罢了。
郭襄固然不知道这些,但是这小小变故的发生却得以使她周身好像要喷发火焰一样的怒气暂时降了下来。再看看那些蒙古守卫,她强压下心中悲愤,深知自己现在就这样冲过去非但救不出父母的尸体,连自己恐怕也要搭进去,况且现在的情况即便抢到尸体,也无法带走,要想救出他们还需要好好部署一下才是。于是她沉住了呼吸,又悄悄在草丛中潜了出去。
郭襄按捺住心中的悲愤,逃到襄阳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废弃村庄里,找了个破败的民居,靠在破败的灶台边上,心中纷乱不堪。月光从破损的窗透进来照进废屋里,本就昏暗的空间里透着丝丝诡异,她闭上眼,可那微弱的光线似乎还是可以照进她眼里。她烦躁起来便捡了附近的稻草把自己盖起来,调整着呼吸,想要休息,但脑中始终反复出现父母弟弟悬挂在城墙上的画面,辗转反侧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天还很黑,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她藏在捡来的稻草下,没有被发现,便不动声色,屏住呼吸倾听。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弓箭手每两个时辰一换班,守城门的步兵三个时辰一换。但绝不会一起换班。”
另一个比较苍老的声音响起:“有没有查清楚,什么时间是他们最懈怠的状态?”
那个低沉的声音道:“鞑子用了这么多年才攻占襄阳,而且又是因为吕文焕这个叛徒向他们投诚才得手,是以他们占了襄阳之后很是谨慎,这些卫兵也都是训练有素,况且他们终于攻陷襄阳,士气正高昂,懈怠我是看不出来了,不过夜间过了子夜之后的两次换班却是最疲惫的时候了。”
那个老者似乎在琢磨这番话,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才发声:“看来只有选在子夜之后动手了。一会徐兄弟回来,再同他仔细部署。”
那低沉声音的汉子答应了,两人便不在说话。
郭襄在角落里尚听不明他们的企图,便一动不动同他们一起等待着。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声音很轻很远,屋子里那两个人还尚未发掘,只是郭襄此时的内功不知高过他们多少,外面的人还离得很远便可以听见了。她不知来人是否是他们正等的那个徐兄弟,戒备的握紧了倚天剑。
那老者道:“来了。”听着两人起身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声之后,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简长老,戴长老。”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徐兄弟,情况如何?”
新来的那人道:“简长老,襄阳分舵已经没了!那些鞑子知道咱们丐帮跟郭大侠夫妇的关系,城里见到乞丐全都就地正法一个活口都不留!”
那老者一拳打在身边的破桌子上,桌子喀拉拉应声而倒。那个低沉的声音马上说道:“简长老,稍安勿躁!”
“唉……”那个简长老叹了一口气,“襄阳城破,大宋复国难矣!我丐帮也备受牵连,现在黄帮主夫妇的尸身还在他们手里,咱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简长老,咱们不正在商量如何救出黄帮主的尸身吗,你这又是何苦。”那个低沉声音的戴长老道。
透过稻草的缝隙,郭襄看到那个年纪比较大的简长老捻着衣襟拭了拭泪。看来他们是丐帮的余部,但看着比较面生,想是十多年前并不常出现在襄阳的,是以自己并不认识。
心中尚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出去与他们相见,要是十多年前的她此刻恐怕已经冲出去亮明身份了,但多年来闯荡江湖的历练使她多了一份冷静,即使是在现在刚刚家破人亡的情况,也可以忍得一时,在稻草堆里继续听他们说话。
那戴长老接着问那姓徐的:“徐兄弟,城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姓徐的答道:“现在城里已经看不到汉人了,鞑子屠城虽然已经停了,但现在只要见到汉人便杀,根本不把汉人当人!”
戴长老道:“这样看来,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姓徐的又道:“两位长老,那咱们之前的计划就得改改了。”
戴长老问道:“徐兄弟似乎已有计较,请讲。”
姓徐的道:“原本想的咱们三个去夜袭守卫,让找到的失散的弟兄趁机运走黄帮主夫妇的尸身,现如今人手不够,我想只有戴长老你和我去扰乱守卫,简长老去偷运尸首。”
这时那简长老说道:“徐兄弟不用担心我这把老骨头,城门上守卫众多,你二人恐怕应付不来,我还是去对付守卫。”
那姓徐的还想说什么,被戴长老拦住道:“二位别争了,只剩我们三人,就听我一句,徐兄弟,黄帮主的尸身就交给你,我和简兄去对付鞑子守卫。”
三人中戴简二人均是丐帮长老,那姓徐的只是一个四袋弟子,论武功和江湖经验都不及那二位长老,戴长老在丐帮中地位又高过简长老,是以他这番说话后三人便算是定了。
姓徐的道:“听从戴长老安排。但是,守城的弓箭手有两队二十四人,下面还有六个,我们只有三个……”
戴长老道:“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换班的时间,我想选在他们换班的时候动手应该是比较好的时机,咱们可以先在城外布置些假人吸引弓箭手,趁他们注意力在外面的时候潜上去,放下黄帮主夫妇的尸首,然后徐兄弟在城门下将尸首运走。”
那姓徐的道:“这倒是个办法,弄假人的事就交给我吧。什么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就明晚吧!咱们这次的目的是救出黄帮主夫妇的尸体,对付那些鞑子并不是主要的,这点要谨记!”戴长老道。
简长老也说道:“对!只要引开那些鞑子兵,运走黄帮主夫妇,咱们就撤,无谓跟他们周宣。徐兄弟,你的任务是最重要的。”
郭襄见到他三人手臂搭在一起,借着月光依稀可见他们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
“事不宜迟,天亮了就不好行事,我这就去寻做假人的东西去。”那姓徐的说这便要走,戴简二人一同道:“一同去!”
借着月光看他们这一呆,三人便已出得屋去。郭襄这才将稻草拨开,寻思了一阵,想着既然他们定了明晚去夜袭,也就不急着现身与他们相见,待明晚见机行事也好。
听了半宿他们说话,本就睡不着,现在她便直接放弃了,也出了屋,外面漆黑一片,根本找不到那三个人的影子了,想了想如果明晚夜袭,还是去熟悉一下城内和城门上鞑子兵的情况比较好,便有悄悄潜了回去。
以她现在的功夫,一个人同时对付那么多城内城外训练有素的士兵虽然不够力量,但是悄悄潜入潜出不惊动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待她基本摸清了城墙上面的情况,又在城外观察城门上的那些守卫,直到天色渐明,未免天亮后离开引起蒙古人的注意,她这才离开又回到那个破落的村庄,依旧用稻草将自己盖了起来,忙了一夜,这才昏昏睡去。
睡到下午,吃了些干粮,便在村子里寻找昨晚那三个人,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想想他们也不会在这里明目张胆,便往山林里寻去,果然在林子不远处见到那三人。
他们已经在林子里砍了不少树枝,就着杂草扎了四、五个稻草人,郭襄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人手里一个还在工作。
昨晚从他们的呼吸听来,郭襄知道那戴简二位长老要对付那些个蒙古兵,还是够的,不过要想再从他们手中抢得尸体并全身而退就有些难度。那个姓徐的武功稍差些,不过胜在年轻。想来他们三个去做这个抢尸的事情虽然比较勉强,但也不是没有胜算,她白日里思索过这些后决定暂时不打搅他们,就先藏在暗处,如果万一他们的行动受阻到时再出手相助。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父母而行动,决不能让他们也有什么闪失才好。
闲话少叙,很快入夜,郭襄悄悄跟着戴简徐三人朝襄阳城赶去。姓徐的不知从哪找来一辆大木板车,将他们做的八个稻草人放在上面推着。
眼看就进入到弓箭手的攻击范围了,戴简二人便抛下车,快速向城门上潜去,那姓徐的待他们接近城门时,将那稻草人悄悄摆在城门正前方,并用绳子将它们全都连在一起,自己和大车躲在一边,用稻草盖住。
郭襄也悄悄向城墙潜去,躲在头一天夜里找到的城墙上不易看到的暗角里。
城墙上的弓箭手,再过一会就要交班,忽然有人发现城外有动静,弓箭手便齐齐向汇报的位置舍射去,郭襄便知道那姓徐的开始行动了。
弓箭手射了一阵,城门外的守卫便有两个寻了过去,弓箭手也渐渐停了手,戴简二人便在这时动手,身手利落的干掉奔向稻草人的两个守卫,然后飞快冲到门口将那四个守卫也抹杀,接着就打开城门迅速上了城墙同那些弓箭手打了起来。
见他们如此顺利,郭襄心中却突发疑惑,直觉感觉后面将要有变故发生。
果不其然,她刚刚转过这个念头,便听得城墙上动静异常,好似忽然来了很多人,她在下面往不清楚,便趁乱悄悄也上了城墙,为了避免被发现,她干脆攀上城楼顶,居高临下的观察。
只见一个守将模样的人带着比城墙上多两倍的鞑子兵已经将戴简二人围在其中,中间的几个人举着火把照的通亮,戴简二人背靠背的举着剑戒备着,简长老忽然骂道:
“吕文焕!你个卖国贼!黄帮主在世时对你礼让敬重,这么多年帮你驻守襄阳,你却恩将仇报跟蒙古人私通不说,还这样对待黄帮主夫妇!”
郭襄听他的骂声,这才仔细看那守将,果然依稀间是吕文焕的面容。她虽然自小在襄阳长大,但只小时候见过几次吕文焕,这些年在外闯荡,几乎不曾想起这个人来,此时听简长老这样说,心头火起,一直紧握倚天剑的手这是攥得更加紧了。
只听那吕文焕哈哈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是顺应天意!现在丐帮在襄阳的余党只剩三人未落网,你以为你们的行动我不知道么?我早就部署好了,就等你们自投罗网呢!那个姓徐的呢?”
听他这样说,郭襄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没有与他们相见,否则现在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听戴长老突然叫道:
“哼!既然你都部署好了,就自己去找徐兄弟吧。”忽然仰天长啸,对简长老道:“简长老,看来今日咱们都出不去了!黄帮主,属下无能,这就来同帮主一起上路!”话罢把剑在颈中一横,登时气绝!
简长老也道:“吕文焕,我今日治不了你,自有天来收你!”说着也要举剑自尽。
戴长老自尽时郭襄便已抽出倚天剑,但还是慢了一步,此时她更不多想,飞身朝城墙上落下,挥剑便朝吕文焕刺去,同时喊道:“吕文焕!还我父母命来!”
深夜里郭襄倚天剑乱舞,如天神一般落在一种蒙古兵中间,剑锋所到之处,那些士兵的普通弓弩佩剑均被纷纷砍断,就连士兵均被极寒的剑气逼倒,一时间竟无法起身。
吕文焕万没想到会突生变节,但想郭靖黄蓉的家人明明已经都屠城时死了,怎么有人还称他们为“父母?”
