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奇谈番外
作者:可蕊
第一卷
第一卷 自由人探案
    婚礼前面的谋杀案

    新城酒店门口一早便摆出了一面红底黑字的告示板:“李纯星,张月茹新婚之喜”——一看就知道,今天有一对新人将在这里喜结连理。上午十点左右,开始有几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焦急地在酒店门口出出进进,还有人不停地打着手机。

    “来了!来了!”

    看见一辆白色标着“公安”字样的警车远远驶来,其中一个青年高兴的叫了起来。

    车还没停稳,一名年青警员就跳了下来。

    酒店门口的几个青年围上来,纷纷责备地向他叫嚷:“‘歌星’!你在搞什么,十一点三十分举行婚礼,你这个伴郎竟然十点十分才出现!而且连手机也不开,传呼也不回!”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队上开案件碰头会,我实在走不开。”他一边道歉,一边向酒店里冲去。

    “你的礼服呢?怎么还穿着警服?”

    “大卫说他会帮我带来的。对了,我们租的房间是几楼?”他边冲进电梯里边问。

    “607。”

    警员名叫王杰,隶属于市刑警支队。至于方才他的朋友们叫他“歌星”,那是他高中时代的外号。虽然他确实生的高大英俊,十分有明星架式,但他得到这个外号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他和一个著名歌星同名同姓,却偏偏天生五音不全,没有一首可以从头唱到尾的歌,才被一帮朋友们给他起了这个带着调侃意味的外号。

    今天结婚的新郎李纯星是王杰高中时篮球队的队长,不论当年在学校,考上大学,踏入社会后,他都是以一个兄长的姿态在照顾当年球队中这一帮小兄弟。今天他大喜的日子,王杰和一帮同学当然义不容辞的帮忙,王杰更是今天的四名伴郎之一。只是早上原本已和队里请好一天假的他忽然收到叶支队长的电话,有件王杰参于调查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于是王杰只好乖乖地回支队上去开会,不但耽误了早上伴同新郎接新娘的任务,连正式的婚礼也险些没赶上。

    “幸亏让大卫先把礼服替我带来了。”王杰靠在电梯里,才总算松了口气。

    王杰的好朋友陆青卫,也就是他和同学们口中的“大卫”是今天的另一名伴郎,也是王杰的“房东”。父母家在县城里的王杰不愿住在单位上的单身宿舍,一直借住在陆青卫的家里。对于王杰而言,陆青卫不仅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工作上最重要的伙伴。虽然陆青卫大学毕业前夕从学校退学,现在只是在经营一家名叫“自由人”的小小书店,可他敏锐的洞察力,精确的分析已屡屡在各种案件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刑警支队的叶支队长常常戏称陆青卫是刑警队的“编外队员”。

    “刑警不是必须大专以上学历吗?我现在可只有高中文凭。”每当叶队长提出要陆青卫正式加入刑警队时,他总是用这样一句话来拒绝。其实王杰明白,陆青卫是个爱书成痴的人,即使能从名牌大学毕业,他想干的工作,也只是市图馆的图书管理员这样一个职位。即使有成为一名优秀探员的天份,加入执法部门也是他想都不会想的事。

    王杰是怀着一腔热血进入警界的,看到自已的好朋友破案时的表现,心中有时也不是滋味,会想:“大概我并不适合作个刑警吧?”但对陆青卫,王杰绝没有妒忌过他的才能,相反,他是全心全意地信赖自已的好朋友,遇到难办的案子,一想到陆青卫还在自已身后,就会暗暗松一口气。

    为了方便新人和来帮忙的亲戚朋友休息,他们订了酒店的607房间。王杰跨出电梯间,便被老同学们发现了,大家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歌星,你这家伙要是把队长的婚礼搞砸了,他不和你计较,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是,是,我知道,我有罪!”这个时候年青的探员倒是把他从自己审理过的犯人那里学来的低姿态发挥地淋漓尽致。

    “行了,行了,你们哪来的那么些废话。歌星快去换衣服!”担任“婚礼筹备委员会”“主席”的一名学长推开大家,把陆青卫带来的礼服塞进王杰手中,“房间里有女士,你去公用洗手间换吧。”

    王杰拎上衣服刚刚出门,另一名伴郎就举起一个带着“伴郎”字样的胸花说:“他忘了拿这个了。”

    “丢三拉四的家伙!我给他送去。”陆青卫自告奋勇的接过胸花,匆匆跟了过去。

    王杰在陆青卫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换上了礼服,一边从洗手间出来,一边向胸前别上“伴郎”的胸花,苦笑着说:“如果我真的搁误了婚礼的时间,‘虎头’他们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哈,那么明天的社会版新闻就会多一条‘刑警死于非命,疑犯为中学好友’的消息了。”走在他旁边的陆青卫张开手,作了一个卡他脖子的动作。

    “咦,那边怎么了?”

    顺着王杰的目光,陆青卫扭过头看向走廊另一边。在一间客房门口围了很多人,其中还有两名警员在内。围观的人都显得十分激动,围着警员们吵吵闹闹地说着什么。

    “好象出事了。”陆青卫因为心中不祥地预感而皱起了眉头。

    “我去问问。”

    王杰快步走向那警员,一边递上自已的证件一边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是刑警队的?太好了。”警员把证件还给王杰,向房间内一撇嘴,“凶杀案,有个男人被捅死了。”

    房间是普通的两人客房,尸体在靠向内墙的一张床上。死者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高大约只有一米六,偏瘦,给人第一眼的印像是一个精明的人。死亡的原因一看就明白――在死者的左胸心脏处插着一把匕首,一直插到了把柄处。匕首的柄上还裹着一条手帕。手帕已微微渗出血迹来。大概死者是在还没来的及反应的情况下就被一刀毙命,所以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痛苦的样子。整个房间也很干净整齐,看不出打斗或翻动的迹象,在死者床边的床头柜上,放有一只用过的一次性纸杯。

    死者名叫王先明,身份是某市某局的一名付科长。此时他和另外几名同事正在参加一次全省范围的系统内部会议,会议为期四天。与会人员下榻和开会的场所就是这家酒店。

    东区派出所是上午10:10分接到的报警,王先明的一位同事发现他在自已的房间内被杀。最先到达现场两名警员一位是东区派出所的付所长朱平,另一位是警员葛铭诚。因为凶杀案属于刑警队的办理范围,所以朱平和葛铭诚到达现场之后,只是一边保护现场,一边维持现场秩序,等待刑警队的人员前来办理。当王杰向他们提出进入现场看看时,他们立刻就答应了。

    十几分钟后,东区刑警大队的队长田友中带着几名警员赶到了。

    “呀!这不是支队的小王吗?”刚踏入现场的田队长没有看到床上的尸体,却先发现了王杰。他热络地上前拉住王杰的手晃了几下,“小王今天打扮的这么帅!你在这里忙什么啊?”又回头对着自已的手下说:“你们看到了吗?这位是支队的王杰——破案高手!你们今天有机会向他学习,可得好好把握!”说着大笑起来。

    王杰被他弄得十分尴尬,讪讪地说:“我只是来帮忙朋友的婚礼。随便看看,马上走,马上走。”

    陆青卫对这种在凶案现场,对着尸体还能大声说笑、忙着搞人际关系的人实在提不起好感来,见他看向自已,勉强出于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王杰也刻意地没为他们介绍,拉起陆青卫就想要离开,“婚礼就快开始了!田大队,我们先走了。”

    田友中简单地看了几眼现场,吩咐手下的警员,“立刻将酒店的各出口封锁,将所有人员进行排查。”

    “不行!”

    “不可以这么作!”

    王杰和陆青卫本来已经走出了房间,听到他这句话一起叫了起来。

    “田大队,我同学的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如果现在封锁酒店的出入口,那么这次婚礼不就搞砸了吗?”王杰焦急地对田友中请求,“能不能先进行不公开的调查?”

    “而且,我认为凶手不一定是外面来的人,很有可能就在死者的熟人当中。”陆青卫也插口说,“如果封闭整间酒店,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了吧。”

    “喔!”田友中打量着陆青卫,“你到是很敢说啊?你是哪个部门的?”

    陆青卫淡淡一笑:“我不是警察。”

    田友中的笑脸一下消失了:“原来你不是警员?那你怎么随便走进凶杀现场来?这里不但轮不到你来发言,而且你也是嫌疑人之一,待在外面等着问话。”

    陆青卫掏出手帕裹着,将柜子上的杯子拿了起来,对着田友中说:“田队长,因为死者没有挣扎过的迹象,我猜想他一定是事先服用了犯人准备的安眠药之类的药物。你能不能先派人将这只杯子送去化验?”

    “什么?你意然还敢乱动证物?还敢对我下命令?你……”

    王杰拍了拍气势汹汹地田友中的肩头,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他,说:“田大队,支队叶队长的电话,他请你接听。”

    田友中接过电话,脸上表情又是一变,十分严肃郑重地站直了身体:“叶支队长,是,是我,东区的小田啊。”

    “什么!”

    “支队长,这怎么行?”

    “您,您太信任他们了吧?”

    “什么?!”田友中开始掏出手绢擦汗,“他,他,是……是,是,我明白了!”

    看着田友中一边接电话,一边对着电话毕恭毕敬的点头,陆青卫不由苦笑着向王杰看去,王杰耸耸肩,回给他一个“我见多了”的表情,他忽然想到,如果田友中知道了陆青卫是市长的儿子,又会是什么样的表现?这么想着,不由向陆青卫瞄去。陆青卫向他挥挥拳头,无声地说:“你敢!”

    田友中再次对陆青卫和王杰说话时口气明显软下来:“小王啊!还有你,你叫陆青卫是吧?叶队长对你们两个很信任啊。看在叶队长的面子上,就让你们协助我们调查吧。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不能提供帮助还帮倒忙的话,我还是会依照原来的打算对酒店所有出入口封闭,然后对所有人进行排查的。”

    “不用那么麻烦,”陆青卫胸有成竹地说,“只要你允许我用我的方法进行调查,我保证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找出凶手!”

    “什么!?”

    王杰拍拍田友中的肩说:“田队,你放心,我们也不想朋友的婚礼搞砸的。”

    与死者王先明一起参加会议的人员共有八十余人,其中,和他同住六楼的有十三人。最后有人看见活着的王先明是上午8:30,周务员周小姐进他住的619房间打扫整理时。当时死者在洗手间洗漱。周小姐要替他整理床铺时,还跟他讲了几句闲话。大约在8:40分周小姐整理完毕,离开619房间。之后,在10:00分左右,死者的同事宋存进到619房间找死者时,发现他已经被杀了。

    在8:40分至10:10分这段时间内,和死者同住6楼的其他十二名与会人员中有6人相约出去游玩,在8:00左右就一起离开了酒店,至今还未曾回来。在案发时间内留在酒店的六个人中,621房间的尹清华和617房间的郝淼都是一个人在房间内看电视,没有人可以为他们提供不在场的证明。另外的四个人:宋存进、田靖、李静和石烈鹏则共同在613房间内打扑克。

    陆青卫听完他们简单的情况介绍,对田友中说:“田队长,我现在想对这六位逐一进行问话――我认为凶手就在他们之中。”

    田友中翻了翻白眼:“你这么肯定?”

    “对,我肯定。”陆青卫点点头,你们看这条裹住刀柄的手帕”,他指着尸体说,“那是这家酒店的专用餐巾。这家酒店的早餐是不附赠餐巾的,也就是说,凶杀是至少昨天晚饭前就住进这家酒店了。另外,能顺利进入死者的房间,在死者杯子里下了安眠药,等药性发作,死者睡着之后将他杀死的人,一定是和死者认识的人。而这层楼上,死者认识的人,只剩下他们六个人在案发时间内留在酒店里不是吗?”

    “你的结论太武断了!”这次说话的人是朱平,“就算是死者的熟人作案,这家酒店中和死者同参加一个会的还有七十余人住在其他楼层,其中和死者认识的至少有一半人吧,照你这么说,他们也全都有嫌疑了。而且,那些出门游玩的人,也有可能半路折回来行凶。只是怀疑眼前这六个人未免太轻率了。”

    陆青卫摇摇头说:“不,不会是外面进来的或其它楼层的人作案。”他在自已的笔记本上简单的画了个图形(附图),向大家解释说:“大家看,这是这层楼的平面图。我的同学今天结婚,他租下了607房间,从这个房间的位置,不论有人从楼梯或电梯上到六楼,房间里的人都可以看见。我们是8:18分接到新娘,到达酒店在8:30分左右。在这之后的这段时间内,我们一直开着607房间的门,有什么人上楼来,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在8:40分到10:10这间,我没有离开过607房间。我就是证人,证明没有人在这段时间内通过楼道走廊去过位于南走廊的包括死者住的619房间在内的客房。”

    “你就能保证每个人都注意到了?”

    “今天来到婚礼上帮忙的人很多――新郎的亲戚同事朋友就有二三十人,还有新娘方面的人,我们很多人彼此不认识,为了防止大家找错了房间,607室的门才会一直开着,每看到有人上来,我们都会问一下是不是来参加婚礼的人。从早上8:30分到10:10分我离开房间,上六楼来的人是不少,不过除了参加婚礼的人就是这家酒店的服务人员,其它的人一个也没有。我想,这样的证明和我当时一起在607房间里的好多人都可以给出的。”看到大家都没有话说,田友中勉强点点头,“好,就先问问那六个人吧。”

    杜存进、尹清华等六个人在发现凶案这后,便处在酒店保安的监视这下,杜平和葛铭诚到达现场后,又把他们集中‘请’到了服务室中。陆青卫正要求警员将他们逐一带来问话,王杰匆匆从外面进来。

    “大卫!”王杰递给了陆青卫一张纸。

    “小王,你刚刚哪去了?”田友中有些不满地问。

    “我在外面先向会议的组织人员和其他与会人员问过话。纸上是我所了解到的死者的情况和六名嫌疑人和他之间的关系。”

    陆青卫看着纸笑了起来,伸手握拳在王杰肩头打了一下:“你这个家伙啊!”王杰回给了他一个会心的笑容。

    田友中要过纸条,看到上面写着:

    1、宋存进今年五月提升为付局长,七月,王先明被提拔任命业务科长。

    2、郝淼在该单位口中,是一名工作能力很强,但不擅长人际关系的人。他对工作能力不及自已的王先明被提升科长可能会有意见。

    3、车静与王先明男女关系较为暖昧。

    4、石烈鹏与王先明因业务关系常有往来,且二人皆有赌搏的爱好,不知是否会因此产生金钱上的纠纷。

    5、尹清华与田靖和王先明似乎仅仅是认识,没有更深的交往。

    王杰总是自谦能力不如陆青卫,但是他在整理、分析资料方面的才华十分出众,也只有他可以在短短时间内,从那些含糊不明的说话中整理出一份正确、可信的人际关系的脉络来。

    宋存进四十七岁,五月被提升为付局长,在同事当中都认为明年夏天现任局长退居二线之后,他是最有希望接班的人。他是个身材高大魁梧,很有领导威严的人。被警员带到临时用作问话的房间时,他先是居高临下地看了大家几秒钟,才在为他准备的位子上端正地坐下来,好象他才是在掌控全局的人一样。

    陆青卫盯着他看了一阵,问:“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就是你吧?请你讲讲当时的情况吧。”

    宋存进没想到一屋子的警察,开口盘问自已的竟是这个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西装革履,打扮的非常郑重,胸前还莫名其妙地挂着一个写着“伴郎”的胸花的年青人,一时愣了一下。

    “你怎么不讲话?”陆青卫脸上习惯性的那抹淡淡地笑容看起来总有点讥讽别人的意味。

    宋存进说:“当时我们在613房间打扑克。我觉得有点冷,就想回自已的房间去加一件衣服……”

    陆青卫问:“614房间对吗?”

    宋存进说:“对,就在613房间的斜对门。我回到房间里,才想起我把外套借给王先明了。因为昨天晚上在外面游夜市时,王先明说他感冒了,觉得冷……”

    陆青卫问:“他借你的衣服?从你们的身材看来,他不是应该借郝淼或石烈鹏的衣服才比较合理吧?”

    宋存进说:“因为当时我们在夜市游玩,只有我一个人穿着外套。他穿上我的衣服之后,大家还都取笑他象穿上了风衣一样……我到王先明信住的619房间,在门口叫了几声没有回答,就自已走进去,结果看到他躺在床上,心口插着一把刀。”说到这里低下了头,心有余悸地样子。

    陆青卫问:“你进入619房间时,门是开着的吗?”

    宋存进说:“我去的时候门是关着的,但没有锁,一转门把手就开了。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当时怔了一会儿,就到隔壁617房间叫了郝淼出来。他和我一起到619房间看了一下,然后我们去郝淼的617房间内了警,又一起去叫了酒店的人员来。”

    陆青卫问:“你和郝淼没有动过屋里的东西吧?”

    宋存进一扬眉毛,说:“我当然没有动过任何东西。也没让小郝动――这一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哦。”陆青卫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做的很对。那么你在8:40至10:10分之间这段时间在哪里?在做什么?有什么人可以给你做证?”

    宋存进说:“我和车静、石烈鹏、田靖我们四个人从8:10分左右就在613房间里打扑克,他们应该可以给我作不在场的证明。不过……”

    “怎么?”

    宋存进说:“在这段时间内我,车静、石烈鹏离开过613房间,所以……”

    “你们离开房间去干什么?”

    宋存进回忆说:“我是回自已的房间上洗手间――因为当时车静在613房间的洗手间里。当时大概是9:00左右吧?我记不清楚了。反正我只用了两、三分钟就回来了。然后石烈鹏回自已房间打电话,车静回自已房间换衣服,好象也都是很快回来了。警官,你们不是认为我们当中有人杀了王先明吧?”

    “就是因为怀疑你们我才这么问啊。”陆青卫坦然自若地说,“你又为什么以为我应该怀疑你们呢?一定有什么理由吧?说来听听如何?”

    “陆青卫!”

    “你……你……”

    陆青卫莫名其妙的问话方式令田友中和朱平一起叫起来。

    王杰急忙向他们摆着手:“别激动,别激动,他这么问一定有他的道理。”

    田友中“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朱平却知道王杰是个工作认真、严谨的人,见他对陆青卫的信任,自己心中也多了几分对陆青卫的信心。

    陆青卫向宋存进问:“讲啊!怎么不说话?”

    宋存进说:“因为我们当中好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和王先明有各种矛盾。比如郝淼,他的学历、工作能力都远远胜过王先明,这次王先明被提升科长,他一定是不服气的;车静的丈夫长年在新疆工作,听说最近要调回我们市里,而这几年车静和王先明之间的关系一直很暖昧,会不会因此而产生纠纷呢?石烈鹏经常参与赌博,似乎欠了王先明不少钱――金钱可是万恶之源啊!至于我……说句真心话,自从局里提拔王先明作了科长,我这个分管业务的局长工作就越来越难干,他自已能力不足,人缘又不好,象郝淼这样的业务骨干们工作都越来越消极。”

    陆青卫不无讥讽地说:“工作能力不足,人缘又不好,乱搞男女关系,还喜欢赌博……贵局的领导意然提拔这样的人作科长?这当中一定有什么缘故吧?”

    宋存进无奈地叹口气说:“我只是分管业务的付局长,又上任不久,开会研究人员安排时,别的领导都同意,我当然也没有反对。我本人是比较倾向于提拔郝淼为科长的。”

    等宋存进出去,王杰冷笑一声:“这家伙最后那段话是在说慌。我就不信推荐科长意然不重视分管局长的意见。”

    陆青卫脸上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象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周围的警员都在心中对陆青卫不尊重朋友而不满,王杰却明白陆青卫那决不是轻视朋友的表情,只是他想一个问题想不通时对他自己自嘲的表情而已。王杰暗暗叹息:“陆青卫欠缺与陌生人相处的能力,虽然一旦了解他成为了他的朋友后,他总过多的为朋友付出关心和热情,可他的态度却真的得罪了不少不太熟悉的人。”

    郝淼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戴着一付宽边眼镜,颇有学者的气质。问到他的不在场证明,他十分坦然的一笑:“我从早上就一直在自已房间里看书,没有人能为我作证。”他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怀疑我杀人的原因,就是王先明提什么科长,我心中不满的事吧?以前,我确实有过这样的劳骚,可现在已经不会了。”

    陆青卫问:“为什么?”

    郝淼说:“因为我已经办好了出国手续,下个月就要去美国留学了。这次来参加会议之前,我连辞呈都递上去了,怎么还会跟他计较什么科长不科长的!”

    “喔,出国留学啊!”陆青卫显得很有兴趣,“是啊一家大学?”

    郝淼不无自得地说:“斯坦福大学。”

    “名牌大学!”陆青卫站起来跟郝淼握了握手,“恭喜恭喜!”郝淼虽然对他的行为深感意外,可还是诚心地对他表示了感谢。

    王杰偷偷地露出一抹微笑:陆青卫自己是个书痴,他对郝淼这样的人就格外的有好感。

    “咳,咳!”田友中不满地假咳了几声。

    陆青卫问:“宋存进在发现尸体之后,曾叫你一起去619房间看过,又和你一起报警,一起去找酒店的人对吗?”

    “对”

    “你们是谁打的电话?”

    “是我。”

    “当时宋存进的表现怎样?”

    “宋局长?有点慌吧。发生了那样的事每个人表现都差不多。我记得他还说‘发生这样的事,怎么向局里交待?’一类的话。”他停了停,迟疑地问:“警官,您不是在怀疑宋局长是凶手吧?”

    陆青卫不以为然地说:“我即怀疑他,也怀疑你――你们现在都是嫌犯。如果你把当时的事情祥细说一遍,对你们自已和对我们都会有帮助。”

    郝淼对陆青卫直截了当的话有点意外,看了他几眼说:“当时,我正在床上看书,听到宋局长在走廊里叫王先明……”

    “他只是在叫,有没有敲门?”

    “就算他敲门我也不一定能听见。虽然这家酒店的隔音不好,可我当时正听着随身听,是因为宋局长是个大嗓门,我才隐约听到子他的声音。”

    “是这样……你接着说。”

    “我听到他的叫声开始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过了没多久……”

    “确且一些,是多久?”

    “大约三、四分钟吧。宋局长就跑过来砸我的门,说王先明被人杀了。我跟他去619房间看了看,就回我的房间打电话报警,又去找服务员。”

    “你说这家酒店隔音不好,哪么你有没有听到隔壁619房间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郝淼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车静三十一岁,但从外表看来最多只有二十七、八岁。虽然称不上美女,但装扮入时,很有成熟女性的魅力。她低着头进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眼眶红通通地,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田友中低声向王杰说:“说她和王先明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看来是真的啊。”

    陆青卫倒了杯热茶递给车静,安慰她说:“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顺变啊。”

    车静接过茶杯,还是垂头看着地板。

    只见田友中低声抱怨说:“他以为这是在参加葬礼吗?我们是在查案啊!”

    王杰一脸平静地听着他的抱怨,心里期待着看到陆青卫破了案子之后田友中的表情。

    陆青卫叹息说:“现在真是人情冷漠啊。你的那两位同事――宋存进和郝淼和你一样,也是跟死者朝夕相处,可不是在一味推脱自已的嫌疑,就是事不关已的样子。真正关心他的看来只有您一个人而巳……您和他的关系,一定也比别人亲密吧?”

    车静吃惊地抬头来看着他。

    陆青卫说:“我不是想打探您的私生活,只是有些事说明白对您本人比较好。……不想说吗?那先说说别的――您在613房间打扑克时曾经离开过一次。您到什么地方?干什么?用了多少时间?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我离开是回自已住的房间。”

    “615?”

    “对,我回去换衣服。”

    “为什么好好地要换衣服?”

    车静脸红了一下说:“女人的事多吗。”她吞了吞口水,又说,“这样当然就没人给我作证了,我想……,我用了大约十几分钟时间。”

    房间陷入了一片沉默,陆青卫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车静,他脸上那抹笑意在这种场合让人看了格外难受。

    车静终于开口说:“我只是要求他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等我丈夫安顿下来之后,再和他见面。就是他不同意,我了没有必要杀他啊!我我真的没杀人……”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王杰和陆青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石烈鹏进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气愤,一坐下就大声问:“为什么连我也要牵扯进来!你们这些警察是白痴吗!我从早上就一直在打扑克,怎么去杀人?”

    陆青卫轻描淡写地问:“可是你中途离开过对吗?”

    石烈鹏说:“我是去打电话给业务对象,因为有别单位的同行在,我才回自已房间打的!你可以查通话记录。”

    “打到什么地方?”

    “上海。”

    “这家酒店的房间电话好象不能打长途对吧?”

    “我是用手机打的。”

    “那么一边打手机,一边走到619房间杀人也不是作不到啊。”

    “你,你血口喷人!”石烈鹏一下跳起来,伸手指着陆青卫。他身后的一名警员用力在他肩上一按,训斥道:“干什么!老实点!给我坐下!”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石先生,象王先明这样一个人,借给人家钱不可能不要借条的,你说对不对?”陆青卫慢悠悠地说,“如果不想自已赌博的事在同事间传开,就不会选择有许多同事一起参加的会议期间还钱,他当然也就不会把借条带在身边。只要有借条存在,我们总能找到的。怎么样,还是告诉我你出来打电话的确且时间吧。”

    石烈鹏声音小了下来:“我是真的打电话给业务上的朋友,大约用了七、八分钟,不过,我没杀他……我就算要杀他,也不会一刀就杀了他,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陆青卫吐了一气,苦笑着咕哝:“是啊,你看起来也没那么聪明。”

    田靖自8:30分开始在613自已的房间内打扑克开始,一直到10:10分发现尸体,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房间。尹清华则和郝淼一样,从早上就独自在621房间内,没有人为他做证。

    六个人都问完,王杰看着笔记本叹了口气说:“除了田靖可以排除外,其它五个人看起来个个有嫌疑。”

    “真的‘人人’都有吗?”陆青卫冲他挤挤眼。

    王杰楞了一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跟上陆青卫的思路,明白陆青卫思考的重点在哪里?

    陆青卫冲他笑了笑,抬头向田友中说:“田队长,请你让人请在8:40至10:10分之间在服务台值班的小姐来,我想向她们提几个问题。”

    早上值班的周小姐和许小姐面对这么多警察十分紧张,陆青卫和颜悦色地问:“我只是想问两位,在你们值班的时侯,有没有看到621房间有人出入?但是请你们一定要给我一个可以确定的答案,好吗?”

    两个服务员叽叽喳喳地交谈了几句,许小姐向陆青卫摇摇头说:“没有。一个早上都没看到那边出来人。”

    “很肯定?”

    “嗯,因为另一边的607房间有人在准备婚礼,吵闹的特别历害,所以621这边的安静就给人印象更深,如果有人出入,我们当然会注意到。”

    “哎呀!原来我们这么吵吗?真是不好意思。”陆青卫歉意地抓着头说,“谢谢二位,麻烦你们了。”目送她们出去,陆青卫在笔记本上的嫌疑人名单上在划去了田靖的名字之后,又划去了尹清华的名字。

    “排除了两个嫌疑人还剩四个……”陆青卫向椅子上一靠,伸着懒腰说:“比想象中还要麻烦。”

    “三个。”王杰拿起笔,把郝淼的名字也划掉。

    陆青卫点点头:“本来我还有点怀疑的,但你说没问题就不会错。”

    “为什么只凭那两个服务员的证词,就排除了尹清华的嫌疑?”田友中向陆青卫质问,“你认为那两个服务员就不会为了推卸责任而撒谎吗?”

    陆青卫摇头说:“如果她们想要推卸责任,干脆说‘不记得了’或‘没有注意’不是更加简单,更加不必负担任何责任。所以她们即然‘肯定’她们没有看到620房间有人出入我就相信她们不会记错。”

    一名警员敲门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塑胶袋,“死者房间的检查已经结束了。这些是死者身上的遗物。”

    塑胶袋中装着一只钱包,一只酒店房间的钥匙,一块手帕和几张名片。钱包中除了七百余元现金和一张长城卡外,没有其它物品。陆青卫看了这些物品,轻轻“咦”了一声。他思考了一会儿,问:“619房间的检查结束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比如‘指纹’之类的东西。”

    警员为难地说:“因为现场是酒店的客房,所以指纹很混乱,而且,也没有找到其它的可疑之处。不过送去检查的纸杯已经出来结果了,杯子里确实有安眠药。”

    “喔……”陆青卫若有所思地说,“请再去把田靖找来,我要向他确定几个情况。”

    田靖再次走进来时显得已不那么紧张了。

    陆青卫很有礼貌地请他坐下来,给他端了杯茶水,对他说:“田先生,因为你从早上8:30到10:10分之间完全没有离开过613房间,所以你是完全没有嫌疑的。因此你的证词就特别重要,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再问问你。你能不把你们打扑克时他们三个人离开房间的详细情形再说一遍?”

    “他们之中第一个离开的是宋存进,时间是9:00。当时车静在用洗手间,他说回自己房间方便。”

    “你能确定是9:00?”

    “能,因为当时石烈鹏在他站起来时看了表,说:‘已经9:00了我9:30分还有个电话要打!’”

    “石烈鹏说这句话你认为宋存进有没有听到?”

    “当然会听到,他当时还没走出房间,石烈鹏又是个大嗓门,……宋存进最多只用了三、四分钟就回来了。然后是9:30分,石烈鹏去打电话,大概用了十分钟。之后,车静去换衣服,应该是9:40分左右,是石烈鹏回来不久。她用了也是十几分钟。”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都在无人作证的情况下离开过613房间。”陆青卫沉吟着,“还有他们三个人……”

    “陆青卫,”田友中有点不耐烦地说,“要从613房间到619房间,趁王先明不备在他杯子里放入安眠药,再等到他喝下药后药性发作杀了他,最少需要二十分钟,他们三个人离开最久的也不过是十几分钟,根本不具备杀人的时间。”

    王杰有点犹豫地说:“宋存进曾离开过613房间两次,会不会是他第一次先到619房间里在王先明杯子中,第二次再去动手杀人,然后装作发现尸体。”

    田友中说:“你别忘了,他第一次离开只有几分钟时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可能走到619房间下药,再回来。何况王先明也不是傻瓜,别人匆匆忙忙在他的杯子里下了安眠药离开,他就一点不怀疑的喝下去?”

    “对了!”王杰想到了什么,高兴的叫起来,“不是安眠药!王先明不是感冒了吗?他身上也带着感冒药。有时吃了感冒药也会很想睡觉。而且,这种感冒药是每隔十二小时服用一次的。凶手只要知道王先明昨天晚上服药的时间,就可以知他今天服药的大概时间,然后只要在适当的时间离开613房间,到619房间行凶就行了。行凶之后,凶手将他事先准备的安眠药放入王先明用过的杯子,伪装成王先明是服用安眠药睡熟后被杀的样子。”

    “不是所有的人服用感冒药都会嗜睡的,”陆青卫想起王杰上次感冒服药之后张不开眼的样子,偷偷笑了起来,“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凶杀是谁了。”

    “什么?”

    “大卫,真的吗?”

    “你有把握吗?”

    陆青卫的一句话,在房间内引起了一阵的混乱,大家都冲着陆青卫嚷了起来。

    “案发现场。”陆青卫在王杰耳边低声说出这四个字,王杰一下子盯着他,慢慢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陆青卫……”

    大家急着追问。

    陆青卫苦笑着直摆手:“我有把握,也有证据了!真的!”他转向宋平说:“朱所长,多亏你在赶到现场之后没有允许嫌疑人自由走动,我想证物一定还好好地保留着――现在就请把所有的当事人都招集到这里来,我把案子的真像向大家说明。”

    “到底要问到什么时候?”

    “我们可不是杀人犯!”

    “你们还没找凶手吗?”

    “干吗扣住我们不放?”

    “你们这些警察不去抓犯人,只会找我们的麻烦!”

    “别吵了,别吵了,你们听警察同志怎么说。”

    “你不受他们怀疑,说话当然轻松!”

    ……

    房间里人一多起来,就象一锅粥一的混乱。“安静!”田友中重重地一拍桌子,“吵个什么劲!你们都是嫌疑犯知道吗!”

    “什么嫌疑犯!”

    “你们要怀疑人也要有证据吧?”

    “抓不到凶手想推卸责任是不是!”

    ……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刚好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个人。”

    陆青卫轻轻的一句话,立即让嘈杂的房间内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那种胸有成竹的锐利神态让大家都觉得心头一惊,仿佛自己确实做了亏心事一样。

    陆青卫微微一笑:“我先来说说案件的经过吧……

    今天早上8:15分左右,和你们同住在这层楼上的其他参加会议的人员结伴出去游玩,当时因为死者王先明感冒了,想在自己房间内睡觉,没有一同去。宋存进、石烈鹏、田靖、车静四个人在613室打扑克,也没有去。尹清华因为经常来这座城市,对这里很熟悉,认为没有什么可逛的,郝淼因为讨厌一大群人一起行动,所以你们两个人也没去,对不对?“

    众人一起点头,表示是这样的。

    “在8:30分的时侯,酒店的服务员周小姐曾到619房间打扫,当时她看到王先明正在洗涮,这也是最后有人看到王先明还活着。8:40分,周小姐离开619房间。然后一直到10:00,宋存进到王先明房间找他时,发现房门没有锁,王先明已经被杀。在8:40至10:10这段时间之内,可以确定没有其他人进入过案发现场的六楼南走廊,也就是说,凶手肯定就是你们六个人当中的一个。

    而在你们当中,田靖先生从8:30分到10:10分之间没有离开过613房间,尹清华先生则有两位从8:40到10:00没有离开过服务台的服务员小姐的证词――从服务台可以清楚的看到尹先生住的621房间的动静――621房间在案发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出入,所以田靖先生和尹清华先生是完全没有作案时间的。也就是说二位已经没有嫌疑了。另外,郝淼先生,你本来是嫌疑最大的人。即是唯一没有人可以为你作证的人,又有充份的杀人的动机,而且你住的617房间就在619的隔壁。可是,我也不认为你是凶手,因为……”陆青卫顿了顿,又扫视了屋里的众人一眼,“619房间根本不是杀人现场,而是杀人之后移尸到此的。”

    “什么!”很多人一起叫起来,房间内又陷入了一团混乱。

    “服务员周小姐在8:30分到619房间时,看到王先明正在洗涮――王先明在早上就说自己因为感冒很不舒服,不仅没有跟大家出去游玩,甚至连早餐也没有吃,他说想在房间内睡觉。为什么一个准备蒙头大睡的人又要起床洗涮呢?一个可能——因为他要去拜访别人或有人要来拜访他。请注意,这肯定不是有人来探病。如果有人探病,病人只要躺在床上就行了,根本不必整理自己的仪容。

    这里还有一个细节,就是为什么凶手要在凶器的刀柄上裹上一条餐巾,只是为了不留下指纹吗?还有,在死者口袋中找到了619房间钥匙,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说着,陆青卫向他们所在的房间的门口看去。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个原本想对他反驳:“钥匙当然在口袋里。”的人立刻反应过来――酒店的房间设计是要在开门这后,将钥匙插在门边的凹槽内,房间的电源才会被接通。王先明的钥匙放在口袋中确实十分不正常。

    陆青卫接着说:“我想王先明其实一开始就是和别人有约,或这是凶手在大部分人离开酒店这后,用某个理由约了王先明见面。今天你们参加的会议休会半天,大部分人都趁机出游玩、逛街,对于凶手而言,正是他策划了很久的杀人计划上演的最好时机。凶手大概是先和王先明约在自己的房间里见面,他把自己的房门虚掩着,等王先明自己走进他设好的圈套,而这时的凶手却若无其事的在613房间内和其他三个人打扑克,利用三个人给自己作不在场证明。大家都知道,感冒的人本来就应该多饮水,加上王先明服用的感冒药是每隔十二小时服用一次的。凶手当然知道王先明昨天晚上服药的时间,他在自己房间的饮用水中预先放好了强力安眠药,于是,王先明在服药或喝水的时侯,自然的喝下了凶杀为他准备好的安眠药,不久就在凶手的房间里睡着了。

    计算着王先明应该已经喝下安眠药睡着了,在和其他三个人打扑克的凶手随便找了个理由从613房间内溜出来,这时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已经熟睡的王先明一刀杀死,再回到613房间,若无其事的继续打扑克。当然,这次他把自的房门锁上,防止其他人进去。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看准时机,找了个理由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次他想要把王先明的尸体搬回619房间时,却出现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大概凶手原本以为只要不把凶器从尸体上拔下来就不会流血,可这时他看到还是有血渗了出来,如果这样搬尸体就可能在衣服上沾上血迹,于是,他拿了从餐厅带回来的餐巾裹在刀柄上。会用餐巾也是为了显示餐巾是到这家酒店的人,人人都可能有的东西,减少自己的嫌疑。

    凶手是个很冷静很细心的人,他在搬运尸体时甚至没有忘记带上王先明用过的纸杯。到了619房间这后,他用王先明的钥匙打开房间,把尸体放在床上,把王先明用过的杯子放在柜子上,让这里看起来是王先明在自己的房间里服下安眠药后被杀一样。他作这一切的时候,应该是戴着手套的,所以619房间没有任何可疑的指纹留下。

    然后他立刻从619房间退出来,去叫隔壁郝淼的门,以现场第一发现人的姿态拉郝淼一同再去619房间,他这么作有两个目的,一是为自己离开613房间的理由作个补充,二就是为了在619房间门把手上留下自己的指纹――因为他第一次进619房间时是带着手套的,如果警方进行详细的检查的话,他就会很麻烦了。可惜,他还是忙中出错,竟然将用过的619房间钥匙,又放回了王先明的口袋。真是百密一疏啊!对不对,宋存进先生?是你杀了王先明吧?”本来在大家面前边说边来回走动的陆青卫停在宋存进面前,冷冷地笑着盯着对方的双眼,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你……血口喷人!”宋存进慌张地后退了半步,续而大骂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照你的推论,车静和石烈鹏都曾离开过613房间十多分钟,如果他们杀人之后马上把尸体移到619房间,不也作的到吗?”

    田友中迟疑地说:“小陆啊,他说得也很有道理。我看,他们三个人应该再详加审讯才行。”

    “不用了。”陆青卫摆摆手,“我认定了凶手就是他。王先明的个子虽然很瘦小,可车静这样的女性想把他从自己住的615房间搬到619房间恐怕也不容易,至于石烈鹏,他说自己离开613房间是去打电话。电话的通话记录是可以通过电信部门查出来的。一边打电话一边搬运尸体,想来也很不容易作到。而且还有可能被接电话的一方从电话里听到异常的响动,能计划这么精密的作案方法的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还有,恕我直言,石烈鹏先生是个性格直接火爆的人,他即便要杀人,也会上前几刀捅死对方,而不会也不能想出这样的计划。

    所以,我能确定,凶手不是他们二位。另外,凶手一开始是想让人以为619房间才是杀人现场,所以他第一次离开613房间时一定尽量缩短时间好让自己拥有更合理的不在场证明――往一个服了安眠药睡熟的人胸口捅一刀,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让别人以为他没有去619房间的时间,所以这时用时间最短的人,才是最可疑的人。象车静女士和石烈鹏先生那样都用了十几分钟反而失去了这个计划的意义。而宋存进先生,您只用了一两分钟对吧?”

    宋存进很快镇定下来,冷冷地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断,空口无凭,你只要诬陷我是杀人凶手,至少也要有点证据吧?”

    陆青卫淡淡地说:“在发现尸体之后,你们一直处于被监视的情况下,没能自由行动,所以我认定,证据一定还好好地保留着。”

    “对啊!”宋平兴奋地叫,“他搬运尸体时不是带着手套吗?那双手套一定还在他身上,只要搜身检查一下!”

    “不,”陆青卫摇摇头,“他会那么笨。我想现在检查一下方才他们待的房间,一定可以找到那付手套――你们有办法证明一定是他丢掉的吗?我可不能证明。”陆青卫走到桌子边,拿起一只杯子轻轻晃动着,“这家酒店所有的房间都一样,准备了四只瓷杯子和若干一次性纸杯给客人。如果是你们要下安眠药,会下在什么地方才能保证王先明一定会喝下去?”陆青卫将杯子放下,指着热水瓶说,“杯子有很多,热水瓶却只有两只啊!倒掉其中一只的水,把安眠药放在另一只里,王先明只要想喝水,就逃不过凶手为他设的圈套了。时间根本不够用来处理那把下了安眠药的热水瓶了对吧?宋先生,就算你把水倒了,从水瓶里还是可以化验出来有没有放安眠药的!现在就去614房间,马上就可以找到证据!”

    “王八蛋!”宋存进忽然吼叫着,向陆青卫扑上去,“他一直在威胁我!说要揭发我吃了业务回扣的事!我马上就要成为下任局长了!怎么能毁在他的手里!”几个警员立刻拥上去将他按住,在他手上扣上了手铐。

    陆青卫看着气度庄重的宋存进大吼大叫的样子,和王杰对视一眼,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小陆!了不起!”田友中在宋存进被押出去后过来亲热地拍着陆青卫的肩,“难怪叶支队这么看重你竟然不到一个半钟头就破了一起谋杀案!叶队长真有眼光啊……”

    “你说什么!”陆青卫和王杰一起叫起来。

    “糟了!几点了?几点了?”

    “十一点三十分!”

    “完了!完了!”王杰拉起陆青卫,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田友中,“快点大卫,婚礼就是十一点三十分啊!”

    王杰拉着陆青卫跑到电梯门口,一边焦急的等着电梯,忽然说:“大卫……”

    “什么?”陆青卫问。

    “别让队长他们知道今天这里发生了命案。婚礼当天同一家酒店出这种事,别人会觉得不吉利。”王杰轻轻地说。

    陆青卫会意地把手指坚在嘴边“嘘”了一声,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电梯门开了。

    几个青年冲出来,气呼呼地一把揪住陆青卫和王杰“几点了!几点了!你们在搞什么鬼?换个衣服换了一个半钟头!”

    “对不起!”

    “我们知罪!”

    “如果搁误了事,就让你们以死谢罪!”

    “对不起……”

    “对不起……”

    陆青卫和王杰跌跌撞撞地被拉进了电梯,一边还在拼命道歉。电梯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了起来……

    黑夜里的跟踪者

    “谁知道酱油在哪里?”肖群从厨房里伸出头来用如果谁知道就有奖的口气问。

    客厅沙发上懒洋洋的王杰和康扬明一起摇头:“不知道。”。

    厨房里传来一阵“兵兵砰砰”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五分钟肖群的头又伸了出来:“谁知道味精在哪里?”

    “不知道……”王杰和康扬明又一起摇头。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肖群忿忿地嘟囔着,继续去和锅碗瓢盆奋斗。

    “老肖,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饭做出来啊?”康扬明瘫倒在沙发上呻吟着,“你已经弄了快3个小时了!”

    肖群在厨房里吼叫:“心急你来做啊!”

    “是你说自己会做饭我们才放大卫走的啊……”康扬明快要哭了,“这才第一天,大卫要去一个礼拜啊……”

    王杰冷静地说:“不要紧,估计外面的饭店还有没关门的,我们去买来吃。”

    “我就快做好了。”肖群大声说。

    “算了吧你,一个小时前你就这么说……再说你就算做好了能不能吃还是个迷呢。”康扬明嘟囔着站起来,他是个行动派的,决定了要出去买就马上动身。

    “我想吃葱油饼。”王杰把摩托车的钥匙扔给他。

    “给我带几个包子。”肖群也从厨房里跑出来。

    “你吃自己做的就行了!”康扬明向这个一分钟前还自称会做饭的家伙挥挥拳头,径直出门去了。

    “唉……”肖群从厨房里出来,一下子趴在沙发上长叹一声,“命苦啊……”

    王杰闻着厨房里传出的刺鼻的气味平静地告诉他事实:“这个话应该由我和小康来说。”。

    这是这个晚上发生在他们家里的一幕,能够让这三个名侦探这么可怜的原因就是——陆青卫出远门去了。

    陆青卫的祖父前段时间离开陆青卫父亲的家自己搬到了乡下,原本因为陆青卫和他父亲、继母之间的冷淡关系没有理由老是叫他去陪伴的祖父这下有了机会,开始隔三差五的要孙子去陪自己。陆青卫对祖父一向言听计从,这次一听说祖父“身体不适”,马上又扔下一切跑回老家去了。可以想象这样一来可怜的就成了王杰他们三个,原本由陆青卫一手包办的家务和三餐就要由他们三个人分担,而这三个人的共同特点就是——都不会干任何家务,在被陆青卫收留以前,他们三个过的都是惨不忍睹的日子,而现在陆青卫只离开了短短七个小时,当时的生涯好象又回到了他们的眼前:沙发上和柜子上已经出现了脏袜子和外衣,地板上的泥点子可以告诉你外面在下雨,两个摩托车的头盔亲密的一起靠在地上,今天没有人强行把它们分拆开放到架子上了,厨房里飘出可怕的气味,以至于肖群出来后王杰根本没有勇气进去看一眼。

    “唉……”肖群和王杰一起叹气,等着康扬明买饭回来吧,不说卫生不卫生的事,至少要先保证自己在陆青卫回来之前不饿死啊。

    康扬明买到了食物,看看手表已经是九点多了,他先把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塞进自己嘴里,想着:也不知道家里那两个饿死了没有?

    十月的夜晚已经微有寒意,康扬明还是只穿着短袖的T恤,毫不在乎地骑着摩托车飞驶,他一边还在心里嘀咕着,自己怎么就飞车飞不出王杰那种玩命的速度呢,难道因为自己不是警察?一边已经进入了荷花塘小区的范围。

    荷花塘小区位于城市的边缘,是一处相对来说很安静的居民区,这也就是陆青卫明明有一套位于市中心商业区更好的房子却要租出去,自己住在这里的缘故。但是因为是建设比较早的小区,这里的各项设施当然不象新建的现代化居民区那样健全,在安全管理方面也比较混乱。虽然这里的居民每个月都要交纳各种管理费和保安费,但是这个小区究竟有没有保安恐怕就谁也说不上来。至少康扬明在陆青卫这里已经住了快两年了,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象保安的人物出现过,也没有见过有什么安全措施。因为这个小区的房屋大多数已经被原房主出租,现在的住入者以外地人居多,这一部分人对于小区的安全措施要求不高,所以这里的保安状况也就理所当然的一直得不到改善下来。

    因为住进了大批的外地人,其中就难免良莠不齐,有形形色色的人物,这其中的一些人本身就是小区的不安全因素。随着小区里各种事件的发生率越来越高,这里原来的住户便纷纷把房子出租搬离这里,因为“乱”名在外,本市知情的人不愿意来这里租房子,住进来的还是一些外来户,这样一来二去形成了恶性循环,荷花塘小区就和“治安混乱区”划上了等号。

    陆青卫家里住的四个男人个个人高马大、年轻力壮,其中还有一个刑警和一个全省武术冠军,他们当然不把这里的混乱当回事(其实依照其中的康扬明和肖群的个性,不去增加混乱就不错了),但是这个小区最近频频发生的事件还是引起了他们的不安。

    进入九月以来,荷花塘小区连续发生女性孤身夜行时遭遇强暴的事件,其中一名高中女生因为羞恨交加,竟然在案发后不久自杀身亡。而到十月份为止,向警方报案的女性已经增加到了七名,据估计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誉没有报案的受害者恐怕还超过这个数目。根据受害者提供的情况,犯人是一个中等身材、本地口音的青年男子,一般在夜里十一点后围绕着荷花塘小区作案。作案时一般先用一条涂有麻醉剂一类药物的手绢将被害者麻醉,使其不能呼救挣扎然后进行侵犯。这个犯人十分大胆,在警方开始加紧调查之后他竟然又在警方的眼皮低下作案数次。这件事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和不安,警方也因此饱受倒各方的指责,荷花塘以及附近居住的女性更事人人自危,入夜后这附近几乎看不见一个独自行走的女子了。

    康扬明刚拐入通往荷花塘小区的一条小路上,就看到了一名单身女性正骑着自行车走在自己前面,他不由惊讶于这个女子的大胆,但是当他的摩托车经过女子身边,在路灯下看到对方侧面时,康扬明又为她的眼熟吃了一惊:她认出了这个女子是王杰的同事,刑警支队的一名刑警范舒。因为常常参与各种案件的关系,康扬明经常出入刑警队和王杰的同事们混的很熟,范舒平时也是和他彼此说笑惯了的,但是现在她却仿佛没有看到康扬明,低着头赶路。康扬明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警方为了捉拿犯人而利用女警设的圈套,他知道这附近一定还有别的警察在埋伏,怕自己妨碍了他们工作,加快了车速赶到范舒前面,在前面出现岔路时康扬明拐上了离家较远一些但是和范舒路线不同的那条路。

    这条不是康扬明走惯的路。

    路的两边分别是两家工厂,高高的院墙把一条本来就不宽敞的小街夹在中间,使之显得更加狭窄,路面坑坑洼洼,仅有的几盏路灯又昏暗朦胧,在夜里走起来使让人格外不舒服。此时路上只有康扬明一个人,他边走边想着王杰和肖群现在饿成什么样了,又想陆青卫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明天上课的内容,自己那几个伙伴为新写的谱子写好词没有……想着这些琐事,到是没有把路况的好坏放在心上。

    “救命啊……放手……救命啊……”

    远处传来一阵女子挣扎呼救的声音,但是马上就中断了。

    “该不会……”康扬明来不及细想,加足油门往前冲去。

    借着朦胧的灯光,康扬明看见路角又两团人影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个听到康扬明摩托车的声音后一下子跳起来,向着和康扬明相反的方向跑了。康扬明刚要去追,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呻吟着向他呼救:“救命……救……”是先救人还是去追犯人?康扬明跺跺脚,跳下摩托车来到呼救的女子身边,眼看着那个犯人跑进了黑暗中。

    “不怎么样?小姐?小姐?!”

    那女子一动不动,康扬明伸手扶她,手指触到了一片拈湿,“血……”康扬明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康扬明坐在医院急救室外的长椅上。

    他此时最懊悔的事就是自己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有在身上带上手机。如果当时他有一只电话来求救的话,就可以为那个女子争取更多的抢救时间。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手术室的灯却还亮着,康扬明看见护士已经进进出出好几次去取血浆,他却只能在旁边干看着着急。现在看起来,当时犯人是想用老办法袭击这名女子,可是他惯用的有麻醉剂的手绢却没能一下子准确地捂住女子的口鼻使她昏迷。女子开始挣扎、呼救,犯人听到她的叫声慌了神,为了阻止她,竟然掏出匕首向她连捅了三刀,然后扔下她落荒而逃。

    康扬明扔了自己的摩托,抱着女子跑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正在执行任务的警员们,女子被用警车送进了医院,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已经抢救了一个多小时。

    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康扬明焦急地在医院走廊上走来走去,一个熟识的警员过来劝他:“回去休息吧,一有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

    康扬明摇摇头:“不让我知道结果回去我也睡不着。”

    “喝点水。”另一名警员走过来递给康扬明一瓶水,叹息说:“刚才他们有消息回来,没逮到那个混蛋,让他跑了。”

    康扬明没说话,他把犯人逃走归责于自己当时没抓住他,狠狠地拧开瓶盖,把矿泉水一口气灌下去。

    熟知他性格的那个警员在旁边安慰他:“幸亏你当时先选了救人,不然那个女人就铁定没命了――你救了她一命。”这样的话让康扬明苦笑了一下,更加担心地看着急救室。

    急救室的灯熄灭,医护人员结束了抢救,那女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被推了出来。

    “没事了,再过几个小时就会醒。”医生笑着对焦急地女子家人和警员们说,“多亏送来的及时,如果再晚十分钟可就危险了。”

    女子的家人护送着她进了病房,不一会又一拥而上,对康扬明百般感激起来。女子得救确实让康扬明松了一口气,可是犯人终于还是逃脱的事实还是让他高兴不起来,他好不容易从感谢着他的人中脱身出来,站在医院外的台阶上长叹一口气:“如果不快点抓住那家伙,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女子受害。”

    康扬明步行找回了自己的摩托车,等他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王杰和肖群都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对了,晚饭……”康扬明拿出那袋早已凉透了的食物,不好意思地递给这两个已经被自己忘到九宵云外的朋友。

    “回来了就好,幸亏不是车祸。再不回来我们要报警了。”肖群打着哈欠站起来向卧室里走。

    “出门也不带电话,真是的……”王杰摇头头也准备去睡觉,“明天早饭你想办法吧,我们肯定起不来了。”

    康扬明把食物往桌上一放:“明天早上热热还能吃啊,你们爱吃不爱。”

    陆青卫不在家,他的小书店便由其他三个人轮流当职,今天是周六,所以三个人都有空。上午王杰值班,相貌英俊的他只要在店里,女性顾客就会骤然增多,生意也相对好得很;下午是伶牙利齿的肖群,就见他连蒙带骗,连平时积压的书籍、杂志都卖了不少,可想而知,如果他们俩开店,生意绝对比陆青卫好得多。

    到了晚上,康扬明准时接班,店里的生意也立刻和平常一样恢复了冷清。康扬明乐得清闲地抱了一把吉它在那里弹,恨不能客人再少一点,他自得其乐地写完了一首曲子,才发现外面夜已经深了,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三十分。难怪平时喧闹的小区花园现在也这么安静,抬头看看,居民楼的每扇窗口都已熄了灯。

    把散乱的书整理回架子上,抓过扫帚胡乱扫几下地,康扬明准备拉下卷帘门关店。

    最初从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时,康扬明并没有在意,文心书坊的位置离小区的一个入口不远,进进出出的人总是会从门前经过,可是接下来却又听见了停车声和向人奔跑而来的声音。

    “难道这么晚了了还有顾客上门?”康扬明诧异地向门外看去。

    不等他打开门,一个人影已经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死死抓住了康扬明的手臂,颤抖地声音叫着:“救命,我被跟踪了!”这人是个装扮入时的年青女子,秀美的面孔上充满的惊愕和慌乱反面为她增添了几分惹人怜爱,她仰头看着康扬明,正瑟瑟发抖。

    康扬明迅速关上了店里的灯,靠到窗边向外看去。

    小区里路灯那淡黄色的光线使周围的景像朦朦胧胧地,由于小区布局设计的关系,从文心书坊的门口看出去,仅能看到一段六十米左右的的人行道和道路对面的小花园。人行道上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人,小花园中茂密的树丛却令人很难分辨是否有什么人躲在里面,有几次康扬明甚至认为自己已经看见了一个躲在树后的人,可仔细再看,那不过是树的影子而已。

    身边传来了那个女子的低泣声。

    康扬明觉得这样关着灯和一个年青女子单独相处似乎不太妥当,便又打开了灯。

    女子捂着脸呜咽着,头也不抬一下,看来她真的吓坏了,康扬明心里想,幸亏自己没有早早的关门,不然这么晚了叫她到哪里去求救呢,她也是被那个连续跟踪袭击女性的犯人选为了目标吧?

    “小姐,你有没有看清跟踪你的人的长相?”康扬明急切地问。

    “……”

    “或者他有什么特征?”

    “……”女子只是摇着头哭泣,一句话也不肯说。

    康扬明对着一名和自己年龄相仿又在哭泣的女子,实在有点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只好提议:“不如我帮你叫警察吧?”

    “不!”女子受了惊吓似地起来,“千万不用!不用那么麻烦!”

    康扬明苦笑着想:只是把已经睡了的王杰从被窝里拖出来,其实一点也不麻烦。他想王杰平时那么受女性青睐,应付这样的事件应该比自己高明得多。不过那个女子情绪十分慌乱,坚持不肯报警,康扬明只好又建议:“不然你打电话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我会陪你等到他们来的。”

    “不,我一个人住……啊,我是说我不想让家人担心,我不想惊动别人……”女子惶恐地搓着手,“我,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不打挠你了。”

    康扬明皱皱眉头,这个女子显然在怕自己,不过也不怪人家,一个单身女子深夜被人发现跟踪,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求救,对方又是个扎着马尾辫,胳膊上纹身,耳朵上戴耳环的男人,任谁也会心里害怕、提防的,他叹口气,自己这么老实的人,怎么总被误会不是好人呢。感叹之余他还是快步追上对方说:“我看不如我送你回去,你住哪里?”

    虽然住在同一个居民区中,可以从文心书坊步行到女子住的楼前也花了十几分钟。

    女子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是推着摩托车垂着头快步向前走,康扬明跟在她后面三、四步的距离,一边走一边不时警惕地观察四周。小区中一片安静,只听见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女子把车推入了楼下的公用车棚,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向康扬明说了声“谢谢”,便逃跑似地冲进了楼中。康扬明又站了一会,看着楼梯间的灯火一直向上,直到灯火在五楼熄灭,他才万状慢悠悠地步子向回走。

    秋季的夜有着别样的静美。

    康扬明甩着手做了几次呼吸,他们四个人平时只有陆青卫有晨跑、晚上散步的习惯,其他三个人都一样,是决不会仅仅为了散步出门的。康扬明在小径上跳跃几步,为他平时从来不去注意的色深深着迷。没有月亮的天空中缀满了繁星,当康扬明抬头看时,天空就愈加显得深远,在这样淡淡的夜色中,小区的一景一物都有了一种神秘的美感,康扬明随手摘下几片松针放在嘴里嚼着,夜风中递送着草木的味道,一首曲子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啦啦啦,咪咪咪……”康扬明一边走一边用手打拍子,构思着一首新乐曲。他现在认为,偶尔在夜里出门散散步也不错。

    有时候朋友们会调侃康扬明,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康扬明一向以自己敏捷的身手和发达的运动神经而引为为豪,而这一次,也是因为他敏捷的反应能力才躲过了一劫。

    当康扬明感到危险时,他自幼就习惯于武术训练的身体在他的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判断的时候就自然的后退了半步,并且向右侧转过了身子。

    “砰!”的一声枪响。

    虽然及时避开了头部,康扬明的左肩还是被气枪擦过,顿时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同时花园中的树丛中有人“啊”了一声,一条人影越过草坪,向花园拐角处奔去。康扬明从冬青隔离带上一跃而过紧紧追赶,但是对方趁着夜幕转过一座居民楼,当康扬明跑过去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康扬明用手捂住胳膊,血已经顺着手指流了下来。他当时正全神贯注地构思一首曲子,而对方袭击他的时候是瞄准了头部,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的话,后果真是很难设想。

    康扬明肩膀上缠着绷带,蜷在沙发上,王杰和肖群抱着臂站在他面前严厉地斥责着,“回去!”“不去!”康扬明坚决地摇头。“才呆了两个小时就从医院跑出来!你是小孩子啊!还要我们看着你!”肖群提高了声音。王杰也着急地说:“你小心点,一旦感染了,也许会送命,会截肢的!”“死也不住院!是朋友就别逼我,我会狗急跳墙的!”康扬明死死抓住沙发,象怕别人会抱他去医院似的。

    “这么大人了还晕针,真受不了--刚才医生给他打针,针头都夹在肌肉里拔不出来!”肖群放弃了管他,一边向自己的卧室走一边说:“今天我有稿子要连夜赶,你们别打挠我啊!”他是个总把工作一攒再攒,到最后不得不加班的人,大家早就习惯了谁也懒得理他。

    王杰帮康扬明点上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你是觉得那个袭击你的人就是跟踪那个女人的人,而且很有可能他们认识,他是刻意在跟着她的。”

    “对,而且我认为昨天晚上那个人和一系列跟踪、袭击女性案子的犯人不是同一个人。”康扬明随手往地上弹着烟灰说,“第一他有汽枪,以往那个犯人犯罪过程中用的武器是匕首;第二如果是那个惯犯,他袭击我有什么意义?一般来说那种犯人先把作案目标是随机的,在他跟踪的女子寻求到男性的保护之后都会放弃这个目标才对,干嘛要对我开枪?他不怕因此让自己险入危险之中吗?”

    王杰开始还比较规矩地往烟灰缸里弹着烟灰,现在也往沙发上一躺,不输给康扬明地到处乱丢起烟蒂来,“那个连续袭击女性的犯人在警方已经作了种种布置的情况下不仅没有被擒获归案,还能在警方眼皮底下又做了好几起案子(说到这里王杰的脸红了一下,他也是个警察,即使案子不是他负责的,他会感到耻辱),说明他是一个谨慎狡猾的人,他确实不应该有袭击你的举动……难道……你这个人特别招人讨厌?”

    “你去死!”康扬明把烟蒂丢向王杰,“所以我才说他是刻意在跟踪那个女子,我的出现妨碍了他,才会一怒之下袭击我们--他们一定认识,至少那个男人是认识那个女人的!”康扬明咬牙切齿地说,他可不是个挨了打会回头忘了的人。

    “这种时候还顶风做案,跟踪女性,他不怕成了那个惯犯的替罪羊吗?”王杰若有所思地说,“你的鼻子……不是,耳朵那么灵,你护送那个女人的时候他还能一直跟到楼下,可见他确实是不用跟踪也知道那个女人住在哪里,真是有点奇怪啊……”

    “也许那个女人知道什么,当时她的态度也挺怪的!”康扬明又点了一支烟。

    王杰叹口气,康扬明这个人一旦性子上来了谁也拦不住他,加上他又是个有仇必报的人,那个人开的这一枪差点打死他,他当然不会善罢干休。

    康扬明自言自语地说着:“她住在十七号楼502,可能是XX电信的接话员……明天我就从她那里查起……”

    王杰奇怪地问:“她不是什么都没说吗?就算看见她进了哪一户,你怎么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工作的?”

    “她一直在说普通话啊……明明是本地人,却一直在说普通话,说明她平日的工作是需要讲普通话的,久而久之就带进生活中成了习惯。她一身时尚的打扮,手里提着一个印有‘XX电信’字样、式样难看的袋子,她这样的时髦女郎是不会没有几只各式各样的时装包的吧?只能解释是为了工作需要--我还看到她车上载了一大包东西,以形状的大小来看里面应该是衣服。大概是上班时她是穿统一的制服,下班后才换了衣服吧--又要穿制服,又要用统一的袋子,又讲普通话,我才猜她是XX电信接话员的。”

    王杰眯起眼睛:“什么时候都对女性观察的这么仔细,某人也不怕没有女朋友……”

    “滚吧!你!”康扬明抓过一只拖鞋扔了过去,王杰“哈哈”大笑着跑了出去,今天肖群加班,康扬明受伤,替陆青卫看店的工作当然就由他来负责了。

    “唉……”只剩下自己在屋里,康扬明长叹了口气,随手打开了电视……

    不到上午十点,窝在家“养伤”的康扬明就接到了王杰打回来的电话。昨天康扬明在王杰面前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他对那个女子的分析,其目的不用直言,已经决定了王杰今天上的午第一件工作。

    “她叫霍思梅,和你猜测的一样,XX公司的职员,不过有一件事你错了……”王杰在电话那边“嗤嗤”地笑着。

    “什么?”康扬明一直在睡懒觉,现在还没有从被窝中爬出来,头脑中迷迷糊糊地问。

    “你不是说她是个时髦的女子吗?可我从她的同事那里打听来的,却是她平时是个朴素的女子,甚至很少化妆。”

    康扬明“嗯”了一声,他回忆着自己遇见过的那个女子的样子,不由不太相信地问:“你没找错人吧?”

    “我?找错人?”王杰又笑了起来。

    康扬明摇摇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没道理,王杰调查,收集情况可是刑警队都出名的一把好手,多复杂的大案、多少一团乱麻似的情况到了他手里都井井有条,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他又怎么可能找错了人。康扬明坐了起来,清醒了一点。

    “总之……”王杰接着往下一口气地说,“霍思梅,二十三岁,去年十一月开始在XX电信工作,同事和单位方面对她不论工作还是人品方面的评价都很好。她现在离开了父母家,和两个同事一起分担费用租了房子住。平时交际很简单,来往的不是同事就是老同学,下班后她一般直接回家,偶尔才会和同事们一起出去消遣一下,也没听说她最近跟什么人有纠纷。而且她现在并没有男朋友,也不会有情感纠纷。不过她本周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三点至晚十一点,上午不在,所以我还没看见她本人。”

    “……”

    “怎么不出声,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康扬明打着哈欠回答。

    “不管你了。我还有工作,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记得,关键时刻不行就报警。”王杰考虑到对方有枪,又叮嘱一声才挂上电话。

    因为肖群曾一时口快声称他会做饭,所以王杰和康明扬大方不客气地把一日三餐的工作全推给了他。肖群坚持了两天,第三天王杰和康扬明一进门,就只看到桌子上放了两个大份方便面,几根红肠,底下压了一张纸条,上书“晚餐”两个大字,肖群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小人!卑鄙!自己出去吃饭也不叫上我们!”康扬明和王杰一边咒骂,一边只好自己动手烧水煮面,凑合着填饱了肚子。

    一吃完饭,康扬明也不见了踪影,王杰只好又坐到了书店里,帮陆青卫招呼起客人来。

    因为王杰的人缘佳、脾气好,加上他有一副英俊的外表,当他在店里值班时客人就会增加数倍:年轻的女孩子假装在选书却用眼角不停偷看着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调皮的小孩子缠着他要听破案的故事并且求他下次把手枪带来给他们看;热心地邻里大婶关注于他有没有女朋友,打算找什么样的,需不需要帮忙介绍一下之类的话题;成熟的中年人想着结交一位刑警朋友或许是有益的事,于是和他亲热地交谈着……王杰是那种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在陌生人面前保持礼貌的人,总是带着微笑和他们相处。

    但是今天晚上不到十点钟,王杰就一反常态地打发走了客人,关了店门,他自己却依旧坐在店里,也不开灯,就着窗口昏暗的灯光看书。

    大约十一点左右,王杰站起来走到门边,静静等待着。

    二十分钟后,王杰等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早上虽然并没有亲眼见过她本人,可是当她一转到书店前的道路上,王杰还是马上认出了她就是他调查过的那个女子--霍思梅。她还是骑着一辆女式摩托,当经过“文心书房”门口时,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向书店这边望了望才继续向前走。

    王杰依旧站在门后,没有移动。

    又过了半分钟,另一辆摩托车出现在他视野内,看到这辆车,王杰苦笑着皱了皱眉。

    康扬明骑着他那辆大摩托,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单手扶着车把,慢悠悠地跟着霍思梅,来到书店门口他也慢了一下向书店门口挥了挥手,仿佛知道王杰在那里一样。

    王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过去,迅速出门跟了上去,三人各自相距着一段距离,王杰对于这件事的插手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康扬明现在因此受了伤,万一再遇见那个袭击他的人,他一时性起把人家打死了怎么办?他可是有过试图把杀害他学生的犯人扔进老虎笼里的前科的人。

    康扬明和王杰一前一后跟在霍思梅身后,三个人各自相距着一段距离。

    等步行的王杰到达时,康扬明已经把车停在了楼的阴影中,摘了头盔向前张望着。王杰来到他身后时他摇摇头:“没异常。”王杰从他身边伸头去看,霍思梅正在停车,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身后有人跟踪,锁好车后直接上楼去了。

    康扬明和王杰对视一眼。

    康扬明耸耸肩说:“我从她下班一出单位大门就跟上她了,什么事也没有。”

    “她就一直没发现你在跟踪他?”

    “她一路上甚至没回头看过一眼。”

    “哦……”王杰对这个女子的行为有些不解,明明曾经因为夜里独行被跟踪过而上门找康扬明求救,事情没过几天,她却完全忘了一样,毫不警惕地照常走夜路,真是让人想不通。

    “奇怪的女人……你看见没,她今天没有特地换上时装,就穿着工作服回来的。”康扬明仗着自己手臂有伤这个理由,大方地把车交给王杰推着,自己跟在旁边边往回走边说。

    “也许她嫌换来换去麻烦。”王杰对这一点不以为然。

    康扬明凝视他片刻摇摇头:“……难怪你二十四岁了还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

    王杰气呼呼地看着他,四个人中除去肖群一直对死去的恋人念念不忘,短期内无意再谈感情以外,陆青卫和康扬明都有热恋中的女友:罗书和于可蕊,一个是名牌大学高材生,一个是著名青春偶像,反正陆青卫和康扬明有意无意,隔三差五总是要把她们提出来自我陶醉兼炫耀一番。这样的情形对肖群而言无所谓,反正什么恋情也比不上他心里珍藏的那份珍贵,可对王杰来说就成了沉重的打击。象王杰这个年龄的青年人来说,不可能怀着对爱情的渴求,更何况王杰是个相貌相当英俊,工作稳定,能力出众,人品优秀而且手中有一笔数目不小的财产的青年,明明就连陆青卫那种“自闭症前期患者”和康扬明这个“闲散暴力分子”都有出色的女子喜欢,可是偏偏命运就是捉弄王杰,从高中时代开始,追他的女孩上三位数,他追过的女孩也有两位数,却一次恋爱都没有成功尝试过,不能不说是运气就偏偏在捉弄他,可想而知朋友们都多么高兴拿这件事来刺激他取乐。

    “唉……感情的事真是一点勉强不来……”王杰回想一下陆青卫和康扬明各自交到女朋友的原因、经过,也生不起气来了,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长得这么英俊,脾气又这么好,平时围着你的女人没有一打也有八、九个,偏偏就你交不到女朋友……”康扬明也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还想对王杰加深刺激的力度。

    王杰伸手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看他这么温的的人这么对朋友,已经表示他很“生气”了。康扬明马上转变了话题:“现在我觉得那个女人越来越古怪了。”

    “我到觉得没什么,反正和犯罪无关,不关我的事。“王杰还是有点赌气地说。

    “我犯罪无关?我挨的这一枪呢?“

    “也许你挨枪根本和她无关--你平时得罪人多,找你报仇的吧!“王杰逮到机会马上揭康扬明的伤疤。

    “报复我?那他至少得用导弹才行,用汽枪……哼哼,笑话!“康扬明冷笑一声,信心十足地说。

    王杰苦笑着摇摇头,一瞬间他回忆起第一次看见康扬明时的情景:那里的康扬明竟然甩开了三个强壮的刑警扑向杀害她女友的凶手,企图把对方丢下五楼,而且如果不是当时陆青卫一句话阻止了他,虽然在场有无数警员,康扬明的行动无疑还是会成功的,那时的康扬明倒真的象是一辆坦克。现在的康扬明有了新的感情,那位不幸的初恋情人已经被他收藏进了记忆的最深处,有一天,在感情中尝尽了痛苦的肖群也会珍藏往事,重新开始,只有自己……该不会老天爷根本忘了安排自己的那根红线吧?

    康扬明当然不知道王杰心里在想和眼前完全不相干的事,还在顺着自己的心思往下说:“王杰,不如你去套套她的话--根据我的经验,你和女性打交道得到真实情报的可能是百分之九十……”

    “算了吧你……我平时工作忙着呢,你喜欢自己去折腾吧,别扯上我。”两人边走边说,这时已经进了家门,王杰走向自己的房间,无精打采地说。

    “真没求索精神。”康扬明也开始打哈欠。他是铁了心要把事情弄清楚,盘算着明天的计划,也爬上了自己的床。

    肖群扬言加班,康扬明则说去学校上课,都是从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平时总是工作繁忙的王杰今天却偏偏没什么事,只好晚上又乖乖地在店里值班,不由他不怀疑那两个人的动机。拜他的好人缘所赐,店里当然十分热闹,当差不多十点康扬明哼着小曲进门来时,店里还有几个女子围在王杰身边“叽叽喳喳”说话。康扬明伸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善意地说:“快下雨了。”

    他到不是在吓唬那几个女子,而是现在外面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已经翻滚了大团的乌云,风也越刮越大,还在不停地把云彩吹过来,堆积地越来越厚,重重地从天空压向大地,不停从门、窗的缝隙中钻进来的风声“呜呜”鸣叫,发出如同有人尖利地哭泣的声音。

    那几个女子看天气变成这样,也有些担心,又等不到王杰主动表示送她们回去(王杰:送她们回去?我有病啊!),只好一一告辞了。王杰有礼貌地把她们一一送出了门,一回头,却看见康扬明靠在墙上看着天,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口中嘟哝着:“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他那副古怪的表情配上台词让王杰皱起了眉头,用手里的杂志拍他一下骂:“你唯恐天下不乱啊!”

    “嘿嘿嘿嘿……”康扬明抓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不用问王杰也知道他今天的所谓“去学校上课”一定是跑去查霍思梅那件事了,而且现在八成有了结果才会笑的那么阴险。于是忍不住冲口而出一声:“你找到打你的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康扬明又是一连串奸笑。

    王杰耸耸肩开始打扫书店,决定不去理他了,康扬明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态和那个待在那里,直到王杰不耐烦地说:“关门了,还站里干嘛,把你关在店里不管了!”他才做了个手势,“马上来了,别着急,别着急。”

    王杰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门外隐隐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

    车声到门口停了下来,接着是一个人向店里跑来的声音。

    康扬明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向门口扬了扬下巴,王杰心中诧异,伸手拉开了店门,而那个狂奔过来的女子差一点就扑进了王杰的怀里,王杰忙扶住了她。

    虽然没当面打过交道,这个女子的样子王杰却是熟知的。

    霍思梅面色苍白,长发有一半披在了脸上,牙齿用力咬着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反而快咬出血来了。她穿了一件长袖的粉绿色长裙,现在衣服的袖子被撕下了一半,垂在胳膊上,裸露的肩头还有几道鲜红的抓痕,她几乎是抱着王杰撕声叫着:“有人跟着我,还拉我的衣服,我拼命跑……”说着便哭了起来。

    王杰急忙放开她冲向门口,门外只有她的车停放在路边,放眼能及的地方不见半个人影。王杰转身回来,霍思梅还在哭泣,康扬明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靠在墙上。

    “请问你还记不记得对方的相貌特征?穿什么样的衣服?”出于职业习惯,王杰一口气地问了起来,但霍思梅抹着眼泪只是摇头。“那么对方有没有出声?是什么口音?身材大概是什么样?有没有凶器?有什么交通工具?”霍思梅还是只会摇头。

    “能不能详细告诉我遇袭的过程?还有……”王杰继续问。

    “可是我好害怕……我害怕……”霍思梅喃喃自语地说着,又快哭出来了。

    康扬明忽然插嘴说:“王杰,我看不如你先送她回去吧吧,他情绪这么不稳定,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王杰犹豫地说:“我去送她?”

    康扬明把手一摊:“难道要她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回去?我可是受伤了,你不会叫我去吧?”他扬了一下自己受伤的手臂。

    受伤?昨天跟踪人家还跟踪的热火朝天的呢!王杰横了他一眼。不过身为一个刑警,责任心也不容许他推卸责任,向霍思梅问:“小姐,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你自己还能骑车吗?”

    霍思梅咬着嘴唇,低头看着地面,半响才点了点头。

    王杰捡起来她摔在地上的皮包递过去说:“你尽管放心向前走,我会跟在你后面的。”虽然他也可以骑车载霍思梅回去,可是由于经常受到女性的莫名纠缠,弄得王杰在这方面特别小心敏感,和这种妙龄女子更是会刻意地保持一定距离。

    霍思梅还是十分惊慌不定,迟疑了一会才拿过自己的包,慢慢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王杰,似乎是害怕他不跟上自己。

    王杰当然是紧紧跟着她,还没忘了回头吩咐康扬明一句:“你关店。”

    康扬明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你就好好去珍惜这个当‘护花使者’的机会吧,其它事交给我了!”

    霍思梅一直保持着沉默,双眼紧盯着脚下走路,王杰落后她半步紧紧跟着,由于那个跟踪者上次袭击了康扬明,今晚又袭击了霍思梅,所以不由王杰不十二分的警惕,想到对方手中至少有一杆汽枪,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把配枪从队里带回来。但是两个人一直走到霍思梅住的楼下依旧平平安安,什么事也没发生。

    “谢谢你。”霍思梅停好车后,一边用手梳理散乱的长发,一边怯生生地向王杰道谢,并且说:“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不好意思,请你上楼来坐坐,喝杯茶再走吧。”这一路走来,她情绪平利了不少,已经可以冷静地说话,并对王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王杰笑着摇头,他是一个最在乎这类小节的人,怎么可能深更半夜跟一个年轻女子到她家里去坐坐,只是在霍思梅上楼之前反复叮嘱:“请回家后锁好门窗,一有异常立刻拔打110报警。另外既然你两次三番的被人跟踪,还受到了袭击,我劝你还是去报警的好,如果需要我们的证明,你可以到市刑警支队刑侦二科找我--王杰,也可以去育智中学找康扬明,他是那里的音乐老师。”

    “嗯。”霍思梅低头答应。不过看她的态度,王杰以为她是不会去报警的,也许就象康扬明所说的,她心里根本很清楚跟踪她袭击她的人是谁,只是不具讲出来而已。霍思梅又向王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终于转身上楼去了,王杰一直站在楼下,看着楼梯间的灯从一楼到五楼的亮起又熄灭,然后霍思梅家里也亮了灯,这才往回走去。

    康扬明就是在送霍思梅之后回去的路上受到袭击的,王杰往回走着,心里倒盼望那个人现在会出现来攻击自己,那么说不定反而可以趁机抓住他。不过事情当然不会那么顺他的心意,一路上他连野狗野猫都没遇见一只,平平安安地走回了家。

    进了家门屋里静悄悄地,只有康扬明的卧室透出灯光,王杰推门进去,见康扬明正在电脑前忙活着,回头就是一句:“也不敲门,没礼貌。”

    “礼貌……”王杰苦笑,大家一般都一致认为,这个家里最不知道‘礼貌’二字怎生写的人就是康扬明了。他凑过去一看,康扬明正在给于可蕊发E--mail,也不知写了什么,反正是一脸的傻笑,“她还在广州?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康扬明笑的一脸古怪,随手关了电脑转过身来。

    王杰满腹疑惑在他身边坐下问:“小康,你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康扬明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王杰的话题已经不在于可蕊身上了,于是“嘿嘿”的笑着说:“能有什么看法,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王杰责备地说:“小康!”

    康扬明举起手说:“好了,好了,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得给你个答案好不好?”

    “你果然早就弄明白一切了,那你还不采取措施,让那个女人今天晚上又被袭击!”王杰就知道康扬明这几天的调查不会徒劳无功,不由有点生气。

    康扬明脸上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说:“反正她也没什么事,明天就真相大白了……都这么晚了,去睡觉吧,去睡吧……”不等王杰再开口,他就推着王杰推出了自己的卧室,一下子关上了房门。

    王杰回头再叫他,见她已经利索地关上了灯,只好叹口气,也回房去休息了。

    第二天王杰心里倒是一直牵挂的那件事的,只是手头忽然接了一件案子,一忙起来饭都来不及吃,其他的事情自然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至到深夜,把那个花了一天时间才逮到的杀人凶手送上了囚车,他才松了一口气,记起来康扬明的事来,连忙掏出了电话拨打。

    “不用着急,十一点前回来就行了。”康扬明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洋洋的,“我看以你的车速,不用二十分钟就到家了。”说完“哈哈”笑起来,对于王杰飞车的速度朋友们虽然佩服,但是偶尔还是有几句微词的。王杰一笑,不以为然,放下电话就驾着摩托车向回家的方向呼啸而去。

    等他到家下车,康扬明抬头看了看表,果然是只用了二十分钟,一点也不差,不由冲着进门来王杰吹了个口哨:“怎么样,没被交警逮住吧?”

    “都几点了哪还有交警,你当我们警察不是肉做的,不用休息的!”王杰往椅子上一坐,他这一天忙下来,确实累坏了,还是没忘了问一声:“那件事怎么样了?”

