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悠在
写这一章的时候,某朋友给我发了一张聊天截图,似是用了ps软件、将我打下的“才不是”三个字改作了“是”,整个聊天记录的意思就变了。于是我道:“你动用了ps的能量,会遭到反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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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司命并未和姬如一同回到阴阳家,而是到了东郡。在这一个繁华的城市之外,是一片密林,也是流沙的据点。
如所有城郊一样,这里地势险拔,高山林立,全然不似属于这纷扰红尘的地方。
白色的凤凰似是有些不安的样子,在一片还算宽阔的地上踱来踱去。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凤凰机灵的望着四周,最后将目光聚焦于一处。
荷衣女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它的面前,凤凰似乎很开心似的长吟了一声。不远处的一座小屋,正是白凤平日里休息的地方。白凤有着极为奇怪的洁癖,不论是谁来到这里,白凤都不可能会让对方靠近自己的居所一米之内,即便是卫庄来了亦是如此。
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凭白凤的武功,他很轻易就能得知别人靠近,更何况凤凰已经发出了长吟,白凤更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纵然如此,那间屋子依旧是安安静静的,让人错以为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白色的凤凰讨好一般的走近少司命,用自己的头部轻轻蹭着这位阴阳家的女子。样子就好像是久别了的故友。
少司命摩挲着凤凰的绒毛,眼中却似有点点悲戚。
这里的地势极高,山顶处的梧桐只剩了枯槁的枝干,压上了了片片白雪。
佩缨濯,风萧索。
轻轻叩响那扇紧合的木门,并没有人应声,少司命便走了进去。
体型硕大的凤凰也想挤到里面,但是少司命进屋之后,回过身来,对它轻轻摇头,凤凰似乎是听懂了,退了几步,又开始在空地里徘徊。
少司命一进屋里,便看到了在榻上半躺着坐起身来的白凤。
虽是冬季,但这个小屋内却是暖暖的,暖炉就在床边,感觉像是已经到了生机勃勃的暖春。
“还好么?”少司命坐在小桌旁边,问着。也许是因为习惯了淡漠的语气,虽是关切的话语,听来还是有几分漠然的感觉。
“恩。”白凤点了点头,目光穿过身侧的一扇镂花小窗,望着外边的轻云。
冷冰冰的表情依旧,然而看得出,这个男子的面色有一些苍白,似乎是得了什么重病一样。
淡淡的两句话过后,屋子中便是一片沉寂,但是却没有尴尬的感觉。
“不要离窗那么近。会冷。”少司命说着。
“好。”虽然嘴上应着,白凤却没有要离开窗边的意思。白凤静静地望着窗外,仿佛想到了什么,眉眼一斜,冰蓝色的眸子望着荷衣的阴阳弟子:“宿体的事情,你早就知道?”
“恩。”少司命说着,眼神冰冷而淡漠,“只不过没有料到……”
白凤轻轻一笑,接着转过头来,看着窗外,仿佛在外边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没有料到我会出现,是吗?这并不怪你。”
浅浅的微笑,不再带有曾经的高傲和不屑。如果这个白衣男子愿意卸下冰冷的面具,他必然会让许多女子为之倾倒。可是那样一直温柔的白凤,就不是真正的他了。他有属于自己的傲然,不允许任何人侵犯。
只是在此刻,白凤的高傲已经内敛许多。
“我如今……是要来取你性命的。”少司命淡淡说着,然而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微发颤。
听到这个消息,白凤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笑道:“东皇在想什么?函谷一战,想必他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如今派你来,更是下下之策。”
“……”少司命沉默着,许久,竟然轻笑了一声,“不,东皇阁下是想试探我。”
想要试探她,究竟会不会亲手杀掉、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她心中有些许分量的人。
白凤也是怔了一下,淡淡地望着坐在不远处的荷衣女子,随即,嘴边又挂起了浅浅的笑容。也许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他的笑容都有些苍白。
“霓舞已经接替了大司命的位置。函谷一战里,月神大人……空出来的这个位子,应该会由姬如千泷补上。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东皇阁下可以牺牲任何一个弟子,并且能够确保阴阳家有余力应对其他。”少司命从桌上挑了一个杯子,捧起茶壶倾倒。
壶中倾泻而出的并非有着清香的茶水,这让少司命一愣。
半坐在榻上的白凤注意到了她瞬间的变化,目光也落到从茶壶中倾出的清澈液体上,笑着:“我不太喜欢喝茶。”
“恩。记得。”少司命淡淡说了一声,执起杯子,饮尽了茶杯中的水,“况且没有了夙星……诸子百家的损失不比没了儒墨两家少。”
“什么你说夙星……她……”一直沉静如水的白衣男子这才有了些反应,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端坐在桌前的女子。到了嘴边的话已经吐出一半,可是最后的几个字,白衣的男子却迟迟没有说出口,“咳咳……咳……”
也许是由于一时着急,白凤顿时感觉身体不适,猛咳了起来。
荷衣的女子赶紧起身,走到榻边轻轻拍着白凤的后背。她微冷的手指触在白凤的额上,感觉到白凤的身体一会儿极冷,一会儿极热,犹如得了什么罕见的恶疾。但其实,这并不是疾病,而是臾华剑的反噬之力打乱了人的内力气血。一直在屋外徘徊着的凤凰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主人的身体有恙,隔着门,在外面长吟起来。
幸而没有多久,白凤的咳嗽声就停了下来。轻轻将自己身侧的女子往外推了推,此时的他并没有多少力气,但是少司命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回到了桌边。
“我还好……”白凤轻轻说着。
凤凰还在外面紧张得不行,高亢嘹亮的吟叫声与屋内白凤的低语全不相同。
“以前你对这些纷争,都没有兴趣。”少司命的语气平淡,但是紫色眼眸中,似乎是有浅浅的失落感,“因为她是墨家人,所以你才在乎诸子百家?”
白凤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问了一句:“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如果我现在动手,你还有的时间不到半刻。”少司命的语气中掺杂了些微的怒意。
听见这样的话,白凤却笑了起来,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原来,你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子。”
然而少司命却是怎样都笑不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男子如今毫不在意的模样,少司命真的有一种将他揍醒的欲望:“真的不告诉她么?再用臾华剑的话……”
白凤轻轻摇了摇头:“告诉了又有何用?何况……”沉吟片刻,这个病弱的男子凄然一笑,“何况,我和她……也不是什么至交好友。”
谁能想象,有一日流沙第一杀手,竟会虚弱得如同一个病秧子。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把绝世的宝剑,只因为是他亲手唤醒了臾华剑。便也在唤醒臾华剑的时候,沦为了那把饮血长剑的宿体。
那是上古时候遗留下来的神兵利器,寻常人若要使用必然要以血为祭,且定然会受到剑中戾气的反噬,因此才有了宿体一说。臾华剑从宿体获得能量,反噬之力也会移到宿体之上,这样,便可以确保使用臾华剑的人安然无恙。
只是当日夙星没有料到,第一个取出臾华剑,将这把饮血利刃唤醒的,会是白凤。
“你怕拖累她。”少司命的声音虽然清淡,但却一语中的。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刺破了白凤的伪装出来的不在意。女子的目光锁在白衣男子的面容上,问道:“不会遗憾吗?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们需要那把剑的力量……”
“既然需要,便用好了。”白凤轻轻一笑,望着已经负雪的群山,“如若能死在她的手上……”
榻边,荷衣的女子一直都安静立着,看着面容有些苍白的男子。那样强大的反噬之力,恐怕休养很久才能恢复到从前的状况。只是,需要那样漫长的时间恢复身体,谁能保证在那一段时间内,诸子百家不会再借用臾华剑?
是有多久的时间,少司命没有再感受到生气的感觉了。然而这一次,面纱后的她抿紧了唇,手指渐渐握起,指尖泛白。
面前的男子,是怎样一个人啊……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你也有儿时的影子的,至少,还是那么倔强。”淡淡地说着,紫发女子转过身,缓缓走了出去。
白凤这才回头看了看她,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暗暗锁眉。
一直不安地守在屋外的凤凰见到有人出来,立即打起精神奔了过去。只是眼中的神色忽然由兴奋变成了疑虑。一直都跟着少司命的足迹往前走着,到最后,直接蹭到少司命的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少司命抬着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凤凰:“他不让我离开,是么?”
凤凰仰天长吟,算作承认。
荷衣的女子倒是不觉惊奇,缓缓梳理着凤凰银白色的羽毛,道:“我是要想办法让你的主人活得再久一些的。你也想帮他,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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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夜幕降了下来,山下放着鞭炮欢庆的声音还没有结束,在那一片欢乐的气氛中,没有人意识到就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屠杀,数百人在新年的夜色中失去了生命。
那里的欢乐似乎近在咫尺,然而对于执剑漫步血海的人来说,却是永不可及。
尸体横布在道家各处,鲜血弥漫在了肉眼可及的任何地方。将这里凌乱的一切都收拾好以后,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淡淡的腥甜气味,如同梦魇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这里埋葬了多少亡魂。
“她……?”
“怎么又回来了?”
“大家小心。”
……
听到大家的声音,我转过头去,刚好迎上了正在前行的少司命。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往我这里走的。
一步一步,极为稳重。
周围的人已经纷纷拔剑,将凌厉的剑芒指向这位私自“闯入”的阴阳弟子。而少司命将周围的肃杀气氛丝毫不放在眼里,阔步走向我。
她……又回到这里做什么?
我的脑海里是和其他人一样的疑问。
“姑娘。”就在少司命距我不过数尺的时候,一身白袍的玄楚挡在了她的面前。那一身白袍上已经染了部分血迹,衣襟边上的绒毛也已经绯红。虽然装束有些难堪,但是玄楚由内而发的气质还是令他显得很优雅。
少司命淡漠的眼神扫过他的时候,似乎眉眼间也有了一阵小小的触动。她的声音轻薄得如同此时空气里弥漫的、从山下传来的淡淡烟火气息:“我无意伤她。”
“我信你。”玄楚淡淡笑着,却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只是姑娘现在来,似乎有些不合适。不如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谈不迟。”
“玄楚师兄”
“师叔~”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按捺不住,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弟子,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们额上的青筋。
玲珑子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只是摩挲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胡须:“凌小姑娘可同意?”
“玲珑掌门”
“我…没意见……”我轻声说着。周围那些弟子执剑相对的凶狠模样,让我看了都有些害怕,恨不得早些摆脱这种令人害怕的紧张气氛呢。
“我随凌姑娘一起。”玄楚的声音轻轻传来。我当然知道他是担心事情有变,以防万一才要跟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少司命和寻常所见的阴阳弟子并不一样,我可以相信她。
还不等我拒绝,少司命便说道:“不必,公子放心。”
“带我去见他”听完少司命的话之后,我只想快些见到白凤,立刻,马上
什么臾华剑的宿体,这些……都太让我不敢相信了夙星——这些、夙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臾华剑那样强劲的力量我不是没有看到,只是我从来未曾想到,得到那样的力量,还需要付出如此代价竟然要以宿体的精血相换?
虽然是这样,但是眼前的女子却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淡漠的紫瞳,如同覆盖上了千年的霜雪,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将其融化。
她的眼中,似乎有着犹豫。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犹豫,但是我确信自己捕捉到了那一点光芒。
也对,她、为什么要带我去呢?我并帮不了白凤……我浑身的力气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消失。况且,少司命不是也对白凤有着隐约的好感么?她是在犹豫该不该带我到白凤的面前吧?这的确是一个让人难办的决定,有谁会愿意带别的女子到自己心爱的人面前?
“如果我不再用臾华剑,他会好过来的,对吧?”我抱着一丝希冀,望着眼前的女子。那样倾城的面容上,却没有一点一滴的笑意,冷漠如霜。
终于,半响过后,她才点了点头:“也许。”
也许。意思就是有希望?
“那太好了……那我以后就不用这把剑,反正我也是不会用剑的……”夜幕之中,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晃悠悠的,就好像有些喝醉了一般,“然后白凤还会好起来的。他很久以前就说过,会御风而翔给我看……”
“凌姑娘…你还好吧?”玄楚的声音有些飘渺,我几乎听不清晰。
“当然……”我笑笑,“少司命,求你,带我去看看他。他……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啊。”
我牵住少司命的手。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去触碰着个冰雕的女子,这个阴阳家的死亡使者。
她终究还是同意了,把我带到了东郡。
我依旧记得,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无意间掉落下来的地方。只是如今已经半年的时光过去,重回到起点,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如果可以,倒真是希望自己在这样一个宛如仙境的地方隐居下来。
——这样的想法,似乎在桑海的时候,我也曾有过。
我是在那只凤凰的严密监视下走进屋里去的,我甚至感觉得到,它面对我表现出来的恶意。
看到凤凰高傲的神情时,我甚至莫名地觉出了自卑。就好像是荣耀光华的外衣被那厌弃的眼光一层层剥掉,露出令人不忍相见的丑恶来。在那一刻,我自然而然地想要退缩。
可是这个时候,白凤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能出来?”语气淡淡,却充满了关切之意。我甚至不能想象,这样的话出自少司命的口中少司命,少司命……那是一位纵然没有一身华贵,却依旧有着淡淡荷香的女子。那倾城的容颜,甚至不会让人将她与“死亡使者”这么可怕的字眼联系起来。
身侧的凤凰也是一阵长吟,探过脖子去,想要怂恿着它的主人回到屋里。但是它并没有真的碰到白凤,似是担心一不小心将这个如玉般的男子碰伤。
“你怎么会来?”白凤已经走到了跟前。
而此时的我,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是不适合他的,是不配与这个人站在一起的。我想。
没有应声,我抱紧了怀中的臾华剑。那把饮血的长剑还在青色的布里,包裹的严严实实。鬼使神差一般,随着白凤渐渐逼近,我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退了一步,然后我就再也不敢动弹。
我注意到,白凤也已经停了下来。他大概是看到了我那一时的退缩吧?