他本就对郭靖的家事不感兴趣,要不是他一直帮他守着襄阳,让他多享受几年平静的生活,他根本不会跟姓郭的一家有什么联系。但是到后来却成了累赘,尤其在他决定向蒙古人投诚之后。他早就烦透了郭靖那个木头疙瘩,却又不得不防着黄蓉,但他却从早就忘了他们的家里还有个离家多年的小女儿,否则他不会不提防的。
此时郭襄如此喊着冲下来,他早就惊的四肢乱舞,急忙躲在贴身的两个卫兵身后,大喊着“捉住她!快捉住她!谁捉住她,重重有赏!”
但郭襄丝毫不给他们反映的时间,九阳功的内劲透过倚天剑挥洒出去,那些士兵根本无法靠近她身,她捡个空挡在简长老耳边说:
“快去抢尸体,按原计划进行,这里交给我!”
简长老早被突发的情况惊呆,发现她是来帮自己的才稍稍踏实下来,听她称郭静夫妇为父母,也是一时的诧异,但也来不及多想。这时听她这样说便立刻朝悬挂尸体的地方奔去。
此时有郭襄为他清道,他很快便将挂在城墙上的三具尸体放下,打了信号,那姓徐的立刻推着车从一边奔出来接住。
这吕文焕很是托大,本料的他们插翅难逃,根本没有去动那三具尸体,此时不知多后悔没有听蒙古人的话将那三具尸体换假的。
姓徐的接到尸体向简长老打了个手势,立刻推着大车朝城外跑去。
吕文焕大喊:“拦住他!拦住下面的人!”城墙上便有弓箭手朝城下放箭,这边郭襄和简长老正自奋战拼命企图突围,便被几个弓箭手找到空挡将箭射了出去,果然很快便听到下面传来姓徐的一声惨叫!
郭襄大惊,奔到城墙边观看,只见那姓徐的右后肩和左腿都中了箭,但依旧奋力向前奔走,就在她过来看的这一瞬,又被一柄箭射中后心,但他依旧顽强的努力奔着,终于在弩箭无法在射到的距离处不支倒地!
郭襄见状更怒,挥剑将向他放箭的几个士兵都杀死,回头向那吕文焕冲去。
将将冲到他面前,却突然窜出两个人来,个头不高,黑暗中只能看出是两个白发老头,两人均是执杖,只是一个又粗又长,一个短小精悍,分不出是什么形状什么材质,郭襄只觉挥剑砍去,与那两杖相交,发出震天的巨响!
倚天剑出鞘以来,自是头一次遇到劲敌!而这两名大汉也显然不是泛泛之辈,她只觉被震得手臂发麻,有一股不同于倚天剑的寒意股股袭来,急忙运行九阳功抵御。
只这一下,郭襄便知道这二人武功之深,非一般江湖人物能敌,如果只一人自己尚且可以一拼,两人同上是万万不可应付了。
她念头急转,对还在应付士兵围攻的简长老道:“简长老,带上徐兄弟你先走,快走!”
简长老急道:“姑娘,可否报上大名,好让老朽知道是谁助我丐帮!”
郭襄已与那两个老头都在一起,知道不宜久战急道:“你们救我爹娘,都是自己人,走了再说!快走!”
简长老见状也不再犹豫,抓住身边的两个士兵朝城下扔出去,自己踩着那两人便要飞身离开。这边正与郭襄拆招的那个执短杖的老者忽然措手向他挥出一掌!
郭襄一惊,虚晃两招也欺身朝简长老奔去,却见简长老似乎无恙,稍稍松了口气,趁着那执短杖的老者分心去对付简长老,她伸手从口袋中摸出一把石子,使出母亲曾教过的“满天花雨”手法打出去。
众人没想到她会有这一招,也想不到她打出的仅仅是石子而已,这些多年打仗做过无数暗箭伤人事情的人还道时什么歹毒的暗器,着实被狠狠的吓了一跳!
郭襄便趁着这一空挡,“啪啪”狂挥两下倚天剑,也学着简长老的样子抓了两个身边的鞑子兵扔出去,踩着他们跳下去,同时还怕那个执短杖的老者再来偷袭,还在跳到第二个士兵身上时转身又扔出一把石子!
其实她学简长老这落地的办法着实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要不是恨极了这些蒙古人,郭襄在平时很难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他二人也均不是武功造诣如同郭靖那般的地步,此番以人做踏脚石掉落到地上时两人也都摔得十分狼狈。
他二人一离开城墙,蒙古人便开始上前放箭,二人只得又背起已经被摔死的蒙古兵一路狂奔道那姓徐的身旁,将他放在车上,这才一同推着一车四人狂奔而去!
襄阳城上,吕文焕见弓箭射不到人,便打开城门,又冲出四队蒙古兵朝他们追来!
两个人推着车一路狂奔到天亮,才远远的把蒙古兵甩开,但郭襄知道蒙古人不会这样放过他们,只不过是现在追不上了而已,接下来各地肯定会开始通缉她。便只有往深山老林里跑,不知不觉间绕道了黑龙潭前面的林子里。
当年是瑛姑住在黑龙潭,后来与南帝冰释前嫌后同周伯通一起三人都搬到周伯通的住处,现如今这些人却都不知去向,郭襄心知襄阳城破后他们也是凶多吉少,但始终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攻城时他们并不在襄阳才好。
现在的黑龙潭,早已破败多年。郭襄奔的急了也没想起这个地方,现在却绕到这里,心念一动便带着简长老一齐朝瑛姑当年的住处奔去。想起那里的泥潭,这大车驮着这些人肯定很难过去了,便在路上捡了些粗大的树枝,牵着简长老一齐来到那个泥潭前。
一夜的狂奔下来,两人都疲惫不堪,简长老中了那执短杖的老者一掌,现在尚看不出什么,只是年纪大了体有很有些不支,面色苍白,扶着打车气喘吁吁。郭襄虽年轻,这一夜折腾下来也是消耗不少,但看颇能支撑。
于是她便先扶着简长老在一旁的地上坐下,对他说道:“你先在这里休息,泥潭对面有个茅屋,我把它们一个个先送过去,再来送你。”简长老无力回话,只点点头。
当下她把捡来的长树枝绑在脚上,先给姓徐的脚上也绑上树枝,,将他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便如当年一样,从泥潭上滑行着前行。只是当年她是被杨过牵着行进,今次变成了她牵着别人。
很快便越过泥潭,他把姓徐的安置在已经十数年无人居住的茅屋中,不及收拾便马上返回,接着是弟弟的尸体,然后母亲,最后是郭靖。送这三具尸体时她不敢细看,只怕多看一眼便无力再行动下去,只觉他们冰凉的靠在自己身上,强忍着伤心和泪水,又再返回,扶起简长老,给他帮上树枝,对他说道:“跟着我走,不要使力。”
终于把所有人都运到茅屋,她也终于疲累不堪,瘫倒在地上。
有那个泥潭在外面挡着,多少可以暂时放心的休息一下了。给那个姓徐的上了药,但他失血过多也是回天无力了。取出些干粮与简长老分了,简长老有些不堪重负,吃了些东西后便沉沉睡去。
郭襄虽然也浑身乏力,但看着三位至亲的尸体,这回再也无法安心了。
她将父母弟弟三人排在一起,三人在城墙外暴晒了三天有余,此时苍白的皮肤都已开始干裂,三人身上可见的刀伤剑伤数不胜数,一定是拼命战到最后一刻力竭而死!母亲身上伤口也不少,但最重的是颈中一道深深的剑痕,她脑中想象着父母弟弟三人在战场上拼杀,父亲一直护着母亲直到最后一刻,而母亲在所有人都死后最后无奈举剑自尽的场面,终于再也忍不住,扑在尸体上放声大哭!
哭了好一会儿,忽然拔出倚天剑在茅屋旁边的地上刨了起来,但那剑虽然对敌霸道,此时却不甚好用,于是她干脆扔了剑,用双手在地上挖起来,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只挖到双手鲜血淋漓,依旧不停的,挖了三个大坑。
雪水泪水混杂着泥土,她早已不管不顾,将父母弟弟一一抱起来,将衣服整理整齐了,再轻的放进去。每一个动作,都轻轻的,好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抱起母亲的时候,见她的头发凌乱不堪,便又放下,用手指当梳子替母亲梳好,又在身上将手拍拍干净,借着手上伤口的血,给母亲毫无血色的脸上抹上淡淡的红色,涂上口红。
忽然手上触到母亲的嘴,感觉她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便一手扶着母亲的头,一手叩开她口,一个黑色的事物落入手中,她拿起来仔细一看,见是一个十分坚硬的黑色指环,内壁上还刻着四个字“留贻襄女”,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母亲的尸体再次大哭起来。
简长老此时醒转过来,见到她如此,挪着向她靠过来,安慰她道:“原来你是郭二小姐,还请节哀吧。”
那铁环很粗大,郭襄便把它套在左手拇指上,胡乱抹了抹泪,将母亲也放进土坑里,一把土一把土的将他们掩埋。
挥剑将那木板车劈开,割了三个较大的木块出来,刻上三人名号,分别插在三座坟上,然后跪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在昆仑宫沦陷的那日,薛凝儿是怎样的心情,家破人亡!世上再无可令自己牵挂的人,生无可恋!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当时自己对她说的那些安慰的话有多无力,这样的境况下,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又哭了一会,渐渐的伏在一旁抽泣,那简长老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一旁叹气。郭襄醒了醒神,看了看简长老,又看了看那姓徐的,对简长老道:“简长老,这位徐兄弟……”
简长老叹了摇摇头道:“昨天我跟徐兄弟、戴长老一齐计划抢尸,想不到今日只剩我一个!”
“我虽然没见过你们,但你们竟然愿意为了我爹娘去抢尸。咱们把徐兄弟厚葬了吧。”郭襄说了又执起剑,在父母弟弟的坟旁边不远处又挖了起来。
将姓徐的也落葬之后,郭襄问简长老:“简长老,我看那些鞑子没多久就会追来,这个泥潭只能挡得一时罢了,带咱们休整好了,还是尽早离开,你有什么打算?”
简长老手抚胸口,一直在咳嗽,这时喘着粗气说道:“我一把老骨头,想不到还能活到现在,现在局面这样纷乱,我想往南方走走,去丐帮的分舵。”
郭襄点点头,这也是合情合理,尚未答话,那简长老似乎也想问问她,张了张嘴,忽然极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郭襄听着不太对劲,起身拍他的背,
“简长老你怎么样?要不你先休息休息吧。”
可那简长老却越咳越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口气上不来,憋得发不出声,顿了一顿突然一张口喷出一大口血!
郭襄吓了一跳,“简长老你?”捉住他手腕,只觉他浑身冰凉好似更冷过刚刚掩埋的尸体!脉搏跳动飞快,很快又接连喷出几口血,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对郭襄道:
“是……是那一……那一掌!”话毕已然气绝!
明明一路上都不见他有何异常,却在此时瞬间毙命,郭襄不但惊异,而且疑惑万分,见他背上衣衫破损,便伸手揭开,却见他背上赫然一个黑色的掌印!