    “她十一点才下班,等着,今天一定可以抓住那个人的。”说着康扬明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那条手臂。

    王杰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维护那个“嫌犯”不让他被康扬明打死。想着他扫了康扬明一眼,却发现他并没有象平常一样在咬牙切齿地计划“报仇”,而是用一种看陌生人一样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杰。

    王杰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自己上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不认识我啊?”

    康扬明“嗤嗤”地笑了起来:“王杰,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长得这么英俊,你怎么不去做明星呢?简直是少女们的一大损失啊!”

    “你有毛病啊!”王杰叫了起来。

    康扬明调皮地吐吐舌头。

    王杰和康扬明在这一丛冬青后面已经躲了半个小时,他们两个这样的大个子缩在一簇冬青后面,也幸亏是夜里,白天恐怕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王杰本来以为还是象前两次一样在店里等,可康扬明却把他拉了出来,说是要提前“埋伏”。

    直到十一点三十分才看到霍思梅骑着摩托车跚跚而来。

    王杰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半伏的身体向前倾出,作好了随时扑出去的准备。双目紧紧盯着霍思梅的身后。

    霍思梅来到“文心书坊”门口时停了一下,看着一团漆黑的书店窗口发了一会呆,才继续向前走了过去。

    又过了几半分钟,康扬明低声说:“来了。”

    王杰顺着路的方向看到远远驶来的,却是一辆自行车,黑暗中可以分辨出骑车的是一个男人,他边努力蹬车边一直盯着前面霍思梅,只是由于交通工具的差别,与其说他是在跟踪霍思梅,不如说他是在拼命追赶骑摩托车的霍思梅来的恰当。

    王杰问:“就是他?”

    “就是他!”

    康扬明不等王杰再说话,已经大喊一声,一跃而上,那个骑车的人被这条突然出现的大汉吓了一跳,几乎什么反应都没做出就被康扬明拎着衣服下了车来,王杰快步冲过来时,他的双臂已经被康扬明用一只手扭到了背后,同时大喝着:“别动!王杰,告诉他他被捕了!”--他到还记得自己不是警察,没有权力逮捕人。

    王杰苦笑一下,但还是上前一步,取出证件在那个正想叫喊“抢劫”的人面前一亮:“我是刑警,有件事想向你讯问一下。”

    那个男人本来以为自己遭遇了抢劫,正在拼命扭动身体,并企图大声呼救,看到王杰的证件和他那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警服之后就象一时傻了一样不再动了。

    在前面的霍思梅被身后这一连串声响惊动了,已经停了下来,向这边小心地张望着。

    “霍小姐……”王杰高声音叫,“请你过来看一下,跟踪你、袭击你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霍思梅犹豫着,过了好一会才把车停在路边,慢慢走过来,她随便向那个正被王杰捏着下巴抬起脸来的男子一看,却大吃一惊地叫:“何海山!怎么是你!”

    王杰眉头一扬:“怎么,你果然认识他!”

    霍思梅结结巴巴地说:“他是我同事,可是,可是,他,他……”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完全混乱地看着王杰。

    “是他袭击你的?”

    “袭击她!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个叫何海山的男人失声了起来,努力想挣脱王杰站起来。王杰觉得有自己和康扬明在场谅他也跑不了,便放开了手。

    霍思梅这时才想起什么,看着何海山大声质问:“你竟然跟踪我!你竟然……”

    何海山有些畏缩地看着她说:“我,我只是想……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你跟踪我!竟然跟踪我!”霍思梅尖叫着,一个年轻女子知道自己深夜被人跟踪,对方还是平时熟悉的同事,会这样的激动也是难免。

    “我没有……不是,我,我……”

    王杰也对那个何海山大喊一声:“不但跟踪她,还敢动手袭击,你不懂得这是违法的吗?”

    何海山几乎是蹦了起来,双手乱舞着叫:“我没有!我没有!我没干坏事!”

    “哼。”一直没有开口的康扬明这时忽然冷笑了一声:“没干坏事?你没袭击她是不错,可我肩上这一枪是你打的吧!这就不叫坏事?这就不犯法啊!我的伤口可还疼呢!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控告你的话,你会判几年!”

    何海山看看康扬明肩上的绷带,先是一愕,接着脸色变得煞白,手也开始发抖。

    康扬明拍拍他的肩膀:“好了,现在当事人也到齐了,大家一起去店里坐坐,把事情弄清楚怎么样?”

    王杰打开了店门,让大家都进去坐下,目光不再盯在何海山身上,反而恶狠狠地盯着康扬明,等着这个明明什么都知道的家伙解释一切。霍思梅一直气呼呼地看着何海山,也在王杰身边坐了下来。何海山也想坐下,但被霍思梅的目光看着,一直畏缩在墙角。康扬明则大大方方地坐在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还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屋里沉默了一阵子。王杰清清嗓子:“说吧,你们准备谁先交待。”话是这么说,他可是一直康扬明。

    何海山却受到了刺激,又叫起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做证。”康扬明举起起了手,“我来证明这位何海山先生对霍思梅小姐并没有恶意。正象霍小姐说的,何先生是她的同事,这几天他跟在霍小姐后面,其实目的很简单--他只是因为听说最近这一带有女性连遭袭击,所以在偷偷保护自己的意中人而已。何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何海山的头低地更低了,脸也红了起来。,一边还在偷眼看着霍思梅,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但霍思梅脸上的怒气一点也没消失,反而有加重的痕迹。女性在这方面本来就更敏感一些,何海山的好感她多半早有觉察了,只是并不领情,更不欣赏他的方式。

    “何先生从听说那件轰动一时的系列事件后,就一直在暗中保护霍小姐,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上了一把汽枪……”康扬明说着向自己的肩头努努嘴,“四天前--也就是霍小姐来书店向我求救的那一天晚上,何先生暗中保护霍小姐时,注意到霍小姐一举一动有些不一样,那天,从来不过份打扮的霍小姐突然把自己打扮的十分入时美丽,在回家的路上又走的特别慢,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何先生对自己的意中人的这种反常马上就察觉不对,所以当她看到霍小姐匆忙进了这家店里,又和一个陌生男子一起出来时,心中马上想到的就是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王杰插嘴说:“霍小姐不是因为有人跟踪她才进来求救的吗?”

    “有人跟踪……”康扬明耸耸肩,“可何先生不知道她是来‘求救’啊,他就是觉得意中人飞了,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当他眼睁睁地看着我陪霍小姐回家之后,越想越不甘心,拿起汽枪就给了我一枪……”

    “砰!”何海山忙乱之中撞上了书架,弄掉了好几本书,“没想打你!枪是我借来的,我第一次开枪,我本来想打向天空吓吓你,我不知道会打中!”

    康扬明这次表现的倒不象平时那种有仇必报,挨打必还手的样子,笑嘻嘻地接着说:“我猜也是,当我被打中时,听到打我的人惊呼了一声,当时我就想,对方也许并不是刻意想打中我的。说真的,何先生你也不象枪法那么好,在夜里都可以瞄那么准的人。”

    何海山尴尬地笑笑,不过听出康扬明并没有什么恶意,自己也许可以躲过坐牢,悄悄松了口气。

    王杰又说:“如果那天晚上,何是把想暗中保护她的何先生错当成有人在跟踪她的话,昨天晚上袭击霍小姐的又是什么人?我看总不可能是何先生吧?”

    何海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我从那天不小心开枪打中人后,就不敢再跟着他了,直到今天听说她受到袭击,才又……”

    康扬明点头说:“霍小姐走夜路遇袭那消息是我故意去你们单位散播的,为的就是让你今天晚上再来,好把大家聚在一起--当然如果你是个没有勇气人,听到危险不敢来的话,我的计划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本来十分不安的何海山听了他这句话,不由挺直了身体,好象受到了赞扬一样。而王杰却暗暗好笑,这种言语上的小花招本来是肖群惯用的,没想到现在康扬明也会用这一手。其实这个何海山喜欢别人却不敢光明正大的追求,反而偷偷摸摸地跟踪人家,发现人家可能已经有了男朋友不敢正面去竞争,反而用枪去打情敌。这种的性格和人品,确实是不怎么样,而且也应该是康扬明最讨厌的那一种人才对,可是康扬明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良好的心情,仿佛不是在解决案子,而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马上就会发生一样。这种预感令王杰有点不安。

    康扬明清清喉咙说:“你们想想,何先生那天发现霍小姐一反常态地刻意装扮了之后却跑来向我求救,她为什么偏偏在那一天打扮?在霍小姐跑来求救的第二天晚上,我们两个为了把事情弄清楚都跟踪过霍小姐(霍思梅听了这句话,脸色变白),结果不但什么跟踪者也没看见,而且霍小姐却表现的镇定自然,一路上连回头看一看,警惕一下四周的举动都没有。那么一个女子前一天晚上刚刚被人跟踪,并且惊慌害怕到去向陌生人求救,她为什么会那么大胆坦然地又一个人独自走同路,并且边最起码的警惕都没有呢?为什么?”他看着不安地扭动着手指地霍思梅说:“是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根本就不曾有人跟踪过她呢?”

    霍思梅一下子站起来:“你凭什么这样乱说,我不想听了,我要回去了!”

    “我乱说了吗?王杰,你怎么看?”

    随着康扬明的视线,霍思梅的目光也落在王杰身上,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王杰苦笑一下:“霍小姐,你这么做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你。”

    “我……”霍思梅咬住嘴唇,低下头看着地面。

    康扬明笑着拍打王杰的背说:“霍小姐,说出来又何妨?你那天晚上刻意地打扮了一番,不就是为了来这里见他吗?”

    “什么!”王杰和何海山一起大叫,霍思梅却几乎哭了出来,想夺门而逃,只是康扬明一只手撑住了门,让她无法脱身。

    “霍小姐住在这个小区中,偶尔发现了大卫(陆青卫)这间小书店,她大概有时会来买书和杂志什么的--我在租书的顾客名单上找到了她的名字。我想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大多是周末或者下班以后来店里,于是有时候就会遇见一个英俊帅气、礼貌文雅的年青人……”康扬明边说边“嘿嘿”地笑着,用手指着王杰,被王杰生气地拍开了他的手。

    “霍小姐呆了几次之后,就对这个青年留心起来,这个青年不但人长的英俊,礼貌周全,而且对霍小姐也特别的温柔、和气……”

    “等一下,我根本不认识她!什么特别的温柔和气!”王杰不满地大叫起来。

    “呵呵,我说是你了吗?英俊、帅气、有礼就是你啊,你怎么不猜是我,是大卫、是老肖呢……”康扬明眯着眼睛笑得更开心了。

    “我……我就知道你没有安什么好心!”王杰气地又重重坐了下去。

    霍思梅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眶里涌上了泪水。

    康扬明依旧笑着说:“说起来这就是你的毛病啊,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能引诱女人的脸,所以对陌生女人应该保持一定的冷淡才地,你偏偏不,对谁都那么热情,结果在那种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和幻想的年青女孩心目中,你这种表现自然就成了你对她也有特别的感情了,明白了吧!”

    “我明白什么!”王杰气鼓鼓地板着脸,把心中十分的不悦一点也不保留地表现在了脸上“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康扬明看着王杰的表情,觉得达到了他的预期目的,心里真是满意极了,不枉费自己挨了这一枪,又忙活了一场。“霍小姐既然一心认定了自己心仪的对象也同样对自己有感情,就开始想要与对方进一步接近了。对方一直没采取什么行动,她心里虽然着急,可又不好自己去主动表白。正在患得患失之间,忽然想起附近连续有女性被人跟踪袭击的事件,而且她又见过王杰身着警装,知道他的职业,于是霍小姐就构思着利用这个传闻事件,给他提供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这样的事无疑可以进一步促进两人的关系的。于是那天晚上,霍小姐先进来‘调查’了一番,确认了当时是他在店里,到了晚上就精心装扮了自己一番,装作有人跟踪自己,冲进店里来求救了。”

    康扬明遗憾地一摊手:“可惜当天我们三个人轮班,结果在店里的人是我,实在不好意思。”

    “哼。”王杰冷笑。看来那天临时有任务把看店的活扔给了康扬明,反而是自己运气好,不然一件麻烦又沾上了身。

    康扬明接着说:“可以想像当霍小姐发现她找错了‘求救’对象时,心里有多么吃惊了,可是话已经出口,她也只好继续把戏演下去,由我送她回了家--我就因此挨了何先生的一枪。”

    霍思梅一直低着头,最多偷眼看一下王杰的反应,似乎对康扬明因为送她而受了伤这件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王杰自己虽然也在生气,心里了有些明白康扬明为什么用这么让她尴尬的方式揭开一切了--一个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一点代价才对,即使只是恶作剧,伤害到别人也应该说一句“对不起”而不是事不关己的样子。难怪康扬明要故意让她难堪一下,只是自己莫名其妙被卷进这一切闹剧,未免太无辜了一些,于是问:“那么昨晚所谓的袭击?”

    “唉,其实这件事我也有错。”康扬明叹口气,“如果我不是当时把何先生推论成跟踪霍小姐的人,托王杰去调查霍小姐的事的话,霍小姐鼓足勇气做了这件事却弄错了对象,羞惭极了,后面的事也不会再发生--不过我挨了一枪,不去调查也不对是吧?我没报警你们已经运气不错了。”

    “就是说昨天的事也是一场闹剧。”王杰苦笑着摇摇头。

    “霍小姐从同事口中得知了王杰曾去单位打听她的事,她心又充满了希望,认为王杰果然是关心她,对她有情义的,所以到了昨天晚上,她看到王杰确实在店里以后,就撕破了衣服,弄乱头发,再次到店里来求救了。可是霍小姐你忽略了几点,我们当时清楚地听到你的车是由远处直接驶过来的。而且并没有第二辆车同行,你虽然不是在到达书店这段时间内遇袭的,那么你至少应该已经把对方甩开很大一段距离了,明明是有是时间直接回家去的,为什么还多此一举来书店里求救?难道你就这么信任我们两个这样陌生的男人?那时你没有戴头盔,头发却有一半披在脸上,骑车时头发再乱也会被吹到脑后的,所以一看就知道,那是下车之后才弄乱的……总之从那时起我就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了,王杰看了这些疑点反而更认定了你认识跟踪、袭击你的那个人,在替对方掩饰什么,哈哈,所以我才要他送你回去,其实我就是为了让你看一下他对你的态度,也是他对大多数女性的态度,他就是那种人,对你什么特别的感情也没有。”

    霍思梅眼眶更红了,她已经看出王杰对她一点特别的感觉也没有,可是心里总还有一丝幻想的,可是现在在康扬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盼望。

    “然后我今天又去她的单位四处散布霍小姐被人袭击的事,果然,听了这件事的何先生因为误伤了人而沉寂数天的‘护花使者’今天又来执勤,于是我们的当事人就都到齐了,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

    康扬明说完,屋子里一片沉默。

    霍思梅忽然哽咽一声,推开门掩面狂奔了出去,何海山想追出去,可是又担心地看看王杰与康扬明。

    “我不会告你的,这事弄明白了就算了,快去追你的心上人吧!”康扬明笑着挥挥手。

    何海山感激地答应了一声,快步追了出去。

    外人一走,王杰立刻交握着着手指发出“咔咔”的声音,向康扬明逼了过来。

    “你干什么?我是伤员!”康扬明叫着向后退。

    “那你就高兴吧,可以多放几天伤假了!”

    “救命!”

    “还跑!你往哪里跑!”

    两个人在屋里打闹了一番,康扬明被王杰踢了好几脚,才“逃脱”了他的“毒手”,王杰也就解了气,却又有些责备地说:“小康,人家毕竟是女子,刚才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看吧看吧,我说这是你的毛病不是!”康扬明叫了起来,“你再这么下去,以后这样的麻烦更多!”

    王杰摸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长了副惹麻烦的样子?

    “再说我这也是为她好……”康扬明叹了口气,正正经经地说:“你想她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凭见过你的那几面就‘爱’上你?如果你是个生有外表个性恶劣的人呢?如果你是个惯于玩弄女人的人呢?再或者你万一已经有了妻子、女朋友呢?就算这些都不是,她就可以这样戏弄别人?感情的事不是玩游戏,也不是用点心机就可以赢得爱情的。我希望她也好,何海山也好,经过了这一番难堪多少记住教训,这样对他们自己也好,对他们将来的伴侣也好,都是件好事。”

    王杰点着头,他对于霍思梅和何海山两个人的行为,也是很不以为然的,也许康扬明这么做,能让他们认真想一想自己的行为。

    “对了小康,昨天你给于小姐发邮件写了什么?”王杰又想起一件事,阴森森地问。

    “什么于小姐,叫她名字就行,别那么见外。”康扬明一提到女友就眉开眼笑。

    “你给我说重点!”

    “其实呢,说了你这种没有女朋友的人也很难理解的--有这么有趣的事发生,我做为男朋友的义务当然是第一时间告诉她,让她开心了。”

    “康扬明!这么丢人的事你还给我到处宣扬!”

    “哈哈哈哈哈哈英俊的大人梦中情人,少女杀手--王杰的故事,我是这么写的,哈哈哈哈哈哈……”

    “康扬明你给我站住,不打你我就不算个警察!”

    “哈哈哈……”

    “别跑!死吧你!”

    两个人从店里一直追打回屋子,肖群的卧室“砰”地打开,肖群一脸铁青伸出头来:“谁三更半夜打挠我工作!”

    “老肖,我跟你说件事……哈哈哈哈……”康扬明冲过去搭着他的肩,在他耳边咕哝起来。

    “哈哈哈哈……”几分钟后,两个声音混在一起发出了更大的笑声,王杰则气极败坏地在旁边叫着。

    从那个晚上之后,霍思梅再也没在书店里出现过,倒是何海山偶尔会路过这里,进来买几杂志看,说起他现在每天都送霍思梅回家,似乎霍思梅已经默认了这位“护花使者”了,他把这一切归于康扬明的帮助,所以对康扬明一片感激,但是对王杰还是一脸防备,好象王杰是他的情敌一样。

    至于那个连续跟踪、袭击女性的犯人,在沉寂了一阵子又按捺不住出来作案时被埋伏的刑警们当场抓获,等待他的当然是法律的严惩。

    至于康扬明的体格果然非同一般的健壮,没多久伤口已经痊愈,他也就随之把这次的事淡忘了。

    这场小闹剧唯一的后遗症,就是王杰对此深以为耻,好长一段时间对一切陌生女子都没有好脸色,而当陆青卫回来之后,发现王杰不论怎么样也不肯去他店里帮忙了,于是对此一直百思不解……
第一卷 月亮里的眼睛
    所谓的结婚,就是一男一女一对情人(其实安照传统习惯,他们在这个时候往往已经注册登记,早就是法律上承认的合法夫妻了),可是为了让双方的长辈、亲威、朋友、同事……一大堆人高兴,这对夫妻还是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从早到晚地陪笑敬酒,看着别人大吃大喝,自己却要饿着肚子到深夜。更别说婚礼前期还要有长达数月的准备工作,从房屋的购买装修,到家俱摆设,锅碗瓢盆……后期还有长达数小时的闹洞房节目……总知那些兴高采烈的婚礼参加者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时,这对新婚夫妻也终于夸了下来。

    “啊嚏!啊嚏!”

    林小羽现在缩在沙发上,裹在一条毯子中,一边打喷嚏,鼻子,一边双手紧紧捧着一大杯热水,而刚脱下来的礼服就胡乱堆在脚边,严韦行坐在她旁边,正小心地从她头上帮她取下那些发饰、夹子什么的装饰品。

    “啊嚏,啊嚏……新婚之夜,呜呜呜……”林小羽委屈地抱怨着,“我这个新娘子好可怜啊……”

    “叫你不要穿露肩的礼服不听,这下感冒了吧。”严韦行递过一根体温计。

    “谁知道拍个照要在风里站那么久……”林小羽又打个喷嚏,乖乖地开始量体温,她和严书行计划的结婚旅行是她梦想已久的九寨沟,她可不想因为这次着凉错过良机,几分钟后她把体温计举到眼前一看,愣了一下,马上笑着说:“没事,不发烧。”

    严韦行在她身边坐下,冲她勾勾手指。

    林小羽摇着头把拿着温度计的手藏到身后,讨好地笑着:“不发烧,真的不烧。”

    严韦行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林小羽地额头说:“真的……”一只手飞过地把体温计拿了过去,“三十八度二,还不发烧?”他一把把林小羽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又替她盖上被子,俯在她说:“从现在起,不准接电话、看窗外、出门、照镜子……在烧退之前床都不准下!”

    “韦行……”林小羽可怜兮兮地叫。

    严韦行自己也脱鞋上床,躺在她身边:“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的!”

    “韦行……老公,亲爱的、甜心……你不能这么残忍,我真的很想去九寨沟……”林小羽抱着他的胳膊哀求。

    严韦行替她理理头发,掖掖被子:“那就乖乖睡觉,快点好起来……闭上眼,快睡……我给你唱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在严韦行没腔没调的歌声和渐渐响起的奇诡声音中,林小羽慢慢睡着……

    林小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这样的体质的,是一出生就这样?还是自己三岁时高烧十余天之后?总之她自己发现这一切,是上小学一年级时的那次高烧。

    林小羽躺在自己家里时,迷迷糊糊中总有一条手臂拥着她的头,那是一条白皙的手臂,林小羽知道,那即不是妈妈的,也不是姥姥的手,因为她曾经四处张望过是谁这么紧地抱自己,却只看见了手臂──只有手臂而已。

    那条手臂或者把林小羽的脖子勒的越来越紧,或者捂住她的头让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林小羽怎么挣扎也没用,病也就一天天重起来,至到被送进了医院。

    林小羽住院之后,那条白色的手臂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脚步和耳语声,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只要她一闭上眼,就觉得自己好象置身在闹市中一样,还不时有小孩子来拉着她的手,非要她一起出去玩,但是一睁开眼,只有黑漆漆的病房和睡在旁边的母亲。

    等林小羽好了之后把这些经历告诉家人,母亲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不知从哪里弄了个金佛让林小羽整天戴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小羽自己也把那些经历当做了高烧中的幻觉,可是当她每次发烧,这种“幻觉”都会出现时,她才明白不对劲了。

    有时有人一直在耳边哭,有时有人非要拉她一起走,有时有人唠唠叨叨的要她听一些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等林小羽上了初中,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她不但每次发烧都听见怪声,而且渐渐可以看见一些可怕的景象,什么残肢断臂、少头没脸的人了,什么杀人的过程一遍遍重演了,什么一个人头在地上滚来滚去了……好在林小羽的身体还长健康,一年到头很少感冒发烧,而且那些“幻觉”也只会让她心烦,害怕,病情多拖几天而已,又不会真的伤害她,天长日久,她也就习以为常,不太在乎这些东西了。

    直到读高一那一年的一件事,才使林小羽明白,自己拥有的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体质。

    林小羽把头向严韦行靠靠,枕在他的肩上,严韦行溺爱地在她耳边命令:“快睡,不许睁开眼。”同时一巴掌把一个试图爬到床上来的“小孩子”打了下去。

    就是那一次认识了这个男人,那个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家伙会成为自己的丈夫……林小羽甜蜜地想着,抱紧了他的手臂。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天的数学测验成绩好不好,或者明天和男朋友约会要穿哪件衣服之类──至少对于十六岁的林小羽来说,生活就是这样的。现在的她正托着下巴,思忖着用什么慌言骗过父母,晚上可以参加朋友的生日晚会。

    这种时候真羡慕住宿舍的同学。

    林小羽从小就很想尝试一下住在学校宿舍中,和一大群朋友一起生活,远离父母视线的日子。因此她发奋图强,刻苦攻读,考上了全市了出名的重点高中,最主要的是这所学校离她家很远,住校是必然的事情,谁知当天晚上父亲宣布女儿考上重点高中的同时宣布了另一条好消息,家里买了一套新房,就在林小羽亲学校附近。于是林小羽又和小学、初中时一样,过起了离家步行只需十分钟的学校生活。

    林小羽觉得自己这辈子想完成这个小心愿,可能大学时要考到国外才行。

    “楠楠,我干脆跟我妈说你生病了我要留下照顾你好不好?”林小羽向朋友建议。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今天过生日!”张楠楠叫了起来。

    “楠楠,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啊,你忍心不让我参加你的十七岁生日吗?楠楠……”林小羽双手交握在胸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张楠楠。张楠楠把头扭开不在看林小羽的样子,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她太知道这个小丫头的特长了。当林小羽用她那甜美可爱的脸蛋,水灵灵可怜的大眼睛看着别人时,一般人都会投降认输的,而鬼才知道这时的林小羽心里在打什么坏主意,张楠楠下定了决心,这次决不受她的诱惑。

    “楠楠……”表情攻击起不到效果,林小羽就在声音中再加上几分可怜,她就不信张楠楠不投降。

    “不行!我不要在过生日的时候‘生病’!”

    “我还专门买了周杰伦的CD做生日礼物……”林小羽边说边从书包里往外掏东西,“还有他的写真集……你不要?那我带回去,连生日宴会都不让我参加的朋友不需要送她礼物……”

    张楠楠一下子回过头来,嘟着嘴看着她。

    林小羽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不是,你先别急,楠楠生病了,对,她胃疼的很厉害,我留在宿舍陪她!嗯,我知道……吃了药了,我记得给她买药!放心,她是老胃病,有我呢!不说了,拜拜。”她放下电话,向张楠楠甜甜地笑了起来。

    张楠楠一把把她手里的生日礼物夺过去,狠狠瞪了她一眼。

    “哎呀,我苦苦哀求了你半天都不行,拿出周杰伦来就行了,重色轻友啊……女大外向啊……”林小羽一脸天真无辜地趴在课桌上叹息……张楠楠在她头上生气地敲了一下。

    于是“生病”的张楠楠和一大帮朋友,在学校放学后的第一时间冲进了学校边练歌房,热热闹闹的庆祝起生日来。

    林小羽双手捧着红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她从来没喝过含酒精的饮料,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脸颊都热呼呼的。耳边的嬉闹声也越来越刺耳,她把头靠在身边的朋友身上,撒娇说:“我想睡觉

    于是“生病”的张楠楠和一大帮朋友,在学校放学后的第一时间冲进了学校边练歌房,热热闹闹的庆祝起生日来。

    林小羽双手捧着红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她从来没喝过含酒精的饮料,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脸颊都热呼呼的。耳边的嬉闹声也越来越刺耳,她把头靠在身边的朋友身上,撒娇说:“我想睡觉……”

    “不行,说好唱通宵的!”包括“寿星”张楠楠在内的大部分人马上否决了她。

    七、八个少男少女难得出来放纵一下,谁也不愿意轻易地回去,吃过饭,吹过蜡烛,相互扔过蛋糕之后,点了一桌子啤酒饮料,彼此抢着话筒,一首接一首的鬼哭狼嚎起来。

    台上一个男孩子的歌声让林小羽摇着头:“好难听啊……我是不是发烧了……”她摸摸自己的头皱起了眉头,拉着身边的朋友问:“星星,我是不是在发烧?”

    许星子仔细看了看她:“你是喝醉了吧?”

    “喝醉了?不是发烧就好……”林小羽咕哝着,她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发烧。

    “才半杯红酒就醉了,你真是高手!”

    “不亏是小羽,果然与众不同。”

    “加油!小羽,你一定可以喝完一杯的,不要被区区一杯红酒打败!”

    “是不是真醉了?不是装的吧?”

    大家一起戏弄起看起来脸蛋红扑扑的林小羽来,林小羽是个十分美丽可爱,有着精灵式外表的女孩,不但很多男孩子喜欢偷偷看她,她那种娇纯真,毫不做作的性格也使女孩子们真心喜欢她,她被捉弄时那种又想生气又想撒娇的样实在可爱极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杯酒!看我怎么消灭它!”林小羽经不起挑唆,抓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红酒气势汹汹地一饮而尽,然后用胜利的目光看着大家。

    “哇,厉害!”“了不起!”“林小羽在和红酒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大家又开起鼓掌起哄起来。

    “那当然,再来一杯!”林小羽把杯子一放,下巴抬的高高的。

    话虽如此,可大家看的出确实没什么酒量,谁也不敢再让她喝酒了,张楠楠半哄半劝地拉了她去唱歌才让她忘记了和红酒的“战斗”。一个因为和林小羽不熟的男生一直没怎么跟着大家闹她(对着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孩,虽然为了“泡美眉”而来,他也会不好意思)他一直坐在一边打量那几个女孩,他的朋友拥住他的肩问:“韦行,你不是看上那个许星子了吗?上呀!我们支持你!她可是我们校花,很不错的!”

    严韦行抓抓腮,他注意大方漂亮的许星子不是一天了,今天才抓住机会和她坐在一起,只是要怎么开口?要说什么?第一步要怎么接近她?有女朋友的朋友们传授过的东西现在一样也想不起来,呆呆地看着许星子而已。见许星子手中的杯子空了,马上帮她倒上果汁。

    “谢谢。”许星子对着严韦行嫣然一笑,她对这个男生也很有好感的样子。

    “星子,你和韦行不熟,我来帮你们介绍介绍,这位许星子小姐大家都知道,美丽大方,才华出众……(省略五百字)而我们的严韦行呢,帅哥一名,品格端正,兴趣广泛……”张楠楠的男朋友高籍明是严韦行的死党,这次本来就肩负着拉拢许星子和严韦行的艰巨任务,逮到机会马上淘淘不绝地说了起来,“对了,除了大家都知道的,韦行还有一件很独特的本事喔……”高籍明故作神秘地说。

    “什么?什么呀?”

    “说来听听!”

    大家都很感兴趣,严韦行自己却着急起来,他已经知道高籍明准备说什么了,拼命向他摇头摆手。高籍明却根本不理他,清清嗓子说:“这项‘特异功能’呢,说起来话长,是和他的家族有关的,因为要先介绍一下他的家族历史,严韦行的祖父大人的是位道士,最擅长降妖除魔……”

    “没,没这回事,而且我爷爷在文革期间就自杀了,我根本没见过他。”严韦行连连否认。

    “他的外祖父原本是个和尚,后来看上了他的外婆──一位尼姑──才一起私奔成了家……”

    “胡拉,那叫还俗!”严韦行严重地抗议着。

    “他的叔叔现在是个风水先生……”

    “我叔叔是个建筑师……”严韦行的胃开始疼了。

    “他的姑姑是个神婆……”

    “是心理病生……”

    “总之我们的严韦行同志是拥有传统的,纯正的,经过历史的数代考验的‘高贵’血统的,所以他从小就可以看见‘那些东西’,当然,自幼耳闻目染,他讲‘那种’故事的才能也就……哼哼哼哼……”高籍明不怀好意地看着严韦行笑着。

    完了……严韦行一下子垂下了头,这下又要被视为怪人,和美女无缘了,他平时在哥们儿当中是挺喜欢吹吹牛皮,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并且编一些故事来吓唬吓唬人的,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对女孩子们感兴趣后他可就不再喜欢炫耀这种事了,反而很怕别人在女孩子们面前提起这件事,因为那些女孩子听到这些后反应几乎会一样,开始当做一件很新奇地事来看待,纠缠着他讲些故事,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事后却又把他看成怪人,当然谁也不会去做他的女朋友。他狠狠地瞪了高籍明一眼,准备晚上回到宿舍后再收拾这个大嘴巴。

    谁知许星子听了这番话后,即没有一脸好奇,也没有“嗤嗤”笑着把他当怪人,而是盯着严韦行,双眼闪出光茫来,无限崇拜地说:“真的吗?真的吗?原来你这么厉害!”

    高籍明向严韦行挤挤眼,悄声说:“我早打听明白了,许星子一向最喜欢鬼片、恐怖片、鬼故事,什么怪力乱神、妖魔鬼怪、八卦算命、笔仙抽笺,最大的愿望是经历一次灵异事件……总之她最信这些了!上,唬她几下子!”他说着用手肘推了严韦行一把。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了……”严韦行心领神会,顺水推舟地“歉虚”起来。

    许星子一听到这些事就热情地不得了,一下子跳到严韦行身边坐下:“讲个故事听好不好?最好是你亲身经历的。”这个骄傲自信的女孩这时口气中也带了几分娇气,充满期待地看着严韦行。

    “好,好,没问题……”严韦行马上连吹带编地讲了起来。

    林小羽因为那杯红酒的力量而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她死死霸住话筒一首接一首地唱着,任谁也夺不过“演唱权”去,好在大多数人都被吸引去听严韦行的鬼故事了,除了两个对她有好感的男生,谁也没去打挠她的“歌兴”。

    “……我愿为你,我愿为你……

    啊啊啊……

    哇哇哇哇……

    林小羽的歌声虽然不说十分难听,可是和动听也是搭不上什么边的,她还偏偏专门选那些难度高的歌来唱,加上那股酒劲,效果十分惊人,偏偏那两个男生还在旁边一个劲地叫好,给她增加着信心。

    “再来一首东风破!”林小羽一首歌毕,自己跑过去翻着点歌单,“还是唱忘忧草?”她向旁边的男生征求意见。

    “都好,都好,你唱一定特别好听。”──追求女孩子时“欣赏能力”这东西对这个男孩显然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别有风味,别有风味。”──这个男孩看来理智一点。

    “那就两首都唱!”林小羽得意洋洋地宣布。她正听着前奏,手捧话筒在那里蕴酿感情,忽然一阵异样的感觉从腿部传来。她低下头一看,一只手掌正用手指支持着,爬上自己的小腿。

    一只手掌,而且只有手掌,手腕的切断处血肉翻绽,露着白森的骨头。

    林小羽一下子咧开了嘴,自言自语着:“不会吧……我只是喝了点酒体温升高,我没发烧啊,为什么也会出现这种东西……快滚开,快滚开……”她用力跺几下脚,把断掌从自己腿上摔下去,然后用脚尖轻轻一拨,把它弄下了唱歌台。

    其他人谁也看不到那只断掌,而唯一和林小羽一样有可能看到的严韦行全部注意力正全部放在许星子身上,眼睛眨都没眨过一下。

    林小羽又抱着话筒开始高歌,根本不再去看那还在乱爬的手掌。

    那只手掌似乎不甘心这种被冷落了,在地上爬了几圈,沾着血写出了几个大字:“我的身体在哪里?”

    “我的身体在哪里?”严韦行先是看见了那几个斗大的血字,又顺着字看见了那只断掌,吓的一下子站起来。大家被他弄地一愣,但许星子马上抢着问:“‘我的身体在哪里?’是新的故事吗?讲啊,我想听。”大家也以为他在制造气氛,一起附合着。

    严韦行握紧了手,手心渗出冷汗来。

    也许真的因为家族遗传,他从小确实可以看见那些东西,有的时候甚至还可以看见一些在人群中,伪装的和人一模一样的妖怪,可是这些并不能带给他伤害。长辈们曾多次告诫他,只要不是有恩仇,不主动和对方交流,那些东西一般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妖怪们就拥有比那些东西更高的智商,他们在人类当中生活的很谨慎,吃人的时候也会挑选对象,更不会公开和有一定道行,一定通灵能力的人类为敌的。所以严韦行自小就习惯了对那些东西视而不见,他更没学过什么法术,所讲的那些事故也是七拼八凑起来骗人的,现在看见那个断掌在那里写血书,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遇到最难缠的东西,主动找人的麻烦了!它一定是冲我来的,因为这里别人看不见它。”然后就想着“快逃吧,回家向姥爷求救!”

    “我的身体在哪里?”手掌又写了一遍。

    严韦行发现,从自己的角度看去,那些字是反着的,也就是说,字不是写给自己这边的人看的,而是对面……唱歌的那个人?严韦行扫动有此僵硬的脖子把目光上移,正好林小羽也在向下看,看到了那行血字。

    “她……是冲她来的……”严韦行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要不要帮她?可是怎么帮?打电话救助?找谁?叔叔还是姥爷……

    “讨厌!”林小羽又一脚把那只想爬上歌台的手掌踹一去,“丢了东西不会去报警啊,不会去停尸房找啊,破坏气氛!”

    那只断掌停顿了一下,然后改变方向爬向了门口,不会便消失在视线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地听了林小羽的话,去找警察局或者停尸房了。

    地上的血字一点点消失,什么也没留下。

    严韦行难以置信地看看地面,然后一直盯着台上又开始兴奋高歌的林小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星子看看严韦行,再看看林小羽,再看看严韦行……终于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啊,幸亏自己刚才没有自作多情……

    头好痛……

    口好干……

    林小羽呻吟着从睡梦中醒来,伸手去摸床头的台灯,虚空地划了几下子后才回过神来,自己现在不在家里,而是住在学校的宿舍,和张楠楠睡在一张床上。

    她现在头疼的象被谁打了一棍子,喉咙里干的象要冒出火来,想去倒杯水喝,张楠楠的铺位又在上铺,她实在懒得爬下去再爬上来。就在去喝水与不喝之间挣扎着,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虽然没有灯,可是月光照的屋里十分明亮,林小羽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是二点钟了。其实昨天一口气喝下那一大杯的红酒之后的事她都没什么印象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来的,只是可以肯定一件事,自己一定喝醉了,因为自己现在全身发热,头疼欲裂,和父亲说过的喝醉症状一模一样。

    头疼的厉害,林小羽再也睡不着了,宿舍中其他五个人因为出去闹腾了大半夜,现在都睡的很熟,响着均匀的呼吸声。林小羽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不知为什么,宿舍里没有拉上窗帘,明晃晃的月亮就悬在窗口正中的天空。天空深蓝,月色如霜,林小羽一看就拿不下眼睛来了,一边轻轻叹口气,自己好象很久没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在林小羽看着窗外时,月亮悄悄发生了变化,那其中的山脉条纹渐渐扭曲起来,忽然被什么东西遮住,等它再次出现,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那到是一只明亮灵活的眼睛,眼球四处转动着,不时眨一下眼,林小羽才发现刚才遮住月光的,竟是一张大眼皮,还长了长长的睫毛。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林小羽呻吟一声。

    她平时只要一感冒发烧就会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是喝酒之后体温升高也会看见,到是第一次的经验。

    她把头转向里面,紧紧闭上了眼装作没看见。

    那只眼睛静静地看着窗内,眼角流出一滴血红的泪水……

    林小羽没想到自己会对酒精过敏,那天晚上的一杯红酒第二天就把她送进了医院,挂上了吊针,当然不仅她的谎言被父母拆穿了挨了一顿责骂,发烧的情况也一直持续着。躺在医院里,奇怪的东西更是层出不穷,林小羽只是要她帮忙确定自己死了还是活着的声音就听到了十几种,而且一到了晚上,那只奇怪的眼睛就会代替月亮挡在窗前,即使明明关严了窗帘依旧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它一直凝视着林小羽,不时还流下血泪。

    林小羽从小到大对这种种怪状也算习惯了,她从未受过什么伤害,所以除了看见其中一些会恶心外,她到不害怕,但是那么一只大眼睛在空中转来转去,不说恶心也够诡异了。林小羽以往遇见的怪东西一般不会跟着她到处走,比如她住了院,在家里看见的东西就不见了,在学校生病,医院里的东西也不会跟着她。可这一次,那只月亮中长出来的眼睛却一直盯了她好几天,天一黑它就在天上滚呀滚的,泪莹莹地看着林小羽。

    “讨厌呀,你真烦人!”今天晚上林小羽因为不舒服睡不着,一睁眼就看见那个眼球,心里生出火气来,向它抱怨着:“偷窥狂!变态!”

    “我想见他们……告诉我他们在那里……”一个声音在林小羽脑海中响起。

    “去贴寻人启事!”林小羽气鼓鼓地说──根据以往的经验,有声音向她提什么要求,她只要胡扯几句,对方就会消失了。

    “我想见他们……我想见他们……我想见他们……”

    “烦死了!”

    “求求你,我想见他们……我想见他们……我想……”

    “受不了了!你到底想见谁?”林小羽捂住耳朵叫。

    “我想看看他们……我想看看……”

    “我不管,我不认识……”林小羽用被子蒙住头。

    “求求你……求求你……”

    “你求我也没用,你自己都不知道要见谁?”

    “求求你……”

    “我冷血,别求我!”

    “求求你……”

    “呜呜呜,算了,我求求你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小羽终于妥协了。

    “我真的想看看他们……带我去看看……”

    “呜呜呜……我去……我去哪儿啊……”林小羽也豁出去了,准备下床。

    “请带我去……”那只眼睛忽然贴近了窗口,接着进入了窗户,来到了林小羽床前(一个大眼珠子近了看更加怪异),它眨动几下,几乎贴在了林小羽头上。那黑白分明的瞳孔离林小羽越来越近,开始林小羽还想闭上眼不看它,可当它湿冷的眼珠贴到了脸上时,她还是忍不住扫了它一眼,就在这一瞬间,大眼睛目光流动着,眸中的光茫,林小羽什么动作也来不及做,就被那眸子吸了进去……

    林小羽觉得自己在飞翔,可是四顾周围,她只看见旋涡一样的水纹在转动,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灵魂出窍。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因为遇见那个东西而被拖到了阴曹地府了?呜呜呜,自己才十七岁,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上过大学,还没有出门旅行过,还没有去听过F4的演唱会……我不想死……不想死……

    林小羽慌乱的四肢乱刨,可是运动的方向她根本不能控制,而且周围的旋涡越来越多,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哪一个吸进去,只能在心里反复叫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不想死……

    这是另一个声音。

    ……我不想死……

    这是另一个声音。

    ……我不想死……

    林小羽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前面,她奋力向那个方向前进,这次身体多少听一点指挥,她沿着声音的来处进入了一个旋涡。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林小羽发现自己处身在夜空下,下面是一条公路,路边停着一辆闪着信号的救护车,围了很多的人……等一下,下面?怎么公路在下面!

    林小羽抓着头发,发现自己是飘在空中的,象鬼魂一样……呜呜呜,果然死了,下面那个担架上被抬着的一定是自己……林小羽哭了起来,飘下去向自己的遗体告别。当她靠近担架时,发现上面躺的那个女人虽然满脸是血,却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是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决不会是林小羽自己。

    我不想死……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声音越加尖利。

    幸好死的不是我……林小羽拍着胸口庆幸。

    我不想死……

    林小羽耳边听见那些医护人员在说着“不行了,恐怕没救了”“时间拖太久了。”“还这么年轻,可怜。”她明白那个嚷着不想死并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是谁了,应该就是担架上的那个女人。“虽然你说不想死,我也没办法啊,你不会因为自己死了,就要拖我一起死吧?这种行为不好哦……”

    周围的一切忽然静止不动,好象电视画面突然被定格一样。过了很久,先是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带我去看看他们……我想看看他们……”

    “谁?看谁?他们是什么人?”

    四周的图像又开始流动,就象录像在倒带一样,林小羽年到那个女子躺在路中,救护车停在她旁边,又看见她一个人在幽暗的路灯下挣扎,最后是一辆急驶而来的车辆把一个妇子撞倒,画面又定格住了……

    “我明白了,你想看撞你后把你抛弃不救的肇事车……”

    “不是……我想见他们……”

    “又是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拿了我的眼睛,拿了我的心……我的想看看他们……”

    冷啊……又是心又是眼睛的,“不,不是我没同情心啊,我胆子很小的,你可不要让我看这种东西啊……”林小羽干脆开始耍赖装哭,可是她这一套对这位“鬼魂”显然没用,周围的图像又开始变化起来。

    这次林小羽看见的是一个女子骑着自行车慢慢行进在路上,路上行人很少,而且越走越偏僻起来,当她经过一条岔路时,一辆没有开车灯的小货车从岔路中悄悄开了出来,跟在了她的后面,当宁静的道路上只剩下那个女子和这辆车时,货车突然加速,向那个女子撞过去,顿时把女子的身躯抛到了半空,又重重落在地上,那辆自行车在车轮下发出了刺耳的挤压声。

    “谋杀!这是谋杀!”林小羽尖叫起来,她呆呆地看着车上下来两个人仔细观察过那个女子后便上车扬长而去,终于知道眼前的一切从车祸肇事逃逸的定义上升到了谋杀案,吓得大声惊叫起来。随着她的大叫,一切忽然扭曲,比她来时更快一百倍的,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她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叫尖着:“谋杀!谋杀!”被她吵醒的其他病号开了灯,推着她的肩。

    “小姑娘,做恶梦了吧?”

    “恶梦?”林小羽睁开眼四处望望,病友们围着自己,自己好好的呆在床上,“太好了,只是恶梦……”

    向病友们道过歉,关了灯后再次躺下,林小羽发觉一切都正常了,耳边没有了怪声,窗帘拉的好好的,只看见上面的帆船图案,她摸摸自己的头,似乎已经不发烧了。

    太好了,只是恶梦,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在沉沉的睡着之前,林小羽心里这么想着,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所以没有看见窗帘上浮现出了月亮,月亮中渐渐露出一只眼睛,凝视着林小羽,一串血红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去……

    “就是他,看见了吗?刚刚进球那个,怎么样?挺帅吧!”现在许星子,林小羽和张楠楠这“美女、死党三人组”(她们自己封的),正挤在二楼的窗口,对着下面打球的男生们指指点点,许头论足,而许星子就一再地夸大那天晚上严韦行对林小羽注意的事,卖力地要把他推荐给林小羽。

    “我说星星呀,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卖力帮他?”林小羽看了严韦行几眼,这个男生可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她现在对恋爱没什么兴趣。

    张楠楠正在专注地看她的男朋友高籍明打球,随口说:“还不是因为那个严韦行是个‘神棍’(许星子杀人的目光射来)不,不,我是说他有通灵能力,会降妖除怪,驱鬼辟邪,嘻嘻嘻,我们星星就喜欢这些……”

    “天啊星星,那他太适合你了,我支持你!你去捕获他吧!”林小羽一听这些灵异、鬼怪的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人家喜欢的是我们最最可爱的小羽了,所以我决定撮合你们!”许星子十分大方的说。

    张楠楠和林小羽对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有阴谋。”

    果然许星子马上又说:“做为通灵者的女朋友的好朋友,遇上一两次灵异事件也很正常吧。”

    “神经病。”张楠楠和林小羽一起耸耸肩。

    “聊的很开心啊,三位小姐。”一个另声插进来,笑着问候。

    三个人立刻一起转回身来,发现原本乱糟糟的教室里同学们不知何时都各归座位,认真地看书学习着,只有她们三个还在窗边看风景,班主任就站在她们身后,猫看老鼠似的看着她们。

    “完了。”三位“美女”花容失色,一个个想挪动步子悄悄回位子上去。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老师扔下这一句,回到讲台上讲课去了。

    “老师,我们再也不敢了。”林小羽被两个朋友推到了前面,于是她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大眼睛含着泪水向老师发着誓,“呜呜呜,老师,我们已经很后悔了,您就原谅我们吧!”

    “你这个小牛皮糖!”面对林小羽的“攻势”连老师都无可奈何,这个女孩太擅长用这一招了,那副模样让人即使知道她一回头就会把作的保证丢到九宵云外,还是忍不住会上她的当。不过对于这三个学习品学兼优,最多平时调皮一点的学生,老师也不打算多说,半个小时之后,她们被放出了办公室。

    三个女孩一出门就相互做鬼脸,马上就把老师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却差点和一个正准备进老师们的办公室的男孩撞在一起。

    “你们……呀,呀,你们没事吧?”严韦行本来想抱怨对方的冒失,看清楚对方是谁后马上改了口风,并且结巴起来。

    许星子马上把林小羽推到他面前,“你撞到她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严韦行因为听到许星子主动和自己说话脸都红了起来,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小羽身上时不由发出一声低叫,并且向后跳了半步,于是呆呆地看着三个女孩从身边走了过去。

    “哇,这么夸张的反应!看来这个家伙被小羽迷的不轻啊!”

    “我都帮他制造机会了他不把握,没用!

    张楠楠和许星子议论着严韦行的行为,林小羽却始终觉得什么不对的地方,严韦行刚才看她的眼神,不是那种追求者的目光,而是带了一种让林小羽很不喜欢的,奇怪的味道,这么思忖着,林小羽边走又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严韦行还愣在原地没法移动,他刚刚看见了什么?一只大眼珠子在那个叫……林什么的女孩头后滚呀转呀的!那是什么呀?大白天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不过回忆起张楠楠生日那天的所见,自己早该意识到这个女孩是个“怪人”了(不过这么一说好名象自己也不算正常的),都怪那时候心思全放在许星子身上没有留意,她整天和许星子在一起……不行,这太危险了,我得去告诉她(指许星子),可是这么直接去找她她会不会太冒失?也许正好是个接近的机会,可是万一……接下来严韦行的心思却早已远离了“安全”问题,而是怎么一步步接近许星子的计划了,想的出神,也没看见两名被他堵住了路的老师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林小羽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把手中的小说放下,发现已经不早了:“睡觉!”她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向床上被窝爬去,一边招呼爱猫,“狮子球,过来给我当枕头!”

    “喵呜!”本来好好地睡在床上的波斯猫跳起来就向门外逃去。

    “小气!把你喂的那么肥,让我枕一下有什么关系!”林小羽咕哝着向床上一倒。

    “睡吧睡吧,小羽好宝贝……”林小羽抱着一只大毛绒猪,为自己哼着摇篮曲,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这是哪里?”林小巧玲珑羽四下张望一下,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很陌生……这一间屋子就比自己家的一半还大,这里的摆设大概和她家的全都家产差不多一样价值……可是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小羽猛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

    难道自己被绑架了?看这里象一个有钱人的卧室……难道……邪恶的黑手伸向了自己这个纯真的“美少女”……

    林小羽顾不上多想,拔腿向门口跑去。

    门打开了。

    当林小羽发现自己并不是用两只脚在跑,而是在空中飘浮时,正好和门外进来的人“撞”在了一起,对方从林小羽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啊……”林小羽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她捂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大叫:“色狼!”

    不对,这不是重点!

    林小羽见那个人径直向前走着,意识到比自己穿着睡衣出现在陌生男人房间里更严重的问题。她飘到那个人的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看不看得见我?”

    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似乎叹了口气,然后从茶几上的大大小小的瓶子里倒出了好几种药片来,倒了杯水,一口气全吞了下去,然后他就缩在沙发中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向林小羽看过一眼。

    “你看不见我?”林小羽又在他眼前晃晃手,对方还是没反应,而是拿过电话打起来:“是我……对……最近几天又觉得有点胸闷,想去复查……下周?不行,最晚后天,我的身体是能开玩笑的吗!……明下下午?行,三点钟我准时过去,叫那几个医生等着我……”他挂上电话在屋里踱了几步,又坐回了沙发上,重重地喘着气。

    林小羽已经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发现自己没法从屋子里出去,又回到了那个人身前,大声叫着:“喂!你是谁?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你捣了鬼?”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她看着眼前这么真实的画面,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是又实在不愿意联想到什么“灵魂出窍”一类地词,只好一边喃喃地嘀咕着“快醒过来,起床了!快醒过来,起床了!迟到了!”一边着急地在屋里转悠。

    那个男人一直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讨厌这样……”林小羽在屋里走累了,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自己不发烧的时候也会这样了吗?她简直难以想象,以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出现在别人房间里是种什么滋味。

    我来见你……

    一个轻轻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来。

    林小羽抬头四处张望,除了那个男人却什么人也没看到,可是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我来见你了……

    “啊!”这次林小羽一看之下向后跳了一步,因为她看见那个一连在她面前出现了好几天的大眼珠又出来,正悬浮在屋子正中,那颗眼珠紧紧盯着那个男人,声音正是它发出来的。

    还给我!

    我来见你了!

    还给我!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尖利凄切。林小羽不由双手捂住了耳朵,那个男人似乎听见了,抬起头来张慌地东张西望着。

    还给我!

    那个男人猛地发出了声号叫,用手指着自己前方,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胸口,他显然已经看见那个东西了。

    那个大眼珠开始一圈一圈地围着他打转,那个男人十分惊恐,东躲西闪着,可是始终无法夺门而逃,这时的屋里开始响起一种尖锐,凄厉的声音,象是哭泣,又象是呻吟,声音连绵不绝,直刺大脑,林小羽用手掩住耳朵,却并不能起什么作用,那个声音就好象是直接从脑子里面响出来的一样,让人听的发疯。

    林小羽跳起来,也向门口跑去,她心里想着自己不知出了什么事,现在象个鬼魂一样,可鬼魂有鬼魂的好处,一扇关着的门可以拦住人,总挡不住鬼魂吧?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从那个男人口中传出来。

    那一声呼叫是那惨厉,所以一心想逃走的林小羽也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他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使她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林小羽看见那个男人站在屋子正中,双眼空出眼眶,正直勾勾地看自他自己的手。他的手举在眼前,扣成钩状的手中紧紧抓着一颗心脏,一颗滴着血,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而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白花花的肋骨都从中显露出来。男人已经死了,身体都依旧站着,刚才那声嚎叫就是他最后的声音,他这样站着,手中抓着自己的心脏,就好象是他自己用手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而死一样。

    林小羽呆呆地看着那男人,看着那颗心脏的搏动逐渐平复,看着备在地上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眼一闭,昏了过去……

    林小羽是被闹钟惊醒的,抓过来一看,已经是早上六点钟,冬天的六点天还未亮,屋子里朦朦胧胧的,却温暖而安静,只有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回屋里的狮子球正趴在林小羽身上,呼噜呼噜睡的香甜。

    “叫你做枕头你不愿意,现在却来枕别人!”林小羽用力捏了一下猫咪的鼻子,“都是你压迫的我做恶梦,你怎么赔我!”睡的正香甜的猫咪被她弄醒,气愤地叫了起来。

    林小羽一边抚着猫咪,一边回忆着那个逼真的梦境,抹抹额头上的冷汗。

    不管多么可怕,多么真实,梦仅是个梦而已,林小羽决心太阳出来之前,一定要把它忘的一干二净。

    “好可怕啊……”

    “死的这么恶心……”

    “拜托你以后别一边吃饭一边讲这么恶心的话题行不行?”

    “恶心?那你还不是听的津津有味。”

    “我觉得啊,这一定不是简单的凶案,而包括了神秘、灵异、恐怖……”

    “星星,你饶了我们吧,什么事你都忘不了灵异……”

    中年时候,住校的学生全聚集在学校食堂吃午饭,一些虽然不住校,可是和朋友一起吃饭热闹的学生也混在其中。张楠楠他们这一桌上就挤了七八个人,其中高籍明的一个好朋友张宁,正在大讲从他刑警表哥那里听来的,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件凶案,其他人纷纷议论着,乱七八糟地发表着各自的观点,这时才看见姗姗来迟的林小羽无精打采地晃进食堂。

    “小羽怎么来晚了?”

    “还不是上课睡觉,让老师抓去训话了。”许星子耸耸肩。

    “不会吧,你这样的优等生也会上课睡觉?”大家都冲着林小羽笑起来。

    林小羽嘟着嘴往桌边一坐,扫了一眼这些幸灾乐祸的人:“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恶梦,根本没怎么睡觉,今天怎么可能不困。”

    许星子忙给她倒了杯水哄劝说:“来喝点水,别想什么恶梦了。”

    “呼,不想了……”林小羽甩甩头,很快换了一副笑脸头号:“你们在聊什么?聊的兴高采烈的。”

    “杀人案……敢不敢听……”林小羽的外表甜美娇小,给人一种惯于依靠别人的印象,所以大家都以为她的胆子不大,总想吓唬她来取乐,张宁故意抱长了声音阴森森地对她说,只有最了解她的张楠楠和许星子才各自冷笑一声,虽然这桩杀人案确实恐怖,可是她们都不信可以吓住敢一个人夜里走过坟场,或者深夜独自呆在停电的房子里点着蜡烛看恐怖小说的林小羽。

    “昨天晚上,午夜时分,城市一角的一座豪华住宅中,忽然传出了一声音嘶力的惨叫,家里的人纷纷被惨叫惊醒,一起向惨叫传来的房间跑去……”张宁绘声绘色地讲着,看来他将来即使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名记者,至少当个小报记者没问题了。

    “……惨叫从主人的书房传出来,大家赶到门口,发现门从里面反锁着。他们无论怎么呼叫,门里都没有回应,于时大家合力破门而入,结果你猜他们看见什么……”他故作神秘地问,这个故事刚才他讲了一遍了,大家都知道内容,所以他是在问林小羽一个人。

    林小羽随口说:“尸体……”

    “对!就是尸体!你真聪明!”张宁拍着桌子称赞──也许林小羽自己没有感觉,可大家全知道,他也是林小羽的爱慕者之一所以才会这么卖力。“不亏是林小羽,一下子就猜到了,别人一定会猜好半天的!”

    “嘿嘿,是吗。”林小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其实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心情听什么凶杀案,她只想安静一下,又害怕一个人呆着,所以才挤进朋友们中间来,不过刚在她在桌子边看见一个人,心里有了一个新计划,不过当着这么多人跟对方说话没准会被大家想到别处去,等一下看机会吧。林小羽这么盘算着,强打精神听张宁的“故事”。

    “……大家把门撞开在,看见了满地血和主人的尸体,那尸体太可怕而且诡异了,你相信吗,他已经死了,可他还是站着的!”

    “死了,可是还站着……”林小羽喃喃的说。

    “死因是他的心脏被活生生从胸口挖了出来,可是当人们发现他时,那颗心脏却摆在他自己手里,那手弯屈的象九阳白骨爪一样,就好象是他自己把心脏硬生生的从心口挖出来的……”

    “啊……”林小羽发出了声尖令整食堂的人侧目的尖叫,并且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掀翻桌子。

    “小羽,那只是个故事,张宁最爱吹牛了,别怕,别怕。”张楠楠忙用手绢帮她擦溅到身上的茶水,并且安慰她。

    “我吹牛!我表哥是刑警,我亲耳听他说的!这种怪异的事是不会对社会公开的,你们没有内部关系当然不会知道,我好心讲给你们听,说我吹牛。”张宁的表哥在警队中担任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所以格宁常从他那里听些案子来炫耀,是真是假就没人知道了。

    “是真的吗?”林小羽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是真的!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而且……”张宁看了大家一圈,压低声音说,“死的还是个大人物,本来我表哥不让我说出来的──死者是谭建华。”

    “谭建华?是那个谭建华吗?”

    “不会吧,那么一个大人物就这么死了!”

    “恶有恶报!活该,这事传出去多半有人放鞭炮。”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林小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谁?”

    “小羽,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呢,这么有名的人物你都不知道?去年他欠民工工资还雇凶杀人,最后却无罪释放的那个建筑商,听说他有黑社会背景,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呢,这下遭报应了!”许星子明显地兴灾乐祸地说。

    林小羽点点头,她依稀也听过这个人物。不过死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你问这个干吗?”

    “等等,这里不就有吗。”高籍明说着把包东西的一张报纸抽出来铺开,上面刚好有那个建筑公司的广告,旁边配登总经理谭建华的照片。

    林小羽看了一眼,头脑中一片混乱,无力的坐了下去,旁边大家又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见了。

    “小羽,小羽,快上课了!你又睡着了!”直到张楠楠叫着拉她才回过神来。

    “楠楠,那个人呢?那个严韦行!”

    “严韦行?”张楠楠四处张望,“前面不远,门口那里。”

    林小羽顾不上别的,快步冲到门口那群男生中,一把抓住了严韦行,硬把他拉出食堂大门。

    “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严韦行听着身后朋友们一片哄笑声,甩开她的手问。

    “你会捉鬼?”

    “啊!”

    “你会捉鬼对吗!救救我!我遇见鬼了!”林小羽抓住他的手不放。

    严韦行上下打量她一番说:“你气色很好啊,那个鬼跟你这么多天了,一点也没损害你的阳气,可见它对你没有恶意,你怕什么?你自己不是也能看见吗?”

    “好几天……你果然看的见,它在哪里?在哪里?”林小羽四周看着。

    “现在没有了,昨天我还看见在你后面,一个大眼珠子。”严韦行用手比划一下。

    “啊……”林小羽一把抱住严韦行,放声大叫起来,“鬼啊,鬼啊……”

    “别叫了,所有人都在看我们!”严韦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孩抱住,其尴尬可想而知,更何况许星子还在不远处向这边看着呢。

    “救命啊,我真的遇见鬼了,你不能见死不救……”林小羽索性哭了起来,“昨天晚上那件凶杀案是真的,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看见那个人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的──那个大眼球就在他周围转,然后……呜呜呜……救命……”

    严韦行听的一头雾水,忙问:“你说明白点,你在案发现场?”

    “不是我在,是我觉得的我在……呜呜呜……”林小羽自己也说不明白,哭的更厉害了。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起来了,严韦行看看林小羽,在盘算着丢下她回教室去好不好。

    “星子说你是高手,说你是驱鬼世家的传人,本事很大,你一定要救救我……”

    严韦行本来已经推开她的手了,这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她说我什么?”

    “她?”林小羽眨眨眼。

    “许,许星子啊。”严韦行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问。

    “星星?她说你很风趣,很有内涵,很深藏不露……”

    严韦行大喜过望:“真的吗?她真的这么说我?”

    “什么吗?星星那家伙居然以为你喜欢我。”林小羽看着他的表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伸手抹抹眼泪说,“浪费我的感情,喂,你其实喜欢星星对不对?”她一转眼之间眼眶里连半滴泪水都不剩了,反而挂上了一种“狡猾”的笑容。

    严韦行看着她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刚才根本就是在假哭,看起来这个自己一向把她当做“许星子的朋友”存在的女孩,完全不象她外表那么甜美可爱,而是一肚子的鬼心眼才对。

    “喂,你是捉鬼道士,现在我遇见鬼了你可不能看着不管。”林小羽现在可一点也没有求人的表情了,理所当然要求说。

    “我不会捉鬼,根本帮不了你的忙,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捉鬼专业户,而且还可以打折。”

    “不想帮我?”

    “我没那本事。”

    “嘿嘿,我可是星星的好朋友喔,如果我跟星星说我喜欢某人,星星那么讲义气的人是决对不会跟朋友抢的喔……”林小羽眯着眼睛说。

    严韦行有点慌乱地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有我帮忙,某人追求星星事半功倍,比如她喜欢什么了,讨厌什么了,什么时候心情好了……相反,有我在里面捣乱的话,哼哼哼……”

    严韦行在心里暗骂一声:“狐狸!”

    林小羽看着他,忽闪着大眼睛又装可怜说:“我现在这么可怜,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死了星星会哭的。”

    反正她的意思就是她可以帮自己追求许星子,而自己就必须在她遇到的这次事件中帮她的忙,给她当保镖就是了。严韦行本来不想答应,他最不愿意和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扯上关系了,可是想到许星子的音貌笑容,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林小羽也不过是个多少有异能的人的预知梦而已,准备回家问问长辈,讨个办法封住她这种能力了事,也没当成多难的事。而且心里还在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喜欢上这个女孩。

    严韦行想了想,向她伸出手:“成交!”

    林小羽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她一只手抓着手机,一只手抓着一大把护身符,嘟着嘴坐在床沿上。严韦行和她讲好了,下午放学回家问过长辈后立刻打电话给她,可她等到这么晚了还是不见有回音,她也不敢睡觉,只好等着,反来覆去的看着手里那一大堆护身符,难道那个家伙准备用这些不知有用没用的东西对自己敷衍了事?

    林小羽手里拿的这一堆护身符有七八个,有玉伟、木佛,有的是用红绳系着一个小布裹,有的是系着一块石头,还有的干脆是一枚不知什么动物的牙齿。这些全是严韦行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给林小羽的,据他自己说全是长辈给的,他从小就都带着了。

    “有用吗?”

    当林小羽疑惑地这么问的时候严韦行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从小就挂着:我家祖传的佛像、外公符咒,还有这个,据说是妖怪的牙……总知这么多,也指不定哪个就有用,先借给你吧。”

    “佛教的、道教的……还有妖怪的,这么掺合在一起,本来有用也变没用了……”林小羽看着它们苦笑,不过有毛不算秃,好歹也算护身符,她把它们全挂到脖子上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机还是没有响。

    这个严韦行该不会是个骗子吧?林小羽现在有了这样的疑问。

    她本来是觉得严韦行这个人在学校中风评不错,加上有“装神弄鬼”的深厚家底,和爱好古怪的许星子到是不错的一对。不过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个骗子,林小羽就算自己落个言而无信,也决不会让自己的好朋友做这种人的女朋友。

    林小羽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渐渐到忘了害怕,这时一直趴在她腿上的狮子球忽然跳起来,躬起背,发出“嘶嘶”的怒声。林小羽顺着它的视线一抬头,见那个眼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子当中。

    眼珠直向林小羽转过来,而猫的毛竖立着伸爪就去抓对方,这只平时连老鼠都害怕的宠物猫,这个时候到出奇的勇敢。林小羽觉得那个眼球太诡异了,怕自己的宝见猫受到什么伤害,伸手把它捉回来抱在怀里,盯着那个眼珠问:“你到底要干什么?昨天是你杀了人对不对?”

    眼珠直视着她,目光越来越深沉,却什么也不说。

    “对了,我今天可有护身符!”林小羽亮出那一大把护身符,“你别过来啊!过来会倒霉的!”

    眼珠向她飘过来,一点也不把那些护身符放在眼里的样子,林小羽已经退到了床边,实在没处再躲了,抡起那些护身符向眼珠打了下去。其中一枚护身符正好甩在眼珠上,发出了一篷火花,立刻燃烧了起来,那个眼珠发出了一声嚎叫,血从眼角淌下,剧烈的转动着。它似乎被激怒了,气势汹汹地扑向林小羽,整个眼睛都泛成了红色。

    “刚才是意外,你别生气啊!护身符是严韦行给我的,你去找他吧!”林小羽眼看着那眼珠湿湿粘粘地又贴上了自己的脸,吓的大喊大叫,再用护身符去打,却一点效用也没有。眼前的事物又开始扭曲、转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林小羽只来的及按下了接听键便被吸入了那个旋涡,失去了知觉。

    “唔……”林小羽挣扎着睁开眼,却看到一个男人正在自己身边,笨拙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等他抬起脸一看正是严韦行,“你跑到我房间来干什么?”林小羽厉声问。

    “这是你房间吗?”严韦行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四下看看反问。

    林小羽也跳起来,发现自己果然是身处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墙上还挂了几张半裸的女人图,怎么看也不象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天啊,这不是又和昨天晚上一样了吗……”林小羽一把抓住严韦行语无伦次地叫,“你快想办法啊!不然呆会又会死人!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谋杀!”

    “冷静点,冷静点,这里根本没人!”严韦行连忙说。

    看看屋子里果然并没有人,那个大眼珠也不见了,林小羽才稍稍松了口气,问:“你怎么才来啊?我怎么被弄到这里来的?你又怎么跟来的?我们现在……也是鬼魂了吧?”林小羽发现自己又能飘在空中并且穿透物体了,不由苦着脸。

    “灵魂出壳……该我倒霉,偏在那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严韦行喃喃自语着。他找到自己一个长辈,花了很长时间翻古书才弄明白林小羽的情形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和长辈一起来到林小羽家楼下,本来想打个电话叫她出来,谁知道事情这么凑巧,一下子就被扯了进来。“我的护身符呢?”

    “在这里,根本没什么用!”林小羽口中说着没用,还的却不怎么情愿。

    “没用……那怎么少了一个!”严韦行用手一点数目,偏偏少了今天陪他前来的舅舅给的那一个,不由着急起来。

    林小羽看着他的神色问:“我拿去打那个眼珠了──少的那个很得要吗?是不是唯一有用的一个?”

    严韦行摇摇头叹口气。他本来想利用那个护身符里的符咒和舅舅联系,请他把自己和林小羽唤回去的,现在没戏了。他知道在深夜之中,脱离身体的灵魂如果在外面飘荡没有什么法术护持的话是很危险的,而且又不知道自己身体在何处,站在窗口眺望着外面的灯光,却不敢随便带林小羽出去。

    “喂,你别停下看风景啊,我们怎么办?”林小羽跟在她后面叫。

    严韦行摊摊手:“等我舅舅来救咱们。”

    “又要等,我等了一个晚上了……”林小羽没什么耐心,不一会就自己在屋子里乱转起来。严韦行看着她直摇头,真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害怕不害怕,一般女性遇见这种事,不是哭叫也该昏倒了。

    “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东西找上你吗?”严韦行索性坐下说。

    “因为我能看见它?”

    “不是,因为你的体质很特殊。”严韦行向她报告调查结果,“你的身体对于鬼魂来说,可以起到一个……播放和接收的效果。”

    “什么?”

    “就是说你象一个电台或者什么信号中转站一样,鬼魂可以通过你输入一些问题,比如找什么东西,什么人之类的,然后你就会自动搜索,给它一个答案,所以鬼魂才喜欢来找你,明白了吗?”

    林小羽伸手摸摸头,好象没长出天线之类的东西来,“明是明白了,可是你这么讲……怎么一点灵异事件的味道都没有,到好象是在讲什么机械构造。”

    “差不多的意思就行了,你以为那书上大段的古文我能背过不成?我背过了你也听不懂啊,反正你是很特殊、很珍奇的人,鬼魂们一般会小心使用,不会随便伤害你的,不过你没有正式修炼过,也没有高人给你开天眼,所以平时只有体温升高的时候可以和鬼魂勾通,而且自己也不能控制这种能力。我舅舅说了,只要你拜他为师,修炼上三年五载就可以随时使用这种能力。而且收放自如,到时候那些有求于你的鬼魂就可以任你予取予求,你叫他们去帮你杀人放火、偷东西、写作业……总之干什么都行,怎么样要不要拜个师傅?”严韦行对这件事到是很热心地在耸勇林小羽,如果能收到林小羽这块“奇材”作徒弟,他舅舅大概就不会总想要培训他了。

    林小羽双手抱着肩叫起来:“别说了,恶心死了!我才不想天天看见那种东西!”

    “别那种东西那种东西的,人总有一死,死了之后不就……”严韦行正要康概激昂地给林小羽讲道理人鬼平等的道理,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原来那只大眼珠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正在她眼前转着,眼珠通红,恶狠狠地盯着他。

    严韦行慢慢绕着圈子,偷偷从口袋里取出舅舅给的一张符准备丢过去,这时站在他对面那个眼睛背后的林小羽也发出了一声尖叫:“它,它后面也是眼睛!”

    严韦行还真的不清楚一个大眼睛后面应该是什么,可是趁着它被林小羽的尖叫吸引的这个机会,伸手把符咒拍在了眼珠上。

    阵阵凄厉地尖叫从眼睛中传出来,接着又是一声象布料撕破一样的声音,眼珠此时飞速转动的象车轮一样,直向严韦行压下去。严韦行用手去挡,右手竟然陷进了眼珠里,就好象被粘在了里面,他越挣扎便越陷进去,不一会连整个身体也被向里拉了下去。严韦行知道碰上了厉鬼,现在它想把自己的魂魄吞下去,一时也没了主意,一边后悔不肯好好学习法术,一边奋力挣扎。

    “放开他!放手……不,放眼!”林小羽尖叫着,脱下自己的鞋子向眼珠上敲打起来。

    眼珠发出了一声更大的声音,但是对它而言林小羽还有利用价值,它不想现在伤害林小羽,于是把怒全部冲向了严韦行,吞食他的速度更快了。

    林小羽忙用手拉住严韦行,一边用力往回拉他一边还用鞋子不停地敲对方。那个大眼珠接应不暇,竟然被她把严韦行慢慢拖了出来。

    “呼,天啊。”

    两个人坐在地板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喘着粗气。

    “接下来怎么办?”

    “逃!”严韦看那个眼珠又开始转动起来,也顾不上外面危不危险了,拉起林小羽向墙壁冲去。他认为自己现在是魂魄之体,一定会轻易地穿墙而过的,谁知“砰”的一声,两个人重重撞在了墙上,一起捂着鼻子叫起痛来。

    眼珠从面滚过来,把他俩逼在了墙边。

    “它过来了,打它!打它!”林小羽使劲给严韦行鼓劲,并且自己把两只鞋子都举在手里对着它。严韦行不由暗暗叹气,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孩,她不去学装神弄鬼……不对,不去学法术修炼真是可惜了。

    “他们在哪里?”眼睛几乎贴在了林小羽的脸上,问题从林小羽和严韦行的脑子中呼了起来。

    “什么他们?”

    “他们在哪里?”声音又大了一些,逼问的更紧了。

    “哼。”林小羽索性一抱手臂,“这是求人应该有人态度吗?知道也不告诉你。”

    “其他人在哪里?”

    严韦行忽然问:“你要找的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找他们?想把他们怎么样?”

    “死!死!死!”眼珠发出一声比一声尖利的可怕的声音,紧紧贴在了他们两个脸上。

    “你这么想杀死他们,是你和他们有仇吗?”严韦行忍住那眼珠的湿粘带来的恶心又问。

    “死!死!”声音尖锐地刮动着两人的脑子,使他们不由都甩着头闭上了眼。

    “他们在哪里?”

    “不告诉你!不告诉你!我不当你杀人的帮凶!”林小羽大声叫起来。

    正在他们纠缠之间,房门突然开了,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口中不知咕哝着什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眼珠一下子停止了向林小羽他们的逼迫,反而向那个人滚动过去。

    “糟了!它要杀他!象昨天那个人一样!它要杀他!”林小羽紧紧抓住严韦行的手叫。

    严韦行不知该怎么办,咬咬牙又摸出一张符向那个眼珠冲过去。这时刚才进来的青年已经看见了那正在自己眼前打转的眼珠,发出惊怕的叫喊声来。

    林小羽再也受不了有人在自己眼前死掉了,也双手执着鞋子冲到严韦行身边,一起去打那个眼珠。眼珠被他们激怒,扔下青年来对付他们,它怒火烧的眼珠发红,严韦行和林小羽的身体在它注视下一动也不能动,任由它把两人撞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墙上。

    林小羽挣扎着爬起来,却看见眼珠又冲了过来,吓得忙一闭眼。严韦行双手抱住她向旁边一滚才没被扑中。但接着眼珠又把他们甩了起来,撞上了天花板,又狠狠摔在地上。

    忽然一道光线从窗中射入了屋里,正好照在严韦行身上。

    “舅舅!”严韦行欢呼一声。

    光线停在严韦行身上,就好象钩鱼一样,扯着他向窗外飞去,严韦行忙一把拽住了林小羽,把她也拉了起来。

    “那个人怎么办?”林小羽大声问。

    严韦行到佩服她这一点,自己都在生死关头了还顾得上牵挂不相识的人,这个女孩也许不象她外表那么任性讨厌。但他只来的及说:“我舅舅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回去再……”就在笼罩自己的光茫中失去了知觉。

    林小羽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脸朝下趴在自己的床前,狮子珠正反复用舌头舔她的手。“狮子珠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吓到你?”林小羽先抱起猫来亲了一下才想起另一个人,四下望望自言自语:“严韦行怎么样了?”

    手机及时响了起来。

    “喂,林小羽吗?我是严韦行,我在你楼下自己的身体里了!你也没事吧?我现在和舅舅一起去救人,你呆在屋里别出来,舅舅在你们家附近施了法术,可以保护你的。明天学校见!”

    林小羽拿着电话冲到窗口,看见楼下一辆载了两个人的摩托车正飞驶而去。

    “唉……”林小羽叹口气坐回床上,把玩着手机,不知道严韦行那个舅舅水平怎么样,救不救的了那个人。

    一下课林小羽就冲到严韦行班级的外面,在一片不怀好意地口哨声中把严韦行拉到了操场上。

    “昨天怎么样?救了他吗?”林小羽劈头就问。

    严韦行昨天经历了一场灵魂出壳,又沾染了鬼气,虽然回家服了一堆丹药,今天还是一副原气大伤、萎靡不振的样子,到佩服林小羽那完全没事神情。听了她的话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们没救他?他死了?”林小羽想起前一个死者的样子,打了个寒颤。

    严韦行又摇摇头。

    “没死?得救了?”

    严韦行说:“死是没死,残废是免不了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把自己一只眼睛挖出来了。”

    “呕……”林小羽忙捂住自己的嘴。

    “我舅舅想和你谈谈,你有空吗?”严韦行用手按着太阳穴问。他实在一点精神也没有,而且被太阳一照就头昏,这是和鬼魂过度接触的一般症状,真不知道林小羽怎么会一连见了那么多次那只鬼,怎么还可以这样活蹦乱跳的,真不愧是舅舅口中的奇材啊。

    “行!行!我见,什么时候?”

    “中午放学吧,我舅舅是个老师,他也有课的。”

    “老师?你舅舅不是神棍吗?”林小羽话一出口,马上在严韦行的目光下扭开了头。

    “我们家没有神棍!大家都有正当职业!”严韦行冲着她的耳朵大叫。

    “喔。”林小羽声咕哝,“兼职神棍”。

    严韦行的舅舅韦志立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戴一副黑边眼镜,一脸严肃,板板正正的西装肩头还沾着些粉笔屑,只从外表一看到和林小羽他们的教务主任差不多。一见面严韦行向他解释老师拖堂下课晚了的时候他马上来一句:“学生,学习重要!老师多讲是为你们好!”──果然是个教务主任!林小羽在心里说。

    “舅舅,她就是林小羽。”

    “韦老师好。”对他的印象可一点也不妨碍林小羽摆出伪装给陌生人错误的好感。

    “林小姐,你祖上是干什么的?”韦志立盯着林小羽上下看了十几分钟才问。

    林小羽舔舔嘴唇:“我姥爷姥姥是农民,爸爸是孤儿。”

    韦立志又伸手捏捏林小羽的手臂叹息:“奇材啊,奇材啊,若不是祖上积德,教代累修,怎么可能出这样的奇材,百年难得一见啊!上能通天地,下能通鬼神,稍加修炼的活,无所不通,神通不可限量,降妖除魔更是反手之间。”

    林小羽和严韦行相互看看,一起小声咕哝:“一百年难得一见就这么个神棍啊。”

    韦立志又叽哩咕啦地说了十多分钟,见林小羽完全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又为自己不能收取这个徒弟惋惜了一阵子,才开口说到了正题。

    “昨天晚上的那间屋子住的是一个大学生,他的一只眼睛完全被挖了出来,性命虽然保住了,眼下却毁了。唉,都怪我找到你们太晚。”他摇着头,颇为自责。

    “也幸亏你去救他啊,不然他一点死掉了,还有我和严韦行,说不定我们也死掉了。”林小羽忙安慰他。

    “唉,我们赶回去那个鬼物早走了,只看见他家人在抢救伤者而已。”

    严韦行在旁边补充说:“所以我舅舅认为那个鬼物一开始就不是想杀害他,只是要他的眼睛而已,不然它是有足够的时间下手的。”

    “为什么它前天毫不犹豫的杀了上一个人,可昨天晚上明明那么生气却放过了那个人?是不是被我们打的受了伤?”林小羽对自己的鞋子攻击十分有信心地问。

    严韦行耸耸肩没说话。

    韦立志向林小羽问:“你说过曾经在幻觉中看见一个女子被人用车撞死对不对?”

    “而且是故意的!那不是车辆,是谋杀!”林小羽激动地叫了起来,现在想起那个梦还令她震惊和气愤。

    “这就对了。”韦立志点着头说,“刚才韦行他小叔打电话给我,说是察出那一死一份两个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了。”

    严韦行在林小羽旁边加注释:“我叔叔是个侦探,”想想又加上一句,“我们家族唯一一个不务正业的人。”

    “不是‘唯一’一个吧……”林小羽用眼瞄了一下韦立志──什么人找人么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祖宗留下的话真是至理明言,韦家和严家会结成亲家简直是有历史的必然性的,她到是要佩服严韦行,能在这种家庭环境中保持正常的状态,太不容易了。

    两个受害人一个是大公司的老板,一个是普通的大学生,彼此即不是亲威也不是朋友,双方的远亲近邻也没什么交集,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在两个月前,都在医院接受过一次器官移植手术:大老板接受的是心脏器官移植;大学生按受的是眼角膜移植。

    “共同处是接受了器官移植……”严韦行自言自语,“只有死人的器官才可以移植给别人吧?”