高处的风总是比山下要强劲许多,也要快很多。我觉得自己此时的身体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冷,冷到我已经无法动一下身子。
“咳咳……”白凤忽然咳嗽起来。他用手掩着嘴,咳得越发猛烈。
他真的受了不轻的伤啊怎么能呆在外面?
正要开口,却听到了少司命淡淡的声音,语气中有些愠怒,有些焦急:“回屋里。”
“恩。”白凤轻轻应了一声。
多么默契的两个人……多么默契我是多余的啊……我怎么会来这里?我为什么要来呢?他们两人,不论样貌、武功、性格都是那么的合适,那么的般配……这两个人就像是遗落人间的碧玉,如果不是生在乱世,他们的相遇一定是一段佳话,而他们两个人,也必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沉思的痛苦让我顿时觉得心里一片火热,温热的液体几乎很快就钻到了眼眶里面。
而就在此时,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握住了我:“走。”抬头时,白凤已经转过了身,留给我一个背影。轻轻地,淡淡地声音,薄凉如同夹杂在空气中的片片飞雪,只要一点温度,便足以融化它。也正是这样有些虚弱的声音,带着不容分辩的力度。
我不得不承认在这时候,自己是何其自私。明明自卑得认为,自己配不上眼前这个翩然的男子,但却对他存在着那么一丝丝幻想。自己……真的是卑劣啊……
短短的路程里,我不断剖析自己。越是将自己解剖一般把心底隐藏的一切挖出,就越觉得……自己……
“好了,到屋里了。”我将手从白凤的手里抽离,却不敢抬起头看白凤的眼睛,“其实……我来也没有什么事。既然你状况还好,那我就先走了……”
“状况还好?咳……咳咳……”屋子里面很暖和,但是白凤依旧咳嗽起来,似乎刚才的寒气还在影响着他,“我的状况,咳咳……还好?”
我连说谎也这么没有水平啊。我一时尴尬起来:“不是……”
“少司命,你可以告诉东皇,两天内…咳……两天内完成任务。咳咳……”白凤径自坐到了榻边,敛来一块动物的毛皮盖在身上。
“两天?你——”少司命的眼中也闪过一霎那的诧异,然而她却在瞬间转变了话题,“明明可以更久。”
这些话,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得懂吧?而且这些话,也是我不该知道的……
我暗自轻笑。自己到底在这里杵着做什么呢?我并帮不了白凤什么啊……不如早些离开的好:“屋里有些热,我先出去一会儿。”
抬起脚步往外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谎依旧是这么没有水平。出去之后可是一片冰天雪地啊……然而我的脚只是顿了一瞬,便又继续往前。因为,我没有听到任何挽留的话语,不论是白凤,或者少司命。甚至连客套的挽留都没有。自己又在期待什么呢?
既然找了机会溜出来,就不要再回到那间屋子里了吧。
关紧了门,刺面的寒风恰好在这时候狠狠地吹了过来,如一根根细针扎在皮肤。
好疼啊……
我究竟在奢望什么呢?既然是奢望,便是遥不可及的东西。还是不要再想的好。万事不可强求不是么,许多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墨家吧。
“呀”也许是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我竟然跌倒在了雪里。
人一旦倒霉了就是这样,总是会有不顺利的事情发生。只是倒在雪中的感觉,真的又冷又疼……
不过摔了一跤之后,我那消极的情绪倒是好了许多。我从雪中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的雪沫。这一次,真的该走了。
“嘭——”
搞什么……怎么又跌倒?我不至于倒霉到这种程度吧……我知道自己此时的面色一定很难看,拍干净身上的雪后,我并没有再次迈出步子——人倒霉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啊。
回头看的时候,果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应该说是一只熟悉的……鸟。
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嫩黄长袍被凤凰的一只足牢牢地按住,以至于自己往前走一步就会跌倒……
你是故意的吧?
我抬起头,怒气冲冲地盯着那只凤凰。
然而凤凰对我眼中的怒意只是愣了那么片刻,随即扬头,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真是啊,这骄傲的样子和白凤真的有的一拼。果然有其主必有其鸟。
“快松开啊……”我往外拽着自己的长袍。可是凤凰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些,任我怎么拽它都是纹丝不动。数次过后,它用自己黑乎乎的豆大眼睛看看我的狼狈样子,一仰脖子,幸灾乐祸一样地对着夜幕啼鸣。
它是故意的,它是故意的……
我脑袋里一直浮现着这一句话。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鸟欺负,实在是情何以堪什么凤凰……哪里有些华贵大气?分明就是骄傲不可一世基因变异导致体型异常庞大的白鸟……
硬来是行不通了,于是我走到凤凰跟前,摸索着它身上的毛:“小凤凰啊,姐姐有事情要做,松开好不好?”
谁知道,我这一碰它,它竟然万分警戒起来,狠狠地盯着我的手。呃……它不喜欢被人碰么?我摩挲它的手僵了一下,悻悻然的收回:“让姐姐离开吧,小凤凰?”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腹黑一面显露了出来,竟然有种想要捉弄这只凤凰的感觉。当然我还很清楚这时候是不可以的。这样纠缠下去,我还是离开不了啊。只好把袍子褪下了?可是,很冷……
“放开她吧。”这时候,白凤已经从屋里出来,他的身上披着动物的毛皮,雪白色的,和他平常时候的形象倒是很相符。少司命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白凤一眼,便在顷刻间消失,想来是要回到阴阳家了。
那只凤凰这才抬了抬脚。看到自己被蹂躏的长袍,我脸色顿时变了。它至于把我的袍子弄得这么脏?好多雪沫……我不厌其烦地拍打着袍子上的落雪,争取恢复长袍原本的模样。
最可气的是,那只凤凰竟然又一扬头,对我翻了个白眼。
“你第一次见它的时候,不是也拔了它的羽毛么?”白凤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凤凰,嘴角牵起如往常一般的弧度,“算是扯平了。”
凤凰似乎是回应白凤的话一样,引颈长吟。拔了它的毛?有么?我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许久之后,才渐渐回忆起似乎是有这样的事情。当时坐在凤凰身上,还在想这么大一只鸟,烤来吃的话可以吃多久呢。我忍不住窃笑起来,自己那时候想的东西可真奇怪。
“少司命说,只要不用臾华剑,你的伤就会好的,现在觉得怎么样?”
白凤沉吟了片刻,笑得依旧有些高傲:“你总让我呆在风雪里,怎么会好?”
“啊、不是……”我着急地想要辩解,但是白凤立即挽住了我的手,将我往屋里拽去。
“很晚了,休息吧。”白凤淡淡说着,径自到了榻上。
“那……我呢?”我要在地板上么?不是吧,要不要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白凤耸耸肩:“我是病人啊。”
病人?看你的样子已经好了许多,真是有种想把他那俊美的脸扁一下的冲动。
“我去找凤凰……和它凑一起会暖和点。”凤凰身上反正有那么多羽毛,绝对是比鸭绒还要高档,而且也会更暖和。好歹也是神鸟的羽毛,拿到现代可是价值千金的。恩,就这么定了。
正要迈步,却听见白凤嗤笑了一声:“你究竟是怎么想出这种烂主意的?”
烂主意?还不是被你逼的……难不成真的要睡在地板上?我看还是找凤凰会暖和些:“不管啦,凤凰的羽毛可是暖和得很。”
“它对你那么警戒,你以为它会同意?”白凤半坐着,将胳膊搭在膝盖上,一副看我笑话的样子。
他竟然有这么恶劣的时候?世风日下啊。可是话都说到这种程度,我才不要先服软呢。我将怀里一直抱着的臾华剑放到桌上:“你管我”
牢牢地关上门,凤凰显然还没有睡着,见我出来,蜷缩的身子立即动了动。果然如白凤所说,它用一种警戒的目光盯着我。
“……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借你的窝睡一宿……”我结结巴巴地和凤凰商量,隐约看到了一道修长的白影正站在门边,不用想就知道那是谁,“你不是怕冷么?”
听见白凤淡淡地笑了一声,轻飘飘的声音随着风传过来:“你确定要在外面?”
“确定”
“那好。”
他……他就这样关门了?果然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我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顿时僵住,凤凰的头就在这时候窜到了我的视线之内,将我吓了一跳。四目相对,我只能对它尴尬地笑笑:“呵呵……”
我没料到自己搂着凤凰,竟然睡得那么香。已经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了眼前明亮的日光,但是我却不想这么早就睁开眼。四周非常暖和,我还能感觉得到身下凤凰软软的羽毛。忍不住笑了笑,果然和凤凰一起睡的话一点都不冷呢,还暖和得紧。
“笑成这样,做什么美梦了?”这个声音,好熟悉。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立即睁开眼来。炫目的日光让我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渐渐看清了在我眼前的那一张脸。他单膝跪地,日光在这个人的身后洒下,给他别样的美感。见我睁开眼,白凤也是愣了一下。
“你……昨晚不会是呆在外面吧?”我有些诧异地问着,发现自己身上披着厚厚的貂裘。这不就是白凤昨天披的……
白凤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白色毛裘,立即将它夺了过去,披在身上站起来:“我只是早上醒来,发现你还在睡而已。”
“哦。”我伸伸懒腰,打着哈欠,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俊美男子竟然变成了一个长满白毛的动物我想自己真的没有睡醒,竟然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意识到在我面前的是凤凰的头。
“昨晚谢谢你了小凤凰。”我尴尬地笑笑,小心摩挲着凤凰的头。自从知道这样一个体形庞大的动物对我心怀戒备,面对它我就有些心惊胆战的意味。
凤凰似乎毫不领情,甩甩头一脸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剩下我在一旁不知所措。白凤亲切地抚摸着凤凰的羽翼,道:“其实它并不讨厌你,不用怕。”
“恩。”是、是吗?我怎么不敢相信?我望望天,这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臾华剑就留在你这里吧——你应该不会用它来对付我们的,是吗?”
我的本意只是想告诉他,以后不会再用臾华剑,损害他的身体了,但是话说出口,却总觉得有些变的味道。我们两个之间,其实一直都有一道沟渠。流沙与墨家是敌对的双方,似乎这一道隔阂我们两个都有意去避开,然而有些时候,却是避之不及的。
白凤眼中的神色变了变:“你留着就好,我相信你。”
他说他相信我?
“抱歉,我可从来不相信你们这些朋友。”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那你相信我么?”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对话了吧,我却在这时候想起来。他的回答与我,是完全不同的,我似乎是又想起了彼此之间的差距:“我有什么值得你信的地方呢?我已经背叛了流沙,你就不担心我再背叛你?”
白凤冷冷地看着我,反问道:“你会么?”
“……”我怎么会,怎么会为了臾华剑的力量而让你遭受痛苦。抬起头来,我直视着在我面前的人:“我定然不会,你愿意相信?”
“自然。”白凤淡淡地笑着,在冬雪中似乎带有些微温度。
我便笑道:“谢谢你的信任。那么,我该回去了,函谷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回去?不行。”白凤直接打断了我的话,神色似乎有些紧张。
我奇怪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紧张成了这样。难不成……流沙或者阴阳又要对诸子百家不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种可能,连忙问道:“为什么不要我回去?是不是你们又有行动了?”
“不是。”白凤皱着眉,脸色有些难看。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话。但是我实在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我回到函谷。我一时间觉得白凤有些莫名其妙,而他显然也看出了我询问的眼神,只是说道:“再留一天吧。”
“为什么要再留一天?”
“……”白凤沉默着,眉毛蹙在了一起,我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再留一天了。但是说不定是我多心了?谁要管那么多,看白凤沉默的样子,还是不要问原因的好。于是我立即改口:“那就多留一天吧,反正、只是一天。”
白凤这才抚了抚额头,道:“既然你决定留下,不如到处玩玩好了。”
“可你的身体……”他的身体还很虚弱的吧,如今恰是冬季,呆在屋里静养的话会比较好吧。
“没那么弱。”他的嘴角依旧挂着一抹笑容,牵起我的手,一跃到了凤凰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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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之间,已经接近黄昏时候,我们徒步走上返回的路:“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刚才遇到的那只猴子真的笨死了,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果子,味道真的不错,想不到冬天还有果子可以摘。对了,等改天再去的时候,那些河上的浮冰会融化吗?我真想见见在河里游得那些多彩的鱼是什么样子,以前都从来没有见到过。”
“至于兴奋成这样子?”白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当然了。在那里我们只能整天闷在教室…闷在屋里,就算有了时间也很难亲眼看看外面的景色。”想起以前,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孤陋寡闻了,虽然都在学习着各种知识,但是很少亲眼看看大千世界的模样:“到了这里之后,又是天天打打杀杀的,实在是没工夫放松一下……等以后有时间,你再领着我去,行么?”