看了半响也看不出名堂,她所知的武功所见过的江湖人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功夫,这样霸道歹毒,让人属于防范,瞬间丧命!回想那个白发老者的样子,也是毫无头绪。
无奈,她只好再次动手把简长老也掩埋了。
对着五座坟,她愣愣的出神一直到太阳落山。脑中不断浮现儿时在家中父母疼爱,与姐弟玩耍的日子。前日她在城中寻了半宿,也不见姐姐姐夫,又听那姓徐的说襄阳分舵没了,想来他俩也凶多吉少!甚至连尸首都不见,想到此处又流下泪来。
想不到父母和弟弟只能葬在黑龙潭,当年杨过带着她拜访瑛姑时,那时蒙古人虽然也经常来犯,虽然那时父亲已经日夜为镇守襄阳操劳了,但毕竟正是守的最牢固的时候,之后杨过为了给她过生日送上的三件礼物,使得襄阳更加牢固!即便后来自己被金轮法王挟持以要挟父亲弃城,那样不利的境况下,各路英豪都来应援,最后还是多亏了大哥哥杨过击毙蒙古大汗,大振军威逼退蒙古人,那时的她只道襄阳会一直这样坚固!
又想着,如果这次杨过能来助一臂之力是不是襄阳城就不会被攻破?自己也不会家破人亡?可是大哥哥你在哪呢?奔走了这许多年江湖上已少有人还记得神雕大侠,少有人还记得挥剑飞石击毙蒙古大汗的英雄,世人都渐渐将你淡忘,你也将世人淡忘,为何我却想忘不能忘?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迷迷糊糊的睡去了,也不只睡了多久,醒来时还是深夜,她起身便离开黑龙潭,恍恍惚惚的向西南方走去。
其实她迷迷糊糊的根本不辩方向,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自尽,还活在这世上!目不视物耳不听声,天上开始下雨也不躲避,搞的自己身上除了还带着一把剑使她看起来与一般的难民略有不同以外实在把自己整治地比难民还要落魄。
路上被几个好几天没吃饭的难民盯上,抢了她的干粮,她也不躲不避,好在那些人眼里只有食物别的一概不理,见她的食物都被抢光了便跑掉,她也不闻不问,继续晃晃悠悠的走着。
没了食物,她也不去寻,几天下来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脑中不再存有任何希望,任何牵挂,甚至不再有任何思考,看到的人都是一样的,听到的声音也都是一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觉得好似很久很久没有停下来过了,全身都酸痛的要散架了一样,便随便的一歪,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冷风吹醒,似乎清明了很多,这才发现自己倒在一间废弃的简陋客栈里,抬头看看天色已近黄昏,再环顾四周,发觉这地方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哪里。她几天没进食,脚步有些浮,扶着破败的墙面缩在角落里好歹挡住些风,依旧双眼无神的呆坐着。
天渐渐黑下来,她一直迷迷糊糊的待着,忽然空气里传来阵阵哭声,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想是婴儿的哭声。渐渐地声音大了起来,的的确确是个婴儿,而且仿佛就在她不远处,但是她没有动,感觉自己就跟这个孤单哭泣的婴儿一样无倚无靠,依旧目光呆滞的靠在破瓦墙的角落里。
忽然,哭声引来了三两个难民,他们在不远处的废墟里寻找那个孩子,郭襄抬眼看看他们,心想这个婴儿看来要比自己幸福些,至少有人会注意他了。
只见那三个难民翻找了一阵,其中一个长的比较魁梧,叫道:“在这!”另外两个人便朝他聚拢过来,第一个人把那孩子抓起来,忽然嘿嘿一声笑:“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儿!”
另外一人舔了舔嘴,毫不掩饰贪婪的望着那孩子说:“好几天没东西下肚了,今儿咱们开开荤!”
另外那人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伸手在那孩子身上又捏又抓,恨不得直接就生啃了他!
郭襄闻言打了个机灵!连日来的混沌似乎被这几人的一席话清扫的干干净净!难道,他们要吃人?!
那孩子看起来刚出生不久,被三人中最为魁梧的一个抓在手中,刚才还呜呜的哭着,现在被人抓在手里,却好像以为有救了一般安静了。那三人便似听不到一样只对着这孩子流口水。那魁梧难民好像他们的领头一样,吩咐两人去捡柴火生火,那两人高兴的奔走了。
这里靠近山林,很快那两人便回来准备烧水就要把那孩子烹煮了!
郭襄从发现他们打算吃人,到现在看着他们捡柴烧火,双眼一直盯着那孩子,只觉得一股力量在身体里游走,憋得难耐。忽然站起身,却因为连日未进食而眩晕,但她不理会自己体力不支,还是勉强着朝那三人走去。
那三个人正美滋滋的等着许久未尝过的荤腥,忽见旁边有人过来,吓了一跳,猛地凑在一起戒备着,待看清走过来的不过是个饿的路都走不稳的瘦弱女人,又放下心来。
郭襄调了调气息,朝他们问道:“你们……你们
难道要吃人么?难……难道不怕伤天害理?”她多日未曾开口,此时又没了力气,一开口竟不能连贯,加上发现他们竟然要吃人心中震惊,这一句话竟然说的结结巴巴的。
那魁梧汉子见她如此,反而笑起来道:“废话!这兵荒马乱的哪有东西可吃?老子几个月没吃过粮食了,不吃人,吃牛羊肉么?”说着便给那两个人打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便要上前来捉郭襄。
郭襄侧身躲过一人,一手在另一人伸过来的手掌上一拉一带那人已经扑到,顺势转身又在另一人肩上一拍,那人也应声扑到。只是她此时无力,那两人也只是一般农夫才会中招,但都并无大碍,随即便起身,只是吓了一跳,料不到她竟然能反击。
但三人也发现她虚弱不堪,虽然畏惧她是练家子,但欺她一个孤女,那个魁梧大汉放下那孩子,嘴里边嚷嚷着边向她抓来:“不识好歹,看你身上还有几两肉,不如也一起煮了给我们吃个饱!”
他恶狠狠的扑过来要掐郭襄的脖子,郭襄条件反射的伸臂格挡,却不想那人甚是力大竟把她推倒在地,双手掐住她脖颈,她顿时呼吸受阻,伸手去扒那人的手,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觉得眼前逐渐模糊,朦胧中好像看见爹爹妈妈,弟弟在叫她,对她说这些年多么想她,快点回家吧。忽的又见杨过与小龙女双双携手在华山之巅飘然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眼角又流下泪来。
她这一流泪,眼前反而清明了许多,刚刚浮现的亲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那个企图要她命的魁梧农夫。忽然传来婴儿哇哇的哭声,她只觉丹田忽然涌出一股暖流,运起九阳功倏地将那农夫推开,自己也站了起来。
那农夫怎会料到她忽然又这般大力了,只被她的功力震得摔出老远,砸在乱石堆里不省人事了。另外两个农夫见此变故都是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的喊着“饶命!饶命!”
郭襄这时才清醒过来,拾起刚才摔倒时掉在地上的倚天剑,瞪了他们一样道:
“滚!”
那两人急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对那个魁梧的农夫看都没多看一样。
郭襄也不去理他们,重新带好剑,走到那个婴儿身边,伸手抱起来,见是一个长的颇美的女娃儿,想是父母亲人都在饥荒中死去,她也不知在这饿了几天了,在这荒无人烟的废墟里哭出来,才引来这几个饿极了的难民。
又去检查了下那个晕了的农夫,见他只是被自己内力震晕,也就不去理他。抱着那孩子走进林子里,想找找有无可食用的东西。
在林子里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捡了一把蘑菇,她这时才终于发觉自己也是饿得紧了,又抱着那孩子回到刚才那个废弃的房屋中,那个农夫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跑掉了,她也不去理会,就着那几人刚才拾回来的干柴点起火,在这破屋中捡了几个破损的瓦罐将那一把蘑菇煮了,嚼碎了蘑菇一点点的喂给那婴儿,婴儿也是饿了,吃的津津有味。
两个人把一小盆蘑菇汤吃得干干净净,她总算恢复了一点点力气。这才仔细琢磨起这是什么地方,她一直觉得此处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此时认真回忆,倏地想起,这不正是当年和姐姐弟弟去送英雄大会的帖子,途中在风陵渡口被风雪拦住休息的客栈么?正是在这里,她第一次知道了神雕大侠。
一时间百感交集。想不到她神志不清的乱走竟然走到这里。但经过了刚才命悬一线的变故,她已经不想再让自己消沉,怀中抱着那孩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她说一样的道:
“兜兜转转,我竟又回到此处。我本已生无可恋,却被你的哭声引了回来,也许注定以后都要照顾你了吧,”她抬起头又仔细看看这里,当年在这里听各种人物讲述神雕大侠事迹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低头又对那孩子道:“就叫你风陵吧,以后可要与我相依为命了。”
郭襄离开风陵渡口后,依旧往行走,以躲避襄阳派出来追击她的蒙古兵。现在她已经来到陕西境内,其实她在外流浪这些年,不是没想过来陕西寻找心中所想,只是一直都没来由的躲避着这个地方。
多年来与其说是在寻他,不如说是在寻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忘记他放下他的理由。避开陕西,绝不靠近终南山,都是因为在心底里一直觉得他们可能根本不会浪迹天涯,他们可能一直都在终南山后面,在那个活死人墓里过着平淡的日子。
这些年走遍天下,与其说是想再见一见他,不如说是一直在躲避可能见到他的机会。说到底如果真有一天杨过又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能如何?幻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他的场景,也都是同他和小龙女打个招呼再说声再见而已。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这种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结果的感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是自己明知如此依旧不能自制的栽进去,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改朝换代物是人非,有些事即使忘不掉也该暂时放一放,也可以暂时放一放了。
她虽然想了这么许多,但终究还是没有去到终南山,没有去验证自己的推测。而是绕过了秦岭继续向南,渐渐又回到了四川。
也不是她多么喜欢四川,只是从襄阳逃出来后,吕文焕画了她和简长老的像一路通缉,凡是蒙古人驻兵的地方渐渐都挂上了她的像,蒙古人大举进攻中原,她只有一路向西逃亡。
因为带着风陵,她便改了衣着,扮成一个带着孩子的农妇,削了根较长的竹竿将倚天剑装在里面,当拐杖一样的一路杵着来掩人耳目,即便这样,在刚刚来到四川时还是被守城的士兵认出,本来对付几个普通士兵根本不在话下,可时至今日,这些蒙古人也都知道她功夫厉害,刚发现她时的几人确实平平,被她一直逃脱,可是紧跟着便派来了不少好手追查她的下落,无奈之下,她一路逃至峨眉山下。
其实在这个时候,郭襄自身难保,也不知自己何去何从,却一直带着这个无意间救下的婴儿,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路上其实是有机会可以找一些农户一类的人家收养这个孩子,总好过跟着自己这个几乎没有明天的人。
但她一直都没有这么做,有这个小孩子陪着自己,似乎心中有所牵挂便少了很多胡思乱想。更有一点便是,在风陵渡口她第一次听到神雕大侠这个名字,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又是在风陵渡口捡到这个孩子,内心深处对她有一种别样的感情,便一直都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了。
峨眉乃佛教名山,赵宋迁都之前曾经是皇家极力扶持过的“普贤道场”,后来宋氏没落自己都顾不得了,这边也便开始荒废。这里曾是皇室重视的地方,被蒙古人刚来时狠狠的大肆屠杀过,虽然当地人也曾奋力反抗,但多年来四川都处在战乱中,还成了蒙古人进驻中原的要道,逐渐也失去了最初抵抗蒙古人的力量。仅少数能人异士凭借峨眉山自然的天险深居其中,不理世事。