    林小羽盯着他。

    “一个移植了心脑,一个移植了眼角膜。所以一个被挖了心,一个被挖了眼……”严韦行说。

    林小羽忽然叫起来:“我记起来了,那个鬼说过,他们拿走了它的心,它的眼什么的话!”

    严韦行现在反过来看着她。

    两个人蓦然一起叫起来:“那个捐器官的人!那个人就是鬼魂!快,快查她还捐过什么器官,捐给谁了!”

    韦立志摊摊手:“这点我们也想到了,可是器官捐献的资料都是保密的,不通过医院的内部的人不可能查出来。而且捐献遗体和器官都是当事人生前自己的愿望,难道她死了之后又反悔了?要讨回自己捐出去的东西?”

    “她是死于谋杀,心理大概……”严韦行正叹息着,忽然停下来,瞪着眼睛说,“如果是谋杀她的人接受了她的器官呢?如果有人为了她的器官而杀了她,她会报复就……”

    “一定要赶快察出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她还捐没捐过其它器官,不然她还会去一一找那些接受捐献的人的!”韦立志一下子站起来,“韦行送林小心姐回去,林小姐,记住,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别出门,也别开窗,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处理。”说完他匆匆地走了。

    林小羽和严韦行相互看着,过了好久林小羽才看看手表:“到点了,回去上课吧?”

    “喔,”严韦行咬着嘴唇,“我看我还是先去打听一下家里的亲威朋友,朋友的亲威,亲威的朋友……之中有没有最近做过器官移植的吧。”

    林小羽想了想:“我也去打听。”

    两个人马上抓起书包,决定了一起逃学。

    “唉……”林小羽坐在桌前,看着那张纸叹息,纸上记载了那个女子简单的生平。

    她叫黄明珠,死的时候年仅二十四岁,是一名普通的纺织女工,这是个一生坷坎可怜的女子,自幼父母双上,和外婆相依为命,外婆去世后不得不放弃求学的机会进了一家工厂作工。刚刚可以凭工作养活自己,又被诊断患了绝症──恶性脑瘤。

    当医生宣布了她最多还有半年寿命之后,这个善良的女子签字了一份死后捐献器官的文件,她愿意把自己有用的器官全部捐献出来,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却没有想到她的这一举动,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使她连最后的半年生命都没有享受到。

    林小羽不知是第几遍看这张纸片了,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这么好的女子,本来就仅剩半年寿命了,那个无耻的家伙为了早一些得到她捐赠的心脏,竟然半点人性都没有的夺走了她最后的那点光阴,不管换成谁知道了真像都会发狂吧?而且林小羽知道,一开始黄明珠来找自己,本非出于恶意,她那时候只是想看看那些接受了她的器官的人,想知道他们什么样,过的好不好,是林小羽特殊的“波长”让她看见了事情的真相。

    善良的本意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鬼魂而言,她的心里此刻恐怕只剩下报复。

    林小羽看着窗外。

    剩下的两名受捐赠者已经找到了,严韦行的那帮家人分别埋伏在那里,等待黄明珠出现,那个“教导主任”说过,虽然是为了报仇,可是黄明珠已经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是不能被放过的鬼魂,那么他们准备怎么对付她?

    那根本不是她的错,是那个害她的人不好!也是因为自己不对──如果自己没让她看到真相的话,如果她没有通过自己找到那些人的话,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林小羽下一子站起来,冲到了窗边。

    今天她的家被做了严密的防御以确保那个鬼魂进不来,窗外一片城市的夜色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天空那轮月亮柔和地亮着,让林小羽想起了第一次看见的黄明珠的眼睛,那时她的神情那么忧伤,却并没有仇恨。

    她抓过电话拔了起来。

    “喂,严韦行吗?你在哪?……什么,在看电视?那件事呢!你不管了?……有长辈出面轮不到你管?可是……喂,你说你家那些长辈会把她怎么样?……让我放心,保证永无后患!!”林小羽放下了电话,“永无后患”,那不就是指……自己听了这样的话还怎么放得下心!

    “不行,那不是她的错啊,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林小羽咬着嘴唇想了一阵子,快速地穿上鞋,抓过外套向门口走去。她的猫在床上“喵喵”地叫了几声。

    “别叫,我马上回来。”林小羽拍拍猫头,趁父母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家门。

    要在那些“神棍”做出“永无后患”的事之前找到黄明珠,现在林小羽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可是当她跑到街上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两个接受捐赠人的地址。

    如果自己可以在发烧时无意中把鬼魂召来(想到这一点林小羽就难受),那么如果自己刻意去叫一个鬼魂她会不会来?林小羽这么想着,转身跑回了住的大厦,不过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上了顶楼的平台。

    站在栏杆上上,迎着风,林小羽深吸了一口气,先是在心里默念:“黄明珠,来这里,我有话对你说。”反复这么念着,最后简直成了在大声呼叫。

    过了很久,什么回应也没有。

    林小羽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行,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她叹着气转过身,却一头撞在一样湿湿粘粘的东西上。

    “啊……”林小羽双手捂住脸,对着这诡异的大眼珠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叫了一分钟之后才醒悟过是自己把它叫来的。

    “黄明珠?”林小羽努力在脸上堆出自己最和善、可爱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叫了对方生前的名字。

    眼珠什么反应都没有,一点感情都不带地盯着她。

    “你是不是黄明珠?”

    眼珠突然发出了一声象撕开厚布一样的声响,并且向林小羽逼近了几步,把林小羽吓得连忙后退,直到后背靠上了栏杆。

    “冷静点,别激动,我没有恶意──想想看我怎么也算帮过你的忙对吧?”

    林小羽的这句话似乎得到了对方的认同,它安静了下来,不再那么快速的转动,并且向后退开了一点。

    林小羽偷偷松了口气。她尽量用平和的口气对对方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要报仇,你死的确实很冤枉,那个混蛋也确实该死,可是你已经杀了他了啊,你知道吗?其实你的仇已经报了。”

    眼珠听了这些话没有什么反应,让林小羽误以为自己的话生效了,于是接着说:“你应该明白,其他的人是无辜的,他们接受了你的器官,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故事,也不知道那个卑鄙的阴谋,他们全在心里一辈子感激那个为他们捐献器官、给了他们新生的人,并且一生为你祈祷,你连他们也憎恨在内,其实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也是违背了你自己最初的善良意愿的啊。放弃仇恨好吗?去你应该去的地方。我不想看到你再去伤害别人,更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那些‘神棍’们要对付你了。你斗不过他们的,你明白吗?如果你再去找剩下的那两个人,就会被他们攻击,甚至消灭掉的。”

    “你们想害我!”凄厉的声音一下子从林小羽脑子里直接响起来,眼珠又猛地逼近她,几乎贴在了她脸上,“你们想再害我一次!害我的人全都该死!”

    “没人想害你……不,至少我并不想害你,我是在帮你啊,你感觉不到吗?”林小羽吓得闭上了眼,慌忙地叫起来。

    “死!”“死!”“死!”

    随着一声盖过一声的尖叫,林小羽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吸了起来,她心里似乎能明白对方是想把自己从大厦顶上抛下去。“不要杀我!救世救命啊!我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救命……我没有害过你啊,你为什么要害我!好心不得好报!呜呜呜,我这样岂不是死的比你还冤!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呜呜呜……”林小羽吓得双手乱抓,语无论次的哭叫起来。

    正当她的身体被举到了栏杆的高度,眼珠忽然巨震了一下,把她重重扔在了地上,并且滑离了她的身边。林小羽被摔得浑身都疼,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严韦行正站在不远处,亮着一个武术架式对着那个眼珠。

    “呜呜呜,你怎么来了?”林小羽死里逃生,泪如雨下。

    “我接了你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觉得你不对劲,所以赶过来看看……幸亏我家住的近!”严韦行跑得气喘吁吁地,一边向林小羽解释,一边威胁那个眼珠,“别过来,等我把法宝拿出来你就完了,现在先别过来。”

    大眼珠似乎有所畏惧,真的没有马上扑过去,而是围着严韦行慢慢绕圈子,严韦行也缓缓移动着脚步,始终面对着它,并且用手在自己全身上下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林小羽躲到了严韦行身后,一边随着他移动步子一边建议:“我们逃跑吧?”

    “不能不管它!不然再想找它就难了。”严韦行义正辞严地说。

    “可是你根本打不过它!你那点水平我见过了!”林小羽半点不留情尖刻地说。

    “找到了!”严韦行欢呼一声,一下子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一颗念珠,向林小羽不无炫耀地说:“我今天带了这个──专门用来收拾它这样的鬼魂的!百发百中!”

    林小羽不相信地问:“真的假的。”

    严韦行一昂头:“你没看见它在害怕吗?哼哼哼哼,这下你死定了……”说着他一边得意的奸笑,一边向那个眼珠扬起了手。

    “等一下!”林小羽忽然一把抓住了严韦行的手,严韦行没有防备,那个珠子竟然被她夺了过去,“她也是受害者,你不能杀了她!”

    “白痴!谁想杀她了!”严韦行气地脱口骂了她一句,可是那个眼珠抓住了这个机会,猛扑了上来,严韦行被它撞飞了出去,重重撞上了栏杆。

    林小羽见它又转向了自己,举着手中的珠子说:“你别乱来,这个在我手里呢!我是真的想帮你,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你听我说,为了你自己,不能再伤人了!不然……”

    那个珠子握在林小羽手中显然对它没有什么威胁力,眼珠根本不听林小羽的话,再次吸住林小羽,把她举了起来。

    “放开她!”严韦行大吼一声,冲过来把一道什么符咒贴上了眼珠──象林小羽预料的一样,那咒符什么用也没有,但是准确地起到了激怒对方的作用,眼珠放开林小羽又一次扑向了严韦行。这次它的动作无比的敏捷,不等林小羽从地上站起来,随着严韦行的一声惨叫,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厦的护栏之外。

    “严韦行!严韦行!”

    林小羽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她没想到会眼睁睁地看到这样的悲剧发生,就这么一下子,严韦行就……

    “不……你怎么可以杀他!你怎么可以杀他!”林小羽错乱地冲向那个眼珠,这件事是自己不好,如果自己没“利诱”严韦行来帮忙,如果自己听话今天晚上不出门乖乖地早睡觉,如果自己刚才不从他手中抢了这个“法宝”……“是我害了你……严韦行,对不起……你等着,我给你报仇……”她举起那个珠子准备向眼珠。

    “笨蛋,你知道怎么用吗!把它还给我!”严韦行又气又急地声音传来。

    林小羽仔细一看,才发现严韦行双手抓住了栏杆,竟然没掉下去,现在正十分狼狈地悬吊在外面,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和一双手,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没死……太好了……你快爬上来呀!快爬……”

    “先把那东西给我!”严韦行不敢向身下看,一边奋力向上爬一边气极败坏地叫。

    林小羽手脚并用地向他那边“跑”去。

    眼珠急速转动,变成了血红色,发出“啪啪”的声音,向林小羽追来,林小羽见它追的越近心里越急,心里越急跑的越慢,一时不小心竟跌了一跤,念珠脱手向前滚去。她见眼珠越过自己追向了念珠,急地大叫:“严韦行,过去了,你要接住啊!”

    严韦行刚刚好不容易探上了半个身体,见状连忙一伸手,抢先把珠子抓在手中,失去了一只手的支撑他的身体立刻又向下坠去,但是他用一只手吊着身体,一边还是念出了一大串咒文同时把珠子抛向了那个大眼珠。

    长长的尖叫刺激着脑海,使林小羽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头。

    随着一道光茫收敛,叫嘎然而止,眼珠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小念珠在地上打着转。

    林小羽坐在地上,用手捂住嘴,呆呆地看着。

    “小姐啊,你先拉我上去行不行……”严韦行又气又急地叫。

    林小羽忙跑过去,双手拉住严韦行用力往上拔。

    “用力!”

    “我没力气了……”

    “你想害死我啊!抓紧!”

    “呜呜呜……”

    “天啊,你放手吧!我自己说不定可以爬上去,你反而会把我弄下去。”

    林小羽现在手脚都在发抖,根本无力拉动严韦行这么一个大汉,而严韦行自己的力气其实也耗的差不多了,正当他们两个拼命挣扎时,一只手忽然搭上了严韦行另一只手腕。

    “谢谢,谢谢!”林小羽见那是只成年男子的大手,以为是楼里的人听见动静前来帮忙了连声道谢,却发现严韦行向上看的眼神有些古怪,她抬头一看,抓住严韦行的竟然是一只齐腕断掉的手掌。

    “啊……”林小羽尖叫着,松开了严韦行一下子坐倒在地。

    严韦行身体向下坠了一下,马上又停住了──那只断手并没有放开他,而且在旁边渐渐出现了一个没有头、缺少一只手的一具残躯,他和那只断手交替用力,竟然一点点地把严韦行拔了上来。

    严韦行一下子坐倒在林小羽身边,大口喘着气,呆呆地看着这些残缺的肢体。

    断手爬上了残躯的肩头,五个手指快速地敲击着,十分得得意地样子。

    “是它……它找到自己的身体了……”严韦行恍然大悟,见林小羽还在发愣又补充说:“卡拉OK那个……”

    “喔……”

    “它大概是来感谢你的。”

    “喔,是吗……”

    就好象要证明林小羽的怀疑一样,断手又从肩上跳下来,在地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大字:“我的头在哪里?”

    “哈……”林小羽苦笑起来,“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发信号找吧……”

    那个残破的人体面对林小羽站了一会,竟然转身跨过护栏,一步步迈进了夜空中走了。

    林小羽先是苦笑着,马上又捂住脸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

    严韦行筋疲力尽地捡起那个珠子装进了口袋:“别哭了,不是没事了吗……”

    “呜呜呜……可我害怕……”

    “刚才还不怕现在才怕……”

    “后怕……”

    “什么啊……”严韦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开。

    “她死了吗?”林小羽又小声问。

    “谁?”

    “黄明珠。”

    “她不早死了。”

    “我说她的鬼魂!”

    “鬼魂怎么会死。”

    “那么你是把她消灭了?”

    “消灭?没有,你不是看见我把它装在这里面了吗?”严韦行拍拍口袋。

    “装在里面会怎么样?”

    “超渡它啊,也许要用十几二十年来消除它的杀机和冤气呢,不过那是我舅舅他们的事了。”

    “就是说她没消失对不对!她还存在!之后呢?她会怎么样?”

    “放它投胎转世,再入轮回啊……不然还能怎么样?”严韦行看着林小羽还呆在那里不动,也懒得再管她了,向她挥挥手,一步一步走向了楼下。

    “投胎转世,再入轮回……那我不是白担心……”林小羽哭着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地面,终于又大哭了起来……

    严韦行把手偷偷抽出口袋,看看那两张电影票,再看看正走出校门的许星子──根据林小羽的情报,这部电影是许星子期待已久的(恐怖片),但是林小羽和张楠楠都死也不肯陪她去看,自己现在邀请她的话,她多半会答应的。

    “许星子……许……”严韦行反复练习几遍怎么才能招呼地自然,但是还不等他开口,许星子到先看见他了,向他挥着手叫:“嗨,严大帅哥,是不是在等人?”

    “对,对,等人!”严韦行大喜若狂。

    “嘿嘿嘿,小羽在作值日生喔……”许星子一点也不客气地用肘撞他一下,“你要等很久。”

    “我,我不是……不是……”

    “还不好意思!你这家伙运气真好,竟然能追上我们小羽……”许星子向他挤着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自从前几天那件事后(严韦行、林小羽逃学约会的事件)他们俩是一对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学校,别人听了严韦行还不在乎,可是传到了许星子耳朵里还了得,他正想解释,远远地却传来了林小羽的叫声。

    “严韦行!你别跑!严韦行!星星,给我抓住他!”

    许星子马上一把拽住了严韦行。

    林小羽远远跑过来,喘着气拍着胸口:“严韦行,你躲我干什么,我有事问你!”

    严韦行皱起眉头,说真的,自从那件事之后他真不愿意再和这个女孩朝面,尤其是在许星子面前。

    “你过来……”林小羽拉着他往角落里去。

    “干什么别拉拉扯扯的!别人在看!”

    许星子马上心领神会:“我没看,我没看,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当我不存在就是了,呵呵呵……”说着马上跳出了校门。

    “哎,许……”严韦行眼睁睁看她走了。回头怒视林小羽,“你干吗!”

    “我干吗?我们约好的是你帮我解决这件事我就帮你追星星吧?”

    “对啊,现在你……”

    “现在事情解决了吗?”林小羽一肚子火气地问,“那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个……”她从自己肩上,书包里,身后,弄出一堆各式鬼魂,“以前只有发烧才看到,现在大白天也有,死缠着我不放!你给我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知道……”

    “我不管,这是你的责任!你给我解决不了,就永远别想追到我们星星……”林小羽抓住他的衣领,竭斯底里地大叫。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九寨沟……”林小羽一边作梦还在一边咕哝着。

    “唉……”严韦行叹口气,一般来说她口口声声,“我不管”的时候,就代表所有的一切的切麻烦都给严韦行处理了。“好了宝贝,我会带你去九寨沟的,我保证。”他吻了一下林小羽的额头,移动一下手臂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林小羽在梦中似乎听见了他的保证,嘴角露出了笑容。

    就是从那一次开始,自己死活是和她绑在一起了,严韦行轻笑着,自己学道术,当医生全是为了她,“不过我很幸福……”他在林小羽身边说。然后手指虚空划了几个咒符,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弹出卧室,双手抱住妻子,闭上双眼,准备让自己疲劳地身心也休息一下……
第一卷 林老师的特别班
    序章

    在走廊上整理一下仪表,鼓足勇气的林青萍踏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一团混乱的高一九班的教室。教室象菜市场一样的充满着活力,林青萍在讲台上静静站了大约十分钟,教室里喧闹的声音还是一点也没有低下去的意思。这位新任的班主任暗暗叹息:看来这个新班级的第一堂课就明确的表现出了这些学生们不喜欢自己这个班主任啊。

    林青萍在这段时间内倒是看清楚了混乱的源头:朱黑黄与何欣然正各守教室一角,疯狂的抓着附近课桌上能抓到任何的东西相互投掷,嘴里还大声咒骂着对方。班长王童童在他们中间的地方愤怒地“咆哮”:“你们闹够了没有!想耽误大家上课吗!”因为位与战争的中心位置,她身上不时会被流弹击中,这使她的火气越来越大,看起来就快要自己动手用暴力维持班级的秩序了。一边陈扛山正牢牢抱住朱黑黄,另一边韩桃儿韩杏儿姐妹则拉着何欣然不放——如果不是有他们三个在劝架,那两个人早扭打到一起去了。

    班里其他的学生却没有他们三个这么热心“公益”,聊天的聊天,看热闹的看热闹,也有的笑盈盈的看着林青萍,显然建班之初班主任的第一次处罚学生,将成为他们今后在这个班里具体表现的重要依据。

    林青萍的头开始隐隐作疼。

    虽然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高一九班这个班却是今天刚刚成立。

    说起来林青萍老师并不是师范院校毕业,所以“半途出家”的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秀的老师,平时只是努力用自己的勤奋和热情来填补不足,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罢了。可是前几天校长却把她找去,说了一马车的恭维话,把她形容成一个多么多么伟大、负责、富有爱心、能力超群的老师之后说出了他的目的——今年学校的新生里有一批过分“特别”的学生,各各班级的老师都有快要受不了的感觉,校方商议了很久,最后决定把这些学生单独抽出来组成一个班。这样的一个班级,要做它的班主任的难度可想而知,学校方面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看中了林青萍这个今年刚刚从初中部调来的老师。

    林青萍百般推辞,可是校长一口咬定了她一定胜任,两人争论到最后林青萍看出再推辞下去校长就要动气了,本着在人矮墙下的原则点了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学校方面怎么就会认定这些问题学生比较信服自己呢?自己又不是班主任,开学一个月也不过给他们上过四、五节课而已,连那些学生的名字都记不熟呢。准确的说,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教导其他老师的口中那样顽劣的学生,几乎是抱着可能教不了几天就要被辞退了的心情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班里的吵闹还在继续着,林青萍觉得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拿起黑板擦用力拍拍讲桌,大声喊:“上课了,大家都坐好。”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向来温和的声音在这个闹哄哄的地方无比藐小,都不知道学生们听不听得见。谁知道她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忽然一片安静。打架的、劝架、看热闹的学生都在看着她,然后王童童率先大喝一声:“林老师都来了还不回座位,都不想活了吗!”何欣然、朱黑黄以及韩家姐妹立刻用闪电般的速度跑回了自己的座位端端正正的坐好。只剩那个老实的陈扛山还在帮别人捡被扔得到处是的东西。

    “起立……”王童童大声喊,“老师好!”其他的学生倒有一大半也跟着她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向林青萍问好。

    林青萍微微松了口气。这些学生看起来也不是别人说得那么糟。

    这里是所收费高昂的贵族学校,来这里的学生家庭当然非富即贵。也不是说富贵人家就没有品学兼优的孩子,但是一般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总是难免惯的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小毛病就说他们是坏学生未免对他们不公平。林青萍总是善良的把学生们往最好处设想着。

    林青萍看着班上的四十一个学生,准备先点点名熟悉一下。这些学生只有王童童在初中时的学生就是她的学生,其他都是陌生的面孔。她清清嗓子对学生们说:“同学们,我叫林青萍,以后就和大家一样,也是咱们高一九班的一份子了。我知道自己不算是个好老师,但是我会努力的做好一个老师应尽的义务,所以以后大家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大家尽管提出来让我改正。今天是咱们第一天一起上课,就让大家先相互认识一下。请大家一个个作作自我介绍,同时也说说自己的人生目标好不好?”

    学生们开始轮流发言,林青萍把注意的重点放到其他老师口中最难办的几个学生身上。

    九班一被分出来就任命的班长王童童是个优秀的学生,初中升高中的考试中她是全校第一名。这个女孩成绩优秀、尊敬师长、性格也爽快大方,她的问题出在她出众的相貌上。任凭谁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女都会惊艳呆上一呆,那种在美丽中包含的柔媚气质使她对异性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自从她上初中后,男生的情书就是她每天都会受到的东西,放学后天天有男生等在她回家的路上,甚至还有过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信誓旦旦的非她不娶,要等她长大。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断的发生,最无辜也是受到最多骚扰的人是王童童自己,可是偏偏有些人不这么认为。那些男生的家长咬定是王童童“勾引”他们的儿子,有些老师也把她看作红颜祸水,甚至其他的女生出于种种原因也不和她来往,联合起来冷落、排挤她。这样度过了三年初中生涯的王童童的性格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变得脾气急躁火爆,并且出现了暴力倾向:只要是给她写情书的男孩,都免不了要被她揪出来一顿暴打。

    林青萍暗暗叹息,她是十分喜欢这个学生的,希望升到高中后她的生活不再那么混乱,可以使她安心学习。

    王童童简单的作完自我介绍后说:“我的理想是将来成为物理学家或者做个女强人,然后一辈子不嫁人!完了。”

    林青萍听了最后一句轻轻叹口气。

    何欣然本身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平时又特别喜欢穿白纱的公主裙,再加上那张娃娃脸,真是个清秀可人的洋娃娃般的漂亮姑娘。她读书不太用心,说话老气横秋的喜欢教训人,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不好。而她最大的爱好竟然是带小孩。平时整天在学校里四处打探有没有那个老师把孩子带来了学校,如果被她发现了目标,马上就会拐着小孩子逃课而去。等到发现孩子不见的老师急得快要报警时,她才会带着得到了一大堆礼物的孩子潇潇洒洒的回来。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手段,反正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她,被她拐带过的孩子回家后都会闹着要到学校来找“何奶奶”玩。

    虽然说不上她做过什么坏事,可这样一个天天旷课私自出校(这所学校是寄宿制,除了周末禁止学生外出),还有拐带儿童的爱好的学生,说她不是问题学生都难啊!林青萍在心里对这个古怪的女孩子充满了好奇。

    何欣然最后的表述是:“我喜欢小孩,痛恨一切讨厌孩子、对小孩子不好的生物!对于这样的家伙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挑衅的看一眼朱黑黄)我准备将来考教育学院,上完学以后当个保姆,这样就可以到各种家庭去看他们的小孩了。”

    林青萍无言。

    齐军一米九零的大块头一站起来,教室里凭空多了种压力,本来还在低声议论前面几个同学的发言的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整个教室静悄悄的,不少也算是顽劣的孩子看着他时的眼中满是畏惧。齐军虽然个子高大,其实相貌并不凶恶,高高的额头,清晰的五官,本应是女孩子心目中的英俊少年才对。可惜实际上他却是个身负人命的凶手。

    齐军出身高干家庭,仗势欺人对他来说是自小的生活习惯,打架斗殴是他最喜欢的健身运动,反正有长辈们在身后撑腰,不管他闯什么祸都没关系。可是终于有一次就连他的父母也意识到这个孩子不管教不行了——齐军杀了人。

    被他酒后活活打死的是一个流氓,幸亏死者的身份是这样才这让他的父母有了借口,花钱出力的给儿子定了个正当防卫。可是这件事终于还是让他们明白,儿子这样下去终有一天要闯大祸的,于是花了钱把齐军送到了这所寄宿学校,希望拘拘他的性子。

    齐军的“事迹”是被他的长辈们竭力隐瞒的,可是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学校里有个杀人犯的消息还是传开了。不但同学们怕他,就连老师也是尽量躲着他走。而且齐军的性子显然并没有因为那次事件有所收敛,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动手打人,自从来到这所学校后打伤的人已经接近两位数了。

    “警告你们别管大爷的闲事,离我远点,我懒得理你们。”齐军把脚搭在桌子上恶狠狠地宣布,两眼盯着林青萍,看得她心里发毛。这样的学生要怎么教育?他不上来教训自己就算好了!林青萍心里充满无力感。

    “别对林老师大呼小叫得!”看到齐军连老师都恐吓,有充满正义感的学生站起来打抱不平了。只见坐在齐军身边的女孩一跃而起,她娇小的身材要跳到凳子上才能和齐军对着脸,以手指着齐军的鼻子骂:“你活够了自己去上吊抹脖子啊!招惹林老师连累咱们一大班人都活不成算什么事!”——她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林青萍很感激,可是说的那字句的含义林青萍怎么就听不懂呢?

    “你才他妈的不想活了……”齐军刚要指着这个女孩说什么,另一个身负正义感的学生业腾的站起来:“齐军,冲女人嚷嚷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根本少爷单挑啊!”

    “薛子云,你以为我怕你啊!”

    “来啊,我就打到你怕我!”

    两个高大的男生扑向对方,刚刚有点秩序的教师再一次混乱起来。

    陈扛山手疾眼快地死死抓着薛子云叫:“子云冷静点,你就算打赢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就在教室中的混乱要进一步的升级时,有个怯怯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家,大家别闹了……”他的声音太小,教室里几乎没什么人听见,于是这个少年不得不站了出来。商同心张开手拦在齐军与薛子云之间,怯声怯气地说:“齐军算了吧,今天是林老师的课,你就别闹了。薛兄,我代齐军给你陪个不是行不行?”他说话时胆怯地低着头不敢看那两个气势汹汹的的同学。

    好多同学,包括林青萍在内都以为商同心要被他们两个“暴徒”收拾一番了,谁知听了他的话,两个人又相互怒视片刻,竟各自忿忿地坐下了。

    商同心身高比齐军稍矮,身形却比齐军还要壮硕,只看外表的话估计有一多半的人会畏惧他。可惜的是这个少年生了一双明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并且从他的眼神中充分的透露出来他是个胆小羞怯的人。这会他只是发现大家在他的劝说下都回到座位,只剩下他一个还站着之后就慌了神,匆匆忙忙地向自己的座位奔去。结果一不小心撞在桌子上,连人带桌凳滚倒在地。商同心利落地跳起来,他毫发无伤,那套桌椅却被他的重量压的散了架。教室里一片哄笑声,商同心站在那里狼狈四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林青萍忙笑着安慰他:“没关系,你先把后面那套空桌椅搬来用着。有没有受伤?用不用去医务室看看?”

    商同心连忙摇着头,手忙脚乱地把备用桌椅搬过来准备蜷到桌子下面去。林青萍伸手阻止他坐下说:“商同心,你就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我,我……”商同心嗫嚅半天才说:“我叫商同心,我,我胆子小……我……”他半天也没讲完一句顺顺当当的话,教室里嘲笑声又响起来,这令他更无法讲下去,双眼盯着地面不言语。

    林青萍从别的老师那里听过这个胆小的孩子的事情。商同心是个比一般胆小的人还要胆小怯懦的一倍的学生,虽然人高马大,却在开学没出一个月就成为了班级中被人欺负的对象。他和齐军平时住同一宿舍(学生的住宿是两人一室的安排),奇怪的是齐军这种性子,竟从来没欺压过商同心。不过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两个人也不算什么朋友,在班级中很少交谈。在老师们眼中这两个学生应该算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令人不解的是商同心在得知齐军被接到特别班之后,却跑到老师那里提了个奇怪的要求:他要和齐军一起转班。他的班主任对这个听话老实的学生还是很有好感的,听了他的要求忍不住问:“齐军是因为打同学、打老师、胡作非为才被分到那个班去的,你是个老实学生去跟他们掺和什么?”

    “因为,因为打老师就,就可以去吗?”商同心结结巴巴地问,那位老师还没来的及回答,就觉得眼前一黑,商同心那巨大的拳头迎面一拳正中他的鼻梁,顿时把他打的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商同心带着哭腔脸说:“老师,对,对,对不起,这样我就可以去特别班了吧?”

    于是商同心便也分来了特别班。

    他是为了和齐军同班才主动“努力”到这班来的,可齐军和他之间还是没什么交往,刚才他摔倒,齐军连一个关心的眼神都没有。现在听商同心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把自己介绍清楚,齐军冲他大吼一声:“不会说话就别说,招人笑话!”商同心立刻被他吓得坐了回去,但是教室里那些嘲笑声顿时也熄灭下去。

    林青萍以商同心送去一个安抚的笑容,看来这个齐军也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他能与商同心这样的孩子交朋友,就说明他不是那种一味只知道欺负人的人。

    接着本应该是另一个女生站发言,薛子云却抢先站了起来,向教室四周一抱拳:“在下薛子云,陪着兄弟和意中人到这里念几年书。看在林老师面上,在下也收收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若是谁惹到我们的话……哼哼……”目光盯着齐军。齐军当然也毫不示弱的盯回来。陈扛山坐在薛子云身边,伸手拉着他的衣服说:“子云,别这么说话,人家会以为你很喜欢打架的。”

    “他本来就很喜欢打架啊!”前座的双胞胎少女韩桃儿、韩杏儿回过头异口同声地说。

    这四个人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四人帮”,基本上他们走到哪里结果都是鸡飞狗跳。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更是一团混乱:韩氏姐妹据说是陈扛山的未婚妻——而且两个都是!而薛子云公开声称在迷恋两姐妹中的妹妹杏儿,可是薛子云跟陈扛山又是很要好得兄弟。四个人之中也只有陈扛山老实巴交的没有危险性,韩氏姐妹喜欢捉弄人玩,薛子云则是性子火爆,动手比动口快。常常会有被韩氏姐妹捉弄后又被薛子云爆打得被害者出现。

    他们刚开始进入学校时,有几位老师对他们年纪轻轻就订婚的事情议论了几句,结果被尖牙利齿的韩氏姐妹一顿讽刺,这位老师恼羞成怒准备处置她们时,薛子云大步上前就是一掌在他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终于惊动了校长出面前来了他们的家长。

    薛子云的父亲一进门就在校长桌子上扔下十几万:“这是预付的医药费——云儿,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能受人欺负,看着谁不顺眼就给我狠狠的打,一切有爹呢!”校长看着这位父亲身上的纹身、眼中的凶光,咽咽唾沫什么都没说。

    韩家来的是两姐妹的爷爷,进门就问校长有没有女儿,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叹着气说:“小伙子啊(指校长),你又没女儿,我找到个好孙女婿你眼热什么啊?坏人家姻缘可是要下地狱的!”然后苦口婆心地劝说校长做人要积德,要厚道,不要损人利己,不然会下十八层地狱……

    校长好不容易盼来了比较正常的陈扛山的农民父亲,谁知他刚一说到陈扛山小小年纪就订婚是不对的,是封建思想的残余,是违反国家婚姻法的,那位父亲就扑通跪了下来,哭着哀求校长不要比陈扛山解除婚约。因为他们那个贫困的家庭现在全靠着门有钱的亲戚接济:大儿子的小生意和订媳妇的彩礼钱,小儿子和女儿的学费生活费,老两口看病吃药……林林总总已经花了韩家好几万,如果退婚的话,家里砸锅卖铁也换不起人家啊!校长啊,好人有好报,反正山娃子和韩家的小姐们感情那么好,您何苦拆散他们还要害了我们全家啊……校长啊,您可不能这么做啊……

    于是陈扛山和韩家姐妹的婚约就这样成了学校里公开的事情。他们这个奇怪的小集团也就更见引人注目,在大家都注意他们的情况下,这个“四人帮”惹下的麻烦也就越来越多,最后顺利的入选特别班的名单。

    薛子云最后拍着胸脯保证:“林老师你不用担心这个班里的混蛋们,有我在你放心,谁敢跟你作对,我第一个教训他!”

    林青萍对于这个孩子的话报以微笑。她就知道,这些看起来顽劣的孩子并不一定是坏孩子,只不过是大人们没有找到教育他们的正确方法而已。不管怎么说,这个薛子云还是想与老师好好相处的不是吗。

    这个新班级里有好几个小集团,齐军、商同心是例,薛子云他们四个是一例,另外还有叶杨柳和花铃兰这两个女孩。因为花铃兰的额头正中心有一颗红痣,而叶杨柳天生细长的丹凤眼,所以同学们戏称她们是“红楼二丫头”,因为自认为是美女,这两个女孩也就默认了这个外号。只是她们的性格与逆来顺受的香菱完全靠不上边,倒是与火辣辣的晴雯有些相象。

    据说她们两个是远房亲威,平时亲密地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其实她们两个的家境相差很大,叶杨柳是富家女,花铃兰却出身贫寒。据说花铃兰来到学校之后,她的父亲还找上门来要求校方退回那笔巨额的学费,他要领女儿回去。只是花铃兰的学费是因为她曾救助过一位富豪的孩子脱离绑匪之手,那位富豪为她交纳的,学校方面当然拒绝了这位父亲的要求。

    因为花铃兰的出身,在这所贵族学生们当中她的举止衣着当然显得又土又俗,很是被一些同学看不起。不但这样,有些教师居然也以出身看学生,对花铃兰横竖看不顺眼。花铃兰与老师同学相处的不好,她的好朋友叶杨柳也与她同进共退,两个人把所有人都视为不可信任的对象,动不动就怀疑别人对自己有什么企图。有一次一位男性教师去她们的宿舍找她们谈事情,被叶杨柳隔着门将他盘问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的老师刚踏进一只脚,躲在门后的花铃兰便手举电脑键盘砸了下来!两个女孩大叫着“色狼”“下流”“性骚扰”把老师打出了宿舍。事后面对着把她们叫去问话的校长和那位鼻青脸肿的老师,两个女孩振振有辞:“老师就不会是色狼吗?老师非礼学生的事件可多了去了。他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半夜三更跑我们屋里来,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像我们这样的美女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打坏主意呢,不事事小心怎么成!”结果那位老师自认倒霉,事情不了了之。

    这两个女孩一手泡制了许多类似的事件,自然得到了老师同学们不太好的评价。但是令她们来特别班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天她们班上的一位同学丢了一只贵重的手表,全班一起帮他寻找也没找到,于是老师便把花铃兰带到了办公室问话。这位老师看来花铃兰即坐在那位丢东西的同学附近,她在班上又是唯一买不起那样奢侈商品的人,所以自然首先便怀疑她。翻过了她的书包之后,又把她关在办公室里,要搜她的口袋。花铃兰虽然决不承认,而且危胁老师们要报警,可是她自己怎么抵抗的了三个老师。正在她就要被搜身这时,叶杨柳撞开门冲了进来。

    叶杨柳手中拿了一大叠钱,进门就重重地拍在了她们的班主任脸上,然后指着她“垃圾、猪、王八蛋……”等等满口脏话一气乱骂,当场把那位老师气得血压升高入了院。之后在校长面前,叶杨柳是这么解释的:“她认为花儿(花铃兰)偷了东西就可以当众说她是小偷,还把人家带到到办公室搜身,那么我认为她是垃圾、猪、下流的王八,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对吧?难道说咱们学校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吗?”

    校长揉着太阳穴回答:“谭老师随便怀疑花铃兰并搜她的身是不对,可是只要证明了她是无辜的,学校会给她一定的补尝的,你不应该为此骂老师啊。”

    “我没有骂他,只是说出我的看法而已,只要她证明了自己不是垃圾什么的,我也会给她一定补偿的──不对,补偿她已经收下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啊,拿我的钱的时候也没见她说着说哪,反正那种垃圾就是眼睛里只看的钱。”她说的补偿当然是指她拿来打老师脸的那叠钱。

    不管校长怎么调解,叶杨柳和花铃兰见到班主任都会叫她“垃圾”,除掉了“猪”和“王八”的称号还是因为花铃兰认为那样会侮辱了动物。于是在九班成立之际,她们两个也双双被请到了这个特别班。

    现在她们正在作自我介绍,最后还忘不了加上一句威胁:“我们可是认为人是平等的,老师领工资我们交学费,算起来我们还是消费者呢,所以人和人之间应当相互尊重……”后面的话她们耸耸肩没继续说,看来经过谭老师那件事后,所有老师在她们眼里都变成了见钱眼开,以出身看人的人了。

    林青萍点点头:“我觉得你们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是不值得别人尊重的。我真心的希望能与你们平等相处,如果能成为大家的朋友就更好了。”

    叶杨柳与花铃兰坐下后在那里窃窃私语:“这个老师看起来还不错。”“也许只是假象呢,多观察观察再下结论吧。”“反正不可能不那个谭垃圾更糟吧?”“哪道也是……”

    这两个孩子真让人哭笑不得。林青萍叹息着,孩子们对成年人的不信任,难道全是孩子们有错吗?

    又有几个学生草草的自我介绍以后,朱黑黄站了起来。

    学生们在私下里称朱黑黄是学校的第一帅哥,这个少年确实生的英俊非常,平时又喜欢装扮自己,一举一动真是翩翩美少年。他撩着自己染成金黄色的长发,慢条斯理地坐着自我介绍,吸引了班上不少女生的目光。林青萍听说过,这个学生很喜欢拈花惹草,入学时间不长,却总是在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更奇怪的是他明明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却有偷盗和抢劫别人的癖好,经常会拿别人的东西,甚至看中了就直接抢过去,弄得好几次和同学们大打出手。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不管校方说了多少次还是一犯再犯,于是也被遣送来了特别班。

    看着这个学生,林青萍认为他是那种家长们只给他丰富的物质生活,却忽略了对孩子的教育的典型。在这所贵族学校里,这样的孩子特别多,林青萍甚至以为,比起他们,前面那些顽劣一些的学生要更容易教育和沟通。

    “……我将来的打算就是有朝一日和童童妹子结婚,继承岳父的公司……”谁都没想到朱黑黄最后居然用这样的话结尾,大家都惊讶地看向王童童:怎么这两个平时看起来全然不相干的人之间还有什么关系?而且听朱黑黄德话中之意,他与王童童的关系竟然不是那么简单,已经到了将来要继承人家家业的地步了。没想到王童童这位校花还是被人摘走了,不少男生在低下扼腕叹息。

    “朱黑黄!”王童童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跳起来打断了朱黑黄地滔滔不绝,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真地把我惹火了!”

    朱黑黄得意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浑然忘记了王童童就在现场,在她的呵斥下不由住了嘴,讪讪地说:“童童妹子,反正岳父让我到这里来跟你做同学的缘故咱们都很清楚,那还不就是他承认了咱们得婚约,让咱们一起培养感情的嘛。”

    “你给我记住,我爸爸帮你出钱上学,给你钱供你挥霍,是为了报答你祖父对他的救命之恩,和其他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跟你更是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再在那里作你的春秋大梦了!”王童童握着拳一步步逼近朱黑黄,看来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此时的教室里早就开了锅,吹口哨的,给王童童加油助威的,跃跃欲试要上前助拳的,总之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事都有。就在林青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时,教室里的一根灯棍突然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就炸裂开来,碎玻璃和电火花四处飞溅,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除了几个坐在附近的女生发出几声惊叫外,原本闹得凶的朱黑黄、王童童等人突然都安静下来,默默的坐回到了座位上。林青萍虽然不明白没有打开的电灯怎么会突然爆裂了,但是教室里能够恢复平静还是令她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同学们在介绍中都没再出什么状况,林青萍总算在下课之前把这个特别班里的学生和她脑海中的资料相互印证了一番:秦庆阳,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本校,原因是自幼就心高气傲的他看不得别人比他强,据说这次之所以考全市第一是因为出钱买通社会上的某些人打伤了一名比他成绩优秀的同学,致使对方不能参加考试才得到的。来到这所学校后又曾经试图在成绩比他好的王童童杯子里下泻药,被王童童发现后暴打,结果来了这个班;房跃,高干之女,上学时带着保姆来的。跟谁都无法相处,最后只好来这个班;钱永明,刚开学没多久就弄出了令女生怀孕的事情;王洋……赵爱学……

    即使林青萍是个坚信没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当的教育方式的老师,对着这一班学生还是不禁苦笑。“谢谢大家的自我介绍,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咱们就要一起度过,希望能和大家像朋友一样的相处。”林青萍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宣布了下课,倒不是她不想多与学生们沟通,而是下课铃响过后所有的学生看着她时都露出了不耐烦地神情,使她不得不长话短说。

    “下课”两字一出口,哄的一声教室里的学生便少了一半,剩下的人聊天的聊天,慢悠悠的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都把林青萍看成透明人,浑然当她不存在。林青萍想想以后要教导这个班,心里的无力感又增加了不少,沉思着走了出去。

    又过了大半个钟头,火儿伸着懒腰从灯棍上爬起来,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它摸摸头:“好像睡过头了……天都黑了狐狸的妈妈怎么还没来上课啊?”火儿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飞了几圈,确定了半个人影都没有后气呼呼地叫:“可恶的狐狸,今天学校放假也不告诉我,害得我耽误了吃饭!”他从早上就开始睡,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肚子早就饿得不停发出“咕咕”声,一想到吃饭的事情再也呆不下去,冲出窗口向家的方向快速飞去。

    “那个家伙终于飞走了,警报解除,警报解除!”看到火儿的身影消失,好几间学生宿舍里都传出这样的欢呼声。

    “逛街买衣服去罗!”韩家姐妹跳起来马上行动,“薛大炮仗、山娃子,你们去不去?”

    “又去买衣服?”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不去了,我们作业还没写完呢!”

    “真的变成好学生了?那么就多写两份吧,我们的也放这里了,记得字迹别写的一样啊。”两个女孩诡计得逞,洋洋得意的走了。

    “那只死鸟终于走了,我要出去了。童童,你自己睡就行了别等我,我要变成那个孩子死了的妈妈陪他一整夜的,不然他就不睡觉。”何欣然向王童童打个招呼走了。

    “我换了环境可睡不着……”王童童打着哈欠嘟哝,“不知道妈妈今天做什么宵夜……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家睡觉去了。”说完也从这间应该是全寄宿制的学校中消失了。

    “终于可以出去打游戏了……”

    “终于……”

    在火儿离开后,这所学校开始夜间的沸腾……

    一、转校生

    程锦私立高中的江海生校长坐在自己装潢豪华的办公室里,一边看着眼前的转校生,一边用手指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额头。如今的他是多么怀念以前在公立学校当教师的时候,在狭窄简陋的办公室里办公,面对那些不良劣生,二话不说便可以一脚踢过去的日子啊。而现在,站在他办公桌前的这名转校生简直是个不良学生的标本,自己却还得带着笑面对他——为了他那一年十万元学费。

    “你就是吴潜峰?”

    “是。”站在校长对面的吴潜峰立刻抱拳行礼,“道门吴氏第十九代传人吴潜峰见过校长。”这个名叫吴潜峰的少年穿着一件杏黄色的道袍,背上背着桃木剑,脚下穿着麻鞋,留着一头长发,用一根红绒线束在脑后,五官虽不算是十分英俊,但是往那里一站也是英气勃勃,卓而不群,宛如……宛如香港僵尸电影里跑出来的捉鬼道士。

    江校长自他进门来第二十次把他上下打量一遍,也发出了第二十声叹息:“为什么都是这样的学生?难道这就是担任贵族学校校长的宿命吗?”

    见校长不说话,吴潜峰径自开始兴致勃勃打量起这间校长办公室来:“嗯,校长您这间办公室的布置一定是受过高人指点吧?你看这鱼缸的位置,这宝剑悬挂的方向,这盆栽的角度……嗯,好,好啊,真是高人所办啊,只不过如果在这里挂一面镜子就更好了,从刚才我就看到您一直在按头,一定是为头疼所挠吧?只要按我说的在这里按上一面小小的镜子,保证您的头疼不药而愈,从此身强体健,呵……。”

    江海生又开始按额头,你不知道让我头疼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良学生吗。他挥挥手:“你自己去高一、九班报道,去找班主任林青萍老师!”

    “谢谢校长。”吴潜峰又行了个抱拳礼,出门前又说:“校长,如果学校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作乱,您尽管来找我,我一向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保证给您办的妥妥当当,而且分文不取。”江海生向他挥挥手,伸手从抽屉里摸出止痛片吞了下去。

    “今天咱们班上又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他加入我们这个集体。”林青萍刚一说完,下面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几个同学鼓的特别带劲,把手掌都拍红了。林青萍微笑着示意大家停止,和这些学生相处了一个月,她发觉他们根本不是象其他教师说的那么不堪,甚至可以说他们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聪明善良的好孩子,如果说他们之所以被称为不良学生的话,林青萍认为他们只是因为不信任大人们,因而不愿与大人们好好沟通罢了。看着学生们的表现,她相信这位转校生在这个班级中会受到欢迎,于是看向教室门外,想把他叫进来。

    “有妖气!”随着一声大喝,高一、九班的转校生以一脚踢开教室门,手中挥舞着桃木剑冲进来的方式完成了他在全班同学面前的第一次登场。

    “妖怪!妖怪!妖怪!”跃进教室的吴潜峰舞动着手中的剑,数次改变将要发动攻击的方向,最后却因为过度惊讶而愣在了那里,象一尊石象一样张大嘴一动不动。

    “原来是你!”一个学生看见他后吃惊地叫了出来,“吴潜峰。”

    吴潜峰也指着对方:“你是陈山娃。”

    陈扛山对于在这里看见这个整日沉迷于降妖除魔幻想的假道士也是十分吃惊,他真害怕吴潜峰一口揭穿薜子云他们的真实身份,又害怕这个班里的妖怪们不能忍受这个“小疯子”,马上就会发生一场激战。他急中生智地冲过去抓住吴潜峰的手臂:“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不管吴潜峰的挣扎,他在全班师生的注目下打断了吴潜峰作为新生的“自我介绍,”把他拖了出去。即使是林老师对这个班级里的学生的种种怪异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依旧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你们班里有妖怪!很多妖怪!”吴潜峰挥着手向陈扛山强调,“这么多妖怪聚在一起,一定是串通一气,准备控制这所学校,然后中把师生们分来吃掉。”吴潜峰脸色越来越白,汗水流下了面颊,这么多的妖怪要怎么对付的了?要到哪里去搬救兵?他们已经发现自己了,会不会让自己安然离开?这个陈山娃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每次看见他总是和妖怪混在一起?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陈扛山断然地打断了他的种种假设:“他们就是在这里上学,没别的打算——至少子云、桃儿、杏儿和王童童是为了来上学的,其他人吗?就算不打算好好念书,也不至于干太过份的事吧?毕竟林老师在这儿当班主任呢。”

    “林老师?”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位普通的妇女的林老师居然可以压制这么一大群妖怪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原来她竟然有这么高深的道行,自己既然有幸成为了她的一名学生,一定要把握机会,她好向她学习才行。

    “林老师只是个普通人,不过她的儿子是个妖怪。”陈扛山再次打断了他的幻想,“而且听说他还是个很厉害的妖怪,立新市的妖怪都挺怕他的,咱们班里那些也是,他说过了,谁敢惹他妈妈生气,谁敢在班里捣乱,就通通烤成五成熟吃掉。”陈扛山对于妖怪们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当那个小男孩带着那只火鸟到班里来大模大样的宣布那几条禁令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薜子云竟然都脸色苍白的一动不敢动,韩家姐妹更是双双缩到了自己身后。就可见妖怪的可怕也不仅仅是写在脸上的了。

    “我劝你还是别在咱们班里闹事的好,万一林老师生了气,她的儿子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做那么可怕的事。虽然他们是妖怪,可是相处久了就明白了,他们大部分还不错,比那些人类还好相处些呢。”

    “每次看见你你都在为妖怪们说话……”吴潜峰对于陈扛山得身分十分的怀疑,“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陈扛山无言以对,自己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乡下孩子,就是因为有了两个妖怪未婚妻,交了一个妖怪朋友,现在也变成可疑分子了吗?

    吴潜峰响了一会又问:“也就是说,那些妖怪不敢在这个班里闹事对吧?”

    “应该不敢吧?”陈扛山不敢把话说死,毕竟这个班里向来是大乱没有,小乱不断的。

    “只要他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懒得管他们,不过,我留在这个班里行吗?”其实吴潜峰是有些胆怯了,想到要整天面对这么多妖怪,自己不去招惹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看自己不顺眼?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收拾自己这个道士。

    “哼,谁有那个闲心啊。”薛子云对于陈扛山转述的吴潜峰的担心嗤之以鼻,“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我才懒得管他呢。”

    “是谁刚才还在说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个道士的?”韩杏儿马上揭发他说。

    “谁说的啊……”薛子云东张西望,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商同心小心地说:“他,他是个道士啊,万以来捉我们怎么办?”

    “就他那个样子,你一爪子就可以把他拍扁!真是的,个子这么大,胆子这么小!”何欣然打了商同心的头一下。

    商同心连忙分辨:“我不会那么干的,使用暴力不好。”

    为了吴潜峰的事情,陈扛山把班上所有的妖怪都请到了他与薛子云的寝室,这间屋子现在挤得满满当当的,不过大部分妖怪们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于班上来没来这样一个转校生并不放在心上。王童童的话大概代表了他们基本的看法:“他爱来就来,关我什么事?只要他不惹我,我才懒得管他呢。不过警告他别在班上惹事啊,不然弄得大家都跟着他倒霉。”

    看来妖怪们倒是没有吴潜峰的那么多想法。跟妖怪们相处得越久,陈扛山越有这样的发现,觉得大多数妖怪比人类的想法要单纯,只要事不关己,他们几乎不会去考虑干涉。不象人类,有时候明明表面上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偏偏要前思后想,非得考虑个透彻,在这件事上挖掘出些将来会不会对自己不利的因素。

    妖怪们纷纷离去,都对陈扛山得多此一举不以为然。陈扛山松了口气,明天去把这样的结果告诉吴潜峰,他就可以安心的上学了。虽然还有几个妖怪没有来,但是陈扛山觉得他们毕竟是少数,而且也不一定敢在林老师的班上闹事。

    “你可真能多管闲事啊。”大家一走薛子云就开始埋怨陈扛山,“我看那个小道士反倒是个不安分的家伙,你现在帮他说话,等他闯出祸来小心大家当你是他的同党!”

    “可是总算是跟他一起经历过生死之战,我没法眼看着他在咱们办理受欺负啊。”陈扛山也对吴潜峰的性格有些担心,毕竟他曾经为了所谓的拜高人为师学习道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一个那么可怕的疯子放出来过。(详情请见正文《婚约保卫战》)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不会有心血来潮的胡闹。在这个学校里的生活真是一天也别想安静的度过,陈扛山不由有点怀念起自己初中时就读的那所硬件条件、师资力量都远远不如这所贵族学校的小村中学来,心中隐约有有种预感——那样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考虑的学校生涯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

    薛子云又叮嘱一句:“记住啊,别跟那个家伙走得太近,小心被他连累了——我总觉那家伙是个扫把星。”

    陈扛山点着头去准备写作业了——薛子云、韩桃儿、韩杏儿的作业每天都是等他写完以后再拿他的照抄,所以他一个人的作业质量直接关系到大家的作业完成情况,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而薛子云则准备出门去游玩。摆脱了父母的看管来到繁华都市,他想干的事太多了,没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他走到门口看到陈扛山也站了起来,惊讶地问:“怎么?你也要去?”

    “我还是去跟吴潜峰说一声吧,不然他也许会害怕的谁不着。”反正宿舍相隔不远,陈扛山决定先去了解了这桩心事。

    “你还真能多管闲事啊!”薛子云大声叫,“他睡不着觉正好,吓唬吓唬他说不定将来能安生点!你不许去啊,不然遇到事我可不管你!”说着扮个鬼脸出门去了。

    陈扛山在薛子云的警告与内心的善良间挣扎良久,还是跑出门去向吴潜峰通报了这次妖怪会议的结果。

    吴潜峰对于陈扛山关于妖怪们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话本来还将信将疑,可是接下来在班里,他们居然真的对自己不闻不问,领吴潜峰放心了不少。转眼时间过了几周,吴潜峰在这个奇怪的班级中生活渐渐习惯下来。

    在这段日子里,他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妖怪们出奇的安份,至少比他想象中的安稳得多,即没有看见他们随便吃人,也没见他们杀人越货,迷人采补(王童童的情形似乎应该算是例外)。吴潜峰自幼就在脑海中便不停地在描绘一副副妖怪们的恶劣形状,此时在这样的环境中,天天见到的都是这样的妖怪,颇有些难以接受的滋味。

    另外班里还有一大半的同学是普通人类,不过在吴潜峰眼中看来他们比那些妖怪还要古怪,而在这些人类学生眼中的吴潜峰同样是个怪的一塌糊涂的人。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所以几周下来,在这个新学校新班级,吴潜峰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好在他自幼为了修行花费了大部分业余时间,原本也没有什么朋友,独来独往惯了,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下课铃一响起,按照惯例不等老师宣布下课,学生们已经纷纷站起来向教室的外边走去。

    这个班里的妖怪学生除了林青萍老师之外是一个老师也不放在眼里的,而那些人类学生则是连林青萍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反正学校方面对于特别班的要求是只要他们不闹事不闯祸就行,所以对他们其他行为统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弄清楚了这个班级的特色后,吴潜峰曾经对于自己刚来这个学校,什么也没有做的情况下就被分配到这个班大为不解:如果是在自己做了点什么后再这么办也不冤枉啊。

    看到下课铃响后的情形,吴潜峰一边摇头叹息:“这算什么班级啊,根本没人好好学习。”一边收拾东西也加入到下课的潮流中去。

    教室面前的门口处,朱黑黄与王童童不知发生了什么争执,正堵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嚷着,阻挡了别人的路,许多同学不愿意招惹他们两个,纷纷转身去走后面的门了。吴潜峰走到门口时,正好看到王童童一拳打在门上,扔下一句:“你最好离我远点!”扬长而去。

    朱黑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忽然伸手向离他吴潜峰推了一把:“滚开!看什么看!”

    吴潜峰猝不及防,被推得连连后退,撞倒了一张桌子才停下来。这些日子表面上过的平静无波,其实吴潜峰的神经时刻都提着,随时准备应付妖怪们的袭击。朱黑黄突然这一出手,吴潜峰想都没想,跳起来从口袋抽出几张符咒,手一扬便向朱黑黄抛去。

    符咒一接近朱黑黄立刻化为火焰向他包围上去,没有料到吴潜峰会出手使用法术的朱黑黄一个难看的驴打滚滚到了走廊上,才躲过了被烧的危机。他本来是因为王童童当众给他下不来台找个人发泄而已,压根没注意走来的同学是吴潜峰。这一下出气不成反而弄得更是狼狈,自己认为大丢了脸面,气极败坏地爬起来。等他发现下课时分就连许多别的班的学生都集中在走廊上正对自己指指点点时,怒火一下子涌上了头顶。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吴潜峰居然当众让自己出这么大的丑,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顿时把这个班里的规矩也忘了,向吴潜峰扑了上去。吴潜峰最近没带木剑来上课,握着拳头准备抵挡。

    “喂,够了够了,少在这里惹事生非吧!”两个人影同时插进来分别拦住了他们。拉着吴潜峰的是陈扛山,他向吴潜峰用力摇着头,要他不要再冲上前。挡在朱黑黄面前的却是薛子云,“朱黑黄,你也收收性子吧,这班里就你不安份,不惹点事出来你就不死心是吧。”他说的是劝阻的话,口气中却尽是挑衅。

    朱黑黄虽然在气头上,可是他也知道薛子云的法力其实跟自己半斤八两,而且他还会一些人类的武术,如果真打起来后果很难说。而且除了薛子云还有韩家姐妹在旁边虎视眈眈,陈扛山虽然是个人类,但是因为身上有和尚大师为他做的护身符(详情请见《霜钟余响》及《婚约保卫战》),也不是好对付的。他可不想正面与这个“四人帮”冲突:“你可真是有闲心,专门喜欢跟这种‘人’来往。”他反过来讥讽了薛子云一句,拍拍衣服走了。

    “就看不惯他这副嚣张样,要不是在这个班里早教训他了。”薛子云咕哝着回过头来扫了吴潜峰一眼:“小道士,小心那个家伙点好,他没我们这么安份,别不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陈扛山也拍了拍吴潜峰的肩表示关心:“不要惹他啊,他可没说过不把你怎么样。”

    “小道士干得好!”

    “下次继续努力!我也看那个家伙不顺眼!”

    韩氏姐妹唯恐天下不乱地鼓励着吴潜峰,留下一串笑声走了。

    看着他们一行四人走远,吴潜峰苦笑,在这个班里好象跟自己最熟悉的就是陈扛山与薛子云了,陈扛山是个老好人也就罢了。薛子云曾经因为经历过一场生死危机,按理说应该憎恨自己才对,为什么自己总会感到若有若无的善意呢?难道是在弱化自己的防范之心?不管怎么说,跟那个朱黑黄算式结了仇了,以后要小心他一点的好。不如找个机会跟陈扛山单独谈谈,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这个妖怪的情况来吧。

    二、灵异事件?

    中午下课后,吴潜峰在校园中百无聊赖的乱晃,自己也不知该干点什么好。下午的两节课都是他最讨厌的一个老师教授的,所以他打算不去上了(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有这种恶习,到了这个学校才发现,这根本就是这里学生们的正行为)。

    来到这个学校后不用经过很长时间的深入了解就可以发现,这里的学生们的纪律就连已经转学次数高达十七次,号称见多识广的吴潜峰都要惊叹糟糕的地步。尤其是那个“特别班”,里面除了生活状态不正常的妖魔鬼怪就是心理状态不正常的人类,那么自己仅仅是转学来的第一天的打扮不太符合校规就被发配到这个班级,是不是太冤枉了一点?

    一般来说转校生总是要花一些时间才能融进新的环境,何况吴潜峰沉溺于道术久了,自然而然就跟同龄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不管在哪个学校他正正试试去上课的次数都数得出来,所以走到哪里都交不到朋友,在这个学校自然也是一样。他觉得周围的同学们怪,同学们何尝不是把他当作怪物。吴潜峰平时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而且还因为四周充满了妖怪不敢练习法术,日子过得说不出的无聊与郁闷。

    吴潜峰在校园里随意的溜达,不愿意回到宿舍去对着那个和他同宿舍的富家子弟,在他看来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的种种怪癖纯粹属于吃饱了撑得,却忘记了在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他自己也是个有着难以理解得怪癖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连校园中栽种的都是些名贵的花木,看看到也赏心悦目,不过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种些萝卜地瓜不是更好,逃课的时候还可以偷来吃吃。吴潜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晃过食堂门口,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告诉他,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这所学校的食堂可以说是这个学校中最不像正常学校的部分了,不但食物味道好,而且厨师服务员们的态度有礼貌,菜里面也从来找不到死无葬身之地的苍蝇蚊子,馒头更是无法当作暗器使用——即使把它们扔到别人头上也之后柔软的弹开而不能打破别人的头。最离谱的是居然还可以象在外面饭店一样,自己按菜单点菜,把厨师们打点好了(或者威胁好了),弄几瓶酒进来喝都不成问题。

    “哼,修道之人怎么可以贪图口腹之欲。”吴潜峰不屑地自言自语。他要的食物非常简单:一瓶清水和两个夹肉面包。名义上是为了清心节欲,其实吴潜峰这样吃饭的理由很简单,他没有钱。家里人虽然不惜花巨额的学费把他送到这里来上学,但是为了防备他再次离家出走,去追寻什么修道之路,所以留给他的生活费仅够他的日常开支,前几天为了防备班里的妖怪们,吴潜峰不得不去置办了许多道术用品回来,他的财政也就因此出现了赤字,这一个月内只能吃面包度日了。

    “早知道就不在这里吃了。”吴潜峰有一口没一口的干啃着面包,看着别人在那里山珍海味,就会觉得自己手里东西更加难吃。吴潜峰不是个挑食的人,只要是好吃的东西他都喜欢。现在正是食堂里人最多的时候,每张桌子边上都坐着准备享用美味的有钱人,所以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吴潜峰喜欢的菜肴。“我讨厌有钱人!”他在心里这暗暗诅咒,“如果你们被妖魔鬼怪缠住了找我救命,我一定会收你们天价的费用。”这时几个同班同学走进来,吴潜峰伏低身体,现在他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

    “吴潜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唉……”吴潜峰不知道这个整天跟妖怪厮混的少年是不是视力比妖怪还好。

    “你也在这里吃饭?”陈扛山走了过来。他身后薛子云正甩开膀子把排队中的同学挤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就和韩家姐妹到达了队伍最前面,回过头来高声喊:“山娃,你要吃什么?”陈扛山露出尴尬的神情,他就是不想跟那三个人一起打饭才跑来跟吴潜峰说话的,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成为大家关注的目标。“什么都行,随便……嗯,咱们一起坐吧?”陈扛山回答过薛子云的话后马上在吴潜峰的身边坐下来问。

    吴潜峰基本上明白了他的来意,看来这个家伙整天和妖怪混在一起,日子也不好过啊。虽然薛子云他们点的饭菜看起来丰盛可口,可是他还是不想跟这些人坐在一起,因为那样势必会被看成是他们一伙的:“我,我在等人呢。”吴潜峰马上这么说。

    陈扛山失望的走开,他本来想要跟吴潜峰一桌坐下的。吴潜峰有些歉意地看着他,不过反正不管陈扛山怎么表现出他和那三个妖怪不一样,别人都会认定他们是一伙的,大名鼎鼎的“四人帮”中陈扛山可是不可缺少的一员啊。

    “你好,我可以坐下吗?”陈扛山刚走,另一个声音就在吴潜峰耳边响起。

    吴潜峰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的嘟哝了句什么,却没有开口反对。原因很简单,因为托着餐盘站在他旁边的,是三个女孩子。

    女孩子们把他的无言当作了默许,径直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突然被三个少女包围的吴潜峰心跳加速,慌忙把手中的面包三两下塞进嘴里,准备离开这个座位。

    “你就是吴潜峰吧?”那个刚才向他打招呼的圆脸少女柔声细气地问,“我听说你表面上是个学生,实际上是个很厉害的道士是吧?”

    吴潜峰虽然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道术距离“很厉害”还有不小的距离,但是面对着女孩们三双充满了好奇与崇拜的眼睛,他还是忍不住一拍胸脯:“我可是从小就练习道术,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很厉害说不上,可是也算是已有小成了吧。”

    “哇,他真的是修道之人耶!”

    “好厉害啊!”

    “那你一定会很多东西吧?”

    女孩子们的欢呼声、惊叹声令吴潜峰更是飘飘然起来,摇头晃脑地说:“也不算是懂很多东西,我要学的还多着呢……道法高深啊……”

    “那你会不会御剑飞行?”三个女孩中最漂亮的那个把头伸向吴潜峰,两眼放光地问。

    吴潜峰抓抓头:“那个只是小说里面写的故事,真正的修道之人是不学那些的。”其实是学不会。要修到御剑飞行的地步不仅仅需要天资、勤奋,还需要名师的传授和指点。吴潜峰不过是跟着当过几年道士的祖父学过一些道术,又凭着自己的努力与执著东一榔头西一锤的偷师才有了今天这样能称得上是已经入门的水平,说到御剑飞行他却连门边都没有摸到呢。

    “那么释放闪电和火球呢?”

    “那个……是西方奇幻小说中的魔法吧?我是个道士啊。”

    “那么看水晶球算命呢?”

    “……那是女巫的专长。”

    “往稻草人上钉钉子诅咒对方早死呢?”

    “……”现在的女孩子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三个女孩问了半天失望地摇头,把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根本什么都不会呢!到底能不能帮上咱们的忙啊?”

    吴潜峰听到了她们的话,深感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马上抢着说:“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我绝对能给你们办好……只要不是什么要诅咒别人早死就行……”

    三个女孩小声商量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由那个圆脸的女孩开口说:“其实我们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吴潜峰问:“到底什么事啊?是遇见妖怪了吗?”想到这个学校里妖怪密集程度,他多留了一个心眼,万一女孩子们要他去帮忙解决与妖怪间的纠纷,他是一定会托言推辞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想与妖怪们发生正面的冲突,势单力薄的他根本不可能是十几个妖怪的对手(平时看妖怪们之间并不和睦,谁知道他们面对道士的时候会不会同仇敌忾呢)。

    “妖怪?怎么可能呢。如果遇到妖怪多好啊,犬夜叉好可爱啊。”

    “谁说的,杀生丸才帅呢!”

    “七宝……”

    吴潜峰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他耐着性子听女孩们讨论了很久关于什么样的妖怪可爱,什么样的妖怪适合做男朋友的话题,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的时候,女孩们终于想起了他的存在,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怎么会是妖怪呢,是我们……我们遇见鬼了。”女孩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鬼?”吴潜峰立刻开始两眼放光,“是什么样的鬼?一共几只?有没有伤到人?”

    女孩们似乎不愿意在这满是人的地方说这件事:“先吃饭,吃完了再说。咦,萱萱你怎么又要了这么一大堆啊?你不是说要减肥吗?”

    “可是那个厨师一直在推荐,说今天这几种菜都特别好吃。”

    “你就是这样,别人已推荐就忍不住买东西。”

    “你还说人家呢,自己不也是点了一大堆,你吃得了吗?”

    “可是这些菜每一种看起来都很好吃嘛。”

    “咱们怎么吃得了啊?吴潜峰,你帮我们吃一点吧?”

    不等吴潜峰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女孩们塞上了筷子,面前已经被女孩们摆上了可口的菜肴,不等他的理智和自尊心作出反抗,他饥饿的肚子已经支使着他的手伸了出去。第一口肉下肚,已经吃了一个星期面包加白开水的肠胃更加受不住诱惑,也顾不上有女孩子在看着了,左右开弓不停的把食物往自己嘴里塞去。还不容易肚子传来饱胀的感觉,他才停下了手。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他一个人吃了大半,三个女孩看起来倒是没有介意,但是觉得吴潜峰的样子十分好笑,正对他指指点点的说笑着。

    圆脸的女孩看吴潜峰发现了她们在笑话他,脸微微一红,玩弄着筷子说:“吃完了饭我们出去说事情吧?”

    吴潜峰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推辞这件事情了,吃人家的嘴短,这件事不管难不难危险不危险,自己是非得给人家办不可了。

    三个女孩把吴潜峰带到了校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始对他述说她们遇见的怪事:三个女孩是同班同学,住在同一寝室(吴潜峰到了这时才知道,这所学校的宿舍居然也分三六九等。从单人单间带浴室到四人一间不等。吴潜峰住的是两人一间的寝室,他本来以为学校的寝室都是一样的条件呢,早知道这样,应该磨着家长给自己弄个单间,有好多事情办起来方便些,还不用看着那个阴阳怪气得室友生气)。女孩们的寝室正好是她们那层楼的最角落一间,门口斜对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

    刚刚入住的时候女孩子们还对自己寝室的位置十分满意,位置安静又方便通风,而且还可以从走廊的窗户里向外看看风景。可是住了没有多久敏感的女孩子们就开始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女孩子们的窗外就是学校的后墙,与这所贵族学校为邻的则是一片简陋陈旧的平房式建筑,那是一家曾经在立新市数一数二的国有企业的职工住宅区,到了现在那家企业已经破产重组,这片住宅区也到了要拆除重建的时候,其实程锦高中就是在已经拆除的部分地区上建起来的。现在那一大片地方都是一片的狼藉,从窗户中望去,一眼到头全部都是空无人住的房屋,被原来的住户拆走了的门窗部位黑洞洞的张着,好像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破碎的玻璃碎片,随风纷飞的纸屑与塑料袋,充斥在各个角落的各色垃圾废物,被主人和旧居一起遗弃了的小动物在其间游荡,重重在别人没有防备的时刻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样的窗外风景非但称不上赏心悦目,简直是令这几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儿难以忍受。她们只好天天管着窗户,拉紧窗帘,为了要求换宿舍去找老师理论。学校里已经没有了空置的同等级宿舍,老师们无法满足她们的要求,也就一天天住了下来,三个人都在心里发誓下学期一定要求家长为他们换更好的宿舍。

    日子久了,三个女孩渐渐发觉这间宿舍居然还不仅仅是环境不好这一样毛病,而且里面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吴潜峰听到这里打断了她的话:“你们看见了还是听见了?第一次有几个人看见?是白天发生的还是晚上?至今为止一共发生了几次?其中有没有你们三个人同时看见或者听见的境况发生?”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根据吴潜峰过往的经验,这样的所谓灵异事件,特别是由女孩子们说出来的时候,其虚假程度是相当大的,基本上连十次中一次的真实率都达不到。一般都是由当事人自己胆小心虚造成的幻听幻觉和胡思乱想掺合起来制成的。如果三个人都分别听见看见了,吴潜峰首先会怀疑是她们自己吓唬自己的幻觉,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同时经历过,吴潜峰才会真的往自己的“专业”角度去考虑。

    “我就亲眼看见过,好吓人啊!”

    “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了……”

    “它没有脚,飘乎乎的……”

    “白色的,白色的,吓死人了!”

    “……”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一阵乱嚷,吴潜峰根本没法弄明白她们想要表达什么。他摆着手大声说:“慢慢说,慢慢说,一个一个的来。”

    那个叫萱萱的圆脸女孩好像是这个宿舍的发言人,还是她向吴潜峰说:“你是不是怀疑我们在说谎啊?还是以为我们集体幻觉?告诉你,我自己就至少看见了十次,滴滴看见的次数更多。其中有好几次还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看到的,这怎么可能有假的!”

    吴潜峰已经相信了七成,又问:“能不能说说经过?你们看见的东西有攻击性吗?”

    “第一次是我看到的,”萱萱开始回忆,“那时刚开学没多久,有一天晚上我跟滴滴在看电视,小艾在上网。我们的窗帘是拉上的,所以当窗户外面传来啪啪的声音的时候,我还以为外面下雨了,就站起来想把窗子关上。谁知道我刚刚掀起窗帘,就看到外面有个白色的人影正在轻轻碰我们的窗户,我当时什么也顾不上想,马上尖叫起来……(她的室友插嘴说:她当时动静可大了,估计半作楼都可以听见)她们两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马上跑过来看。我已经完全吓傻了,只会在那里不停地闭着眼大叫:鬼啊!鬼啊!她们两个窗外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她们以为我是看花了眼,在旁边反复的劝我,说了很多世界上根本没有鬼之类的理论,到了最后我自己都相信是自己看花眼了,所以也就没有把那件事在放在心上。可是没过了多久那种事又发生了一次,着一次看到的是她们两个人……滴滴你来说,你们亲身经历的说得清楚些。”

    滴滴是个文静的女孩,慢慢悠悠地刚要开口,旁边突然传来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呦,三位美女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会跟这个小道士鬼鬼祟祟的说话啊?难道眼光降低到这种程度了?”

    吴潜峰回过头,看见朱黑黄正摇摇摆摆地从校园小径上走过来。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三个女孩,显然早就与她们认识。吴潜峰不由在心里暗想,难道这件事情居然与这个蜘蛛精有关……

    三、圈套

    面对朱黑黄的突然出现,不但吴潜峰十分的戒备,就连那三个女孩也很是不欢迎,萱萱盯着他问:“你是谁啊?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就是啊,你这个认真没有礼貌!”

    “躲在别人后面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三个女孩因为在跟吴潜峰说她们的秘密,所以对朱黑黄在后面偷听的行为格外的反感,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起他来。

    吴潜峰却不由为她们担心起来,自己是不怕这个蜘蛛精的,可是三个女孩却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一旦得罪了他,要怎么面对他的报复。那不就成了自己连累了这三个女孩嘛。想到这里他连忙阻止女孩们:“算了,咱们去别的地方说。”

    女孩们依旧不甘愿地指责着朱黑黄,可是朱黑黄却出乎吴潜峰意料的没有再多做纠缠,哈哈笑着说了句:“你们居然会相信这个假道士?他还会捉鬼?他不被鬼捉去就算好的了!”说完竟然扬长而去。

    吴潜峰心里松了口气,但是因为朱黑黄的假道士的评价心里极度不痛快,所以也没听完女孩们的话便拍着胸脯:“你么放心,不管是什么样的鬼怪,只要落到我的手里,保证送他上西天投胎。”至于上西天和投胎并不是一回事这个口误,吴潜峰自己并没有在意,反正眼前这三个女孩绝对是不会明白其中的差别的。

    女孩子们对于吴潜峰虽然还有所怀疑,但是本着病急乱投医的原则,还是决定请他去帮忙捉鬼。于是吴潜峰回到自己的宿舍准备了一些道具,顺理成章的逃掉了下午的课,身着他最心爱的那套道装,浑然不顾一路上同学老师的指指点点,如约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三个女生带着他鬼鬼祟祟的上了严禁男生接近的女生宿舍,令不少目睹了这一幕的男生都大为羡慕。

    “看到了吗,就是那一间,窗户玻璃全部碎了的那间。”萱萱从窗口为吴潜峰指点着。

    吴潜峰看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只是以为是这几个女孩的幻觉,是她们在自己吓自己,他之所以郑重其事的来不过是为了给她们心理上的安慰,让她们放心罢了。可是看到那间废屋之后,他的心里一紧——这样一间充满妖异气息的屋子就在学校附近,自己这个向来以斩鬼除妖为己任的修道之人居然从来没有发现。幸好在它还没有真正害人之前这三个女孩就找上了自己,不然后果可就严重了。

    吴潜峰取出几张符咒把女孩们宿舍临近废屋的那一面的窗户和墙壁上都贴上,然后对她们说:“果然有些不对劲,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这就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管好门窗,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用管它。”

    三个女孩点着头,看她们的表情,倒是兴奋多过害怕。现在的孩子啊……吴潜峰这样感叹着走向校园后墙,却没有想到自己和这几个女孩是同龄人。

    学校的后院墙应为外面是一片废墟的缘故,所以修建的特别的高大,上面还插着不少玻璃片儿,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吴潜峰避开高墙上安装的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利落地从墙上翻了过去,一边还在咕哝:“真是的,墙头上又是玻璃片子又是摄像头,简直像监狱一样嘛,拿我们这些学生的人权当什么……”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学校设有大门,并不希望学生从“监狱”似的高墙上翻墙通过的。

    墙外边是那成片的废墟。吴潜峰刚从修建的富丽堂皇的贵族学校翻墙出来,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真是有些不适应。低矮建筑中早就没有了住户,房屋的门窗大都形同虚设,不是已经残破就是没有了玻璃,张着一个个黑漆漆的大洞。地上到处都是垃圾,随着风吹过在脚底下滚动。四周一片安静,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物体。

    “真像个闹鬼的地方。”吴潜峰喃喃自语着。凭着对那间废屋大体方位的记忆找到了它——这些屋子从外表看来都是差不多的。

    屋子透露出来的强烈邪气让吴潜峰肯定自己没有认错门,他在门口驻足观察了片刻,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匆忙之中没有向三个女孩问清楚这个鬼魂的行为方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自己还是太年轻啊……吴潜峰一面这样感叹着,一面扬手投出几道咒符把屋子门口的邪气逼散,大步走了进去。

    吴潜峰刚进屋子,就发觉有些不对劲,立刻来不及多想地弹身向后跃去,想要先退出废屋再说。可是不等他的脚步踏道门槛外,废屋本来半塌的门突然重重的关闭,接着两扇窗户也快速的闭合起来,是几道咒符发动时特有的光芒从屋子的各个角落亮起,竟然是把吴潜峰困在了屋子里。

    吴潜峰在屋子中转了几圈,发现十几道符咒把屋子的每一个出口都封的严严实实,仔细观察这些符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每一道上都有无数的细丝缠绕,正是这些细丝构成了符咒的力量,把吴潜峰困在了这间废屋之中。

    这是妖力,根本与鬼魂无关,自己上当了!吴潜峰在心里这么想。

    他用手轻触那些符咒上的细丝,虽然手指马上就被符咒上的力量弹开,但是细丝那种粘手的感觉依旧停留在手指上。这根本就是蜘蛛丝,朱黑黄,原来是你在捣鬼,我不会放过你的。吴潜峰气得团团打转:一定是那个蜘蛛精在后面偷听了自己与三个女孩之间的对话,在这里没下了陷井困住自己。

    吴潜峰倒是不怕朱黑黄的陷井,自己的法力与他半斤八两,虽然朱黑黄有天生的妖术可以使用,可是自己也有几件道家的宝贝防身,论起来自己虽然落入了圈套处于下风,可是朱黑黄的陷井也就只能困住自己一些时间而已,他如果敢进来袭击自己,大家还是五五分的胜算。只是自己想要破解这个陷井,至少而需要三天时间,三天啊,那几个女生的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了,她们一定会把自己当成吹牛的人。

    想到要在女孩子们面前丢人他就一阵沮丧,尤其是在自己大吃大喝了她们一顿之后才接下她们的委托,她们一定会以为自己是个骗吃骗喝的假道士。头可断,血可流,修道者的脸面不可丢!想到这里,吴潜峰咬着牙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地解开这个陷井,给女孩们一个满意的调查结果。

    中午大吃了那一通打底,吴潜峰到是没有饥饿的感觉,在屋里一圈圈地转着,计算着从哪张符咒下手更快捷。

    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所废屋四下透风,连天上的星星都可以从屋顶的窗看得清清楚楚。

    吴潜峰刚刚打破了两张符咒,不得不坐下来喘口气。朱黑黄的法力比他想象中的高一些,所以花了更多的力气,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的去。

    吴潜峰从道袍下取出水壶喝了一口。幸亏随身携带着清水,口干舌燥的时候还可以润润喉咙,虽然里已经浸了对付鬼魂的咒符的纸灰,喝起来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是幸好吴潜峰不是个鬼魂,所以渴极了喝几口也没什么关系。

    唉,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吴潜峰一边休息一边抱怨着自己的草率,应该先对周围进行一下察看再进来的,自己却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

    当他觉得体力,法力恢复的差不多重新站起来准备“战斗”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吴潜峰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所以一点也不吃惊,气呼呼地叫:“姓朱的,有种进来单挑!在背后听别人说话没下圈套,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行经!”