听我说完这句话,我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笑容僵了一下。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只听见白凤喃喃了一句:“以后……”
“不行吗?”听他的口气有些犹豫。思考了一会儿,我才发现结症所在:“也对,过了今天,又要恢复往常的生活了——不过,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们还是有时间的。到那时候,我一定一定要找一个像这里一样的地方隐居下来。”
“恩。”白凤淡淡笑着,轻声说道,“你曾说,相信有一日诸子百家会推翻秦朝,那时候,还会出现长治之世。”
“呃,似乎是吧。”让我想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说过的……是在墨家据点的时候?
白凤忽然将目光移到我身上,从他湛蓝的眼眸里,我看得见自己的影子:“你还说,秦亡之后,会与我一起隐居。”
似乎……也说过?
“是么?不太、不太记得了啊。”我讪讪笑着,轻轻往后退了退,然后故作不在意的摆弄着落雪。
白凤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冷了,揽了揽身上的貂裘,笑道:“想耍赖?好吧,那我就当没有这件事。”
听他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些难受。我还是笑着转过身来,看着这个面容俊美的人:“那么我就毫不客气的赖掉了。”
“你——”为什么白凤的脸色似乎有点铁青,我又说错什么了吗?白凤掩嘴轻咳着,就好像平常不过的感冒一样。他的身体果然好了很多的样子,一天下来,也没有像那天那样咳嗽得厉害,我走过去小心地拍着他的背。很快,白凤就已经恢复过来,看着我轻笑到:“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什么拿我没办法……”
我极为不能理解白凤的这句话,白凤却没有多做解释,拢了拢身上的白裘,接着往前走。
“看,夕阳好漂亮。”我惊奇地发现站在高处看这世界,一切都变得极不寻常。被染做赤色的轻云伏在脚下,延绵万里,有几个山峦的顶端从赤色的云中显露出来,隐隐约约。
白凤也停了下来,望着即将沉下去的太阳:“是啊。以后,若能天天看着美景,倒也不错。”
“原来你这么容易就满足了?”我笑着,“你如果想看,我以后可以与你一起来。”
“是么?”白凤嘴角略略上扬,但是语气中却没有太多开心的意味。
“当然了,我可是舍命陪君子。”
白凤的脸在夕阳下,也已经不是那么苍白,他轻笑道:“呵,你是要以身相许么?”
“才不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下反驳了回去。
白凤又是一阵沉默,我不禁怀疑自己刚才说话的态度是不是太不好了。而白凤只是看着我,笑道:“不是就好。”
他在一块天然石上坐了下来,两只手撑着身体,抬着头静静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有些云浮在身下,如同一片血海。
血海。我又想起函谷的那一战。夙星只是奋力挥动臾华剑,便将整个函谷变成了一片死亡的天地。那是多么强的力量:“说来,臾华剑的力量果然是强啊。”
我喃喃说着,在那块光滑的大石上坐下。白凤看着我,点了点头:“可惜,那样的一把剑,必须要有宿体存在……”
“恩。算了,想这些又没有什么用。”我故作轻松地笑着,“其实,我最羡慕的就是易幕了,什么东西都看得开,高高兴兴的活着。这样便够了。”
“悠在,我……”白凤的声音很轻,说话竟然有些犹豫起来。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什么?”我好奇地看着他。
白凤嘴唇翕动,可是,最后却只是说:“没什么。”
这家伙,怎么也会有犹豫不能开口的时候?可是遇到这种情况,我的一贯做法就是不再多问下去,如果对方真的想说的话,一定会说的。于是我也就没在意,继续看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
“夕阳,像是人的生命一样。”白凤忽然念着,“到最后都摆脱不了死亡。”
“……是啊。不过,过程是不一样的啊,有些人抱憾而终,有的人却是此生无憾。”我说着。
白凤轻声应着,依旧看着远处的日落:“悠在,替你去取剑,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所以你不必自责。”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却又有着不悔的倔强。我侧过脸来望着身侧的人。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如从前很多次一样。我知道这是一个耀眼夺目的男子,有着常人不可亵渎的骄傲。
“恩。”我轻轻应着,“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后可以补偿你。你的要求我都会同意的——只要不损害诸子百家。”
“真的?”白凤这才转过头看了看我,嘴角的笑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淡了下去,“……你要幸福。”
“……”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怔了片刻后,我勉强笑笑,“我会的。”可是,幸福?谁又知道幸福究竟是什么呢?
“话说……我来到这里,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你吧?”眼看着周围沉寂下来,我赶忙找话题说着。莫名其妙安静下来的氛围可是很尴尬的。
提及当时,白凤也笑了起来:“恩。当时还险些将你杀了。”
“当时如果就死掉该多好……这样就不会有臾华剑的事……”我喃喃说着。
没想到说完之后我就感觉到旁边冰冷的两道目光。白凤正在用他那极为寒冷的眸子盯着我,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没有如果。而且,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
“哦……”看到他那寒冷的眼神,我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他干嘛心情极度不好的样子,我又说错话了?“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希望我死掉?”想到这一方面,我的心情变得极好,嘴角都不自觉的溢出了笑容。
白凤语塞,盯着我看了许久都没说什么。
“是默认了?那真的谢谢你这么看重我了。”我嘻嘻笑着,“那个……白凤,其实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白凤恢复平常时候的样子。
“既然你无悔,我自然也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深吸了一口气,“……君若不弃,我定生死相依。”
我感觉到四周的风似乎都已经凝结,夕阳已经落了下去,四周渐渐变得黑暗,我隐约有些看不清白凤的样子。但是这样沉默的氛围实在让我很难受,低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敢说的……”
“别开玩笑了。”白凤却是冷冷丢过来这么一句,顿时让我心凉。
果然是我想多了啊。我真是无聊,自己是不可能配得上他的,他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很快,我强撑着笑了笑:“白凤你真是聪明,连我开玩笑你都猜得到。”我简直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突然间变高了,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开玩笑的。”白凤沉思一会儿,从嘴角溢出笑声,“那我就放心了。不然,世界上再多一个喜欢我的女子,可就麻烦了。”
“你——还真是自恋啊。”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觉得心里似乎是有什么在堵着。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像他这样的人,世界上喜欢他的千千万万呢,比如说是……少司命。比较起来,我又算是什么?
“君若不弃,我定生死相依……”耳边,白凤轻轻念着,望着渐渐降下的夜幕,我似乎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悲伤。
“看你的样子,像是有心事?”我问道。
白凤只是淡淡地笑笑:“悠在,恐怕以后不能与你一起看日落了。”
“哈,日落这种东西,当然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看了,难不成我有时间杵在这里盯着太阳?只是玩笑罢了。”我看似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白凤沉默着,看着我:“我不是指这个,悠在。”这句话,我听起来觉得有些悲伤,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浮在了我的心里。我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那种奇怪而可怕的念头,只是那样的不祥感一直在我的心里浮现,让我无法忽视。
“少司命是奉命来取我性命的。我当时说,要她告诉东皇太一,两天内完成这个任务,只是现在,似乎等不到了……咳咳”白凤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每一声都要敲碎心脏一般。
等不到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心底那种可怕的念头竟然也在瞬间滋长,连忙轻拍着他的背。
日沉月升,银色的月华将白凤的脸镀上苍白的颜色,全然看不到血色。他仿如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全身血气都已经流走,只余下淡淡游丝般的魂魄附着在躯体之上,维持着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咳咳咳……”白凤这一次发作似乎比往常都要强,以至于他每一次想要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都被激烈的咳嗽声打断。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白凤刚才会那样说?很多很多疑问憋在心里,我却不能问。他如今的状况,哪里还能再说些什么?彼时,天际之间传来凤凰的一阵长吟,响彻天地。雪色的凤凰停在白凤的另一侧,不时用头蹭着他的主人,眼中满是关怀。
不知过了多久,白凤终于好了些,咳嗽声也渐渐停了下来。可能是由于刚才一直都在咳嗽的缘故,白凤苍白的脸上也显出了些许红色。
“回去吧,这里太冷了。”我说着。
白凤看着我,浅浅笑着,眼睛似乎已经无力睁开,微微眯着:“没用了……我没想到这个身体,竟然还撑不过今天……”
“什么?你……少司命说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天啊,我今天不该和你出来才对……”
“与你没有多大干系。少司命,是骗你的……夙星在天南海岭时已经用过臾华剑的力量,那样的动用应该不算什么。只是函谷一战…我受到的反噬之力……实在太多了些……”说到最后,白凤却隐约笑了起来,只是那样的笑容飘渺而不真实。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身体轻晃,干脆将头倚到了我的肩上。
“你所遭受的这些,本该由我承担的……”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身边的人脸色苍白,而这一切,夙星原本预定的奄奄一息的人,应该是我:“有解决的办法的吧?一定会有的世间的高手那么多……对了,去找易幕她可是医者啊……我这就让凤凰带我们去”
“不必。”白凤牢牢抬了抬手,按住我的肩头,“对这个世间,我本是毫无眷顾的……离开也罢。”
我一时间怒气中烧,以至于忘记了眼前的人身体虚弱:“胡说什么”
“曾经毫无眷顾,遇到某人后,你真的依旧如此吗?”这是少司命的声音,她的身影忽隐忽现,在夜色中难以看得真切。而很快,她已经到了我们的面前。凤凰在旁侧焦急地长鸣着,却苦于自己是在做不了什么。
——那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白凤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有些劳累。由于他正倚在我的身上,我只能回过头来,看着夜幕中的女子:“少司命,你知道解救的办法吗?比如……对了,我听说可以用一命抵一命,若是可以,我定然不会犹豫的”
“别瞎说。”白凤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
什么瞎说?我才不理你这句话静静地等待着少司命的回答,她望着我的眸子似乎在一瞬间闪过光芒:“宿体岂能随意更改?——白凤,我还是刚才的话,遇到她之后,你觉得自己真的无所眷顾吗?”
“……你只需站在那里看着我的死亡就好。”白凤此时的语气竟然异常冰冷,湛蓝的眼眸映着月光,如此美丽。
“我要说。”少司命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语气一场肯定,似乎不容许别人反驳,“你难道——”
“住口”白凤厉斥的声音将我都吓了一跳。他似乎非常生气,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呢。可是,什么事情将他气成这样?那一声厉叱之后,白凤的身体显然受到刺激:“我知道你的意思…咳咳……可我是将死之人,再求这些……岂不是太奢侈了?”
“……我不管。”少司命的这句话斩钉截铁,甚至有小小的自私意味在里面。扬手之间,她竟然点了白凤的***道,惊讶地看向这个阴阳家的女子,我发现她的神色异常严肃:“君若不弃,我定生死相依。这句话,你可记得?”
“记得。”我看到白凤缓缓合上眼睛,微微咳嗽着。
“记得就好。”少司命淡淡地说着,而显然,她的语气有些着急。少司命将目光移向已经被点***的白凤:“这个人,从未想要放弃你。”
“咳咳咳……”解开***位后,白凤立即猛咳起来,我只能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脸上又泛起了病态的红色,几乎要喘不过起来:“你怎么可以…咳咳咳告诉她这些?”
“我未曾后悔。”少司命说话时有一种傲然,像极了白凤高傲的样子,“我相信,她也乐于知道这些。白凤,为什么一切都要你来忍?在生命的最后,你自私一下都不可以?”
少司命的身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空荡的重山里面,只回响着白凤咳嗽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能将肺部咳出
曾说以后一起看着日落,隐居山林。
原来,已经没有了以后。
夜色越来越浓重,我甚至看不清白凤的脸。身侧的凤凰仰天长啸,声嘶力竭,在凤凰的长吟尚未落音的时候,山下的密林之中,有无数的鸟腾跃而起,枝叶婆娑,窸窸窣窣的声音合起来却异常清晰——那已经是最后的道别。
“很多鸟飞起来了。白凤。”
没有人回答。
#################
—咸阳—
依旧是一身红衣的女子,依旧是大司命的代号,可是这根本就不是从前的人了。但是年轻的霓舞和上一任大司命总是有些相同点的,她们两人都喜欢红色,像血。
见到少司命回来,霓舞便笑着看向她:“任务完成了?”
“恩。”少司命点了点头,走向殿中的窗户。木雕花的小窗将月光碎成了好多片,星星两两地洒在地上,如同每个人心中不可修复的沟渠。
“终是没让东皇阁下失望。”新任的大司命笑得妖冶。而当她的目光移到少司命的脸上时,却怔住了。
在那个一向冷漠的死亡使者眼中,凝结着一滴泪,迟迟未落。
自嬴政暴病身亡,我便一直住在东郡重山的土屋里,再不过问红尘之事。我与他一同在这里,也算实现了隐居山林,相依相伴的诺言吧。
——我清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应对那些纷争了。我不求名垂千古,只求一人。
数月前,虞凝上山来探望我,那时,她已有了另一个名字:虞姬。
而少羽即将前往咸阳。如今的秦朝,早已不复当年。公子扶苏被害,赵高乱政,旋为子婴所杀……一切的一切,按照历史既定的路途前行着,谁也无力改变。
真的是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了,没想到无形之间,我和他已经共同度过了这么长时间。
虞凝告诉我,少羽待她很好。我笑着:你们真心相爱便好。
就是这时候,我看到她暗沉了一瞬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虞姬不过一名小妾,悠在姐姐,我知道,王的正妻之位一直为你留着。”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听到这样的话,我却是没有多少感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王吗?年华流逝,少羽得到了王的称号,却将失去更多。命运,当真是作弄凡人。
“知道么,你是个好女子,只有你才能陪他到最后。”我微微笑着。
虞凝接着问我:“那么你呢?你要一直、呆在这里吗?与他……?”