峨眉山道路崎岖天险不断,本就不是普通百姓说上就可以上的去的,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有许多走投无路的人会想着躲进去也许还有一条生路,峨眉山附近便聚集了许多这样的人。
当然这里既有普通老百姓,也有逃犯、逃兵等一些亡命之徒。蒙古人进兵中原多年,入驻四川的蒙古人有不少已经知道这样的情况,是以峨眉山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官兵盘查。
但是蒙古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些企图躲到山上汉人,盘查也只是走形式居多,心情好了便放行,心情不好哪还管你是谁,统统杀了再说也不会有人来追究。
郭襄便选了一个没有蒙古人来盘查的日子,跟着一队不下百人的难民一齐朝峨眉山上行去。但山路极其不好走,当地的农民都少有完全熟悉山内地形的人,何况这些天南地北聚集到这里的难民。
很快便有不熟悉山路又一味急进的从山上摔下去,有的见到此种情况便下山不再往深山里行进,断断续续走了不到一天,先前拥进山林的上百人只剩下十几人继续前行了。
这些人几乎都是寻常百姓,本就走得极慢,天色已黑他们才来到牛心寺,据说宋太祖召东京(今河南开封)天寿院僧人继业三藏等一行人入天竺求舍利集《贝叶经》,继业等人从带回大量经卷、佛骨舍利敬奉朝廷。宋太宗便命将这些圣物择名山修持。继业周游了祖国名山大川后,选在峨眉山延福院安身,因相中寺前黑白二水交汇,便在此修了一座寺院,供养终身,取名为牛心寺。
郭襄同这些难民当然不明这些,只知道来到这里方可休息,虽然没来过这里,但后面的路肯定只有更加凶险,那些蒙古人一般最远也就追查到这里,所以能过了这里也就安全多了,只要面对自然的危险即可。
眼前只是一处并不大也不辉煌的小寺庙,依山而建,门前有两条溪水交叉通过,她们从山下上来,这里是唯一的通道,众多上山下山的人都在这里休整。在这战乱的时节里寺中早已没了掌寺的僧人,他们为了避免灾祸大部分躲到峨眉更高处,也有些还俗入世加入宋军等等。这寺中也偶尔会有些僧人,只不过都是出入山外补给日常所需之物过路而已了。
眼下他们进得寺来,便见到只有一个尼姑卧在角落里,并未被他们都到来而惊扰,显示早已习惯这种事情了。
十多个难民选在离那尼姑较远的对面角落也都各自俯倒,都是疲累不堪了,也不多说什么歪七扭八的倒下便睡。郭襄一路并未与那些人有何交流,她抱着孩子又拄着拐杖,在那些难民眼里不过是个未必能坚持到山上的累赘,他们之所以能坚持到这里也都是些顾得自己顾不上其他的人,也就没什么人来问长问短。她这些日子也疲累了,为了之后能更好的行山真是想好好的睡一觉,见那尼姑身边地方比较宽敞,便挪到她那边躺下。
睡到半夜,耳中传来“哗啦哗啦”清脆的流水声,便即坐起身来,见那批难民依旧睡得正酣,附近那尼姑却正在打坐。她看了看怀里的风陵,这孩子竟然也醒了,但是没有哭,好像跟她一样也是被这清澈单一的水声唤醒,正转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她。
郭襄摸摸她的小脸,心道:原来你也觉得这水声好听。便抱着她静静的听这可以洗涤心灵一般清明的声音。
似乎多年来从未这样安静过了,即便旁边便有那些难民时不时传来的鼾声,山林里不是还有些许野兽的叫声,但在那清晰的流水声音下,仿佛都被洗涤了一般,让她享受了片刻少见的宁静。
或许是不曾想过在这个地方能有这样的经历,她听得很投入,但没过多久,便发觉好似有人在看她,顺着那感觉望过去,正是那个尼姑,此刻她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微微侧头,毫不躲避她看过来的目光。
初时郭襄有些心惊,一手不自觉的已摸向那柄竹杖,但那尼姑目光柔和,迎着她的目光一闪不闪的看了她一会,向她微微一笑以示友好,然后又径自打坐起来。
郭襄便对她也报以一笑,放松了捏着竹杖的手,又看了看她,只见她面目安详,年龄大概在四十上下,相貌姣好,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可人,仔细听她呼吸均匀并不似一般百姓那样沉重,似乎有些功夫底子,只是未够精进。此时这般郑重的打坐,让郭襄感觉就好似她正在吸收子夜圆月的精华一样。
扭过头不再看她,也学着她端坐,但犹豫抱着风陵不便也像她一样手挽莲花,便就这样抱着婴儿做好,合上眼任由寺外的溪水声带她再次走入宁静,心中一片空明。
次日清晨,郭襄醒来后便抱着风陵在寺外的溪水边洗了脸,又给水囊灌满了。适逢夏季,但溪水清冽凉爽,扑打在脸上十分舒服。峨眉山里的日子十日九阴,一年中总共能有两月见到太阳便是不错,她十分幸运的进山第一个早晨便遇到难得的晴天。加上山里风景大好,来到这里又几乎等于摆脱了蒙古人,在昨夜在那潺潺溪水的声音洗涤之下,她阴霾了多日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抬头见到那些难民也都起身准备赶路。那尼姑早起梳洗妥当,在寺里打坐多时了,这是正准备起身,也不与他们搭话,只好像大梦初醒一般睁开眼睛,站起便走。那些难民里却有两个此时放弃了登山,转而下山了。
郭襄看看那尼姑背影,想着她必然要比这些人熟悉这里,当下便提了包袱便跟了上去。剩下的几个难民也都快速的跟了上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尼姑对山路非常熟悉。但她好似生性淡泊,不愿与人接触,但郭襄与一部分难民选择跟着她,她也没有阻止。
那尼姑显然经常出入山林间,体格甚是强健。离开牛心寺之后便是一段十分长的陡峭山路,那尼姑虽然不介意他们跟着,却也完全没有因他们而放慢脚步,很快便有胆小的放弃再跟着她,能跟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郭襄除了对山路不熟悉以外,本来跟上她是完全不在话下,只是怀中还要照看着风陵,是以一直小心翼翼注意着她的安全,和那尼姑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尼姑也很能坚持,只走了大半日才在一块大石上坐了喝水,郭襄也紧赶几步坐到她身边,此时那些难民已经全都被甩下了。
喝了几口水,嚼了些干粮喂给风陵,郭襄望了望来路,尚不见有人来,又看了看那尼姑,她依旧泰然自若,正慢慢吃着干粮,郭襄又看了看来路,心中不免疑惑,这时那尼姑忽然开声对她道:“这段路是上山最好走的一段,而且没有岔路,他们跟不上便只有原路退回了,接下来的路要是跟不上,就一定会死在山里。”
郭襄这才明白这尼姑如此快速的走过这里,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便点了点头感激的说道:“多谢师太指点。”
那尼姑又道:“施主功夫甚好,能跟贫尼到这里也是缘分,不过接下来能走到哪里,还要看施主自己了。”说罢又低头打坐休息起来,不再理她。
郭襄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见她并无恶意,且好似已经默认了会带着她走,心中也便踏实了不少。想着刚才的路那样陡峭却还是好走的,接下来不知要走进什么样的山路,想了想便把外衫的裙摆撕了一大块下来,把风陵结实的包好背在背上,以防接下来再赶路受到阻滞。
接下来的路果如那尼姑所言更加凶险,但她一个普通的尼姑都可以凭经验和小心继续前进,郭襄就更加不信自己走不过去了,一路都紧跟她的脚步丝毫不曾放松,想着只要自己跟住她,以自己的功夫定不会迷失在这深山里。
她只想着跟紧这尼姑就定不会迷路,一路跟得也十分专注,下午的路过于崎岖了,那尼姑也不再如上午是那样迅速,也多加了许多小心,她也看出郭襄身怀高超的武功,有几次甚至是有郭襄的帮助她方才行进的比较容易,但也许是因为出家人的缘故,她并因此对郭襄热情起来,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以示感谢而已。
郭襄当然毫不介意她的冷淡,这个时候她没有刻意甩掉自己就已经很开心了。接近傍晚,那尼姑忽然停了下来对她说:“只要安全过了这段就可以在天黑前赶到休息的地方,施主在这里要把身上的行李收好,那个孩子还是抱在胸前吧。”
郭襄疑惑的看看她,见她只是微笑的望着自己,就听话的把风陵换到胸前系牢,这是那尼姑自己把身上的水袋和装干粮的小包都塞进衣服里,原先因为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着头发也都整理齐整,这时看看郭襄,便走上前来伸手替她同样把干粮水袋塞进衣服里,又替她整了整衣冠,那样子就好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郭襄有一丝失神,但很快那尼姑又收回了手,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一点口袋,从里面抓了一把东西塞到她手里,对她说,“这个一会要用道,这段路你的拐杖要好好利用。”说罢也不理她便向前行去,郭襄一看手中多了一把早已经干瘪的番薯块,顾不得满脑子的疑问只好赶紧跟上她。
才行了没多久她便明白了,原来他们没走几步便见眼前忽然涌出数不清的野猴子!领头的是只老猴,那尼姑一见便抓了小口袋里的番薯块朝它扔过去,那老猴灵活跳跃的过去捡那些番薯块。郭襄便也依样画葫芦的将手中的番薯块朝那些小猴扔去,剩下的那些小猴孙大部分便不再上来,纷纷跳出去捡那些番薯了。但还是有些淘气的蹦蹦跳跳的过来拽她们的衣襟。
郭襄见那尼姑迅速的将口袋里的番薯扔光,然后朝又向她跑来的小猴摊摊手,那些小猴就走开了,自己也朝向自己过来的小猴摊摊手,但明显这些猴子认得那尼姑不认得她,这招不管用,想起刚才那尼姑说的话,便伸出拐杖把来拽自己衣襟的小猴搁开,一些便不再上来,但有一些依旧弃而不舍,她便再次挡开,有一两只需要她挡七八次才放弃掉。
那尼姑有些赞赏的看看她道:“施主的善心,这些生灵可以感受到的。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可没有多余的东西喂它们了。”郭襄会意,急忙跟上,一边还要继续用拐杖格挡不是来扰的小猴。
这些是峨眉山非常奇特的一景,这些野生的猴子不怕人,经常会向住在山上的僧人索要食物,而这些僧人也本着我佛慈悲的宗旨非常照顾它们,渐渐地这些猴子见到人就会围上去要食物,有时给的够了也就散了,有时却也不那么容易打发。在山里住久了的便都知道只要不被这些畜生看到身上还有东西可吃,便也不再多加滋扰,可一旦被它们发现人身上还有东西能吃的,便会不顾一切的抢到手,是以山里的人都知道见到它们的时候把食物藏起来,并单独准备一些喂给它们,自己也就能尽快脱身了。
这尼姑已在峨眉山上住了十年有余,对付这些野猴轻车熟路,且那些领头的老猴对她也很熟悉,有她带着,郭襄走过这段才不至于被野猴整治地狼狈不堪。
很快两人穿过野猴出没的范围,道路难得的平缓了一些,尼姑加快了脚步,她们终于在天黑前来到尼姑口中休息的地方。
郭襄所见之处,只有一个类似驿站一样的茅屋,盖在陡峭的岩壁下,那岩壁从山体向外伸出,在高处形成一个天然的伞状遮盖,茅屋就建在这岩石下面,茅屋后方还有一汪小小的泉眼,泉水很是丰满,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池。
从牛心寺离开后一路上郭襄都未曾再见到水源,这里竟然有泉眼,实在让她惊喜,但见那尼姑并没有急着补充水源,自己也就没有过于激动的过去,而是坐在茅屋前的石头上休息。
那尼姑走向那个水池,并不是如郭襄预想的过去喝水或清洗,而是在水池边坐下,打坐起来,并且这次还听到了她念经的声音。
郭襄很是奇怪,也不知她念得什么,只见她十分虔诚,认认真真的念了半响,最后还朝那水池拜了几拜,这才起身来在水池中取了水,却并不在其中清洗便返来问郭襄要了她的水袋,替她也补了水,这才对她说:“咱们进屋中休息吧。”郭襄便跟着她进了屋。
茅屋虽然简陋,却备有一些生活用品。郭襄虽不知此时她们在山中什么位置,但太阳下山后已变得极为寒冷,想是已经很高了。那尼姑点了火,屋子里温暖了些,就这火烧了些热水,就着干粮喂风陵吃饱,小婴儿吃饱便睡熟了,郭襄这才有时间观察那尼姑。
她又开始打坐了。
这一天不停的赶路下来,普通人已是相当疲累,此时肯定便应该是倒头呼呼大睡了,郭襄有多年的内功自不同于普通人,体力和精力都要更持久一些。此时看那尼姑,虽然知道她只是体格健壮,其实并不是武林中人,此时却也还有体力有精力坚持完成她每日的功课,郭襄在心中不免有些佩服,加上过了牛心寺之后她对自己很是照顾,对她便生出几分好感。
似乎发觉郭襄看她,这次她睁开眼,对郭襄道:“施主,贫尼忘忧。”
郭襄没想到她忽然自报家门,略一呆,随即说道:“原来是忘忧师太,小女郭襄。”
“看施主的样子,似乎不是普通的农妇。”忘忧道。
“不瞒师太,我是为了躲避鞑子才这样打扮的。”既然已被看出来,郭襄也就不再隐瞒。
忘忧略点点头,目光瞥向风陵,“那……这个孩子?”