    朱黑黄英俊的面孔出现在窗外,隔着布满了“蛛网纹”的玻璃似笑非笑的看着吴潜峰,半天才说:“你真以为这里有鬼呀?”

    吴潜峰一愣:“你什么意思?”

    朱黑黄“嗤嗤”地笑着说:“那个女孩是我的女朋友。”

    “什么?”

    “萱萱是我新任的女朋友,是我让她把你骗到这里来的。”

    “什么?”吴潜峰难以置信地重复发问。

    “那个女的最近追求我追求的很主动,所以我就灵机一动,利用她把你骗到这里来困住。”

    “你竟然……她知道你是妖怪!”吴潜峰对于这个女孩的眼肖大为吃惊,她怎么会喜欢朱黑黄这种“人”,而且还帮着他陷害同类。

    “我只是告诉她我看不惯你这个假道士,让她帮我没个局,骗你在学校外面过夜,然后让教务处抓住你,给你记个大过而已,她就信了。”他又开始嗤嗤发笑,“那样的傻女人谁会告诉她真相啊。说了她也不见得会新。人类真是有意思,明明又怕黑又怕不明的事件,却偏偏认为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

    吴潜峰对他的态度大为恼火:“你等着,我出去之后……”

    “呵呵呵,忘了告诉你,这个地方一天后就要开始拆除了。有我设下的符咒,那些来拆房子的人类根本看不到你,到时候各种大型机械一开动,砖头瓦块断壁残墙齐飞,你不死恐怕也得在床上躺上个一年半载的,呵呵呵,找我报仇,你就别打算了。”

    “你!”吴潜峰被他的歹毒计划气得牙都咬得“格格”作响,“朱黑黄,有种你就光明正大跟我打一场,背后下黑手算什么男子汉!有胆子你进来,我跟你一决雌雄!”

    朱黑黄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他的暴跳如雷,他对于敢当众让他出丑的吴潜峰可谓恨之入骨,碍于林老师的存在,他不能在学校中对付吴潜峰,于是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把吴潜峰骗出了学校。在学校以外自己要怎么收拾这个人类他们可就管不着了吧。“你就在那里等着拆迁吧,哈哈哈哈,到了那一天我会再来看你的。”朱黑黄得意的大笑着,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吴潜峰无奈地看着他离去,气愤地用手敲着墙,自己真是太愚了,竟然在明知道这个蜘蛛精在打算着暗算自己的时候,竟然在明知道他仗着自己变了张小白脸(吴潜峰不承认朱黑黄的相貌是天生这么英俊的)到处拈花惹草,女朋友遍校园的情况下,还敢相信一个女孩的话,甚至都没打听一下她与朱黑黄有没有什么勾勾搭搭。现在的女孩子也是,只凭着对方一张脸就喜欢对方,甚至不惜帮他害人,她自己的良心过去吗!

    吴潜峰也明白自怨自哀没有用处,自己如果不能在一天一夜之内把这些符咒破除脱困,直得被和废屋一起拆掉……那种后果他都不敢去想。

    此时的女生宿舍中,三个女孩正在议论不休:“那个小道士真够蠢的,好像世界上真的有鬼似的,居然就去了。”

    “不过萱萱,你男朋友也太缺德了吧,这样害人家记大过。”

    “不就是个大过吗,他是特别班的学生,那个班个个都够上开除的了,还怕一个大过!”

    “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人家萱萱的男朋友也是特别班的呢。”

    “他是个例外还不行吗。不过萱萱,你还没有老实交待是怎么找上这么帅的男朋友的呢,现在是不是应该坦白了?”

    “是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喔……”

    林青萍看着教室皱皱眉,本来不论什么时候高一·九班的教室总是有几个座位空着,只不过空座位的位置随着不同的课目有所变化而已。但是今天教室时里的空位子都特别多,至少空了一半,有的学生还装模装样地在位子上放了个书包,摆了本课本,试图表示自己是临时有事走开,有的干脆就什么掩饰也没有,光光的桌面看起来那么刺眼。

    林青萍无奈地叹口气,对这些学生真是没有办法,她也不想去强求他们好好上课,好好听讲,好好学习了,只希望他们不要惹事生非也就心满意足了。其实这些孩子当中有的是极为聪明的孩子,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认真学习,考试的时候却总是会有不错的成绩(聪明孩子的人数上林老师有一定的误判,因为她的判断其中还包括了考试之前习惯性去老师办公室偷盗考试卷的几个学生),如果这些孩子肯认真学的话,他们一定会成为尖子生的。

    也许孩子们的生活不应该完全以学习为中心,可是这些孩子的生活中心未会离学习也太远了一点吧?林青萍无奈地想着,拿起了教课书。

    “喂,今天小道士没来上课呀?”薛子云东张西望一下,悄悄向陈扛山问。

    陈扛山用书挡着脸说:“昨天他就没来。”

    “真奇怪,我还以为他是个好学生呢。”薛子云这个除了林青萍老师的课之外,其它课目几乎有着三分之二的逃课量的他(视该课程距离林青萍老师任教课目的远近为序,逃课率从近到远增加)居然对别人逃课的事指手划脚起来。

    “谁都有想逃课的时候吧?”环境改变人这句老话的一点也没错,连陈扛山这样老实巴交的学生在高一·九班呆久了,居然也认为逃课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一样。

    “不过还有更奇怪的,那‘猪’居然来上课了。”薛子云有点恶意的说,“大概林老师的课逃的太多,受到必方的警告了吧。”

    朱黑黄在学校中的人缘还不错,尤其是在女孩子们当中,简直就是最佳男朋友的第一候选人。但是他的妖缘却十分的不好,班里的妖怪们没有不讨厌他的,尤其是何欣然,和他几乎是死对头。而薛子云在同班之初与他接连发生几次冲突之后,与他的关系也是处于冰点,彼此相互看不顺眼的斗嘴几乎天天发生。朱黑黄在班上一直敢于争取人类学生才有的特权:在林青萍老师的课上逃课,所以今天看他来上课了,薛子云自然坏的地方为他着想。

    陈扛山想到之前见过的那只名叫必方的火鸟──它来警告妖怪学生们不许在它朋友的妈妈的课上捣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把陈扛山也包括在了受警告的人员之中──想到外表看起来那么可爱的鸟儿居然翅膀一挥便把用来做示范的几头猪烧成了灰烬的可怕情景,陈扛山便一阵身上发冷,不由地说:“但愿不是,那个火儿太可怕了!”

    薛子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该好样教训他。”

    吴潜峰高高跃起,向着屋顶虚空一抓,同时大喝一声“破”,手中已经多了一张纸符。他落地后用力把手中的符咒往地上一扔,头上的汗水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滴着,转瞬间便把它滴得湿透了。吴潜峰大口的喘着气,发现自己真是很有潜力可以挖掘,本来预计要三天才能完成的事,自己在情急之下居然仅用了二天一夜便完成了大半,现在还剩两张关键符咒,只要再把这两张破除,整个阵法便会失效,自己也就可以脱困而出了。或虽如此说,可是他已经没有一分力气,现在坐在那里甚至连挪动一下身体都很困难。

    天已经放亮,废屋外传来了由远而近的车声人声,吴潜峰知道,热火朝天的拆迁工作就要开始了,这片老旧的居民区马上就会在机械的轰鸣与工人的双手之中化作瓦砾沙土,可是自己难道真得要被困在这里面,等着和废墟一起被拆掉的命运吗?

    吴潜峰强迫自己收敛慌乱的精神,试图在工程进行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之前可以恢复部分的法力,再次试着破除符咒,看看能不能抓住一丝机会逃出生天。可是运气似乎是在跟他作对,吴潜峰听得明明白白,工程的施工居然是从他所在的废屋附近开始的。

    耳边听着机械的发动机声,砖瓦的掉落碎裂着,墙壁的倒塌声,工人的喧哗声……一点点接近,他的心再也静不下去,脑子里被各种可怕的想像弄得一团混乱,终于跳起来用身体向门撞去,企图用蛮力打开一条通路,虽然内心深处明知道这座屋子的墙壁门窗在符咒的作用下,从内部来讲是固若金汤,用一个人的肉体是无论如何也撞不开的,可是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机械已经开到这间废屋门前,工人们开始动手拆卸门窗,却对屋子里的吴潜峰视而不见,可见朱黑黄在废屋的外面也动了手脚,使他们看不见屋里的被困者。这个蜘蛛精的心思紧密而且毒辣,为了一点点同学之间冲突就花费这么多精力、法力来设置圈套,吴潜峰也不得不对他产生佩服之情。

    工人们熟练的手法下,门窗等可回收利用的物资转眼便拆除干净,接着大型的机械便开了上来,铲车伸出巨大的“爪子”,向着墙壁便是一下,墙壁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洞。命名墙上已经开了洞,吴潜峰却无法从那里逃出去,因为只要废屋的大体形状还存在,那剩下的几张符咒的作用就还在持续,他走向那个大洞,也会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撞回来。

    吴潜峰象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废屋中乱窜,四处躲避那些坠落的砖块,四处寻找路,不过看起来朱黑黄把一切都计算的十分仔细,即使屋子已经被拆了一半,那些符咒的效果依旧还存在,不把吴潜峰困到最后一刻誓不甘休。

    吴潜峰眼看着自己可以躲藏的范围越来越小,那些砖头瓦砾下雨一样的砸下来,在一块屋顶向着他当头砸了下来时,他只得一闭眼睛,准备以身殉道了。

    “蜘蛛精,你等着瞧,本道爷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四、友情

    吴潜峰已经放弃了希望,知道这下自己非死即伤,心里一片冰凉的闭着眼等了数秒,却没感到重物砸在头上的感觉。

    吴潜峰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去,却发现有个人站在自己身边,用手撑住了那根屋顶的横梁。“这么大力气,是不是人啊。”吴潜峰的眼马上就被不断掉落的灰尘迷住了,根本没看清楚对方是谁,他以为是外面施工的人终于发现他这个被困者,下来对他进行救援了。没想到对方听了他的话马上“哼”了一声:“我当然不是人。”

    这个声音居然这么熟悉?吴潜峰连忙胡乱摸着眼,努力睁开看着身边的救命恩人——薛子云!居然是这个蛇妖在旁边托住横梁救了他。不远处韩家姐妹正一人一个地在对付那两张符咒,两个人一起下手效率果然要高的多,不出半分钟便双双欢呼:“好了!成功!”那两道符咒化作华光消失在她们手中。这时整个屋顶已经开了天窗,塌下来的砖瓦木块全仗着薛子云用法术挡在大家庭头顶上。一见困境解聊,他一把抓住吴潜峰向韩氏姐妹喊:“走!”抬手把那些废墟一抛,四个人一起从屋顶飞了出去。

    吴潜峰看着扑面而来的灿烂阳光,长吁一口气:“得救了。”

    身边薛子云正在打电话:“扛山,我,已经把那个笨蛋救出来了……对,我们现在就回去……”

    说谁是笨蛋!吴潜峰本来心中的感激因为他对自己的评价开始变味,举步想走,却发现自己腿脚发软,几乎一下子跪在地上。

    薛子云利落地把他抗在了肩膀上,向那对忽然对于拆迁用的机械设备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姐妹说:“走了,撤退!”

    吴潜峰:“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

    “真的是朱黑黄干的,把你骗到废屋里困住,然后等待被和建筑物一起拆除!他太过份了吧,会出人命的。”陈扛山大惊小怪地嚷嚷着。

    吴潜峰咬上一大口面包,又拿过可乐咕咚咕咚喝上几口,含糊不清地说:“他一个妖怪管出不出人命呢,反正想要我的命是真的。”

    “我看他是不敢在林老师眼皮底下捣鬼,才不得不把你从学校里骗出去。”见吴潜峰实在饿坏了,韩氏姐妹大方的贡献出了大批零食,薛子云正从她们宿舍抱回来,“哗啦”向吴潜峰面前一放说,“你不知道他想对付你啊?那个蜘蛛那么卑鄙,你竟然不知道防范着点!”

    “可恨!回头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吴潜峰越想越不甘心,象咬仇人一般重重咬着一块点心。

    “还是别。”陈扛山忙劝阻他,“在学校里闹起来的话,万一那只火鸟找上门来……它,它真可怕呀!”

    “就你小胆!”薛子云在陈扛山头上敲了一下,“放心,我也早就看那只人妖蜘蛛(朱黑黄有一半人类血统,一半妖怪血统)不顺眼了,找个机会我跟你一起收拾他!”后边这句是对吴潜峰说的。

    吴潜峰疑惑地看着他,直着脖子奋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三番两地帮我啊?”他开始以为薛子云对表现出的着意是为了迷惑自己,所以反而处处对他提着戒心,可是今天对方等于救了自己的命,他就不能再继续“小人之心”了,索性直接地问个清楚,自己以后也好和他相处.

    “啪”薛子云重重在他脖后打了一巴掌:“咱们三个好歹也同生共死过啊,交个妖怪朋友就那么难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看看人家扛山。”

    “同生共死……朋友……”吴潜峰想起当天他们三个人面对那个“疯子”时的种种惊险、九死一生,心头也是一热。

    那个时候这三个男孩虽然各有各的身份,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无能,可是谁也没在那种危机的时刻把别人抛自己逃命,每个人都撑到了最后一分钟。那场混战中,三个人谁也没怀疑过刚刚认识的对方会在关键时刻对自己不利,会不会陷害自己,而他们也担当起了对方的这份信任。

    吴潜峰回忆着心中激动,拿过饮料喝上一大口掩饰自己声音的颤抖,装作不在乎地说:“我才是怕你们不喜欢修道者交朋友呢。”

    “怎么会呀,子云一直夸你胆子大,很厉害呢。”陈扛山插嘴说。

    “我当然很厉害,当天要不是有我在现场大显神威,你们两个可就惨了。”吴潜峰被人一夸奖就马上跷起了尾巴。

    “你还好意思这么说?是谁把那个疯子放出来的!”薛子云大怒的敲着桌子,“差点被你害死!”

    “我的初衷是好的。”

    “好才怪,当时不是扛山抓住你,你早逃走了……”

    “什么,我吴潜峰是那种扔下朋友逃走的人吗!”

    “……”

    第二天的午餐时间,程锦高中的学生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像──大名鼎鼎的“四人帮”变成了“五人帮”,那个因穿着道袍报到而全校闻名的小道士光荣地加入进了这个团伙,正和其他的成员一起大摇大摆地进入餐厅。

    薛子云跟往常一样,把排在队伍前面的人当作空气,晃动肩膀间便杀到了窗口,然后回头用整个餐厅都可以听见的大嗓门叫:“喂,你们想吃什么?”

    陈扛山还是缩着脖子,徒劳地想装作不认识薛子云的样子──只是这样的剧码一天上演三次,开学快半年了,还会有人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吗?韩家那对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站在薛子云身边,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不过如果只她们两个来,前面排队的男生保证会有一半以上为她们让开路,所以大家的怨恨对象并不在她们身上,而只针对她们的男性同伴,美女就是可以什么时候都占到便宜,这一点陈扛山一定十分不服气吧。

    新加入的吴潜峰对于这个团队的打饭方式还有些不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脸面上也有些摸不开,可是对美食又充满了憧憬——尤其是在薛子云承诺请客的情况下,所以就悄悄溜过去,对薛子云说出几个菜名,然后以为没人看见自己似的溜回陈扛山身边坐下,再想想,又溜过去,点上几个菜,再溜回来。

    他在第三次往返的时候走得匆忙,一头撞在了某个人的背后。那个人手中正端着饭菜,一下子被打翻在地,自己和身边左右的人都弄了一身。“靠,你不长眼啊!往那儿撞!”对方头都没回,举起手来的托盘就向身后的吴潜峰拍了下来。吴潜峰一伏身,灵巧地避开了这一下,并且马上扬起了拳头:“干嘛,想打架!”

    “老子就是打你这个不长眼的!”对方吼着又是一拳。

    吴潜峰再次闪过。如果说他本来还对方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欠疚之情,在对方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打过来之后也消失的干干净净,马上反口叫骂:“你才不长眼呢,好好的走着干吗突然停下,这里是你家的啊,影响别人走路知不知道!好狗还不挡道呢!”

    那个男生怒视着吴潜峰,吴潜峰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两个人之间顿时弥漫出了浓浓的火药味儿。

    冲突双方的视线碰到一起,才发现对方居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这个让吴潜峰一米八零的身高还要仰视的男生,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齐军。在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有一个比齐军更高大的身影走到了齐军的身边。这正是那个全校唯一敢跟齐军走得近、也是唯一跟他说的上话的商同心。两个一米九以上的大个并排往眼前一站,一般人都会心里一惊,无奈吴潜峰是那种从来不看别人眼高眉低的人,一扬眉毛问:“干什么?想一起上啊,本道爷奉陪,两个一起上啊?还是这个杀人犯跟我单挑。”

    他嘴里说的轻松,其实心里挺害怕对方两个一起上的──到不是不敢以少打多,而是因为这个商同心不是人类,而是个妖怪。齐军这样一个凶狠好斗甚至杀过人的人类和商同心这样一个身强力壮却胆小温和的妖怪却总是走在一块,吴潜峰对此很不理解。打架吴潜峰是不怕,一个好勇斗狠的不良少年与自幼受过严格武术训练的他动手,总是他的胜算大一些,可是对方再加上一个妖怪一起上的话……吴潜峰开始在心里快速的盘算,要先用哪种符咒把商同心先镇住,然后一举攻克齐军,然手……

    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潜峰,干什么呢?”

    吴潜峰回头看见薛子云歪鼻子斜眼一脸要找荐的表情,心头忽然一松:自己也不是一个人,自己也有朋友这儿,所以不用搅尽脑汁盘算以少胜多的办法。这种感觉他自幼从来没有感受过,心头发热,眼圈泛红,忽然觉得能跟朋友并肩打架一定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餐厅中的学生们与夹杂在其中的几个老师忽然全部安静了下来,一片鸦雀无声中就连后面厨师们炒菜锅滚油的声音都可以听的清楚。接着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出现了,他悄悄地端着自己的盘子向门外溜去,一个人带了头大家纷纷效仿,不一会热闹的餐厅中人散去了一多半,只剩下一些自认为不怕事的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各处,依旧享用着他们的午餐。

    那两队“人马”正在对峙着,一边是人高马大,恶名从校外传入校内的齐军加商同心,一边却是在学校中恶名远扬的“四人”不,现在是“五人帮”的成员。

    薛子云虽然也不算矮,可是站在对面两个个大个面前,还是显得小了一号。不过他与吴潜峰并肩往那儿一站,散发出的无赖气息却一点也不输给对方。

    “揍他们!”

    “有什么好怕的!打他们!”

    “打呀打呀!”

    “谁怕谁啊!”

    韩家姐妹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帮着腔。

    学校中的师生们都知道,外号“薛大炮仗”的薛子云虽然脾气急躁,但其实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如果没有这双姐妹在旁边,他与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会动手的可能性只有四成。可是有这姐俩在的话,动武的几率立刻上升到的99.99%,可以说,这对美丽可爱的少女,就是这个大炮仗爆炸的催化剂。

    “别,别,”关键时刻陈扛山站出来了,“是咱们撞到人家的,应该跟人家道歉才对,”

    “不,不,是我们不该突然站住。”商同心也连忙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哪里,是我们……”

    陈扛山与商同心同时向对方寒喧起来,努力想把这场纷争化于无形。

    “你怎么这么胆小!”

    “你出来掺合什么,打架的事不用你管,我们两个就办了。”

    双方的场上选手并不领情,顿时把矛头转向了两个和平主义者。

    陈扛山与商同心都讪讪地看着大家,他们两个可谓是高一•;九班中最老实的两个人(妖),所以私下这两人之间的交情还算不错,可是无奈双方的好兄弟都是出了名的暴徒,所以他们爱好和平的心愿也于恶势力一直不能得以实现。

    双方的参战人员眼中火星乱碰,脚下已经把碍事的东西统统踢开,活动着手指关节,随时准备动手了。这个时候陈扛山忽然大叫:“林老师,您怎么来了?”顿时把场上的参战人员变成了石像。

    林青萍家境贫寒(薛子云:她贫寒才怪,她儿子林睿一次就敲诈我几千块去吃烤鸡),所以很少到这个收费高昂的餐厅来,而是躲在办公室中吃方便食品(王童童在跟大家说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红的,这个班级也只有她是真正打心眼里敬爱,而不是敬畏林老师了)。所以大家谁也没有想过在这里斗殴的贝林老师看见的话,会又怎么样的后果。

    陈扛山的话音刚落,商同心已经手脚利落的抓住齐军,拖着他就走,不等齐军反抗,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餐厅外面了。

    “林老师在哪?”薛子云气乎乎地向陈扛山问。

    “……那个,那个……”陈扛山嗫嚅着说,“不要打架啊……”

    “你这个家伙居然也会骗人!”

    “就是,今天的饭要你请客!”

    两个女孩子也把矛头指向了他。

    “齐军,先吃了饭……”商同心拿着两个装满的餐盘一直追到宿舍,才算是赶上了齐军。他把饭盘放在齐军面前,小心地劝解。“我不是不帮你,他,那个薛子云是挺有名的功夫高手,连刘地都夸奖他是立新市年青一辈里的狡狡者(刘地得原话是:子云啊,你这小子居然能打算同时追求韩家的姐妹俩,野心不小啊,都快赶上我了……)。再加上韩家姐俩,咱们会吃亏……”

    “那几个也是……妖怪……”齐军用筷子着饭菜问。对商同心的妖怪身份他实在难以接受,不过亲眼见过他的原形──那只庞大的、长了兔子长耳朵的黑熊,他也无话可说了。

    “是啊,薛子云和韩家姐妹俩他们三个都是,我不是早说过,咱们班里……不,不止咱们班,有好多跟我一样的妖怪子弟,你还是小心点,别招惹他们,有些妖怪吃人不吐骨头的。”

    齐军扫了他一眼,一把夺过筷子闷头吃饭。

    在认识高同心之前,他从没想过世界上有这么多“奇妙”的事情,妖怪?还和自己在一个班级上学?这简直难以置信。不知道每天与薛子云他们三个妖怪泡在一起的陈扛山是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是与自己一样,最初的惊讶过了,还是如同平常一样的来往。反正妖不妖怪也不关自己的事,真要把我惹急了,管你妖怪不妖怪照打。妖怪也不见得个个厉害,比如眼前这位,明明有一身的本事,照样胆小如鼠,让人欺负。

    “喂,下午我逃课了,晚上也不一定回来,记得把你的笔记让我抄……”

    “你又要逃课?这样不好吧?而且咱们的校规不让随便出校门……”

    “你自己还不是天天出去!”

    “我,我那是没办法。这里的学费那么贵,我爸爸妈妈是不会给我出的,所以我要自己打工挣学费啊!”

    “知道学费贵就别来上贵族学校!你不知道这里来的不是奸商子女,就是贪官子弟吗!”齐军吃饱一抹嘴,重重扔开筷子。

    “不止这样啊,还有,还有……”

    “还有你们这样的死妖怪!”齐军就想不明白,做妖怪多好啊,自由自在的,居然还有妖怪自己愿意来上学找罪受的,真是非我族类,想法必殊啊……

    “反正我是一定要在这里上学的。”商同心难得坚定地说,“是我害你背上了杀人的罪名,我要跟你在一起。咱们是朋友,要是对方回来抱负,也是有难同当!”

    “笨蛋,谁要跟你这个胆小鬼有难同当啊!”齐军说着走了出去。

    “我知道自己是胆小鬼,可是我不会对下朋友的!”商同心在他身后大声宣布。

    齐军不知道听见了没有,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不顾宿舍的管理条文就贴在不远处的墙上,点起了一根烟。

    五校外事件

    齐军端着一杯酒在舞厅里走来走去,到处都是拥挤不堪,四处都是嘈杂的音乐声、人声、炫乱的灯光更是令这个地方更加的混乱。其中的红男绿女个个看起来都是迷醉其中,晃动的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中宛如一个个剪影。而当中的一些少男少女,纵然打扮的怪异或成熟,纵然脸上加了厚厚的妆彩,可是依旧可以看出都是些与齐军差不了几岁十几岁的孩子。

    齐军看到几个浓抹的少女挽着年近中年男人亲昵地从自己附近走过,冷冷地哼了一声,用自己的青春去换金钱吗?真是划不来的买卖啊……不过自己这种大手大脚挥霍着父母的金钱的同龄人,根本没有资格对他们的行为发表评论——小纹当年就是这么评价他话的。只不过当时他完全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直到现在,才对此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齐军摇摇头,在吧台附近坐了下来。

    吧台里的工作人员对他这个明显不满十八岁的少年的年岁视而不见,反而向他推荐另一种烈性的酒水,问他要不要试试。齐军随口要了一杯,靠在柜台上边慢慢喝着,双眼却在昏暗的酒吧中不断地搜寻。

    立新市这么大,酒吧、夜总会、歌舞厅这么多,想在其中寻找某一个不知道名姓的人,无疑如同是大海捞针。可是齐军已经这样坚持了两年,即使期间因为“杀人”事件被父母关过禁闭,并且被送入了全封闭的贵族学校,可是他依旧不肯放弃。

    我要是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

    在小纹咽气的时候,自己确实是这么说了。

    不管当时是不是有学着电视里的英雄耍酷的成分,反正自己是个男人,在一个含恨将死的女人面前许下了承诺,就一定要做到。

    齐军狠狠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扔下钱决定离开这家酒吧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酒吧的门口。

    看着这个人齐军皱皱眉头。

    这个女孩是他的同班同学,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说过话,可是毕竟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见,样子他还是认识的。这个女孩名字叫房跃,是某个高官的女儿,在家里时不知道是怎样娇生惯养,这次来上学,居然还带来了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保姆。平时不仅洗衣、打饭全由保姆完成,就连上课那个保姆也跟在身边,帮她记笔记。齐军对于这种娇贵骄傲的女孩没什么样好感,所以也不打算与对方打招呼,从人群中挤过,向门口走去。

    当齐军和那个女孩以及她的同伴擦肩而过的时候,房跃忽然一把拉住了他:“齐军,你是齐军吧?怎么你也来这里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喝一杯。”

    “这是谁呀?”

    “你认识他?”

    “别理他,我们去喝我们的。”

    房跃的几个同伴马上对齐军皱起了眉头。这几个男人不仅年龄比齐军房跃他们大不少,而且衣着打扮也不象善类。齐军撇着嘴一笑,再看看房跃脸上的表情,他几乎可以猜出是怎么回事。

    “好啊,干脆我请客!叫上你的朋友一起坐坐?”齐军在短短一瞬间一连转了许多个念头,但是最后吐出口的,还是这么一句话。而且他同时还伸手握住了房跃的手臂,向那几个男人扬了扬下巴。

    那几个男人相互看看,显然对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十分地讨厌。“她可是先跟我们说好了一起玩的!”一个男人这么说着,伸手去拽房跃。

    齐军从房跃手臂上轻轻的颤动来猜,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几个男人的身上一定还带着迷幻药之类的东西,待会就会让房跃吃下去(不论她自己愿不愿意),然后这个未成年少女就可以任他们为所欲为了,当然,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知道房跃底细的,说不定还会拍照摄像留念,到时候可以向她的高官爸爸敲诈一大笔钱。

    当那个男人企图把房跃的手从齐军的手中拉过去,并且示威性在齐军肩头推搡一把的时候,齐军毫不客气地扬拳便给了对方自己的回答。他那壮硕的身型给了他的拳头足够的力量,而相对于他来说体积只有一半左右的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这一拳打在下巴上,整个人悬空“飞”出了酒吧大门。

    “请你喝酒还这么多毛病,给脸不要脸!”齐军向地上啐了口唾沫说。

    这几个男子大概习惯了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对成年人的畏惧,往往一恐吓便可以让他们随心所欲。没有想到有一天会遇见齐军这样的一个暴力少年,几句话没说完,他已经先动了手。这时这几个男人才意识到,对方的个头有多么高,体形有多么壮,眼神有多么凶狠,脸色有多么不善。可是到嘴的鸭子自再看着飞掉,心中总不是滋味。

    “你给我站住!”齐军拉着房跃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这几个人才反应过来,呈包围之势地追了上来。

    “你们有病是不是?要找本少爷帮你们拿捏拿捏?”齐军自己就是个打架的行家,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场面,倒是房跃吓得双手紧紧抱住齐军的胳膊,齐军用力才掰开她的手,把这个碍手碍脚的女孩推到了一边。

    酒吧的保安在门口张望一下,见他们反正已经出了酒吧的范围,便视而不见地聊起天来。

    “小子,再给你个机会,现在马上走人,我们就当事情没发生。”那些男人看起来到是对齐军的身材有点发怵。

    齐军扬扬眉说:“你们缠着我不放,他妈的找揍是吧!老子现在心情不好!”说着,不等对方有什么举动,便当胸一脚踹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

    房跃大声尖叫着逃向了路边。只要是高一•;九班的学生,谁都知道齐军是个暴力份子、杀人犯,除了少数几个跟他一样暴力(指薜子云、王童童)或者本来面就行为古怪不可理喻(指何欣然、商同心等)的同学外,在班里根本没人敢与他接触。今天要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会向这个可怕的同学求助。可是没想到一个人的暴力倾向事事处处都会表现出来,房跃只是只是期待他可以帮自己摆脱那几个男人而已,没想到明明在对方人多,又都是成年人的情况下,齐军还敢先动手。

    “啊……”看到那三个男人在轮流被齐军打倒了一遍之后,居然不约而同地拨出了雪亮的刀子,向着齐军扑了上去,房跃再度惊叫,“不要……救命啊……”

    男人们第一刀下去,血就从齐军的手上冒出来。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救命啊,来人啊……”房跃大声向他们喊,又大声向路人求救。

    可是她的叫声不但没有引来别人的帮助,反而招来了那几个男人的注意,一个男人晃着刀子向她冲了过来。

    “啊……救命啊……”房跃大叫着转向逃走。

    齐军一把拽住了这个男人的后领,一个扫堂腿把对方放倒,同时后面的刀已经砍了下来,他顺势从倒地的男人身上翻滚过去,并且提起对方推向身后的两个人,同时夺下了对方手中的刀当作武器。也许这种街头的混混虽然凶狠,可是是真的比划起来,还是打不过扎扎实实地从小习武的齐军。尤其当齐军的手中有了武器之后,对方的三个人便慌了手脚,不多时便打起了退堂鼓,先后口中吆喝着“你等着”“有种别让我再看见你”这一类毫无用处的话,向着街道对面逃走了。

    齐军也没有追的打算,把抢来的刀子向地上一丢,吐了口口水咒骂一句,自己用牙齿和另一只手,那条手帕把还在淌血的手臂扎了起来。

    房跃惊慌地在旁边扎着手:“你受伤了!怎么办?怎么办?你的背上还在流血。怎么办?我送你去医院吧!啊,这里还有一道伤口……怎么办?……”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早知道自己一时使性子从学校中跑出来喝酒,又因为找不到人陪伴(在全封闭的学校中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令她以前的“朋友”全都与她疏离了,这种以吃喝玩乐为纽带连接起来的朋友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这么脆弱),而自己来到了一家陌生的酒吧中之后会遇见那样不怀好意的男人的话,她一定不会那么任性。幸亏遇见了齐军,幸亏这个名声不好的男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坏,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向她伸出了手援手。本来只是在溺毙之前胡乱去抓一根稻草的,没想到这根稻草真的救了命。

    可是齐军身上也中了好几刀,每一刀都划破了衣服,伤及皮肉,正向外淌着血。都是为了自己他才受伤的,房跃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想上去为齐军包扎、擦拭伤口。谁知齐军一巴掌便打开了她的手:“滚开,别碰我!”

    “你,你在流血。”房跃怯生生地说。

    “不用你管!”齐军根本不愿意和她多说话,抬腿便走。

    “你要去哪里?不行啊,你受伤了,得去医院才行!”房跃连忙追上去,万一齐军因为伤口流血过多死掉,因为伤口感染截肢,因为脊椎受伤瘫痪之类的话,她这一生一世都要背负着心里的债务。

    齐军猛地回头,瞪着双眼盯着她:“你听不懂人话啊!叫你滚开没听见!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房跃被他吓得一闭眼:“我,我……你救了我,我只是想谢谢你……还有你的伤。”

    “不用你管,你听着,我根本不想帮你这种人,我只是看那几个人不顺眼而已,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缠着我,不然连你一起揍!”着着冲她挥了挥拳头。

    房跃远远跟着齐军,眼看着他翻墙进了校园。

    她可没有这样的一副好身手,对着高墙发了一阵子呆,只好又转回学校的侧门,从铁门上爬了进去。看门的门卫发现了她,于是房跃在对方手中塞进了一张百元大钞之后,那个门卫便象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回到了值班室中——这个学校中的学生非富即贵,个个手中都有父母给的大把的零花钱,所以这个门卫也就为自己开发了一个在这种环境中生财的小门路。不管这个“敲诈”未成年人的法子说出去多么难听,这位门卫自己还是挺心安理德的。反正这些孩子也是在用父母的钱挥霍,而他们的父母的钱来的也不一定干干净净,既然这样,自己用自己的办法为他们花一些,也无可厚非吧。

    他看了一眼房跃的背影,这个女孩出手大方,而且经常需要自己为她“行方便”,到是个不错的“客户”,要是这里的学生都象她一样就好。

    不过这个时候的房跃都在想着完全辜负了门卫期待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晚上去地种地方!我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房跃看着男生宿舍楼中的灯光。

    高一学生的寝室应该集中在二楼,可是那几乎每一扇都亮着灯光的窗户后面,她无法猜测齐军住在哪一间。他应该死不了吧?那样的伤应该不会落下伤残吧?看着那些窗口发了半天的呆,房跃才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留意一个男生,还是齐军那样的男生住在哪一间寝室呢?他那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反正他也不希罕别人感谢他。

    齐军的寝室中,正在用法术给齐军治伤的商同心看看窗外说:“齐军,有个女孩在咱们楼下发呆,不是你救的那个吧?”

    “管她去死!你给我专心点!要是跟上次一样把我的伤往厉害里弄,我就跟你绝交!”齐军大吼一声,商同心顿时老实了,低头不敢再出声。

    房跃拖着步子走向女生的寝室楼,齐军这个救命恩人的事情已经开始被她遗忘,她自己原本的种种烦恼不仅仅没有因为这次出去放纵而减轻,反而更加的烦乱,在心头重重的压着。为什么老是让自己遇见这样的事?为什么那些人到了最后都会背叛自己?为什么……心中这么胡思乱想着,她同样用一张百无大钞叫开了女生的楼门,回到了自己住的寝室。

    “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你的包呢?你……”看到房跃这样走进来,她的保姆杨春惊讶地叫起来。

    包?房跃看看自己的手,她出去进带的那个小包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扔在什么地方了。反正里面也没几个钱,就是手机又要买新的了,有点可惜。她这么想着,重重往床上一躺。

    “小跃,你到底去哪儿了?去干什么了?怎么会这样披头散发地回来?”杨春为她倒了一杯水,低声下气地问着。

    “不用你管,反正还没死!”房跃没好气地回答。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可以去帮你放水。”杨春陪着小心得跟她说话。

    “说了不用!”房跃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音阶,“不用你管我,反正你就要走了,到时候咱们之间就不是雇主和保姆的关系,也就等于没有关系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怎么这么说呢,我们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朋友啊。”杨春温柔地向她说。

    房跃一下子梗起了脖子,直直地盯着她吐出了两个字:“胡说!”

    “小跃……”

    “等你走了,要是还记得我这个朋友,我可以把脑袋输给你!别跟我说话,我不想理你!叛徒!”房跃往里面一翻身,用背朝着杨春。

    杨春无奈地在她的床边坐了良久,屋内一片沉默。终于,杨春又开了口:“小跃,你是个好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农村出来当保姆,从来没想过会遇见你这样的好人。我知道你为了让我可以圆上学的梦,故意地装作一副刁蛮小姐的样子,才逼着你父母出钱让我陪你一起来上学。知道你是故意在你父母面前出题目折腾我,逼着他们多给我工资。可是你也知道这所学校一点也不适合我,这里的环境和同学们让我很难受……而且我也已经还上了为父亲治病借下的债务,所以我还是想……回故乡去,一边照顾弟弟,一边干农活,一边上学……”

    房跃好象睡着了,什么反应也没有,杨春又坐了一会称,正想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床位,房跃忽然大声叫:“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挣够了钱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就没用了不是!所以你就要一走了之了,不用管我了!”

    “我……”

    “不要再找借口了!要么你就留下来和我在一起,要么你就别再跟我说话!”房跃扯起被子蒙住了脸。

    杨春又在她的床前呆了一会,无言地走回了自己的床边。

    寝室中陷入了黑暗与沉默,但是两个女孩都没有入睡,躺在各自的床上,呆呆得看着墙壁……
第一卷 儿子的宝贝盒
    也许在成年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孩子的玩具箱里可以装着整个的世界。

    “妈妈说话不算数!”一进门口就看见牙牙卡着腰站在我面前。两岁的小小人儿却努力要摆出一幅威严愤怒的神情,以至于走在我身后的丈夫看到他的样子立刻“嗤嗤”笑起来。父亲的笑声更加“刺激”了正在生气的小人儿,只见他拳头握紧,眼圈泛红,小嘴抿成一条线,显然即将开始使用大哭攻击法了。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眼见不好,立刻逃之夭夭,为了避免这场风暴,我马上蹲下身好言安慰:“宝宝,妈妈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告诉妈妈让妈妈改正好不好?”

    见我的认错态度还算良好,牙牙迅速的收回了眼泪换上一副甜兮兮的脸蛋,搂住我的脖子粘到身上来:“我要去公园看猴猴!妈妈答应过的!我要去看猴猴!”——这个孩子怎么会这么喜欢猴子的?家里摆满了猴子玩具还不够,三天两头要求去公园看活猴子。

    不过眼前这不是重点,我本着教育孩子要和他讲道理的原则好声好气地说:“牙牙,不是妈妈说话不算数,外面不是在下雨吗。下雨天是不能去公园的,因为猴猴也怕淋湿了,会躲起来不给大家看的。”带他去公园看猴子是早已答应他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天一直阴雨绵绵,反常的天气也就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小孩子是不会考虑外界因素的,他只知道因为父母的不守诺言,他期盼已久的公园之旅被无限期搁浅了,对他那小小的心灵来说这还了得!他当然是天天纠缠着我吵闹了。

    牙牙搂着我的脖子大声叫:“就是妈妈胖胖……就是妈妈胖胖……猴猴打伞,牙牙也打伞……”(翻译一下:因为牙牙明白食言而肥的意思是一个人如果说话不算数就会变胖,所以当他说谁是胖胖时,就是指对方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并不是指我最近的减肥效果不佳)

    “牙牙乖,咱们家谁是听话的孩子啊?”——赶快转移这小家伙的注意力,谁见过公园的猴山上猴子和游客各自打着伞大眼瞪小眼啊。同时踢开窃笑中的老公:“竟然敢给我添乱,还不把东西提进去!”

    “爸爸是好孩子!”牙牙斩钉截铁地说。看来为了看猴子,他连好孩子也不想做了。好在这时候保姆徐阿姨过来帮我解了围:“牙牙妈妈给牙牙买了什么玩具啊?牙牙快来看看好不好?”

    其实今天是跟老公去买日常用品去了,在市场里时满脑子都是柴米油盐,哪里想到给儿子捎带玩具啊,无奈只好从菜篮里摸出两个西红柿向满脸期待的牙牙递过去。牙牙欢呼一声,我们一向坚持吃的东西是不能做玩具的,所以他对红彤彤的柿子觊觎已久,怕我再次变胖,飞快的抱着他的“玩具”跑了。

    晚饭后牙牙已经暂时忘记了看猴子的事,自己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背对着我们摆弄他的宝贝盒子。

    所谓的宝贝盒子,其实就是牙牙过生日时被我们全家吃掉的那个大生日蛋糕的盒子。牙牙把它拿了去,在里面装满了他最喜欢的东西,整天亲自抱来抱去不舍得让别人动一指头,所以我们都戏称那是他的宝贝盒子。

    牙牙在这个盒子里放的东西千奇百怪——小孩子总是这样的,他不喜欢我花数百元给他买的新式玩具,却把他小姨的钥匙扣当宝贝。各种漂亮的图册他只喜欢撕着玩,最喜欢的却是徐阿姨不知什么杂志上剪下来的卡通怪兽。除了他心爱的小汽车、小手枪,另外还有些小石块、种子、电视机的遥控器甚至一副扑克,并且那些宝贝随着牙牙的喜好,随时的增加或者减少着。更可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把捡来的虫子养在里面,想起上次看到的蜘蛛,我现在心里还会发抖。

    现在那个盒子里的新宠必然是那两个西红柿了。牙牙一边玩一边嘴里呜呜噜噜的嘟哝着,不知道是在安排它们列队战争还是在搞飞车竞赛,总之西红柿们的下场是看得见的了。难得这个小家伙肯安静片刻,就让那两个西红柿牺牲自己为我们换取一个你个夜晚吧。

    牙牙对西红柿的喜欢超过了我的想象,一直到晚上要睡觉了,他还在玩弄他的宝贝盒子,可是他的玩具不再是那两个西红柿,它们早就被捏的出水后扔在一边了。只看见牙牙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盒子里的宝贝们被他倒出来了大半。

    “去叫宝宝睡觉。”我吩咐懒洋洋的丈夫——真是的,看电视还要躺在沙发上看,净给孩子做坏榜样。

    “宝宝,你妈叫你睡觉去!”——这个人居然连姿势都没变,仅仅直着脖子喊了一声就算完成了任务。

    这样的要求牙牙理都不理,依旧在那里玩他的游戏,我只好亲自出马,准备每天晚上例行的睡前战斗(不想睡觉的牙牙与想要他睡觉的妈妈之间的战斗),谁知道今天的牙牙竟然这么乖巧,张开手搂住我的脖子,老老实实的让我把他抱到了小床上。当我哄着他闭上眼为他盖被子时,牙牙忽然冒出一句:“妈妈,如果我离家出走你是不是也会哭得很伤心?”

    “那当然了,宝宝离家出走妈妈当然……等等,什么?离家出走!”我忍不住尖叫起来。牙牙是从哪里学到“离家出走”这样的字眼的?这么小的孩子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念头?回头看见丈夫还在躺着看电视,立刻冲过去大喊一声:“马上给我关了电视!以后不许在儿子面前看电视了,他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念头一定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

    听到以后不能看电视(其实只有周六和周日而已,平时的牙牙是住在我母亲那里的),丈夫用飞快的速度冲到了我的面前:“牙牙又说什么新词了?你这个人就是容易大惊小怪,孩子见识多,喜欢学习新东西是好事,现在的孩子比咱们小时候聪明,而且接触外界的方法也比较多,南面有时候会语出惊人,我们要鼓励孩子学习新事物……”——这人从孩子出生就一直逃避看孩子的责任,虽然没照顾过牙牙吧,教育孩子的理论却一套一套的层出不穷。我狠狠白他一眼:“牙牙刚才说要离家出走!”

    “什么!”丈夫发出一声怪叫,慌慌张张地扑向儿子,“宝贝儿,告诉爸爸是不是受不了你妈对你非人的管制了?没关系,爸爸给你做主,以后咱们不用按时上床睡觉,不用睡前必须刷牙洗脸了!”

    牙牙斜眼瞅了这个想把自己的不良生活习惯转嫁给孩子的父亲:“爸爸不洗脸刷牙,臭臭。”说完打着哈欠钻进被子里。小脑袋放在枕头上,不一会就呼呼睡去。

    我和丈夫担心的对视,牙牙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离家出走这样的词呢?这个小小的脑袋里现在到底还装着多少我们做父母的不了解的东西呢?对着那张无邪的睡脸凝视了良久,我们关上灯悄悄离开了牙牙的房间。

    牙牙一向坚持晚睡早起的优良作风,周六早上六点钟不到,他已经拖着衣裤出现在睡懒觉的妈妈肚子上,简单明了地说明他今天的计划:“穿衣服,饭饭,去公园,猴猴。”

    我努力挣开还很沉重的眼皮,伺候着小宝贝穿衣服。窗外的雨声听起来比昨晚还大,看猴子恐怕是不可能了,不知道城市低洼地区的居民会不会被淹……我正在胡思乱想着,披着雨衣打着雨伞的丈夫从门外进来。每天早上晨跑并且买早餐是他的职责之一,这几天下雨,晨跑的事情可以取消,买早餐的事可半点不能马虎,不然我岂不是还要早早起来做饭?

    丈夫把手里的豆汁油条往桌子上一放,急匆匆地说:“单位有事,我不吃了,先回去了。”

    “怎么了?”

    “有紧急文件。”

    他在政府做秘书,各色的文件总要经过他的手拟定下发,不过这次行色匆匆的样子,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出门前又来一句:“要开始防汛了,这雨要是再下下去,就得去抗洪救灾了。”

    真是令人不愉快地早晨啊。

    虽然没有带牙牙去公园的计划,但是本来是想带他去XX商厦顶楼的儿童乐园玩个痛快,然去吃他喜欢的麦当劳作为不能去公园的补偿的,可是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实在提不起出门的欲望。在牙牙地催促下,磨磨蹭蹭地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回头却看到牙牙手里正抱着他的那个宝贝盒子。“牙牙,咱们要出门了,先把盒盒放回去好不好?”——要从小养成孩子不乱放东西的习惯,所以平时我尽量哄着牙牙把他自己的东西固定地点,自己拿自己收。

    牙牙抱着他的宝贝摇头:“牙牙要带着。”

    这个盒子的直径足有半米,难道要带着这么大的盒子出门?“牙牙,妈妈是要带你出去玩的,拿着这么大的盒子要怎么玩你喜欢的游戏呢?”对待孩子的无理要求也要耐心的跟他讲道理,这是我一向秉承的教育原则。

    “要带。”

    “你带着这个东西,阿姨就不卖票给你,你就玩不到你最喜欢得转转转了。”

    “要带……”

    “牙牙听话,不然妈妈就不带你去玩了。”关键时刻还是拿出身为大人的威严来。

    “哇……”回答我的是牙牙得大哭声:“人家说好了……呜呜呜……牙牙不要胖胖……牙牙要带虫虫去玩……牙牙不胖胖……”

    带虫虫去玩?难道他又得到什么奇形怪状的虫子了?我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一看,微微出口气:还好里面什么都没有,牙牙甚至把原来的玩具都倒了出来,就是抱着一个空盒子。这个盒子体积虽然大了些,但是空盒子又不重,干脆就让他带去吧。叹口气,大人的权威再次在孩子的眼泪前败下阵来。于是因为自己不能坚持教育方针而沮丧的母亲,带着得到妈妈的妥协立刻雨过天晴的儿子,带着一个空的蛋糕盒子双双向XX商厦进发。

    把儿子放上旋转木马的座位,确定他坐稳之后再把那个盒子送到他的手上,明明很遮挡视线的东西,牙牙却坚持抱着它玩,幸亏今天的牙牙迷恋上了旋转木马,不然他平时喜欢的“转转转”的座位,还不一定能放进这么大的盒子去。

    旋转木马响着活泼的音乐,快乐的转着圈,孩子们高兴的笑声也随着那些马儿、大象们的奔腾响起。大概是因为今天下大雨的缘故,虽然是周六,但是带孩子来这里玩的人并不多,平日有时候甚至要排队等待的各种游戏器械都显得空荡荡的。旋转木马上大约有四五个孩子,于是旋转木马的旁边也就站着同样数目的父母,大家都盯着那跃动奔腾的马儿们,眼睛里却都只看到自己的孩子。

    牙牙骑着的那匹马会上下的起伏,更加逼真的作奔跑的样子,平时还没什么,现在牙牙手里搂着那个大盒子,就不免让我担心他会坐不稳,扎着双手跟着木马一圈一圈的转,随时准备扑上去扶他。好在周围的父母们都能理解我的心情,谁也没来责怪我的行为。

    “啊呀。”呼疼得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在绕了几圈之后,因为注意力都在牙牙身上,我终于不小心踩上了别人的脚背。

    “对不起对不起……”这种时候当然要先道歉再说,心里暗暗庆幸,幸亏今天没穿高跟鞋啊,“都怪我没注意看路,实在对不起……”

    “哪里,是我不小心撞到你才对,真是不好意思。”对方竟然也在道歉。

    抬头看清楚对方也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一边跟我说话,眼睛一边不时掠向旋转木马:原来也是位注意力都集中孩子身上的母亲啊。我们两个不由相视一笑。

    “那是你儿子吗?长得真可爱啊,小天使似的!”那位母亲见牙牙在向我挥手便问。

    别得意,人家是在说客套话呢!心里虽然这样告诫着自己,但是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尾巴”:“哪里,那个小东西调皮死了,算是小魔鬼差不多。”

    “男孩子当然是调皮点好……”这位母亲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要是只是‘调皮一点’就好了……”我感叹着,正好看见牙牙一只手高高扬起,正在木马背上做大将军状,而他的另一只手抱着那个盒子,也就是说现在他根本没有用手固定身体啊!我立刻叫着冲上去纠正,也忘记了问那位母亲哪个是她的孩子。

    因为今天的大雨,出门的人比平时的周六少了许多,麦当劳快餐店里的人也不象平时那么拥挤。我和牙牙两个人占了一张靠窗的四座位子,开始享受午餐。陪着牙牙折腾了一个早上的我只觉得疲惫,连吃饭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牙牙同志倒是精神十足:“妈妈,吃完饭饭,咱们再去!”

    牙牙把他的宝贝盒子放在身边的座位上,不时跟它说说话,还趁我不注意往里塞汉堡鸡块,活像真地在里面养了什么东西似的。幸亏我已经偷偷打开盒子察看了好几次,知道盒子里面空空如也,不然还真是不放心。小孩子真可爱啊,跟幻想中的宠物也能玩上半天。我是不是该反省自己坚决不许牙牙养宠物的行为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有人过来指着我们身边的空位子问。

    虽然说母子俩人占着四人座位的情况没有道理拒绝人家这种要求,但是现在店里半数的座位都空着,为什么非得来和我们挤啊?抬头正要拒绝对方,却看清了来人正是刚才在商厦顶楼说过几句话的那位母亲:“原来是你啊,你们也来吃……咦,你的宝宝呢?怎么一个人?”这位母亲孤身一人站在我们桌边,没有看到她的孩子。

    她苦笑一下:“我没有找到他……”

    “啊?”把孩子丢了吗?这还了得!“你的孩子的性别?年纪多大?走失时穿什么衣物?你是在什么时间、地点发现孩子不见得?”出于职业习惯,我立刻开始询问,并且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已经一周了……整整一周了……”这位可怜的母亲两眼盯着牙牙,有些失魂落魄地说。

    原来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最喜欢旋转木马了,每次骑在上面都那么高兴,可是现在……”她自言自语似地说着,还是看着牙牙,也许是在牙牙身上看到了自己孩子的影子吧?原来刚才她在游乐场里根本不是陪伴孩子,而是看着其他的孩子玩乐在回忆自己孩子的音容笑貌。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说不出得难受,面对着她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妈妈!”牙牙忽然大哭起来,“妈妈!我要回家……”他把宝贝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哭声惊动了整间店里的人看向我们。

    我慌忙过去安抚他:“牙牙,你这是怎么了?好宝贝不要哭,告诉妈妈怎么了?”牙牙把头钻进我的怀里哭着,就是要求回家。这次他可不是为了达到目的假哭,而是真的在大哭。牙牙是个胆子很大的孩子,从小到大的哭泣九成九都是为了他的目的没有达到,用抹眼泪来威胁大人妥协。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刻他可不含糊,记得那次因为儿童流感,七八个发烧的孩子同时在医院打吊针,只有我们牙牙在一片嚎哭声中浑若无事地威胁医生把听诊器给他玩他就不哭,很让我这个母亲得意了几天。现在的牙牙却哭得这么厉害,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哄了牙牙几句后,发现他边哭边在偷偷的看那个丢了孩子的母亲。难道是这个老是在看他的女人让他害怕了?我虽然急于带牙牙离开,可还是给那个母亲留了自己的地址:“我是刑警队的沈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等我抱着牙牙走到门外,隔着玻璃看到她依旧站在那里,脸上尽是泪水。

    “妈妈,她哭了。”牙牙一直不放心地盯着她,也眼尖地看到了她的泪水。这个小家伙出了门就止住了哭声,现在又开始关心起别人来了。

    “那个阿姨好可怜啊,她的宝宝不见了,所以才哭的那么伤心。牙牙你刚才为什么看着那位阿姨哭呢?”这个孩子一向是笑脸迎人,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哭闹的,我倒是很好奇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女人。

    “因为她坏坏……”牙牙含糊不清地咕哝着。等我再跟他说话,他却已经拱在我怀里睡着了。伸手擦去小家伙脸上的泪痕,把他依旧牢牢保着的盒子转移到我手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看来即使这个小家伙疯玩了半天后也累得受不了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虽然雨势下了些,但是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半点不见晴天的迹象。周一的时候我们没有按照惯例把牙牙送到我母亲那里,而是把两位老人接到了我们家里。一来他们住在城市的低洼地段,这样的雨势还是搬出来安全些,二来由于我和丈夫的职业,一旦真的需要抗洪救灾,我们都是要到一线去的,那时候牙牙也只好托付给她姥姥姥爷。

    回到单位上,也许是由于连日阴雨的关系,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低着头各忙各的,偶尔聊几句也是关于城市边上那条河的水位到哪了之类的话题。我心里还在记挂着那是遇到的那位丢失孩子的母亲,跑去把近期失踪人口的卷宗全部搬来,细细查找着。

    最近这个城市失踪的人倒是不少,可是基本上都是因精神问题走失的成年人,唯有的两宗未成年人失踪案中的失踪者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看那位母亲的年龄也不可能有十五六岁大的孩子。那么为什么没有她的报案纪录?难道报到了派出所还没转上来?不对啊,据她说孩子失踪都好几天了。还是她根本没报案?那就更离奇了,丢了孩子不报案,靠家长自己的力量能找回来吗?难道是被绑架了,为了孩子的安全宁愿出钱赎孩子也不想报案?那么身为母亲的就应该在家等绑匪的电话或者四处筹钱,怎么会跑到孩子以前喜欢玩的地方缅怀呢?难不成她说失去了孩子是指孩子不在了……

    正在胡思乱想中,一个同事大声叫:“沈华电话。”我脑子里还都是那件事,抓过电话母亲的声音却让我立刻清醒过来:“小华,我是妈妈。”母亲的声音有些焦急,而且电话的背景声音竟然是牙牙在大哭大闹,这一下子让我清醒过来,慌忙问:“妈,牙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的。”教授退休的母亲向来说话慢条斯理,这次竟然难得的加快了语速,“小华,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没有啊……”难道是她?不知为什么母亲一说这些我脑海里就浮出了那个女子的身影,“妈,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你走了之后,有个女人到咱们家来,说是你的朋友,来看牙牙的。我看她斯斯文文的不象坏人就让她进来了。”

    “她干什么了?”

    “她买了一大堆贵重的玩具来给牙牙,可是牙牙好像不喜欢她,对她爱答不理的。你知道咱们牙牙向来是见人就笑的,现在对她这样,我就多了个心眼,拉着她在客厅里说话,不让她去接近牙牙。谁知道她非得去逗牙牙,又想要看牙牙的宝贝盒子。牙牙就是不给她看,一来二去的就哭开了。”

    “她现在还在吗?”

    “我看她见牙牙哭了都不走,就把她轰走了。”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小华啊,那个女人是你的朋友嘛?”

    “我没看见她怎么说得上来,她留名字了吗?”

    “她说姓龙。”

    “我不认识姓龙的人啊……也许是哪位同事的妻子吧。”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去我家的人就是那个女人了,可是不想让母亲担心,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职业的!是不是你在外面办案得罪了人了?”母亲的声音开始拔高,“早就说你一个女孩子做什么刑警,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人家找到你门上来了……”母亲对我的职业早有不满,现在借题发挥,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手里拿着电话,心里却想着:那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住址的?难道那天她一直在跟踪我们?她跟踪我们又有什么目的呢?难道真的是我办案子时得罪的人?还是……想着想着我打个寒颤,那个女人当时看牙牙的眼神那么执著,难道她的目的是牙牙!

    我抓起报就往外跑,险些撞倒迎面进门的科长:“小沈你急匆匆的干什么啊?”

    “我要回家!”这种时候还敢挡我的路!一脚把他踹开,继续往前跑,科长的咆哮声传来:“公然早退还敢这么嚣张,你给我等着瞧……”

    雨不知打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尽管雨刷一直不停的摆动,车窗上还是布满了雨水。因为阴云压得更加低厚,时间还不到中午,由于天色太昏暗周围的高楼大厦都亮起了灯,驾车在路上行驶的途中,就连路等都亮了起来,使人恍惚中不知究竟是几时。在流淌的小河一样的街上开着车,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地担心自己会不会把车开到那个水洼里熄火出不来,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楼下,我却愣在了车里。就在我家住的楼前,一个女人站在瓢泼大雨里,仰着头向着我家的阳台一动不动。那种情形看起来真是诡异,我身上没来由的一阵发冷,这个女人该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女人听到车声,看到开车的是我后就跑了过来,用力拍打着车窗叫:“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这个疯子果然是冲着牙牙来得。我打开车门冲到雨中和她对视:“牙牙是我的儿子!我警告你离我的孩子、我的家人远一点!不然就让你知道,我这个刑警不是白当的!”

    那个女人拽住我的胳膊凄声叫:“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我自己拿不到!他躲到那里我不能碰到他!那个孩子护着他我碰不到……求求你了,我快要疯了……”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我知道这个女人果真是疯了。也许她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才被刺激成这样的,但是无论多同情她都不能以任她骚扰我的家庭作为代价啊。而且这种疯疯癫癫的人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听着,你再不走我可就要报警了!”我一把揪住那个女人的衣领,“我能理解你失去孩子的心情,但是不要来纠缠我们!我也是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你明白吗!”

    那个女人看着我,神情呆滞的令人害怕,我真害怕她会突然发狂向我扑上来,可是她只是呆呆地站着,然后开始更加伤心的哭泣,双手捂着脸,在雨中蹒跚而去。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在心离同情起她来。失去孩子真的可以轻易把一个母亲逼疯啊,我可以好好的保护我的牙牙才行。越来越大的雨势中,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后。天空中忽然划过几道闪电,接着雷声大作。今天的雷打得如此之低,几乎就在楼房的上空徘徊。我亲眼看着一个雷撞上了不远处一座高楼的避雷针,发出了一声巨响和耀眼的火花。接着原本因为天色太黑暗而不得不开着灯的那座楼通明的灯火无声无息的熄灭掉,成为了雨幕中一个深黑色的剪影。

    站在这样风雨雷电交加中的我心里生出无比的畏惧之情,几乎是逃命似的向家门跑去。

    自从发生了那个女人上门的事件,我们全家都过着小心戒备的日子,生怕一不小心牙牙就会落入那个疯女人的魔爪。连日来的大雨反而成了不带牙牙出门的最好借口,可以不用领着他出门使安全系数提高了不少。倒是牙牙对于身边的一切浑然无觉,依旧每天玩的昏天黑地,顽皮的势头有增无减。幸运的是他在宝贝盒子里养上了那个模拟宠物之后总算忘记了去公园的事情,整天忙着跟他的“虫虫”聊天,玩游戏,甚至跟他姥姥要了好些点心,说要喂它吃东西。可以想象那些点心都被牙牙打着宠物的旗号吃掉了。这个小家伙居然学会用这种办法骗取他喜欢吃的甜点了,真不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生气还是庆幸孩子聪明。

    这几天来雨下下停停,还是一直没见过晴天。政府早就下达了防汛的通知,我丈夫到一线去已经几天没有回来,我们这些刑警也搜严阵以待,等到上面一声令下,我们也要冲到一线去抢险救灾。既然可能要被迫于牙牙分别几天,现在就更要珍惜相处的时光。晚上吃完晚饭,学着婚前的样子很不孝得把洗碗扫地的活都扔给父母,自己抱着牙牙在床上玩“小牛牛”的游戏。只见牙牙牛一头顶来,妈妈立刻倒了下去,高举这双手说:“妈妈投降!妈妈投降!”牙牙继续扑到我身上做老虎状,用口水给我洗着脸,发现这个小东西的力气越来越大,我就快要驾驭不了他了。

    “妈妈……”牙牙终于累了,开始扭着我撒娇,“是不是下雨就不能看猴猴啊……”

    “是啊,下雨猴猴淋了会感冒的,猴猴的妈妈就不让他出来。”原来他还没忘了这回事啊。

    “牙牙讨厌雨雨……”牙牙瘪着嘴。像他这种静不下来的孩子,好几天不让他出门时在是件令他受不了的事情。“妈妈,如果我离家出走,你也会一直哭哭,天就一直会下雨对不对?”在我怀里滚了一阵后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险些从床上掉下去。牙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要离家出走?他居然说要离家出走!我的孩子居然学会了这种事情!我慌忙把牙牙搂进怀里:“牙牙告诉妈妈出了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牙牙才不离开妈妈……”牙牙边扯我的项链玩边说,“虫虫离家出走,虫虫妈妈哭了,就一直下雨……”

    原来是这样……我微微松口气,牙牙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高明了,不但养幻想中的宠物,而且还为宠物构思了家庭出身什么的,这个孩子将来也许会当个作家什么的。不过离家出走这样的字眼究竟谁教给他的啊,要是被我知道,我一定不饶他……

    “虫虫妈妈什么时候才不哭了啊?”牙牙问。

    “如果你的虫虫不回家去找妈妈,那她就会一直哭。”好机会,趁机让他忘记那个幻想中的虫虫,虽然是小孩子的游戏,可是总是对着一只不存在的宠物说话总归不太好。“牙牙让虫虫回去找妈妈好不好?如果找不到虫虫,虫虫的妈妈就会一直哭,天就会一直下雨,牙牙就会一直不能去动物园看猴猴了。”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他能把幻想中的虫虫放走。

    “可是……虫虫不想走……”牙牙撅着嘴说,“它是离家出走的……”

    “虫虫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它不爱自己的妈妈了吗?”

    “虫虫的妈妈是坏妈妈,要虫虫去上学……”

    要孩子上学就是坏妈妈吗?这个理论应该反过来才正确罢?绝对不能让牙牙有这样错误的观念,不然将来送他上学的时候要怎么办?“牙牙,虫虫妈妈要虫虫上学是为了虫虫好啊,虫虫怎么可以因此离家出走呢?这样做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就象妈妈要牙牙吃药药,可是牙牙不喜欢吃,可是妈妈是为牙牙好……”

    牙牙真是懂事的孩子,听到他这样说我感动极了,虽然每次喂他吃药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可是她还是知道妈妈的苦心的。可是牙牙接着又说:“可是虫虫的妈妈怀坏,老是要虫虫听话上学,老师打虫虫,虫虫妈妈不是为了虫虫好……”

    老师体罚学生是不对。可是牙牙又是怎么知道世界上存在老师体罚学生的事情的呢?现在的各种媒体太多,小孩子获得信息的渠道太多,防不胜防啊……

    牙牙说着说这就睡着了,我搂着他,听着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看来今天晚上丈夫又回不来了,忘掉要孩子自小独立睡觉的教育原则,今天晚上我要抱着我的宝贝入睡……

    支队长召集大家集合后把我们几个女同志挑了出来:“你们几个负责留守,其他人上车去一线。”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会单单把我们几个留下来,眼前的这几个女人都是母亲,而且家里的孩子都还小,不管平时工作中我们怎么冲锋陷阵的不输给男同事,现在支队长还是不能把我们也派到救灾的一线去。我们彼此看看谁也没有主动请战,没有像平时一样坚持和男同事们并肩作战。

    现在我们这座城市已经成了一座“水城”,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我们这里本来是年年要抗旱的,今年因为这场已经下了快两周的雨,我们却要抗洪抢险,实在有些讽刺。男同事们全部去了大堤,我们则在单位接着一个又一个电话,开车冲进水上的城市处理一个又一个案件。一天的时间简直就象过了一年,等到接班的同事接替了我的工作后,走出办公室的我几乎连挪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一个怯声怯气的声音传来。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不等我疲惫的大脑做出反应,我的嘴巴已经机械式的说出了台词。

    “请你帮我把孩子找回来!求求你了!”

    “……”怎么这么熟悉的声音?我猛地抬起头,看见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我的一声尖叫引出来了大半个办公楼的人,大家纷纷冲上走廊,看看是不是居然在刑警队的办公楼里发生了惨案。我把那个女人领进自己的办公室,拿出办案时的气势来重重一拍桌子:“说,你的姓名,家庭住址,家庭成员,工作单位!”

    “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孩子,我真的没有恶意……已经十天乐,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看着她伤心到极处欲哭无泪的模样,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一定会对这位可怜的母亲同情不已吧?可是我却只是在心里觉得发冷:这个女人还没打算放弃,她还在盯着我们家牙牙。在这种混乱的时候,万一被她找到机会做些什么,后悔药可是多少钱都没地方买的。

    “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忍着气尽量温和的问她,希望弄明白她的家事。就算不能打消她的妄想,至少也要找到她的家人要他们看管好她。

    “他叫晨晨,大家都叫他小王子。”说起孩子她的神情平静下来,“他是个那么可爱聪明的孩子,人人都说它是个好孩子。都怪我不好,非要早早送他去上学,结果……呜呜呜……”说到了伤心处她又开始哭起来。

    那个孩子是在上学时走丢的或者被人拐带的吗?现在的社会治安真是遭透了。“孩子走失后你们曾经报过警吗?”

    “没有,我没有报警。我知道他在哪里啊。”她神色紧张地说,“他不是就在你家吗?你把他带出来还给我好不好?”

    “你这个疯子!”——虽然一再提醒自己这是在工作场所,但是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拍案而起,“我在警告你一次,牙牙是我儿子,你要是还想打他的主意的话,我就把你装进沙带去赌防洪堤!你给我听明白没有!”我的咆哮再次引来了同事们的目光,不过这次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问题了。我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揪住那女人的衣领,用最凶恶的神情对着她一气狂喊。

    一阵电话铃声把原本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的气氛打破,一位同事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神色就凝重起来,连连说着“是,是,知道了……”挂上电话后回过头来对大家说:“河水已经漫过了大堤,新华区的居民需要紧急转移,命令我们立刻去维持秩序,帮助居民转移。”

    局面终于还是变成这样了,大家都干净利落的开始行动,我看着那个泪眼朦胧的女人,明白现在不是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如果你的家住在低洼地段,最好现在通知家里人准备撤离。你的孩子一定可以找到的,等到大水退了我帮你找,我用刑警的名誉发誓!现在赶快回家,我可不希望这次天灾会造成人员伤亡。”

    我跟着同事们出门,看到那个女人也走了出来。她在院子里淋着雨扬着头站着,我们的车驶出门时正听见她在叫:“不要下雨了!不要下雨了!我不想这样啊……万一伤害到人,我的罪孽就大了,不要再下雨了……”

    疯子……车厢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

    就在一个疯子的号哭声中,我们的车驶向需要转移居民的地区,每个人的心里都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就连疯子都知道,这场雨不能再下了……

    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重灾区的居民才陆陆续续的转移完毕,我也终于可以回到家里躺下来歇口气。那些居民拖家带口转移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这些在电视里看到后没什么感觉的画面真实地展现在眼前,展现在自己居住的城市里时,真地会让看到的人无比的难受。虽然身体十分疲惫,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听到房门外母亲正在哄骗牙牙不要来打扰我休息,我索性开门出去。牙牙立刻兴奋得扑到我的怀里。

    “牙牙这几天乖不乖啊?是不是听姥姥话的好孩子?”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已经好几天没有这样抱着儿子说话了吧。

    “牙牙乖!”牙牙对自己的表现显然很满意,对于他姥姥唠唠叨叨地说着的那些他的光荣战绩装作没有听见。

    “牙牙在和虫虫玩下雨的游戏……”牙牙抱着他的盒子说,“牙牙说雨大一点,虫虫就下大雨,牙牙说放爆爆,虫虫就放爆爆(注:放爆爆,牙牙喜欢的鞭炮,这里指打雷的意思。)。”

    “牙牙的虫虫这么厉害啊,那么牙牙要它不要下雨了好不好?”

    “虫虫不会……”牙牙装模作样地与盒子里的“虫虫”交谈了一回说,“虫虫的妈妈在哭哭,所以下雨……虫虫一直不回去,虫虫妈妈就一直哭,就一直下雨……”

    “坏孩子!”我愤愤地叫,“牙牙,妈妈不许你和那个虫虫玩,它是坏孩子!”就算是幻想中的宠物,牙牙如果赋予了它错误的性格的话也得赶快纠正才行,说不定这正是牙牙心底隐藏着的意识呢。“牙牙,要是你知道妈妈因为你不在身边一直在哭,你会不会不要妈妈,让妈妈哭啊?”

    小人儿梗着脖子喊:“当然不会!我要给妈妈吹吹,妈妈不疼疼就不哭哭……”

    真是好孩子。我亲了牙牙几下又问:“那么虫虫知道虫虫妈妈在哭,还不回家去给虫虫妈妈吹吹,是不是坏孩子啊?”

    牙牙低着小脑袋思考了好一会说:“虫虫不是好孩子。”看来他还是不舍得说自己的宠物是坏孩子。

    “那么我们应不应该让虫虫回虫虫妈妈那里去呢?”

    “应该。”牙牙用力点头,“虫虫说如果我不要它的话,它一下子就会被虫虫妈妈抓回去。”

    “那么我们让虫虫回家好不好?”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玻璃窗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所有的玻璃都炸裂开来,四处乱飞。幸亏我的伸手还不错,及时地抱住牙牙滚到地板上,用身体护住小小的孩子。后背和胳膊上连续的疼痛传来,也不知道我被玻璃击中了多少下。其实玻璃窗的爆裂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我却抱着牙牙长久的倒在地板上爬不起来:如果不是我在旁边,如果是牙牙自己在那里玩的话……天啊,这样的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象。

    “天啊,这是怎么了?小华,牙牙,你们没事吧?”直到母亲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才有力气抱着牙牙站起来。原本干净的客厅现在变得乱七八糟,窗台上、沙发上、茶几上、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碴子,那扇窗户更是面目全非,寒风夹着冷雨正从那里扑进屋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雷击吗?为什么窗户会突然炸裂?

    “小华,你受了伤啊……怎么这么多口子,哎呀,还有玻璃碴子在里面……”母亲确定了牙牙完好无损后看到我的伤口,心疼得叫起来。不过确实疼啊,母亲为我处理伤口,用小镊子从肉里往外拔玻璃时疼得我呲牙咧嘴。牙牙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我向他露出没什么大不了的的笑容,却马上被另一块离开肉体的玻璃弄得叫出声来。

    “哇……”牙牙忽然大哭起来,“妈妈疼疼了……妈妈……”

    感动啊,儿子会心疼妈妈了,这下子真的试不着疼了!

    牙牙忽然跑向厕所,一边哭一边嘴里还在嘟哝什么,等我和母亲急忙追进去时,看见他正把那个宝贝盒子口朝下用力向马桶里倒什么东西,嘴里不停的说着:“虫虫欺负牙牙妈妈,牙牙不要虫虫了……牙牙不要虫虫了……绝交……”倒了好一会之后,干脆抓起马桶塞子用力往盒子里重重砸了几下,然后将盒子在马桶边缘磕几下,迅速盖上马桶盖,按下了冲水的按钮。然后扑到我怀里大哭:“妈妈……呜呜呜呜……”

    这孩子是怎么了,他一直哭着说是虫虫欺负妈妈,我搂着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令他相信我没什么事,直到他哭累了睡着。把牙牙放到小床上时,一缕久违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

    天晴了。

    我一下子冲到阳台上,看到漫天的乌云正在用看得见的速度向北边的天空飘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和发出耀眼的太阳:“妈,开来看,天晴了啊!”我兴奋地在阳台上跳跃起来。

    天色放晴之后河水很快就退了下去,虽然遭受过灾难的城市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元气,但是人们的生活最算又归于正轨,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场大水就会被大家淡忘了。今天我开着车,哼着歌回到自家楼下时,连日沐浴阳光得来的好心情突然消失不见——在我家楼下站着的,不就是那个疯女人吗?水灾刚过,她又冒出来打扰我们的平静生活来了吗。

    “沈警官,”不等我说什么她已经快步迎上来,更令我惊讶的是,她的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子的身影,“晨晨,叫沈阿姨好。”

    男孩大约八九岁模样,生的俊美漂亮,可是一幅瞧不起人的神情挂在脸上,听了他母亲的话用鼻子对我“哼”了一声。真是不可爱的孩子,比起我们家嘴甜懂礼貌的牙牙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嘛。“这就是你的孩子……”

    “是啊,我终于把他找回来了……”她蹲下身子搂着男孩,满脸幸福的表情,“实在太谢谢你了,幸亏有你的帮忙我才能把这孩子找回来。”

    真是无地自容,我哪里帮上人家什么忙了?当时嘴里说的义正词严,其实事后恨不能她不再出现,根本就是一点诚意都没有,现在脸皮再厚也不能坦然无事地接受人家的道谢啊。我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些日子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向你道歉。”

    这我倒是能问心无愧的接受,她确实弄得我们全家鸡飞狗跳的。

    “晨晨,还不快向阿姨说对不起。”她严厉的向男孩说。

    好像给我们添麻烦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妈妈吧?本来还以为找到孩子后她的精神已经恢复正常了呢,现在看来很难说啊。男孩极度不情愿的从嘴里蹦出一句:“对不起。”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我。据说精神类的疾病是会遗传的……我跟他们母子应对几句,匆匆逃走,回头还看见那个女子在向我频频挥手。

    平静的生活如水般的度过,今天一踏进门口就看见牙牙把他的宝贝全从盒子里倒了出来,全堆在沙发上,而他的宝贝盒子却好好地放在他的小床上,上面还盖着他那条维尼熊的小花毯。“妈妈,”还没等我武器批评他乱丢东西的行为,他已经欢天喜地地扑上来,搂住脖子先送上两个“贿赂”的吻,然后甜咪咪地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养欢欢?”

    欢欢是前楼甜甜小姑娘家里养的一只狐狸狗,深受附近小朋友的喜爱,我们家牙牙对它更是眼红的不得了。曾有一段时间他天天缠着我们给他买一只,本来他已经几乎说服了他的爸爸了,可是当我提出由他人父子负责喂狗,给狗洗澡,溜狗之后,丈夫便乖乖没动静了,而牙牙兀自天真地说:“妈妈喂欢欢。”——养狗的建议被我使用了一票否决权。现在他再次提出这个要求,我好声对他说:“宝宝,养一只小狗是要花好多好多时间照顾它的,爸爸和妈妈都很忙,谁来照顾它呢?”

    “我来照顾啊,你看我的欢欢多可爱啊……”牙牙献宝似的揭开毯子给我看盒子里的东西。本来还以为他爸爸偷偷给他买狗了,可是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妈妈,你看欢欢多可爱啊,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呢……它说它喜欢吃鸡,今天晚上我们炸鸡好不好啊……”

    原来又是利用虚构的宠物骗东西吃的把戏啊。“好,妈妈就炸鸡为你这个小馋猫!”

    “噢,可以养欢欢啰……”牙牙欢呼着抱起盒子跑到他自己的小床上去,“欢欢你会玩什么啊?会不会轰轰打雷……”

    小孩子真是可爱啊。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头,开始准备洗手做饭,窗外的晴空中却忽然响起了闷雷……
第一卷 男朋友
    本来还很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原本悠闲的坐在公园长倚上看书的张倩慌忙的跳起来,抱着她刚买的新书冲进了一座凉亭。

    这场突来的雨,把周末在公园里散心的人淋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雨下得不是很大,很多人干脆冒着雨向公园外跑起来。

    张倩可不能这么做。

    她平时喜欢淋雨,经常故意在下雨天不带雨具出门,但是她刚买的书却经不起雨水的光顾。

    “唉”张倩把书放在身边,自己坐下来后托腮叹气。

    今天好像从早上出门时就不顺利。

    张倩看着一对情侣快步跑过去,男子一边跑,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为女子遮在头上。“唉”张倩又叹了口气,这此她是因为这对情侣让她想起了早上朋友们的话才唉声叹气的。

    今天张倩本来是约了两个朋友一起去逛街,那两位朋友走着走着,话题便说到了各自的男朋友身上,讨论了一阵子谁比较因俊、谁比较体贴、谁比较专一之类的问题之后,她们又把注意力转向张倩。

    “对了,张倩还没有男朋友吧?”一位朋友想到了这个问题。

    “没有。”张倩摇头,她还没有恋爱的打算,也不觉得男朋友属于生活必需品。

    “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才华!怎么会还没有男朋友呢?”两个朋友一起大惊小怪起来。

    第一,张倩并不认为自己的相貌可以达到“漂亮”的境界,她天天照镜子,心理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第二,才华又是什么呢?张倩也不认为这个词和自己有关,也许形容自己古怪更贴切一些。

    第三,即使够漂亮又有才华,和有没有男朋友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张倩想不出两者之间的关联。所以她向朋友们耸耸肩,没有发表意见。

    朋友们却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其中一个又问:“张倩,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张倩想了又想反问:“上小学时暗恋老师算不算?”

    “天啊,不会吧!你这么大了,竟然没有恋爱过?”两个朋友一起大惊小怪起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准备三十岁以后才结婚的,那么二十五岁以后再交男朋友也不迟啊。”张倩数着手指说。

    “不会吧!”他们又一起叫起来,“现在流行晚婚,可是谁不在年轻时谈一、两次的恋爱啊?”

    “还一、两次”张倩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们,“那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谈第二次啊?”

    一个朋友佯怒地追打张倩,另外一个自言自语地说:“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三个女孩嘻闹了一阵子,其中一个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按着张倩的肩膀问:“张倩,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什么样的”张倩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嗯首先要是个身体健康的活的男人;然后要理智一点,我最讨厌疯疯癫癫的男人;不能长的太英俊,但是也不能丑;专一一点儿,我讨厌花心的男人,还要喜欢文学。”张倩一边想一边说。

    朋友们一边听一边点头:“笼统了一点儿,但是也算是个标准吧。”

    接下来的话题变发展到了为张倩介绍男朋友上。

    “我有个同学很符合你的标准:四肢健全,斯斯文文,长相中上,还在校刊上发表过诗歌,怎么样,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不,他现在还是个学生,不够成熟,我爸爸有个同事绝对不错,年轻有为,而且也是文科毕业的,还是社会人士,必较理智成熟,你说对不对?张倩。”

    “这么说的话我还认识个记者…….”

    “我男朋友的表哥是报社的,你们一定有共同语言”

    “我认识一个”

    “还有这个”

    她们两个也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这么多男子,争着要介绍给张倩。张倩一再声明自己根本不打算交男朋友,可是她们不听,信誓旦旦地说每个女孩心中都有对爱情充满憧憬,张倩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张倩应该敞开心怀,勇敢去接受爱情,接受她们介绍的人(张倩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她们介绍的每一个人的话,就会一下子拥有二十次以上的爱情了)。后来张倩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和谈话内容的可笑,便编了个理由逃了出来。

    张倩自己逛了半天书店,然后就抱着新买的书到公园里看了起来,这样的下午既悠闲又惬意,总比和某个男子约会有意思吧。可是好景不常,不等她看完一个章节,天上就忽然出现乌云,接着下起雨来。

    ※※※

    “唉”张倩看着那雨不缓不急地下着,她宁愿现在下大雨,这个季节电闪电鸣的大雨往往一会儿就停了,可是这种雨却可以一直下上一整天。

    她取出手机来把玩了一会儿,想打电话叫个人来接自己,却想不出找谁好。父亲工作繁忙,根本没有那个时间;母亲出门旅行还没回来:她的朋友很少,偏偏刚才又是从最要好的两个朋友那里逃出来的,压根儿不敢再去求救;其他的同学、熟人就更不能拜托人家这种事了;本来可以找和她感情最好的堂兄张阅仲来的,但是张阅仲身为运动员,每天下午都要练习,一向风雨无阻。

    张倩想了一阵子,终于还是没有拨出一通电话,索性养起手机里的宠物猫来,给猫喂了食,洗了澡,陪它玩了会儿游戏,又没事可做了。

    张倩看着雨幕,如果有个男朋友的话,也就什么都解决了,自己多半会想也不想就给他打电话,而他应该也会不关三七二时一地丢下一切来“救”自己吧?