同他、一直呆在这里吗?那是自然。我的嘴角微微扬起弧度,俯瞰下去,山峦都被云层遮住,耳边是簌簌的风声:“正妻之位、荣华富贵我都不需要,我已经拥有了他。”
白凤,你听到了吗?能拥有你,我已知足。
且让尘世间那些荣华旧梦一并消散,我只求、能与你相伴。
我将手抚上那已长了些许青苔的墓碑:白凤,最终却还是你先违背了承诺,这样沉沉地睡去。
笨蛋,一定要这样惩罚我吗?你岂是不知,对流落到这异世的我来说,你是唯一的依靠。你岂是忘了,曾经携手共度的约定?
人生不过百年,你却已无法同我走下去——我又怎能料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可惜不见了你的容颜,只待风舒云卷,将千年的传说湮灭。
结果,到最后,不论是谁都摆脱不了命运,所有的人都沿着注定的轨道前进,哪怕前方,是不归之路。
我抚摸着石碑上的字眼,静静的感受着传向指尖的凉意——终、敌不过心寒。
如今,我所能做的,或许只有将万千斛酒撒往这一掊土罢。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人说,凤凰每五百年便会涅槃,在烈火中焚尽身躯,然后重生。当我们这一世死去,不知五百年后,彼此是否还会相遇。如果真的有所谓来生,我一定、一定要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你,然后相依相伴,至死不悔。
万千流云从山岭之巅飘摇而过,我仰首望向苍穹:白凤,我所说的这些,你可曾听到?
——即使全世界都将你忘记,也有我陪着你。
我一直都在这里,一直…一直……不曾离开。
我会一直与你相依相伴,待到百年之后,归于其室。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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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的正文就在这里完结°
终局来去纠结的过程就不说了。大家也一定看得出,有很多事情正文里面没有讲述,这些都将会在外传中有所交代。
半路弃文的时候,总是有的没的跑来看看《》怎么样了,却又不敢看大家的留言,担心忍不住更文。当然最后又更新了。不过还是要再次对大家表示抱歉【敬礼】
在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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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日期:201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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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名录无先后顺序、仅作感谢大家】
【美好的不允许打标识号,于是名字中有标识号的亲我都删了……在此致歉】
这些名字不能够包括所有喜欢《相依》的人,对于未收录进去的亲表示抱歉,某悠已经很尽力的整理……
不论是一直都在苦苦等待这篇文完结的;不论是看到我弃文挥挥衣袖作别云彩的;亦不论看到一半被打击得不看的。总之,悠在在这里谢谢大家对《相依》的喜爱,对我的宽容。
不论如何,庆幸的是,我们都是喜欢《秦时明月》的人~
________附渣作伪诗一首________
长歌三阕,霪雨将歇,凤凰火灭
却话离别,沉沉暮色谁共嗟
杨折柳尽不觉,醒时霜如月
梦中化蝶,梦回萧瑟长夜
可记旧时相约?_旧时相约
──┆无奈于平仄的分割线┊──-
此致-
2011。8。24
【外传都不是很长……】
————————————
噬心蛊当蓝衣的女子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她的心口处已被蛊虫吞噬开来,却并不疼痛,只是一味的麻木着。
月神紧捂住心口,想止住涌出的鲜血。而什么都没有,没有疼痛,也没有殷红——那些滚滚热血,都已经涌入了万千蛊虫的身体,被其吞噬。
噬心蛊……噬心蛊自己竟是败在这一招上那被列为禁术的招式,夙星竟也习得了?
可笑……真是可笑啊这种禁术,是要以施术者自身的精血作为代价的已是残破之躯的夙星,竟宁可用这种方式,也要置自己于死地?
“怎么,看你的面色似乎不是很好?”对面一身苗人装扮的女子却在轻笑,她也许没有注意到,她自己也是面色惨白,衬得笑容越发骇人。
到如今,她也算是为整个扶摇寨复仇了吧?大司命,月神……一个个阴阳高手被她了结……该足够了吧。至于东皇……呵,只可惜,自己无缘亲眼看到那个阴阳家地位最高的人,如何在痛苦中死去。
眼前这一片血海很惨烈么?却又怎么比得过当年屠尽扶摇寨的业火
蓝袂女子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死死盯住眼前的人:“夙星,见我如此,你该是……心中大快吧。”
“哈哈……”夙星的笑声几乎没有人听见,但是她的嘴角明显洋溢着报复的快感,“见到仇人重伤至此,怎会不快”
仇人……月神压着心口的手忽然一阵抽搐——心脏那里,快被掏空了吧。
寻霜,你听到了么?她唤我们仇人,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啊。可是,本与阴阳家无干的,在那之前,我们可是从未想过要染指南疆。看吧,我曾说过,这个孩子,不该让她活着,她会是一切祸患的根源。可是寻霜,你竟还是瞒着东皇阁下留她一命。这个孩子,如今可是将一切都毁了,全都毁了……
月神埋在重纱后的眼睛竟也被一种茫然浸染。即便冰冷如她,但在弥留之际一起数十年来的风雨雾霭,终究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样的叹息,没有被任何人听见,但承载的却是一介凡人对宿命不可更改的无可奈何。
莫非这一切,真的早已注定?
今日与那名唤作夙星的女子同亡的结局,分明有多次避免的机会。然而时光流淌,她们还是走向了同为寂灭的死途,不可挽回。
比如……多少年前,明明有改变一切的机会……
十年前,大少司命还只是初入阴阳家的孩子,而月神与姐姐寻霜相同,位至阴阳家大巫。姬夜寻霜,姬月乌断,同是姬姓王族的后裔,同是正值韶华的女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
寻霜犹如一湖浅滩,清澈而温柔;乌断却如一泓深海,莫测而冰冷。
若不是两人几近相同的样貌,也许谁也不会想到,她们竟是姐妹。
“夙星?……夙起之星,这并不是一个好名字。”姬夜这样说着。当夜已转夙,星辰的光芒便会越发暗淡,直至无光。所以她会说,这并非好名字。
面对着远处扶摇寨腾起的烈火,一身苗族服饰的小女孩儿却蓦然笑了,褐色瞳孔中,却有泪水不住的往下掉。她转过身正视着以一弯弦月为饰的阴阳女子:“不,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要叫我夙星。”
在看到女孩眼眸的一刻,这位阴阳家的大巫心中却是一震。这个扶摇寨唯一一个幸存者的眼睛,不知何时附上了深深的阴霾,真如夙起的星辰一般,黯然无光。
才七岁而已,这个孩子才不过七岁,就有了这种冷漠的眼神征战杀伐,又何必牵连到无辜之人呢?
姬夜寻霜轻叹了一口气,澄澈的瞳孔有淡淡地哀悯:“也许这不是最糟的,总有什么值得你付出一生。还有希望,不是吗?”
“哈,希望?”小夙星嘲笑般地看着眼前的大巫,“家,亲人,全都没了再谈希望,未免太可笑了”
姬夜似乎也被女孩这样的话吓住,毕竟,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啊。而细想,女孩儿说的并没有错。姬夜于是蹲下身来,将手搭在女孩的肩上:“不如,随我去阴阳家,如何?”
七岁的夙星不可置信地怔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亮,却一瞬即逝。随即她用稚嫩的声音笑着,摆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呵呵,阴阳?——你让我去我的仇人那里?”小夙星抬眼笑看对面的阴阳家大巫,那样的笑容呈现在年仅七岁的孩童脸上,让姬夜寻霜感到一阵凉意——这种冰凉,比阴阳家占星池中的水还要寒人。
邪。
日后忆及小夙星的笑容时,姬夜寻霜的脑海中出现这样的字眼。
当日,在夙星问出这样一句话后,姬夜怔了好久。好久才从嘴中挤出一句话来:“你认为火是我阴阳家放的?不不可能——”
为女孩儿似乎并没有多少动容。只凭着一句话,怎么可能让她相信?
小夙星径自擦过浅蓝衣袂的女子,走到崖边,凝望着山下熊熊烈火。许久才回过头,目光黯然的笑起来:“可是,你们来这儿本就是为了扩张势力不是么?除去扶摇寨便会让阻力减少许多呢。”
姬夜寻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苗族少女。她没有想到,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会有这么长远的心思。可这场火……她并未从东皇阁下那里闻知啊
山巅远处的扶摇寨还在腾着烈火,滚滚浓烟似乎要将整个南疆弥漫。也许是因为相隔太远,在这高耸的山峦上,听不到淹没于火海之人的一丝叫喊。
如果不是夙星觉得整个阴阳家中,只有姬夜寻霜看着比较顺眼,因此想要带她登上高峰,一览群山,恐怕此时,这个孩子也已经埋葬在火海之中。
小夙星笑得更深了,眼角还欲流出的泪水硬是被她忍了回去:“不过,你不要将我解决掉吗?听人说,斩草要除根呢”
“不我从未想过要对你下手——甄罹……”姬夜急着想要辩解什么,但在接触到女孩而冰冷的目光时,却再也说不下去。
无用了,再说什么都无用了。这冰冷黯然的目光,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抹去的。这个孩子,已经坠入深深的仇恨于黑暗中。并且,她将那份仇恨涉及到了万事万物。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我叫夙星,夏后氏甄罹已经死了。”小夙星的眉头略蹙,转而用稚嫩而缓慢的语调,笑,“不对甄罹下手?可她已经死了呢。”
女孩儿的目光移到崖底的那一团烈火,抬起她的小手,左腕的一圈圈银饰撞击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就这样指着远处扶摇寨的方向,沉下声来:“以前的甄罹已经葬在了那里,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的我,是夙星。”
小夙星略略侧着头,苍白的面容上毫无血色,如褐色琥珀的眸子也覆上了霜一般,而她的嘴角却分明是笑着的。那样的面庞与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让这一抹浅笑显得极为诡异。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这个自称夙星的苗族少女已经将脚踏入了仇恨的深渊。
夙星将视线移回来,笑看着眼前满脸惊异的女子:“你还是不打算除掉我吗?”
姬夜寻霜的唇翕动着,而喉咙却如同被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要怎样,才能令这个孩子得到幸福与快乐?她并不知道,纵然她身为阴阳家的大巫,却似乎,连一个将坠入血腥的孩子都救不了。阴阳之术,也并不是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的啊。
望着眼前的孩子,姬夜寻霜的手指在袖中攥紧。无能为力,对这个孩子,她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看着女子渐渐蹙紧的蛾眉,夙星的笑意更深了一层:果然,就知道,她下不了手。她太过仁慈了,太仁慈的人,根本不适合在乱世生存。自己,绝对不要像她一样。
“嘻嘻……”夙星蓦然笑了,转身往山下走去。她是清楚自己应该去哪里的,在南疆有一处禁地,除了历任的苗族族长,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在阴阳家抵达巴蜀之地的第二天,夙星的父亲、也就是统领苗族各个寨子的族长夏后杞已经提前带着夙星去过那个地方。那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族长已经料到,扶摇寨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而她刚走了几步,眼前就浮现出一个身影来——姬月乌断这个人……
小夙星强摆出的笑容在一瞬间散了去,用一种惊惧的目光盯住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子——她,她不同于姬夜寻霜,她会……会杀了她的
夙星的神经就在那一瞬间紧绷起来,那是由心而生的畏惧强者的本能。
那时的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日后的夙星会让东皇太一都觉得可怕。
姬月乌断是想要让扶摇寨的最后一人都从世上消失的,然而却被自己的姐姐——姬夜寻霜阻止。
看着夙星在姬夜的掩护下逃走——逃到那个阴阳之术都无法窥得之地。姬月乌断恨不得对自己的姐姐出手,而她没有。她只是依旧用着冰冷的口吻:“寻霜,你太执着了,也太仁慈。那个孩子,也许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可我们造的杀孽,已经太多。”姬夜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姬月乌断的一席话,成为日后不灭的箴言。
行至最后,当日那个尚惧姬月的孩子,真的给阴阳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有多少阴阳弟子是亡在夙星的手上呢?已经没有人数的清……
已是气息奄奄的越深干脆横躺在了地上,回顾这往日的一切,可她至今还是不懂,为何当年姬夜寻霜竟要放了这个孩子——在乌断看来,这是极为荒诞的。
也许正如姬夜所说:阴阳家占星池中的水,冷了人心。那蔓延千里的冰冷将阴阳弟子心中的温和悲悯,一点点的吞噬,直至湮灭。
没有人注意到,月神的嘴角略扬了一下:宿命。这一切都是宿命罢。那个孩子,是为了复仇才让自己毫不间断地变强,倘若她知道了事实,又该会如何呢?