“这是我在废墟里捡到的孩子……她的家人应该都已经不再了。”郭襄并不想多做解释,忘忧也似乎并不太在意,接着说道:“过了牛心寺,蒙古人就不会追上来,不过这山中生活极为困苦,蒙汉交战多年,不是没有能人异士上得山来,但挨得住清苦的却没有几个。”
郭襄也不是明白她说这个的意思,只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她接着说道:“我佛慈悲,众生本应皆平等。施主能跟贫尼走到这里,也是与佛有缘,只是不知缘深缘浅。”说罢便又合眼打坐了。
郭襄想来想去实在不明她什么意思,这茅屋实在太小,又不想继续这样呆坐着看她打坐,便除了茅屋来到那与山体相连的巨岩下。
此时早已天黑,天上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月光洒在那水池上,泛着荧荧微光,煞是好看。她轻轻走到池边,想起方才忘忧对这水池甚是恭敬,便也恭恭敬敬的超水池行了个大礼,然后才在池边坐下,对着平静的湖面,这些日子的经历涌上心头,心中却不复平静了。
从雪山下来之后便得知襄阳失陷,为保留父母的遗体使得蒙古人通缉她,直到现在才安静的坐下来,竟然还可以在这山中赏月。
想到上一次返回襄阳,正是刚刚识得泽依同,那时的她单纯可爱,对穆轲一往情深,从她身上郭襄看到十六岁时的自己,十年来第一次感到疲倦,掀起归家的情思。
只是时隔十年她再次回到襄阳,见到家中的事物,每一样还是令她想起杨过,对他的思念并非如归家前所想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概已经淡了吧。
这种了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如何能瞒得了女中诸葛黄蓉,但母亲一生从未如她这般饱受单思之苦,如何也无法体会到女儿的感受,就算聪明如黄蓉这般,都不禁去想是郭家三代欠了杨过,着落到了郭襄身上,用一生的相思偿还。
于是她带着世间三件奇宝再次踏上旅途,母亲让她寻的是藏匿珍宝的办法,也是解开心结的办法。
她远走西域,认识了一派新的朋友,也再次遇到多年不见的老友,可这两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见识穆轲跟薛凝儿坎坷的感情,看着泽依同从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变成只有仇恨的白发魔头,见到即使这样依然对她不离不弃的孜亚;见识了在西域也曾称霸一方的昆仑宫主玉名山,十恶不赦的邪教教主也有对他忠心耿耿的霍添扶持左右;魔教光明左使虽时时不忘奚落她,但她心中知道杨世希只是外冷内热,虽然不知他与霍添之间有什么恩怨,却也曾为他们的兄弟情震动过。
还有何足道,自打在雪山下重遇他,他便一直跟随自己左右,几次三番以身犯险,直到离开雪山,他并未多说过什么,但那份感情,郭襄感受的到。
眼看着穆轲与薛凝儿相爱不能相守,好似十六年约定之前的杨过和小龙女,只是他们要幸运些。自己始终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将自己深深带入的旁观者,为他们伤心落泪,为他们深入邪教,远上昆仑,如果一开始只是被穆轲那隐隐好似杨过的身影吸引,但实际上她知道他根本与杨过完全不同,后来她也清楚的知道穆轲与杨过完全不同,那时已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他们感情的见证者,一次次的帮助他们,却还是在最后只能体会人力的无奈。
两年的西域行,却比离家十年时更加思念家人,更加牵挂家人,可怎么也想不到,两年前的一别竟成了永别!西域两年,中原竟然天翻地覆,自己也尝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再没有了游历之后可以回归的温暖去处。
偶遇丐帮长老一同救出父母弟弟遗体后,心中徒生强烈的无力感,强大如父亲那般的武功,聪明如母亲那样的才思,倾半生之力驻守襄阳还是被蒙古人攻陷,最后还惨遭鞑子暴尸!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莫说出一分力助汉人夺回江山,就连亲人的遗体都险些无法完全的救回!只觉得活了这三十多年,一直坚持的坚信的执着的全都崩塌了,能依靠的可以牵挂的统统离自己而去,顿时失去了生存下去的理由!
行尸走肉般游荡的那段日子,真的不堪回首,虽然遇到风陵后她轻生的心减了不少,但实际上还是漫无目的,就连来到峨眉山上都是被蒙古兵一路追赶至此,至于之后将如何,她不去想,也根本想不出。
多年来的经历和情感流水一样在她脑中眼前划过,随着水池中似有似无的波纹一起时隐时现,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又渐渐散去,但又再次模糊,她闭上眼,却没有泪流下来。
“是不是很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水池?”忘忧从茅屋中走出来,站在她跟前问道。
忘忧虽然赶路中,还是每天坚持完成早晚课才会休息,只是想不到会主动来跟她说话。
郭襄看向她,用目光示意她的疑惑,忘忧接着道:“峨眉山乃普贤菩萨道场,传说普贤大士骑象登上峨眉,见此处有一泉眼,便以泉水洗象,此后每每登峨嵋都要再次汲水洗象,逐渐便成的如今这个水池。”
此时皓月当空,万籁俱寂,清光无限,四周古木参天,月光映入池中,水天一色,郭襄想着她所讲的情景,只觉得恍如仙境一般。
“原来有这样的典故,难怪这里幽静如斯,人坐在旁边,也安静了许多。”郭襄道。
“来敬佛者,多为求内心宁静,世间纷乱烦扰之事太多,如果都能忘掉多好。”忘忧说道。
郭襄想起她的法号,心中默念“忘忧,忘忧。”如果真的可以忘掉烦恼之事,是不是可以轻松些呢?
忽然想起当年和杨过一起为替史家三哥取得灵狐血,去求瑛姑,又为了瑛姑去找老顽童,兜兜转转解开了瑛姑、老顽童和一灯大师三人之间几十年的恩怨,瑛姑为了未满月而死的儿子恨一灯恨裘千丈恨了几十年,但最后一次见到仇人裘千丈的时候却认他不出,即便那样还是对裘千丈恨之入骨。她的对裘千丈的仇怨比之样过对小龙女的爱恋不知执着了多少倍,虽然最后因为自己和杨过的原因得以和周伯通安享晚年,却错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如果她能忘忧,是不是就不会浪费一生的时间,过一个平凡女子的一生?
她又想起母亲给她讲述杨过与小龙女的故事时讲过的他那个师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也是一念执着于一个情字,一生踯躅在一个情字,最后也死于一个情字。
如果她能忘忧,是不是也可以不致泥足深陷,过一个平凡女子的一生?
复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散不去解不开的情节都是源于一个杨过,自从将第一枚金针交还给他,他应她的要求摘下面具那一刻起,她便已将一生的思念都给了他。
如果自己可以忘忧,这十多年是不是存在于世间的根本是另一个郭襄?
她兀自陷入沉思,忘忧好似也在沉思,并没打扰到她。两人四周陷入宁静,静的好像可以听见地上蚂蚁爬行的声音一样。
“峨眉山上有一处出名的地方叫做舍身涯,很多上得山来的人,不知前路将如何而行,有的在山顶感召佛祖的召唤而出家,有的便在舍身崖上往生极乐。施主此时可知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忘忧忽然看着郭襄说。
一路上这是忘忧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她,她不曾想过这尼姑能看出自己的迷茫,此时才发觉她的眼神好像可以看到自己的心,不禁又对她生了几分敬意。但听她话里提到的舍身崖,顾名思义也可以想到可能是什么地方,心中竟对那地方生出几分向往来!
“师太能看出我心中迷茫,是否能为我指点迷津?”