    这样想想,有个男朋友好像也不错。

    说起来像张倩这个年纪,不必刻意去寻找,爱情就应该自然出现在身边才对。就像那两位朋友说的,张倩长得不错,在学校里有“才女”之称,当然不会没有追求者,可是问题出在张倩自己身上,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男子,即使符合了她的任何一个要求,她都无法对着对方生出爱慕的情绪来。

    有的朋友和张倩开玩笑:“你从来没有谈过爱情,却写了那么多关于爱情的诗和散文,可不就是‘纸上谈兵’吗。”

    这种时候张倩总是一笑,说一句:“诗人的情诗,总是献给心目中那个幻想出来的完美情人。”

    张倩觉得自己是爱着某个人的。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样子,但是她知道有那样一个人在自己的心底,张倩知道自己爱他,似乎也明白对方一样爱着自己,一想起这些,心里就会生出甜蜜,所以张倩宁愿拥有着这样一份幻想出来的爱情而不去看身边那些真实的男子。

    “唉,我真是无可救药了。”张倩幻想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也许就在某处,宁愿淋着雨,默默地看着自己,却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确实像朋友们说的那样──脑子有问题了,不过她依旧双手托腮,呆呆地想着心事。

    ※※※

    公园里的假山边,有一条小小的走廊,此时走廊里也有几个人正在避雨。这是五个十八、十九岁的男子,个个叼着烟,敞着胸,彼此说着一些下流话或脏话,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他们本来是来公园里骚扰情侣取乐的,一场大雨淋走了所有情侣,也把他们困在了这里。反正他们这些人本来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就待在那里继续无所事事着。

    “妈的。”其中一个无聊地对着天咒骂起来。

    另一个人也无精打采地四处乱瞄,却无意中透过树丛,看见另一边的凉亭里有个避雨的女子。因为这场雨,公园里已经跑得没有什么人,也许只剩下他们几个和凉亭里的那个女子而已。“喂,”这名男子招呼着伙伴,用下巴指着凉亭那边说,“我门去找点乐子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还是你小子眼尖。”同伙们对他的提议当然不会有异议,笑着站起来,摩拳擦掌。

    “叭哒。”

    这几个人正要举步,有一样东西投在他们脚下,他们低头看看,是一颗小石子,也没介意,继续往前走。

    “啪。”又是一颗石子投来,这次准确地命中了走在最前面那人的鼻梁。

    “唉哟。”这个人一边呼疼,一边四处寻找石子的来源。

    当地三颗石子投来时,他们找到了投石子的人。

    第一眼看见这个人,他们以为自己也许遇见疯子了,因为这个人既没有雨具也没有避雨,反而是高高的坐在树枝上,颤颤悠悠的,仿佛随时会因为树枝断裂而摔下来一样。他任由雨穿过树枝打在身上,也任由雨水顺着叶片滚落进脖子里,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一头长发也一缕缕湿漉漉地垂着,滴着水,但脸上却满是笑容,正向这几个男子挤着眼,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出轻一点、别出声的姿态。

    “找死啊你!”这几个男子的火气上来了,依照他们的性子,这时就算是疯子也要揍一顿来出气,但是要行动时,却发现自己的脚没有办法移动,低下头却看见脚下的水泥地面仿佛变成了流沙,正在一点点地“吞”他们的脚、小腿、膝盖他们惊恐地张开嘴想呼救,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来。

    “就在那里待到雨停吧──到时候我不饿的话。”

    他们完全没入地下之前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并且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渐渐从树枝上消失,只是那段树枝依旧颤巍巍的,仿佛依旧有人坐在上面

    ***

    张倩已经拿出书,在雨声中读起来,四下无人,风雨中读书不是更惬意吗。她耸耸肩,若有了男朋友,哪里还能有这么悠闲的时光,我要个男朋友来做什么呢?

    她慢慢沉浸在书的世界中,而无尽头的乌云微微裂开,露出了一抹阳光,看来这场雨不会下得太久。
第一卷 我的妖怪同学
    (一)养鬼使的人

    机场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胖商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来,豪华轿车已经停在外面,胖商人径自坐进了车里,驶上了公路。

    一个男人一直站在角落中看着这一切。他目送着轿车驶上了不远处的立交桥,双手突然一扬,嘴角边吐出了几句咒语,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一切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行驶在立交桥上的豪华轿车忽然猛地一变方向,向桥边冲去,冲断桥上的护栏直跌了下去,砸向一辆正在行驶的车……

    车祸现场浓烟滚滚,那个一直站在暗处的男人走出机场大厅,他对着浓烟升起的地方满意地点点头。事故会死伤多少人,他不在乎,只要他的目标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行了。这次的刺杀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一百万元马上就可以汇进他的账户。他念动咒语,要把派出去执行任务的鬼使和狐子收回来。

    周影把车尽量停向路边,让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警车飞驶过去,前面的路已水泄不通,路两边被阻住的车辆越来越多。

    “啊……受不了了!”火儿叫着跳了起来,“吵死了!吵死了!谁不想活了……居然敢打扰我睡觉!”说着,它跳出车窗,向呼啸而去的警车奔了过去,周影可不想让火儿在这样混乱的时刻再把警车给掀翻了,慌忙张开双手拦住它,却被它一头顶中了胸口,翻滚着跌下了立交桥。

    “哎呀……影,你干嘛突然跳出来!”火儿从周影怀中爬出来,四下一看,“可恶,这些警车全长的一样,我先干掉哪辆呢?”

    周影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被火儿撞一下可不是一般妖怪能承受得了的,“火儿……别闹了,这里人类太多,一会回去再睡觉吧!”

    “那……好吧!”火儿见周影被自己撞了,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不再顶撞他。

    “那是什么,好像是妖怪哦!”火儿目光一转,不远处,两条“妖影”正一闪而过。它眯起眼,摩擦一下翅膀,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这次周影已经没力气再去阻止它了,眼睁睁看着两个要落入火儿肚皮的倒霉妖怪。

    飞到近处,抓住其中一只,火儿看清是一个鬼使和一只狐狸精。

    火儿扑上去,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对方,就丢进嘴里。周影赶来时,只见它正往外吐着毛,还不停的抱怨:“呸呸,有股奇怪的汽油味,我应该剥了皮再吃。”

    “你吃了什么?”火儿下手太快,连周影都没有看清它抓住了什么。

    “一只狐狸。而且味道也不好。”火儿咂着嘴。它和周影说话的功夫,那只鬼使趁机逃走了。

    “好了,走吧!”周影带着火儿离开了现场。

    “啊!”一声混和着痛苦、失望和愤怒的惨叫从这个男人口中爆发出来。

    和狐子的联络在一瞬间断掉后,他就明白出事了。随后鬼使逃回来,带来了准确的消息:“狐子被一个强大的妖精吃了。”

    狐子和鬼使一样,都是他不择手段弄到手的。不同的是鬼使相对更容易得手——找到八字合适的人类孩童,取其心血炼化,就可以得到一个很不错且言听计从的鬼使;可狐子却难得多。前不久,他无意见遇见了一只身受重伤的狐妖,立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狐妖变成了自己的仆从。

    狐子的伤一好,他就接了这个暗杀巨商的任务,获得了一百万的酬劳。当然,更令他兴奋的是——狐子的一击得手,证实了他现在拥有的力量有多强,以后可以挣多少钱,……就在他刚刚开始编织这一切的时候,梦却一下子被打碎了。

    狐子被吃了,被一个强大的妖怪一口吞吃了。

    对于这么强大的力量,他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对他来说,再得到这样一个妖怪奴仆也几乎不可能了,他不由得发出了绝望的叫声。

    (二)苦闷的校友

    沈艾翔苦着脸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叹着气抓过扫帚开始清扫。

    人类是一种喜欢相互欺压的生物,甚至在小孩子当中也有这样的风气。每个学校,每个班级中几乎总有一两个这样的小孩子,他们比较胆小、不善言辞、也没有什么朋友,不受老师的喜欢和重视,于是,这样的孩子往往也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沈艾翔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今天他又被独自扔下来做卫生。

    当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沈艾翔心头突然一阵害怕,背起书包锁好门就向校门口冲去。

    “哎呀!”迎面像撞上了什么人,对方叫了一声,一把揪住了沈艾翔,眼前站了六七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子,个个大汗淋漓,手里还拿乒乓球拍。沈艾翔知道校乒乓球队最近要参加全省比赛,所以天天训练到很晚。球队里好几个人都是学校的“小霸王”,平时他老躲着他们走,可是今天看来躲不过去了。

    “你几班的?走路也不看着点。”“小霸王”们向他吼叫起来。

    “他是我们班的。”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睿。”沈艾翔回头一看,忍不住叫了起来。

    “嘿嘿,臭小子,你是不是想管闲事呀?”一个卷发的大个子拿着球拍挑在林睿的下巴上。

    林睿轻蔑的看了大个子一眼,一拳挥了出去……

    十分钟以后,沈艾翔和林睿一前一后走出了校门,后面传来了“小霸王”们鬼哭似的呻吟。

    沈艾翔加紧了脚步走着,他知道,现在回家已经太晚了,妈妈一定会罗罗嗦嗦地问个不停。如果跟她说实话,她就会跑到学校去向老师投诉,然后自己在学校中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

    沈艾翔偷眼看看林睿,见他不紧不慢,心里一阵羡慕。像林睿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定是深受老师和父母宠爱的。沈艾翔相信,无论在什么情形下,林睿都不会被父母责骂。

    林睿回到家里,惊诧地看见母亲居然没有外出为学生补课。

    “小睿,洗手准备吃饭,”林青萍一边接过林睿的书包,一边帮他抹抹脸上的灰尘。

    林睿洗过手,一下子跳到桌子边:“妈,你今天不用加班么?”

    “那个孩子今天去同学家里过生日,央求我放他一天假。”林青萍一边给儿子夹菜又一边问:“小睿,你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得好吗?”

    “好。”林睿回答。和同学有什么小磨擦,他一只手指头就解决了。

    “可是怎么从来没看见你带同学回来玩呢?也没同学来找过你玩。”林青萍有点担心,“小睿,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啊。”

    “知道,我有天天在一起玩的好朋友。”林睿指的是火儿,他才不愿意和愚笨的人类一起玩。不过,现在母亲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瞧不起同学的坏孩子,这可得想个对策才成。

    (三)九尾狐的朋友

    沈艾翔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上次林睿痛打了乒乓球队的人,起因可是为了他,他很害怕那些学生找自己报复。

    转眼又轮到了沈艾翔他们这一组做卫生。一放学,同组的同学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走。

    “沈艾翔,你走不走?”林睿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用手撑着门框问,“今天不是说好去我家玩游戏吗?”

    “去你家?我,我……”沈艾翔可不记得有这种事了,他平时连话都不敢跟林睿说,别说去他家玩。

    “你忘了啊?我都叫我妈多准备了你的饭了。走吧!”

    “我今天值日。”

    林睿眉头一扬,指着其他人说:“叫他们做啊,也不少你一个,反正他们以前老是留下你一个人做,不是吗?”看着林睿的笑容,其他同学谁也不敢出声,眼看着他把沈艾翔拉走了。

    沈艾翔一路偷看林睿的脸色,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走了一阵子,林睿总算肯开口解释:“我妈叫我带朋友回家玩,我想咱们俩一起打过架,当然算是朋友了。我买了最新的游戏,一起玩吧。”

    那明明是你自己打的架——不过沈艾翔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说出口来。

    “不准告诉我妈打架的事,不准告诉她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不准说你原来和我不熟,不准……”林睿在离家门不远处才真正露出狐狸尾巴。沈艾翔被吓坏了,只一个劲点头。

    林睿的母亲温柔和气,做的饭菜又特别好吃,而且不反对做完功课后玩游戏,所以沈艾翔临走的时候,都在心里妒嫉林睿。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陪你玩了一晚上我都快累死了。”林睿用力把沈艾翔推出门去,一脸不耐烦。

    “刚才明明是你玩得兴高采烈,一直拉着我’再玩一局‘的……”沈艾翔心里虽然这样嘀咕,可他终究没有勇气表达出来。

    “改天再去你家玩。”林睿向沈艾翔挥着手,脱离了母亲的视线,他就懒得再送这个朋友了,今天他得好好补上一觉才对。

    沈艾翔对于林睿的这个建议吓了一跳——妈妈觉得自己带同学回家吵闹,总会对他们板着脸——这也是他一直交不到朋友的原因之一,他想向林睿解释时,林睿早打着哈欠回家去了。

    沈艾翔叹口气,带着交到朋友的欣喜和担忧慢慢向家走去。

    “唉,交个人类朋友麻烦死了!”躺在周影家地板上的林睿唉声叹气,“我妈妈三天两头问:‘小睿,艾翔这几天怎么没来玩?你们吵架了?小睿,和朋支要平等相处,不许骄傲哦……’”

    “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有朋友的,”周影一边帮火儿整理羽毛一边说。火儿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换上一身新羽毛,而它脱去的羽毛如果来不及处理掉,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引起一起火灾还是小事,有的时候,甚至会令无辜的妖怪送命。生长在昆仑的必方幻兽们想必是由它们的父母来处理羽毛的,而火儿自然就由周影来负责了。

    “好了。”周影放手让火儿起来。

    火儿从周影手中抓过那一大把羽毛,用嘴在上面又啄又划。不一会,那些羽毛变成了一块血色玉石模样的东西。

    “狐狸,这个给你,下次可以用它炸掉学校,你就不用整天去上课了。”

    “如果他们继续加大我的作业量的话,我会这么干的。”林睿嘀咕着,抓过去和自已脖子上的钥匙挂在一起。

    “现在去玩吧!”火儿混身轻松地拍着翅膀。

    “不行了……”林睿看了一眼表嘟起了嘴,“那个笨蛋马上要来我家‘请教功课’了,我得回去等他——本来我可以回绝的,可电话偏偏是我妈接的,有个笨人做朋友太槽糕了……”林睿丢下一大堆抱怨,不情愿地去了。

    (四)鬼使的圈套

    “出来!”林睿一走进这条无人的小巷就抱着手臂往墙上一靠,大声喊起来,“小爷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发火!”

    一个鬼使小心翼翼地从墙角伸出了头。

    “鬼使?这种东西很少见啊。”林睿一步步逼过来,“你跟着我干什么?是你主人的命令吗?他活腻了吧?”

    鬼使吓得一步步后退,拼命摇着头。

    林睿看着他,发现这是个十岁左右的人类孩子做成的鬼使。如果活着的话应该和他一样还在上小学,并且是父母的宝贝吧。想到这里,林睿打消了揍对方一顿的念头,挥挥手说:“快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再派你们来跟踪我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鬼使如蒙大赦,一溜烟不见了。

    林睿侧着头用力想着,这个鬼使为什么么会跟着自己?自己最近无意中得罪什么人了吗?“反正炼制鬼使的绝不是什么好人,下次遇见,打断他的腿!”他在心里恶狠狠地下着决心。

    “九尾狐?真的吗?这城市里会有这种妖怪?”男人一下子跳起来揪住鬼使。

    鬼使连连点头,伸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面画了一只小狐狸,表示对方是只幼年九尾狐。

    男人自言自语:“虽然是幼狐,但也不是我能对付的,如果我养的狐子没死,倒还有可能……”自从养的狐狸被火儿吃了以后,这个男人一真陷入低迷之中。他知道自己失去狐子之后能力已经大跌,接在手中的几个暗杀任务根本无法去完成。这次派出鬼使,本来是去寻找合适的人类小孩,再多炼制几个鬼使,没想到鬼使带回来的却是看到了九尾狐狸的消息。九尾狐可是高等妖怪,如果能控制那样的妖怪,自已可就……

    沈艾翔放下电话叹口气,林睿真了不起,不但学习好,人缘好,而且胆子也那么大,自己要是也能像他那样就好了。林睿看起来很骄傲,对别人不屑一顾,其实他还是很热心的。沈艾翔这次考试名次前进了十几名,全是他帮忙补习的功劳。

    好了,去睡觉,也要学着像林睿那样胆大才行。想到这里,沈艾翔关上电视,打着哈欠爬上了床。

    沈艾翔没有关灯,当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却发现屋子里变暗了。“停电了吗?”他半睁开眼想着。一抬头却发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挂在电灯前面,挡住了灯光。

    “鬼啊……”沈艾翔发出了一声惨叫,一下子惊醒过来。

    “呵呵呵呵……”那个鬼魂发出了一阵笑声,飘向了沈艾翔。

    “这是在做梦,这是在做梦…”沈艾翔自言自语着,把头埋进被子。但是一只冰冷的手抓上了他的手腕,同时把电话塞进了他的手里,阴森缥缈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中:“林睿是你的朋友吧?来,打电话,叫他到XX号来。”那个鬼魂虽然是小孩子的外貌,却发出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林……林睿?”

    “对,就是他。如果你把他叫来,我就不杀你。”鬼魂用冰冷的手抚摸着沈艾翔的脸,那双近乎透明的、惨白的眼珠一直紧盯着他,微微张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和渗着血丝的舌头,好像正在考虑怎么咬下去。

    沈艾翔立刻抓过电话哭叫了起来:“林睿,林睿,快来救救我,有鬼要吃我!”

    “林睿,林睿,快来救救我,有鬼要吃我!”林睿一抓起电话就听到沈艾翔的求救。

    “你做噩梦了吧。”林睿揉着眼睛把电话又挂了回去,谁知一转身电话又拼命的响了起来。

    “林睿,救命……救命……”

    “你做了噩梦也不让我睡觉!”林睿大怒,用力把电话摔上,然后在电话周围使了个消声法术,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睡了没多久,一阵冰冷的气息渗进了他的房间,鬼使还没来到床头,已经被林睿一把卡住了脖子:“又是鬼使,说,你的主人派你来干什么?”接连被吵醒了两次,他可不是一般的恼火。

    这个鬼使比上次见过的那个还要小些,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拼命挣扎着,努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有……话说。”

    “说!”林睿把它用力往地上一甩。

    “你的朋友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替我杀了这个人,然后到XX街XX号换他回去。“鬼使说完,战战兢兢地递上了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在一个黑暗的房屋里,沈艾翔被几个鬼使团团围住,正在大哭;另一张则是一个名人的照片,背面还详细写着他的姓名、住址等内容。

    林睿眼珠一转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养鬼使的人是个职业杀手,想利用自己来帮他完成杀人任务。可惜,他挑错了对象。

    林睿把照片一扔:“快滚!那个笨人类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有空就去吃了他,叫他洗好澡等着!滚!别打扰我睡觉!”

    鬼使看着他,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穿过窗缝飞走了。

    “笨蛋,居然会被几个鬼使抓走,人类就是没用。”林睿一边抱怨着,一边钻进了被窝。可是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沈艾翔被吓得半死的样子就浮现在眼前。人类都是害怕鬼怪的,何况是沈艾翔这种天生胆小的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吓死了。

    “救命,呜呜呜,爸,妈,林睿,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命,呜呜呜……”沈艾翔在没命地哭。他用手紧紧捂住脸,不敢去看在他眼前来来去去的鬼魂,和那个阴森可怕的男人。

    “没人会来救你的。”男人用手揪着他的头发,“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听我的命令回去,趁那只狐狸——林睿不注意的时候,把这道符贴到他身上!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我不干,林睿是我的朋友……”沈艾翔虽然很害怕但是还是硬挺着这么说,“我绝对不会出卖朋友的……”

    “朋友?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朋友么?你过来……”男人一指,一个鬼使飘过来,它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立刻,刚才它在林睿卧室中的一幕就被传进沈艾翔的脑海中。林睿双爪如钩,头上冒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拖着九条尾巴,目光中透出可怕的光芒,“再打扰我,我就吃了你!”

    “啊……”沈艾翔发出一声惨叫。

    “明白了吧,你的‘好朋友’根本不是人类,总有一天他会吃了你的。”男人把沈艾翔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你肯替我做事,也可以救自己一命。”

    “林睿是妖怪,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妖怪,你骗我!”

    “他不但是妖怪,而且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九尾狐……”男人自言自语,“听着,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就杀了你。”他一弹指,又飞过来另一个鬼使,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

    这次进入沈艾翔脑海的,是一个孩子被杀的过程,怎么被取走内脏,放干了鲜血,又怎么因为倔强,不停咒骂被割掉了舌头……沈艾翔一下便昏了过去。

    

    (五)朋友的拯救

    额头上冰冷的湿度使沈艾翔醒了过来,一只鬼使正把手放在他头上擦来擦去,见他醒来,“嘿嘿”地笑着飞开了。遇见鬼、被绑架、林睿是妖怪、要被用可怕的手段杀死……这些记忆一点点又回到了脑子里,“啊——”沈艾翔放声惨叫了起来。

    “闭嘴,混蛋!”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艾翔勉强爬起来。见林睿正站在那里,和那个男人冷冷地对峙着。男人身边飘着鬼使,手里捏着几张黄色的符纸,林睿现出了妖怪的真身,爪牙都在闪闪发亮。

    “第一次遇见敢威胁我的人类,看来你真的活腻了。”林睿冷笑着说。

    “妖怪,不过是小小毛孩,就口出狂言。既然你敢来,看来不得不给你些教训了。”

    “我倒看看是谁被谁教训。”林睿冲着他吼了一声,利爪一挥,向那个男人扑了上去。男人慌忙后退,鬼使们发出凌厉的尖叫,一起向林睿扑了上去。林睿最近一直在和火儿、周影、刘地对练功夫,法力虽然不是很强大,但身手却十分了得,几个鬼使没几下就被他打得四处乱飞。“砰砰拍拍”地掉了一地。

    “哼哼,只剩下你了,”林睿交叉着十指向那个男人逼过去。“让我看看你除了杀小孩子,驱使鬼使以外,还有什么本事?你的舌头不错,看起来挺好吃的。”

    “他真的是妖怪,他真的要吃人。”沈艾翔冷汗流了下来。他的手碰到了一张纸,却是刚才那个男人让他贴在林睿身上的符咒。

    林睿抓住那个男人一顿狠揍,他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发泄一下。最后林睿把他捆在椅子上,冷笑地一声:“哼,就是这种下场。虽然你长得很恶心,可是火儿会把你烤得很好吃的。”

    “喂,沈艾翔,你还活着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林睿扶起沈艾翔。

    “我,我……”

    “你怎么这么胆小?走吧,如果让我妈发现我半夜里出门,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哇,林睿,你真的是妖怪啊……”沈艾翔放声大哭了起来。“不过你好像是个好妖怪。”

    林睿耸耸肩:“呆会我会让你忘了今天晚上的事的。你就当是做了一个噩梦吧。当然,也让你忘了我是妖怪。”

    就在这一瞬间,沈艾翔忽然扑了上来,一抬手把那张符咒贴在林睿的额头上。林睿摔倒在地,化出了九尾狐的原形,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鬼使从沈艾翔身体中飘了出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那个男人忽然狂笑起来。命令那个没有受伤的鬼使过去给他松绑。“想不到今天同时得到了一个鬼使和一个上好的妖狐。实在是太幸运了,哈哈哈哈……”

    林睿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现在才明白,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想要控制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傀儡。现在,自己被符咒镇住了,完全不能动弹,难道真的要随他摆布?

    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林睿身边,审视了一番之后,用匕首在林睿脸上划了几刀,接走了他的血。“不许打林睿!不许打林睿!”沈艾翔扑上去拖男人的腿,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上:“不用急,料理完他就轮到你了!以后我会让你做专门服侍他的鬼使的。”

    “哈哈哈哈。九尾狐,我马上就可以有一只九尾狐了!”男人一边狂笑,一边接过鬼使们递过的道具,开始作法。

    林睿紧张地看着他们,忽然流下眼泪来,低声呼唤着:“妈妈,妈妈……对不起,又要让你伤心一次了……妈妈……”

    “林睿,林睿,我们怎么办?”沈艾翔吓得哭起来。

    “听着,你愿不愿意和那些孩子一样,死了也要受他操纵?”林睿用一种冷冰冰的口吻问。

    “我……不,我不愿意死……”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你会陪我死掉——想想吧。死了也比给他当鬼使好。”林睿冷笑着说。

    “都不好……呜呜……”

    “你果然是个胆小鬼!我都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了,你至少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会活呢!”林睿下完了决心狠狠地看着他。

    “好,好吧,我听你的,”沈艾翔不想做胆小鬼,马上许诺,但是又担心地问,“林睿,咱们不会死对不对?”

    “哼,你自求多福,而我……”林睿看着正在全神贯注做法的男人。一咬牙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把我脖子上挂的东西向那个男人丢出去。”

    “脖子上……钥匙?”

    “另一个!”

    “石头?”

    “对!扔!扔完就往外跑,千万别回头,一直跑出这座楼。记住今天的事千万告诉我妈妈,但是去告诉住在我家楼上那个姓周的男人。好了,扔吧!”

    沈艾翔一扬手。把从林睿脖子上摘下来的红色石头向那个男人扔去,然后拨腿就向门口跑去。

    石头落地发出了一声巨响,火焰四散飞开。熊熊燃烧起来。那个男人立刻被火焰吞没了,只见一团人形火焰奋力挣扎着,发出可怕的嚎叫声。

    林睿在沈艾翔刚刚把东西扔出去的时候就闭上了眼,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无论是出于种族的尊严,还是他自已的骄傲,都不允许成为别人的奴隶。

    沈艾翔大笨蛋,你要使劲跑啊,这是必方的火焰,燃烧的速度可不是凡火可以比的。

    火儿,好朋友,再也不能陪你玩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妈妈,妈妈,我现在回我亲生妈妈身边去了。可是我还想当你的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多好……妈妈,千万别哭……

    “林睿,着火了,快跑了……”林睿睁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艾翔又回来了。正在用力拖着自己。

    “等等,你回来干什么?”

    “你是专门来救我的,我不能丢下你。”沈艾翔倒也有力气,竟拖着林睿跑了起来。可是这时门口已经被火焰封住了,他踌躇着不敢走过去。“呜呜,林睿怎么办?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林睿苦笑着。火焰越来越近,没想到自己会被火儿的火焰烧死,真是天大的笑话。“看来我们要一起死了,到了阴间,我们做真正的朋友吧。”他叹息着说,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啊……可我不想死……呜呜呜……”沈艾翔扯着嗓子哭叫。林睿这次倒没有嫌他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一个鬼使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睿认出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鬼使,知道它是六个鬼使中最强的一个,便冷冷的问:“你还想干什么?你的主人马上就会烧成灰了,你也存在不了多久,最多再过半天你们也和他一样消失,你还能干什么?”

    鬼使看着他,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回头看着那还在扭动的人形。然后用力点头,将手伸向林睿额头上的符咒。但是马上又缩了回去。

    “你感激我杀了他,为你报了仇,所以要帮我扔掉这道符?”林睿问。

    鬼使点头。

    “这是你主人的符,你硬碰的话,不等揭下来就魂飞魄散了。”

    鬼使笑得更加开心了,它猛地飞起来冲进了火海,虽然它是鬼魂,可是必方的火焰一样可以焚烧它,不一会,它混身燃烧起来,带着满身的火焰,它再次冲向林睿,在身体被火焰烧尽之前,它扑到了那道符咒上。符咒被烧掉了,和那个鬼使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鬼使在从世间消失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看到他已经早自己一步变成灰烬。自己费尽心思把他引来向林睿挑衅,今天终于报了血海深仇,就算魂飞魄散也没关系了。

    林睿在地上一滚爬了起来,恢复成人形。他迅速将手一扬,划出了一个圆圈,把火焰全挡在了外面。

    “林睿……我们快死了……”沈艾翔还在抱着林睿使劲哭。

    “不会了,我们得救了。”林睿抬头看见了另外五个鬼使正在四散飞逃,尖叫着躲避火焰,叹了口气向它们招招手,“来,你们也跟我来吧,虽然我不能帮你们轮回转世,可是总比现在就魂飞魄散好。”

    求生心切的鬼使们立刻聚集到了他身边。

    林睿念动咒文,两人五鬼使立刻消灭,被大火烧塌的屋顶也在这时塌落了下来。

    “沈艾翔,沈艾翔,起来了!上学!”

    在林睿大呼小叫中,沈艾翔好不容易开了眼:“林睿……着火了!”他一下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

    “什么着火了!是我在炒鸡蛋!”厨房里传来了林睿的叫声。

    “炒鸡蛋……”对了,自己昨天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所以林睿过来陪自己过夜。沈艾翔跳起来边穿衣边跑说:“林睿,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很吓人!”

    几个鬼使飘浮在屋子里偷偷笑着,看来它们的这个新主人是个不错的妖怪,至少从今天起,它们可以跟随主人去学校,像活着的孩子一样上课学知识了,而不是被派去跟踪、偷盗、杀人……

    (完)

    此文载于《奇幻杂志》
第一卷 曾经的爱
    (好像不全,有全的兄弟姐们们帮着弄来吧)

    “给我一束花。”

    瑰儿把花束放在客人手里时,对方即没有挑捡也没讲价,掏出钱递过来说声“谢谢”便走了。“又是去给老槐树送花的吧?”张萌把一束瑰玫从冰柜中取出来插进水桶里后问。“我看一定是,这个人这几天常来,我认得他。”瑰儿回答着,拿起一些情人草来修剪,“这几天来买花献给老槐树的人真多。”

    “是啊,你没去看看,老槐树下面大半个广场都被花铺满了呢。”张萌放下手中的活说,“瑰儿,我们也去给老槐树送束花吧?”

    “好啊,好啊。”

    瑰儿和张萌都放下手?的工作向花店的主人问:“叶姐,我们可以去吗?花钱在我们工资里出好吗?”叶灵正在想什么,托着腮坐在一边,直到她们又叫一次时才抬起头来说:“可以啊,你们去吧。花随便选,不用说钱。”“万岁!叶姐真好!”张萌欢呼着去选花了,瑰儿却坚持说:“不,我一定要给钱,不然怎么算我们诚心送的呢。”叶灵侧着头微笑:“好吧,随便。”瑰儿终于还是放下了钱才拿了一些花包好,和张萌一起捧着走了出去。“你干吗辜负叶姐的好意啊。”张萌出来后埋怨瑰儿,“她不会在乎这几枝花的,你这么客气说不定让她不高兴。”“如果是送给我自己的,我一定不会客气,可是这是送给老槐树的,一定要是‘自己’的花才有诚意,不然何必要去送呢。”瑰儿很认真地说。

    “真死脑筋,”张萌推她一把。

    叶灵坐在那里看两个女孩嬉闹着走远了,又开始托着下巴发呆,当两个女学生模样的客人进来选花时即然两个雇员都不在,论理是她这个老板该站起来迎接的,她却偏偏不想动,依旧坐在那里,任由客人自己到处看着。“小姐,我们要白色的玫瑰和白色的菊花,配上满天星。”

    又是去送给老槐树的?那棵树明明还没死呀,她们送的花怎么像去扫墓一样?叶灵心里面嘀咕着,口中却懒洋洋地说:“请自己拿好了。”

    好在这两位客人性情随和,也不和这位极不负责任的花店主人计较,自己挑好了花,包上缎带,到付钱的时候叶灵却又说:“随便。”客人用不解的目光看看她,善良的放下钱走了。

    当初开花店是为了解闷,也是为了希望那个家伙送女性花时选来选去会一不小心踏进来,可是现在怎么觉得这么无聊呢?也许是该离开这里去散散心了吧?

    周影停下车向“花”店里张望却没看见瑰儿的人影,他看看表,自己没有来晚啊,火儿躺在车里已经开始撒娇了:“我快饿死了,她怎么还不下班回去做饭?”

    瑰儿原本是专?做周影和火儿的家庭主妇,负责一日三餐,打扫收拾、洗衣花钱的,但是几天前发奇想,认为家庭琐事埋没了自己的才华,现在女性应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冲出厨房,冲出家庭──事后据刘地分析,她会这样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刚刚看了一部名字就叫《一片天空》的、描叙女强人成长经历的电视剧的关系──总之瑰儿就这样冲出了家庭,在这家名字叫“花”店的花店里找了一份工作。

    这几周下来,她的工作干的怎么样别人就不知道,就是知道周影又多了一份工作,每天晚接早送,而且还要自己动手做午饭了。周影每天傍晚他自己要去工作之前会先来接瑰儿下班,往日这个时候瑰儿都早早在等着他来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周影一直向花店里看着,目光和叶灵遇在了一起。

    叶灵迎着周影的目光,她这几天虽然没有和周影说过话,可是已经认得这个男子了。他是瑰儿的哥哥?情人?丈夫?她就这么顺着一个念头往下胡思乱想着。

    周影的目光和她一碰马上就移开了,继续在花店里那些花束、花盆、花桶、花篮中寻觅瑰儿的身影。叶灵忽然站起来,顺手从身边抓了一大把花,用彩然缎带一束,走到周影面前把手一伸:“送给你。”……

    五分钟的沉默后,周影伸手接过了花。“谢谢,”──是不是应该这么说?周影决定回去后向刘地请教一下收到别人送的花时应该怎么回答。

    不过叶灵已经转身走回去了,好象打起了精神一样开始整理花草,收拾东西,招呼客人,再也没有去看周影。而周影就一直拿着那束红色的玫瑰花站在车边,直到瑰儿和另一个女孩有说有笑的回来。“哇!”那个女孩先看见了周影,尖叫着,用力』瑰儿的肩,“好浪漫!”瑰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之后,眼睛立刻睁大了,下巴也向下垂去,一副快要脱臼的样子,一分钟后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指着这个捧着玫瑰花的“人”的鼻子大叫:“刘地,别以为你换了周影的样子我就不认识你了!”“……刘地?”周影开始四处找刘地。

    “不是刘地?”瑰儿看见火儿从车窗里飞出来落在周影头上,确定了这个是周影本人,又急着叫起来:“周影你是不是病了?走火入魔了?头部受伤了?”

    “没有。”周影认为自己没生病,没修炼时出岔子,也没受伤。

    “那……”瑰儿碰碰那束花确定的说:“这是妖怪,你们抓住了要带回家做晚饭用?”“不,这是别人送给影的。”火儿颇有点不耐烦的指着叶灵说,“是她送的,又不能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去做饭?”瑰儿的下巴真的掉下来了。

    叶灵自称二十六岁,不过她给人的感觉是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到不是她的外貌年轻,而是她常有的那种散漫的神情使她比实际年龄年幼的多。看到过叶灵的人都会承认她是个美女,硬要说她哪里美的话又没有人能一口说上来,无论是五观还是身材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她有那样一种绰约的风姿,是没有人模仿的来的。这样的叶灵引来了许多的爱慕者,瑰儿在她店里打工才短短几周,就见过超过十个不同的男子来献殷勤了。但是叶灵根本没有理过其中任何一个,好象对方追求的不是她,又好象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突然送花给只见过几次的周影,而且送的还是红玫瑰,这种情况比周影手捧鲜花站在街上还惊人,以至于瑰儿回到家后还神情恍惚,直到把没有加水的锅子放到火上差点引起火灾之后,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周影,周影,你在哪儿?”瑰儿满屋子找他。

    周影抱着一个花瓶从洗手间出来,那束花连缎带都没解开就被他塞进了瓶子里。对于周影说话不用拐弯抹角,不然反而会把事情越弄越糊涂,瑰儿直截了当地问:“叶灵为什么送花给你呀?”“叶灵?”

    “就是……”瑰儿指指那束花。

    原来她叫叶灵。

    周影把花瓶放在桌子上,自己也觉得哪里很别扭,看起来和瑰儿以往弄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他一边如实回答,一边把那束花拔出来再塞进去,再拔出来,再塞进去,可还是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瑰儿实在不忍心再看那束花受他折磨了,忙伸手接过去摆弄,又问了一句:“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吗?”

    “爱情啊。”周影用这个我知道的口气说。

    “碰!”瑰儿把花瓶弄到地上去了。

    “送给你。”叶灵把花递给周影。

    “能够得到这么美的人赠给我花,我实在三生有幸,为了表示感谢我有这个荣幸,请您共进晚餐吧?”──这是刘地教的台词,不过周影实在说不出来,他还是只挤出了“谢谢”两个字。但叶灵依旧没有听,把花塞给周影后便转身回去了。“第一次是红玫瑰,第二次是百合,第三次是一大把满天星,昨天是的馨,今天成了拙栈ā惫宥醋呕ǘ钥档闹苡八担拔艺业焦媛闪耍看味际亲ダ胨?最近的花给你,根本不看是什么花。”叶灵送花给周影已经是第五天了,她每天在周影来接瑰儿时都塞一束花给周影,但是不去和他说话,也不打算多理他。“要不要打赌明天她送给影什么花?”火儿向瑰儿建议。周影天天收到女性送的花不管怎么说都很反常,所以连火儿都注意上了。

    “赌什么?”瑰儿接受挑战。三天下来,她原本的不安早已随着的馨和白菊花的出现变成好奇了。“输的抓一只妖怪来给赢的吃。”火儿确信就算自己输了瑰儿也会把她赢到的妖怪分给自己吃的,绝对不会吃亏。“赌了!”反正自己不会抓妖怪,到时候就把周影这个妖怪输给火儿,看它吃不吃。周影开车经过一座广场旁边,各种色彩的鲜花,标语扑面而来,给还没有脱下冬天灰朦朦色彩的城市抹下了浓重一笔,让看到的人都不由眼睛一亮。车驶过时,一队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挂起一条新的标语:“‘杀害’老槐树的原凶,××化工厂污染水源”,这条标语还没有完全挂好就已经有不少人围上去看了,那些学生趁机开始向大家派发打印好的详细资料。“我也去要一份,”瑰儿不等周影停车就推开门。

    周影看着瑰儿勇敢地冲进人群,不解地摇摇头,他真想不明白平时冷漠到那种程度的人类怎么会突然为了这样的事的这么的热情而激烈起来呢?他的目光转向那棵耸立在广场中央的老槐树──既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它,那么它是应该懂得的吧。老槐树当然不会去回答他,依旧无语的站立在那里。

    初春的风中还是包含着冬天残留的寒冷,广场上还有几个地方甚至可以看见残雪的痕迹,最初冒着寒冷到这里来的人只有三、四个,但是他们一天天坚持了下来,于是有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大家一起努力和祈祷,为了眼前这个如此美好的生灵。那是一棵已有二千三百多年树龄的老槐树。

    曾经经历了人类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的老树原本生长在立新市的郊区,但是因为它刚好生长在一条高速公路计划要通过的地方,所以政府方面在计算了高速路更改路线和移树所需要的费用后,采用了把槐树移走的方案。就这样,老槐树被移植到了市区,政府又花费了几十万元以这棵树为中心修建了一个广场,名字就叫做槐荫广场,立新市的大多数人就是从那时开始知道本市竟有这样一棵古树的。

    槐荫广场总是聚集着很多散步、乘凉、甚至专门来看老槐树人,“老槐树”、“老祖宗”“树爷爷”“树老大”……人们亲昵地为这棵树起了各种名字来表达他们对这棵的喜爱之情。一切似乎就这么完美的解决了:高速公路顺利通车,老槐树也保全了下来,市民们还多一了处休闲场所。然而好景不长,老槐树被移种到这里从春到秋不过三季的光景,却开始枯萎起来。叶片一片片的干黄脱落,枝干也完全失去了生机,一枝枝的干枯逝落,风大一些的夜晚,甚至整根的大树枝都会吹断在地。园林部门的树医们全体出动,尽一切力量为它诊治,但是老槐树的情况一点都不见好转,等到冬季来临时很多人已经在心中担忧,不知道春天再来时还能不能够看到它发芽、开花了。

    “原来老槐树不是因为移栽,也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脚旁边有一条‘××’化工厂的排水管──那里面流过的超标准的污水把它害成这样的!”随着那条标准的挂出,这条消息在关怀老槐树的人们中传递着。

    “‘××’化工厂到底是哪一家厂?把话说明白,我们去要他们停产!”

    “对,要他们停产!我们去告诉他们!”

    “告他太便宜他们了!对付这种人一个字‘扁’!”

    “弄他们工厂流出来的废水让他们自己喝下去看看!”

    “……到底是哪家厂?到底是哪家厂?”人们又开始提这个问题,人群中一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已经开始卷袖子了,瑰儿也在跟着他们叫嚷着。

    周影抬头看着那棵树。

    老槐树枝干嶙峋,似乎也在俯视着脚下的众生。

    好不容易把要跟着人类去找那家化工厂算帐的瑰儿拉回来,火儿监视着她进了厨房,周影又开始往花瓶里塞花,这几天下来家里的大小花瓶,连原本装酱菜的瓶子都用来装了花,周影只好把花束分开,一枝一枝地往各个花瓶里见缝插针。

    “哟,瑰儿把打工的店里的花都偷回来了。”刘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躺。他有时天天赖在周影家里,有时却也会象这次一样,五、六天不见踪影。

    “不是,全是别人送给周影的。”瑰儿从厨房里伸出头向刘地宣布这件难以置信的事。

    “男人女人?”刘地先关心这个。

    “当然是女的!”

    “瞎子?”刘地假设。

    “不是。”

    “精神病?”假设之二。

    “不是!”

    “对了!是仇人吧?这叫先礼后兵!”刘地用拳头砸一下自己手心,“让你放松了警戒之心再动手对付你。”

    “周影又不是你,怎么可能有仇人!”瑰儿叫起来,“是我的老板给他的。”

    刘地一下子坐回沙发上,“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是人家卖不了剩下的啊。瑰儿,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饿死了。”

    “马上好!”瑰儿一边答应,一边低声嘀咕,“刘地不是病了吧?以往这种事他一定会刨根问底的,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算了?”

    周影好不容易把花都插完,回头看见刘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正看着屋顶在发呆。周影低头看看手中的花,也开始发起呆来。

    今天去接瑰儿的路上,周影开车经过一家工厂门口,往日僻静的小街上不知为什么围了很多人,正在吵嚷。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停车看热闹的人,但他要开车经直过去时,几个年青人却拦住了他的车,把传单塞过车窗里来。

    “又是关于那棵树。”周影看看传单和窗外的人群,不由停了下来。

    最近几天立新市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关于老槐树的,电视、电台、报纸……各种媒体也充斥着关于它的消息。“人类,也有很可爱的一面。”妖怪们也只能这么想。为了一棵树在努力的人类的确可爱,周影看着那些扯着标语,叫喊着,激动着的人类,不由笑起来。

    “我们厂的污水排放没有超标,这里有环境部门的化验结果……对,对,排水管泄露是我们的错,设备老化了,我们会负责维修的……尽快修,尽快修……”工厂方面的人隔着铁门向记者诉说“详情”,一再强调他们工厂排放的污水没有超过“国家制定的标准”。

    人类制定的标准……周影叹息一声,人类总是用自己制定的标准去衡量大自然,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即使不超过他们制定的标准,污水还是污水,还是足以杀死无权在人类世界中制定标准的一些生命的。

    对人类有益的昆虫叫益虫,反之就是害虫,对人类有益的植物叫农作物,反之就成了杂草,人类不会在乎昆虫和植物是为什么生存的,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万物的存在都是为了自己,所以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角度去制定标准。如果从其它生物的角度去分类,除了吃人的妖怪们,有几种生命会把人类划分为“益兽”,而又有多少会把人类划分为“害兽”呢?周影这么想着,继续自己的路。

    围着工厂的人群越来越激动了,维持治安的警察们竭力阻拦他们冲进工厂的铁门里。人群中的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开始向工厂里扔石头和墨水瓶,并且推搡起警察来。

    “你们这些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逮捕他们?他们是害死老槐树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他们的工厂排放的污水老祖宗才会变成那样的。”

    “抓起他们来!”

    “应该判他们死刑!”

    “你们不抓就让开,让我们收拾这些见利忘义的家伙!”

    “……”

    在警察们当中,周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类当中唯一可以称的上周影“朋友”的人。

    “孙剑?”周影有些奇怪,他觉得孙剑更象是那种会站在门外扔石头的人,可现在他正身穿一身制服,板着脸在阻拦人群。只见他趁大家不备手臂一挥,手肘准确地撞上了工厂负责人的小腹,当对方痛的呲着牙蹲下去时,他腿一抬,又踩上了对方的脚,那个工厂负责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大呼小叫的!还不快进去!出事谁负责!”孙剑义正辞严的训斥那个人,重重地在对方肩上一推,“进去,进去!”那个人被他推出几步,头“砰”的撞在门边一个铁的纪律牌上。他抬起头来,也不敢再和孙剑搭话,匆匆地逃回工厂里去了,孙剑的一个同事暗暗向孙剑一竖大拇指。“后退!干什么,不准再往前了!”孙剑若无其事,向那些群众吆喝起来。

    果然……

    周影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老实地执行保护这个工厂的命令。

    有的人毫无感觉的破坏自然,有的人又拼命地保护自然,也有的人平时那么冷漠,一瞬间又会暴发出难以置信的热情来……人类真是难以了解……不过,就连妖怪也……周影瞪大了眼看着前面一个熟悉的妖影。

    瑰儿和另一个女孩正抬着一个大筐子远远跑来,一边还喊:“我们带弹药来了!”她们把筐子往地上一放,周围的人立刻从里面掏出一个个西红柿来,向工厂里拼命扔去。周影清楚的看见,连孙剑头上也被砸到了一个。

    “呼!”瑰儿吐口气说:“那个卖西红柿的人说把坏掉的全给我们,我再去拿。”

    “我们去帮忙。”人群中立刻跑出几个小伙子,自告奋勇去运弹药了。

    “瑰儿……你在干什么……”周影小心翼翼地问。

    “周影,你来了!”瑰儿看见周影,高兴地扑了过来,“你来太好了!喂,我们有车了,不用去抬了!大家回来吧!”

    “干什么?”一群人蜂拥上了他的车,周影虚弱的问话根本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去菜市场,快,快,大伙等着用呢!”瑰儿上上车就催促着。

    周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往返于工厂和菜市场之间,成了专门为大家送“弹药”的专车,菜市场上的菜贩听说他们是去对付害了老槐树的原凶的,纷纷主动提供已经开始变质的西红柿、开始腐烂的茄子等东西,有些人甚至把生意一扔,跟了车跑去声援。周影来来回回,车上总是塞满了将要有奇怪用途的蔬菜和奇怪的人,弄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喂,那辆车!”一个维护秩序中的警员终于盯上了这辆来来去去忙于制造混乱的车,大声命令着,“喂,就是你!站住!”他一边用手指着周影一边快步向他走来。

    周影老实地停下了车,走下车来等着他。

    “白痴!”有人从后面一脚把周影踢进了车里,告诫说:“快走,快走!”孙剑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站在车边向周影摆着手,他迎上了走过来的那个警员,搭住对方的肩说:“我哥们,放他一马吧。”

    “叫他快走。”那个警员也不想多管这个闲事,扔下一句,装作没看见过去了。

    瑰儿钻进车里,兴奋地拍着仪表盘:“快,快,我们快逃走!警察来抓我们了!太有意思了!”

    周影可感觉不出这样的事有什么意思。他开车离开时,围攻那家工厂的人们也因为大批的警察的到来一哄而散。有几个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径直就跳到了周影的车上来。听他们在议论的,都是怎么去告发那家工厂,怎么去救助那棵老槐树的事,所以周影也没有问他们去什么地方,直接把他们拉到了槐荫广场。

    一到广场上,便觉得气氛和往日有些不同。那里聚集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老槐树身上,指指点点,声音却都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周影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老槐树上星星点点的,露出了几个绿芽,一个个那么幼小如果不全神贯注就看不见似的。在这个时节,其它的槐树早已绿意满枝,并且在孕育着花苞了,这棵老槐树却一直没有发芽,根本看不见有什么还活着的证据。今天它终于发出了绿芽,使关心它的人心中终于产生了一些希望。

    “太好了!太好了!”人们开始欢呼起来,有几个女孩子甚至开始抹眼泪。

    周影下了车,静静看这一切,也看着那棵树。

    “这个送给你。”

    周影回过头,叶灵手里拿着一束花站在他身后。

    “给你。”她往前递来。周影默默地接过来,叶灵转身便走。

    “你……”周影开口叫住她。叶灵静静地看着他时,他又什么也问不出来,半天只说了一句:“我会带回去的。”边说边举举手里的花。

    “嗯。”叶灵点点头,走了。

    “叶姐又送花给你了?”瑰儿从周影背后冒出来,“哈,果然是情人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老板很懒,常常一坐半天不动,所以她今天很聪明的把情人草放在叶灵的身边,叶灵果然拿了这个),我赢了!火儿,你服不服?咦,火儿呢?今天怎么没看见它?”

    “它去找南羽了。”

    “真是的,难得我赢了……”

    周影没有去听瑰儿的报怨,他看着那一束情人草中很突兀的插着的一枝洁白的槐花发起呆来。

    (未完待续……)

    **********************

    说明:这只是个开头,后面还长着呢…………不过这个还没有出版,依照合同,是不能贴全的到网上来的,请大家见谅了,我可以稍微透露一点,这个叶灵,可是养大刘地的“人”哦~~~~~~~~~
第一卷 我的森林,山鬼的故事
    前言:因为都市妖奇谈的正文不能更新,所以我写了一些外传式的故事,这个故事里面的琳琳是山鬼的孩子,大家就把她看作是幼年的瑰儿吧:)

    赵非摇摇头放下望远镜,反正从镜头里看到的和用眼睛看到的完全一样,全是一边望不到边的丛林。他叹气之余心里不由也有点佩服自己:这样茫茫的林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啊?

    赵非坐在一个小山包上,身后不远是他昨夜匆忙搭起的帐篷,帐篷前一堆未熄灭的篝火,不过不是用来做饭的,他只是生火烧了一些开水装满水壶,早餐吃的还是压缩饼干。

    早晨的山林生出一层薄雾,若有若无,无比干净地只在林梢浮动,使那些树木看起来更加苍翠,也使林中的鸟鸣听起来象从梦幻的世界传来的一样。“唔,美景啊……”赵非长吁口气,随手从一棵小松树上摘下几片松针扔进茶壶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赵非的行李不仅有帐篷、背包,帐篷里还有一个防潮热,他身上挂着手电、指南针、水壶、相机、瑞士军刀和绳索,身穿登山装,脚踩高腰皮靴,手带夜光手表……从外表来看是一名典型而且装备齐全的登山休闲者。赵非确实是为了逃避都市的喧嚣而花了大笔的钱购置装备,来到山里修身养性,寻找灵感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迷路了。

    “明明有指南针和地图,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呢?难道我和杨威利一样是个路痴?不可能啊……”赵非躺在地上自言自语着,因为不会煮饭,所以他带的食物全部是压缩饼干,这反而救了他的命,虽然已经在山中转悠了两天,食物却至少还可以吃上三、五天。

    经过了开始以为自己遇难了(不是以为,他可以说就是“遇难”了)的惊慌,赵非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清醒地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理智地为自己制定了自救的方案,并且冷静地开始执行。首先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先把手机关掉,以备将来打电话求援,其次根据地图选择一条路线,然后用指南针定位,一直走下去。

    “看地图的话,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条河就有一个小村庄……可我怎么看不到河在哪里?”赵非边用望远镜乱扫边咕哝着,“也许是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个山头吧,反正我一直在向北走没错。”他随意曲解着地图,满怀信心地打好行李,向着目标按直线走下去。

    “又没有路了!”赵非跺跺脚,他在这个山坡转了两三个钟头,走向哪边都是无法下去的陡坡,这使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从林子里绕过这座山头,不过那样又要多走很多时间吧?赵非转过山脚之后,树林越走越密,身边的小树和灌木也越来越少,只剩了高大参天的大树,那些为了获得阳光而拼命伸展的树冠把林子遮得暗无天日,脚下积年的落叶踩起来软绵绵的,树根的部位还长着菌类。

    “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了好几天压缩饼干的赵非对着这些五彩斑澜的蘑菇舔嘴唇,不过就算它们没有毒赵非也不会烹煮,除非他敢吃生的。一路走来也有野果山菜,小溪里有鱼、树上也有鸟蛋,林里更有野免什么的出没,不过赵非面临的依旧是压缩饼干吃完了就会饿死的处境,这个远离大都市来山中远足的家伙的野外生存能力等于零。“不等食物吃完就可以找到村庄了,没问题。”赵非虽然在迷路的过程中又迷了路,但依然信心十足,可是直到夕阳再次西沉,他还是在那片林子里转悠着。

    “宿营宿营,明天再走。”赵非把行李扔在地上,开始准备过夜。

    本来赵非只在买帐篷时看店员示范了一次就背着帐篷上了山,经过了这几天的实际演练才有了一点进步,但从动手到可以睡进去,至少要用五十分钟。

    “喜欢一个人追求心中所想

    岂管别人笑我如何痴狂

    没有牵挂不能放

    没有创痛不能忘

    唯有豁开才能超越沧桑

    喜欢去作梦

    因为梦想很美满

    满足了心灵忘记了疲惫

    与其整天去怨对

    不如专心去面对

    唯有宽怀方能微笑入睡

    坦坦荡荡月华星光……“

    他先捡来树枝生起火,然后唱着歌和帐篷慢慢地“搏斗”,等他可以喝着开水啃着饼干休息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这边是南,那边村庄在这边……”赵非借着火光又开始研究地图,“如果我现在在这里的话,那么向这里走——问题是我现在在不在‘这里’呢?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那么这边就……”他自言自语,咕咕哝哝了大半天,最后把地图一卷,下定决心说:“反正就是一直向前走就对了!”因为今天下午一直没有赶紧路,所以赵非并不累,一边向火堆里丢树枝,一边掏出一个笔记本边想边写了起来。

    “……玄俊回头望望,伙伴们还在山腰之下。树枝间停栖的罗罗鸟对他发出尖锐的叫声,玄俊拔出了宝剑,对着那些随时会攻击过来的妖物……”

    “不对。”

    赵非从本子上扯下那页纸,撕碎了投进火中去。

    “这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可恶,为什么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来!”他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头,但是这种办法显然没有使他的灵感出现,他索性扔下笔在地上躺下来,仰面看着树冠的空隙中,若有若无地几点星光。

    赵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法学会太多人情世故、也无法习惯社会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他之所以身为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天天面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至今没有被同化或得上神经衰弱的原因,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儿时的梦想——写作。

    赵非不是个诗人,也不是所谓的文学青年,更没有在写有深刻社会意义或者批判现实意义的著作,他写的是只在网络上发表的幻想小说,就是那种充满了异世界、龙骑士、精灵和魔王的、天马行空的东西。赵非可以在文章中让自己的主角上天入地,也可以上他们战胜一切世俗。这些幻想和写作的乐趣一直支持着他,使他没有在他身处的环境中,变成他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赵非刚刚在网络上结束了他写了两年多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受到了很多网友的好评,刚刚连载结束就有人强烈要求写续篇,对于这些赞美之词,赵非嘴里谦虚着,心里可得意的不轻,但是有一天,一个他不熟悉的网友却在他的文章下,贴出了一段让他惊讶的评论。

    评论开始,这位网友很认真地对文章的各个部分的情节进行了分析点评,指出了赵非在故事结构上的弱点和几处赵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漏洞,这位网友给了这篇故事整体比较高的评价,却在最后笔锋一转,说:“子不语(赵非的网名),虽然可以感觉到你是很认真地在写作,也有不错的文笔和构思,但是我只能给你的《黎明之梦》六十分。知道我为什么只给这个分数吗?因为当我一打开文章,看到里面有飞龙、精灵、恶魔、天使时,这就是我能给出的最高分了。又是一篇放在西式的背景下的文章,我对着一些我深深喜爱的奇幻网文时,常有这种感叹。在古代,我们有《封神》、《西游》,现在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我们自己的,东方式的奇幻呢……”

    东方式的奇幻,在此之前赵非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他一直认为奇幻就是飞龙、精灵、就是《魔戒》、《龙枪》、《黑暗精灵》。

    我要试试看。

    赵非看了这张贴子,考虑了很久之后,放弃了为《黎明之梦》写续集和外传的打算,开始构思一篇以《山海经》为背景的故事,他自幼喜欢古代的笔记小说,对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十分熟悉,所以颇有自信地开始下笔写这个发生在中国的神话时代的故事,不几天就有了几万字的成绩。可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再看自己写的东西时,在电脑呆坐了很久,终于按下了删除。

    这不是东方式的奇幻,这只是一篇用了中国名字,中国背景,有西式奇幻内容的怪物……

    赵非为此颓丧了好久,他第一次这样用了很多时间却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最后他受到一个介绍登山用品的广告的诱惑,跑到了山里来寻找灵感。

    “可恶,不写了!我要跳出红尘,飘然世外,梅妻鹤子,笑傲山林……”赵非一口气地乱喊乱叫着,向天空挥舞着拳头,惊起了几只鸟在黑夜里鸣叫起来。

    “咔嚓。”

    树林的一边传来轻轻的树枝断裂声,但是在夜里却显得很刺耳。

    “野兽?”

    赵非坐起来,在那边的树影中依稀看见一个移动的黑影。

    “不顺的时候就是不顺,迷路,写不出东西,小鹿抛弃我,连野兽也来捣乱!”赵非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条燃烧着的树枝,向着那边自抱自弃地叫:“出来,我可是人猿泰山、无敌杀手、东方不败……”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树后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人?”赵非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是一个小女孩,最多只有八九岁,她身材瘦小,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双大眼睛却黑白分明,很灵活地雷动着打量赵非。女孩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小褂,是这一带农村小姑娘的典型打扮,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脚上没有穿鞋子,赤着双脚踩在地上。

    “啊!”赵非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也就联想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处境,连忙跑过去问:“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有没有大人和你在一起?”

    小女孩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你自己在山里走吗?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看见哥哥这里的火光才过来的呢?放心,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赵非拍着胸膛保证,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遇难者这个事实。

    小女孩侧侧头,还是不说话,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赵非。

    “你在看什么?”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哇……好烫!”燃烧的树枝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怪叫着把树枝丢了出去。

    “咯咯。”看着他捂手指跳起来的样子,小女孩了下子笑出来。

    “太好了,以为你吓呆了,原来还会笑,我就放心了。”赵非蹲下来摸着她的头,“来,哥哥请你吃饼干,然后我护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刚要牵着小女孩去帐篷边,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到草丛中去寻找自己刚才丢开的树枝,找到之后,又用脚踩又用土埋,一边还回头向小女孩解释:“知不知道,在山中不可以随便留下火种的,一不小心会着大火哦,大山火,一下子烧掉很多树林——你知道吗?”自己真是环保的不得了,而且还时刻不忘记教育未来的花朵,太令人感动了。赵非一边在心里夸奖自己,一边回到帐篷边,那个小女孩已经自己来到那里坐下了。

    “你喝点水,来,吃块饼干。”赵非使出自己唯一有的一种食物给她。

    小女孩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看到那块压缩饼干摇起头来。

    “这是压缩饼干,很好吃……其实不好吃,不过可以吃饱,你一定饿了吧?”

    小女孩推开他的手,突然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喂,你干什么?别乱跑。”赵非连忙追过去,小女孩并没有走远,她在一棵树下弯下腰,不一会便用衣襟裹着十几只又鲜又肥大的蘑菇走了回来。

    “看起来是很好吃,可是万一有毒会死的。”赵非看着这些蘑菇也很想流口水,可是却不敢吃。

    小女孩捡了根树枝,除掉分叉,把蘑菇一个个串上,利落地在火上烤起来。

    “你确定可以吃?”闻到飘来的香味,赵非的理智向胃开始妥协。

    小女孩递给他一串时,赵非想也不想就咬了下去,反正这个小孩是山里的孩子,他们山里人总分得清什么是毒蘑菇的,赵非找到这样的理由,放心大吃起来。

    “你穿的太少了,山里的晚上可很冷,来穿上我的外衣,我的帐篷也给你,你睡在里面,我给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带你找你的家——你的鞋子丢了,我的你又穿不下,不过没问题,大不了我背你走!所以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吧,没问题。”赵非吃了小女孩提供的食物后才想起来,这里应该由自己扮演保护人、照顾者的姿态才对,马上改正,开始照顾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他的衣服,很好奇地用手摸上面绣的英文字母,却不穿。

    “对了,我叫赵非,你可以叫我赵大哥,你叫什么名字?”赵非向小女孩自我介绍。

    小女孩看着他笑。

    赵非忽然想到,从见面开始这个孩子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难道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赵非温柔地看着这个孩子。

    小女孩依旧只是笑。

    原来她真的……赵非暗暗叹息,不过他对小女孩尽量温柔笑着,怕伤害到她。赵非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赵非”两个字,问:“你会写字吗?”

    小女孩也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不过她可不是在写字,赵非去看时,她用树枝已经划了个图形,廖廖几笔,却很传神地画出一个人惊慌地把手中的树枝向外扔的样子,而且还在树枝上画了几条向外的曲线,表示在着火冒烟。

    赵非皱起眉头:“这是……”他板起脸孔,装作生气的看小女孩,但是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不由笑了出来。小女孩扔下树枝,也开心地笑起来。

    “你的家在哪里?”赵非发现这个女孩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可以听懂,就向她问村庄的方向。天一亮他就会尽快送她回家,免得她的家人担心。

    小女孩抱着膝笑着,往火里放树枝,没有回答。

    她也是迷路了,当然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了,赵非心想,还是得靠地图啊。他拿出地图来研究时,小女孩也站到他身后看起来。

    “这是地图,从上面可以看到这附近有一个村子,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村子,”赵非一边看一边解说,他又拿起指南针分辨着,也用手指着方向说:“这边是南的话,村子就在西边,是这边……”

    小女孩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推向另一个方向。

    “……小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哪边是西?”

    小女孩马上指向西边。

    “那么我们明天一直往这边走,村子最多还隔着一个山头。”赵非肯定地说。

    小女孩用力摇着头。

    赵非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村子在哪里?”

    小女孩点着头,马上就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见赵非没有跟上来,又站住等他。

    “你要带我去村子?”赵非小心地问。

    小女孩用力点头。

    “可是现在十一点多了,”赵非看看表,“我知道你很想回家,可是我们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好?晚上山里稻危险的,有老虎、大熊、狼……”赵非模仿着这些野兽的样子吓唬她。

    小女孩反而又向林子里跑了几步,还是在等他。

    “好吧,好吧,可是至少等我收拾好帐篷,再点上个火把……”赵非咕哝着,开始动手收帐篷。

    三十分钟后,赵非在小女孩的带领下上路了,他手中有一个火把(他不会做火把,就把一大束树枝象扫帚一样捆起来点着,举在手里),却总是照不到前面的小女孩。因为她没有鞋,赵非本来想背她走的,谁知道她赤脚踩在地上依旧是飞快,蹦蹦跳跳的,老是把赵非甩在后面。

    在黑夜的树林中,只凭着一把火的光芒,赵非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觉得一路走来两边的树木全都很象,连走了多远都分辨不出来。小女孩对树林却很熟悉,连照明都不用,一会儿跳过倒下的树干,一会儿绕过荆棘丛,十分自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非依稀分辨出他们似乎是越过了一个山头,然后又在一路往高处走,这时天色已经朦朦亮了,赵非熄掉火把,在山石上坐下来喘口气,看看手表,凌晨五点钟,他们连续在黑夜的山里走了五个多钟头。

    “你不累吗?来喝口水吧。”赵非大口喘着气,还在关心别人。

    小女孩依旧蹦蹦跳跳的,面不改色,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把几个果子扔在赵非腿上,然后蹲在他身边,托着腮看着他。

    “山里的孩子体力不得了。”赵非赞叹着,他现在腰酸背疼腿抽筋,连眼睛都发木,夜里走山路(其实根本没有路)的强度还真不一般。

    小女孩等他坐了十几分钟,又跳起来在前面跑了。

    “多休息一会行不行啊……”赵非咕哝着,不情愿地站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而且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姑娘,可是他实在累坏了,看来城市里生活的人体质就是弱啊,枉费他那么努力锻炼身体,在周围的人当中还有体能怪物的外号,到了这里来竟然连一个小女孩都比不上,决定了,回去以后加强锻炼,把每天跑50圈四百米、二百个伏卧撑、二百个仰卧起坐、二百个引体向上的数量加倍。

    几只早起的飞鸟掠过被露水沾湿的草丛,抓走了几只肥大的昆虫,彼此叽叽喳喳地争夺着,山林的的清晨来临了。

    赵非在一处山石缝隙里冒出的泉水中洗了脸,吃了几口饼干,却看见那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带回了草莓在吃着,一边还伸出手掌,让一只野鼠站在她手掌上分享她的草莓。赵非摇摇头,要是城市里的同龄女孩,见到老鼠早吓得又叫又跳了吧。和她同龄的孩子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多半是还在美梦之中,等着父母叫她们起床上学。赵非听说过,如果耳朵还可以听见,这样的哑巴一般是可以治疗的,他在想见到这个孩子的父母后要和他们谈一谈,也许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

    小女孩见他又慢下来便停住,一边用手招呼天上的鸟儿一边等他。

    “天啊!”赵非一抬头看见小女孩站的地方吓得叫出声来,“危险!快回来!不,不,你别动,千万别动,我来救你。”

    前面是一道山涧,两边山壁陡峭,下面是一条河川,两边的山壁之间本来有一座吊桥,不知什么年月桥已经断了,只剩下一条绳索还连接着两边,现在那个小女孩就站在那条绳索上,侧着头看赵非在那里大喊大叫。

    赵非看着那条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绳子,上面的孩子好象随时会掉下去一样,赵非咬咬牙,一边叫着:“你别动,哥哥马上过来救你!”一边丢下行李,跪下来抓住绳子准备爬过去救人。

    “咯咯咯……”看着赵非手脚并用的样子,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别笑,一笑绳子动得更厉害,你别动!别动!”

    不等赵非说完,小女孩已经从哪条摇摇晃晃地绳索上张着双手跑了回来,好奇地看着赵非。

    “你……”一阵山风吹来,赵非紧紧地抱住绳索,看着那个小女孩随着绳索的晃动还一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有会掉下去的可能,“……你不会是会轻功吧……”

    小女孩把手伸给他,笑要拉他起来,赵非抓紧绳子,摇着头。

    小女孩坚持地又向他伸伸手。

    “我可不会你那样的本事,我要是站起来一下子就摔下去,然后就掉在下面的河滩上,死了……你明白吗,死人满身是血,脑浆也流出来,很可怕的。你等着,我爬回去,我们绕路走好了。”赵非向小女孩解释着,又慢慢向后爬去。刚才为了救人一鼓作气爬出了好几米,现在才发现这么向后爬这么可怕,他用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地面,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长出口气。

    看来要绕路了,从哪里能绕过去呢?不知道这个孩子知不知道别的路。

    赵非重新背上行李,开始打量着路线时,那个小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啊……”赵非毫无防范地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条绳索上了。脚下是一条绳子,身下是几十米的山涧,前面还有至少二十米,后面……对,后面只有一步,退回去,退……赵非心里这么想着,却双腿发软,根本抬不动步。

    小女孩拉拉他,用眼睛问他为什么不走。

    “小妹妹,我走不过去的,我要退回去。”赵非虽然嘴里这么说,手却不敢松开她的手。

    小女孩伸手指着对面,示意向前走。

    正好一阵大风吹来,绳子剧烈地晃动起来,赵非感到自己半个身体已经被晃到了半空中,不由一闭眼,完了,要死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风会把自己刮下绳子,然后在河滩上摔的粉碎。

    “咯咯咯……”小女孩看到他的样子大笑起来,还踮起脚尖用手给他抹抹冷汗。

    “没有摔下去。”

    赵非发现绳索还在自己脚下,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

    山风在狂野地吹着,这条绳索在风中来回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但是上面站的两个人都一直站得很稳,不管风怎么吹,绳子怎么晃,他们始终站在绳子上,有几次赵非在绳子上已经呈40度角了,还是没有摔下去。

    “哈,这是……”赵非就算是弱智也该发现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写奇幻小说的人,“这是什么魔法吗?”他随风晃动着身体惊喜地问。

    小女孩歪着头不解地眨眨眼,好象不懂他在问什么。

    “这条绳索上有魔法对吗?可以沾在上面?”赵非一面问,一边松开小女孩的手,想试试临风长啸的滋味。

    “啊……”

    惨叫声中,小女孩在赵非跌下去之前拉住了他。

    赵非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上来,他低头凝视着这个小姑娘——不是绳索有什么魔力,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有魔力的是这看起来毫不起眼,而且身有残疾的小女孩。“你……”赵非舔舔嘴唇,“你是超能力者吗?”

    小女孩眨眨眼,看起来她不知道“超能力者”是什么。

    “特异功能?”

    这次小女孩好象听懂了,摇了摇头,她拉着赵非的手向前走去。

    在风中凌空走在这样的绳索上,感觉大概和飞翔差不多吧?赵非闭上眼,伸开手臂,想像自己正在空中自由地飞行,风从耳边吹过,云从脚边飘过……当脚踏上地面时,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遗憾,恨不能这条绳索再长一点。

    看到赵非还在仰着头、闭着眼、伸着手臂,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襟,用手指向前方。在树丛的空隙中,回过神来的赵非看见远处的山脚下,隐约露出了一块块齐整的田地,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个小黑点似的,正在地里劳作的人。“终于到了村庄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对面的山林,看着那道山涧和残破的吊桥,看着自己刚才踩着走过来的,在风中晃悠的绳索,有种恍然的感觉。“小妹妹,”赵非向身边问,“那就是你住的村子吗?”

    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赵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赵非站在原地,良久才说:“早说你是森林的精灵多好,我写作的题材不就有了吗……”

    眼睛看到的事物常常会骗人。

    赵非再一次在心里默念这个真理。

    从刚才的山头上虽然清楚地看见了田地的农人,可是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七转八绕,连滚带爬(他下山时是采用“滚动”这种快捷方式的,虽然这并不是自愿的),整整四个钟头后才蹒跚着走进了一个顺着山坡建造的小村庄中。

    “得救了……”赵非一头倒在他花了五十元向一家农户租来的床上,马上陷入了梦乡。

    他在山中迷路了六天,其间为了警惕野兽没有好好睡过一晚,白天他就是一直不停地走,而且走了正常路线三倍不止的路(他自己弄错了地图),然后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在夜里走了五六个钟头的没有路的山路,消耗的体力至少是白天的几倍,紧接着又过了两个山头来到这村子,如果这些事被他的亲朋好友知道,什么“体能怪兽”、“大力猩猩”、“不死火车”一类难听古怪的头衔又会一古脑的砸到他的头上来吧?不过现在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赵非心里却在想:看来我的身体还是太弱了,竟然连人家一个小女孩都不如……回去要加强锻炼……加强……

    在阵阵鼾声中,赵非开始作一个一边拼命锻炼,一边和那个小女孩踩着系在天空中的绳索在狂风中向前走的梦,忽然那个孩子松了手,赵非被狂风卷上了半空,又狠狠跌了下来……

    “唉,明明是一直在用脚走路,为什么现在会脖子痛呢……”赵非一边晃动着脖子一边走出这间低矮的小屋。他昨天一进村子就直奔看见的第一户人家要求租房子,然后倒头就睡到了今天天亮,根本没有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现在缓步走出来,才发现自己昨天睡的地方比想像中还破旧:茅草搭成的屋子仅用几根木桩支撑着,墙上、屋顶上说不清有多少个洞,屋里的床上床下到处都是稻草和树皮、木块——看来这里根本就是人家用来放柴火的地方。

    “五十元一夜……”赵非踹踹房门,结果屋子一阵摇晃,稻草和灰尘从屋顶上纷纷落下,吓得他连忙拖着行李逃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那个高价向自己出租床的妇女站在院子的竹篱之外,赵非向她走过去,不管对方要钱要得多么狠,他从礼貌上也该去打个招呼的,更何况他实在不想再吃压缩饼干了,还想再向她买点东西吃呢(如果不是贵到离谱的话)。

    “什么!”

    不等走近,一声尖叫从那位妇女口中发出来,把赵非吓得一下停住了脚。

    “什么!又是她!这是第几次了!你们两个竟然连这么点东西都看不住!你们知道可以卖多少钱吗!三百块!一下子就这么没了!你们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风景清雅的小山村,农舍茅屋,坐在树荫的石磨盘上听着鸡犬交鸣和泼妇骂街,别有一番风味。赵非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个妇女从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她丈夫)的无能到对面那个“偷”了她东西的人的所有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血亲的诅咒,扬扬万言,手指脚划,口沫横飞,直到实在饿的受不了了,而又看到那位妇女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只好背着行李走了出去。看看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卖吃的东西的地方。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一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这里当然没有饭店、旅馆,只有一条小小的杂货店。赵非找到它之后二话没说,把所有的饼干和点心全买了下来,就坐在窗前开始猛吃。

    店主是位六十几岁的老人,眉慈目善,见赵非吃得急怕他噎着,连忙给他倒水,递毛巾,口中和赵非搭着话。从老人的话中赵非得知这个小村庄叫邱家村,一共只有不到二百名居民,村子被群山包围,交通不便,所谓靠山吃山,村子里的耕地都是从山上开垦的,数量当然不够养活一村人,村子里的人以前是靠打猎为生,现在则主要是种植果树,村子周围的山几乎全开发成了果园,生长着几十种果树,在人们的精心侍弄下,看起来简直比后面的原始森林还要茂盛。这种时候村人们大部分不是在果园就是在地里,小村静悄悄的,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

    赵非看着周围,抚着吃的凸出来的肚子,满意地吁口气说:“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那个老人听了大为高兴起来,用拍着赵非的肩膀称赞这个有眼光的年轻人:“对,对,我们这里可是最好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随风送来了那个妇女坚持不懈地叫骂声。

    “是啊,是啊。”赵非出于礼貌地点着头。

    这位老人姓邱(这村子里除了外来的媳妇全姓邱),他本来已经在城市里定居了多年,退休加上妻子去世之后,孩子们出国的出国去了他乡的去了他乡,他自己觉得寂寞,就回到了故乡来开了个小杂货店——不为挣钱,只为有件事做,而且也可以多接触乡亲们,有人陪着说说话。现在赵非自己送上门来了,老人的谈兴更浓,滔滔不绝地从村子历史到自己的经历,一路说了下来。

    “那位大嫂为什么一直在骂啊?”好不容易老人讲完了他那个在大企业任总经理的二儿子,要开始讲那个在国外读名校的小女儿时,那个妇女适时出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骂着,赵非急忙借这个机会打断了老人的话题。

    “喔,你说三婶子啊,他三婶子,上哪去?”老人抽空向妇女和他身边的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打个招呼,才又向赵非说:“她丈夫下套子抓的野味又给琳琳放跑了,她当然生气,那些野味卖到城里的饭馆子值钱呢。”

    赵非皱皱眉,他对于捕食野生动物有一种难以言谕的反感。

    “琳琳这孩子真是的,只要她一看见谁家有了活的野味就一定要去放了,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生她的气——死了的野味又卖不出价钱,这个孩子啊……”老人嘴里是在抱怨,口气却更象一个长辈在唠叨自己不听话的子孙,有说不出的溺爱在里面。

    赵非有些担心地说:“村子里的人都因为她爱护野生动物而不喜欢她吗?那……”

    “哈哈,我只是这么说说,你紧张个什么劲。大家可怜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来不及呢,谁还会把她怎么着,你看三婶,气极了也只会骂她丈夫和儿子出气,不会去难为琳琳的。”

    “没爹没娘的孤儿……我还以为是您的孙女呢。”赵非对于这个爱惜生物的小女孩刚刚心生好感,就得知她是个孤儿,不由叹了口气……

    “唉,那个孩子的身世啊,说来话长……”

    老人也长叹一声,开始讲古,但这次赵非可是认真去听了。

    这天晚上,赵非就住在了郑老人家里,因为从这里到最近的城镇需要六七个小时,老人建议他等村里有人去城里再让他搭车去,并且热情地要他免费住自己家,又专门割肉杀鸡的招待他,看得出老人很寂寞,所以对这个耐心听他说了一天话的年轻人特别热情。赵非也有一个孤单的住在故乡老家的祖父,他很能明白这份心情,所以也不和老人客气,卷起袖子帮忙打水、劈柴、做饭……使老人对他的好感更是大增。

    吃过晚饭,赵非陪着老人坐在绿树成荫的院子里闲聊,院子的大门一直随意开着,这个村子民风淳朴,加上人口少,彼此间多少都有亲缘关系,所以很少有盗窃之类的事发生。村里的老人手里拎着小凳子来串门,小孩子来看外来人,邱老人家里十分热闹,赵非能够体会老人为什么不肯住在城里了。

    晚风微凉,赵非离开大家,自己在院子里转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院子的一角,两棵大树之间有一架简易的秋千,是邱老人特意为村里的孩子们造的,让他们可以一边吃老人分的零食一边玩耍。现在秋千就在荡动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上面,起荡地高。

    赵非朦朦胧胧的,以为是刚才那群孩子中的一个,一时童心大发,跑过去问:“喂,你要不要和我比赛?我们比谁荡的高。”

    秋千上的孩子侧着头看他。

    “哇!”赵非几乎是把脸贴在对方脸上,看清了这个孩子后怪叫起来:“你是那个精灵!”

    秋千上的这个女孩子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个花褂,一双大眼睛,分明就是他在山中遇见的那个神秘小女孩。

    村人们全被赵非的怪叫引来了,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老人手里还抄着凳子,当看清了这一大一小后,大家才松了口气:“琳琳,你又在干什么?吓唬客人了吗?”

    “琳琳……她就是那个琳琳……”赵非一时承受不了这种转变——他心目中的奇遇,那个有超能力的森林精灵,竟然是村人们口中自幼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儿。

    琳琳好象不记得他了,跳下秋千,绕过他向村人跑去。

    “琳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你看看你,没事总在山里乱跑!”