那抹笑容或许承载了太多。是讥笑,是嘲讽,是凄凉,是无奈……?复杂的感情汇集于一抹笑意上,显得极为扭曲。
姬月乌断依旧记得,当从高崖回到巴蜀之地,扶摇寨的业火已经灭了下去,只有一切燃尽之后剩余的灰烬与点点火光。东皇便站在着一堆庞大的废墟之外。扶摇寨,这是整个南疆的支柱,一切精湛妙绝的巫蛊之术,几乎都是扶摇寨的作品。周遭的大大小小寨子,虽然也偶有巫蛊精湛之人,但要比及扶摇寨,实在逊色许多。
它是这个南疆的心脏。只可惜,如今这个心脏已经被染成了灰烬,彻底消失在历史之中。
东皇不知是在那里呆了多久,感觉到两姐妹到了身边,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也许,我们该像那些苗人一样,学得狠一点。”
“不知东皇阁下,何出此言?”似乎是姬月乌断问的这个问题。
东皇太一暗暗笑着:“扶摇寨的实力不容小觑,可惜,再怎么强大,总是有人利欲熏心,想要将它从独霸南疆的位子上拉下。”
“难道这场灾祸是……”姬夜寻霜说到一半,却不敢再继续下去。
“寻霜以为,扶摇寨真的小小一场火都应付不了?”东皇太一嗤笑着,看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我阴阳家,只是助了那些想扳倒扶摇寨的人一臂之力。可惜啊……扶摇寨中,可是人才辈出。”
姬月乌断不置可否,道:“越强,则越应让他们尽快消失。”
静谧肃杀的空气之中,隐隐能够听到姬夜寻霜的叹息。
那一声叹息,淹没在历史的洪流。
扶摇寨纵然强劲,但终究无法避免内部的叛乱。更何况,还有阴阳家在一旁相助。
只是这一切,夙星从来不曾了解。
她为了复仇在苗族的禁地之中修炼多少年岁。若她此时发现,其实一直以来,她所想要守护的南疆众人,才是覆灭扶摇寨的真正元凶,又会如何?
“罢了,夙星,我便赠你这一场善终……若有来世,你必当谢我”生命的最后,月神竟说出这样一句话。什么事实什么真相,到如今又哪里重要?知与不知,都已无法挽回今日之局。倒不如,让一切真相,同风霜白骨一起永沉地底。
乱世的风未曾停息,在九天之上所拥有的,只有冰冷和无限落寞。
自此之后,这一片落寞的天地,只能由那个名为姬如千泷的孩子来承受了……
同样已倒在地上的夙星不禁冷笑:赠她善终?如今的月神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你命数将尽……又如何赠我善终?”夙星唇边的笑意从未散去,仿佛还沉醉在报复的快感中。然,就在她说完话的刹那,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似是茫然。
月神将死,自己以精血祭蛊,也已时日不多。可是到如今……到如今……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夙星思索了好久,才忆起,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是想为扶摇寨复仇罢了。可是,明明已经如愿的她,为何却感到一种茫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信念,心里的空虚贯彻在每一分空气。
回顾岁月,在已逝的时光中,自己……似乎仅是在为复仇而活。她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件令自己留恋的东西。
位于顶端的最强者,所感受到的,只有漫漫无边的孤寂。
原来,这一世就在无时无刻的仇恨中悄然游走,而她却不自知-
在最后的最后,一切爱恨悲欢,生死寂灭,都只能随着时光沉默,任由岁月洗涤的不留痕迹。陌路方知,浮生不过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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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夙星篇】
{完}
精雕的檀木盒里放着各样的首饰。宝珠琉璃与翡翠,银雀花钿金步摇。素指在各式珠宝上方停滞着,到了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垂了下来。
琳琅满目的首饰固然是好,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这成堆的繁华,到底有什么用呢?
深紫罗衣的玉人摸摸叹了口气,屏退了左右。现在,宏伟繁华的殿里,只剩了她一人。晨风从半开的雕花窗吹过来,吱吱呀呀得发闷,银色的纱帐被吹动,无意抚过女子的青丝。如同仙境。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可那悦己之人,又在何处?从未曾在身侧。如同仙境又有用?
这个正是芳华的女子垂着眸,精致得如精心雕琢的脸上露出层层哀伤。她挽了挽被风拂乱的青丝,静静看着自己在铜镜中的容颜。
这容貌不仅未曾失色,甚至比她刚入宫时美了许多。随着岁月的流逝,她更添了几分女子的妖娆。
——可是,那个人,从未注意过吧?
他该是早已忘了她的模样才对。
女子轻叹一声。是啊,他功过三皇,又有佳丽三千,怎么会倾情于一个女子?
虽然是这样悲哀地想着,然而在忆及那个天下帝王的时候,女子的眼中,有着分明的仰慕。她是仰慕那个男人的,并且深深地被他那种君临天下、气吞山河的风度气质所吸引。
——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爱上一个女子的吧?
女子淡淡地想着。即是这样,那么她也就没有什么太过遗憾的了。至少,他对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后宫之中,不会有谁得到的爱更多一些。这便足够了-
她便是枋姬,嬴政万千姬妾中再普通不过的人。
咸阳后宫之中,想要争那个帝王的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所有女子都知道,他们的王对于所有女子都是一样。若是长得娇美,便可收入宫中,然而,谁都不要奢望“爱”这个字眼。
他是不懂爱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观点。
丽姬。枋姬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是从其他姬妾的口中。
那些守在深宫的女子,虽然貌美如花,然而锁在这重重宫墙里面,总是会觉得孤独而寂寞。闲了,也只能找几个关系好些的姐妹聊聊,排解忧闷之情。
“我听说,那丽姬进宫之后,皇帝陛下对她百依百顺,甚至……”说到这里时,那个一身粉衣的娇小女子却停住了,故意拉长了声调,等着别人往下问。
蝶姬是这几人里面年龄最小的,大家显然很喜欢这个妹妹,立即就有人七嘴八舌地问着:“甚至什么?蝶姬妹妹你快说呀。”
五六个女子凑在一起,蝶姬看了看四周,那的模样任凭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至极。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丽姬不愿与陛下圆房,陛下竟然就到自己的寝宫去了”
“啊……”
“竟然有这样的事……”
几个姐妹又开始欷歔起来,甚至不敢相信。
那是如何骄傲霸气的一个王者,竟然……竟然有女子做这样的事他却毫不生气
枋姬在一侧安静坐着,低下眉来,眉眼中有着深深的阴霾。
那个人可是王啊,他能容忍一个小小女子,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情。他是皇帝,如若他想拥有一个女子,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他却没有强迫丽姬……竟然没有?
“陛下是爱她的吧。”不知道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讨论的声音立即停止,周围安静得令人窒息。
那样一句话,犹如利刃,刺到了所有姬妾的心里。
爱?
那样一个呼啸山河的王者,懂爱?
在这些女子的心里,爱,是她们许久不曾奢望过的东西。因为这些女子清楚,她们根本就得不到。
那个字,被正值芳龄的这些女子,深埋在了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布满了尘埃。让她们险些就遗忘,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这样温暖的词语。
枋姬喃喃了一声:“爱?”
是啊,除了这个字,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那个王者的所作所为了吧。可是,他真的也会爱上女子吗?会吗?
枋姬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只是皇帝陛下一时兴起吧,一定是的。
——他怎么可能会爱上谁呢?不可能的。后宫的三千女子他不都是草草看过,不曾留恋与红巾翠袖之间?甚至有些人,一生都不曾见过她们的夫君一面。
那是多久以来,枋姬心里第一次产生微微的触动。不过,这个锁在深宫中的女子依旧相信,那个帝王的心里,是从来不会有女人的位置的。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嬴政要建造一座宫殿,在骊山之上,名为阿房——为了一个名为丽姬的女子。
“啪”,是朱钗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梳妆而待悦己之人,但是,却不可能等到了。
枋姬迟迟不能从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直到身边的丫头摇着她的身子,她才渐渐有了那些许的意识。
——为了一个女子,修建宫殿?
哈,他、他为了一个区区的女子,修筑如此规模的宫殿?那样一个平凡的女子啊……
枋姬几乎不敢相信,两只手按在朱红长桌上,才免得自己跌倒。她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尖都有些泛白。
她不得不相信,秦王真的是爱那个女子的。
可是,明明是如此普通的女子啊为什么却比得过后宫三千佳丽,为什么能够得到那个人完整的爱?
她是见过那个女子的,虽然只是远远看到,但是她看得出,那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女子——不及她美。
最让她不甘的是,那个丽姬,从来不愿意与嬴政圆房,她是不爱那个人的秦王一定也知道这个事情才对,可他,那个王者竟然还是如此倾其所有,以博得红颜一笑
这是如此专制而钟情的男子……
枋姬的鼻尖有些难受,一股暖流涌在了她的眼眶中。
多久以来,那个帝王的薄情她只觉得理所当然,可如今……
在阿房修建之时,嬴政曾带几人看过。也是那一次,枋姬心中燃起的妒意渐渐消了下去。她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那是一栋华美的宫殿。还记得,秦王登上阿房,那一刻,天地俱寂。
这是嬴政为丽姬建设的天地,其他人,只是旁观者。
“看这万里河山,九重宫阙。丽姬,寡人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登临在阿房最高处的王者,如此自信,仿若他就是上天选定的龙。
枋姬与其他人在楼阙之下,仰首望着登临在咸阳最高处的人,眼中满是敬慕。而越是敬慕,却越是心痛——为何陪在这个王者身侧的人,不是自己?
丽姬,那个女子定然会喜笑颜开吧。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自由,你愿意给吗?”耳边,竟然传来女子冷然的声音,音调舒缓却令所有人顿生寒意。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这名为丽姬的女子脸上并无笑容。
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嬴政说话……从来没有
殿阶下的俯首之人皆是欷歔不已。这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敢以这般口吻回答始皇。而玉砌雕阑的阿房上,那被天下百姓如神明般敬畏的人,只是默然。
女子望向东方,朝阳正从那里升起,将云霞染上绯红,也将阿房渡上绚烂。轻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宛如天籁:“江山如何?宫阙如何?于我皆是无用,这些,百年之后亦不过黄土。我想要的,岂是这些?”
如此狂妄的话枋姬只觉得心中一痛。那个帝王,他,他从未对谁这么好过只有她可是……丽姬却这样说
“你想要什么?”楼台上,嬴政英气的面容上沾染了怒意。只这一句话,让在场人都噤若寒蝉——除了丽姬。这个帝王再也不顾威严与形象,一把揪起女子的衣襟:“你想要的不过是回去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那个人?谁?枋姬抬眸,偷偷望着两人,希望从他们的表情中获得一些信息。
她看到,丽姬也是愕然一阵,随即坦然,依旧是那淡然而肯定的话语:“是。”
短短一字,在安静的氛围中极为清晰。
——她会被处死吧?没有谁可以挑战秦王的尊严。枋姬想着。
所有人都以为,这名叫丽姬的女子,会因这次的冒犯,如曾经的妃嫔,失去生命。
然而,并没有。嬴政只是盯着面前坦然无畏的女子,放开自己的手,放声笑了起来:“哈哈……丽姬,我还是敌不过你哈哈哈哈……”
只是,谁能明白这笑声中的悲凉?
那是一个寂寞的王者,在他以为找到了一生中最爱的女子之后,却发现,对方的心并不在自己身上。这个人从小就在朝堂上挣扎,年少之时,就用凌厉的手段清除对自己不利的朝臣。如此冰冷的皇宫,他已经变得孤僻、暴戾,并且自私。
他只有用那点私心,借于自己的皇权,挽留住那一丝在他心中的温暖。
他不曾妄自占有这个女子,但是,却也不想看到她和另外的人在一起
即便,这对于丽姬是一种强迫。
“丽姬,我还是敌不过你。”多久之后,嬴政捧着一把名为天问的利剑,喃喃说着。他的面容有些沧桑,双手抚着长剑,似捧起一场远逝的回忆。
谁言帝王皆无情?
望着秦王的背影,枋姬默默想着。自从阿房一见丽姬的风姿,枋姬心中的妒意便消失不见。这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女子。换做其他人,没有胆量在嬴政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还是不够有勇气的。”几个姐妹围在一起的时候,有个年长一些的妃子这样说着。谁都看得到,她眼中深深的嫉妒。
有人应和着:“她如果真的是强硬之人,死掉不就完了?”