“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愦恼;寂静常知足,是人当解脱。”忘忧不答话,只径自喃喃念道。
郭襄不是很明白她念得是什么意思,也喃喃念了几遍,见她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觉得可能是佛经,却不是此时的自己能理解的。
忘忧转身:“夜凉如水,明天还要赶路,休息吧。”便不再理她,回了茅屋。
郭襄还在痴痴地念叨她念的那句话,似乎能了解一点点,却不知如何“常知足”,怎样可以“当解脱”。脑中却想起了另外两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十多年前觉远大师念的这一句,她至今缠绕与心中难以忘怀,就如忘忧刚刚念的那句一样都刻在了她心里。
这一夜郭襄辗转反侧,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很快便听到忘忧起身做早课,自己便醒了,又躺了一会再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给风陵喂了早饭,又用茅屋中的瓦罐打来水清洗,没多久便又跟着忘忧一起开始想山顶出发了。
有着上过昆仑山的经历,郭襄爬上峨眉山要轻松许多,只是山上逐渐寒冷,她把外衣脱下来包着风陵,自己只靠内力运转驱寒。继续上山的路依旧艰险,对于这两人来说已不在话下。虽然艰险依旧,却比之昨日下午要好些,终于伴着夕阳在傍晚时分赶到千佛顶。
千佛顶距离峨眉顶峰万佛顶上有两里路程,忘忧来到一座庵堂前,便是她出世的所在了。这里青砖绿瓦,四周是参天的大树,山顶上可以存活的树几乎都是又高又直,比之昆仑山顶可要郁郁葱葱的多了。郭襄看那庵堂大门,门上牌匾写着“离情庵”三个大字,心中暗想:“这庵叫离情庵,这尼姑法号忘忧,似乎背后都充斥着沉重的故事。”
忘忧引她进来,对她道:“随我到后殿休整,晚课前我带你去见住持。”郭襄点头。跟着她来到后面的厢房,有小尼姑送来热水和斋菜,也不过是些山中的野菜和野果,但这也是多日奔波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餐了。又喂饱了风陵,稍作休整,忘忧便带她去见离情庵的住持。
此时正是晚课前的休息时间,住持正在自己的房里做休整,见忘忧进来简单问了这次下山的收获,便引了郭襄来。
屋中摆设十分简单,住持端坐在正中的蒲团上,忘忧在左侧,中间摆着一个空的蒲团想是给郭襄准备的,她进来忘忧向她介绍到:“郭居士,这是本庵的住持,也是我的师傅圆音师太。”
郭襄向住持行了一礼,“圆音师太有礼。小女子郭襄。”见那圆音师太年纪颇大,眼角及唇边皱纹明显,额头和两颊却泛着红光,此时正面带微笑的望着她,并示意让她坐在蒲团之上。
郭襄便上前盘坐在蒲团之上。她自小见到的不是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就是江湖上个性十足的异人,再不然就是乞丐,男多女少,母亲宠爱她,姐姐爱和她斗气,小师叔程英和傻姑师姐只匆匆见过几面,她的生命里从未有过一个这样慈祥的好像老婆婆一样的人。圆音目光柔和安详,令她自然而然的产生几分亲近感。
“听忘忧说,居士是因为躲避蒙古人来到峨眉的。”圆音说道,虽低沉却温婉。
“是的,还望勿给师太添麻烦。”郭襄道。
“无妨,无妨,听说居士还带着一个孩子?”圆音又道,目光更加柔和而慈祥。
“我在风陵渡口捡到这个险些被难民吃掉的孩子,不忍她饿死街头,便一直带在身旁。”郭襄道。
“善哉!善哉!居士善心,必有善报。”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尼姑,向圆音说道:“师傅,弟子们都准备好了。”
圆音起身,忘忧急忙搀扶,圆音又对郭襄道:“山中清苦,无甚消遣,居士若有兴趣,也来听一听吧。”
郭襄答应着,便也跟她们一同去到大殿,听这圆音师太讲经。
大殿中坐满了弟子,郭襄跟着忘忧进去,忘忧向刚才那个来请的小尼姑说了几句,那小尼姑转身找来个蒲团摆在忘忧身后,忘忧便示意郭襄坐在那里,自己扶着圆音在殿正中上坐了,才回到郭襄身前坐下。
郭襄学着大家的样子做好。忘忧就坐在圆音左手侧,看来这忘忧应是庵中地位颇高的僧尼,在看想殿中,不全都是尼姑,也有不少小沙弥,后排还有一些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但看向对面,圆音的右手侧前排的四个蒲团却空了一个,此时圆音也刚好环顾到这里,便听她问道:
“还没有找到忘尘么?”
对面最前排里靠近圆音的那个尼姑回道:“是。”
“了嗔,你最后一次见到忘尘时她说过什么?”圆音忽然想殿中发问,大殿中站起一个小尼姑回道:“那日忘尘师姐一直闷闷不乐,我只听她自言自语说什么很想看看圣灯。”说完便坐下了。
圆音点了点头,面上虽然依旧慈祥,却没了刚才明显的微笑,郭襄可以看出她实在难掩悲伤,却在勉力保持平静,只听她又道:
“忘忧,明日你去舍生崖,念一念往生咒吧。”
忘忧面无表情的起身:“是,师傅。”便又坐下了。这时圆音才正式开始晚课,念的是《大悲咒》。
舍生崖,往生咒,郭襄听在耳中,虽不明他们所言,却也猜到七八分,加上途中忘忧曾对她提起过舍生崖,心中也不免涌起淡淡的悲伤,想她们口中的忘尘师傅估计已经如忘忧说过的在舍生崖上往生极乐了吧。
她不懂晚课要做什么,也不懂《大悲咒》,只看这一众僧尼皆跟着圆音一同打坐念经,虽声音宏大却甚是齐整安宁,认真听了一阵便不再分心想其他事情,也跟着喃喃念了起来。
这一晚跟她们一起做完晚课便回房休息,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实在是连续几个月以来不曾有的事。
醒来时忘忧已经做完早课回来,郭襄有些不好意思,忘忧并不在意,只对她道:
“今日我便奉命去舍生崖,居士要是有兴趣可以一同前往。”
郭襄一呆,尚犹豫间忘忧又道:“居士上得山来,我只想一尽地主之谊,带你欣赏欣赏峨眉的美景,今日是个好天气,峨眉的云海不容错过了。不过能否看到佛光、圣灯等奇景还要看你是不是和它有缘了。”
郭襄一笑,便答应同去。于是将风陵交给当值的小尼姑照看,两人便出发。
忘忧先带她去到峨眉顶峰万佛顶,留下郭襄看风景,自己便先去山顶的寺中拜会了。
郭襄便在山顶游走,她们出门尚早,来到这里天刚刚大亮,她眼见山上浓雾笼罩,周身都被打湿,放眼望去那苍茫的云海好似绒毯一样被踩在脚下,那些上山时所见的山峰全都不见了,一阵山风乍起,云海飘散,中间显现一座座小岛,风过后云海又聚拢起来,千山万壑再次被遮盖,消失的无影无踪!
郭襄正自惊叹这奇景,忽见云海中突然被气流激起好几个蘑菇样的云柱,腾空而起在更高处缓缓落下,缓缓消散,瞬间又化作淡淡的游云,无声无息的消散在空中。她难掩惊异,已经被这云海的奇景震惊的呆住,再看一会,日头越来越高,云海也在不经意间渐渐清明,逐渐散去。仿佛从仙境匆匆的又回到了人间。
她依旧定定的望着远方,云海散净,不仅露出峨眉山的层峦叠嶂,向西方望去竟能隐隐看到一座绵延不断的雪山,郭襄心中暗叹,那莫不是昆仑吧?想想不太可能,昆仑太远,即便这里也是望不到的。
再看时只觉有人朝她走来,便收了心神回转过身,忘忧正漫步向她走来。
“既然一场来到,你也去拜一拜普贤菩萨吧。”忘忧对她说,郭襄点点头,便跟她一同前往供奉普贤菩萨铜殿。
刚才她以为这是一处寺庙,现在看到只是一座铜殿供奉着普贤菩萨,也只有三四个小和尚照看,想是这里高耸偏僻,很难在这里建造大型的庙宇吧。
拜完了菩萨,她便与忘忧下山前往舍身崖。那舍身崖比离情庵还要低些,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难走许多,又在他们来时的另一条路上,待到得目的地,已是过了响午。
路虽然不好走,天公却很是作美,日朗风稀,一路也未见什么野兽,这让郭襄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莫说是被蒙古兵追杀,就连家破人亡的那些事情都有些恍如隔世。
她们来到一处三面都是峭壁的崖边,下面都是深渊,郭襄望望崖下,想起玉名山葬身的悬崖,不自觉的暗自比较,也不知哪一个更深,哪一个更险。见忘忧停下便道:“这就是舍身崖?”
“恩。”忘忧似乎有些惆怅,并未如早上那般热心向她多加解释,郭襄也便不追问。
忘忧在崖边站定,径直望着崖下,良久都没有动。郭襄环顾四周,想起昨日圆音和那小尼姑了嗔的对话,心中不免疑惑圣灯是什么,眼见忘忧这般光景,也不好开口询问,便也定定的跟她一起站着。
忘忧这次真的站了很久很久,四周又静的出奇,忽然她从怀中掏出念珠捏在手上,又往靠近崖边挪了挪,盘漆坐下开始超度。
郭襄见状便也安静的盘坐在她身后,只听她缓缓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声音清净韵律平稳,渐渐她便听不出音节,只跟着她安静的坐着。
经文不长,她却反复念了二十遍,最后听她念道:“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念毕径自闭目,并未直接起身。
这时郭襄忽觉被强光照耀,便微微睁开眼,只见悬崖外远处隐隐发光,且那光亮逐渐变大,升高,朝这边移来,她禁不住起身走到崖边远眺,赫然看到有五彩光环悬浮于云上,她这一走过来,身影便置于光环中,且那光环好似跟着她一般她动那光环也跟她一起动,实在令她惊奇不已。
忘忧此时才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也看着那光环,但郭襄却在光环中见不到她的身影,仿佛那光环只是自己独有,绝不被人分享一样。忘忧道:
“这佛光中只能看得到自己,这是释迦摩尼佛祖的智慧之光。人人都是自己的一尊佛,只有自己才能主宰自己。
忘忧没有看她的反应,依旧看着那光环,似对她又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你主宰者你自己来到峨眉,忘尘主宰者他自己在这里舍身,聚散皆是缘,往生者堕入轮回,留下我们继续尘世间未了的缘分。”
似乎短时间内被震撼的太多,郭襄呆呆的看着她,心中却想着,眼前的忘忧似乎并不比往生了的忘尘少了烦恼,取‘忘忧’这个号,大概就是想因为不能忘吧。
“居士今日真幸运,早上看到云海,现在又见佛光,一日之内便赏得峨眉两大奇景。”她忽然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一样,接着说道:“做人不得太过贪心,他日再来欣赏圣灯和日出的美景吧。我也要回去想住持复命了。”
她既然转变的如此迅速,郭襄便也赶紧收拾心情,跟着她返回离情庵。
回到住处时又是将近傍晚,郭襄也无事可做,跟风陵玩了会便依旧如昨日一样跟着忘忧去听晚课,当晚又是睡得极安稳,这些年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引起了她对这些僧尼和佛经的兴趣。
圆音和忘忧没有问过她有何打算,就这样默认让她在庵里住下了。庵中生活清苦,衣食住行都自给自足,郭襄既不会种地种粮也不会煮饭制衣,她是客,又与忘忧同住,倒还算安稳,每日除了照顾风陵,跟着忘忧去听早晚课以外,便是自己在院中练功。
天气开始渐渐转凉,山顶上冷得快,尤其夜间已是寒意浓重。庵里便有几个年纪小又体弱的小尼姑受了风寒病倒,郭襄便跟着忘忧在山上采药,平时也帮着照顾照顾病人。
每天晚上睡前,她都要运行几遍九阳功的心法,这段日子以来很是受用。这天她照旧盘膝练功,却没来由的无法静心,即便这些日子日日跟随圆音的早晚课念诵佛经,也于事无补,心中烦躁便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晚风吹过,头脑好似清醒了不少。抬眼看看天上,黑夜中都可见到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天,不见月与星,叹口气,原来自己还是没有多大的长进,这阴霾的天气还是可以影响自己的情绪。
寒意袭来,她便抽出倚天剑舞了起来。那倚天剑在她带上山来第二日便被她拿出来舞,这山上除了她之外无人会武,也没有江湖中人,也只有圆音和忘忧见她取出宝剑时多看了几眼而已,有些人见她练剑甚至还要躲起来。这剑她拿着除了练习之外倒是用来割草药挺顺手的,初时她心中还有些忍不住替这绝世好剑觉得可惜,现在也接受了现实,无人识得宝剑也许是藏匿宝剑最好的办法呢。
她展开落英剑法,入秋后山里本就落叶多,此时她在院中舞剑,身姿翩翩剑光闪闪,剑锋带动地上堆积的落叶飘起又落下,眼见之处无不萧索。微风吹过,树上再次飘落松动的叶子,她停了动作,伸手接了一片在掌心,更多的叶子落下,心中突然充满了凄凉之感。
脑中不断涌现穆轲奋身跳进熔炉,薛凝儿望着儿子微笑闭目,泽依同大笑后气绝,父母弟弟被悬挂在襄阳城外这些场景,最后又仿佛回到当年的华山之顶,杨过与小龙女并肩携手,悠然而去。这些人,那些事,全都好似秋风吹下的落叶,不管对孕育自己的大树有多么依恋都无力的飘离、枯死,化作污泥。
她不断的回想起这些离己而去的亲朋,心中凄苦越来越重,万般愁绪难以舒展,忽然觉得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她一手持剑支撑着身体,一手扶着胸口,并未惊慌,但觉五内翻腾甚是难过,便提步向庵外跑了出去。
出了离情庵,她其实并不熟悉道路,来了这些日子也只去过山顶和舍身崖,不及多想便朝舍身崖奔去!