    村人们果然对这个孩子很关心,但他们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分贝极高的女声压了下去:“琳琳,你这个死孩子!你又给我放了那些野味!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要上城里的学校在等钱用,你这个不听话的死孩子,叫你回来试衣服也不回来,亏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再在山里乱跑,哪天叫狼吃了我们也不知道。”她一边骂一边还抱过琳琳来打屁股,只是手举得高落得轻,跟给琳琳拍打灰尘也差不多。

    “咯咯咯咯”琳琳一个劲地笑,一点也不怕,只是扭动着身子不让她打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妇女手里。

    妇人摊开手,手心上放着一颗没有雕琢过的小小宝石,发现幽幽的光彩,妇人愣了一下又嚷起来:“你这个死孩子,我不是要你东西,说你一百次了,你有值钱的东西应该留着自己用,我叫你去试衣服听见没……”

    琳琳早趁着她看手里的东西时,溜的不见了踪影。

    “琳琳这个孩子啊,古怪着呢。”

    村人们都走光了,邱老人说兴未尽,正好赵非也好奇,便又开始说起了琳琳的事。

    白天邱老人已经向赵非说了一些琳琳的身世,赵非知道她父亲是本村人,母亲则是她父亲在外打工时认识的,几年前,她父亲抱着三岁的琳琳回来,说琳琳那个村人们谁也没见过的母亲去世了,他一个大男人没法照顾孩子,就把琳琳留给一个亲戚走了。两年后,那个亲戚去世,琳琳的父亲又一直找不到,她就这么成了孤儿。

    “可是大家都这么喜欢琳琳,为什么不找一家收养她呢——我看那位大婶就不错!”原来他还念念不忘被“敲诈”的事,可是看到她对琳琳的态度后,就觉得这个妇女真的是不错了。)

    “你一定是觉得村里人欺负琳琳,不管她对不对!”邱老人生气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赵非连忙摆手,其实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认为村里人对这个孤女不好,可是看见刚才那一幕后,他明白自己前面全盘都想错了,这里人分明对琳琳是充满了关爱的。

    “唉,其实说来话长……”

    听了老人这句话,赵非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比如从琳琳小时候哄她睡觉说起,他端正一下姿势,准备开始听。

    当年抚养琳琳的那个亲戚十分疼爱琳琳,把她照顾的很好,这里的人生性善良,不说亲戚不亲戚的话,只为了这个没娘的孩子本身,他们也百般的怜爱她。但好景不长。那位亲戚在琳琳五岁时心脏病突发死去了。她死后她的儿子继续照顾琳琳,他把琳琳看成亲生女儿,比自己母亲还宠她,但是一年后,也就是琳琳六岁时那年,这位相当于琳琳养父的男子也死于一次车祸。当时他的妻子也许是因为丈夫的死受了刺激,也许是她不想再抚养琳琳了(毕竟她是从外乡来的,和这个村子的人,和琳琳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找的借口,总之她在丈夫的葬礼上吵闹,指着琳琳说她是扫把星,不仅克死自己的生母,还害死了她的婆婆和丈夫。

    不久之后这个妇人带着孩子改嫁走了,村里人抢着要收养琳琳时才发现,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听懂了那天那个妇人的话,她倔强地守在养父生前的住处,谁家也不去。要是大家想强行把她带走,她就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开始大家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家,就有几个村人主动住到她家里照顾她,可是琳琳坚决不和任何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人来她就跑到外面去。直到有一次大家看到她在一边哭一边踩一个扫帚,才明白她相信了那个妇人的话,把自己当成会克死亲人的扫把星了,这也就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和村人同住的原因。

    村人们只好四处寻找琳琳的生父,希望他回来劝说琳琳,但是那个人就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论怎么都找不到。村人们又试了各种办法,比如找回那个闯祸的女人来对琳琳说她不是扫把精等。但是琳琳认定了死理,就是不听。村人们只好让她独居,大伙则尽一切的力量关心她,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琳琳已经九岁了,她自己和村人们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

    “这个孩子不肯去上学,就是整天在山上乱跑!”邱老人不无担心地说,“大家都怕她哪天出点什么事。不过也怪了,我们这山里也有狼、野狗,据说还有老虎和豹子,大人进去都很小心,琳琳这孩子偏就不怕,不但不怕,每次还都会安全地回来。而且总带山里的东西来给大家:蘑菇、木耳、草菇、果实甚至还有矿物,你也看见了,她刚才拿宝石给她三婶子,上次她七姐结婚,她还拿来了一大块水晶……这个孩子啊,快成了山猴子了……”

    赵非躺在床上,听到老人的鼾声,想着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山猴子?赵非觉得她更象山野的妖精……

    天亮之后,赵非早早便在村口等,昨天晚上有位村民说自己要进城去,愿意带上赵非,所以赵非在约好的地方等他。

    赵非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决定以后再来住一段时间,所以也没有特别的依依不舍,只是简单地向邱老人说了“再见”,而邱老人好象知道了他的想法似的,特地指赵非昨晚睡的那间屋说:“这屋我给你留着,你啥时来住都成。”

    “我一定会再来的。”被邱老人送出门来,赵非伸展一下手臂,向着周围的山林大喊,把一只路过他身边的山羊吓得跑了起来。

    “咯咯咯咯”笑声从身后传来。

    赵非回过头,见那个叫琳琳的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正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发笑。

    “是你啊,”赵非蹲下来看着她的脸,“干吗每次见到哥哥都笑,哥哥那么好笑吗?”

    琳琳点着头,笑咪咪地望着他。

    “你这个小家伙……”赵非弹了一下她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指南针,“琳琳,来哥哥给你这个。你不是常常在山里玩吗,这个东西可以指方向,你看,这个指的就是南……”他想起琳琳喜欢在山里路,想给她指南针,也许这对山林精灵一样的琳琳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赵非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琳琳充满好奇地拿过指南针,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见指南针果然一直指南,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玩吗?”赵非笑咪咪地问,就算对她没什么用,可以让她当玩具也好。

    琳琳歪着头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放时赵非手中。

    赵非看着手中,几个肥大鲜嫩的蘑菇象刚采下来一样,躺在手心中,“你给我的。”

    琳琳点点头。

    也许等带到城里就不能吃了,但赵非还是用纸包好,珍重地放进了背包。

    琳琳又拿了树枝在地上画画,专画赵非的样子:手被自己拿的树枝烧到的样子;被树根绊倒跌个嘴啃泥的样子;四肢并用死命抱着绳子的样子;手舞足蹈大叫的样子……一边画一边笑。

    “你这个孩子,专门记这些,哥哥可是很帅的喔。”

    琳琳摇头。

    “不信?你看看哥哥,剑眉虎目,面如冠玉,气质超凡……”

    “咯咯咯咯”琳琳笑得快要在地上打滚了。

    “不懂欣赏,要是你再大十岁就明白了。”

    琳琳就是笑。

    虽然琳琳不说话,但是赵非和她聊得很开心,而且他从邱老人那里已经知道,琳琳并不是哑巴,她只是被那个妇人指着说是扫把精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而已。赵非知道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他希望有一天琳琳的心结解开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琳琳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赵非身后。

    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几辆车向村子飞驶而来,卷起了一路尘土,见那些车辆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赵非一把抱起琳琳跳到了路边。几辆豪华轿车在村口停下,引来了不少围观的村人,也纷纷在议论,这么豪华的车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来干什么?

    车门打开,十几个人走了下来,其中大部分是西装笔挺的壮年人,但其中还有两个老者、一个中年男子。两个老者又干又瘦,赵非都估摸不出他们究竟有多么老来,都低着头,半闭着眼,站在那个中年男子身后。而那个中年男子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出他是这帮人的领导者,他站在那里,充满了威严的看着村人们。当他的目光掠过赵非和琳琳时跳动了一下,赵非一向不喜欢被人用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很干脆地瞪回去,而琳琳却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了赵非身后,并且紧紧握住了赵非的衣角。

    “你,你是……邱赫吧?”一个看热闹的村人忽然指着这个中年男子,将信将疑的叫起来。

    “是啊,我回来了。”中年男子点头回答。

    “邱赫,你发财了?竟然带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回来。”本来远远围观的村人们认出是自己的老乡,纷纷亲热地围了上去,一边还有人回头招呼:“琳琳,快过来,你爸爸回来了。”

    琳琳的爸爸?

    赵非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看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竟是琳琳的爸爸。

    琳琳从赵非身后看着那个男人张开手臂,满脸笑容地走来,村人们都含着笑等着看父女相认的场面,有几个老太太还摸起了眼泪,可是赵非却很清楚的感到,琳琳的手在发抖。“琳琳,你长大了,来,让爸爸看看你!爸爸想死你了!”中年男人几步已经跨到了赵非眼前。

    琳琳忽然一甩赵非的手,转身就跑。

    中年男子一愣,马上伸手去抓她,但是琳琳的动作十分灵活,一低身冲过去,几步冲进了一个农家小院,然后敏捷地跳过了篱笆,消失在屋后,等她那件花褂再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人已经在村后的山坡上,不一会就隐没在了树丛中。

    “可恶!”邱赫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他一把拽住赵非吼:“你怎么不拦住他!”

    赵非攥住他抓自己衣领的手用力一掰,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你有病啊!”──就是,赵非是他什么人?有什么义务为他拦女儿?又有什么义务听他的教训?也许有些人对于有权势有金钱的人说的话自然而然当作圣旨,可赵非却从来不吃这一套。而且对于这个男人,赵非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中年男子象承受不了赵非手指的力量一样,怪叫一声连连后退,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赵非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地眨眨眼:自己的力气还大不到这种地步吧?到是这个邱赫的力气一点都不象个壮年男子,手臂软绵绵的,刚才做了那么一点动作就在喘气。

    “不好意思,我很多年没见到女儿了,心急了点,您别见怪。”邱赫吃了赵非的亏,口气却软了下来,叹息着说:“她为什么一见我就逃呢?是不是我这么多年对她闻不问,她生我的气,不想认我了……”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村人们忙围过来安慰着他。邱赫从盛气凌人一下子变成一个伤心的父亲,但不知为什么,赵非看着他有种看人作戏的滋味,反而是琳琳逃走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不是惊讶、伤心或者自责,而是愤怒……当时邱赫和赵非面对面站着,他脸上的表情赵非看的最清楚,现在不管赵非怎么想,都认为那时邱赫脸上有一种狰狞。

    赵非站在人群外,看着村人们和邱赫说着话,也看到邱赫带来的那些人没有上前,他们有意无意地目光都向着一个方向──琳琳刚才消失的树林。

    “赵先生,关于去城里的事……”昨天答应带赵非进城的村民走过来,带着歉意说,“你看,我们的老乡回来了,所以……”

    赵非知道对这里这些热情淳朴的村民来说,有多年不见的老乡回来是件大事,何况这个老乡还是衣锦还乡。其实赵非也对这个邱赫和琳琳的事产生了兴趣,对方一说他正中下怀,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

    邱赫据称是去国外做生意发了财,这次回故乡不但是要和女儿团聚,还有意在村里修路,盖工厂,为乡亲们造福。当天晚上他在村长的家里大摆酒席,请了全村的人参加,说是要答谢他们长久以来对琳琳的关心。

    这次宴会整个村子只有两个人没参加。

    赵非吃了简单的晚饭,和坐在院子里乘凉的邱老人闲聊。

    “好不容易才从那种交际中脱身出来,再也不想进去罗……”邱老人当赵非问他为什么不去时,笑着这么说。这几天相处下来,赵非也感觉的到这位老人外表虽然是个爱唠叨的普通的长者,可是从他无意流露出的气度,从他的一些言谈中,赵非可以想像这位老人当年一定是位风云人物,所以他对老人的心情也十分了解。

    “可怜这座山啊,被他们来一修路、一建工厂,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了……乡亲们能富裕起来当然好,可怜大好的青山绿水……”老人一边叹息一边结束了对话,自己进屋里去了。

    是啊,建工厂、修路……确实是造福乡里的事,可是大自然就要糟秧了……

    赵非跳到老人的躺椅上,枕着双手眼看着夜空,随着风吹树梢的声音晃动着身体,陷入了沉思。

    衣角被拉了一下,已经半睡半醒状态的赵非一下子睁开眼,他不等回头就脱口叫:“琳琳。”

    小女孩站在他身后,很惊讶的侧着头,似乎在奇怪他怎么知道是自己。

    赵非抓抓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就是觉得身后的人是琳琳,所以脱口叫了出来。他连忙蹲在琳琳面前问:“琳琳,你去哪儿了?见过你父亲了吗?”

    琳琳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用力摇着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他是你父亲啊。”赵非也对邱赫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他必竟是琳琳的生父,而且对于琳琳而言,回到父亲身边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那对她才是最好的。

    琳琳用手扯赵非的袖子,伸手向外指。

    “你要我跟你走?”

    琳琳点头。

    赵非二话不说,马上跟着她就走。

    走出邱老人家赵非才发出时间已经是午夜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琳琳对村子十分熟悉,虽然只借着星光,但还是走的飞快,赵非跟着她七拐八转,转得晕头转向,当她一下停下时,赵非差点撞上她。琳琳躲在胡同里,对赵非把手指竖在嘴边。赵非偷偷伸头一看,忙又缩了回来。在前面的路上,两个男子正在徘徊,从他们的打扮来看,那是邱赫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在干什么?半夜里竟然在村子里乱晃(他忘了自己也是“半夜里在村子里乱晃”了),就算为了找女儿也说不过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简直象在站岗上样,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非气呼呼地想着,一边的琳琳低着头想了一会,又拉起他向后退去,这次他们绕了大半个村子,来到另一边,结果那里也站着两个人。

    琳琳微微咬着牙,直直地盯着前面。

    “琳琳,你是不是非要过去?”赵非问。

    琳琳郑重点头。

    “看我的。”赵非一拍胸脯。他已经觉察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了,但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琳琳这边。

    琳琳张大了眼,似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见赵非当那两个人走近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后只听“扑嗵”“咣铛”两声,等琳琳伸头去看时,那两个人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赵非在一边拍打双手了。

    “别怕,没死。”赵非一边往阴影里拖这两个人一边安慰琳琳,同时还不忘了吹牛“怎么样,哥哥很厉害吧?”他虽然没有学过武术,但是从小就因为冲动的性格经常和人打架,十几二十年下来,打三五个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知道这两个人全是邱赫精心挑选的退伍特种兵,大概自己也会和琳琳一样吐舌头)。

    琳琳领着赵非,停在了一座房子面前。她向里指着,乞求地看着赵非。

    “你要我进去?”

    琳琳用力点头。

    “可我进去干什么?你不和我一起?”

    琳琳先点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她不知怎么表达,眼中急出了泪花。

    赵非把手放在她肩上说:“明白了,你说我只要进去就知道要干什么了,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对吗?”

    琳琳看着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睛里充满信任。

    “你等着。”赵非说完向里走,却又回头嘱咐一句,“躲起来等着,那俩家伙没死。”

    赵非怕那扇木门出声音,从墙上跳了进去,迎面三间正屋,屋门全开着。赵非小心戒备着摸进去,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屋里廖廖几件家俱,阵设十分简单,但是七零八落,象遭了抢劫一样。“有人来过这里了……”赵非脑子里冒出一个人影来──邱赫。

    如果赵非没想错,这里是琳琳的家,地上散乱的衣物中,很多正是琳琳那样的小女孩穿的。父亲?赵非耸耸肩。他在屋子里转悠着,琳琳表示他进来就可以知道干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不寻常的事物也没看见。

    “咔嚓。”

    里屋传来一声轻响。

    赵非迅速闪到了门后,向屋里窥视,一条黑影冲了出来,用极快的速度跑到了另一间屋里,赵非一打眼只看见它有一条大尾巴。“狐狸?黄鼠狼?松鼠?……”赵非猜测着,他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在他进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但再仔细看时屋里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线。

    “这里有什么?”赵非自言自语地问。

    象是要回答他一样,光茫又闪动了一下,但是极其微弱,如同黑暗中一个香烟蒂的火星似的。

    “这里有什么!”赵非肯定了,他在黑暗中伸手摸系自光芒来的地方──床底下,缩回手来时,手中握了两件东西,他借着窗口的微光,眯着眼看了一阵子,只觉得那象两泥疙瘩,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门外传了人声,似乎有几个男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遭了,琳琳还在外面。”赵非随手把东西往口袋里一塞,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

    “快找,她走不远!”

    赵非心里一颤,是邱赫,对邱赫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意外,令他吃惊的是邱赫的口气,那种充满杀机的口吻,而他口中的“她”,只能是琳琳。

    “妈的。”赵非咒骂了一句。

    “她现在进不去这间房子,找到她,让她说出东西在哪里。”邱赫在下命令。

    “东西……”赵非摸摸自己的口袋。

    “找到了!”

    “在这里!”

    “别跑!”

    “……”

    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吆喝。

    “琳琳!”赵非顾不了许多了,一步跨出门去。邱赫是指挥着人追赶琳琳,多亏琳琳动作敏捷,在胡同里穿来钻去,才没有被他们抓住。赵非见邱赫正背对自己,想也不想,顺手抄过一条支门的木棍,向他当头就是一棍砸下去。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邱赫只把注意力放在琳琳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背后出来,被赵非一棍子砸倒在地上。

    “琳琳,快跑!”赵非一边叫一边顺手挥到几个冲过来的男子,向琳琳跑去。那些男人本来想阻拦他们,但是只担心他们的雇主邱赫不知道怎么了,一犹豫间,赵非已经冲了过去,“砰砰!”两声,一个邱赫的部下匆忙中向他们开了两枪,在他们身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串火花。

    “天,他们疯了!”赵非在心里叫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人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枪!这已经不是父亲与女儿之间怎么样了,而是……那个男人根本不是琳琳的父亲!赵非脑子里肯定了这样一个念头。但是为什么村里的人都认识他,都说他是琳琳的父亲邱赫?这时他们已经跑出了村子,后面的人并没有追上来,赵非回头望了一眼村庄,那里依旧一边漆黑,虽然刚才人喊狗叫,还有枪声,但是一点也没惊动村人。

    琳琳抓着他的手,两人向山林中跑去。

    “笨蛋,连一个小孩子都抓不住!”不等人去搀扶,邱赫自己站了起来,他向部下们大声训斥着。虽然刚才赵非怕打死他已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他的样子好象完全没有受伤,只是十分气极败坏,把那条赵非用来打他的棍子拿在手中,“咔嚓”一下掰成了两段。

    “东西已经不在屋里了。”跟邱赫一起回来的两个老人中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邱赫身后,看着远处说:“可能是被那个男人拿走了。”

    “只是挡住那小丫头不让她进屋,没想到她还能找来帮手。”邱赫眯着眼睛说:“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也找不到它,就让他替我们拿出来。去追他们,记住别伤那个丫头,有了那东西没有她也是白费。”

    他的手下答应着纷纷去了,现场只剩下了邱赫和那个老人,也许是因为没有外人在了,老人向邱赫说话时改变了称谓:“师父,我也去追吧?”

    “不用,”邱赫一摆手,“叫无咎回来,我们去‘那里’等。那个小丫头迟早会带着东西去那里的。”

    琳琳再次拉着赵非的手走过了那条架在两山间的绳索后,赵非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有多少人,他们可过不来这个山涧,要追上自己和琳琳只能从对面山上绕路,看来暂时自己和琳琳是安全了。

    琳琳也看着对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琳琳你别难过,我看那个男人一定不是你爸爸,他是冒充的!你真正的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接你,他一定是个好人,而且会很疼爱你的,你说对不对。”赵非一条腿跪在琳琳面前温柔地说,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孩子才好。

    琳琳用力摇头,也不知她想说什么,她向赵非伸出手,双眼急切地看着他。

    “对了,你要的东西。”赵非掏出那两样东西被在她手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

    琳琳拿到那两样东西十分高兴,双手握着贴在胸口好一会儿。赵非一直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现在他取出身上带的小手电照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两个泥捏的玩具:做工十分粗糙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小狗和一只稍大一点的猫。“小孩子果然还是喜欢玩具……”赵非如果听出了他和琳琳逃走之后邱赫说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但是现在他确实累了,当琳琳把他领到一个大树洞中时,他靠在洞壁上,脑子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报警……”慢慢睡着了。琳琳坐在他身边看着外面,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大滴的滚出来,她口中喃喃地在叫着:“爸爸……爸爸……”手里握紧了那两个玩具。

    这一带有着广阔没有经过任何开发的原始森林,现在琳琳就领着赵非不断地向森林深处走着,一路上的风景越来越“自然”,古树参天,老藤垂地,鸟兽也越来越多,它们看到人类一点也不惊慌,赵非怀疑起自古以来这些森林有没有出现过人迹来。天亮之后,赵非本来是想回村子中去向村人们寻求帮助,并且报警处理的(至少要告诉他们个私藏枪械,杀人未遂),可是琳琳非要他跟她走。看着琳琳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的双眼,再看看她乞求的神情,赵非马上向她投降,跟着她走了。

    从一开始事情就不对劲。

    首先琳琳的超能力,其次那个失踪多年突然出现的父亲,他对琳琳的态度一点也不象父亲对女儿,还有琳琳要向那两样东西真的是玩具吗?自己去拿它们时明明看见了它们发光。而且琳琳找自己帮忙,真的是因为有人守着过不去吗?那样的话她不是更应该去找那些村人,那是她的家,村人们理所当然会为她撑腰的,村里昨晚吵闹成那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呢?难道大家真的熟睡到连枪声都听不到的程度?枪,邱赫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了枪……

    赵非想着,觉得自己头都昏了。他在心里没想着各种可能:琳琳是某笔财产的继承人?所以身为父亲的邱赫想控制她,实在不行就想杀她?还是因为琳琳有超能力,有人她父样来想利用她或者操纵她?也许是琳琳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却有什么把柄被琳琳知道了……

    赵非用手打头,亏自己还以幻想小说家自居呢,事到临头想象力这么贫贬,他看着在前面带路的琳琳心想:按照奇幻小说的发展,这么下去很快会知道琳琳该是异界的公主吧?掌握了拯救世界的力量,为了逃避魔王的追杀才来到人间?而自己呢?既然适时出现在这里,说不定是效忠公主的圣骑士,为了保护公主追随而来。那么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大战魔王,取得胜利,然后公主和骑士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惜啊,这个公主的年龄……赵非看着琳琳,她比现在再大十岁还差不多。看来剧情要变成骑士象兄长一样守护着公主,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一位王子了。

    “扑通。”

    赵非胡思乱想地望了留意脚下,被藤蔓绊了个跟头,趴在地上,琳琳快步跑回来蹲在他身边关心地看着他,还用手帮他擦脸上的灰尘。

    好象保护者和被保护者反过来了……

    赵非在地上撑起身子,当他想站起来时腿一麻,竟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赵非发现自己四肢都是软的,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身边的琳琳感到了什么,一步一步后退,想躲到赵非身后去。

    “谁在那里!”赵非向琳琳看的方向大喊,他明明四肢发软,却还装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即为了唬对方,也为了让琳琳安心。

    “不简单,软骨咒贴在了身上还能撑的住的人,你是头一个。”有人一边称赞一边走了出来。赵非看到一个至少七十岁的干瘦老头站在了面前,他依稀还认得出,这是和邱赫在一起的老头中的一个。

    “琳琳快跑!”赵非叫起来。他知道这人是来抓琳琳的,自己现在又动不了,所以叫琳琳自己逃走,自己留下来看看他们倒底想干什么。

    琳琳惊惶地张着手,她很害怕,但是却不愿意扔下赵非自己逃走。

    “琳琳,你快回村里去找邱爷爷,请他报警,懂吗,叫警察来抓坏人!”赵非想把琳琳支走。

    “报警,哈哈哈哈……”那个老头象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警察能把我们怎么样!小丫头,自己给我过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琳琳似乎想通了,转身就跑。

    “你跑的掉吗!”老头冷笑着说。

    琳琳跑了几步果然一下子跌倒,好象前面有什么把她推回来了一样,她一连换了几个方向都是这样,这时那个老头一步步向她走过去,伸手向她说:“来东西交出来,乖乖跟我走。”

    “跟你走个头!”赵非也不知自己那里来的力气,猛的站起来,一把从后面勒住了老头的脖子。他人高马大,要对付这么一个干巴巴的老头真是易如反掌,要不是四肢使不上力气,连对方的脖子他都能拧断,即便如此他还是把那个老头掐的直翻白眼。琳琳用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跑进了树林,这次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很快便不见了。看着她消失在树林中赵非松了口气,手一放,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快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个老头没有回答赵非的问题,而是一脚踢在赵非腿上。赵非看看前面的邱赫和另一个老头,再看看自己身后的那个老头,气乎乎地说:“绑架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老头的回答是举起手里用来开路的砍刀就想砍他。

    “无咎,不许杀他。”邱赫头也没回冷冷地说,“我们还要用他引那个小丫头出来呢。”

    “是,师父。”无咎老头毕恭毕敬地答应。

    赵非知道这个无咎老头想杀自己是真心的──他干瘦的脖子上还留着自己的指头印呢──但是依他的年纪叫邱赫师父?而且“师父”?这是什么年代的用词了?还有,一路听他们对话,邱赫和这两个叫无咎、无誉的老头也想要自己给琳琳拿来的那两个玩具,而且还要利用琳琳和那两个玩具做件什么事。事情变的越来越难解释了……赵非年着自己身上被贴上的几张符,不知为什么,这几张纸往身上一贴,赵非就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试着用手去揭,碰上时却象碰上了火苗,烧的手指生痛。这算是魔法吗?自己真的走进奇幻世界里来了吗?

    邱赫等三人不象琳琳那样有本事在林子里来去自如,他们要不时用砍刀开路才能走过一些密林,所以速度很慢,拖拖拉拉的,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他们也没有琳琳那样夜里走山路的本事,所以找了个林中空地宿营,把赵非安置下以后,三个人各自盘膝,闭目打坐起来。

    赵非看看脚上新被贴的一张符,就是因为它,自己的双脚也不能动了,现在怎么办?反正不能坐以待毙。他试着伸出腿在树根上来回磨擦,谁知这张黄裱纸的符居然好象牛皮一样,半天连纸毛都没有一点。

    无咎睁开眼,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又开始闭目养神。

    他们全醒着,赵非一瞬间明白了,眼下自己逃不了。即然这样,干脆自己来休息,让他们守夜好了。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那么容易入睡,想不明白的事一直在脑子里打转,而他最牵挂的是琳琳,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回村里去了还是还在山林里?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面对这些,一定很害怕吧……

    赵非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个人走到了自己身边。过了片刻,对方伸手揭去了他脚上、身上的咒符。

    “邱赫!”赵非坐起来看着对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眼前的邱赫看起来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看着赵非,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字“逃。”

    赵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邱赫伸出手,指向密林深处,目光中流露出乞求和悲哀。

    “你是……琳琳的爸爸……”赵非试探着问。

    邱赫点点头。

    赵非有些明白了,向他点点头,转身跑入了丛林。

    “他跑了!抓回来!他跑了!”

    赵非没跑出多远,一声咆哮就从邱赫的嘴中迸发出来,震动着树林,惊飞起无数的夜鸟来……

    赵非好不容易甩掉缠在脚上的藤蔓,靠在树上喘气。这种原始森林太难走了,他的指南针又给了琳琳,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累又饿,身上却连压缩饼干都没有一块……

    “不行,要赶快找到琳琳!”赵非用力晃头驱走睡意。他相信在放自己逃走的那一瞬间,邱赫确实是琳琳的父亲,他那时乞求的目光,正是在求自己帮帮他的女儿。不管他是双重人格还是有什么魔法操纵了他的身体,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现在最重要的是琳琳,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赵非挽起袖子,爬上了一棵大树;坐在树杈上向四周眺望。目光能及的地方全是林海,茫茫无际,连绿色之外的颜色都很难看到,不过赵非总算看着天边的朝霞弄清了方向。

    “这边是东,那边是南……可是只知道东西南北有什么用!我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赵非正在咕哝着,远处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大群鸟穿林而出,飞上了天空。“在那里。”赵非从树上溜下来,拔腿就向那里跑,也许是那些人找到琳琳了,他得赶快去救她。

    赵非虽然自己不承认,但是他的方向感确实很差,平时拿着地图也会迷路,今天他却一点也没有弄错,四十分钟后,他奇迹般的在原始森林中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地方。

    “天呢……”

    只看了一眼,赵非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了。

    这块地方附近的十几棵树象遭了火灾一样,全烧的漆黑,一棵树下蜷着一具野狗熊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赵非所以能知道那是一头熊,是因为熊头还完整的保留着,脱离了身体挂在灌木丛中,眼瞪牙呲,十分凶恶的“看”着赵非,在这些烧过的地方,有一角黄裱纸还在随风飘动。

    “是那三个人干的。多半又是用了那种咒符。”赵非喃喃自言,他也从古代笔记小说中读过一些修道者身怀异能的事,可是现实生活中遇见这种人实在是让人发冷,事情越来越超出常理了,赵非觉得自己脑子中一团混乱,他察看了一下那三个人走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他知道这些人是去找琳琳的,他们有法术,自己这样满山乱跑,不如跟着他们更容易找到琳琳。

    他四下张望,捡了一条杯口粗的树枝,掏出刀子把树枝、树皮和烧焦的地方全削掉,又在前面削出了一个尖头,拿在手中挥动一下:“好,看我的吧!”他自言自语着,抡着棍子向前追赶而去。

    一路向前,赵非又遇见了好几处被那些人破坏过的地方,有时是有野兽,有时是有特别难走的地方,赵非注意到虽然他们会那种奇怪的法术,但是只在关键时刻才用,一般的地方他们宁可用砍刀开路。“也就是说他们的法术有限制,不能一直使用。”赵非这么判断,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不然一见面对方几个闪电、魔法弹、冰之枪……射过来,自己的这条棍子可没有附加防护魔法的。另外赵非还发现,这个森林中果然是有猛兽的,在前面三个人的战绩中他不仅看见了熊、狼、豺,还看见了一只很象豹子的动物。为什么自己一只都没有遇上呢?难道野兽们专门是去对付那三个人的,反正赵非这一路走来,连只比野兔大的动物都没有发现。

    邱赫和无咎无誉三人穿过山林,他们的路程正好赵非走的“坦途”相反,不时有野兽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总是有荆棘和藤蔓把他们要走的方向封的死死的。

    “可恨!都是那小丫头搞的鬼!”无誉一边挥刀开路一边骂,“和她父亲一样!不识抬举!”

    “哼,那个小丫头还没有那么大本事控制山林。”邱赫冷笑,“是她那个死鬼母亲在背后给她撑腰,不过也好,我本来还在担心这个女孩子年纪太小,不够完成我的大事,有了那个女人的力量就容易成事了。”

    无誉在灌木中砍出了一条路,他们走过去后,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壁,可走的方向又分成了两个。“师父?”无誉讯问地看着邱赫,等他指示向哪里走。

    邱赫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正确的路,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水渗出皮肤,又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发抖,一声低低的呻吟从他口中传出来,无誉紧张地看着他。

    “可恨的家伙!”邱赫睁开眼,扶住树木喘气,“越走近这里,他的抵抗越厉害,我找不到正确的路线。”

    “师父,那……”

    邱赫一摆手,“你不用担心,即然到了这里,有没有他的指引也差不多了。”他抬头看向前面,一直伸张延到另一座山崖边的树林,嘴角泛出了一抹笑意,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就要达成了。他想起什么问:“无咎怎么还不回来?”那个女孩是他计划的关键所在,他派徒弟无咎去追她,以无咎的道行,早该找到那个孩子的行踪并且捉住她才对啊。

    邱赫向无誉挥挥手,两个人又向前走去。

    赵非终于远无地看见了前面的人影,“怎么只有两个人?”他又仔细地察看,还是没有看到那另一个老头的踪影。难道他去抓琳琳了?赵非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重点。他按捺住想冲去救琳琳的打算,只要跟着这两个人,别外一个就算抓住了琳琳,也终究是要带她回这两个人身边来的。赵非这么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头棍子,看邱赫他们又开始走,保持着一段距离,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琳琳敏捷地跳进了一丛带刺的灌木中,向来路看着,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她一下子坐倒在了灌木丛中。就连熊走过都会被撕伤毛皮的灌木似毫没有伤到这个孩子,象有灵性一样的枝条都躲开了她的身体。琳琳身体发着抖,把脸埋在双手中,和父亲分别时父亲的话又浮上了心头:“琳琳,爸爸走了,爸爸会带妈妈一起回来接你的……可是……如果到时候回来的是‘爸爸’一个人,就说明爸爸已经死了,那时你一定带上妈妈留给你的东西逃走──逃到山里去,那是你的森林,在那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爸爸已经死了,琳琳很清楚这一点,不但妈妈没有回来,连爸爸也死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老是对她说这是她的森林,跟她说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伤害她。可是为什么那些人还是可以追上她?她从小在就在这座山林中来去,脑子中也牢牢地有“这是我的森林”的观念,从来没有任何可以伤害她的事物出现,不管是野兽,危险的植物,还是山火泥石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对她时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追上她。琳琳全身发抖,这是她第一次身在森林之中都感到害怕,感到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向她扑上来。

    “呜呜……”

    琳琳抽泣着,惊动了一只路过的狐狸,它跑过来急切的蹭着琳琳,舔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

    琳琳抱紧了它,从这个小狐狸那里得到一点温暖,她想逃走,却想不出要逃到那里去才好,心砰砰直跳。

    “他们杀了爸爸,他们杀了爸爸……”琳琳反复想着这句话,而且还抓走了赵非,从她的森林中抓走了她的朋友。

    “不行,不能逃……”琳琳咬的嘴唇泛白,“不能逃……他们杀爸爸,我不逃!还有他在他们手里,我不逃……”她站起来,拿出口袋里两样东西看着。这是母亲的遗物,琳琳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可是如果他们想要这个的话,一定会到那里去的。

    “帮帮我。”

    琳琳把手放在最近的树上,无声地说着:“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

    整座山林难以察觉地产生着变化,随着琳琳的请求,连山中的空气都开始轻轻颤抖,琳琳大步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小丫头,找到了!”无咎从树后看着琳琳跑过,眯起了眼。他取出几张符咒,接连扔到了琳琳周围,一道火焰的“墙壁”出现在琳琳周围,然后冷笑着走到了惊惶失措的琳琳面前:“小丫头,乖乖的跟我走,这次你跑不了了。”

    琳琳被他逼的步步后退,退到火焰的地方没有后路了,睁大了眼看着他一步步过来,火光中无咎的脸看起来无比的狰狞。

    “把东西交出来!”无咎一把抓住了琳琳的手臂。他用力捏琳琳的手臂,琳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盯着他的脸,紧紧闭着嘴。邱赫师徒三人想要的东西却是他们无法看见的,如果不由琳琳交出来,他们就拿不到。他抬手就给了琳琳一记耳光,琳琳的半边脸立刻红了,但是她依旧忍着眼泪,看着无咎的眼一点也不退缩。

    “虽然师父不准杀你,可是没说不让在你脸上划上两刀,也没说不能剜你一只眼……”无咎阴冷地说着,伸出手来,他的手指留着很长的指甲,尖而锋利,在琳琳面前晃着,表示他不是在恐吓。

    琳琳别过头不看他。

    “小孩子的眼珠非常好吃,非常好吃……”无咎自言自语地舔舔嘴唇,他卡着琳琳的下巴硬把她的头扭过来,用指甲在她脸上轻轻划着,“你想留下哪一只眼睛呢。”

    琳琳干脆闭上了眼。

    无咎难以按耐想吃掉这个孩子的欲望,她看起来那么鲜嫩可口,而且她那与众不同的来历,吃掉的话,自己的道行也会提高不少吧。“等事成之后,我会求师父把你给我吃的,现在只吃一只眼睛就好,一只眼睛……”他轻轻抚摸着琳琳的脸,手指按上了她的眼睛。

    琳琳发抖,她心里十分害怕,可是她不想求饶,更不想把东西给他。

    “嗒,嗒,”

    轻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无咎迅速回头,几张咒符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射过。符咒贴上了灌木,激出了数团火花,灌木拆断了一些枝叶,但是什么活物都没出现。也许是什么小动物,是自己多心了,无咎这么想着,又回过头来向正想逃走的琳琳逼过去。“来,乖乖的把眼睛给我……”

    无咎的手再次按上琳琳的眼睛时,感背心传来一阵巨痛,他想扭过头抵抗,却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他只来得及在头垂下去的一瞬间看到自己的心口透出了一段闪着银色光茫、滴着血的尖角。

    林地忽然开阔,前面出现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湖,不时有鱼跃上水面,荡出点点涟漪。湖边绿草如茵,开满了野花,蝴蝶飞舞,鸟鸣不绝,颇有世外仙境的味道。

    “就是这里。”邱赫肯定地说,“无誉,马上叫无咎回来。”

    “是,”无誉马上向空中丢出几张符咒,咒符在空中闪动了一下,就不见了。

    “煞风景的怪物!”赵非远远躲在树后头,在心里咒骂着。

    “那位先生,过来一起坐吧。”邱赫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向赵非的方向招呼。“被发现了啊。”赵非耸耸肩,拄着棍子走了出来,把棍子往地上一插看着他们,摆出一副很拽的样子。

    “即然来了,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无誉走向他,一扬手一张符咒向他飞过来。

    “死老猴子,又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会吃第二次亏吗!”赵非吼着,一挥棍子,竟然象打棒球了样把那张符打了出去。符被打上了空中,焰烧起来,立刻化为了灰烬。“全垒打!”赵非把棍子向肩上一扛,自命不凡地说。

    邱赫和无誉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神情: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式破了他们的法术。

    “哼,没有了那种怪东西,你们觉得,只凭打架会是我的对手吗?”赵非挥动着他的大棍子,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不是他吹牛,他从小就是打驾王,从幼儿园时打同学到工作后打上司,不管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十他从来没有输过。要打跟前这一个干巴老头,一个病秧秧的中年男子对他而言真是小菜一碟。

    “蠢货。”无誉冷笑着,又抽出几张咒符扔过来。这欠他的目标却不是赵非,而是赵非身边的草地。咒符落地发出“呼”的一声,生出一团青烟,烟雾中出现了数名金甲持刀的武士。

    “幻影?”赵非把棍子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这些武士。

    “铛!”一名武士挥刀向他砍下来,刀砍进了地中,溅起了泥土和草皮。

    “不是幻影!”赵非大叫一声,一棍砸在这个武士背上,把他打趴在地,其他的武士已经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了中间。赵非挥棍乱抡,以一敌众,果然不负“打驾王”的称号,但是对方都身穿盔甲,不怎么怕棍子打,手中又都拿的是明晃晃的钢刀,从装备上而言,赵非吃了大亏。赵非看准机会,一棍砸在一个武士头上,把他打倒在地,刚好两名武士的刀砍下来,赵非就地一滚,把那个倒地的武士挡做了挡箭牌。随着两刀砍中,那个武士象出现时一样,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怪物!”赵非咬牙切齿地低语。

    这种怪物他曾在古代的笔记小说中见过,是术士们常用来做怪的手段,一种用纸人、泥人、木人实体化的妖法,记得书上写,即使没有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在场,普通人用黑狗血、易经什么的就可以把它们打回原形。

    “见鬼,上哪儿去找黑狗、易经、道士、和尚啊!”赵非气呼呼地叫着,奋力举起一个武士向其他的扔去。即使知道了这些是什么,也知道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他们又有什么用,谁会整天在身边带着黑狗血、易经,天下又哪来那么多和尚、道士啊。

    “这个小子简直不是人……”无誉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武士只剩下三个,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慌忙又丢了几张符,造了几个出来。在武士的包围中奋战的赵非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类”的定义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虽然赵非还在和金甲武士博斗,离他还很远,可是无誉就是看着他心里发毛,又从袋子里取出几个木人想扔过去。

    “无誉!”邱赫沉声止制他,并且严厉地看他一眼。这些人偶要花很多时间制做和灌入法力,待会还有大用处,用在这个小子身上太浪费。

    “铛!”赵非一棍击飞一个武士的刀,差点射中无誉,被这么多不知疲倦的武士围攻,他就算体力再好也撑不住,边打边目光乱瞟,开始准备逃走,不对,准备“战略性后退”。

    无誉看出了他的打算,露出了冷笑:人类再怎么厉害,必竟也是个人类,不过靠着有几分蛮力而已。他几次向赵非施法都发生了效果不太明显的情形,弄的他大为担心,以为这个人类有什么护身的法术或者法宝,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杀,杀了他!”他向赵非指着,大声下命令。

    “死老头,你别让我抓住你!不然把你做成木乃伊!”赵非也向他吼。金甲武士的进攻更加凶狠,赵非也更加激烈的反击,呼喊声、兵器声、击打声……乱成了一团。邱赫对于这些都视而不见。他一直盘膝坐在地上,目光盯着湖水发呆,这时突然站起来向湖边走去,无誉急忙跟上了他。

    “时辰到了。”邱赫沙哑的说。他的内心深入也很紧张,谋划筹备了多年,今天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己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催催无咎,叫他快些回来,没抓住那女孩就别管她了,反正山门一开,她迟早要过来。”

    “是,师父。”无誉念念有辞,又向空中丢出一张咒符。

    邱赫向湖中走去,竟然沿着波浪,一直走过湖面,走向了湖心,无誉紧跟其后。“妖怪!死老头!”赵非看着他们这一番举动,气愤地咒骂着。

    邱赫他们已经不再去管赵非了,站在水面上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水纹,越来越大,这些泛起的波浪却又不会落下去,一层层一叠叠地在邱赫师徒面前竖立起来,象是两面水墙一样。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湖水的波动停止了,邱赫师徒的面前也出现了由两面水墙夹护的一道水做的阶梯。水波依旧在流动,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中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彩,阶级一直向空中伸展而去,直到目光而及的地方,不知道究竟有多么高。邱赫抖抖衣襟踏了上去,师徒二人踩着水的价梯向空中走去。

    和金甲武士搏斗中的赵非完全被忽略了。金甲武士还剩下四个,可赵非已经大汗淋漓,连手臂都在发抖,快要握不住棍子了。他的背上、腿上、脸上各有一条伤口,血还在不停的向外冒,赵非用双手抓着棍子,大吼大叫地和那些沉默无声,面无表情的武士拼搏。

    “一个!”

    随着他的一声大吼,又一个武士化作青烟消失了。赵非把棍子柱在地上喘口气,而剩下的三个武士又排好了阵形,向他围过来。“早知道我就去学武术了!”赵非后悔不已,“至少学点花拳秀腿也比什么都不会挨打的好。”──如果无誉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根本连武术都不会,不知道会不会一股脑把他所有的木偶、纸人全扔出来,尽快把赵非这个比怪物还象怪物的人类消灭掉以绝后患。

    “决定了,如果可以活着回去我就去少林寺拜师。武当山学艺,管他什么南拳北腿、刀枪棍棒,我全学!”赵非大叫着,一脚踢倒扑上来的一个武士,顺手用棍在他头连敲十几下,然后就地一滚,躲开了另一个武士的袭击。“不行……”赵非喘着气,他的力量已经变弱,没有办法把武士一次性打死,他们总是会马上又爬起来继续扑向赵非。赵非用的木棍是钝器,很难给对方致命的打击,想对方的手里的刀来用吧,那些刀一到赵非手中就会化成青烟消失。

    “我讨厌妖法,等着吧,以后让我看见和尚、道士我就打!”刚刚还要到少林寺武当山拜师的赵非又开始诅咒和尚道士了,他手脚慢下来嘴却没停,大喊大叫着自己的决心。他一棍打倒一个武士之后,另两个从背后和侧面分别扑上来,赵非缩身躲开了其中一刀,另一刀却躲闪不及,用棍子挡了一下后砍在了他肩上,赵非痛的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还来不及去抢过地上的棍子,另一个武士又从背后攻来,赵非只好连滚带爬,逃到了安全距离。一个武士飞起一脚,把那条棍子踢进了湖中。

    局面变成了赵非赤手空拳,对着眼前的三个持刀武士,金甲武士缓缓地向赵非逼过来。

    “咚咚咚”树林中传来一阵打鼓声。

    赵非来不及回头去看,只听着身后的树林中好象走来了什么,一边靠近一边还在“咚咚铮铮”的敲着鼓。谁这么有闲情逸致啊?他见对面的三个武士的目光都集中向了他身后,自己也侧过身向背后瞟去。

    一匹雪白的“马”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它的头上生着一根银色的长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琳琳就坐在它背上。

    “独角兽!”赵非马上叫出来,他写了这么久奇幻小说,却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会看见活生生的独角兽。但是当它完全从树丛中走出来呈现在赵非面前时,赵非才发现它拖着一条和身体的白色截然相反的黑尾巴,脚上没有生马蹄,而是四只毛茸茸的老虎似的爪子。

    这只“独角兽”径直走过赵非身边,一步步向那三个武士逼去,口出发出“咚咚”的打鼓一样的声,赵非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听到的鼓声是这个“独角兽”的叫声。琳琳从它背上跳下来跑到赵非身边,惊惶地张着手,被赵非身上的大小伤口吓坏了。“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赵非拍着胸口吹牛,却因为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痛的咧开了嘴。

    琳琳看着他一边逞英雄一边呲牙的样子,原本满是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只“独角兽”冲上前,武士们的兵器对它根本没有用,砍在它身上后也会滑开,它一角一个毫不犹豫,也毫不费力地把武士全消灭了,回过头又冲着琳琳“咚咚”地叫起来。琳琳看着那条伸向天空的水的阶梯,深吸了口气,趴到“独角兽”背上。

    “等等我,等等我,叫它别动啊,我不会骑马!”赵非撕开衬衣胡乱缠了缠伤口,打着赤膊向琳琳追来,但是他不会上马,围着“独角兽”团团转。

    琳琳咬着嘴唇,向他用力摇头。

    赵非也向她摇头,坚绝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琳琳终于做了让步,她拍拍“独角兽”它便跪下了前腿,等赵非跨上来“再等一下!”赵非叫着,冲进树丛中,不一会拖着一条木棍回来,他把木棍扛在肩上爬上了“独角兽”的背,一边大吼着“保护公主的骑士出动罗!”

    “独角兽”撒开腿飞快地沿着水的台阶向上飞奔而去。

    这些水凝结的台阶高而陡峭,赵非回头向下看时,湖水已经象一面大镜子一样完整的呈现在眼下了。而向上看,台阶还在无休止的伸延,不知道要通到哪里去。

    “幸亏有这只独角兽,不然自己爬到什么时候。”赵非骑在“独角兽”背上,双手抓着兽角,把琳琳护在自己双臂之中,感叹着这只“独角兽”的速度。琳琳仰起脸,不解地眨着眼。

    “琳琳,你从哪里找到它的?我还经为‘独角兽’是欧洲特产呢。”

    琳琳用力摇摇头,抓起赵非的手,在他手心中写了个“马交”字。

    “马交?”这是它的名字吗?“

    琳琳抚摸着马交的鬃毛点头。

    “马交……”赵非胸海中浮出以前看过的一段《山海经》:“……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爪牙,音如鼓音,其名曰马交,是食虎豹,可以御兵……”自己曾经那么喜欢《山海经》,把里面的段落背的滚瓜烂熟,为什么看到马交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独角兽”呢?自己写奇幻故事时,真心的认为精灵、矮人、飞龙这些都是真的存在的,那么马交呢?还有什么天马、必方、庆忌……这些在自己的心里,可曾真的存在过吗?

    “哈哈哈哈,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它们真的存在啊!我现在就骑着一只啊!”赵非忽然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哈哈哈哈……”

    琳琳睁大了眼,完全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连忙紧紧拉住他,怕他从天上跌下去。连马交都晃动着耳朵,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马上就要写出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了,你们等着瞧吧……哈哈哈哈……看谁还敢发帖子批评我……”

    赵非的狂笑声中,他们已经走到了阶梯的尽头,脚下是水的台阶一直延伸入飘浮的云层,眼前却是一座雄伟的山脉,山脉连绵伸延,一眼看不到尽头,山上绿林苍翠,鸟兽交鸣,山顶积雪皑皑,景色无比秀美。赵非看看周围,确定了他们并不是站在一座飞在空中的山上,而是一座位于大地上的真实的山脉,异世界、幻境、空间转移……赵非脑子里立刻充满了这样的假设。当他看到一只奇怪的动物从林中伸出头来看着自己时,才打消了这些念头。那是个身体象老鼠,但比老鼠要大一点,长着鳖头,正把脖子一伸一缩的好奇地看,当马交“咚咚”地叫了几声,看了它一眼后,它“汪汪”地叫着躲入了草丛。

    “……其中多蛮蛮,其状鼠身而鳖首,其音如吠犬……”赵非背颂着《山海经》,他记得不论是马交还是蛮蛮,在山海经中都属于西山经第四山系的生物,那么自己是来到了上古传说中的神话世界了吗?不等他回过神来,马交已经载着他们往山上跑去。

    赵非的脑子从刚才就一直沉浸在神话中,满脑子所思所想的都是怎么写他的小说,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他们是要去追邱赫他们,“琳琳,你知道他们往哪走了吗?──这山真大啊──小心还有一个人不知在哪藏着,他们说派他去追你了。”

    琳琳一下子打了个寒颤,向赵非身上靠了靠,刚才马交为了救她把无咎刺穿的情形还在她脑海中打转,即使对于看惯了动物们之间的弱肉强食的她来说,那个情形依旧令她心惊胆寒。她本来对着这只马交吓的要死,但是当马交来到她身边时,她的脑海中传出一声音:“我们的力量还不足够去救你,所以托付了朋友,来吧,跟它一起来吧……快来,这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琳琳依稀记起了当年父亲似乎也这么向自己交待过,说有件什么事,是自己的责任,只是那时的琳琳年纪太小了,她没怎么听的懂父亲的全部意思。现在她又听见了“责任”的这句话,心头一振,那个声音在说“我们”,“我们”指谁?一定是爸爸妈妈!想一这里,琳琳顾不上害怕,跳上了马交背,任由它带着自己奔驰而去。

    “咚咚,咚咚咚!”马交一边跑一边发出“鼓声”,这个熟悉的声音警告了山林中的野兽,妖怪,使它们全都远远的避开去。马交和西方的独角兽不同,它不吃素,而是种能生食虎豹,能御刀兵的妖物,在西山第四系山脉的十九座山中,几乎没有什么生物可以和它相斗,所以即使人类的气息再怎么刺激山林中的妖怪、野兽们的肠胃,出于对马交的畏惧还是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跑了过去。一路的林子里还是到处布满了邱赫师徒经过的痕迹:断、倒的树木、藤蔓以及各种野兽的尸体,要跟踪他们并不难。

    “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我们要去什么地方?”赵非问。

    琳琳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她抱紧了马交的脖子,任由它带着自己走。

    邱赫师徒停在了一处山顶平地上,他们在地上铺了白色的席子,无誉杀了一只白公鸡,把血淋在事先在席子上撒的稻米上,而邱赫则在一边手舞足蹈,念念有辞。赵非知道这是一种祭祀山神的仪式,那么他们为什么要举行这个方式?是不是他们将要做什么会触怒神的事情?

    琳琳伸出一只手,指着前面。

    赵非看看,那里只有一块布满了老藤的巨石,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琳琳却指着那里,点着头,表示要去那里。赵非东西张西望,寻找可以躲过邱赫师徒耳目的路线,而这时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那只马交走出了树丛,一直迎着邱赫师徒走过去。

    “多管闲事的妖怪!”邱赫阴冷地对马交眯起了眼。马交用头上的角虚空一划,地上土石乱飞,出现了一条半寸余深的划痕,它骄傲地昂着头对着眼前的人类,很明白的表示出:再往前走就让你尝尝厉害的意思。

    “我们快过去。”赵非知道马交是为了他们去拖延时间了,拉起琳琳快步跑身那块巨石。

    当琳琳把手放在巨石上,巨石缓缓向空中升起时,赵非心中充满了紧张,猜测着后面有什么:一个山洞,一条神秘的通道,还是干脆就是另一个世界?然而巨石完全升起来时,后面出现的依旧是爬满青苔的山壁。

    “什么也没有?”赵非用手摸着坚硬潮湿的山壁,奇怪地说。

    琳琳也不解地扑上来,上下摸索着石壁。她直觉的知道一切的答案就在这石壁的后面,原以为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没想到后面会什么都没有。但是她的惊惶也只有很短的一瞬间,立刻,她的身体被一团光茫包围,穿过石壁走了进去。

    “琳琳!琳琳!”赵非着急的拍着石壁叫起来,他的手都拍疼了,石壁里依旧毫无反应。

    “那个小丫头已经进去了?”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接着赵非身体一麻,跌倒在地上,邱赫师徒走了过来。

    “不可能!”赵非惊讶地想着,向他们原来站的地方看去,发现马交浑身是血,正在地上挣扎着但是却爬不起来。“那么厉害的马交都会被打败!”赵非抬头看时,邱赫手一挥,他便眼前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耳边还是可以听见邱赫在说:“无誉,你扛着他,还有用。”身体也可以感觉的到自己被扛了起来。

    邱赫站在琳琳消失的地方,念诵着咒文,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和无誉的身体也生出一团光茫,进入了石壁之中。

    琳琳进入石壁后,站在一个高大的殿堂里,在这时她把危险、把赵非和马交、邱赫和无誉全忘记了,她张着双臂向前跑去,眼泪从脸颊上一直淌下来。

    “妈妈!”

    她这么叫着,一直扑到大殿中间供奉的神像面前,爬上神座,偎身进了那座神像的怀里。那是一位女子的雕像,栩栩如生的雕工刻画出了她绝世的姿容,她的身上围绕着藤罗做的衣服,雕成了依在一只巨豹身上,手中抱着一只狐狸样的生物的样子。“妈妈……”琳琳趴在她怀里,委屈地叫着,只是神像当然不会回答,依旧带着笑颜看着她。“妈妈,你告诉我,你究竟去哪里了?爸爸怎么样才可以回到我身边?”琳琳把头贴上神像,努力传达这样的思想。“妈妈,你回答我啊!妈妈……”

    琳琳无声的哭喊在大殿中泛起了无形的波浪,一声低低的叹息传进她脑海中……

    邱赫和无誉带着赵非走进来时,琳琳端正地坐在神像的正前方,正毫无表情地等待着他们。

    “丫头,乖乖的走吧。”对视了半天,邱赫才沙哑地说。

    “你以为你的野心,真的那么容易达成!”冷笑的口吻从琳琳口中吐了出来,“不自量力的人类。”

    “喔……”邱赫吃了一惊,“原来是你。”但是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你在更好,我还在担心那个丫头的力量,不足以开门呢。照我说的做,不然邱赫和这个小子就没命了。”他无比狰狞地吼叫起来。

    琳琳一句话都不说,跳起来向大殿后跑去,邱赫紧跟在后,可就苦了无誉,他扛着又高大又重的赵非,气喘吁吁,却又不甘落后,生怕师父自己得到了好处把自己给忘了。

    大殿后面又是一座大殿,又是一座……一直延绵,每座大殿中都有一座神像,都是象第一座神像那样美丽的女子,虽然眉目之间各有差异,但她们身边都还雕刻了一只豹、一只狸。一直走过了二十九座大殿,后面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直廊大约有五公里长,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一眼难及边缘的空旷之地,琳琳在一座山前停住脚步,山崖之前、之下、之上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

    “快开门。”邱赫严厉地说。

    琳琳看着他,露出一抹冷笑。

    邱赫抽出匕首,顶在自己脖子上,血立刻渗了出来。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他早已死了吗?”琳琳缓缓地说,“夺舍之法,好狠毒的手段……”

    “你知道就好,想想你的女儿。”邱赫又说。

    “我的女儿……”琳琳双手环抱自己的肩,凄切地说:“可怜的孩子,失去了母亲还不够,又要失去父亲……”

    赵非虽然身体不能动,眼不能睁,耳朵还听的清楚,脑子飞快的转着“这是琳琳的妈妈,怎么是小孩子的声音……对了,她已经死了,所以依附在琳琳身上,……邱赫说要这小子的命,这小子当然是指我,邱赫?难道……夺舍之法?有什么东西占了邱赫的躯体,对,那时救我的那个,才是邱赫……”

    “我就不信,你舍得牺牲女儿和丈夫!”“邱赫”狂笑起来。

    赵非感到自己被扔在了地上,虽然没有打斗声传来,但是气流交错,他感受觉的到双方动上手了,他用力想动身体,麻木感却依旧弥漫全身。

    “不要用力气,用意志……”一个声音钻入赵非脑中。

    “意志?”

    “对。”

    “你以为我是漫画人物啊!要不要我燃烧小宇宙?开动第六感?”赵非为对方过分的要求叫起来。

    “快!请救救我女儿!”

    “……你是邱赫?”

    “唉……”

    “别叹气了,至少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那个在你身体里的人是谁?”

    “……我的妻子去世后,我知道她魂魄未散,所以想救活她,那个是个300多岁的道士,自称有办法救她,所以我……”

    “夺舍之法……你一开始是想让你妻子附在别人身上复活吧,结果搭上了自己的命!还害琳琳一直象孤儿一样长大!”赵非毫不留情的说。

    “不是的……我的妻子无法用人类的身体,她必须……”

    这时传来琳琳一声惨叫,接着是“邱赫”的狂笑,赵非脑海中的声音一下子断线了。

    “琳琳!”赵非顾不上别的了,竟然脱口叫出了声音,接着一跃而起,一拳把站在旁边的无誉打了个跟头。等把无誉打倒在地又踩上了无数脚,他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也看见了琳琳被邱赫卡着脖子,提在手里。

    邱赫惊讶地看着他竟然又站了起来,半晌终于说出了对他的评价:“你简直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给我放开琳琳。”赵非马上开始回处找趁手的家伙。

    “立刻开门!”邱赫不去理他,继续威胁琳琳。

    “放开她!”赵非一拳打过来,但被邱赫伸手一指,撞上了墙壁。他马上又爬起来冲过来,但立即又被打倒,这样反覆了数次,赵非一次撞得比一次更重,但是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邱赫,终于赵非冲到了邱赫身边,一拳打在他下巴上。这个邱赫虽然力量强大,反应却很迟缓,被赵非一拳打翻,张嘴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来。“你!”他咆哮着,猛地向着赵非一抬手,赵非被一股力量扔上了空中,然后向那山崖下坠去。

    “可恶!”邱赫抚着下巴站起来,这时琳琳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站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我的森林!”她的声音无比的清晰,“这里是我的森林!你是不受欢迎的人!”随着她的话,脚下、身边、头上……绿色的植物开始一株株,一簇簇,一片片,一丛丛的冒出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邱赫伸展着。邱赫想后退,却被身后的树拦住了,不论是向他脖子缠来的藤蔓还是向他胸口扎来的树枝,这些植物多的令他难以应付起来。邱赫抛出了所有纸人、泥人、木人,让他们帮助砍树,却依旧抵挡不住树木生长的速度。

    “这里是我的森林,一切都是我的生命的延伸……”“琳琳”重复着,她是要说给这个身体中真正的琳琳听的,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尽量教会琳琳一些,她们这个种族必须知道的事情。“我们是森林的主人,是神和人的媒介,是天和地的分界……”树木一点点吃掉那些武士,眼看就要把邱赫压住时,“琳琳”忽然身体晃动,口吐鲜血腿一软跪在地上。邱赫看她这样,马上狂笑起来:“你的本事再大,你女儿的身体却承受不了!这一次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以用……”一边说一边分开树丛,向琳琳走去。

    赵非跌下山崖的瞬间心中想着:“高人、武功秘笺、千年灵药、奇遇……我来了……主角掉崖是绝对不会死的……”也来不及想更多,便摔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赵非发现自己没有受伤,爬起来后,才知道除了上方的悬崖高耸是真实存在的以外,自己竟是跌进了一团混沌之中,四周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脚下软绵绵的,却又看不清踩了些什么,要不是悬崖就在头上,他甚至连上下左右都弄不清。

    “你要知道吗?”一个声音轻轻地问

    “要怎么爬上去呢?”赵非正在看着悬崖抓着头想办法,同时决定一回去就去学攀岩。

    “你要知道吗?”

    “谁?”赵非终于注意到了,但是四顾一片迷茫,没看见什么人。

    “你要知道吗?”

    赵非放弃了寻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你就会说着一句话啊!快点告诉我怎么上去!”

    “你要知道吗?”

    “要啊!快告诉我!”上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赵非已经急的在跳脚。

    那个声音靠的更近了,在赵非耳边缓缓的叙述着:“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赵非昏倒)

    赵非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从没见过的景象:

    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一名女子正在和动物们嬉戏,她是如此的美丽,虽然身上以藤蔓为衣,头上只装饰着一朵野花,可是容颜和身上散发出的脱俗的气息却把大自然的美丽都盖过了。她快乐的玩耍着,身边跟随着几乎赵非可以叫出名的所有动物。她一路走过的地方,所有的花都开了,果子把枝头压得垂了下来。

    一个人类出现在了画面里。

    赵非可以认出那个人就是邱赫,只是那时的他那么年轻,充满了生气,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入了动物们中间。

    “你要走了?”女子遗憾的问。

    “嗯,我的学校要开学了。”邱赫的声音也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我们还没有成亲呢。”女子摆弄着手里的花草,“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很多年吧,你不用等我啊,只要是人类的男子都可以不是吗?”邱赫虽然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还是泄漏了心理真实的想法,“你们山鬼一族只能生下女孩子,所以要跟人类通婚繁衍后代,你不是说因为我是你遇到的第一个人类男子吗,世界上的人类还有很多,说不定你马上就可以再遇到一个了。”口气和说的话却是完全不协调。

    “也是……”女子竟然同意了他的话。

    邱赫沮丧的转身向回走。

    “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不想要别人。”

    “你说什么!”邱赫一瞬间就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肩惊喜地问。

    “我只要你,我不想要别人。”女子侧着头妩媚的说。

    邱赫一把抱住她,哈哈笑着在林子里打起转来,大声宣布:“我不去学校了!我哪里都不去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琳琳的妈妈……看来琳琳将来一定也是大美人啊……赵非心里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正在淡去,一幅新的画面又出现了。

    这次的画面中成了一家三口,邱赫和妻子抱着一个花瓣似的小女孩在林间漫步,过了一会,女子把孩子放在了一只豹子的背上,孩子咯咯的笑着,抓着豹子的颈毛让它带着自己跑。

    “赫,带孩子走!”女子忽然柳眉倒竖,大声招呼丈夫。

    邱赫看起来很习惯这种事了,马上抱起孩子消失在深林中。女子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前方:“你们三番两次闯入这里,是何居心?”

    “打开天门,饶你不死。”对方的口气更大。

    “赤豹、文狸!”随着女子一声吆喝,威风凛凛的赤色大豹和一只狐狸样的动物出现在她脚下,“再不退出去,杀无赦!”

    一阵狂风卷来,女子的身影和三条影子打斗在一起,接着赵非眼前一黑,等他再看清周围,幻景已经消失了,他还是站在原地。

    琳琳的妈妈就是这样死的——赵非脑海里把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

    琳琳的妈妈不是人类(应该不是吧),她们的家族(还是说种族)只能生育女性,所以用和人类通婚的办法繁衍后代。这个家族(种族?)有守护“天门”的责任,或者说是有打开天门的能力,所以一些有升天的野心的人就把目标定在了她们身上。琳琳的母亲是为了守卫天门被杀害了,而杀害的她的人还是不罢休,又盯上了年幼的琳琳。他利用琳琳的母亲魂魄未散,还能复活这类的借口把琳琳的父亲骗走,大概最初的目的是把年幼的琳琳骗到手,好使她自幼就听从摆布,长大了为他们打开天门,但是琳琳的父亲邱赫多了个心眼,把琳琳留在了山村里。最后邱赫终于没有达成救活妻子的愿望,反而被对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占据了身体。他用邱赫的样子来,本来是想骗琳琳,谁知道琳琳不上当,于是他就使用暴力想令琳琳就范,最后引出了琳琳母亲的魂魄。

    “天门到底是什么?”赵非问。

    “通往天界的门。”(赵非再次昏倒)

    “你在哪里?别不露脸!”赵非卷袖子想扁人了。

    “天门是是凡间去往昆仑的道路。”

    “昆仑……”赵非有些明白了。

    “请你帮助那个孩子。”

    “那还用你说!对了,你是谁?”

    “……我们是马交的朋友,我们世代守护这个家族三万年了……”

    “那你们自己怎么……”

    “琳琳的力量不足以召唤我们,我们无法现身……请你帮助那个孩子。”

    “没问题!”赵非马上抓住岩石准备爬上去。也没等他开始爬,无数的植物忽然冒出来,急速向上伸长,赵非马上抓住一棵藤,让它把自己带了上去。他一露头,就看见了琳琳吐血的一幕。

    “王八蛋!”赵非纵身抓着树藤荡了过去,正好骑在邱赫身上,抓着他的脖子就拧。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竭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信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代风雨。或上倍这,乃维上天,登之万神,是谓太帝之……”琳琳念诵着,从地上站起来,“我族代守护天门,象你这样的人何尝没有见过,你真的以为我打天门,你就走的到昆仑,过的了弱水之渊、炎火之山吗?”

    邱赫和赵非扭打成了一团,顾不上说话。

    “也罢,我的时间不多了,琳琳,你记好怎么开门,妈妈以后没有机会教你了。”

    “琳琳”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两件东西,念念有辞,抛向空中,不一会空中七彩光茫闪动,随着两声长啸,一只赤豹,一只文狸从空中跳下来,庄严地分列在琳琳两边,它们双眼的对视之间,一条道路曲曲折折向上延去,直到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

    “昆仑之山,帝之下都……”邱赫喃喃地说着,这是他毕生追求的东西。他甩开赵非,向那里扑去。

    “不老不死,呼风唤雨,你有病!”赵非像他一样熟悉古代的神话,马上就知道他要想干什么了,接着一个别腿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要成仙了,哈哈哈哈哈,我要成仙了!”一阵狂笑传来。大家抬头,才看到无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上那条道路。他刚才被赵非打倒后就一直装死,趁大家都不注意他,抢先冲了上去。一边笑一边向前飞奔。

    “琳琳”的注意力全在邱赫身上,也没防备他会先过去,愣了一下连忙去追。

    “该成仙的人是我!”邱赫忽然来了力气,一把推开赵非,冲了过去。

    师徒二人一先一后,琳琳正好夹在他们中间,忽然,琳琳和邱赫的身上各分离出了一个人影,两个人一个扑向邱赫,一个扑向无誉,顿时风声大作,尘土飞扬,而琳琳一下子倒在地上。

    赵非急忙冲了过去。

    当赵非抱起琳琳,那边的风势已经停了下来,一个美丽的女子和邱赫出现在空中,他们的身体都是透明的,却分别抓住了“邱赫”和无誉的身体,两人奋力挣扎着,可是却挣脱不开。

    “爸爸,妈妈!”琳琳叫出声来。

    “琳琳,是爸爸对不起你……本来是想可以把妈妈为你带回来的,却让你成了孤儿……”

    “爸爸,爸爸!”琳琳尖叫,她害怕听见“孤儿”这个词。

    “琳琳,刚才妈妈的话你记住了吗?以后你就是这山林的主人,我们山鬼家族守护天门的责任,也交给你了。”

    “妈妈……”

    “邱赫”与无誉的反抗越来越强烈起来。

    “爸爸妈妈要走了,琳琳,记住,这是你的森林了,爸爸妈妈的灵魂就在这里,一直和你在一起……”

    “爸爸,妈妈……”琳琳只会叫着。

    “赤豹,文狸,记住你们的新主人。”

    终于他们的身影淡薄起来,就在“邱赫”他们将要脱身的一瞬间,大地裂开,无数的树根伸出来,把他们连“邱赫”师徒一起卷入了地下,随着地面的转颤,一切恢复了原样,只有赵非耳边留下了一句:“谢谢您照顾这孩子。”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琳琳反复哭喊着,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赵非把她抱在怀里,第一次听见这个孩子开口,却是说着这么悲哀的话语……纹狸和赤豹因为在支撑着道路,站在哪里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眼泪大滴大滴地掉着,发出低低地哀鸣。

    良久琳琳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那条母亲造出来的路似乎在想什么,忽然向赵非伸出了手,再指指前方。

    “你叫我去?”赵非慌忙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想成为老不死!”

    琳琳点点头,她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道路消失在空气中。赤豹和纹狸一放开了守门的任务,立刻来到琳琳的身边,依偎着她,和她亲热着,但是不用多久,它们的身体就又收缩回了玩具的样子。琳琳带着惆怅把它们放回了口袋里。

    琳琳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赵非向外跑。

    “怎么了?琳琳?”

    “路!”琳琳着急地叫。

    “路?”赵非忽然明白了,邱赫死了(或者说邱赫身体里的那个道士死了),他制造出来的、自己来时的路──那条水阶会消失,那自己不是要被留在这里!“不会吧……”他受了伤,体力也透支的差不多了,有种跑不动的感觉,但还是没命的跑:“万一回不去,要等多久?我只请了半个月假。”

    琳琳歉意地看着他:“一年。”

    赵非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她自己的法力不够,要再打开门待明年今天。“别开玩笑了,一年不回去我会被单位开除,被我妈骂死,被网友活埋的。”赵非叫着,发足飞奔。远远看见那阶梯时,夕阳已经照在上面,光彩流动中,那些水似乎变薄了。

    “咚咚,呜呜呜。”马交从树丛中走出来,它虽然浑身是血,精神还不错。

    “马交,你没死!”赵非看到它十分高兴,连回去的事一时都忘了。马交过来,跪下前腿,看着自己的背。

    “你要带我们跑?你太好了!绝对比独角兽可爱!”赵非一边称赞,一边跨上去。琳琳想了想,也跳了上去。

    “琳琳?你不留下吗?”赵非听见她母亲说过,琳琳将是这里的主人。

    “琳琳……长大了才来……那里……”琳琳指着脚下,“才是我的森林……”

    马交象风一样跑着,不一会就踏上了阶梯,它飞快地向下奔去,随着夕阳的褪去,阶梯也自下而上,一阶阶消失……终于,在离水面几十米的地方,两人一马交一头栽了下去,“扑通”几声,溅起了老高的水花。

    通往异界的门关闭了。

    “回来了!”赵非从水中钻出来,拍着水大声欢呼,琳琳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呜呜呜。”马交低叫着,看着关闭了的通道,它知道自己一年之内回不去了,不过它并不后悔,因为它曾经向自己的朋友赤豹和纹理承诺过,要代替它们保护它们的主人,直到她可以把它们召唤到身边为止。“我会信守我的诺言……”它这么想着,向琳琳身靠了靠,赵非正把琳琳举起来,大声欢呼着……
第一卷 三个故事之狐儿
    月光把简陋的茅屋涂上一层银色,金银花的香气在院落里浮动,使空气闻起来都甜丝丝的。小院中一边是菜园,一边是葡萄架。茅屋透过爬山虎的密密叶片,闪着一点灯光。爬山虎早就已经攻占了茅屋全部的墙壁,最近正试探着向窗口伸出绿色的手腕。重重的影子在月光中投到窗前的书桌上,在书生的脸上、手中的书上晃动着。

    炎热的夏夜中,一丝半缕微风令人觉得加倍地可喜,此时风自爬满了瓜蔓和喇叭花的竹篱外送来一个柔媚的声音:“媚丫头,你又要去招惹那个书呆子了吗?”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低低“嗯”了一声。书生手按着窗台向往张望,却只有满地花影晃入眼帘。

    书生再次拿起书本,却没有办法重新把精力集中到那些文字之间了,因为在他捧着书本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情况发生,扰乱他的心神。

    柳媚趴在窗台上,脸对着脸把书生打量了半天,见他看书的认真劲儿就忍不住想到捣乱。她跳到葡萄架上,随手折了一串青葡萄向窗下那人投去,“啪”,葡萄沿着书本滚到桌子上。书生捏在手指间时已经变成了一串紫莹莹熟透了的葡萄。柳媚看着书生捧着葡萄张惶四顾的样子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吃掉打扰他看书的葡萄的书生再次捧起了书,柳媚又拈起一片树叶托在洁白的手心中,轻轻一口气把它吹向那盏油灯下小小的火光,终于“波”的一声,灯火被这只奋不顾身的小虫扑灭了。书生点起灯,光再次亮起后,柳媚再次依法炮制。灯火儿数次明灭之后,窗里的人似乎厌倦了,屋子一直沉没在黑暗中没了动静,柳媚吐吐舌头:“这样就生气了。”她笑着提起裙摆向门口掩去,想看看书生在黑暗的屋子里干什么。她刚到门口门边募得打开,书生站在门前张开手中的画卷让她欣赏。

    卷上画的那名女子娟秀娇媚,脸庞上两个深深的酒窝装着无尽的笑意,手里拈着花枝立在院落里,正是柳媚的画像。柳媚凝视着书生绽放出娇艳的笑容,不论有多么好的画技来描绘,又怎么能在纸上记录下她全部的美丽。

    书生向柳媚伸出手,两人轻轻相挽一起走进了茅屋。

    不知不觉间夏去秋至,秋过冬来,柳媚夜夜来伴书生许余夜读已经半年有余。自从有了这位少女,原本冷清寂寞的茅舍中总是充满了温馨与欢笑。

    这一夜大雪初霁,月光朗朗,月照雪色雪映月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之色,世界如同浸在一大块水晶之中一般。柳媚点了一盆炭火放在屋中,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屋里竟暖和的令人冒汗。许余于是开了窗子就这对着雪光月色读书,到别有一番情趣,令他几看都想抛下书来对月吟上几句诗,作上一副画。

    “茶。”柳媚端来茶具,放在他的手边。

    “还是媚儿最知我的心意。”书生抛书端茶笑了起来。柳媚在桌子上舒纸磨墨,笑吟吟地看着他。书生喝了几口茶,提笔开始描绘眼前的美景。

    “你要娶亲了是吗?”柳媚坐在他身边,手中把玩着一张红纸柬忽然问。

    书生手抖了一下,一滴墨迹晕开在纸上的明月中:“你知道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吗?”柳媚把写着女方生辰的纸柬放回桌子上。

    “那到不是。”书生一笑,“男婚女嫁天经地义,迟早的事。”

    柳媚轻吁了口气:“是呀……迟早的事……”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柳媚才又说:“我姐姐早就约我回去昆仑山修炼,我本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向你告辞好,现在看来,我也该去了。”

    “什么,你要走!”书生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惊慌起来,“你为何,为何……”

    “也没什么缘故,就是觉得该去了。”柳媚依旧笑盈盈的说。

    书生抓住她的手急道:“我以为你不会在乎的。”

    柳媚眉头颦了一下,斜着头又问:“她呢?她也不在乎吗?”

    “她只是,只是……媚儿,只有你才是我的红颜知己啊。”书生怕她会消失了一样牢牢抱住她,“媚儿啊,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只有你一个!你要我把心剥出来给你看吗!她,她不过是……”

    “她是你的妻,是你的终身之侣,是你未来子女的母亲。”柳媚第一次收起了笑容,正色对他说,“你即娶了她,就该好好对她,怎么忍心让她的丈夫被人分享!”

    “可,你,你不是人啊!”书生情急之下脱口说。

    柳媚凝视着他,片刻之后柳媚嫣然笑说:“你知道就好,我这异类算什么呢,别了,许郎,别了……”她在书生额上轻轻一吻,不等他再说什么,身影已经象雾气一样消散,书生呼喊着,她的影子扑去,却只抱了个空。“媚儿,你回来,你不要走……你真的不明白我心意吗……”书生跑到院中凄厉地呼叫着,在无瑕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柳媚就站在院中那株女贞上望着他,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是你不明白啊……你不明白啊……”这次她飞上空中,没有再回头。

    妇人把怀里的衣物往床上一扔,气哼哼地向躺着的男子说:“那个死小鬼又嚎开了,你去看看!”

    男子侧耳听听,果然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他懒洋洋地说:“他多半是饿了,你去喂喂他就不哭了。”

    “喂喂喂,一天喂了几遍了!还要给他换尿布、洗衣服……没完没了!你说你有事没事的弄这么个祸害到家里来干什么!”妇人怒气冲冲,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男子叹口气说;“好歹也是我堂弟的孩子,他们两口子死了之后不是你不许他舅舅抱去,非得留下来的吗”

    “让他们抱去,他们是真的想要孩子吗?他们是为了那点财产,哼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即然抱回来了,总得好好把他养大吧。万一出点什么事,会被邻居们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有什么闲话好说!那三间破房子两亩荒地,够把孩子养大吗?我们得填赔上多少啊,夭折的孩子多了,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妇人发了一顿脾气,终于还是气呼呼地走出门去。

    一个小婴儿被用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放在床上,正声斯力竭地哭着,小脸憋的通红。时值深秋,孩子被包裹成这样虽然免了挨凉,可是更方便了蚊虫叮咬,多时不换的尿布臭气招来了苍蝇围着嗡嗡作响,加上已经大半天水米没有沾牙,难怪他哭得这么厉害。妇人被他的哭的心烦,走过去重重打了他一掌,孩子吃疼哽了一下,继而哭的更加厉害了。妇人大声咒骂了几句,还是无奈地去厨房弄些吃的给他。

    妇人悻悻地端着半碗冷饭踏进门,正庆幸孩子终于住了声,却惊讶地发现了个艳丽的女子坐在床边把孩子抱在怀中哄着,手中拿了一个奇怪的珠子,放在孩子的嘴中让他吸吮。见妇人进来,抬头对她一笑。女子烂丽的笑脸让妇人也有了瞬间的失神,但她马上就拉下脸来冲上去指着她大叫“你是什么人?到我家里干什么?”

    女子笑吟吟地冲着婴儿摇头:“行了行了小家伙,别这么贪心,肚子不饿就好了,这东西可不能多吃。”她把那个珠子收回来放进了自己口中,婴儿立刻抗议地大哭起来。“好了,小家伙,好了,唔唔唔,不哭了,吃饱饱,睡觉了……”她站起来边走边拍,耐心地哄劝着。妇人见她对自己不加理睬了大怒,但是看着她华贵的衣饰,娇艳的身影,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扔下那个碗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妇人便拉着那个男子又冲了进来,男子手中还牵着一条大狼狗,狼狗一见女子,凶恶的大叫了起来。

    女子刚刚把婴儿哄睡着又被狗吠声惊醒,再次大哭起来。

    女子路出一丝不悦,抿着嘴瞪了狼狗一眼,那条小牛犊似的大狗叫声嘎然而止,呜呜咽咽几声,夹着尾巴从男人胯下钻出门去,男人怎么拉也拉不住。女子又哄了婴儿几句,才笑盈盈地娇声问:“有什么事么?”

    “你,你是谁?跑到我们家中干什么!”男子跨在门槛上鼓着勇气叫,随时准备转身逃出去。

    女子笑的极为娇艳:“我叫柳媚,你们不认得吗?我只是来看看这孩子的,你们不必理我。”妇人拽着男子颤声说:“就,就,就是她,和你堂弟相好的那,那个狐狸精,我隔着窗子见,见过她?”

    柳媚打开孩子的被子想给他换上自己带来的小衣服,却看见小孩子的脸上、背上都是被尿湿的衣被浸出的疹子,鲜红可怕的样子。她的笑容冷了下来,眼中一片凄伤,半晌才用手指指着孩子的皮肤叹息:“你们要这个孩子死吗?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难道你们就半点不可怜他?”

    “我们管他吃管得住还不够吗?你还得让我们当她是祖宗供着不成!”妇人虽然也害怕,可是嘴上一点也不示弱。

    柳媚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沉思,良久以后才说道:“罢了,这个孩子留在你们这里用不了多久怕就活不下去,不如让我带走他罢。”

    “你带他走?”听到可以推掉这个累赘男子正要高兴的答应,妇人却抢先一步喊:“一个男孩儿值十两银子呢,你说带就带走!想要孩子留下钱来!”