这一句话,很多人都纷纷附和着。
枋姬也些许认同了这样的看法,虽然知道,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毕竟,这样想来,心中也会好过些。
可是,在最后,那个气质非凡的女子,竟然连这些妃嫔心中小小的安慰之语都打破。
她怀了一个孩子——谁都清楚,这个孩子,不应是嬴政的。
丽姬正是为了这个孩子,才从未有过自杀的举动。
可那个孩子,不是皇族的血脉啊。那个帝王,竟然将其视如己出。
“他的名字,叫做天明。”蝶姬嘻嘻笑着。在所有妃嫔都在艳羡丽姬所得到的无上宠爱的时候,唯有这个年龄尚小的人,没有一点妒意:“这是个很好的名字呢。”
“恩。”有人应着,但显然兴致不高。
他是爱她的。很深很深的爱。
所有的人都已经清楚了这一点。
那个帝王的全部感情,都只在丽姬一人的身上。即便他并非是王,只是普通的一名男子,身为女人能得到一份完完整整的爱,也是极为珍贵的。
可是,丽姬也只是对秦王的态度改善了些,其他依旧如初。
一切的一切,似乎就应该这样结束。那个王者的感情,落错了地方,就注定没有结果。
然而,世界上总有太多的变数,那些变化来得急而快,让人应付不迭。
荆轲刺秦的事情,枋姬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枋姬正在自己的宫中披着大裘,围着暖炉。她正要询问秦王可有受伤,却发现夜色之中,锦华宫的方向有火光窜出夜幕之中的大火绽开如同莲花,焚尽了一切。
“丽姬”枋姬不禁低呼。燃火的方向,正是丽姬的寝宫,“快我们快去”
虽然是妒忌丽姬,然而对于那个女子,枋姬更多的则是羡慕。她携着几个宫人,往锦华宫赶去。冬天的雪漫漫无边,枋姬在无意间,看到了从火海之中窜出的一辆马车。只是瞥了一眼,枋姬却能够肯定,车上的人,是天明——那个嬴政视若己出的孩子
后来,她才又听说。荆轲奉燕太子丹的命令提了樊于期将军的项上人头与督亢地图献给秦王,其欲进行刺杀。然而事情败露,丽姬与荆轲均死在宫殿之上。
第二天,便传出了天明逃跑,秦王下令到处搜捕的消息。
然而枋姬并没有告诉嬴政,她看到天明出逃的事情。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只是不希望丽姬的骨肉在这个世间消失吧。
可是,她们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交情不是么?枋姬觉得自己好笑。然而,她却觉得最好笑的人,是荆轲。
刺秦?那可是这天下的王者,岂有被人刺杀致死的可能?
枋姬微微扬着嘴角,笑着笑着,却不免为自己的王感到悲哀。
他是如此的喜欢丽姬啊,为什么丽姬却要这样对他?一统天下,让天下人聚集在一起,难道不好吗?枋姬不能理解。
事情就这样平息了十余年。
依旧是在冬季。枋姬正陪侍在嬴政的身侧。她为了这一次的陪侍,打扮了好久好久,照着镜子的时候,她甚至相信,秦王会在一瞬间爱上她。
“你就是高渐离?”嬴政的声音极具威严,在他怀中卧着的枋姬不禁心惊。
高渐离,她是听说过的。墨家的叛逆。
——常年在深宫之中,枋姬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没料到这高渐离持剑的手,竟然也会抚琴。能让如此高手放下手中的剑,为其奏乐的人,也只有秦王了吧。
枋姬暗暗笑着。随即,她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也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有着姣好的容颜,雪白的长发。
乐声初起,舒缓中却有剑一般的坚韧。舞步轻点,在大殿上衣袂翻飞的人,宛如仙子。
这就是阳春白雪,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可惜啊,是个瞎子。
枋姬心里暗暗觉得惋惜。她所看到的高渐离,的确已经失明,因为唯有如此,嬴政才放心让他在自己身旁奏乐。
不过,枋姬若是看到高渐离冰蓝色的眼眸,出神入化的剑术,一定也会认为这是世间难得的英豪吧。
枋姬还是有机会看到那快速熟稔的一剑的,只是那一剑,深深刺入了她的身体。
正在奏乐的时候,忽然音调升高,琴弦断开弦断是不祥之兆枋姬心中一惊。如裂帛的声音划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随即整把琴都碎开,寒光闪过,高渐离的手中不知何时有了一柄剑
“陛下小心”枋姬想也没有想地扑在了嬴政身上,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这一举动,显然也让那刺杀秦王的一男一女感到震惊。
“来人”嬴政立即喊到。随即整个宫中,都被秦兵和阴阳弟子包围。
嬴政望着自己怀里的人,嘴唇翕张,却说不出什么来。
想来嬴政自己也没有想到,世界上竟然有人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的性命。这是一个孤独的王者,几乎已经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温暖。
枋姬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只怕,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吧。他所记得的,只有“丽姬”二字。
——可是那又如何呢?至少,如今的陛下,愿意正视她的面容。
“没有人可以伤到你……”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枋姬喃喃说着。
没有人可以伤到你,你是这个天下的王。
嬴政的眼睛猛然一缩。他自以为世间已无温暖可言,包括丽姬,所给他的只是不屑和敷衍。然而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女子,宁可为他牺牲性命。
只可惜,在他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连那个女子,都已经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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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枋姬篇】
{完}
注:史载高渐离熏瞎双眼,在筑中灌铅,以求刺秦。然秦王姬妾出身阻挡,以致此行未遂。枋姬篇延伸自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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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皇阁下,现今各地纷纷起义,不知我阴阳家……是否……?”霓舞一身红衣,在太一殿中恭敬站着。旁侧,还有少司命。
东皇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自嬴政暴病而亡,赵高协同李斯假传圣诏,逼死长子扶苏与蒙恬、蒙毅,立嬴政之子胡亥为帝后,天下各地蛰伏而待的反秦势力便纷纷露出头角。
所有人都以为阴阳家在帮助嬴政,其实,哪里有所谓的帮助?不过是利用的关系罢了。
秦王二子胡亥,实在是个不中用的人。让这样的一个暴戾而无能的废物统治天下,却奢望天下之人未曾并起相争,实在是可笑之事。
东皇坐在殿中最高的位子上,俯视着他脚下的虔诚弟子。
——那些,都是能够覆手云雨的强者。
“大司命想的未免有些多了。”东皇不紧不慢地说着,而这句话却让肃立一侧的人都暗自一惊,心知这不是她们应该问的。
幸而东皇此次没有追究太多的想法,毕竟如今阴阳家的高手也已经所剩无几——自从函谷一战,被夙星格杀无数阴阳弟子之后。参与那一战的人中,可是有不少实力可以莅临大巫之位的人。不过,夙星似乎对姬如千泷网开一面,竟然让她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是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姬夜寻霜的孩子?
东皇将视线移向侍立在自己一侧的姬如千泷。那个孩子似乎注意到旁边的目光,侧过脸来,依旧用澄澈的目光看着那足以翻云覆雨的人:“怎么了,东皇阁下?”
那是如此明净的一双眼睛,宛如缀在阴阳黑暗夜幕中的星辰。
东皇又是一阵恍然。缘何她能够在阴阳家保持着这种明净呢?她与太多阴阳弟子不同了。
——即便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一个孩子,也不会背叛自己吧?姬如向来是最听话的。
东皇在心中想着。问道:“方才之事,月神以为如何?”
“……”殿中一片沉寂,没有人料到东皇太一竟然会问姬如这样的问题,一时间都怔了片刻。
姬如眨眨眼睛,显然也是被他的问题吓到了。幸而这个小姑娘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姬如忙行礼,道:“此乃大事,月神不敢妄言。”
“只是说一下看法罢了,月神不必如此拘谨。”见到这个孩子如所有人一样,举止小心谨慎,东皇太一突然感到了一阵心凉。
这个阴阳家最为明净的孩子,虽然对他没有太多敬慕,但是举止言行,还是与所有弟子一样。这是用外表隐藏了自己内心的人,这一点,她和所有的阴阳弟子都相同。不同的只是,姬如千泷隐藏的是那颗不屈于人下的心,而其他人隐藏的,是感情。
姬如千泷想了想,道:“如今天下英豪并起,想要一一铲除终是有些难度,何况如今秦国的兵力,也已不是从前那么强盛。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要强争,则必然会有所损伤。不如静观其变。到最后,一举歼灭。”
到最后,一举歼灭。
这一句话说得极有力度,如一把剑刺入了所有人的心里。
这个孩子,全然不似曾经的高月。姬如千泷是如此一个聪慧果敢的少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哈哈……”东皇的嗓音低沉,缓缓笑了,“月神之见果然非同一般,与吾”
姬如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忽而脸色陡然一变,抱着头蹲下身去。
“血…好多血……救命……有火……”
“月神?”东皇和在场人皆是已经,望着蹲在地下身体颤颤发抖的人。她仿佛是在瞬间就变了一个人一样,身体抽搐着,如同遇到了太大的惊吓。
东皇蹙蹙眉,赶忙吩咐:“大司命、少司命,快将她扶回去”
“是。”
自从函谷回来之后,姬如时常会有这样的表现。也许,是被那血腥的场面所吓到了,因此留下了可怕的执念。
——只是,那一战中,何曾有火?
东皇太一坐在位子上,看着两位死亡使者将姬如缓缓扶出宫殿。何必为了一个棋子而费心呢?他合上眼想着。
点星宫中,便只有大少司命照顾着这个覆手阴阳的月神。
少司命和霓舞一起将姬如扶进了点星宫的后殿,让她躺在了榻上。
“你先出去,我来就好。”少司命简短地说着。
“恩。”霓舞应声。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两人一同照顾发病时的月神,但是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少司命总是争取一个人来照顾她。说是因为,她是亲眼看见这个孩子沦入血腥的长途。
霓舞本就是不愿做这些照顾人的事情,自然毫不介意,只是婉拒几声便同意了。
少司命望着榻上的少女,目光莫测。
——梦中的呓语真的是很可怕啊。
——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会被处死吧?
守在塌边的荷衣女子这样想着。
“夙星……好可怕……”榻上的月神还在呓语,念着那些似乎没有规律的字眼。
半梦半醒之中,少女似乎又回到了多少年前的雪原,看着白色的雪被厮杀染成血红,空气中弥漫的尽是血腥的味道。光芒凌厉的一剑过后,所有阴阳弟子都失去了性命。
如此凌厉的一剑如此可怕的一个人
“吓到了么?”梦里还是夙星的笑容。那个满是阴寒气质的女子盯着姬如的眼睛,似乎想要以此将自己的仇恨、寄托在这位阴阳弟子的心里。
然后,这个强者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整片雪原之中。最后连身躯,都随着风化作了尘土-
“什么?赵高竟然……”华美的殿堂中,一个男子迎风而立,眉眼之间英气逼人,“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是谁让你来的”
自秦二世胡亥继位之后,除掉二十多位兄弟姐妹,并与赵高协同谋杀了李斯。他是如何一个昏庸暴虐的人,子婴自然清楚,但是子婴一直以为,若胡亥丧命,必然是丧在起义军的刀剑之下,未曾想,如今竟是……被赵高那个佞臣所害竟然是被那个人
“殿下息怒……息怒……”宫人的衣襟被子婴攥在手里,脚尖都要离开了地面。
“快说”子婴的分贝又提高了一些。这让那个宫人更是觉得害怕。
“殿下这般激动,想来是对赵高恨之入骨了?”一个曼妙女子的声音传来,子婴侧过头去,看到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的红衣女子。
——有人进来,他竟然没有觉察到?
子婴皱了皱眉,将揪着宫人衣襟的手松了开。稳了稳自己的呼吸:“是你要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是东皇阁下。”霓舞妖娆一笑,娇媚无比。
子婴的眉头更深。身为嬴政的弟弟,他自然是知道阴阳家是什么样的派别:“告诉我这些,是要做甚?”
“在此处议事多有不便,还请子婴殿下移步。”霓舞欠欠身子,行礼过后,两人已经到了另一处。
淡蓝的纱帐上,有着点点星光,殿中的水显出诡异的蓝色,一条长桥一直通到了大殿中央。在殿中一个宝蓝色的座椅上,是一个正值芳华的女子,虽是年轻,不及霓舞那般妖冶,但却是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明净的女子。
“月神大人。”霓舞恭恭敬敬的行礼。即便端坐在宝座上的人,是个比她还要小许多的女子。
“月神?”子婴喃喃一声,观察着周围。
这里的环境不似人间,仿若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子婴并不是一个笨人,自然能够想到,这里是阴阳家的地盘,唯有阴阳家,才会弄出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阴阳家?哼只是一群凭借邪术取得他皇兄信任的家伙罢了
“欢迎莅临点星宫。”座上的女子微微笑着,那样暖人的笑容,似乎是不应在阴阳家的氛围里出现的。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子婴暗暗想着,却始终找不出一点头绪。
“殿下不必过于紧张,只是……我们需要殿下的合作。”霓舞挽着耳后的碎发,娇笑着。
子婴一挥长袖,不屑于对方的话:“我为何要与你们合作?”
“为了生存。”霓舞的笑意中有一点狠辣。
生存?这倒是让子婴提起了一些兴趣。
“殿下也是知道的,秦已经大不如前,各地起义军却在不断壮大。这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而赵高,是其中的关键人物。”霓舞在子婴的面前走过,“其实大家都明白,赵高不过是想夺权。之所以立胡亥为帝,是因为胡亥向来最听他的话,赵高已经借胡亥之手毁了许多有用之人。而今胡亥被赵高所害,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称帝称王,可是,朝堂之中,有谁能同意一个宦官为王?他必须再找一个人选。可是,由于胡亥残暴,他的二十多位兄弟姐妹已经被他害了。”
虽然霓舞说话不留情面,甚至直言帝王名讳,但是这个人所说,却是句句属实。子婴朗笑一声:“你以为他会立我为王?难不成我会如胡亥一般听他摆布?”
姬如这时候从座位上走了下来:“那个人会让你对他言听计从的。”
子婴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而今望着这个年轻的女子,却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面前的女子微微笑着,全然不似前一任的月神。姬如从袖中取出一支细小的竹筒,一直蛊虫缓缓爬出,被女子纤细的手指轻松捏住。
——蛊
子婴心里暗暗一惊。是蛊虫她们要对他做什么?