初来那次是白天,且是和忘忧一起从山顶下来,除了感觉比上山难走些并未觉得如何,这时她凭着记忆一口气狂奔到崖边,在那日忘忧打坐的地方站定,望着那日看到佛光的方向喘粗气。
那日是下午,阳光明媚的时候见到佛光,而此时夜已深,四周更是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就连天上的星月都还依旧躲在云层之后,她若不是习武之人,又常年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此时站在这里恐怕都要吓得站不稳了。
她定定的看着不知名的远处,已经不知到底是望向哪里,只是在那一动不动的,直愣愣的站着,一路上脑子里不断的浮现那些亲人朋友的脸,此时更加变本加厉,就连一些平时甚至都已经忘记的画面都一一浮现。
她用力闭上眼,狠狠的甩了甩头,再次睁开眼时,却见眼前赫然出现数不清的发着淡淡绿光的亮点,漂浮在空中,有大有小,小的好似针尖大的有如灯笼,有的独子游走,有的又是很多光点簇拥在一起,加上四周漆黑寂静,这景象诡异之极!
她再次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慢慢再睁开时,却好像看到父母相互依偎着朝她招手,母亲担忧的对她说:“襄儿,你一人在外可别冷着,别饿着了。”他们身旁的正是弟弟,正开心的对她说:“二姐,你何时回来?我听不到你跟大姐斗嘴,好没意思呢。”她心中一惊,张口便说:“爹爹妈妈,我回来了啊!”伸手想去拉母亲,三人却好像突然一齐后退了一样变得非常遥远,她一急便向前迈了一大步!
忽然穆轲上前来对他说:“郭妹子,你帮我救出宁儿了吗?”她一愣,却见薛凝儿从身后挽住穆轲道:“我不是在这里,你不要再去烦郭姑娘了。”穆轲转身与薛凝儿相拥,突然泽依同冲过来叫道:“大哥哥,表姐,你们骗得我好苦!”便挺剑向他俩刺去,郭襄一惊大喊:“小妹不要!”眼前的所有人影突然消散了!
她又是一惊,心中虽然隐隐也觉得这情景忒也诡异,但还是不甘心的冲着那些亮光大喊起来:“爹爹!妈妈!我回来了啊!我回家来了!大哥哥,”她想叫穆轲,却冲口而出“大哥哥”,突然醒悟自己不知何时起竟把穆轲直接当做了大哥哥,想起杨过,心中更加酸楚,自言自语道:“大哥哥,我已没了金针,你就不会再来见我了么?”
忽见杨过正从远处朝她走来,却怎么也无法靠近,就朝她朝手,笑吟吟看着她,她心中大喜,“大哥哥,你来看我了!”说着便提步上前要去迎他!
她本来就站在崖边不远处,刚才已经向前迈了一大步,此时又向前走了几步,人已经站在悬崖边上,脚边几颗石子在她的带动下带着潮湿的泥土滚落悬崖,她却丝毫不知。
她一心想着杨过,眼看就要靠近他,却见从她身后闪出一个白衣美女,正是小龙女,杨过转身携着小龙女的手,眼中是满满的爱意,再也不抬眼想她望上一望,抚着小龙女的手转身与她一起就要离去,情景宛如当年华山上的一模一样!
郭襄心中凄楚万分,眼泪早已滚了下来,“大哥哥,别走,别走……”
说着便要向前追上去!
她只觉脚下已无承接之物,身体不由自主便向前倾去!忽然右手被人抓住,将她往后拉,她全身无力,被这劲力一拉便向后倒在来人身上,她却径自扭着头看着杨过和小龙女的方向,可哪里却在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只剩一片黑暗中浮现着或大或小的无数绿光,黑夜中说不出的妖冶!
这时她才清醒过来,看到被自己压在地上的忘忧,赶紧起身并扶起她,忘忧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看到掉在地上的灯笼,此时却已经烧毁,借着那一点点残火,迅速的将附近地上的一些枯枝堆在一起,在远离崖边的地方起了个小小的火堆,这小小的崖边才算光亮起来。
“忘忧师太,怎么是你?”郭襄在她点起这火堆的时候,总算清醒了很多,但心跳的飞快,依旧没从刚才的惊险经历中缓过来。
“我见你持剑奔出去,又见院子地上有血迹,便跟着你过来。”忘忧扶她走到离悬崖较远的地方,靠近火堆坐下。
郭襄虽然明白了刚才见到的都是幻觉,但却对那些景象难以忘怀,坐在火堆边出神。傍晚时心中那种难以挥去的烦闷愁苦的情绪却似乎淡了一些,“师太,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见到我爹爹妈妈?”
忘忧看看她,又转头看向悬崖外那些闪闪的光点,此时它们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活跃,她又抬头看看天上,只见云层不再那么厚重,月亮若隐若现的,这才开口道:
“峨眉山上没有月亮的夜晚,就是舍身崖上往生极乐最合适的日子。”她顿了顿,郭襄依旧迷惑的看着她,
“黑暗的夜晚,你在这里看到的那些亮光,峨眉人称为圣灯,传说见到圣灯的人便是见到佛祖的召唤,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善男信女在这里随佛祖而去了。至于你说你看到至亲的人,我想,都是你的心魔吧。”
玉名山一生打造昆仑宫,却练功走火入魔。他的昆仑宫抵不过明教,便企图吞并雪山派,靠打造神兵利器称霸西域,却在最后只能与刚刚现世的神兵一起埋葬在昆仑山。
泽依同原本是个多么惹人疼爱的小妹妹,只因一个情字不能自拔,竟然投靠昆仑宫来陷害自己的亲人,甚至偷走玉名山的武功秘籍强行修炼,及笄年华便满头白发,到头来害死自己深爱的人。
他们,都是走不出自己给自己铸造的一个心魔。
又将自己这些年对杨过的相思之情想起,这些年自己不回家,始终在外游荡,最后连最亲的人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多年来都是姐姐弟弟在家中侍奉双亲,自己却从未为家中做过什么,如果玉名山和泽依同最后暴毙都是他们业障的报应,那子欲养而亲不在就是对自己的报应!现在她孤独终老寂寞一生便是对她多年来明知不会有任何结果却还要思君不忘的报应!
她盯着火堆反复的想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忘忧又去捡了不少树枝回来堆在一边,不时的添一点,并不看她,更不对她多说任何话,过了良久,只淡淡的说:“灯笼坏了,夜里从这里回去太危险,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说完便枕着几根较粗的树枝,卧在火堆旁,闭上眼休息了。
郭襄并不答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人虽然颓然的坐在火堆边了,依旧歪着头,痴痴的望着那片黑暗中逐渐淡去的绿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忘忧忽然闭着眼开口,“有些事如果总也放不下忘不了,不如就顺其自然吧。真正的忘记不是再也不会忆起,而是再忆起时心中不再有波澜。”说完再不出声,似乎便睡去了。
有了刚才险些坠崖的经历,忘忧很清楚她不会这么快又去跳崖,且她本就不是好事之人,说了这两句话之后便径自休息,如果郭襄依旧再去跳崖,她也不会再去救她一次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郭襄心中反复重复着这两句话,刚刚在悬崖边所见那些都是泡影?都是梦幻?
真正的忘记不是再也不会忆起,而是再忆起时心中不再有波澜。她琢磨着这句话,忘忧,你就是这样来面对想要忘记的忧愁的么?
她就这样在火堆前坐着,很久很久都一动不动,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去,月亮钻了出来,悬崖外黑暗中那些绿光现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依旧看着那边,心中对刚刚见到的亲人朋友的身影甚是不舍,甚至希望他们可以再出现,再也不离开自己。
可是那些点点的绿光在月亮出来之后便消散了,再也没出现,月光盈盈洒下,她的眼前也再不是朦朦胧胧如梦如幻,而是浓雾渐散之后逐渐清晰的现实。
火堆突然暗了一下,火苗变得极小,她这才移动了目光,见那堆树枝几乎要烧净了,四周更加寒冷,忘忧已经睡熟,这是蜷了蜷身子。郭襄站起来抓了几片叶子引的那火烧的大些,又扔了一把树枝,然后拿起一只比较粗大的树枝,举着当火把一样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又捡了不少树枝过来放在火堆上,将那火堆堆的大了许多,四周这才略暖和了一些,也亮堂了不少。
她复又坐下,挨着忘忧,见她冷得缩成一团,便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自己便坐在旁边运起内功驱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襄只觉得周围好像更加冷了,自己好似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但又好像刚刚闭上眼一样,感觉身边的忘忧好像有些动静,微微张开眼,看到忘忧正拿着树枝拨弄那堆已经熄灭了的火,天已微明,火又灭了,四周雾蒙蒙的,植物都被晨露打的直不起腰来,怪不得这样冷了。
忘忧不知她已醒来,放下了手中的树枝,拉了拉披在身上的郭襄的衣服,朝悬崖边走了几步,抬头看向远方。郭襄也顺着她望过去,面前又是一片云海,紫色的云海!遥远的天际处露出一丝淡淡的阳光,在地平线上渐渐上升,早晨浓浓的云雾被淡淡的光镶上金边,金线越来越长好像没有终点一样。
她站起身走到忘忧身旁,目光一直被天际的景色吸引着,昨晚那浮现无数绿光的地方全都被云雾遮住,那种近在咫尺的感觉全然不再,只有一望无际的云海,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追的远方正有一轮明日想要突破苍茫海天的连接,从那波澜壮阔的天界发出无限光芒照耀人间!