    柳媚俏脸一沉再没半点笑意,冷冰冰地说:“我要带他走你拦得住吗?”她原本笑盈盈的样子给了妇人贪便宜的勇气,现在冷若冰霜的面孔却令对方不寒而栗,畏缩着不再说话。柳媚温柔的脱掉孩子身上原来的衣物,给他穿戴一新后抱着向门外走去。走到门槛外忽然回头笑说:“看在你照顾他几天的份上,给你些报答。”

    妇人眼中刚刚射出贪婪的目光,忽然发出一声惨呼——只见一条长长的牛尾巴从她的臀部伸了出来,活泼的摇摆着。“你这狐狸精!不,狐仙……狐仙……您回来……您大人有大量……”在夫妇二人的哀号声中,柳媚莲步轻迈,走到院落中消失了……

    秋夜风寒,伏在树杈间的道全努力缩着脖子,心里盼望着这场战斗能快点开始快点开始,早点结束,好能离开这个地方。他偷眼看看自己的两个师兄:道真站在假山后的阴影中,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看见他的身子站的笔直,在寒风中一动不动;道志贴在屋子的后墙的夹道中,东张西望,似乎也没有把寒冷放在心上。他们选的位置倒好,偏偏把我放在这个不挡风的鬼地方。道真在心里咕哝着,对两位师兄一肚子抱怨。

    庭院中十分安静,无星无月的夜中,院中的山树池塘亭台楼阁都如同剪影般的不真实,只有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走出的色能带来一种温馨的暖意。窗纸上映着两个人影,男子正在做着手势说着什么,那个女子身体笑得乱颤,用手中的手帕作势要打他。不一会儿灯便被熄灭,整个院落陷入了黑暗中。

    道全正在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这一人一妖在里面干什么好事了,却看见道真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向屋子走去。道志也抽出了背上的桃木剑走向前。道全见自己落了后,慌忙从树上向院子里跃去,手忙脚乱之中衣服不知何时被树枝勾住,竟然以一个狗吃屎般的姿态跌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巨响和一声痛呼,在原本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估计几里地外都能听得见。

    道真与道志对视一眼,马上改变了原来小心翼翼的动作,双双跃到正房门前,各自扬剑凝视着房门,当道全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从地上爬起来时,正看到一团黑影破门而出,与他的两个师兄斗在了一起。道全也抽出来自己的剑,张着手围着战成一团的两人一妖打转,却找不到任何下手的余地,只能不住地出声提醒:“大师兄小心!”“二师兄在你后面。”“打,打,加把劲。”“快啊,快啊,他快不行了。”

    在道全的大呼小叫声中,争斗已经慢慢到了尾声,道真与道志虽然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但是凭着两人全力还是把对方制服在地。那个身上贴满了咒符的男子在地上滚动着,终于嚎叫一声显出了原形——一只兔子大小的刺猬。

    道志上前狠狠给了它一脚:“畜牲,才有几年道行就敢出来害人,这下看见往哪里逃。”却被刺儿扎上了鞋底,不得不脱下鞋来在地上摔打着。

    这时的院落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听到声音后过来查看的家丁们把这个小院包围得水泄不通,见争斗结束,早已有人跑去把员外叫了出来。就连那位刚刚还在与妖怪缠绵的小姐也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站在屋门口,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向院子里看着,直到有两个大胆的丫头上前把她扶了屋里。

    道志一脚把地上的刺猬踢到员外面前,呵呵笑着说:“半夜三更的打扰员外的好梦了,您看,迷住你女儿的就是这个东西。”

    眼见妖怪滚了过来,员外与他身边的家丁们一哄而散,远远地逃到另一边才站住。员外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说:“三位道长,你们怎么,怎么又回来了?这个妖怪……你们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谁叫你们来的!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员外对于妖怪被捉的事情不但不怎么关心,反而对这三个道士大喊大叫起来。

    道志冷笑着说:“怎么,员外以为白天把我们赶走就可以打消我们除妖伏魔的决心吗?不过很奇怪啊,员外,您的女儿明明被妖怪迷住不是一天半天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但不为她医治,反而要把我们找上门来除妖的道士赶走呢?难道你一心一意要招这个妖怪做乘龙快婿?”

    道全用剑拔弄那个妖怪漫不经心地说:“啧啧,那么说来员外可真有眼光,你看人家这个女婿选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的小姐下个月就要出嫁,嫁到临县的田员外家去呢?你这到底是选了几个女婿呀?”

    员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周围的家丁们也各自拿着兵器盯着三个道士,目光中尽是蠢蠢欲动。

    “哈哈哈,你们知道怕妖怪,对我们这些能除妖的道士反而不怕了!”道真大声笑着,忽然挥剑砍向身边的小树,鸡蛋粗细的小树应声而断,他手中的桃木剑居然无恙。他冷眼瞄着众人,不住地把弄着手中的剑,似乎在问“谁敢上前。”家丁们全被他吓住了,犹豫不决地看向员外。

    “多,多谢几位道长救了小女,来,来,请大厅用顿酒菜,小可另外还有谢礼,请请请。”员外想了一下也改变了主意,脸上堆满了笑容,居然邀请起他们来。

    道志摆摆手:“酒菜就不用了,倒是有什么谢礼尽管拿来,我们是来者不拒的。”

    “来人,去帐房取一百两银子给三位道长。”

    “慢!”道志打断了的员外的话笑嘻嘻地问:“一百两银子,我没听错吧?员外,据我所知,仅仅是田家给令媛的聘礼可就是一座庄子、两个铺面外加二千两银子啊,更别说两家联姻之后你们每年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生意有多少了?这么要紧的婚事,难道在您眼里就值一百两银子?万一我们三兄弟有哪个一不小心说出去,让田员外家人听见了,人家知道你这么不重视这桩婚事,该有多寒心啊,您说是不是?”

    员外的脸沉了下来,这个道士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自己不给他们一笔他们满意的价钱的话,自家女儿被妖怪迷惑的事情便会传到外人的耳中,最严重的后果是,事情会传到未来的亲家耳中。

    自家的生意正是要靠田家大力支持的时候,所以才会有了这桩家龄相差了二十余岁的婚事,如若对方知道自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婚事告吹还在其次,自家的生意岂不是要出大乱子。本来在女儿刚刚开始被妖怪纠缠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女儿为了反抗这桩她不情愿的婚事,不愿嫁给大她二十岁的田员外故意出来的把戏,除了严厉约束家人不得向外说外,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的迷惑之态竟然渐渐趋于疯癫,再怎么看也不象是她自己在演戏了,而且一到夜里她便早早关了房门独自呆在卧室里,外面的人叫听见里面传来男女调笑相戏的声音。本来把那些妖怪迷人的事情都当作村野乡谈,谁知道竟然会在女儿就要出嫁的当口上谈到自己的身上来。

    员外派了丫头婆子夜里去跟女儿作伴,可是一入夜这些人便昏昏睡去,等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就会发现彼此的头发系在一起,被扔在院里的花丛中。受了几次这样的惊吓和寒夜中的风霜雨露侵袭,丫头婆子们大都病倒,少数的几个身体强健的,也已经在意志上被打倒,再也不肯在晚上踏入小姐屋里去了。

    员外到了这时才真正为女儿的事着起急来。

    只是此时他女儿受的迷惑已深,那妖怪也摸熟了门路,已经是赶也赶不走了。心急的员外暗中几次请了僧人道士前来趋赶,也不知道是妖怪道行高深还是请来的那些高人各个虚有其表,反正几次三番的做法不但没有效果,那妖怪反而越来越嚣张,大白天也在闺房中出出入入起来。而且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外面也渐渐开始有了小姐被妖怪缠身的流言。员外为了保住这门亲事,急忙又重新开始封锁消息,也不管女儿是不是被妖怪迷住了,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嫁过了门了事。

    谁知几天前忽然有三个道士找上了门来,扬言听说府上有妖怪作怪,他们特地前来除妖。员外此时最听不得的就里这个,不但指责几个道士不守清规,为了骗钱胡说八道坏了自己女儿的清誉,而且指使家丁亮出兵器,放出恶狗,将他们统统赶了出去。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摸上门来,而且还真的有本事抓住了这个妖怪。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员外阴沉着脸问。

    道志微笑着说:“贫道的道观年久失修,听说员外您一向乐善好施,不如施舍给贫道一千两纹银,让我们回去修建三清大殿如何?”

    “一千两!”听到他狮子大开口,员外象针扎到一样窜了起来。

    “再不然两千两?”道志笑容可掬地跟他“讨价还价”。

    员外见他们不肯甘休,心一横恶狠狠地咆哮:“你们这是敲诈!我,我要拉你们去见官,说这里有妖怪,谁看见了!弄只刺猬来就说是妖怪,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上了官府的大堂还敢不敢这样公然行骗!”

    “哈哈哈哈……”道真仰天长笑,忽然伸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地向那只刺猬一指,那个刺猬立刻又变成了一名男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吓得不少家丁失声惊叫。

    “员外,我们既然能降伏他,自然也可以放他自由离去,您这样过了河就抽板,不太好吧。”道志再次笑嘻嘻地上前交涉。“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把他留下,就这么一走了之呢?也许这只刺猬妖怪经过今晚这次大难却不会迁怒于您家人,反而会因此认识到自己纠缠小姐的不对,过几天便去了也说不定。不过即使他去了,天下的妖怪知道您乐善好施,不许道士上门的美名,会纷纷上门来投奔您也不一定,今天来只老虎,明天来条鲤鱼,后来来只麻雀……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那么多女儿,不然一股脑儿都招了女婿才好。”

    员外的脸色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黄,一时间五色齐出,缤纷之极,听这道士的言下之意,如果自己今天不受他们的威胁,此时就会把这个妖怪放掉,他们有道术护身,当然不怕这个手下败将再去报复,自己这一大家人势必便会成为这妖怪出气的对象。可想而知接下来这妖怪的报复手段必然会比迷惑女儿对厉害上百倍,而且这道士最后那几句话,又似乎在隐约说明自己家接下来的日子必将妖风大盛。自记者肖门小户的有没有妖怪会慕名而来尚未可知,但这几位法力高强的道长则肯定会“邀请”一些妖怪不时前来自己家中小住,只是这些妖怪大爷们住下来什么时候会走?走之前会干点什么就难说了。

    他愕了良久,终于说:“千两白银我确实拿不出来,五百两如何?”

    “员外真是生意场上的高手,这拦腰砍价的本事果然高明,不过两千两一下子砍到五百两,这也太小气了吧?”

    “明明是一千两,什么时候成了两千两?”

    “好吧,咱们初次打交道,一千两就一千两,员外这就拿出银两,打发我们几个讨人厌的道士上路吧。”道志举手施礼说。

    员外眼里出火似的看了他片刻,一咬牙说:“给道长们拿银子来。”

    一千两白银份量不轻,体积也不小,员外忍着肉疼令人抬出那个小箱子时,心中还在暗暗咒骂:看你们怎么抬着这个箱子上路?路上被强盗抢了去才好。他有意有为他们准备银票,道士们似乎也不打算索要轻便好带的银票,只见道志上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眼看那个装满银子的箱子便在他手中缩小,直到变成指甲大小,被他拿来轻轻丢在了袖中。向员外躬手作别,几个道士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走在旷野中,薄薄的雾气之后已渐渐透出晨光。三个道士踏着晨露走在原野中,虽然一夜没睡,但是他们三个都精神奕奕的,正把大锭的银子拿在手中相互的传看着。

    “这可是以前两银子啊,哈哈哈哈,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道全毫无顾忌地狂笑着,把银子紧紧抱在怀里,一幅恨不能吞到肚子里去的神情。

    “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活像一辈子没见过银子!”道志劈手从他怀里夺过银子,跟着轻轻一脚向道全踢去,“学学你二师兄,从来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

    道真冷冷的打断他说:“我是不把银子放在眼里,那种东西放在口袋里就行了。你最好不要忘记了应该分给我的那份,不然我可不在师傅面前帮你圆谎。”

    “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啊!”道志说着,取出大约二百两银子递了过去。然后又拿了一锭银子(也就五十两)递给道全,“给你的,拿着吧。”

    “为什么我只有这么点!”道全不满地抗议起来。

    “你还有脸问?”道志在他的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自己说说,今天的事你出什么力了?你帮什么忙了?不但没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提前惊动了那个畜牲。我跟你二师兄忙着打妖怪的时候你还在旁边看热闹!给你这些就是看在你第一次出来,不叫你空手回去的好意了。怎么?嫌少不要是不是?正好……”

    “不不不,师兄,我哪能嫌少啊。”道全急忙把银子揣了起来。

    “你们两个记着啊,师傅那里别给我说漏了嘴,不然小心你们的舌头!”道志有恶狠狠地加上一句叮嘱,“道真我放心,就是你这个家伙嘴没有把门的。”说这又给了道全后脑勺一下。

    “师兄您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的,嘿嘿嘿嘿,只要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您想着您的小师弟点就行了。”

    “算你懂事。走,回去了!”

    道全一路都在悄悄打量两位师兄,他入门最晚,这次是第一次被师傅允许跟着两位师兄出门办事。在济南府两位师兄除妖的本事令他大开眼界,那条蛇精害人无数,曾经吃掉了好几个前去降伏的道士僧人,可是在两位师兄的手下还不是俯首就戮。从头观战到尾的道全对两位师兄的敬佩大增。他本来还觉得自己的道术已经不错,没想到在真正的妖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两位师兄却这么得厉害。

    平时在他看来大师兄道志为人有些轻浮,用在修行上的时间比用在俗物上的要少得多,最喜欢的事情是管理道观的银钱出入,常常自己在屋里关了门算帐数钱闹到半夜,乐此不疲。二师兄平时只会修行练剑,少言寡语,对道全这个新来的小师兄很少加以理睬。可是到了正事上大师兄沉着干练,二师兄果断英勇,那只蛇精在他们的手中连一百个回合都没熬过去。

    两位师兄除妖时的表现令道全佩服不已,但是更令他佩服的却是师兄们的随机应变。

    在小镇上听到那家闹妖怪的事情,主动上门却被告知没有妖怪后,道全都以为师兄们打算回去了。没想到大师兄不但没有轻信那家人的谎言,反而一举就降伏了妖怪,而且还凭着抓住主人家的小辫子弄到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至于平时言语不多,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二师兄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与大师兄配合的那么好,如果不是有他几次适时的恐吓,今天的银子到手的也不会那么容易。看起来跟着两位师兄,将来大有前途呢。道全摸着怀里的银子喜滋滋的暗想。

    道全本来是个穷秀才家的次子。他的父母种地治产、经商买卖样样不会,却一连生了七八个孩子,仅仅靠着父亲平时教书和母亲日夜纺织的那点收入,根本不够一家人糊口的,于是道全小小年纪便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挖点野菜,干点零活,偷点东西,讨几口饭,总之为了对付从小到大便紧紧跟着自己的饥饿,他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以致于他自己回想起来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离开了自己的家的。记忆中他从八、九岁时便开始四处流浪,一直混到十七、八岁。只身在飘流的孩子自然是吃尽了苦头,历尽了风霜。谁知道时来运转,他在前年的时候因为饥寒交迫昏倒在一家道观门口,却被道观里的道士救了起来。那家道观里只有一老两少的三个道士,可是他们吃香喝辣的看起来过得十分的舒适,道全看到之后为了混口饭吃就想索性做了道士。

    那家道观的老道士性子有些古板,硬是说什么他与道门无缘不肯收他,可是他看准了做倒是是个不错的职业,硬是赖在道观里不肯走。幸亏他小时候跟父亲学了些字读过几本书,加上在世间闯荡了这么多年,人比较机灵,学了不少溜须拍马的招数,手脚也很勤快,每天抢着干些杂活,跑前跑后的忙个不停,居然把老道的大弟子道志哄的高兴,时不时的在师傅面前为他说好话,又说起他的身世可怜,无家可归,如果不收留他不是等于没有救他一遭。

    老道士心肠不错,天长日久被大徒弟说动了心,居然真的收下他作了关门弟子。只是他对这个小徒弟的资质很是看不上眼,全当作观里多了个干活的杂役而已,很少指点教导他。倒是大师兄很愿意教他,而且时时督促他修行。所以对然大师兄对自己时不时的冷嘲热讽,还喜戏弄自己,但是道全心里对大师兄十分的感激。二师兄道真不太好相处,平日里很是看不起他这个天资不好的师弟,话也不怎么跟他说,更别提指点他一二了。

    道全看道真平时对大师兄也是爱理不理的,心里自动把这种情形当作了两为师兄之间的明争暗斗。在他的脑海中什么为了师傅的绝学啊,为了将来的观主宝座啊,为了师傅的独门法宝啊……种种的假设在他的构思中被设计出来。既然两位师兄之间有矛盾,他这个关门弟子自然是坚定的站在大师兄一边的。所以他对二师兄道真也是不冷不淡,跟他划清了界限。没想到这次出门却看到了和他想的截然不同的情形,两位师兄之间不但没有争斗,反而关系很好。二师兄对大师兄的话几乎言听计从,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却把道全弄得一头雾水。

    “老三啊,”三个道士赶了几天路,眼看自家的道观就在眼前,道志忽然开口招呼道全,“把那个葫芦拿来。”道全马上从腰间拿出那个装着刺猬妖怪的葫芦递上去。道志把葫芦拿在手上抛动着说:“这个家伙要怎么处置呢?如果带回观里,师傅马上就会知道咱们三个偷偷摸摸在外面干了好事。”

    “这种害人的畜牲杀了便是,还用的着费力气想吗。”道真冷冷地说话让旁边的道全打了个冷颤。

    道志似乎有所不忍地说:“这个孽畜虽然可恶,但是还没到该死的地步,就这么杀了他他多年的修行就毁于一旦了,也实在可怜可惜。唉,没办法,他死总比咱们哥仨挨师傅教训好。”说着他把葫芦倒过头来在底上一拍,一只巨大的刺猬便从里面滚到了地上。他一落地便连连磕头求饶:“几位仙长,饶了小的吧,行行好饶了小的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个葫芦不是炼制来专门捉妖怪用的,而是道志顺手从别人家院墙上摘来的,里面关着的妖怪依旧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刚才道士们商量着要杀掉这个刺猬妖怪的话他全部听在耳中,所以一出来就拼命的求饶,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条生路。

    道志根本不为所动,想道真示意:“二师弟手脚麻利,还是你来动手。”

    刺猬一把搂住道志的腿哀求:“仙长,你发发慈悲啊,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儿女需要养活啊,您要是杀了我我们一大家子怎么办……欧嗬嗬嗬嗬……”

    “都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了还出去勾引良家妇女,该死!”道真说着亮出了桃木剑。

    “道长啊,道长啊……嗬嗬嗬嗬……我辛辛苦苦修炼到今天不容易啊……嗬嗬嗬……饶命啊……我真的再不敢了……”刺猬眼见死到临头,放声大哭起来。道真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妖怪,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哀求手软,挺剑就要向他的心口刺下去。

    “等一下!”道全脱口叫。

    “干嘛?想给这个孽障求情啊?你剩剩吧,万一留下他被师傅发现了,咱们三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道志狠狠地在他后脑勺拍一掌。

    道全陪着笑说:“我哪能啊。我不是觉得这么点小事不值得二师兄亲自动手,我看就让我来代劳算了。”

    “呵呵呵,原来你是在打这种主意。”道志笑起来。

    “是啊,二位师兄这次出去可是已经斩杀过蛇精的了,可怜你们的小师弟却还没开张呢,您看是不是让我……”他搓着手,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这种事也值得抢。有本事自己好好修行,将来什么妖怪不能杀。记得把他的内丹留下吃了,对你有好处。”说完转身先走了,对这个小师弟的没出息他实在看不上眼。

    道志笑着拍拍道全的脑袋:“好,他归你了!”说完也走了。

    道全盯着地上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刺猬,用手中的剑在他的头上比划着,冷冷地说:“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又何必干坏事!”

    刺猬连连叩头说:“道长饶命啊,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窃,听到那个姑娘与他的情人商量,为了不让她父亲把她嫁给她不愿去的人家,要要装作被妖怪迷住了,让那家人主动退婚,我想她反正也要这么装作了,我帮她来个弄假成真……道长,我是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保证以后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这一回吧……我修行这么多年不容易啊……你们人类犯了逼奸之罪也判不了死刑啊,不要杀了我啊……呜呜呜……”

    道全看着他,皱起了眉头,这个刺猬最后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人类迷奸妇女,是绝对不至于判死刑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妖怪送上绝路,毕竟如果没有女子的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当作发财的工具使用,这件事也不会发生。他咬咬嘴唇踢了刺猬一脚说:“快给我滚,记住,以后千万别让我二位师兄再看见你,不然连我也跟你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刺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大喜过望,爬起来就跑。

    “等一下,”道全又喝住了他,“把你的内丹交出来!”

    刺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连连摇头,交出内丹他的修为就等于消失了十之七、八,他当然不甘心轻易放弃自己多年的辛劳。

    “命和内丹自己选一样。”道全不耐烦地说,“反正你死了,内丹我可以自己拿。”他到也不是贪图一颗内丹,只是记起了道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自己如果空着手回去,势必会引起大师兄、二师兄的怀疑,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心软饶了这个妖怪而给自己找上麻烦。另外,这个妖怪迷奸女子,如果不加逞戒就放了他,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就算不杀他,一定的处治还是很必要的。

    刺猬在道全冷酷的眼神中明白,自己如果不用内丹交换性命,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丧命、失丹一起到来,他从口中吐出一枚核桃大小闪闪发亮的珠子扔在地上,然后快速地消失在草丛之中。

    道全是第一次见到妖怪内丹这种东西,用手拾起来之后仔细看了一看,其实就像是一颗劣质的珍珠,质地斑驳,并不算多么晶莹剔透,不同的地方是这个内丹发着光,而且摸起来始柔软的。“这种东西可以增长修为?”道全在手里掂量着自言自语。但是他并没有吃下去,而是装进袖子,然后快步向道观走去。

    逸云道人虽然是个名扬天下的有道之士,但是他的道观并不大,仅仅只有一座正殿,两排厢房,以及他自己独居的一个小小后院。道全利落地从侧门进观快速地向师父住的后院跑去,他们师兄弟如果出门办事,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去拜见师父,不过道全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师父总会在打坐,所以他并不担心会因为迟到惹师父不快。果然,当他快步赶到师父居住的小院之后,看见二位师兄还跪在师父门前,师父的修行还没结束,他来到师兄们的身后悄悄跪到下,拉拉大师兄的衣襟,把那颗内丹塞给了他。

    道志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师兄弟三人桂了大半个时辰,逸云道人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一位四十上下,风姿若仙的道人走了出来,对三个徒弟看了一眼说:“都起来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个蛇妖已经被弟子一剑斩杀了!”道真抢着说。

    抢大师兄的功劳!道全这么想着,偷偷用目光狠狠地剜了道真的背影一眼。

    “杀了?”逸云道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孽畜作恶多端,弟子已经把它杀了。”道真磕了个头说。

    “道志,我知道老二性情好杀,所以叫你一起去,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道志苦笑说:“师父,你知道的,二师弟的手脚可比我利落。”

    “没用的东西!”逸云道人气呼呼地冲他一甩袖子,“明明要你们将那妖孽捉回来,你却径自把它杀了,还把不把我这个做师父的放在眼里!”

    “师父,我知道你心肠好,作恶的妖怪都舍不得杀,关他们几年还是要放了他们的,可是您管的妖怪有几个是真正悔过了的?就是那些您放了的妖怪,过些日子还不是依旧作恶,还是要您再出手去铲除一次?既然这样,一开始就除掉它们不是最好!”

    “你还敢顶嘴!”

    “师父,我不是顶嘴,而是……”

    “够了,给我滚回去面壁三天!”逸云道人怒斥一声。道真也不惊慌,向师父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勉云道人苦笑:“这个孩子就是倔强。”

    道志忙行礼说:“师父,二师弟只是嫉恶如仇,实在看不得那些妖怪在人间为非作歹罢了,您消消气,别责怪他吧。”

    “我哪里是生他的气。”勉云道人摇头叹息:“你们三个徒弟,道全刚刚入门还不用说,你们两个之中,你的性格随和,虽然有些懒散,但是凭着你的天资,将来总会有一番成就的……”听到师父这样评价自己,道志缩缩头,偷偷对道全吐吐舌头。勉云道人接着说:“可是道真与你不同,他的资质不及你好,性格却十分坚毅,事事认真,不肯认输也不肯有半点马虎,所以不免有些一意孤行,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因为过于执着,会堕入了魔障。”

    道志与道全垂首听他的教导,勉云又转向道全:“道全,你入门最晚,这次跟你二位师兄出门办事,你有什么见识啊。”

    道全上前行着礼:“师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弟子这次跟大师兄、二师兄一起出门,真是长了少见识,再有这样的机会还求师父多派弟子跟着师兄们去学习学习。”

    “出去学习,我看你是巴不得出去玩玩。”向来严肃的逸云道人难得的与徒弟们开了个玩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道志与道全一前一后走到外面,只见天色尚早,道真根本没有依照师父的吩咐去面什么壁,而是脱下外衣经自在院子里练起剑来。见道志和道全相继从里面出来,他冷笑一声:“每一次都是我挨训你受夸。”

    “所以是个人人品的问题嘛。”道志倚着柱子似笑非笑的说。

    “老规矩,今天晚上你得请我们吃掉好的。”道真把剑一收,拎起外衣便走。他与道志的关系总是有些别别扭,有时候他们之间颇有默契,有时候一副水火不相融的样子,道全真是怎么也看不明白。

    “先别急,这里有那个刺猬的内丹,你要还是给老三?”道志拿出那个内丹问。

    “给老三吧,难得他心肠这么好,快赶上师父了。”道真不阴不阳地说完便当先走了。道志把内丹扔给道全:“归你了,吃了对你有好处,不过可别学老二,吃这个东西上瘾。”

    原来师兄们什么都知道。道全撇撇嘴,直到他们两个是溜到附近的村镇去大吃大喝了,却故意没有带上自己,估计就是因为自己偷偷放了那个刺猬精,他们要小小的惩罚自己一下。内丹,吃了可以增长修为……他看着手里的内丹开始寻思。

    道全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带着一点惊惶的心情,把那颗内丹塞进了口中。

    内丹一入口之后的感觉就仿佛一团烈火进入了口腔,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把它咽了下去,然后便打坐运气,那团热火顺着咽喉一路下滑进入了肚内,立刻化作火焰扑向了五脏六腑,道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与自己的修行融合在一起,虽然那只刺猬并没有多么高深的道行,但是对于道行比之还浅薄的道全已经大有帮助。等到道全睁双开眼,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看着窗外的晨曦,难以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推开门冲到了院中。

    道志与道直已经结束了每天早晨例行的清扫工作,正在各据院子的一角舞剑,道全兴冲冲地过去嚷嚷:“大师兄,二师兄,这个内丹果然有用,我的修为真的增长了一大截。”

    道志用剑柄敲了一下他的头:“嚷嚷什么?怕师父听不见吗?”

    道全连连点头地陷入了幻想:“要是以后经常弄这种内丹吃……”

    “你想美事去吧!”道志又打了他一下,“哪有那么简单。这颗内丹对你有这么大用,是因为那个妖怪的修为比你高,你能常常去弄道行比你高的妖怪内丹来吃吗?再说了,你知道妖怪都是怎么修行的吗?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依赖道法修行吗?吃了妖怪内丹,你也不怕自己变成半人不妖的怪物。”

    道全讪讪地笑着,道真却在一边说:“只要自己修为跟得上,全部吸收了它,又有什么关系。”

    “妖怪的内丹总是来路不明,皆有不上自己修行来的根基牢固。”

    道志与道真两个在这方面的政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各执己见的嚷嚷了起来,不过道全倒是没有象往常一样出声为大师兄帮腔,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入,倒是认为这件事上自己更信服二师兄的理论。

    三个师兄弟这里争论之际,逸云道人信步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在本来应该清晨早课的时候自己打乱了平日的生活规律,三个师兄弟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有事情发生了,连忙停止了自己的辩论,上前行礼。

    张逸云见三个徒弟都在勤奋修炼,觉得颇为满意,点着头说:“你们三个最近修行倒是勤奋,这样我出门也能放心些。”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道志上前问:“师父,您又要出门降妖吗?”

    张逸云道法高深,常有人不远千里向他求助,近几年三个徒弟渐渐长成,张逸云也就把一些容易些的事情分给了他们去做,但是遇到事态严重,或是有推脱不开的老朋友出面相邀,他还是要亲自前往的。他对道志的问题不置可否,点点头说:“我这次去的日子可能久一些,你们好生修行,不许出去惹事生非知道吗!”

    上次逸云道人出门,临近村子常为观中送菜的一户农家的女儿被大户强夺了去作妾,在那个老父的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后,道志一时冲动,带着道全去那户人家大闹一场,硬把女孩抢了出来,事后因为逸云道人与朝中不少高官也有往来,那户大户人家不敢与他为敌,事情才不了了之,可是他们两兄弟在事后却受了重罚,这次张逸云出门前特地这样叮嘱,自然是专门针对他们两个而言的了,三个徒弟一起躬身说:“是。”

    逸云道人一出门,道观中的生活立刻闲散了不少,原本每天的例行的事情,比如打扫、修行习武,向师父请安等等,都开始随着师兄弟三人各自的性格发生着“精减”,比如道真,张逸云出门后他就借口潜心修行,把一切日常杂务,包括师兄弟们本来轮流的洗衣、做饭等全都推开不管。每天不是打坐就是习武。道志也把他的懒散性格发挥到极致,声称地几天不扫有什么关系,地上有土又不绊脚,衣服脏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洗就不能穿,总之什么都可以将就,唯独人以食为天,吃饭方面可不能马虎,于是天天跑出去大吃大喝,总是要醉薰薰地才回来。道全的排行最小,两位师兄不干的稍有自然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反正没有人检查督促他,这地也就未免扫得象鬼画符,这衣服未免就随意揉几下便算作洗了,至于吃饭,十顿中有六顿是跟着大师兄出去来吃,反而有了借口和太多不去修行,也乐得逍遥自在,没有师父在家的日子,对师兄北三个来说都如同一个悠闲的假期一样,适意舒心。

    道全本来不会饮酒,天天跟大师兄出门,却总免不了被道志灌上几杯。这一天,他又跟着道志到镇上的酒楼大吃之余,被道志连灌了十杯,终于支持不住,颓然伏倒。道志咕哝着,对这个酒量不行的小师弟发泄了一通不满,无奈对方已经睡死了,根本听不见。道志不由后悔,早知道自己不得不把他扛回观名去,还不如少灌他几杯。

    道志向店家要了几盆凉水泼下去,道全依旧没有要清醒的样子,道志只好自作自受,一路又背又扛又抱地把他弄回观中,随手扔在了床上。

    道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时近千夜,他按着仿佛要裂开的头,呻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弄明白,自己原来睡在自己的卧室中,他用手扶头从床上滚下来,爬到桌子边喝喝口水,却不想桌子上的水壶里面是空的——这几天他干活偷工减料,打水扫地的活全部干得不甚彻底,却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准备下水。

    “唉……”道全叹息着,摇摇晃晃地打开门,想去厨房前的水缸里找口水喝。

    院子里一片漆黑,天空似乎有些阴霾,连一颗星光都看不见,道全这几年的修行后目力大长,再加上对这个小道观无比的熟悉,所以迷迷糊糊这定向厨房的方向摸去,只恨不得马上把那口大缸抱在怀里,将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以滋润自己象要干的着火的口舌喉咙。

    道全摇摇晃晃地走近厨房,却发现似乎有个人影在厨房门口一晃:“呵,一定是大师兄也喝醉了,在这里找水喝。”想到把自己灌醉的人现在也在承受着与自己一样的痛苦,道全的心里顿时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但是他不敢紧跟在后在,生怕因为自己没有按时打水,烧水为师兄送去而遭到责骂,所以躲在了一棵树后面,想等对方出来之后再进去。谁知在他靠着树等待时,醉眼朦胧中却看见那个影一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师,师兄……”道全刚刚说了一句便嚅着止声,因为眼前哪里是自己的师兄,而是一个娇艳的妙龄女子,“你,你……”道全用力甩着沉重的头,指着对方不知道要说什么。

    妙龄女子一身宫装,面容娇美,仿佛是黑暗中忽然峦起的一道月光,她轻移莲步向道全走来,娇滴滴地问:“小道长,您有什么事么?”

    道全连忙摇头,想了想不对,连忙又说:“你是谁?到我们观里来干什么?怎么反而问我?”

    女子来到道全面前,用手轻捻着自己的手臂说:“我赶了许多的路,在你们这里歇歇脚都不行吗?你可真是个不知体贴人的呆子!”

    道全被她的娇嗔弄得不知所措,在她身体带起的袭人香气前后退了好几步,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找地方休息的话,可,可以到我房里去住一夜,别惊动了我的师兄们,他们不会允许陌生人到观里来的。”

    女子露出欢欣的神情,连忙点头说:“好,那就麻烦小道长了。”说着上前来亲昵地挽住了道全的手臂。道全从来没与女子这么接近过,心神激荡地难以抑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到离她远一些的地方:“你别动手动脚的……我,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好心收留你一夜,没别的意思……”嘴里这么说,不住吞着的口水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女子向他抛了个媚眼:“都要把人家带到你房里去了,还说这些假正经的话?”

    “我,我可是好心收留你住一夜,你别想歪了啊。”道全再次强调说。

    “好,你是个好心的小道士,这总行了吧。”女子掩嘴“嗤嗤”地笑了起来,看得道全又是一阵眩晕。

    道全摇摇摆摆地迈着醉步在前面引路,一边反复地叮嘱着女子小声一些,不要心动了自己的两位师兄,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女子说着话:“我住在那边的厢房中……这里住的是我大师兄,那边是我二师兄……他们的耳朵可是灵光得很的,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收留你,不但你要被赶出去,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径自的絮叨着,却没有看到,当他转身为女子引路的时候,女子原本温柔如水的目光中突然变得寒冷如冰,透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机。

    她的手指张握数次,好几次就要忍不住出手了,但是听着道全的指点,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利于与三个道士同时争斗,于是决定先走过眼前这间所说是他大师兄的厢房,到达了这个小道士独居的西厢之后再下手。

    道全边唠唠叨叨地说着,边迈着不稳的步子前行,加上身上刺鼻的酒气和不时地干呕,显然是一个已经在美色面前失去了理智的醉汉。女子不屑地看着他的背影,半点也不把这个贪杯好色的道士放在眼里,就从他开始下手,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讨个公道。女子在心里刻画着她将要加诸在道全身上的折磨,微微眯起眼睛。

    道全走到厢房门口,边回头边说:“就,就是这里。我们进去,进屋,睡觉,吧……”边伸手去推门,忽然大叫一声:“二师兄,有妖怪!”一头撞开屋门,直接滚进了屋子里。

    女妖怪一愣神的功夫,一个道士已经越过滚进屋子里的道全头顶跳出来,手持长剑向她刺来,女妖怪跃身后退,道真步步紧逼,转眼间打斗在了一起。

    这时道全才抹着汗从地上爬起来,他出了一身冷汗,衣衫都被贴在了身上,经过了这么一吓,酒倒是醒了大半。刚才他一看见这个女人,马上意识到她是妖怪,而且对方对他使用媚术勾引之后,他更加坚定对方来者不善,但是他自觉法力不及对方,何况自己又在醉中,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索性装作自己受到了迷惑,把对方向师兄的住处引去。他想到大师兄或者也在醉中,引这个妖怪去说不定不太保险,于是把喜欢安静的二师兄独居的厢房说成自己的住处,把妖怪引到了这里。

    “幸亏我机灵,捡了一条小命……”道全抹着汗嘟哝。他走到门外观战,见二师兄已经稳占了上风,长出一口气。知道他凭一点机灵和小聪明,自己这条小命是保住。

    道真一边与女妖打斗,一边愤怒地斥责对方:“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到我们观中寻事!”

    女妖怪此时已经全然不是刚才那副千娇百媚的样子,双眼赤光闪烁,双手变作了利爪,口中尖牙白森森的寒光几次三番对着道真的咽喉咬哑,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说明了她的真面目,看到他现在的模样道全自言自语:“原来是个狐狸精。”

    女狐听到道真的问话,冷冷一笑:“谁稀罕你们的破道观,还是是张逸云那个臭牛鼻子把我困在这里,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既然可以脱身,就要你们一观的道士的性命来补偿!”

    什么!道全听到她的话心中一惊,她是师父关的妖怪!

    张逸云的房间、丹房之中,墙壁上挂了许多的葫芦,那其中全是张逸云困住的妖怪!道全听大师兄说过,师父处置妖怪时会依照对方的恶行深浅而定,作恶太多的他会直接斩杀,而恶行尚浅的,他会收其囚困,等到经过一定的时期,如果这被囚困的妖怪确有悔过之心,张逸云认为对其的惩罚已够,也会放其一条生路,让他们再回到山林中再继续修行的生涯。可是眼前这个狐女看起来不但没有半点悔意,而且还一脸凶恶,似乎对师父、对自己师兄弟们的恨意十分浓厚,最重要的师父根本不在观中,她是怎么出来的?道真与道全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有人闯入了师父的居所,放出了这个狐女。

    “去找大师兄!到师父房中看看!”道真向道全大喊,更加凌利的攻势涌向了狐女。

    张逸云这么多年降妖除魔,囚困的各种妖怪多达几十个,如果全被放了出来……如果全部被放了出来,那么多妖怪一拥而上的话,那咱情形道真想想都浑身发抖,他知道道全的修为,他自己去的话毫无用处,道真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要他去叫大师兄道志。道全一边想着道志住的地方狂奔,一边心中也在嘀咕,这里都打得翻天覆地了,大师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道全年轻力薄,经历的事情又少,事到临头难免惊惶失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道志的房间,边摇门边叫:“大师兄,大师兄,你快起来,出大事了!大师兄……”他扯着嗓子叫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着急,干脆采用了刚才在道真门前使用过的办法,用肩头奋力一顶,把道志的房门撞了开来。他冲进屋里,却发现房间中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大师兄道志的影子,这么晚了大师兄去了哪里?

    道全来不及多想,连忙冲回院中,耳边听到道真与狐女的打斗依旧传来,他茫然四顾,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自己向后院跑去。

    张逸云独居的小院只有三间房屋,庭院中石砖铺地,间隔中的范围种植了各色的花草,说不出的朴素简洁。但是身为张逸云徒弟的道全知道,师父在这里用大法力布置了不少的禁制与阵法来防止外来者随意进入,他们师兄弟三人最多次受过师父的告诫,不要随便进入师父的卧室与丹房,道全不知道最受师父器重的大师兄道志是不是比自己多知道一些进入师父房间的方法,总之他自己对此是一无所知的,所在道全在院子中转了几圈,却不敢随便进入屋里去。

    几间屋子中都静悄悄地,不象是有人或妖怪在里面的样子,道全趴在窗缝上向屋里看,虽然天上有星有月,屋子里却只看见一片漆黑,连屋子里家俱的轮廓都看不见。道全知道这是师父法术的作用,心里稍稍放松,一切似乎都没有异样,也许只是那个狐女碰巧逃出了,他在心里这么想,正打算转向离去帮助道真,却听到师父的卧室中传来轻轻的响动。

    “谁!”道全没有带剑,所以拨出了随身的匕首,用力拍了一下师父的房门,然后听着里面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向门口移来,他握着匕首,全神贯注地准备着。在他心里一心以为推门而出的必然是一个妖怪或者一个剑拔弩张的闯入者,谁知到门开之后,出现在那里的却是道志,他皱着眉头,向执着匕首欲刺的道志大喝:“小师弟?你要干什么?”

    道全也愣在那里,半晌才说:“大师兄,你吓死我了,你在师父房里干什么?有,有一个妖怪逃走了,二师兄正在跟她打斗,他叫我打你来看看师父房中有没有异常,我见你不在房中就自己过来了,你也发觉不对劲了吗?里面其他的妖怪没逃出来吧?”

    道志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什么?还是跑了一只吗?我们快去看看!”说完当先向外走去。

    “师父房里……”道全不放心地追着问。

    “里面没事,你还不跟我走!”道全的口气十分的强硬与不耐烦,所以道全也不敢多问,虽然不放心地几次回头,但还是跟着而走。

    道志与道全赶到的时候,道真已经结束了战斗,那只狐狸显出原形的尸体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道真手中拿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内丹,正站在旁边看着它若有所思——看起来这种时候他依旧忘了不夺取妖怪的内丹之爱好。

    “二师兄,你没事吧?”道全连忙跑过来。道真这次救了他一命,让他对道真的感观好了许多,不由地亲近起来。

    道真摇摇头反问:“师父房中发生了什么?这只妖怪怎么会逃出来的?”

    道志说:“不知道她怎么出来的的,我时师父房中看过,里面一切如常。”

    道真不解道:“是有人特意来救出了她吗?那么为什么看见我要杀她,却不来相救?”

    狐妖身上伤痕累累,道全心中想到,道真他必然是折磨了她许久才取了她性命,原来是为了引救她的人出现。对于这个二师兄的硬心肠,道全算是领教了,即使是妖怪,也没有必要这么狠毒吧?不过道全这种念头却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没有说出来的胆量的。

    道志与道全都在皱着眉头思索,在师父走后发生这件事,他们难免想得很多,张逸云的房间甚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如果有人特意进去救了这个女妖,为什么又眼看着她被杀不管,如果他都能破解张逸云的法术,难道还会因为惧怕他们三个小道士而不敢现身?还是他们想得太多,仅仅只是张逸云给这个女妖下的禁制失效了,才让她逃了出来,她又是怎么走出张逸云的住处的?难不成这个连道真都打不过的狐女,却有本事穿过张逸云道人的阵法?

    他们百思不解,心中各种推测纷至沓来,这时道全想起了什么说:“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从咱们的厨房出来。”

    师兄弟三人马上向厨房赶去。

    厨房中一切如旧,只有水缸的盖子掀开了——道全原本认为那个在水缸边上的人影是大师兄道全。在灶台的角落中,有一支葫芦滚在柴草之中,紫色的桃木盖子扔在一边。道全抢一步拾起来递给大师兄,道志翻来覆去地看过几番,又递给了道真,三个师兄都仔仔细细看了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确实是他们的师父逸云道人囚困妖怪用的葫芦,上面除了咒文,还刻有一只小小的狐狸形象,那就是表明里面囚的是一只狐狸精。这种葫芦是道观中自己种的,三个师兄弟轮流照顾那片菜地,看着它们长大成熟,对其自然十分熟悉。上面的雕刻出自逸云道人的手艺,三个师兄弟更是日常见惯的,绝对不会认错了。

    这个葫芦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如果是法术失效狐女自己脱困,她又何必把葫芦带到这里来?如果是有人放了她……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却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怀疑。

    道志走到水缸边,口中念念有词,划出几个符咒向水中一指,本来清洌的一缸水如同被投入了一点墨水,在水中如同一团雾气一样地泛开,扩散,最后整整一缸水都变得漆黑。

    “有毒。”道志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

    那个狐女在水缸边被道全看见,是因为她当时正在往水中下毒,虽然不敢说他们师兄弟三人一定会中计饮下去中毒,至少道全醉中不察之下,说不定就会舀起一瓢喝了下去。

    “好歹毒的狐妖!”道真恨恨地说,“如果她马上逃走,我们到哪里抓她去,她起意害人,到头来反而是害了她自己!”

    道全听了点头,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是谁从师父房里偷出了这个葫芦?又把它带到了这里放出狐妖?是妖怪的同伙还是另有其人?她是怎么进入师父的房间又没有触阵法的?”道志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向两个师弟讯问般地说。同样的问题其实也在道真与道全的头脑中打转,可是他们看着那缸毒水,谁也没说什么。

    自从发生了妖怪脱逃的事件,观中的生活蓦地变得紧张起来,道志和道全不再总是有事没事往外跑,道真也不再除了修行就是习武,他们如同逸云道人在观中时一样的过起了有规律的生活,而且不时就会到张逸云住的院落中走走,一定要确定一切正常才放得下心。

    现在道全就站在师父的院子里,看着墙壁上的藤蔓发呆。

    这些藤蔓不久之后便会开花结果,长出一个个青翠可爱的小葫芦,葫芦长大了,经过师父的处理之后,都可以用来囚禁妖怪。每年结出的葫芦的数目都很多,道全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会被师父使用。想到那些原本上天入地变幻多端的妖怪被囚禁在这样小小的葫芦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们一定时刻盼着自由吧?道全胡思乱想着在院子里徘徊。

    道全因为入门的时间短,并没有得到张逸云的全部的信任,所以他根本没有得到传授进入师父住处、丹房的方法,里面是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每次听二位师兄形容里面的墙上挂满了装着各种妖怪的葫芦,道全心中就会生出极为异样的感觉,那是个什么样的房间啊,日日住在里面的师父又是个多么神秘的存在啊,道全每当站在这个小院中,对着那几间自己没有资格进入的房间,心中就会生出对原本应该十分熟悉的师父极为陌生的感触。更何况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更是对那几间房屋充满了各种幻想。

    这时师父的房门打开,道真走了出来,对他点点头说:“一切如常!”

    道全跟在道真身后走着,忽然听到道真在自言自语地说:“除了我和大师兄,应该没有人能不触动任何阵法就进入师父的房间啊……如果来人有了那么大的神通,对师父布下的种种阵法禁制视若无物,他又何必藏头露尾,直接出来,我们三个不够他一只手揉死的,难道……”他的声音越来低,道全只听见他最后三个字说的是“大师兄……”

    道全象被针扎了一样蹦起来:“二师兄,你在说什么!”

    道真似乎刚刚醒悟过来自己口中说出了什么来,也好象吓了一跳,慌忙地摆着手:“没,没,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也许……”一向冷静的他在道全的逼视下十分狼狈,口中咕哝着也不知说了什么,低下头匆匆走了。

    “可恶!他居然说大师兄……说大师兄……”道真口中对道志的怀疑令道全气愤不己,他向来是尊重大师兄道志胜过敬重师父的,怎么能忍受一直看不太顺眼的大师兄的“假想敌”道真这么说他。

    道全气乎乎地在树上砸了几拳,立刻就想到道志面前,把道真的胡言乱语对大师兄一五一十说个明白,可是当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道志的门口时,却又犹豫起来,他知道自己虽然与大师兄兄弟之情甚笃,二师兄道真虽然与大师兄表面上看起来冷言冷语的,但是其实大师兄与二师兄之间的交情是自己远远赶不上的,自己这样冒然地跑进去说这些,会不会让大师兄以为自己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而且……他看着道志刚刚修好的房门,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跑到这里来找大师兄救助时,道志并不在屋里,而等自己到了师父门外,他却从师父房中走了出来。

    难道大师兄在自己遭遇妖女之前便发觉了出事情,所以才匆匆到师父房间察看?那么为什么他不向自己与二师兄示警,而且事后这么多天了,他什么也不说……道全这么想着,在道志的门前停住了步子,他的鼻子碰到门上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由暗骂自己混帐,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干嘛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进来吧。”房门打开,道志向他驽驽嘴,“有事吗?”

    “没,没事。”道全心中满是愧疚,结结巴巴地说,“我刚跟二师兄到师父房中转了转,想来跟你说一声一切如常,可是听你房里没动静,就没进来。”

    “我自己在房里能有什么动静,还翻跟头玩不成!”他的心情不太好,对道全也是恶声恶气的。道全知道他的脾气,只是陪着苦笑脸跟在了他的身后进门。道志坐下来叹口气,忽然问:“老三,这事我越想越不对……我怎么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外人闯进来干的,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于多心了……可是……唉……”

    “大师兄……”道全看着愁眉不展的道志,心里忽然明白了,原来不仅仅二师兄在怀疑大师兄,大师兄心中对二师兄同样的充满了怀疑,难怪这几天,他们不论谁去师父房中查看都会叫上自己同行,自己一来不知道进入师父房中的方法,二来那到晚上正是是酒醉之中,三来那个狐女第一次袭击的目标就是自己,三项加在一处,倒是反而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在师兄弟三人之中,自己是绝不可疑的唯一一人。

    道全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几天之中,道志与道真之间已经相互有了各种防范,他们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也未必不是在向自己表明,他们与自己一样,是清白无辜的。

    “可是一个人做事情总有个理由吧?”道志继续自言自语,“老二总不会为了内丹就打师父囚住的妖怪的主意?”

    这话进入耳中,道全脑海中马上就闪过了道真手拿那个狐妖内丹,脚边是狐妖伤痕满布的尸体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时另一个情景又浮上了心头:在他为了求救扑入道真房中的时候,飞身而出营救他的道真衣着整洁,手持长剑,连剑鞘都好好地挂在腰间,难不成二师兄有全身穿戴整齐带着武器入睡的习惯,还是……他早就知道晚上会有争斗,所以装备齐全地在等待着?

    道全想到了这里张张嘴,却没有出声,事情到了现在,二位师兄之间已有了心病,自己再出口说这说那,岂不是在火上浇油,其实他内心深入还有一种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存在——在这件事上,他对大师兄道志的行为也有怀疑之处,所以不愿意多说话。不过大师兄说得对,人做事情总要有个原因吧?大师兄或者二师兄为什么做这种事?师父对他们两个都是恩重如山,他们又深知师父的脾气规矩,难不成会真的为了个妖怪的内丹触师父的逆鳞?根本不可能嘛,一定是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大师兄与二师兄又都整天紧张兮兮的,把自己也传染上多疑病了!一定是有外人闯进来放了那个妖怪,不过,这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一段日子过得可谓十分的混乱,道全每天除了修行,日常的劳作,便是老是紧张地四处观察,似乎觉得每个角落里都有可能藏着闯入的神秘高手,有的时候出于对师父的信心,他又不相信有人可以不触动阵法进入逸云道人的房间,于是又不可避免地把疑心转到了两位师兄身上,大师兄那个晚上究竟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师父房中?甚至在那之前……他是不是有意要把自己灌醉的?二师兄为什么出门救自己的时候穿戴整齐?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了会有争斗发生不成?

    这么一只想下去,道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发疯了。

    现在的道全心里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师父逸云道人赶快回来,他心里对师父有着莫名的信心,觉得只要他回来了,一切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心里这么想了,不知不觉中便会一次次地向二位师兄打听,师父何时才会回来。这一天他又跟在道志后面,絮叨着师父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时,道志忍不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老三,你以为师父回来,一切也就解决了对吧?”

    道全理所当然地点着头,却被道志在头上狠狠扣了一指头:“你这个笨蛋!跟了师父几年了,对师父的性格还一点也不了解!师父回来之前如果不能把事情理出个头绪,等师父一到家,我和老二的倒霉日子也就来了——不过你倒不会有什么事,毕竟你是清白的,最多被罚面壁十天半个月罢了。”

    “什么!”这和道全想得完全不同,他本来是以为师父在的话,生活就会恢复原来的平静,却没有到更多,也许是他对师父的脾气不太了解,总之他到了此时才意识到,师父归来的话,决不会象他希望地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会接着事情一查到底,万一弄出个真的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兄所为的结果,事情可要怎么了结?想到这里道全一阵心悸,看着大师兄说不出话来,那么自己所希望的如前一样的平静生活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

    道全有些惊惶地问:“大师兄,那,那……”

    道志叹口气反问:“你说怎么办?”

    道全摇摇头:“大师兄,您问我有什么用,倒是你和二师兄快点想个法子出来啊!”

    道志看着他问:“老三,这件事上,你怀疑我多一些还是老二多一些?”

    道全被他问的一愣,接着便不耐烦地说:“大师兄,不就是放了一只狐妖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你和二师兄中的一个又怎么样?更何况还不一定是你们。咱们还是快点想个法子应付师父吧。”

    道志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苦笑着又在他头上狠扣了一记:“原来这几天看你在那里苦苦思索,居然是在想这种事。”

    其实道全这几天胡思乱想,自己也说不上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听了道志的话之后,他才蓦然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意图:自己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心里想的最多的,并不是大师兄、二师兄谁更有嫌疑,而是怎么糊弄师父,让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所以道志这么说他,他也苦着脸没否认。

    “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想着怎么糊弄师父了,等师父回来我告你一状,看你会不会被罚!”

    “大师兄,我这不是当着你才这么说吗,我知道你不会对师父说的。”道全坐下来托着下巴,皱着眉头说:“大师兄,认真的,我开始真以为是你干的,你那天喝了那么多酒,那个狐女又长得那么漂亮,说不定……哎哎哎,你只是那么想想,你别瞪眼睛握拳头啊,我真的只是想想……”他左躲右闪地逃避着道志的拳头,“可是后来我又想到,二师兄的终点比你还多,他事先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一样穿戴整齐的在屋里等着,而且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还顾得上取妖怪的内丹……最重要的是,他见了我们问都没问师父房中出了什么事,就好象什么他都早知道了一样……”他边说边小心地瞄着道志的脸色,见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赞同,便接着说:“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是二师兄做的,他的性格必然会马上杀之取丹,怎么会拖延到她在咱们的水缸里下毒,然后又来袭击我呢?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所以觉得不如让事情就这么过去,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好。”

    “你真是……”道志笑了起来,“不过让我去骗师父我实在做不到,还是尽量地把事情弄明白,实在弄不明白,师父回来之后就对他老人家如实禀报,请师父处置吧。”

    “唉……”道全其实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不过一切还是得大师兄做主。

    “老二,快进来吧。”道志忽然大声对着门口说。

    道全一回头,见道真从门外走了进来。道真神态自若地自己坐了下来说:“我不是想在门外偷听,而是不想在那种时候进来。”说着看了道全一眼,道全顿时明白,他一定是在自己说到二师兄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到达门外的,因为自己还在描叙对他的怀疑,所以他才没有进来。道全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肚子根,缩在道志的身后不敢去看道真。

    道真十分认真地对着道志与道全说:“那天晚上我之所以穿戴整齐,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睡下,道全来叫门时,我刚刚进门不久,从外面回来,至于为什么出门,那是我一点私事,与这件事无关。”他这么说完,看着道志,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是他的意思却是十分明白的。

    道志马上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当时是去师父房中找一样东西——这是师父允许我使用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自己去向师父说明,我只是在当时无意中发现墙上的葫芦少了一个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大师兄与二师兄也不例外,只是他们的理由……道全摇着头,对于两位师兄肯向彼此、向他解释事情的原因已经很满意了,他嘟哝着说:“所以我还是以为,咱们想个什么办法应付过师父那一关再说。”

    “你胆子不小,敢想着糊弄师父!”两位师兄异口同声地斥责,道志的巴掌重重拍在了他头上。

    不等逸云道人回来,事情便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一天晚上,道志与道全又象近来几天已经习惯了的一样,来到师父的小院巡视。道全还是站在院中,看着道志从卧室到丹房一间间地察看。他仰头看着天空的繁星,深深呼吸几口,师父快回来了,事情还没有头绪,想到这些,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两位师兄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啊……”屋里传出道志一声惊呼,道全来不及多想便向房中冲去,却被师父布下的阵法一下子弹了出来,他昏头昏脑地躺到了院子中之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一道白光从屋中冲出,直射上了天空,在上方略一停顿,便快速地消失在远处的夜空中。道志挺剑从屋中冲了出来,看着消失的白光连连跺脚。道全从地上爬起来,见道志手臂上鲜血淋淋,还没叫出声来,一道风声带着人影又落在了面前,他戒备地后撤了一步,才看清楚对方是二师兄道真。

    “怎么回事,我看见有道妖气冲出去……大师兄你受了伤!”道真惊讶地上前为道志处理伤口。

    “我一进门那个狐妖就已经被放出来了。”道志的伤口上被撒上伤药之后,被药性刺激出的巨痛逼地吡牙裂嘴,吸着冷气说:“她出手偷袭,我没有防备就着了道……”

    道全看看师父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由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又是狐妖?师父抓了很多狐狸吗?”

    他的话令道志和道真的目光都是一跳,为什么又是狐妖?道全不知道,他们两人可知道的清楚,逸云道人困住的妖怪各类实在是不少,如果说两次放出了两只狐妖是出于巧合,就未免太巧了一些吧。而且是谁能够连续两次闯进逸云道人的房中?尤其是今晚,在三个人小心戒备的情况下,还是又放走了一个妖怪。

    “大师兄,你进去的时候,狐妖已经被放出来了吗?她为什么不早逃走,反而要等到你进去之后呢?”道真的语气硬梆梆的。

    “不知道。”道志的回答也没有什么感情。

    道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充满了担忧。

    道全从那天晚上开始,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师父回来,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的。第二只狐狸精被放走的几天之后,张逸云回到观中。道全的心里不停地打着鼓,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是与两位师兄并排跪着,由道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逸云道人说了一遍。

    逸云道人的脸沉的象铺了一层冰霜,他从进门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道全本来还想劝两位师兄别在他的气头上火上浇油,可是道志一句:“师父一进屋不就什么都看到了,你以为瞒得过吗?”便把他顶了回来。

    逸云道人的目光从道志转向道真,又从道真转向道志,就连跪在地上没有抬头的道全都可以感受到,他正中正在分析,这种事会不会是这两个徒弟干的?是他们的话会是哪一个?道志还是道真?也许是道志进屋后放出狐妖,然后受伤,装作进门后狐妖已经放出,自己受袭的假象,也许是道真跟在后面,趁着道志在丹房查看的时候,溜进了卧室,在道志进门之前放出妖怪,然后趁着一团混乱的时候溜出去,装作闻声而来的样子。若说疑点与他们两个差不多的多,可是凭心而言,还是道志的嫌疑多一点。可是凭着情感,他却是宁愿一切是二师兄道真所为。

    正当他在那里七上八下的乱想之际,逸云道人忽然说:“老三,你跟我进来。”

    “啊?”道全茫然地抬起头来,见逸云道人已经转身向房中走去,道志向他使个眼色,道全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道全第一次进入师父的卧室,虽然尽力地在师父面前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目光还是忍不住四处乱瞄着。逸云道人的卧室与他的丹房一样十分的简朴,除了一张云床,几个莆团,一张几案,一加瑶琴,一炉清香之外,就只有四壁上挂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葫芦了。看到这些葫芦,想到每一个里面都囚困着一个妖怪,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样的屋子里真的可以睡得着吗?师父果然道行高深,换了自己是万万不能入睡的。

    “老三,”看着道全恭恭敬敬地在自己面前跪下,逸云道人看了他半晌才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我……”道全平时很少与师父面对面说话,他的道术都是道志代传的,平时多半是随着两位师兄例行的问安,所以此时十分紧张,结巴了好一会才说:“我觉得一定是外人做的,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会的!请您明察!”

    逸云道人盯着他看了片刻点点头:“老三,你入门最晚,与我向来不怎么亲密,与你两个师兄倒是感情甚笃,而且你这个孩子就是心肠软,我就知道你会尽力为他们开脱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做的,那么他把你和他的另一个兄弟置于了何地?他有没考虑过你们的处境与我这个师父?说明白点,他是不是真的象你一样,把你们当作了兄弟?”

    “师父……”道全有些痛苦地低叫。

    逸云道人温和地看着他说:“老三啊,我这次出去也遇上了一件麻烦事,有个道行高深的妖怪因为我这些年杀伤作恶的妖怪太多,已经向我提出了挑战,我若不应他,岂不是灭了咱们道门的威风,长了那些妖孽的志气,所以我已经应下了这个挑战。十天之后,他就到这里来与我一决高低了,你说这种时刻,如果他们之中再出一个叛徒,我该如何?”

    道全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逸云的法力高深,道全这几年就曾经亲眼看过几个上门“讨教”的人被他打得落荒而逃,这一次连他自己也这么郑重,可见这个妖怪的实力确实不凡,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再有别的事让师父分心,道全不敢去想这个后果。“那么,师父,我去……我去……”他一心想向师父保证,并且做些什么,可是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说做什么才好,而且凭自己这点本事,又能帮上师父什么忙?

    逸云道人看他一脸沮丧,笑着说:“我倒真有件事要你去做。”

    “师父您尽管吩咐,我一定拼命也做到!”道全拍着胸口保证。

    “没有那么难,你给我看好他们两个就行。我不会把要与人争斗的事告诉他们,也不会再对这件事追究,这样一来,他们之中真的有一个做了那些事的话,就会以为我有暗中调查,越来越慌张,势必会露出一些破绽来,你盯着他们,见谁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就马上来告诉我。”

    道全没想到师父会让他做这些,也没想到师父对自己竟然如此的信任自己,他一时百感交集地望着逸云道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说:“师父,道全一定做到您的吩咐,不过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不是大师兄、二师兄做的。”

    逸云道人点点头,闭目不再言语。

    道全见师父不再与自己搭腔,便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来,出门之际逸云扬声说:“你们三个回去歇着吧,我想静一静。”

    道志与道真相互看看,揉着已经麻木的膝盖站了起来,道全见他们都不向自己询问,张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道全生活在紧张与彷徨之中,两位师兄显然知道师父要道全做什么,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表示,只是对道全说话时,话里话外都增加了一些为自己撇清的内容,这使得道全心里不太好受,虽然是奉师命才这么做的,可是监视的对象毕竟是自己向来视为兄长的师兄,道全在面对他们的目光时,难免常常生出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有好几次想对师兄们主动说出自己是奉了师命在监视他们,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让这些有什么意思,显示自己比他们更得到师父的信任?还是一边监视他们一边表示自己的善意的矫情?道全怕师兄们反而会想歪了,所以无法开口。

    “大师兄吃饭吧。”道全把饭菜摆好后说,师父向来单独吃,道真这几天也老是喜欢独处,所以饭桌上只有他们兄弟俩。

    道志抓过馒头咬了一口,然后含糊不清地问:“师父有没有说,向他挑战的人什么时候来?”

    听这话道全吓了一跳,把筷子掉在了桌上。

    “师父不许你对我们说对吧?”道志依旧吃喝,一点也不在意道全的失态,“这是他的性格,他老人家是事事处处的小心,连自己的徒弟……唉,怪我不好,不能把事情弄明白,让他相信我的清白。”

    道全捡回筷子,用衣襟擦上面的油迹问:“那,那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了师父二十多年了,他的老朋友我认识的八九不离十,师父接受人家的挑战是在他的那位朋友那里,而这次师父去拜访的那位朋友的徒弟跟我也是好朋友,他飞鸽传书给我,问我用不用他来给我们助拳,所以我不就知道了。”他冲道全笑着说,“我想师父对这个挑战之事一定心有顾忌,不然不会放下这件事不问的,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师父一定需要我们这些弟子为他做的事,可我们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不信任我们,已至于不能为师父分忧,可恶!”他十分感慨地重重咬了手中的馒头一大口。

    道全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说:“大师兄,会不会是那个向师父挑战的人捣的鬼?他为了让师父分心不能好好比斗,就用这种手段。”

    道志沉吟后摇头:“不太可能,能让师父如此重视的对手,道行必然不低,这样的高手肯定不屑于使用这种下流的手段的。”

    道全撇撇嘴心想:道行和人品有什么关系,谁规定道行高的人就不会用卑鄙手段了,不过他没有与道志分辨,转开话题说:“那么……我们可以帮师父做什么?”

    “师父没有吩咐,哪用得着我们多事。”道志自言自语地说,“以前师父每次都会……唉……”

    道全知道,以前有人上门挑衅,师父肯定每次都会让大师兄帮着做些什么,可是这一次……难怪大师兄的心情这样的沉闷,道全偷偷地自己弄到的一壶酒摆在道志面前,希望可以让他心情好一点。

    “好小子,敢背着师父出去弄酒,拿来,没收了!”道志一把抓过去,还没忘了顺手在道全的额头扣了一指头,心情果然大有好转。

    道全来到道真房中收拾碗筷时,发现他根本没怎么动那些食物:“二师兄,今天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那么晚上我……”

    道真一直在窗下坐下凝视窗外,始终没有理睬他的唠叨,直到道全出门时才问:“你和大师兄都知道了,唯独瞒着我一个对吗?”

    “啊?”

    “哼。”道真坐说:“我在师父身边快十年了,他的习惯我还不清楚吗?如果他从外面回来之后足不出户的修行打坐,那么不出半个月必然有强大的对手上门挑战。”

    道全几乎忍不住翻白眼,一个跟了师父二十年,一个跟了师父十年,师父居然让自己监视这对兄弟?这不是难为自己吗?他心中嘀咕之际,道真又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大师兄,却不会告诉我,果然是这样,你与大师兄才是好兄弟啊……”听到道真这么说,听到这个平日冷冰冰的师兄口吻中难得的牢骚,想到他者几次对自己的救助,明知道自己要放掉那只刺猬妖时,他什么也没说便转向离去时的宽容,道全心中一阵不忍,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二师兄,我没有告诉大师兄,是他自己知道的——他,他跟了师父快二十年了啊。”

    道真听到这里,摇头苦笑,却什么也不再说。

    道全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脑子一热脱口说:“二师兄,师父是让我监视你与大师兄,他说如果他在表面上放手不追究这件事,那个叛徒一定会以为他在暗中调查,说不定会在我面前露了马脚来。二师兄,我真得不相信是你们干的,所以什么也没对师父说过,可是现在师父大敌当前,偏偏又对咱们有了疑心,要怎么样能帮上他的忙才是重要的事啊。”

    道真闭目良久,忽然问:“你给大师兄要的酒还有吗?我也想喝!”

    十天之期转眼便至,这天天不亮就醒来的道全坐卧不宁,在屋里院里团团打转,他几次跑到师父院中窥探,可是逸云道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反正两位师兄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找上道志讨主意,道志拍打他几下责骂:“你这么张张惶惶的,等对方来了看到给师父丢人!”

    “可是……”

    “可什么是,不许转悠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道全看了他几眼,嘟着嘴又窜到了道真院中,道真正拿着剑仔细地擦来擦去,当他耐着性子听道全的唠叨之后,面无表情地一脚把道全从自己屋中踢了出去,重重地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不管道全怎么惶惶不安,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

    道全看着那个女道士走进了道观大门,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谁?到我们观众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道士装扮朴素,相貌却很是清丽,对道全淡淡一笑:“我与张逸云有约,待我去见他吧。”

    道全愣了一下。看到这个女道士,他原本以为是师父的道友前来助拳之类,可是听她这么说,似乎她就是那个要与师父决斗的妖怪?可是这个女子看起来飘逸出尘,哪里有一星半点的妖气。他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直到女道士自己走进了道观,他才醒悟过来,紧忙赶了上去。

    逸云道人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他站在台阶上,冷冷得看着走来的女道士。从他的神情与姿态,道全感觉得出他十分的紧张。“南道友,既然不远千里的来了,请进去奉茶如何。”

    女道士走到他的面前:“张逸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我既然来了,你还希望我会简简单单的回去吗?”

    逸云道人似乎是很不愿意与这个女道士争斗,一直在那里好言好语的跟她说话。女道士的口气却总是冷冰冰的,倒像恨不得立刻就跟逸云道人动手。道全在心里生气:这个女人好大的脾气,呆会师父出手好好教训她一番,她才知道天高地厚。一边心里又在奇怪,大师兄与二师兄到哪里去了?在师父要与人决斗的时候,他们两个怎么转身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逸云道人与女道士客客气气说话的当口,忽然一声尖啸,一道白影从逸云道人身后的房间中冲出,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飞快的消失在天边。接着屋子里传来打斗叫骂的声音,道全清楚地听到那是大师兄道志:“果然是你这个叛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与他打斗的另一方一言不发,可是打斗的声音更加激烈,不多会居然又有一只妖怪穿窗而出,匆匆逃命去了。张逸云气的脸色铁青,却因为大敌当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屋子。

    不一会道志与道真就纠缠着从屋里打到了院子里,两个人身上都有不少的伤痕,可见彼此都没有留情面。道真的手中还抱着一个葫芦不放,可见之前被放走的那些妖怪确实出在他的手,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放掉这些妖怪。而且如果道全没有看错,他放掉的都是狐狸精。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现在看起来,想要夺取妖怪内丹的说法,是根本说不通的了。

    道志与道真完全不顾逸云道人就在眼前,打得热火朝天。道真几次的想要逃走,却都被道志阻拦了下来。道真忽然对那个女道士喊:“道长,这个衣冠禽兽原本安排我们在屋子里躲着偷袭你。我想我们这样的身手对付你是没什么用的,他应该只是想要利用我们引开你的注意力,另外安排了厉害的手段,你可要小心了!”

    道志大怒:“叛徒,你竟然敢……”

    趁着他这一分神的功夫,道真趁机冲出了小院的大门。道真吆喝着追了上去。道全看看脸色难看至极的逸云道人,扔下一句:“师父,我也去看看。”便机灵的追了出去。

    女道士微笑说:“你的诡计没用上,现在可以跟我斗一斗了吗?”

    “这些孽徒,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逸云道人低着头自言自语,忽然手一扬,一道咒符向女道士打去,女道士早有准备,手中的木剑挥动,轻易的挡开这一击,然后于扑过来的逸云道人打在了一起。

    道全赶到前院时,道志已经拦住了道真,见他赶来便叫:“老三,帮我拿下这个叛徒!”

    道全可不想卷入这样的纠纷,向着他们叫:“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别打了,咱们都去帮师父的忙重要。二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啊,快把葫芦放下,回去见师父吧。”

    道真看着道志和道全苦笑了下下:“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个葫芦里装的是谁?她是我娘!是我娘!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天天看那个道貌岸然的下流胚的嘴脸,天天对他唯唯喏喏,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救我娘逃出虎口!你们说,我肯不肯把她交给你们?换成是你们,肯不肯把自己的娘亲交给他那种畜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别太过份了!”道志忍不住大声斥责,在他看来,无论师父做了什么,身为徒弟却吐出这等言语,那便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道真冷笑:“那种无耻的伪君子,我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师父。可是大师兄,我对你一向十分尊重,你是个正人君子,今天我不想跟你争斗,请你让开路,我要带我娘亲回家去。”

    “可,可是二师兄,你,你一点也不像有狐狸血统的啊……”道全见两位师兄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连忙站出来打岔。

    道真口口声声说他抢走的那个葫芦中关的是他娘亲,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象人狐相恋的产物。否则他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一向视妖如仇的师父如果发现他有妖怪血统,如何会容忍到现在。

    虽然不知道这种时候道全怎么会关心这些不相关的事情,但是道真还是叹口气说:“我娘本来就不是我的亲娘,当年我父亲与生母双双早亡,我寄养在亲戚家中,饱受虐待,是曾经遭到我爹始乱终弃的娘亲抱了我,把我带在身边悉心抚养成人。她的族人们容不下我,她就带着我住到人类当中,为了不暴露身份,她象人类守寡女子一样给人家做针线洗衣服,用自己辛苦挣来的钱供我生活、读书——虽然有时候我也很惊奇因为常常会有大户人家孩子才吃得起的精制点心自己出现在我的枕边,那种时候娘就对我说,那是因为我是个好孩子,土地公公奖赏给我的。”

    道真陷入回忆之中,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些日子过得平静却那么幸福,那个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读书,长大成人之后考状元,作高官,让母亲的后半生享受不尽荣华富贵,得到朝廷的诰命封赏。可是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美好,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出门去参加乡试。在考场上我发挥得很好,一篇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自认为名列前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所以高高兴兴地回家来,准备向娘吹嘘一下,可是看到的却是家里的一片狼籍,我娘亲也不知了去向。

    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呆了,又慌又乱地想去报官,可是一个邻居大嫂悄悄拉住了我。经过她的解说我才明白了,原来这些年中,我们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姓许的大户,他觊觎我娘亲的美色,三番五次地打发媒人上门,想让我娘亲嫁给他做小妾。被我母亲严辞拒绝之后,他还是不死心,就想用卑鄙手段逼我娘就范,先是在街坊四邻中散布我娘的谣言,说她来历不明之类的话,可是街坊们都很佩服我娘年轻守节抚养孩子,所以根本没人相信他的鬼话。

    后来他便想使用下流手段玷污我娘,造成事实逼我娘跟他。可是我娘神通广大,又岂是他这样一个小人可以对付的,次次诡计都被我娘识破,还很是给了他引起苦头吃,才叫他老实了下来,我娘本来认为他知难而退,从此会安分下来,所以这些事情也就一直瞒着我,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不让我知道。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娘亲也就认为家里有了男子,许大户就不会再来骚扰了,谁知道许大户贼心不死,趁着我赴乡试的档口,请来了一个道士,指认我娘是妖孽。而那个道士却也不分青红皂白,竟然真的施法把我母亲抓走了,那件事在邻居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可笑那个许大户,不仅让道士逼迫我娘给他为妾的计谋没有得逞,还被那个道士敲诈走了一笔巨款,沮丧之余大病了一场,也算是恶有恶报。

    娘亲被捉失踪之后,我孤身一个茫然不知所措,邻居街坊又都把我当作了狐狸儿子,所以对我指指点点,百般刁难,我当时虽然已经十五岁了,可是因为自幼被母亲百般呵护着长大,所以自己除了读书不会任何谋生手段。我在家中捱了几个月,母亲杳无音信,自己的生活也全无了着落,所以不得不按照母亲告诉过我的故乡地址找了回去。

    回到故乡之后,我发觉那里还有我的几户亲戚,并不象母亲说过的,父亲早死,家中再也没有亲人,孤儿寡母受人欺凌才离开故乡的。而且那些亲戚也众口一词地说,母亲是个当年与父亲有暧昧之情的狐狸精,后来父亲毅然斩断孽情,娶了我生母过门,而我母亲百般不甘心,多次引诱父亲出轨,父亲是个正人君子,却没有理睬她,于是她便在我父母双双亡故之后把我从亲戚家中偷走,以显报复。

    当时的我年幼无知,因为身背着狐狸儿子的恶名已经实在受不了了,能够得到亲戚们的亲口洗脱,知道没有狐狸的血统我已经是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真假。从那之后我便在故乡住了下来,一心一意想忘记过去,去过自己的日子。

    亲戚们看我乡试高中,认为我金榜题名指日可待,所以也十分欢迎我的回来。我居住在家中的旧宅里,又开始了那种日夜读书,期待金榜高中的日子。只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了娘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洗衣做饭要自己动手,而且吃穿用度全靠亲戚们周济,日子过得清苦之余还要看那些亲戚施恩般的面孔,心中总是郁闷难解。

    时间一久,我心中逐渐对亲戚们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从他们的言行根本感受不到他们所言的对我有多么疼爱,而回想与娘亲的相处,那种种的怜惜关爱又岂是一个为了报复而带走我的妖怪所伪装出来的。

    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亲弄明白真相,我想,如果村中的人类不愿告诉我事实,也许有妖怪愿意告诉我,于是我便常常在夜半无人之际到村外的荒坟间去,呼唤狐仙家庭的成员,恳请他们告诉我我娘亲的事,我的事。

    春秋寒暑,年复一年,我这样坚持了三年,村人们与我的亲戚们多次劝我不要这么做无效之后,便纷纷声称我有癫狂之症,渐渐地村人们都不再与我往来。而亲戚们见我为了这件事开始荒废学业,也逐一地停止了对我的资助。我一边为人写书信、对联、条幅、作画维持生计,一边继续寻找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的狐仙们。在那年的一个雪后的冬夜中,我终于见到了一位娘亲的妹妹,才真正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那场大雪下了两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方停。荒野中雪积的极厚,行走之际直没膝盖。我跟头踉跄来到荒坟之间,依旧是大声呼唤着住在那里的狐仙精怪,也许是因为天太冷了,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我没有米下锅所以没有吃饭,在寒风吹刮之下,我竟然在雪地上昏了过去。等我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在自己那间破屋中,床前站着一个妙龄女子,正皱着眉头看着我,我看着那个容貌服饰皆不象出自这种乡下地方,隆冬之际依旧只穿了一身纱衣的女子,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慌忙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告诉我我娘亲的事情,那个女子看着我冷笑:‘看你竟然能坚持了三年,可见你倒不象你的父亲,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看在你这么执着份上,我就告诉你我姐姐的事吧。’

    于是我七姨——那个女子是我娘亲的亲妹妹,我的七姨——把当年的事情一一讲给我听。她怎么无意中遇见了寒窗苦读的父亲,怎么对他芳心暗许,怎么与他私定终身,我父亲怎么违背诺言要了我生母,娘亲才狠心与他决绝,后来我父母双亡,娘亲发现我在亲戚家中倍受虐待,怎么辗转反复,几次三番地犹豫之后,才毅然从他们家中把我带走,娘亲的长辈家人全都反对她抚养这个负心人的遗孤,可是娘亲却始终不忍心抛弃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于是带着我离开家园,到人类之中居住。她离家之前曾与她最要好的七姨说过,一个人类的孩子无法在荒草之间健康成长,她带我离开既是因为长辈们的反对,也是为了对孩子好。

    娘亲离开时与七姨约好,最多十六、七年,等到孩子长大成人,她为其安排好日后生计,帮其娶妻立室之后,便回家来向父母长辈请罪。没想到时间未到,娘亲的求救飞符便飞了回来,只说一句她大意之下被一个人类道士所擒,求家庭中大伙去救她,万一救不了她,也请照顾她的儿子。

    七姨还告诉我,捉走母亲的那个道士法力高强,而且娘亲是私自离家的,所以她们一族的人已经决定不再管这件事。七姨与另外几个姨娘虽然有心去救娘,可是自身实力不够,也是无可奈何。

    听完七姨的话,我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当时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回来神来,七姨已经不知何时走了,我本来还想向她请教修道之事,后来又一想,既然娘亲家庭中都不打算过问此事,我也不想给七姨添不必要的麻烦。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想不出办法来救自己的娘亲,第二天我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悄悄离开了家乡

    从那以后我隐姓埋名,四处寻访世外高人,我不急着去找七姨说过的那个道士,因为我知道自己一介文弱书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本来是想学好了本事才去找他,谁知道飘泊了许多才发现,这个世上盗名欺世的骗子比比皆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却少之又少,我跌跌撞撞在江湖上流落了这么多日子,法术武艺没学到多少,教训倒是受了许多,最后我一横心,干脆投身到了当年抓我娘亲的那个道士门下。”

    道志听到这里叹口气,当年道真入门之时,他已经是逸云道人的弟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师父当年本不想收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可是道真苦苦哀求,在观外跪了三天三夜,师父看他性格坚韧,又加上自己在旁边转着圈子求情,才收下了他。没想到当日收入门中,自己处处以兄弟之情相待的人,却是个真真正正的白眼狼,今天会趁着师父大敌当前的关头,出手伤人,要救走一个妖怪。

    回想这么多年来,道真修道习武,比自己用功上一百倍,虽然他的天资不如自己和小师弟,可是师父常常夸赞他的成就将来会在自己与小师弟之上,从这些方面看来,师父对道真是十分爱护,充满期许的。如今被爱徒这么一背叛,不知道师父心中会有多么伤心悲愤。想到这里,道志向衣踏了一步,厉声说:“道真,我不管你是不是要认妖为母,这些年师父待你不薄,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今天你干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身为大师兄,师父不在我就有权处置于你,如果你现在迷途知返,和我们一起去帮师父御敌,事后我会求师父不计前嫌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如果你执迷不悟,今天就来试试你这个没出息的师兄手段到底如何!”

    “大师兄,唉……大师兄,我就还是这样叫你一声吧,这些年你对我,对道全确实如同手足,事事处处护着我们,照顾我们,我心中对你也是真的视为长兄,可是囚母之仇怎么可以说是我执迷不悟。那个人这些年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可是桩桩件件地看在眼中,最初我也是想好好地做他的徒弟,认真修行,帮他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只要我做好本份,取得他的信任,总有一天可以让他明白,我娘亲不是害人的妖怪,他看在师徒之情份上,也许可以放我娘亲自由。可是这些年来我看到了什么?那些被他抓来的妖怪每天受得是怎么样的对待,女性被他任意的凌辱,妖怪们被他驱使着四处兴风作浪,然后他再上门以驱妖之名敲诈钱财,看了这些,我还能指望他会放了我娘亲吗?我还能打心里承认这种人是我师父吗!”