“不用怕。”姬如用温和的笑容看着他,“这样的蛊虫,赵高手中也有。中蛊之人,每日必须服下药物,才能避免被蛊虫所噬。赵高亦是用这种方法控制罗网——那个黑暗中的杀手组织。”
子婴盯着女子手中乌黑色的小虫,甚至不敢想象这样一只虫子在自己腹中生活的场景。
“赵高所求的太多了。”昏暗的点星宫中,年轻的月神轻轻叹了口气。她将蛊虫放回竹筒之中:“我们会帮你,只要殿下愿意配合。”
“……”子婴望着眼前有着澄澈双眸的白衣女子,一时间沉默不语。他是着实不愿于阴阳家的人有所来往的,只是摆在他面前的,是生存和皇权的诱惑。红衣女子说的不错,这个自己兄长所创建的王朝,已经摇摇欲坠了。可惜扶苏已经不在,不然,他会是个很好的皇帝。“要我怎么配合?”-
赵高果然立了子婴为王。是王,而不是帝。
如今秦国的疆土,已经不似曾经那样。许多得力的大将都已经殒命,朝堂之上更是没有了李斯、蒙毅,剩下的多是苟活之人。
赵高自然没有想到,在他立了子婴的几天后,自己的罗网就已经钩织不成,到最后,连自己都被阴阳家的人所杀。
佞臣赵高的死讯传得很快,坐在太一殿的人不禁一笑。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总是需要有人来扶持接管的。子婴虽有此心,却没有如许实力。殿上,东皇太一低低笑着:“这个天下,从来都是人人共逐的。
月神说的不错,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那一句话中,有着深深地贪念。在场的人都听出了这一丝贪欲。其实,东皇太一早就开始觊觎这个皇位了吧?
侍立在旁侧的姬如眼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
咸阳的闹市依旧是从前那样繁华,似乎丝毫不受外边征战的影响。
多远的地方有战火燃起,多少英雄豪杰在战场上厮杀。然而这里,依旧是那么平静。
褐色的帽子上垂着乌黑色的长纱,挡住了年轻人的面容。他在客栈一个隐蔽的角落,静静地喝着酒。如果说有什么刺目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腰间,悬着一把剑。
懂剑的人若是见了,一定会知道这是一把极好的长剑。
“好。那么你往咸阳,我往南方……”
“等到我颠覆嬴政,进军咸阳的时候,希望能见到你和月姑娘在城门迎我”
“此约终生不变”
“少羽小弟……可别忘了刚才说的话啊”
“放心,不会忘的”
年少时候的记忆犹如潮水,一点一点涌上年轻人的心头,掀起层层巨浪。
——此约终生不变。少羽,你可还记得?
——要是我再不快些,恐怕就不能和月儿一起在城门等你了。
年轻人想着,将杯中的酒吟尽,并没有像多少年前那样吐出来。他已经喜欢上这烈酒的味道了,到时候定然要与少羽把酒言欢,共醉一宵。似是有滚烫的鲜血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里翻卷,他按了按腰间的长剑,似乎打定了主意,将银两在桌上一放,就要离开。
一只手在这时候搭上了他的肩膀。同样是一个带着帽子,垂着黑纱的人。
那个人只说了两个字,便让年轻人身体猛然一颤。他说——天明。
竟然有人认得出他
荆天明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手自然而然地按在了剑上。
“不用怕,我们到别处一谈。”对方依旧这样说着。
那个人将他带到了一个小小的城镇,荆天明虽然是行走江湖的剑客,但是依旧明白,这个城镇是前不久起义军所占领的——刘邦的起义军。
项少羽的军队实力不容小觑,是所有起义军中,最强大的一支,若不是有着楚国军队作为支撑,其他的起义军最多也就是地方上的小小运动罢了,起不了多大作用。
因此,秦王朝将精锐部队都派去应对楚军,剩下的弱兵则应付其他起义军队。对于其他起义军来说,这无疑是很好的,至少,他们不必应付千军万马就能轻松夺下城池。而对于少羽,则不同了。
“你是谁?”天明终于问着。
“子明果然是长大了,也稳重了许多。”眼前的人笑着,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自己的真容。
天明看到对方的面貌,也忽然笑道:“张良?是你”
“子明记性不错。”张良微微笑着。
天明也摘下自己的帽子,得意洋洋:“那可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在为沛公效力。”张良依旧是从前那般浅笑,只是如今他的笑容更加稳重,还有了谋士的深不可测。
“沛公……”天明的笑容黯了一下,“我听说他可不是很好。”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张良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怎么不好?”
“他……”他好色嗜赌,并且在乡里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堪入目的行径。然而天明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摆摆手,笑道:“算啦,都是些道听途说。”
张良嘴角的笑意不经意间更深了。多少年前的这个孩子,是有话就说的,从来不会有这样欲言又止的状况。果然,岁月会磨灭掉很多东西。
所有人都在不经意间改变,有时候,甚至会被时光折磨得面目全非。
“说来,你怎么会在刘邦这里?”
天明直接念着刘邦的名字,张良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博浪沙一袭之后,我便在下邳躲避搜捕,恰好听闻沛公要起义的事,便投身在起义军。”
“哦……”天明不在意地回答着,别过头低低嘟哝一句,“可为什么是他?”
“荆少侠在说什么?”
“没、没……”天明有些尴尬地笑着,“只是,你找我来总不会是要叙旧的吧?”
“自然。”这个聪慧的谋士笑着,和天明一起在一间客栈里落座,“看荆少侠的模样,今日是想闯入咸阳,救出月姑娘了?”
“不要总是荆少侠荆少侠的……”天明对这个称号感到异常厌烦。他自然是明白,两人的关系已经随着时间推移变得疏离。然而加上这样一个代号,仿佛彼此之间只是一个谋士与江湖客的关系,这不免让人觉得很是难受——虽然明知道,彼此终究是疏远了。“我是想要到咸阳的,我和少羽说过,一定要和月儿在城门处等着他来——时间不多了。”
“哦……天明是觉得项王很快就会进军咸阳?”项王。张良用的是这样一个称呼。
他如今辅佐沛公,军旅之间,等级自然要分明些,天明便也没有多说。只是越发觉得,这个曾经的三师公,已经越来越远了。
天明饮下张良为他斟满的酒,觉得那杯酒的味道不似刚才自己独饮的畅快淋漓,反而、很苦:“自然。他是一个出色的将军。”
“哦,将军……”张良浅浅地笑着,用袖子掩住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平静地说道:“沛公不日便要攻进咸阳。”
“什么——”这么紧的日子,天明不由得一惊。刘邦已经到了咸阳周边的城镇,进军咸阳是迟早的事,只是这个年轻人没有料到,会是这么快。
如果是这样……少羽还在远处应对精锐的秦军,在咸阳留守的那些兵马,根本就不值一提刘邦很容易就能攻进的
这样的话,第一个进入咸阳万千楼阙的人,岂不会是刘邦?
天明的惊讶是张良预料之中的,这个运筹帷幄的谋士依旧神色淡淡,仔细看着对面剑客的反应。他真的变了许多,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剑客了。比起小时候,要沉得住气。而且见他举止言行之间,想必武功也是大有长进——说不定,连自己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只可惜,那些持剑挥洒少年意气的时光,早已经远去。那一双在阴暗处翻覆着沉浮,出谋划策的手,也已经快要忘记了剑的味道。
张良不知在何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饮下:“看来,你也是听说过那个约定了。”
天明点点头。
先入咸阳者为王。这是起义军们在楚怀王下的约定,即便是远在江湖的荆天明也是听说过的。
“可是这公平吗?少羽在钜鹿应对秦军主力,而你们,却在这里安然过着难道最后——”
“约定就是约定。”在那一刻,眼前这个谋士的眼中顿显寒光,一句话铿锵有力。张良沉下声来,缓缓道:“你也说了,他是个不错的将军。但却……也罢,不谈这些。我说过,你会欠我人情,还记得么?”
“恩。”天明压了压心中的怒火,“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已与沛公商量过,会给你几日的时间将月姑娘带出。我会帮你进入咸阳——这样,总比你硬闯,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月姑娘面前要好。”张良缓缓说着,以一种谋士的姿态。
天明想了一会儿,问道:“可你的目的是什么?”
张良这才似乎有了兴趣,望着对面的年轻人:“目的?怎么这么问?”
“我是可以毫不思索地接受三师公的帮助的,”荆天明合眼,摇了摇头,“但是对于此刻在我眼前的你、一个谋士,我恐怕要考虑考虑会付出什么代价。”
——对于一个谋士……会付出什么代价。
那一刻,张良想笑。
谋士……这个孩子说的不错。他已经不是当年手执长剑的潇洒公子了,而成为了出谋划策的谋士。他只考量哪一个决定对于自己的主公是有利的,哪一个对,哪一个错。最为可怕的,是自己站在了项少羽的敌人这一方。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项王如此,沛公何不亦是如此?
在咸阳的那个金灿灿的皇位,是天下人都想拼命一夺的。但凡有些力量的人,都想要逐鹿天下。
“你说得对。”张良望着街道外的人来人往,一时间觉得有些物是人非,“不过这次,就只是你欠我人情罢了。以后若是想还,那便还了,若是不想,也罢。”-
少司命没有想到,在姬如发病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竟然会闯进来。
“月儿”少司命几乎没有阻拦,天明很快就到了塌边,“月儿,你怎么了?”
“是你做的对不对?又是你们阴阳家害她这样的对不对”年少轻狂的感觉又浮现在了男子的心里,疼痛难过的感觉似乎又是回到了许多年前。
少司命淡淡摇了摇头,抬起左手,想要“安稳”住这个放肆的男子。
然而在她抬手的瞬间,一把剑已经止在了她的喉咙
好快的速度
少司命在心里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救命…天明……”榻上的人又开始在梦里呓语。只是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梦里说过些什么。
荆天明蓦地回头,盯着容颜依旧的女子。
天明?她刚才是这样说的吧?她记得自己了?天明立即走到塌边,如一个孩子一样趴着:“月儿…你记得我?记得天明?”
“只是梦话。”身后的少司命淡淡说着。时光似乎都眷顾这个荷衣女子,并没有在她身上烙上许多岁月的痕迹。面纱之下,依旧是那倾城的容貌。却已经无人有幸得见。
“梦话……”
“她恐怕不会和你走。”少司命冷冷地说着。她实在是个聪明的人,很清楚荆天明来这里的目的:“她是阴阳家的月神。”
榻上的姬如已经停止呓语,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不,不会的”天明有些激动,“月儿刚才在念我的名字,她是记得我的”
“那是因为……”少司命的话并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看见了天明脖颈间、一个墨紫色的印记忽隐忽现,甚至仿佛有生命一样地跃动着。
——姬月乌断的咒印。
她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前任的月神会给这个孩子下这样的咒印。
不过,离这个咒印揭开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甚至就在之后。姬如醒来之后,自然会诧异于自己的屋里怎么会有一个男子。
在几次呵斥之后,叫荆天明的年轻人才一脸失望的走了出去——他是最听月儿的话的,纵然对方已经不记得自己。
看着荆天明远去的身影,少司命忽然觉得,其实他还是很像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一脸犯了错的样子。
说起来,虽然行事上与曾经有了些偏差,但是又有谁是一点点变化都没有的呢?这两个人能在如此乱世之中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心,总是难能可贵的。
——不像自己。已经快要忘了而是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唯一记得的,只是白凤曾说:你还是有些小时候的影子的。
无声叹息着,少司命看着怒气冲冲的姬如,忽然间发现,她的脸上,似乎有些许微红。
只是这一点小小的心思,在乱世的洪流之中,真的能够被保全?
一切的变故,便发生在顷刻间。
荆天明离开了点星宫,却并没有离开咸阳,他甚至尾随着姬如,到了太一殿之外。
“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在姬如和少司命都行完礼之后,东皇太一才不紧不慢地说着,随后凭空一抓,一个人便跌在了殿中冰凉的地板上。
“是他?”姬如有些惊讶。
东皇太一问道:“月神认识他?”
天明跌在地上,好容易起身之后,揉着摔痛的自己的肩膀,低声喃喃:“就不能轻些……”
姬如似乎是被他这种不知死活的样子逗笑了,只道:“只是见过几次罢了。”
“哦……”东皇太一掂量着,似乎在思考该不该相信这句话。
“你就是东皇?”天明问着。
在他抬眼的瞬间,东皇太一有了个惊奇的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如同姬如千泷一般明净。这是未曾被尘世浮华侵染的双眼。
东皇太一看了眼姬如,自然也看清了姬如嘴边淡淡的笑意。他这才有了些兴趣:“难不成,你是来找我的?”
荆天明沉默了一会儿,壮了壮胆子:“请把月儿还给我”
太一殿中一片肃穆,但是此时也不免有了几声欷歔。
“哈,月儿?”东皇却是蓦地笑了一声,“小兄弟找错地方了,这里不曾有过此人。”
“你知道的,知道我指的是谁。”荆天明依旧是如此执拗。这个人的胸臆中有着那些凌于九天的人所不曾有的血气和热情,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年。而不是像阴阳家那些拥有无上力量,却早已心如死灰的弟子。
这样的热血,让东皇太一既感到难受,又觉得弥足珍贵。
许久之后,东皇才缓缓道:“小子,我们比试一下如何?”