只这一瞬的功夫,光芒映照下的紫色云海中间吐出一个金点,又逐渐变成小小的圆弧、半圆,天际处那金色的长线跟着变换浓浓的橙黄,跟着那半圆变的更大,更圆,颜色也从闪亮的金点,便桔红,金红!
突然,海面上腾起一个火红的大球,拖着一抹瞬息即逝的微光,一轮红日嵌在天边!随着日出东方,朝霞满天,金光万道射向大地,射向云海,可见处无不好似穿上一件金色的大氅,阳光照在郭襄身上,脸上,一扫先前的寒冷,说不出的舒服。
忘忧脱下披在身上郭襄的外衣递给她:“云海,佛光,圣灯,日出。占你的光峨眉四大奇观我都见到了,你跟这里真是有缘。谢谢你的衣服,不然我也要感染风寒了。”
郭襄的眼光还舍不得离开刚刚升起的太阳,现在它升的更高了,高高的挂在天上,阳光撒在还尚未散净的云雾上,泛出七彩光芒,那些飘荡起来的云丝,被阳光照得通透,好像会飞的朝霞一样在眼前淘气的飞舞,看得她全然忘记了一切,只剩惊叹!
夜间见到的那些绿光,和现下所见的日出,给她带来截然不同的震撼。
一个是死,一个是生。
昨晚她的确觉得生无可恋,被那种强烈浓重的影响,甚至产生幻觉。
现在她看着新一天的太阳破空而起,看那些昨晚本已几乎要掉光叶子的树上,所剩不多的树叶依旧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完生命最后一途,看那些晨露依旧热情的洗涤每一片生灵,这些都不是幻觉,都是真实的存在。
她心中清明了许多,穿好衣服,执剑在手,忽然什么东西掉在手里撞在剑柄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低头看到那枚黝黑的指环,那是从死去的母亲嘴里取出来的遗物,亲人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
母亲临死将它含在口中,定是希望某日自己能见到,能将它好好收藏。那在母亲心里,当时破城之时,恐怕对她不在身边是庆幸的吧,看着儿子丈夫惨死,自己也无奈自尽,至少还有个小女儿免遭遇难。
想到这些,郭襄将这指环套在拇指上,心中终于安定下来,再也没了轻生的念头。
只一念间,恍如隔世。
“咱么回去吧,出来了一夜,莫叫住持和众位是姐妹担心了。”忘忧此时收拾停当,见她情绪好转,才慢慢开口。
郭襄点点头,和她并肩返回离情庵。
一路无话,很快便回到庵中,此时应该是做早课的时间,可她们进门时却未曾听到往日朗朗的诵经声,庵内很安静,不时有钟声传出,伴随住持轻轻的悼念声,郭襄与忘忧对望一眼,快步赶到大殿。
尚未进殿,就见到殿外一个高高的台子,周围众多僧尼围住,低头默念经文,却听不到声音。此时郭襄方听得殿中圆音正念诵的竟是往生咒。这经文她本也不熟,但那日与忘忧在舍生崖听她念了二十遍,这才印象深刻。
再看那高台,上面确实躺着一个尼姑,想是已经死去多时。
二人心中惊恐,却不便多言,之悄悄站在殿外众僧尼身后,跟着一起低头祷告。
过了一会超度完毕,便有人上来将那高台点着,火化了死去尼姑的尸体。
圆音完成仪式,便由小尼姑搀扶着回到自己的禅房,郭襄这才跟着忘忧一起去拜见。
见到她俩进来,圆音似乎便已放了心,忘忧简单说了昨夜因太晚,山路又不好走,两人便在山里休息早上才回来,圆音点点头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忘忧问道:“师傅,刚才是怎么回事?庵中怎么会有人突然暴毙?”
圆音轻叹一声道:“不是暴毙,是了嗔。”郭襄想起来离情庵第一日,被圆音叫起回话的那个稚嫩的小尼姑,心中不免惋惜。只听圆音接着道:
“近日秋凉,不少身子单薄的就染了风寒,了嗔感染的厉害,加上她以往跟忘尘,心重些,昨夜挺不住便这么走了。”
忘忧也是一叹,“又到了每年最难熬的冬日。昨夜真是冷得紧,若不是郭居士将外衣给了我,恐怕我也难逃病魔了。”
圆音听她这样说,关切的问郭襄:“山风凛烈,居士无恙吧?”
郭襄忙道:“并无大碍。”想了想又说:“众位师傅即常年住在山上,就没有驱寒的法子么?”
圆音道:“从前听我师父提过,每逢立秋起,便开始囤粮囤柴准备过冬,但这些年连年战乱,莫说囤粮,平日里能吃饱就万幸了。”
忘忧也道:“因为打仗,来投靠佛祖的人不在少数,但凡能活下去的没有谁会愿意来着山里受苦,这些年,是越来越难了。”
郭襄心中有些惴惴,想着自己在山上也住了不少时日,非但毫无建树还累的忘忧和圆音很是牵挂,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便道:
“二位师傅,我是个笨人,又是刚来,不甚熟悉山中情况,但我在家中自小习武,算是练了一身好筋骨,我想在这庵中将武学传授给众位僧尼,至少可以强身健体,你们说如何?”
郭襄欣喜答应下来,再看忘忧时,她正望着自己,目光中闪烁出日前未见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每日郭襄便在早晚课后教授山上的弟子武功,从最基础的蹲马步开始,这些山上的僧尼多为贫穷的农家出身,即便少数后来投奔过来的,也多为家破人亡的普通人家,从未练过武,郭襄便非常耐心的从最基本的教起,每日除了跟随僧尼念佛,便是自己琢磨如何能让这些人更好的学会功夫,基础的练完,便开始教他们简单的剑法,一教便教了五年。
这一年离情庵住持圆音圆寂,弟子忘忧接掌住持之位。
此时的风陵已是一个扎着小辫满地跑的小童,郭襄以捡到她的那日作为她的生辰,这一年的这一天过后,郭襄便也开始教授她一些基础的功夫,但她小孩心性比较贪玩,郭襄对她也并不多么严格,她自小便在山上长大,所见所闻皆是佛,小小年纪便也好似通佛理一样每日跟着郭襄做早晚课,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山上众僧尼跟随郭襄学武,近年来也有不少功夫不错的人才。
郭襄在教授他们武功的同时,自行钻研三分之一九阳神功,将之融会贯通,此时她的武功已是五年前望尘莫及的了。
这些年中郭襄爱上早早起身去看日出,却不去最高峰,只是去那舍身崖,在哪崖边打坐练功,直到太阳初升,看迷雾散尽,再披着朝阳回到庵内教授武功。
有时忘忧也会跟她一同前往,却并不多言,就像那日她救下郭襄后也未多说什么一样,两人就像形成了默契,几年下来更是心有灵犀了。
后来郭襄在山上声名远扬,更有山上其他寺庙庵堂请她去传授武功,郭襄都义不容辞悉心教导,后来为了不影响庵中僧尼便搬出了离情庵,在不远处自建茅舍居住,平日还是在庵中教授山上众多僧尼武功。她一直作为离情庵的上宾,因为常年教授僧尼武功,也颇得敬重,山上各间庙社庵堂的人都尊称一句郭居士。
这一日郭襄与忘忧在舍身崖边又一次观赏完日出,二人兀自打坐,并未有即刻离去的意思。郭襄起身转向西方遥望,这里虽并不如万佛顶那般视野辽阔可望见千里之外的远山,在晴朗的日子却也是一望无际,只是被山体遮挡,没有山顶那般开阔而已。
她此时想的却是五年多前,与倚天剑一起出世,却又与昆仑宫主玉名山一起葬身悬崖的那柄屠龙刀。
这些年来她日日潜心向佛,又得到圆音与忘忧的点化,心中早已清明了许多,为今并不再惦念那些得不到或者已失去的人或事,只这柄刀成了心中一大憾。
想自己奉母亲之命远赴西域寻找收藏绝世秘籍和宝剑的办法,虽然铸成神兵利器,却将之失落于苍茫昆仑之中,当年与何足道一起下悬崖无功而返,近年因为战乱一直无法加以寻找,心中始终惦记。
“又想起母亲的遗命么?”忘忧不知合适睁开眼,问她道。
“恩。”郭襄笑笑,“看来这些年,我的修行还是不够。”
“空门中人要看淡,却不是没有思想。若真如你所说那把刀如斯厉害,与其将来落入奸人之手,你若有机会寻来,倒也是件好事。”忘忧道。
郭襄看看她:“难得师太有如此见解。可惜如今的世道,我有些有心无,也亏了如今的世道,世间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宝物。我尚有足够的时间想到对策,哪怕倾我一生,也要寻到。”
忘忧看着她笑而不语,郭襄见她如此又道:“师太又在想,我尚在红尘中,入不了佛门么?”
忘忧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郭襄知她一向不会多说,只简单的点化,让自己去另行参透,也不再多说,二人不再多话,便回到庵中。
两年后,风陵的生辰之日,郭襄替她改了垂发,命其即日起称自己为师父,开始正是授她武功。
郭襄多年来修习九阳功,加入了不少自己的感受,想想这功夫自己其实仅仅习得三分之一,近年来所得的收获均是在峨眉山上参悟得来,便改其命为峨眉九阳功,他日若能再遇张君宝或少林寺的和尚,也许便可将这套旷世武功休整齐全。
她将家传武功,峨眉九阳功,加上这些年自己对武功的参悟倾囊相授,风陵也甚是聪慧,对她的教导全都认真修习,从不放松。郭襄便逐渐将倚天剑与屠龙刀的秘密讲给她听,雪山派与昆仑宫的事却不曾提起,只告诉她这两把兵器与那两本秘籍的事,再嘱咐她长大后想办法去寻那柄宝刀,风陵都一一记在心中。
又过了两年,这一年的九月二十四,郭襄邀忘忧前来自己的茅舍,忘忧问她:
“你可已忘了从前?”
“不曾忘。”
“你可已解开心结?”
“心结犹在,只再无波澜。”
“你可以放下尘世的一切?”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遂忘忧为她梯度,郭襄出家为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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