天明一怔。这短暂的犹豫不是因为惧怕。他清楚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至高无上的,也自然很想与这个人一决高下,领略一下所谓的阴阳至尊的风姿。可是……“我来这里不是要打架的。”天明低声说着,“我只想,和月儿一起……”
“……”东皇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打量着面前有些胆大过头的男子,“若你赢了我,便如你所愿。”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虽然明知道天明不可能是东皇太一的对手,然而听到这个阴阳至尊这样说,还是不免感到惊愕,毕竟姬如是东皇的亲授弟子,而除却东皇,姬如千泷是阴阳家修行最为上乘的。
这样的决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那些强者的想法,永远是那么莫测-
一百零三招。没有人明白,这个少年是如何抵挡过东皇如此强劲的招式,甚至是百招以上
相比那个男子的剑术,更令人称奇的恐怕就是他的毅力。如东皇太一这样的强者,恐怕谁在他的面前都会觉得有莫名的压迫力吧。然而这个人,硬是支撑了百余招
直到最后一击。长剑宛如流风,划过了阴阳家冰冷的空气。
那把剑一直冲着东皇的面部袭来,速度之快令人追踪不及东皇在看到这样一剑的时候,竟然顿了一下动作
如果不是那一时间的停顿,东皇要避开这一剑并不是很难,而他却是停了
“东皇阁下”
“小心”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来。天明似乎也惊讶于东皇一瞬间的停滞,心中担心他是不是真的会被剑所划伤面容。
利刃已经无比接近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东皇才勉强侧了侧身,用两指截住了向他飞来的长剑整个空间一时间静谧,有殷红的血色从东皇的指间滴下。一滴,又一滴。
他还是躲过了,并且稳稳接住了那把剑。只是由于刚才那一时间的停顿,东皇的手被利刃割伤。
静谧间,东皇将剑执到自己手中,厉声问道:“百步飞剑你是什么人?”
是了,百步飞剑
鬼谷中人才会的招数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使出了那一招,东皇太一根本就不会呆住
“……”天明沉默着,伸出手来,“剑还我。”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东皇却没有罢休的意思。
“东皇阁下……你受伤了……”姬如的声音这时候传来。
“不碍事。”东皇冷冷地回了一句。似乎也由于这一声打断而平静了许多,将手中的利刃端在手中,详细看着,直到最后,发现剑身上赫然篆刻着两个字:飞虹。
飞虹…渊虹……这把剑,就是世人相传的渊虹
渊虹断了之后,墨家的铸剑师傅将它重铸。从残虹到渊虹,再到如今的飞虹。这把利刃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的淬火,虽然总是锋利光鲜,堪为上乘宝剑,但终究已经不是曾经那把屠龙的凶剑了。
它没有了那般的戾气……倒真是可惜。
“我不和你打了,剑还我”荆天明皱眉,依旧伸着手,等着东皇将剑还给他。
东皇似乎是没有听到这个年轻人的话,只是抚着剑身,眼中的光芒变幻不定。他的嘴角忽然一扬:“难怪有如此身手,看来我要好好与你一战了。”
飞虹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曼妙的弧线,天明腾起身,牢牢接住了它。正要观察一下宝剑是否有损,东皇却已经出手
光与剑在空气中摩擦,撞击出万千火花。东皇太一这一次,似乎是用了全力。
甚至在场人没有想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野孩子竟然能够有与东皇决战的实力。这是一场绝对高端的对决,应该认真观看其中的一招一式。
“小心”是姬如的一声低呼。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就已经飞身掠起。
空中有一条火龙划过,在空中一圈圈的盘旋在姬如面前。东皇的手正要击在那个年轻剑客的身上,却在见此招式之后,蓦地缩回了手,然而却依旧不及,东皇太一的右手小指被火光灼伤。
“东皇阁下…我……我不是有意……”火龙渐渐消失。姬如注意到了东皇太一的伤,顿时有些慌了神。
“……罢了。”东皇有些闷闷地说着。
在场人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名为姬如千泷孩子,已经可以伤到东皇了么?这几年的教导果然没有白费……只是这样一个女子,如果离开阴阳家,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原来鬼谷传人也不过如此。”东皇似乎是有些失望的说着,然后挥袖转身,“年轻人,我留你一命,走吧。”
“……”荆天明却没有动的意思,只是呆在那里。
“还不走?”扶着东皇坐到位子上姬如这时说道。
“呼~”天明长吁一口气,笑道,“我知道这样很不合情理。但是刚才是东皇说的,我若赢了他,便如我所愿。我是赢了你的吧,东皇阁下?”
“你——”姬如的脸上一红,她自然是明白所谓“如我所愿”是什么意思。只是沉了声音:“若不是东皇阁下留情,你的命险些就没了。”
“虽然这么说……不过我的飞虹剑的确是划伤了东皇阁下,不是吗?”天明有些赖皮地笑着。那样的笑容,似乎使他又回到了儿时的模样。
只是如此的笑容,却唤不回姬如千泷的一丝记忆。
“这里没有月儿。”姬如说着,望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请你到别处找吧。”
“可是……”
“慢”东皇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大殿之中。他笑看着殿中身影渺如星尘的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还是留?”
“……要走,就要和月儿一起”
天明说得斩钉截铁,东皇仰天笑着:“哈哈……好,年轻人果然有胆量。月神,你去,亲手将他打倒,夺他性命”
说到最后,东皇的目光中闪出杀机。
如此变换的想法,几乎让人跟不上这个强者的思绪。
位于九天之上的人,可以在瞬间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但是他们总归是寂寞的。在控制整个棋局走向的时候,他们总是难得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做。所以一旦发现能引起兴趣的事,他们总是会倍加“珍惜”——即便那些事情,有时候可能是一种杀人的游戏。
“什么?我……”姬如诧异地看着身侧的东皇,几乎不敢相信。
东皇的目光扫过那个他最为得意的弟子,反问:“下不了手?”
这样的决定,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刚才月儿使出那一招九重龙火,竟然伤到了他。东皇那时候才隐隐觉得,这个女子的实力,似乎已经与自己相差无几,而姬如未曾得到命令就出手,更让他觉得,自己对于月神的控制力受到了挑战。
东皇需要知道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对他言听计从,阴阳家需要的强者,必须是个可以乖乖听话的机器。东皇也需要知道,姬如千泷的实力,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如若她不动手怎么办呢?
如果下不了手,那么,这个女子就已经站在了阴阳家的对立方。
必须除之
东皇眯眼想着,在黑暗中隐藏的那一双眼,弥漫着重重杀机。
荆天明,高月?也许他们曾经都是单纯的孩子,然而他们也一直都是这场棋局的参与者。既然是一颗棋子,那么是生是死,则必须由掌控棋局的人来决定。
——东皇以为,整场局的控制者,便是他。
“月儿住手”飞虹剑在天明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光墙。长剑不停变换移动着,几乎每一秒都换一个位置来应对姬如的招式。
银色的剑光,明暗变幻的火光,几乎要将阴暗的太一殿照得通亮。
宝座上的东皇太一静下心来看着这场战斗,眯着眼睛,似乎是因为他不习惯如此明亮的氛围。他一边看着,一边观察姬如的实力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他显然是要失望的。因为他已经看出,姬如千泷并没有杀了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那她会如何做呢?
姬如应该明白,他下的命令非常清楚:杀了荆天明,这一战才能结束。
所以,寻霜,你的女儿会怎么做呢?
也许这个问题姬如千泷也没有想过,只是招招看似致命,实则已经减轻了出手的力度。
——似乎不想杀了这个人。
为什么呢?
姬如漫不经心地想着。
如果不杀了他,这一战就不会结束。这让姬如犯难。
——你为什么要听东皇太一的话呢,千泷?
姬如心下一怔。脑海里的这个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而且似乎有些熟悉。
是谁?你是谁?
姬如想着,出手更是漫不经心。这样的声音,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的。
——什么都不记得了啊。真是可怜。
脑海里的声音依旧在回响着。
什么可怜……我才不可怜
——你忘记自己是月儿了吗?那就忘了吧,记起来也没有什么用……只是,你记得寻霜说过的么?‘不论代号是什么,你永远是你自己。人的命运,不是由称谓决定。我命在心。’你总该还记得吧?
“谁你是谁”姬如停止了进攻,似乎是用尽了一身的力气在喊着。
我命在心……好熟悉……好熟悉可是,不记得……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啊从来没有
“月神大人”周围人的惊呼姬如完全听不见,只有脑海中依旧回荡着的邪魅声音。
——你是不想杀那个人的,对么?为什么要听东皇太一的话?
——要知道,他可是杀了你的父亲啊。如今,却又像让你亲手杀了荆天明?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想做什么”姬如蜷缩着身子在角落之中,身体微微发颤。
少司命和大司命走过来想要扶她,却无一不被她一掌伤到。
东皇太一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管,于是,只有荆天明一个人呆在姬如千泷的身侧,担心地看着她。
其实有时候,在最后的路途中,还愿意陪伴你,毫不介意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才是最为在乎你的。
荆天明于姬如千泷,就是如此。
东皇太一凝神看着这一切,以前他总以为,姬如只是受到了惊吓而已,而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这倒是有趣了……
相反于东皇太一,少司命却要紧张许多——她是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自从她日日听到姬如的梦呓。时至如今,那个人似乎终于要下手了。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我会帮你。
姬如的脑海中,女子的声音是那样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眼前翻飞的,是熊熊烈火,在原野之间,姬如似乎看到自己立在高山之上,看着大火燃尽了所有人的身躯。然后是一片雪原,所有人在雪中丧命,那是凄厉的一夜,血光弥漫在新年的长夜之中。所有人,都在瞬间失去生命
再最后,是一双眼睛。
那一双眼,幽暗得深不见底,自己的精神几乎在瞬间为之夺去夙星蹲在她的面前,凄凉笑着,似乎想要以此将自己的仇恨、寄托在这位阴阳弟子的心里。
——把这个躯体交给我。
“啊——”凄厉而惊惧的一声喊叫,姬如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果然成功了吗?少司命合上眼,似乎不愿意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月儿,你怎么了?月儿”荆天明摇晃着白衣女子的胳膊,似乎想要将她从噩梦中惊醒。
蜷缩在地上的女子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却让所有人觉得陌生。她微微笑着:“天明,我想,我们两个恐怕要合作一次了。”
“姬如”缓缓站起身来,高傲地直视着宝座上的人:“还要多谢你愚蠢的决定,我才能够拥有这个身躯。”
“呵……”所有的阴阳弟子都是已经,几乎不敢相信月神竟然会对东皇太一说这样的话
这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
东皇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夙星?”
“不,是夏后甄罹。”白衣的女子邪魅笑着,眼中有浓浓的杀机。
“夏后……哈哈……原来是夏后杞的后人好,那就一战吧夏后甄罹”——
也就是在那一夜过后,阴阳家再也没有力量崛起。
不日,阴阳弟子只见过一面的荆天明、就携着昏睡的姬如千泷离开了咸阳。
至于“月神”与东皇太一相战时候,所提及的夙星、或者夏后甄罹,再也没有被谁所提起,更没有谁说、认识这两个人。
知道这些陈年往事的人,像是姬夜寻霜,姬月乌断……他们,早已经死去。
刘邦的军队很快就进入了咸阳的城门。少司命站在一座宫殿上方,望着远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九天之上,所留给这些阴阳弟子的,只有无尽孤寂……
——夙星,你也是孤独的吗?
——我可是那一天才知道,原来,你的名字、换做夏后甄罹。
只是如今,很多人都把她们当做是两个人了啊。也许夏后甄罹早在夙星诞生的一刻,就已经消失了,不是么?-
“我没想到,最后还是你们先进了咸阳。”城楼之上,荆天明将手搭在城砖上,喃喃说着。
远处的秦兵早已受降,秦三世子婴将自己捆绑送至沛公处,不愿与其相战。每一战,伤亡的,必然是百姓。子婴应该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他纵然有所抱负,可是,想要凭一己之力扶起整个颠覆欲倾的王朝,实在是太难。
张良低眉浅笑,并未说什么:“你和月姑娘接下来去哪里?”
荆天明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和一群孩子玩着的女子,笑道:“才不是月姑娘。现在,我一提到这个名字,千泷就不高兴。”
“哈哈,唤作姬如姑娘总是了。她也许是在吃醋。”
“恩。”天明笑着,“……少羽回来后,我便和千泷隐居。以后,就当没有我荆天明这个人啦”
“隐居?为何?”张良似乎有些不明白,“难道你不想知道,最后这个天下的王,会是谁?”
年轻的剑客摇了摇头,眼中有着阴霾的颜色:“我只是不希望自己那点赤子之心,在乱世中消磨殆尽。”
“……”
天明的脸色沉了沉,“……我不想再陷入红尘里面。以后,你们要争便争,与我和千泷无关”
说罢,这个男子扬长而去。
与你们无关么?
青衣谋士回头望着远去的少年,宛如望着遥远得无法回头的时光。不觉间,其实彼此已经相距太远。
似是不忍回首那些过去,张良转过身来,看着身下的众生渺渺。
——你们尽可以退到红尘之外,可我呢?
——我不能,我还有事情要做。
苍穹之间,每个人似乎都是如此渺小,苍茫大地上的纷争如何,都有上天在无声地看着。
——这个天下,需要有一个合适的王。
张良闭目凝神,片刻:“来人,帮我转告沛公,退兵至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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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明月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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