    “师父驱使妖怪到那些为富不仁之家兴风作浪,不也是在劫富济贫,有什么不对?至于那些女妖怪本来就是无耻淫荡之辈,为了求得自由而向师父投怀送抱,师父将计就计有何不可?你自己不也吃肉喝酒,什么时候把清规戒律看得那么重过了。”道志斥责道。

    “哈哈哈,好好好,你竟然能把坏人家清白与吃肉喝酒看成一样的事情,真不愧是他的徒弟!”道真气极反笑,口中也抹去了“师兄”这个称呼。

    “那些妖女本来就以迷采补为业,哪里说得上‘清白’这两个字。”

    “不要废话,要么让路,要么……”道真一扬手中长剑,指向道志。道志也拨剑面对着他,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道全在旁边听了良久,一会觉得大师兄说得有理,一会又觉得二师兄也有他的苦衷,现在看他们快打起来,连忙闪身拦在他们之间:“大师兄,二师兄,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对师父没什么感情,但是对两位师兄却一向视为兄长,当然一百个不愿意他们打起来。

    “小师弟,快到后面去帮师父!”

    “小师弟,这种地方你还要呆下去吗?那位女道长既然找到了这里,收拾了那个道门败类之后未尝不会连累到你,你不如现在就避一避的好。”

    “小师弟,师父神通广大,怎么会输给那个女妖精?你现在帮我收拾了这个师门叛徒,我们一起去帮师父。”

    “小师弟,你看看他的作为,难道你将来想变成他那样的人不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连作恶的妖怪都舍不得杀,你还是快走吧。趁乱离开这里,他根本不适合做你师父。”

    道志与道真无法说服对方,把拉拢的目标都集中到了道全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他进行说服,道全左右为难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无奈地说:“大师兄,咱们一起去帮师父吧。”他的意思是这样既算是听了大师兄的话,又可以让二师兄趁机逃走。

    谁知道道志冷笑一声说:“对,等我收拾了这个叛徒,咱们就去救师父!”说完扬剑就向道真刺了过去。道真举剑反击,两个人激斗在了一起。

    道全看着他们打作一团,急得扎着手无可奈何,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喊了半天:“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别打了,别打了!”都没有得到他们任何回应,只好说:“我去看看师父再回来……”他心里想着,只要师父那边的争斗结束,不论师父是输是赢,两位师兄也就都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道全匆匆赶到后院,只见师父与那个女道士依旧僵持在一起,两个人都是纹丝不动地对立着,只是那个女道士依旧风姿洒脱,仗剑而立,道袍被风微微吹动地样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而师父就要狼狈得多,不仅已经后退到了厅堂内,而且脸上的的汗水淌成了小河,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道全从未不象道志一样认为师父是万能的。这一点他比较接受道真的影响,可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眼前的师父是不曾失败过的,现在却在一个女人的面前落了下风。看到道全进来,师父的眼中露出喜色,他已经无力分神说话了,所以用眼神示意着,要道全上去攻击女道士,道士抽出长剑,犹豫着向女道士走去。

    “小道友,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女道士不但分神开口,而且还回过头来向道全一笑,“我不愿伤害无辜之人,不过你先向我出手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逸云道人趁她分神之际向前冲了半步,但女道士回过头后,马上又把他压回了厅房,道全发觉师你根本不是处于下风,而是已经败了,只是那个厅房中有种不知什么力量在帮他抵御女道士的攻击而已。

    道全看看女道士,看看自己手中的剑,不由摇摇头,他不是不想帮师父,,而是觉悟到了,即使自己冲上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说不定反而刺激了这个女道士,使出什么极端的手法来,这个女道士虽然风姿绰约,是个极美的女子,可是不知为什么,道全就是觉得她身上隐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张逸云,不要再苦苦支撑了,你以为用这些你用卑劣手段从妖怪们那里抢来的法力,就可以挡住我吗。”女道士又向前踏出一步,厅房的两扇门已经被她的力量弄碎,飞到了后面墙上。

    “哼”逸云道人冷笑一声。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女道士的对手,可是他这么多年来用各种手段从妖怪那里收集来的法力很多,他相信这些潜力构成的阵势不是那么容易破坏掉的,而且他还藏了一个杀手锏,只好使出来……可恨的道全,叫他上去攻击女道士他竟然敢畏缩不前,不然女道士分心对付他的时候,就正是自己使出杀手锏的最佳时刻。如果把这个潜力高强的妖怪收伏了,今后自己的实力岂不大增,看她的容貌又是如此的美丽,就连自己收集的那些狐狸精都比不是她呢,到时候……

    道志那个小子在干什么,怎么这种时候还不过来帮忙,唉,还是道真的资格最刚毅,如果是他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早就扑上去了,哪里会象那胆小怕死的道全一样光在那里打转转,可惜啊,他居然为了个狐狸精算计我,那个可是我收集的狐狸中唯一没有弄上手的,死蹄子居然那个刚烈,什么样的酷刑都能挺过来……他在那里胡思乱想,女道士已经如他所愿地向厅房一步步走了过来。

    再多一步,再走一点,张逸云在心里暗暗计算着发动突袭的最佳距离,他有足够的信心,只要自己这最后手段打中这个女道士,对方就他对全落入自己手中。竟敢无端地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以后人人都会以为自己可欺。

    女道士完全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在他有意的示弱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道全也不知道师父的打算,看着师父的狼狈,看着女道士向前逼迫的步伐越来越大,他的心越提越高,虽然胆小怕死,可是师父在面前遭到危机,自己怎么可以真的坐视不理?他咬咬牙,把女道士刚才的警告当抛脑后大喝一声:“休伤我师父!”挺剑向女道士背心刺去。

    女道士头也不回,反手在他剑刃上一弹,道全连人带剑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稳。

    女道士说:“我不能不让你救自己的师父,不过他这种邪恶之人的徒弟,我出手的时候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的,你明白吗?”

    道全见此刻师父已经在厅房内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活,心头大急,不管不顾地向女道士扑去:“你竟敢伤我师父!我跟你拼了!”

    女道士似乎愣了一下,马上明白那个道人伪装的这么惟妙惟肖,连他自己的徒弟都被骗过了,看来这个小道士对他的师父并不了解,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扑来。

    道全大声叫喊着扑向女道士,在这一瞬间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他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对师父的感情比自己以为的要深,如果没有师父收留,自己现在还在街头流浪,说不定已经成了乞丐或者成了强盗、罪犯,而现在自己在师父的庇护下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还学一身本领,师父甚至曾暗示过自己,两个师兄的个性更适合出外闯荡,自己挣下一片天地,而自己年纪小幼,师父羽化之后,这观产将由自己来继承。自己刚才居然产生过一丝迟疑,在师父危难之际自己差点打了退堂鼓。道全心中产生的内疚自责使他越发奋不顾身地向女道士扑去一次次被打退,再站起来,再扑上去,再被打退。

    女道士似乎也惊异于他的固执,微微皱起了眉头。

    “决不能让你伤我师父!”道全又大喝一声,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合身向女道士扑上去。女忽然低呼一声“啊”,竟然没有闪躲他的攻击,反而迎着他冲上来,手中的剑发出一团光华,直接击向了道全身后,道全现在位于女道士与厅屋之间,女道士的攻击绕过了他,必然是冲着逸云道人而去的,他心中大急,长剑用力,重重地刺在了女道士的肩头。女道士怒叱一声,左手一弹,道全的长剑顿时断为两截,与此同时,道全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猛烈的气浪把他抛了起来,然后又拉到了空中的什么东西一样,重重地跃向地面,在地上滑出了数米,也停住了去势。

    “你竟然连自己的徒弟也要一起加害!”女道士的怒喝声传来。

    道全茫然不解地从地上撑了直来,发现庭院中不知保出出现了一张光芒组成的“网”,几个拳头大的青色光结把光风连接支撑在他的头上——准确来说是那个女道士的头上。笼罩了半个庭院的满园的范围。

    道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从女道士凝重的神态看来,这个东西可不简单,所以道全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眼前:厅房的门完全在刚才的爆炸中破损,而师父退站在厅门口,看着女道士“哈哈”大笑,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受了重伤:“哈哈哈哈,你这个个不自量力的女人,竟敢与本道爷作对!现在看你往哪里跑!乖乖地跪下给我磕上几个响头,我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女道士冷笑一声,:“你敢真的动手吗?不要忘了你徒弟在我旁边,你难道不怕连累到他?我有五成的把握从这个阵法中逃脱,可是如果你真的发动阵法,他可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道全听得身体一颤,向师父看去,但是从逸云道人脸上看不出他任何否认的表示,反而有种洋洋得意:“哼,徒弟,收这些徒弟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一个莫名其妙地背叛我,一个关键时刻也不道干什么去了,剩下这一个看见我与人动手,居然干看着打转,他要是早下出手,我又何必受这么重的伤!”他越说越气,向道全大喝:“你这么没用的畜牧,还不快给我牵制住她,等我收服了她,自然放你出来,还愣着干什么?”

    道全看着头上闪动不停的光网,看看师父,看看女道士问:“师父,如果这个阵法发动,我会怎么样?”

    “你不会怎么样!等我收拾了她自然会放你出来。”逸云道人对他不马上执行自己的命令反而发问十分地不耐烦。

    道全叹口气,逸云道人回答的太干脆了,所以反而令他不敢相信。准确来说,就在刚才道全忽然发现那场爆炸的中心,正好是自己刚才进攻女道士所站的所在,也就是说,那个女道士明明实力远远高于自己,却忽然惊呼,甚至没躲开自己那一剑,是因为她挡开了原本炸向自己的那一击——那次攻击确实会攻向女道士,不过是在先击中了道全之后。而逸云道人也正是因为女道士回护自己,才有机会发动这个奇怪的阵法,把她困在里面。

    道全叹息一声问:“师父,你想杀了道全吗?”

    逸云道人见道全已经识破自己的计谋,拉下脸孔喝骂:“你是我收留下来的,供你吃供你穿这么多年,现在要你死又怎么样!”

    道全闭口不语,他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扑向女道士的,为了救师父,他拿出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勇气,那时他觉得,只要师父得救,他自己可以牺牲,现在情形似乎正如他想要的,师父正准备牺牲他换取胜利,可是道全心中忽然没有了心甘情愿为师父死的念头。他再一次看看师父,看看那个女道士,把手中的断剑一扔,盘膝坐在了地上:如果师父发动了阵势除掉了女道士,他会很高兴,因为师父取胜正是他一开始的所望,虽然那样他自己会死;而如果是那个女道士破掉阵法,他也会很高兴,因为他说不定可以因此捡回一条命,不过那样一来,师父的下场就……不论如何道全都乐于见到,所以他不打算再出手干涉,两名强者交手,他一个小道士掺和什么,不如乖乖在一边观战的好。

    “看来你的徒弟比你想得聪明。”女道士不无讥讽地说。

    “那又怎么样,等我收拾了你,下一个就轮到他!这个不肖之徒,我会让他好看的!”逸云道士面目狰狞地说。

    女道士被阵法困住,依旧显得十分从容,打量着这个光网说:“很严密的阵法,你为此夺取了多少妖怪的法力、内丹,杀害了多少生灵!”

    “妖怪也算生灵!”张逸云阴冷地笑说,“妖怪就是妖怪,天地不容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怪物,今天本道爷就要替天行道!”

    逸云道人说女道士不是人类,女道士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否认,使道全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虽然一身道装,不施粉黛,可是分明是个飘飘欲仙的绝代佳人,身上一丝一毫的邪气、媚惑之气都没有,说她是妖,道全真是难以相信。

    “妖怪人人得而诛之?那么人呢?苏州秦家三小姐被妖怪迷惑,有个道士上门除妖,事后索要了三千两白银,张法师知不知道那个妖怪并非自愿迷惑人类,而是被那个‘除妖’的法师强迫的。而那个法师不但没有按照约定事后放他走,反而斩下他的头来炫耀自己法术高强,可惜的是那个道士不知道,妖怪生前便知道道士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趁着道士凌辱三小姐——喔,其实所谓的妖怪迷惑小姐,也不过是道士自己贪恋小姐美色,使令被他抓住的妖怪迷住小姐,然后由他自己对小姐实行污辱罢了——那个妖怪多了一个心眼,趁着有一次道士把心思都放在凌辱小姐上,他趁机施展法术制住了一个小丫头,让那个丫头为他送出了一封信,信上详详细细地记叙了过程。”

    “原来你是那个狼妖的同伙!今天是来为他报仇吗?不过,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逸云狞笑着说。

    他居然没有否认!道全惊异地睁大了眼,嘴也张得老大。囚禁妖怪也好,使妖怪也好,甚至羞辱妖怪也好,这些道全听了虽然也微微觉得不忍,可是在修道之人看来,似乎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习道不就是为了降妖除魔吗,就算凌辱女妖有些过分,可是她们毕竟不是人,所以也不好加以评论。不过涉及到了人类,用妖术迷惑人类然后侵犯,与采花贼的手段有什么不同?再加上事后还要打出降妖的招牌,把那个利用过后的妖怪杀掉抵罪,这也未免太……

    道全张大嘴看着逸云道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女道士又说:“我不是狼妖的同伙,我只是曾经降伏过他一次,逼他立过誓不再伤害他人,他给我传信,说他不幸落入你的手中,只能任你摆布,并不是有意伤人,如果有可能,希望我能救他以及众多被你控制的妖怪逃出生天,可惜……我对他的书信半信半疑,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来调查佻,以至于没有来得及救他一命。三个月半,河北王大人给了你一千两银子,第三天他的政敌便在入京途中被害,表面上是被妖风卷入了悬崖,实际上……我不知道那个被你派去的妖怪为什么没有立刻死于你为他下的慢性毒咒,可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确实还在挣扎着活着,虽然已经全身腐烂不能施救,可是他还是把事情的始末对我说完之后,才咽了气。这样的事越查越多,最后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就直接来找你了。”

    “那又怎么样.”张逸云对自己的阵法非常有信心,以为女道士已经逃不出他的手心了,所以干脆地承认了。他再看看道全,发现自己这个小徒弟除了在开始有些惊讶外,脸上一直没有再露出什么表情。他倒是比他两个师兄识时务,呆会倒不用连他一起赶尽杀绝,却不知道道全现在与他想着同一件事:张逸云既然这么心狠手辣无所不为,自然不会在乎杀掉自己的徒弟,反正眼前就有极好的背黑锅对象。道全可以预知,张逸云在自己听到了他的种种所为之后,必然会生出杀了自己推在这个女道士身上之心,什么师徒之情马上被道全抛在脑后,心里求生的意愿占据了上风。他看到女道士身陷阵势之中依旧神情自若,想必她是有什么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心里对她多了一些信心。

    但是逸云道人并没有留意到女道士的轻松自若,他一厢情愿地把这看作是女道士在装腔作势,洋洋得意地宣布说:“如果制住你,我倒是正好有几桩生意让你帮我去作作!钱塘齐家有个不错的小姐,就让你去帮我摄了来,然后让你们做对‘姊妹花’如何!哈哈哈。”

    张逸云难听的话语,嚣张的气焰并没有引起女道士什么激烈地反应,她依旧是淡淡地说:“是吗,看我你是不可能有悔过之心了。”说完,她迈步向前走去。

    逸云道人手一扬,那张光网开始转动起来。道全心中一凉,机灵地爬了起来跟在女道士身后,如果他依旧坐着不动,随着光网的推动他就会碰在光网上,而且显然,这个时刻不能寄希望于张逸云会放他出去,最好的保护自己的办法,莫过于紧紧跟着这个女道士。

    女道士对他一笑,似乎在赞许他的举动,同时用只有道全可以听见的声音说:“注意,不要靠近我三步以内,他发动阵法主要针对我,我想,即使会把你卷进来,他也不会因此手下留情的。”

    道全难以觉察地点点头,这个女道士比自己的师父更可信可靠,至少目前是这样。

    女道士一步步向前走去,当她来到厅房前不过十米的距离时,张逸云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声念诵咒文,支持光网的那十几个绿色光珠猛地涨大,涨做了闷葫芦拳头大小,每一个都射出一道光芒,直击女道士而去。道全这才明白女道士为什么要自己站在她三步之外,只见光芒闪过,女道士身边三步的范围都化作了焦土,原本铺地的方砖碎如芥粉,完全看不出形状。不过女道士连衣角都没有损伤,依旧没有停顿地前行着,她从一开始就连这个阵法的威力,攻击范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逸云道人居然还以为他用这个阵法控制住了女道士,道全心中生出无奈的滋味,其实在片刻之前,他才曾经以为自己的师父是天下无敌的,可是现在……他摇摇头,又跟上了女道士的步伐。

    张逸云见一次攻击不成,又大喝一声,几团光芒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它们不再是直接进攻,而在空中进行了复杂的运动,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袭向了女道士,其中几个几乎是擦着道全的头发边掠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再次在心中确定了张逸云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活的念头。

    女道士挥动手中的木剑,光团再次被她一一击落,整个个庭院被炸得坑坑洼洼,面目全非。

    逸云见女道士在自己的一次次攻击下不但毫毛未损,反而渐渐走近了厅房门前,心中有些惶急起来,大吼一声使出了最后的手段。只见光网光芒连闪,上面的光珠这次反而收缩起来,带头整张光网向网中的两个人扣下来。“你去死吧,我要把你绞碎!”张逸云恶狠狠地从牙缝里宣布着,对方逼得他不得不放弃生擒并且收服对方的念头,令他心中含愤不己。

    “你真得连自己的徒弟也要杀!”女道士的语气充满了怒火。

    “他知道了我那么多秘事,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他吗!”张逸云毫无愧疚地说,“反正他无父无母的一个流浪汉,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的,哈哈哈……”

    道全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片刻之后忽然跪下来,向逸云道人连叩了几个头:“师父,你收留道全,教道全法术,道法的恩情道全永生不忘,今天道全并来就有捐生救师的打算,死在师父手中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师父有心杀徒儿,徒儿与师父的师徒之情也算了了——这是师父不要徒儿,不是徒儿不要师父。今天之后,道全不论生死,都与您再不相干了!”说完他站起来,抿着嘴唇立在女道士身后。现在可顾不上什么三步的范围了,离她远了,自己很快就会被活活勒死。

    “你这个叛师之徒,我就让你和她一起死!”张逸云似乎不觉得他想杀道全这件事才是导致道全背离他的主要原因,反正要杀对方了,还是给对方扣上了一顶叛师的帽子。道全无心与他说话,只是奋力用手中的半截断剑推挡着光网,光网已经收拢到快把他与女道士捆在一起的范围,光芒也从绿色变成了黑色,透露出一种死亡的气息,断剑每一下刺在上面,都会有刺中了铜墙铁壁的感觉,看来它会把自己搅成碎块的话,不仅是威胁。

    女道士始终没有露出惊惶的表情,反而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道全用手把向她头上置来的光网丝挑开数寸,向她叫:“如果还有办法就使用啊,难道你也外强中干!”

    女道士抬头向他一笑,叹息说:“想不到还是弄到了这一步,我是不想用那种力量的,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死。”说完她把木剑插回背上双手上举,抓住了正落下来的光网,光网与她的手掌相触,迸发出了一团紫色的火星,道全惊讶地发现,女道士竟然用双手撑住了光网下落的势头。刚才道全举剑格挡的时候曾感受过,这“网子”落下来的力量重逾千钧,可是这个看起来纤纤柔柔的女道士竟用双手托住了它。

    而且倒此还不算完,只见女道士双手用力,从那动作看来,她竟然是想用手手之力把光网扯碎。

    “无知之辈!”女道士的莽撞举动更令逸云道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双手虚划几下,念念有词,“网子”的收缩蓦地加剧,使得道全只好不住地伏低身体来闪躲,直到整个人缩在了女道士脚边。光网的手与女道士的手臂之间的抗争发出了“嗡嗡”声。道全发现,近在咫尺的女道士身上开始微微发生着变化。先是她原本乌黑的长发开始褪色,慢慢变成了浅灰色,而后是她的肤色上的血色在消逝,变得一片煞白,最后她的双眼泛出红光,双手十指弓如鸟爪,长出了长长弯弯的指甲,僵尸,她这个样子分明是一个僵尸。

    “破!”女道士双手一双,只听“铮”地一声长响,那张光网被她生生扯开,巨大的气浪以她为中心向向外爆开,厅房中的张逸云被重重地抛了出去,撞在墙上,口吐鲜血不知是死是活,女道士冷笑一声向他走去,她现在的样子,倒活脱是一个僵尸要择人而噬,道全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可是想了想,却没有挪步,看看眼前的比斗胜负已分,他也无心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只觉得自己心时一片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蓦地记起两位师兄还在前院进行另一场争斗,连忙拔腿向前院跑去。身后依稀听见张逸云苦苦地哀求,“饶命啊,仙姑,您大人有大量,不值得与我这样的小人计较,饶了我一条狗命,以后我为您做牛做马……”

    道全加快了脚步,把这个声音抛在了后面。

    前院中的争斗也已停息,青石板、墙壁上的刮痕可以想见战斗的激烈,道志与道真相距十余步,都躺在地上不动,地上到处是点点的血痕。道全心中升出不祥地预感,他几步跑到道志身边扶起他,发现道志只是处于昏迷之中,便从怀中取了几粒丹药喂他下去,把把脉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之后,又来到了道直身边。

    看着道真,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位与他平时不是十分亲切的二师兄,此刻看在眼中分外的亲切可爱,道全心中已经对逸云道人有了彻底不同的观点,对道真的所作所为有了全新的看法,设身处地地一想,如果换了自己,为了救母亲除了在逸云身边忍辱负重之外,也没有更好的的办法。除非可以找到象那个女道士那样的绝顶高手相助,否则……

    “二师兄,二师兄,你醒醒……师……他已经败给那个女道长了,你可以带着你母亲平安离开了。”道全略一检查,发现道真的伤势比道志重得多,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到弥留之际了,所以只是忍痛呼叫,没有用他那不入流的手段为道真治疗。

    “娘……”也许是听到关于母亲的字眼,道真的精神徒然一震,竟然勉力地睁开了眼,“我娘……娘……还好吗?”

    道全从他身边取下那个葫芦,递在了他的手中。

    “娘,我终于救出您了……”道真面露微笑,却没有力气拿住那个葫芦,只好颤声说,“放,放我娘出来……小师弟,求你……放我娘出来……”

    道全心中已经没有了对逸云的尊敬,也就不再畏惧破坏他的封条,他口中念念有辞,咬破舌头喷了口血在封条上——说来好笑,本来张逸云的法力道行远远胜过道全,他的封条不是道全解得开的,可是偏偏道全的所有本事都是学自张逸云,所以正好知道要如何破解。

    血水渐渐把封纸浸湿,道全一伸手把封纸扯了下来,葫芦口朝下一倒,白光闪过,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了面前。她对地上躺着的两个道士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看着道全,露出戒备的神色。而道真看着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道全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道真与母亲分离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年,他在这些日子中不仅仅从少年长成了魁梧青年,而且饱经风霜,外貌气质都有了极大的变化,现在又是一身道装,已然与当年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只读圣贤书的少年大相径庭了。狐女自然没认出来,而狐女抚养狐儿的时候,肯定没有用她现在这副娇媚的样貌,所以道真一时也没认出自己日夜思念的娘亲来。

    “柳媚?”道全试探着问。

    柳媚被囚禁多年,因为一直不肯向张逸云妥协,所以十余年来连天日都未见过,今天突然被放出来,在阳光下眯着眼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张逸云,向眼前这个陌生的道士问:“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道全还没来得及开口,道真已经哽咽难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柳媚面前,连连磕头说:“娘,娘,我终于见到你了……娘,娘啊……”伏在柳媚的脚边大哭起来。

    “你,你是……宝儿……”柳媚上上下下地把道真打量了一番才颤声问。

    道真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你,你怎么做了道士?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伤你的!”柳媚抱住道真,发现他的伤势颇重,不由叫了起来,同时目光瞥向道全,如果道真指认是他伤了自己,柳媚只怕立刻就要把多年的囚禁之苦与伤子这仇一共发泄在这个小道士的身上。

    “二师兄他为了救您拜了张逸云为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您救出来,可是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您的法力远远比我高强,您快看看能不能救救他!”道全故意岔开话题,免得柳媚知道真凶还躺在那边,去下手对付道志。

    柳媚又是为道真把脉,又是为他治疗伤口,眉头却越皱越紧。

    “娘,我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道真的功夫法力都不如道志,他们缠斗了良久,对然霸道志大上,但是他自己也确实是到了灯枯油尽之际,“你回故乡去……七姨说,家里人都在盼着您回去,告诉七姨,我真的……救到您了……”

    “宝儿……娘给你治伤……娘能救你,有娘在,宝儿什么都不用怕!”

    “娘,我不怕……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娘做针线……我读书……我要考状元……做高官,给娘请诰命……我们……回家去……”

    “好,好,宝儿,娘带你回家……”柳媚泣不成声,眼看着道真的呼吸微弱了下去,“你干什么要来救我,如果我一逃出囚笼就要看到我的宝儿死,我还出来干什么,我宁愿被关上一辈子……宝儿,你不能死,你别丢下娘……娘还想看着你成家立室,为娘生上一大群孙子……”她外表是个妙龄女子,可是此时口中这样絮叨着,道全觉得她反而象一位慈祥的妇人,他蓦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离开故乡多年,他竟然快忘了自己的母亲,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依旧日夜辛劳……

    柳媚突然停止了哭泣,凝视着道真的面容,仿佛在思索什么,道全看见她叹了口气,张开口,吐出了一个晶莹闪亮,彩光流转的珠子来。

    “内丹。”道全知道这是妖怪们特有的内丹,是他们一生修炼的结晶,也是他们全部的法力所在,如果人类能够压得内丹吞服,不仅可以延年益寿,百病消除,而且修道之人还可以大大提高自身的修为。可是妖怪们一旦推动自己的内丹,就等于失去了全身的法力,甚至会被打回原形,多年的修炼也就毁于了一旦。这时柳媚吐出了自己的内丹,道全马上就想到了她要做什么,果然,柳媚把内丹放在道真的嘴唇上,轻轻吹了口气,那颗内丹便如同有生命的一样,滚入了道真的口中。

    “柳……前辈,您这是……您自己……”道全面对此情此景,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称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道真身上的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而柳媚也在道全的注视之下渐渐失去人形,衣裙委落于地,化做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红色的狐狸,绕着道真走着,不住地用鼻子拱拱他。道全觉得鼻子发酸,忙别过了头去。

    道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红狐狸正蹲坐在他的面前,微风吹拂着它柔软的皮毛,显得它的神情那么祥和,道真和它对视了良久,俯身抱起了红狐狸,对道全点点头说:“我要陪娘亲回乡探亲,然后找个僻静的所在,与娘一同修炼,总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总有一天我会给娘带来骄傲与荣誉的,师弟的好处我会铭记在心,说不定日后,咱们还有相见的一天。”说完行了个礼,也没有再看地上的道志一眼,抱着红狐狸,出门扬长而去。

    道志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与这位师兄相处多年,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各奔东西,虽然他留下一句以后有缘也许会再见,可是道全心中很明白,这一别,恐怕是再见无期了。

    “师父他怎么样了?”道志有些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全才记起了,大师兄还在后面躺着。

    他忙过去扶道志起来,见道志虽然依旧神情萎顿,但是脸上已经稍稍有了些血色。道志看着道真母子那样的结局,心中的气恨也消了大半,不再关心他们的去处,只是无比担心师父,连连向道全说:“师父落了下风吗?咱们快去帮他!快去!快去!”

    道全扶着他走向后院,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大师兄,我也要向你告辞了。”

    “什么意思!”道志大惊。

    “师父……哼,那个道门败类,我怎么会拜了他为师……”道全越想越是无奈,“我听以了张逸云的许多下作无耻的事,他刚才就想杀我灭口了,只不过不是那位女道长的对手,没有得逞罢了,我看那位女道长的心肠很软,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弄不好会放了他,那么一来,只要女道长一走,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你说,我能眼睁睁地等着他来宰我吗!”

    “道全!你怎么也敢如此污蔑师父!”道志大怒一把推开道全,自己也险此摔倒。

    “就在刚才,我不顾生死地去救他,他却要把我和那位女道长一起除掉,那位女道长反过来救了我,他反而因为我听到了他的隐私要杀我灭口,他利用捉来的妖怪奸淫妇女,杀人取财,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我亲耳听到的,大师兄,我一向尊重你胜过师父,你也知道我不会骗你对吗?我是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打算收拾收拾就走,出去继续修道也好,另谋生路也罢,总比把命送在这里强,大师兄,这个师父咱们不能再跟下去了,你干脆跟我一起走吧。”

    道志停住脚步,愣了一会说:“我不信!”又大步向后院走去。

    道全知道以他对张逸云的忠诚,决不会因为自己一番空口白话就相信了张逸云的真正原则上是那种小人,所以摇摇头,又扶住他的手臂与他一起走去。

    后院中一片狼藉,一场混战过后,这个原本雅致的小院早面目全非,张逸云跪伏在阶下,也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那种仙风道骨的气度。女道士正在一一发落那些被张逸云关住的妖怪们,有的放,有的罚,井井有序,道全听了一会便暗暗点头,这才真正的修道之人——不过她似乎并不是人,该不会真的是个僵尸吧?道全偷眼打量,只见她早恢复了原样,端庄优雅,哪里会让人联想到“妖怪”这两个字。

    “师父,师父!您有没有受伤!”道志挥开道全的手向逸云道人奔去,跪倒在他身边急急又关切地问。张逸云看到他冲过来,先是一愣,然后冷哼一声:“我还没死!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献殷勤有什么用!”

    “我只是想拦住二师弟……”道志见师父见怪,也无以解释,师父危急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这是事实,再说什么也说不过去,“我只是想师父神通广大,一个小女子……”道志见那个女道士正向自己看来,便毫不示弱地向她瞪回去。

    “道志,不可对仙长无礼!”张逸云狠狠地向他斥责,然后一脸媚笑地向女道士连连叩头:“仙姑,小徒不懂事,您千万别见怪,千万别生气,您是欢喜菩萨园艺大慈大悲,饶了我一条狗命,叫我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师父……”道志对他的表现露出十分不解地神情,“她对您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低声下气!我,我帮您一起跟她拼了!”

    “闭嘴,竟然敢一再对仙姑无礼!”张逸云对道志喝斥之余,竟然伸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打了一掌,虽然张逸云也是激战过后有气无力,可是道志本身也是重伤之余,被他一下打得滚出了老远,翻身挣扎着爬起来又跪在那里,看着师父发呆,张逸云早已把他抛在了脑后,又向着女道士苦苦哀求起来。

    女道士一一发落完了那些妖怪,最后那只泥鳅飞走之后,转过头来面对张逸云,道全知道她现在是要发落张逸云了,心头微微一紧,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如走了得好,好歹落个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也没有办法,只好走近了几步,准备听听看怎么样,如果女道士实在要杀他……自己也许会开口为他求情吧,毕竟与女道士同历过一次险,心中对她有种亲近感也许她会卖自己个面子,不过真的要为张逸云求情吗?道全心中一团混乱,但还是一步步靠近过去。

    “张逸云,你做孽颇多,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女道士看着张逸云,一字一字地问。

    “仙姑,南仙姑,您看在咱们同一道门一脉,您看在我师父是您的老朋友的份上,您大慈大悲,放我一条生路吧。”

    什么?师祖是这个女道士的朋友?师祖过世都三十多年了,而这个女道士外表才二十出头,果然不是人类啊?道全心里盘算着。

    女道士脸色一柔,叹口气说:“清云是多么洒脱仗义的人物,一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怎么会是你这样的……”看来她与张逸云的师父清云道士确实是老朋友,一听张逸云提到他的名字,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仙姑,前辈,您看我师父面子也要饶我一命啊,您看在我师父就我这一个徒弟!他只有我一个徒弟!”张逸云立刻扯住她的道袍,放声大哭了起来。

    “师父!”道志看到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又是不屑又是不忍,“师父,她真是师祖的朋友?”如果对方是张逸云的长辈,那么她是在为朋友教训徒弟,那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身为晚辈窝囊一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是如果她是来挑衅的,师父这副模样就未免太难看,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一死,这个样子就算留下一条性命,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张逸云见道志一再地跳出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有多生气。

    “可是,”不等道志说完,张逸云就大吼:“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给我滚到一边去。”

    女道士看着道志一脸无奈地样子,苦笑说:“张逸云,你自己把自己做过的事说一遍,我再来决定如何处治你——不要再想用诺言糊弄我,我来之前对你已经仔细调查过一番了。”

    张逸云看看女道士,低下头捡着自己做过的不那么过分的事说了几件,见女道士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只好接着说下去,一桩桩一件件,越说开了头,也就没有了什么羞耻之心,把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全说了出来。他知道女道士一定已经知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知之甚祥,如果自己有所隐瞒,必然会令女道士更加生气,也许一怒之下就要了自己的命。

    听他一路说下来,道全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再听他亲口说说,还是听得目瞪口呆,什么迷奸妇女,纵妖杀人,谋夺财产……可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道全听得连连摇头,心中对师门的最后一点留恋也渐渐消失不见了,道志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师父在他以上中向来是个行侠仗义,除妖除怪的世外高人,平时一身正气,洁身自好,对他们几个徒弟要求也十分严格,现在听这些事情,简直是十恶不赦之辈才做得出来的,怎么会是师父做的?怎么会从他口中亲口说出来?道志茫然地看着清寒在说个不停的张逸云,忽然大吼一声:“妖女,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居然迷乱他的心神!”说着挺剑向女道士刺去。

    女道士袍袖一拂,便把他手中的剑打落在地,道志失去了兵器依旧不后退,挥掌又扑向女道士,女道士见他的拳头打到了自己面前,才伸指在他的额头上,道志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之中仿佛被灌入了一盆凉水,化作了一潭寒冰,他的一颗心就那么一直沉了下去,沉了下去,化作了难以言喻的绝望,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张逸云,你所作之恶科罄竹难书,现在你说,我杀你冤枉不冤枉。”女道士看着张逸云一字一字地问。

    “仙姑,小人贱命一条,可是您看在我师父份上不能杀我啊,不要杀我啊,留我一条狗命,我以后给您做牛做马啊……”

    女道士垂头看他不无怜悯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活命不成?”

    “仙姑,前辈,呜呜呜……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张逸云号啕大哭,拉着女道士的衣摆连连叩头。

    “道长……”道全犹犹豫豫地开了了口,他有一万个不为张逸云求情的理由,可是为他求情的理由却只有一条:他是自己拜了的师父,这么多年来他教自己本事,管吃管喝,让自己逃离了四海漂泊,风餐露宿的日子。

    “道长,他就算有一千条可杀之罪,可是前年南方洪灾,他捐款三千两救灾也是真的,不管他是不是故意装作善人的样子,毕竟有许多人因此而得救,您就看在这一条上,也饶了他一命吧。”

    “是,是,我捐银子救过很多人,还修过路,修过桥……”张逸云见状立刻数落着自己过往的功德,又用力磕起头来。

    女道士看看道全、道志,又看张逸云满脸泪水鼻涕的样子,叹口气说:“你与你师父大相径庭,你的徒弟倒是还有点你师父当年的样子,罢了,我就留下你一条命吧。”说完,伸手在张逸云头上重重一拍,他立刻昏倒在地,女道士转而对道志道全说:“我虽然不杀他,可是也不能留下他者日后再害人,所以刚才毁去了他一身的法力和修道的根基,你们两个虽然是他的徒弟,但是既没有跟他一起为恶,也不知道详情,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与你们无关,你们跟他学了多年道术,也都有了一定的根基,我在这里奉劝你们一句,以后无论干什么,想想今天的事,拍拍自己的良心,然后再做不迟。”

    女道士飘然而去,她带走了张逸云多年来巧取豪夺,用尽种种手段积蓄下的大部分财产——那是一笔道志道全完全不敢想象的数字——却没有忘记为他们师兄弟留下一定的生活费。

    几天之后,道全也背着自己小小的包裹来到了道观大门口。

    这几天中发生的事情让两兄弟仿佛过了几年。

    被救醒过来之后的张逸云先是对两兄弟又打又骂,骂他们是师门的叛徒,忘恩负义,关键时刻不为了师父舍生取义,等他明白了自己的法力已经消失,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之后,马上又换了张嘴脸,拉着他们师兄弟诉说自己对他们的好处,又说自己现在多么可怜,他的法力一消,不知有多少过去的仇家等着取他的性命,所以求道志和道全保护他,不要留下他不管。道全早已看清了他的真实嘴脸,怎么肯再听他的花言巧语,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里。道志知道无法挽留他,所以把女道士留下的银子分出一半给他,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外。

    “师兄,你跟我一起走吧,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道全不明白道志为什么不肯和自己结伴同行,临走之前再一次劝他。

    道志摇头:“老二,走了,你走了,师父又成了废人,如果我也走,这道观怎么办?师父现在这个样子,谁来照顾他的衣食住行?”

    “你还认那种人做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想不认就不认的吗?”道志提高声音扬起了眉毛,可是马上又叹口气垂下了头,“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不能不管他,不管咱们的师门,你走吧,如果还记得我这个师兄,就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

    “师兄,那你打算……”

    “潜心修行,除妖卫道,总有一天我可以重振师门的。”道志双目炯炯地说,“你放心,决不是那种伪君子,而是真真正正地让所有人都钦佩的道门一脉。”

    “师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道全把道志给他的银子又拿了出来递回去,“我自己还有些积蓄,够用一阵子的,我一个人用不了什么钱,到是你,这么大一个道观,还有一个人需要照顾,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准备先回故乡去看看,不知家里人都怎么样了?然后就四方游历一下,如果路过附近,我会回来看你的。”

    “如果有老二的消息……”

    “嗯,我也会马上通知你。”道全独自走下山坡,走出很远回望,只见道志还在观前对着他的方向眺望……

    “从那之后,道全便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他回过故乡一趟,父母早已亡故,他在故乡住了几天便飘然离去,心中觉得放下了一块石头,也对自己的未来更加迷惘。思索了许多,他还是决定做个修道之人,一边修行,一边在世间游荡,为所到之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日子也算过得逍遥自在,其间他去过道真的故乡,可是没有遇见道真母子,甚至村人们都记不起有过道真那样一个少年在村中居住过(也许是他们不愿意说起)。看来正如分别时候所说的,他与柳媚一起寻找安宁的所在修行去了。

    过了几年,道全也回过观中,可是却惊异地发现那里已是人去屋空,原本庄严的道观已是蒿满地,鼠蚁成群,道全不知道道志与张逸云去了哪里,打听遍了周围的住房也不得要领,他猜想,也许是张逸云的分人来报复,道志带着他躲到另处去了,当然也可能是遇到强敌,他们师徒已经双双遇难,不过道全实在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想。

    又过了几年,道全居然偶然遇到了当年那个制服张逸云的女道士,他对这位女道士十分的敬佩,跟随了对方几天之后,终于得到了了她的许可,拜在了她的门下,开始了新的修行生涯。”

    青年道士说到这里,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向白道人说:“师兄咱们走吧,师父还在等咱们呢。”

    白道人点点头,随他站了起来,两人正要向书生告辞,忽然一起停下了动作,盯着小路上一个正慢慢走来的人影,那个人影也看见了他们,略一停顿后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了一件长衫,长发披散在肩上,神情很是悠然,仿佛见到老朋友一样,对白道人与青年道士扬扬手说:“嗨。”

    但是白道人与青年道士脸上却都对他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老板,给我一杯白水。”青年男子向书生说。

    书生一笑:“这位先生,我这里的茶水不要钱,却是要用故事来换的。”

    “故事?”青年男子一愣。

    书生说:“方才这两位道长都在在下说了十分精彩的故事,我想先生您一定也有过不凡的经历,有精彩绝伦的故事可讲吧。”

    青年男子摸摸头,为难地说:“我不太会说故事呢……不如说个真事给你们听吧。”他向白道人与青年道士笑笑:“我知道你们在等你们师父,我也正好想拜见她,不如听我说个故事,一起等吧。”白道人与青年道士相互看看,都不置可否地坐了下来。

    “很久以前,那个朝代叫做宋朝,有一个偏远的乡下,有户农户有两个儿子,那一个故乡发生瘟疫,这个村庄受到的侵袭格外严重,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死人抬了出去。这对农家兄弟的父母、祖母也先后在这场灾祸中患病死去,本来美满幸福的一家人,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了兄弟二人相依为命,那一年这对兄弟的哥哥才十二岁,弟弟只有七岁……”

    青年男子眉头微皱,轻声开始讲叙那个遥远时代发生的事情……

    (敬请收看三个故事之行路难)
第一卷 三个故事之水中新娘
    老天不知是怎么了,在连续三年的水灾弄得民不聊生之后,今年的大水刚退,老百姓刚刚因为今年水退得早心里有了些希望,开始整顿生息,补种庄稼,又开始了难得一见的大旱。连一丝云彩都没有的天空中挂着火辣辣的太阳,一个劲的向大地发射着热量,似乎不把这里的最后一份水汽榨出决不罢休。原本到处积水的连年涝地现在已经干枯出了深深的裂纹,就连那条年年泛滥的河现在也只剩下了细细的水流,懒洋洋的流淌着。

    正午时分,一抬步行走就冒着“青烟”的道路上老远都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棵老树下摆着一个小小的茶摊,茶摊后坐着的中年书生正举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直到那个道士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他才察觉有人来了。“道长坐,喝杯水吧,这天可真热的邪乎。”中年书生连忙招呼道士坐下,并且为他斟上满满一杯浓茶。

    道士是个身材瘦小的黑矮子,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抓过茶一饮而尽后长出了口气说:“这个天可真是能热死人啊,先生可救了我的急了。”

    “再喝再喝。”中年书生又帮他斟茶,一边问:“道长从远处来吧?听口音像南边人?”

    “老家在浙江,来北方住了几十年了,这口音却就是改不过来。”道士便用袖子摸汗边又端起茶水一口喝下。

    中年书生看他的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听他的话象是自小就离开了家乡的便说:“俗话说乡音难改吗。还没请教道号?”

    “我叫白水,出家后也没有道号,你就叫我白道士吧。”看到中年书生莞尔自己也笑说,“明明天生就长的黑,偏偏却姓了白,每次说来自己都好笑。只是这皮色是爹娘给的,姓氏是师傅起的,自己真是半点主也做不得。”

    两人随意闲聊中白道士的饮量惊人,已经喝下了半桶开水,那壶茶叶也早也泡得没了半点味道,中年书生又换了茶叶正待续水,远处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在一群吹鼓手的簇拥中,一乘大红花轿沿着小路摇摆而来,热闹的喜乐吸引了好多顽童闲人围观,只是这支看起来华丽喜庆的婚嫁队伍,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主角之一——新郎官,取而代之的是行行荡荡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些乡绅与家丁,媒婆的角色也由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神婆子所替代。

    白道士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地说:“这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中年书生摇着头叹息:“作孽啊!往年发水灾,就说是要送新娘子去请河神息怒停止发水,今年闹旱灾又说要请河神息怒降雨——天不让人活也就罢了,这样的事可是人不让人活啊!不知道今年是谁家又遭殃了!”

    白道士疾步向前走去,却不小心带倒了中年书生的茶摊,他连声道歉说着:“我收拾,我付钱,我就回来收拾……”一面大步向前追着那支送亲的队伍,中年书生正想叫住他说些什么,抬头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中年书生以为他也是去凑热闹去了,一边摇头叹息着一边自己慢慢收拾好茶摊。又过了一会,送亲的队伍和看热闹的人三两成群的都转了回来却不见白道士的身影,中年书生听着走过时停留在茶摊喝口水的人们议论着:“这是第几次这么办了,这种事管不管用啊……”

    “你别傻了,这样的事要是管用前几年我们这里就不会年年发洪水了,真不知道那些老爷们脑子怎么了,今年竟然又弄这种事。”

    “什么,你们竟然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这次被送去的那个叫姚儿的丫头长的俊,被徐老太爷看上了想讨了做七房,你们想想,七十一和十六这年纪差多少啊,人家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他母亲辛辛苦苦守寡拉扯大的,当然是不愿意,三说两说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徐老太爷了,这不就把她给……”

    “可怜她老娘啊,都快五十的人了,那年轻守寡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轿子一下水她自己也就跟着跳下去了……”

    “唉,这么也好,娘俩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可怜啊,那么俊的闺女……”

    “……”

    送走了这些人中年书生还在摇头叹息,一抬头却看到白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本来那幅风尘仆仆的样子现在干净了不少,在这样的烈日下头发上还在留着水渍,就好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他看中年书生已经自己收拾了摊子,再看看地上的那堆碎杯子碎茶壶,脸上发红地说:“真对不住,我刚才,我急着去……我赔钱,连茶钱一起付。”他这么说着,伸到怀里掏摸的手却一下停止了动作,半天没有拿出来,讪讪地说:“我忘了,刚才我把钱全部都,都给了她们母女……我身上没钱了……先生,我师傅和师弟一会就到了,您看能不能等到他们来再……”

    中年书生笑起来:“我摆这个茶摊是为了听故事,不是为了挣钱,道长走南闯北见闻一定不凡,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说故事?我,我嘴最拙了,实在不会啊,不然呆会我师弟来让他讲,他读书多有学问。”白道士看起来更急了。

    “道长不用急,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听故事才在这里摆茶摊换故事的,本来就是为了消遣,您要不愿意讲也没关系,来,再喝杯茶,慢慢等您的师傅和师弟吧。”

    白道士满怀歉疚地坐下来又喝了几杯茶。他对水的需求其实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但是处于这样的炎炎烈日下,心里总觉得如果不是老是喝水就会被晒干一样。想想自己喝了人家那么多水,还打坏了人家的茶壶茶碗,却什么补偿都不能给人家,心里越发的歉疚,沉思了很久说:“先生,我就给您说个故事吧,不过说得不好,您可千万别见笑。”

    “好好,在下洗耳恭听。”中年书生说着,又为他斟上茶水。

    白道士一边思量着从何说起,一边慢慢开口:“从前有条河,河里住着一个泥鳅妖怪……”

    今天的阳光真是好,连躺在水底都能感受到温暖了,岸上一定是个好天气吧?泥鳅在水底的淤泥里打着滚想:这么好的天气,今天要做点什么好呢?暖洋洋的水温使身体非常舒服和慵懒,昨天吃了好多小鱼直到现在肚子还很饱,也不需要再去打食,可是天气这么好实在应该动一动,自己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懒了……边这么想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闭上了眼。

    这只泥鳅本来住在一个半干不枯的水塘中,泥鳅生淤泥养,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小泥鳅。有一天,一只天狐用自己的内丹救人之后来到那个池塘边清洗沾染了血迹的内丹,好巧不巧的就在这时这只小泥鳅正被大鱼追的没命的逃窜,一头撞了过来,天狐的内丹正好卡在了它的嘴里,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前有怒气冲冲的天狐,后有饥肠辘辘的大鱼,可怜的小泥鳅奋力一跃希望逃出生天,却偏偏跃到了岸上,乱弹乱跳了几下就不能动弹了。天狐见自己的内丹进了它的嘴里先是勃然大怒,看到它这么狼狈又忍不住笑起来。

    天狐取回了自己的内丹,但是他好意的保留了几分法力在泥鳅的体内,经过这一吞这只小泥鳅就此成了一只低级的小妖。天狐觉得他也算与自己有缘,就把这只泥鳅妖怪带回了洞府,给他取了名字,收他做了徒弟。

    从一只朝不保夕只会在泥里打滚的泥鳅成为妖怪,又被已经有地仙实力的天狐收为弟子,任谁都认为这只泥鳅不是一般的走运,开始泥鳅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在师傅洞府周围住的其它的小妖们面前颇有些得意洋洋,但是在师傅的门下过了半年后泥鳅就不这么想了。

    看看其他妖怪,再看看自己,赫然发现自己过的日子真是辛苦:其他妖怪还在睡懒觉,自己就要起来为师傅去山顶的寒泉打水泡茶;太阳刚刚露头,其他妖怪三三两两刚起床,自己就早已开始在山顶上打坐练功;日上三竿,其他妖怪们在林间游荡玩耍,自己却在洞里啃书抄写(字写得不规整还要挨戒尺);下午要练武术,晚上要念经文,月亮出来后还要打坐直到深夜。另外扫地洗衣种菜酿酒,送信跑腿端茶倒水……各种杂务花样繁多,数不胜数。还有那些奇怪的规矩,什么师傅坐着时只能站着,师傅走路时要走在师傅后面,不能把脚放在凳子上,不能用手抓饭,不能在泥地上打滚,不能把被褥在泥水中浸泡后再使用等等……泥鳅每天都是拖着疲倦到极限的身体爬上床,然后在半梦半醒中被师傅打起来,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累得半死好不容易再熬到晚上,然后循环……而且天狐是位极为严厉的老师,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或者触犯了他的规矩,责骂、罚跪、戒尺、罚抄书……轮着使用,弄得泥鳅叫苦不迭——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活在泥塘里每天被大鱼追赶啊。

    他本来就不是自己愿意成为妖怪的,更没有什么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的远大理想,加上生性懒惰散漫不愿意吃苦,要他过现在这种日子无异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跟着天狐修炼没多久,他就失去了心里的庆幸和得意,最大的愿望变成了只要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脱离这种鬼日子,变回泥鳅都无所谓。

    终于有一天,趁着天狐出外访友,泥鳅鼓起勇气收拾了个小包袱逃之夭夭。

    这么一逃故乡他是不敢回了(根据他记得的师门规矩,背师潜逃的罪名是要被打回原形,压入山下100年的),在人间游荡的话又怕哪一天被师傅一头撞见,自己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可以在人类中生存,想来想去,他随便找了条偏僻的河流住了进去,每天捕鱼捉虾,睡在淤泥里,吃在沙滩上,把所有的修行方法和人类语言泡在脑后,逍遥自在的过起了过去过的泥鳅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年。

    开始的几年泥鳅还天天害怕被师傅找到,所以潜伏水底轻易不敢出来,随着时光的推移,师傅一直没有出现,他就把害怕的心情慢慢遗忘了,几年来偶尔也会浮上水面冒个泡,胆大嘴馋的时候甚至敢去岸上的人类村庄偷只鸡摸只羊打打牙祭。只是生性胆小又懒惰,到不敢对人类有更多的损害,附近的人类当然也不知道这条河里还住着这么一只妖怪。

    “呼啊啊……”

    泥鳅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

    今年的天气还是很干旱,河水比起前两年来又减少了不少,阳光猛烈加上水量少,水底就格外的温暖,真是舒服啊,泥鳅朦胧的期待着整条河都成为烂泥池的日子,能在那么多的泥里打滚的话一定很舒服吧……

    胡思乱想了半天,泥鳅终于决定了今天的日程——睡觉。并且马上开始执行起来,找了块粘稠适度又能晒到太阳的淤泥,一头钻进去呼呼大睡。多么舒服悠闲啊,就算修成了正果,也不一定能过上这么惬意的日子啊。入睡之前他迷迷糊糊的这么想着。修炼了、岸上的生活了、人类的语言了……都是好遥远的事情了……

    一阵喧闹的锣鼓声把半梦半醒之间的泥鳅吵醒,喧闹声悠远而近,渐渐接近了河岸。

    “人类怎么总是这么吵闹呢!”泥鳅嘟囔着爬起来,揉着眼睛向水面上看去。

    一堆打扮的花花绿绿的人类站在岸上敲锣打鼓,一个老妖婆似的女人在岸边又跳又唱,同时还有人点了香烛烧纸不住的扔进河里来。过了一会,几个人在一阵哭闹声中把一顶大红的轿子扔进了河里。

    泥鳅忙向旁边躲了躲。

    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去年,前年,大前年……反正天气干旱的这几年里年年都会发生。人类聚集在岸上,先是一阵吹打吵闹,然后就会把一顶轿子扔进河里来。第一次看见时泥鳅没有经验呆呆的抬着头看热闹,结果正好被轿子砸在头上,起的那个大包好几天都没下去呢。这次他一边诅咒着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类,一边懒洋洋地拖着身体预先挪开。

    火红色的轿帘在水中飘摇着,搅动着水波和光斑,就连泥鳅也不得不承认,那真是很美的景象。

    一个人类从轿中扑倒出来,张着双手在水中无助的挥舞。和轿子一样颜色的火红色长裙上用金色的丝线绣满了美丽的图案,火红色的罩头四周飘飘洒洒着各色珠串,在透水而来的阳光中变化出瑰丽的色彩。随着这个人类的挣扎,看起来如同一段水中的舞蹈。

    泥鳅入迷的看着,他虽然愚笨,对于美丽的事物还是知道欣赏的。不过他知道这样美丽好看的景象维持不了多久,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等这个人类落到水底后很快就会不动,静静的被淹死,水流会冲走罩头,露出一张苍白扭曲的难看又吓人的脸,那脸上不曾闭上的眼睛里的神情是泥鳅最讨厌的。然后那美丽的红衣裙会被水冲刷浸泡的失去颜色和腐烂,最后留在水底的就只有一具被时间和水中的鱼虾啃噬过的白骨。以前被和轿子一起抛下来的那些人的结局都是这样,泥鳅想这个人类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唉,人类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偏偏会被淹死呢……”

    泥鳅感叹着,准备回去接着睡觉。

    水中的女子徒劳的挣扎着。

    她有疼爱娇宠她的爹娘,也有正盼着迎娶她过门的未婚夫婿,她才十六岁,还有大好的时光要过,不甘愿就这样死在水里,成为河神迎娶的新娘,她想回家,想回家……为什么没有人来救自……救命……

    女子呼出胸膛里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朦胧地看见有个人影正从自己身边游过。

    是秦大哥,秦大哥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他会来的……

    女子欣慰的这样想着,向那个身影伸出了手。

    “啊?”

    泥鳅忽然发现自己游不动了。他甩甩身子,发现是自己的尾巴被那个人类牢牢攥在了手里。“放手放手,你干什么呀!”他不快的用手拽着尾巴和那个人类拔起了河。

    女子已经昏厥过去,手中还紧紧地拽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泥鳅又拔了几次,尾巴还是纹丝不动。他知道人类在要被淹死的时候会紧紧攥住他们接触到的东西不放,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尾巴会成为这样东西。

    “你要死就死吧,抓我尾巴干吗啊!放开我!放开我!放手啊,让我走吧……”泥鳅本来个子就不大,变成人类后更是身材瘦小,被剧烈挣扎中的女子牢牢攥住之后他用力划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眼看被女子带着向河底沉去,心里不由也开始着急,奋力摆动身体想把女子推开。

    溺水之人一旦抓住物体不但力气极大,而且抓住物体后绝对不会放手,有经验的人救落水者时都会从落水者的背后下手,为的就是怕被对方抓住后一起扯到水底去。从来没有和人类接触过的泥鳅当然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他就是一味的挣扎,他越挣扎女子就抓的越紧,女子抓的越紧他就越挣扎……终于女子沉到了河底,泥鳅也被她拖了下去。

    泥鳅实在没力气挣扎了,想了想以前那些落水的人类的结局,他也懒得再扑腾了,老老实实在水底躺着等着这个人死掉自然就放开自己了。他等了片刻,扭头想看看那个人类死了没有,一眼看过去却不由发出了一声惨叫,手脚并用,拼命的向前划去——那个女子大睁着的充满怨恨不甘的双眼,苍白扭曲的面孔正好就在泥鳅的面前,那样的神情真是把他吓得够呛,顿时忘记了劳累奋力游走,却把依旧抓着他的尾巴的女子同时也带动,不管它游出多远,只要一回头那个女子的脸庞都依然漂浮在眼前,泥鳅在河中向没头苍蝇一样乱闯,最后一头撞在了岸边的一块岩石上。他捂着乱冒金花的额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一头栽在泥滩上不想动弹了。

    不知过了多久,泥鳅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感到四周干巴巴空荡荡的,额头上还盖着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他扭扭身体四周看看,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想了好一会他才记起来,自己当时是跑到岸上来了,而且游得太累,于是想在先岸上歇歇,谁知就这么不知不觉在泥滩里睡着了。那么自己现在是在岸上吧?自从从师傅那里逃出来后,自己还从没在岸上呆过这么久呢。泥鳅边想便四处张望。

    “这位……这位大哥,您醒了。”身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泥鳅一抬头,吓得怪叫了一声。眼前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就是它追着泥鳅让他狂游了半条河啊。

    “这位大哥您好些了吗?”女子小心地问。当冰冷的河水不断涌进口鼻,她本来已经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河底成为鱼虾的食物了,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却在岸上发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她看到身边还有一名男子卧在泥泞中动也不动,自己还牢牢攥着他的衣角,心里明白就是这个人救了自己。恩人一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鼻中还有呼吸女子一定以为他是死了。都是为了救自己恩人才会弄成这样,女子心里即感激又担忧,一直守在泥鳅身边,好不容易看他醒来了才松一口气,眼泪流了下来。

    泥鳅定下心来仔细看看,这个女子现在倒是不像在水里那么吓人了,眉清目秀的五官配上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倒是有些楚楚可怜(咦,从师傅的书里看来的词自己竟然还记得几个?看来自己的脑子还不笨。想到这里泥鳅不禁有些得意。)“你在这里干什么……”和女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后泥鳅终于先开口说话了,他想知道这个人类女子想要干什么。

    “这位大哥,谢谢您救了我。”女子细声细气地说。

    “我救了你……我……”泥鳅看看自己,想了半天才领悟过来,是自己游上岸的时候把这个人类也带上来了,而当时的她竟然还没有死,到了陆地后又挣扎着活了过来。人类的生存力真是厉害,如果在自己还是一只普通泥鳅的时候被弄到岸上这么长时间的话,一定变成鱼干了。泥鳅不禁这么感叹。

    “这位大哥您的身体不要紧了吧?刚才您昏迷了那么久,可真把我吓坏了。”女子还是那么轻声轻气地说着。

    泥鳅的脸红了起来,他明白女子说得昏迷是指自己刚才睡的懒觉,想必是自己刚才睡得太沉,女子又不好意思检查自己得身体就想当然的把自己当作了昏迷。说起来在岸上睡觉还真是件辛苦的事,弄得自己现在身体发干,四肢无力,还是赶快回水里再睡上一觉休养休养吧。这么想着,泥鳅爬起来就走。

    “这位大哥您要去哪里?”女子焦急地问。

    “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这大哥……”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泥鳅已经觉得自己很困了很累了,加快了脚步,女子着急地一下子站起来,却呻吟一声倒在了河滩上。

    泥鳅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下,奇怪的摸摸头:怎么上来岸反而死了啊?

    泥鳅好奇的回来看看女子,发现她还在呼吸,在她身边蹲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办,于是重新决定会去睡觉。他走到了河里,想了想又走回来,干脆拖着女子一同向河里走,再想想如果把她弄回自己家去又会淹死,又转身回到岸上。

    要怎么办呢?泥鳅拼命转动着平时从来不用的脑子冥思苦想起来。

    “白大哥下来吃饭吧。”茵茵站在屋下叫着。泥鳅摸摸汗长松了口气,她终于想起来叫自己下去了,还以为要这样干到天黑呢。把手中的稻草一扔,顺着旁边的小树从这间半塌的茅屋顶上滑下来。

    当时泥鳅把女子弄醒,催她快自己回家去,她却悲痛的哭了起来。说她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要进献给河神的新娘,如果自己就这样回家去,镇上村里的人不但不会放过自己和家人,而且等着自己的命运依旧是被抛入河中。泥鳅问她要怎么办,她却跪下磕起头来,一个劲要泥鳅救人救到底。泥鳅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高的礼节,头脑一热就带着她在岸边的居民发现她还活着之前躲到了山里。

    这是一间赶在深山里的小茅屋,原本是打猎的猎人们偶尔歇脚的地方,现在泥鳅和那个叫茵茵的人类女子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茅屋中的灰尘蛛网已经打扫干净了,茵茵又担心茅屋的顶会在雨天露雨,泥鳅只好按照她的话找来些茅草修补。他是个天生长着一身懒骨头的家伙,这样的活计真是要了他的命,浑身都隐隐酸疼。

    “白大哥您快擦擦汗,先喝热汤。这是我炖的蘑菇,您先尝尝和不合口味?”

    就是因为她总是这么柔柔地说话,弄得泥鳅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想带着她逃跑,不想干这些体力活一类的话来。他叹口气,端起充当饭碗的木瓢喝了一口: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类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好吃!再来一碗!”

    茵茵本来还在担心缺油少盐的简陋饭菜他不喜欢,见他爱吃露出了笑容,又满满的帮他盛上一碗。

    这个姓白的男子虽然有些迟缓古怪,但是看得出是个好人。他救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献给河神的新娘之后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躲进了深山(本来茵茵还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带去交给镇里呢)。他帮自己找到住处,到山里寻找食物,收拾屋子,驱赶虫蚁……虽然不太说话,可是不管茵茵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的满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茵茵不时会想起秦大哥来,如果他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对自己百依百顺?当然是会的!茵茵甜甜地想着,不知道秦大哥知道自己的事后会不会难过?他现在在想什么?自己现在是捡了条性命,可是以后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爹娘身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秦大哥?

    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流下来。

    “还有吗?再来一碗吧。”泥鳅虽然一向不爱活动,食量倒是不小的,再加上这几天一直在干活吃得就更多了。

    这是一间赶在深山里的小茅屋,原本是打猎的猎人们偶尔歇脚的地方,现在泥鳅和那个叫茵茵的人类女子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茅屋中的灰尘蛛网已经打扫干净了,茵茵又担心茅屋的顶会在雨天露雨,泥鳅只好按照她的话找来些茅草修补。他是个天生长着一身懒骨头的家伙,这样的活计真是要了他的命,浑身都隐隐酸疼。

    “白大哥您快擦擦汗,先喝热汤。这是我炖的蘑菇,您先尝尝和不合口味?”

    就是因为她总是这么柔柔地说话,弄得泥鳅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想带着她逃跑,不想干这些体力活一类的话来。他叹口气,端起充当饭碗的木瓢喝了一口: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类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好吃!再来一碗!”

    茵茵本来还在担心缺油少盐的简陋饭菜他不喜欢,见他爱吃露出了笑容,又满满的帮他盛上一碗。

    这个姓白的男子虽然有些迟缓古怪,但是看得出是个好人。他救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献给河神的新娘之后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躲进了深山(本来茵茵还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带去交给镇里呢)。他帮自己找到住处,到山里寻找食物,收拾屋子,驱赶虫蚁……虽然不太说话,可是不管茵茵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的满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茵茵不时会想起秦大哥来,如果他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对自己百依百顺?当然是会的!茵茵甜甜地想着。接着却想到不知道秦大哥知道自己的事后会不会难过?他现在在想什么?自己现在是捡了条性命,可是以后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爹娘身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秦大哥?

    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流下来。

    “还有吗?再来一碗吧。”泥鳅虽然一向不爱活动,食量倒是不小的,再加上这几天一直在干活吃得就更多了。再说被这个人类女子指使来指使去,总得多吃几碗饭弥补一下吧。

    茵茵忙又给他满满添上。但是还没等她自己端起碗吃上几口,泥鳅就又在那边满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地说:“还有吗?再来一碗。”

    茵茵一共给他添了三次,最后干脆把自己吃了半碗的饭菜也倒给了他,泥鳅全部吃光才抹着嘴,看看空了的锅碗遗憾地叹了口气把饭碗放下表示不吃了。茵茵苦笑,自己早就知道这位白大哥能吃,于是刻意的多做些饭,谁知不管做多少他都是全部吃完,并且表示没有吃饱,茵茵为了满足他的饭量每天都要增加煮饭的数量,今天已经加倍到做了两大锅,结果居然还是这样。家里面储存的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来只好请白大哥再到山外买一些才行。她正要说出请求,耳边却传来阵阵鼾声,仔细一看,泥鳅斜倒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

    茵茵愣了半天才想到拿来毯子给他盖上,看着他的样子摇头叹息。茵茵家乡是个贫穷的地方,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勤奋地劳作,像泥鳅这样的人茵茵还是第一次看见: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什么别的事情也不想干呢?是不是那些有钱人就是这样生活的?不过白大哥也许就是有钱人吧,他连买东西是随手拿出来的都是银子,从没看他用过铜钱。

    泥鳅走到茵茵看不见的山坡上就走在一棵树下躺下开始偷懒:又要到山下买粮食,用法力变银子、和人类打交道还要把死沉的粮食扛到山上来,这些事情想想都觉得累。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女子要自己顺便去她的老家偷偷看看她的父母和一个隔壁秦大哥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思念她。唉,这不是还要多走好多路吗?她家干吗不住在河里,游泳可比走路轻松多了。

    泥鳅越想越不愿意动弹,蜷在树下,在对女子的满腹抱怨中慢慢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天,太阳早已下山,林间一片漆黑,风声和兽嚎在影影憧憧的树影间回荡,就连泥鳅这个妖怪也不由心里发紧。反正今天也把卖粮食的事情耽误了,就等明天再去买好了,他可不愿意这样摸着黑下山,万一遇见只老虎野狼什么的,虽然不会被吃掉但是也要吓一跳啊。心里这么决定了立刻回头想那间山间小屋走去,边走边在寻思,不知道还有没有饭剩下给自己吃。

    泥鳅对于陆地的生活不太熟悉,虽然视力远远好于人类,黑暗的树林对于他来说还是无比的难走,也不知道在藤蔓和树桩的照顾下一路上也不知道已经摔了多少个跟头,习惯了坦坦荡荡的河道的他被晚上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树丛弄得昏头胀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远远的在树丛中传来一丝光亮时,泥鳅毫不犹豫地一头向那边冲了过去。

    “白大哥……”

    “白大哥,真的是您回来了!您没事吧?”

    正站在小屋前高高举起手里的油灯的茵茵看清楚了走来的人影确实是泥鳅后带着哭音喊起来。

    “我没事。”泥鳅揉着刚才摔疼的手臂有气无力的回答。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您回来,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山里的野狼一直在嚎,我想也许您……出事了,可我不敢出去……好在您回来了,不然我……”说着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我没事。”

    “哎呀,白大哥您的手怎么流血了!”茵茵看仔细泥鳅的模样后惊叫起来。

    泥鳅不解的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后睁大眼,张大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他的手背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鲜血。

    “白大哥!白大哥!”茵茵惊慌失措地大声尖叫,手中的油灯翻落在地上,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泥鳅每天干干杂活,下山买买东西,茵茵煮饭洗衣,收拾打扫,平平静静的过着,眼看冬天快要到了,泥鳅下山买了许多棉花布批,无比期待的等着茵茵做棉衣(水底的温度可比岸上暖和,这还没到深冬泥鳅就已经冷的受不了了),茵茵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低声问:“白大哥,我们要一直住在这深山里吗?”

    “啊?”泥鳅愣了一下。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开始的时候整天想着要回河里去过舒服日子,但是现在他习惯了天天有人伺候着吃饭穿衣的生活,想到要和茵茵分手还真是有点慌乱。

    “这个屋子夏天住没什么,但是一旦下雪说不定会被压塌的,我们还是下山另外找个地方住吧?”

    “下山去住?你不是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吗?”泥鳅奇怪她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这……”茵茵低头摆弄着衣带,“天下这么大,镇上的老爷们总不可能处处都管得到,我们走得远一些不就行了。白大哥,您的家乡是哪里?怎么从没听您提起过?出门这么久您不挂念家人吗?”

    “我家?”泥鳅苦笑:“我哪里来的家啊!”

    “那么您就没有……”

    “没有什么?你说大点声,我没听清楚。”

    “您有没有……”茵茵的声音到了后面又成了耳语。

    “你喉咙怎么了?说不出话来吗?”泥鳅不无关心地问。

    茵茵气的一跺脚:他真地听不出自己的意思是想问他有没有家室吗!

    这些日子来茵茵想了很多,家是不想再回去了,她无法想象回去后怎么面对已经成为自己妹夫的秦大哥,以及嫁给了自己未婚夫的妹妹,至于父母,他们既然把芊芊嫁给秦大哥就表示他们没有设想过自己活着回去吧,那么自己已经不必再回去了。茵茵部又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一个单身女子,无亲无友又没有什么可以求生的技能,自己能到哪里去?能干什么呢?难道就这样在山里住一辈子?就算是自己情愿这样,白大哥也不可能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啊,他总是要走总是要回到他自己原来的生活中去的,到时候自己怎么办?自己一个人住在山里的话,不是活活饿死也会成了虎狼的点心。想到这些茵茵心里才有了更大的慌乱,虽然泥鳅对她很好,一直在照顾她的生活,可是他如果走了怎么办?茵茵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泥鳅这个在她眼中善良憨厚但是木纳呆板的“人”,也许命运就是要把自己和他连在一起吧。

    茵茵下定决心问:“白大哥您成亲了吗?”

    泥鳅眨眨眼:“我?成亲?”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句问话这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成亲?我……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成亲?”记得还在师傅门下的时候,有几个妖怪为了和师傅攀上那么一点半点关系,曾经起过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泥鳅的打算,可是那些妖怪女子不论美丑、不论巧笨、不论大小、不论……都把人类制定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天条抛诸脑后,纷纷施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拼死抵抗,甚至真有几个烈性女子索性出家或者自尽的,这些亲事当然也就一见没成,弄得本来对成家立业还有些期待的泥鳅就此对于婚事死了心,明白自己这个样子是不会有女子看上自己的。现在茵茵居然问自己成亲了没有,他当然觉得很好笑。

    “那么说白大哥您还没有娶妻?”

    “当然没有,谁会看上我啊。”

    茵茵欣喜地说:“那么,那么……白大哥你可愿意……娶我?”

    泥鳅张大了嘴看着她。

    “其实白大哥三番两次的救我,茵茵无以为报,早就该以身相许了,但是原本有和秦大哥的婚约在身。现在秦大哥已经另娶他人,我已经……”茵茵苦笑一下,“茵茵在这世间已经别无依靠了,白大哥如果愿意,那么茵茵是三生有幸,如果白大哥不愿意,我也不方便再继续打扰您,明天我就下山去……”如果泥鳅真得拒绝了她她也没有勇气和脸面继续和他朝夕相见,当然要早早的逃走。

    “我怎么能娶你?我怎么能娶你……”泥鳅急得直扯头发。他一个妖怪要怎么娶她?!当年虽然因为懒惰逃离了师门,但是师傅教导过的规矩他还是牢牢记的,不敢犯分毫的,其中那条:骗奸人类女子者,杀!的规矩他可是没有忘记。再说茵茵如果知道真相的话,多半不是晕倒就是尖叫着逃走,哪里还会想嫁给自己。

    “那么白大哥您是看不上茵茵?”

    “不是,不是!”

    “那您可愿意娶我?”

    “不行!这万万不行!”泥鳅连连摆手。

    茵茵抹抹眼角的眼泪,快步向里屋走去,开始快速的收拾起她自己的物品来。

    “你干什么?”

    “收拾衣服。我明天就走,不再打扰恩公了。”

    “你下山要去哪?”泥鳅还没注意她把称呼都改了傻乎乎地问。

    茵茵惨然一笑:“世界这么大总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吧。”

    也就是说她什么打算都没有。泥鳅和茵茵和山下的人类来往了这些日子后对于人类已经有了些了解,根据他的推断,一个单身女子想平安无事的在人类中独自生活下去是很难的,不,是几乎不可能的。那么她以后会怎么样?泥鳅有点不愿意想下去。“你自己走的话也许会被人骗去卖掉,也许会饿死,也许……”他尽力的在脑海里搜索着各种可怕的可能,希望打消茵茵的念头。

    “如果那样也许那就是茵茵的命。”

    “可是……可是……”泥鳅有点急了。

    茵茵根本不再理睬泥鳅,径自忙活着,泥鳅就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最后茵茵终于撑不住了,坐在床边咬着嘴唇哭了起来:“我真的那么让你看不上眼吗?那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我……”

    “不是那样,不是……是我配不上你!”泥鳅慌忙解释,“你看我这样子,你怎么会看上我?从来没谁肯嫁我的。”

    茵茵停止哭泣看着他。以她对泥鳅的了解知道泥鳅说的都是实情,至少他自己心里一定是这么认为的。这个男人不但忠厚老实、心地善良,而且家境富裕衣食无忧,只是因为长相“普通”一些,为人笨拙了些就不受女子青睐,居然弄得他自己也认为自己配不上任何女人了。想到泥鳅不是在拒绝自己,茵茵露出了笑容柔声说:“我就是愿意嫁你啊。”

    看到茵茵还带着泪痕的甜美容颜,泥鳅脑子一热,忘记了自己是妖怪的事实,忙不迭的点起了头:“娶,我娶!”

    七岁的男孩一下子坐倒在路边带着哭腔叫:“爹!娘!我走不动了!”

    男子无奈的回过头来。他自己怀里抱着四岁的女儿,而他的妻子背上则背着两岁的小儿子,再加上负担的那些行李(也许在别人眼里那都是些破烂,但是那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他和妻子都分不出身来再去背这个孩子了。男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爹,娘,我饿,我走不动了!”妻子跑回去抱着孩子开始哭泣,男子也颓然的坐在了路边。家乡受灾后一家人逃荒在外,好不容易到了前面这个没有受到旱灾,相对比较富裕的城镇,没想到这里的县令竟以为了地方安全为由,不许灾民进城。这一家人家夹杂在灾民的队伍中又被赶离了城门,竟不知要去何方才好。看看周围那些同样是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们也和自己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就像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老弱病残者一样,忽然就倒下去,再也没有气息了。

    “爹,娘……我也饿了……”被太阳和颠簸弄得昏沉沉的小男孩这时发现父母停了下来,满怀希望的等待着吃饭。

    “娘,我不饿,有吃得先给弟弟吧,能不能给我喝口水?”女孩子忍着饥饿心细体贴的说。

    男子拿出水袋给孩子们喝水,又把最后的干粮拿出来分给了三个孩子,然后望着前路陷入了沉默。

    女人喂最小的孩子吃完长叹一声:“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在这样下去我们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们。”

    “走一步看一步吧。”男子又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女人哭了起来,孩子们受到母亲的感染也跟着哭泣,连平时坚强的男人也朦胧了双眼。

    一顶俩人抬小轿从远处慢慢过来,轿子前后跟从的丫头和仆人一边推开拦路的灾民一边还在喊:“各位,我们家白大善人和白夫人在前面十里铺舍粥了,各位快走几步就到,热粥管饱,老人小孩还送一个窝头。”

    这一家人听到这句话跟周围的灾民一样都精神起来,有人已经开始向那个方向跑去。看来这顶轿子里做的就是那位舍粥的白夫人,很多灾民都在向轿子磕头,这一家人也在轿子经过身边时拉着孩子,恭恭敬敬地对这位善人磕了几个头。

    轿子经过这一家人身边后走了没有多远却在路边停了下来,一个小丫环快步跑回来对男子客客气气地问:“我家夫人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男子有点吃惊的回答:“小人姓秦。”

    “果然是姓秦,那么请问这位娘子的闺名可是叫芊芊?”

    “你怎么知道贱内的名字?”

    小丫环一拍手:“那就不会错了!”高高兴兴的跑了回去向轿中人复命,把那对夫妻仍在原地疑惑不已。夫妻二人猜测着会是什么人认得自己,他们没有这样富庶的亲戚啊,难道是认错了人?但是和这位贵妇人要找得人连名字都一样的话也就太巧了。

    轿子又被抬了回来,里面的人隔着轿帘仔细打量他们:刚才一掠而过虽然使她认出了他们,但是现在的仔细审量却又增添了怀疑。这真的是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人吗?他们怎么会改变了这么多?那个自己都曾暗暗嫉妒过的总是有着粉红面颊的美丽小姑娘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似乎比自己还要大上十岁,那个英俊豪爽的青年怎么会变得这么苍老迟缓,要不是自己知道家乡受灾后老是在记挂着他们,如若凭空在街上相遇的话自己也许就会和他们错过去了。

    “这夫人您找我们有事吗?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

    “夫人……”

    他们又叫了几次轿子中才传出带着呜咽的声音:“芊芊,是你吗?这些年你可好?”

    “你!你是!”夫妇俩一起叫起来。

    轿帘被掀开,一个少妇从里面哭着扑出来牢牢抱住了芊芊。艰苦的岁月虽然使秦氏夫妇提早变得衰老而面目全非,正好相反的是富裕舒适的生活让少妇美丽依旧,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分手时的容貌几乎未曾改变,秦氏夫妇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芊芊紧紧抓住她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没有死!?”姓秦的男子也难以置信地喃喃说:“茵茵?”

    茵茵和泥鳅成亲已经快八年了,成亲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个县城里。开始他们就靠泥鳅变银子来生活,茵茵虽然没有怀疑银子的来历,但是看泥鳅花钱大手大脚,而且对于穷苦人总是尽力帮助,就却开始担心这样下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于是劝说泥鳅或者买些田地耕种,或者做点小生意。泥鳅对妻子是百依百顺,种地他不会,就依照天性在市面上开了一家专门卖水产的店子。也许因为他本来就是“水产”的一种的缘故,这间店的买卖竟出奇的好,不到半年就又挣下了一间店子,茵茵雇人打理开成了杂货铺,又过了大半年,又开了家布店……泥鳅在经商方面竟然有着非凡的运气,这些年来只要是他参与的生意没有一样不挣大钱。他依旧花钱大手大脚,可不管他花出多少马上就会有个机会自己送上门让他又挣回来,就这样数年累计下来,现在的泥鳅已经是这个镇上的首富,可以说是家财万贯。他和茵茵住的地方也早就换成了一座华丽的府第,家人奴仆上百人来来往往好不气派。

    茵茵先安排这一家人吃了饭,又叫下人给他们洗澡换衣,一阵忙乱之后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唠唠家常。

    芊芊没想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姐姐还活着,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姐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吗?姐夫是怎么样的人?”

    茵茵手里抚摸着妹妹的女儿,把自己头上的饰物给她插戴着回答:“还不就是你姐夫把我从河里捞上来的,自从嫁了他我们就住在这里,我想家,可是不敢回去,怕被乡里镇上的老爷们知道我还活着。叫人去家里送信,结果是爹娘都不在了,你们又搬了家不知去向,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说着开始抹眼泪。她在知道妹妹嫁给秦毅以后本来是再也不想见他们了,但是等到和泥鳅成了家,日子越过越好,回头想想自己当时反而觉得好笑,于是几次三番的派人去寻找家人,寻找不果后更是想起来就抹眼泪,觉得是自己耍小脾气才没能为二老养老送终,才找不上唯一的亲妹妹。现在终于相逢,她心里高兴的不知怎么才好,一边抹泪一边想起什么向丫鬟问:“白大哥呢?早就派人去叫了,怎么还没回来?”——他们成亲后茵茵一直还管泥鳅叫白大哥,丫鬟们开始还奇怪,现在早已习以为常了。

    那个丫鬟抿嘴一笑:“太太,老爷一早被张县太爷请去商量赈灾的事,派去的家人说他们一起去城外察看赈济灾民的粥棚了,一时找不上——奴婢刚才已经跟您说了一遍了,您忙着和姨太太说话没听见。”

    “对对,你是说了,你看我这脑子,老糊涂了。”

    “太太不是老糊涂,是看到姨太太高兴糊涂了。”

    “是啊是啊,好久没见太太这么高兴过,容光焕发的,简直像年轻了好几岁,现在看起来啊顶多十六七。”

    “看你这丫头的巧嘴,我就是年轻好几岁也会不了十六七了……”

    丫头婆子们看茵茵姐妹团聚谁不来凑趣巴结,不一会就把她和芊芊红的高兴起来,倒是秦毅在这个女人国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无比的局促。

    一直等到晚上茵茵的丈夫才回来。令秦毅和芊芊惊异的是这个男子和他们想象中的一点也不相同,不但貌不惊人,而且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对秦毅和芊芊也爱理不理,丝毫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大富翁应有的样子。秦氏夫妇以为他不希罕认自己这样的穷亲戚,唯唯诺诺的也不敢和他多说话。

    等到安排人把秦氏夫妇送去休息,茵茵不无抱怨的对泥鳅责问:“真是的好不容易见到我娘家人,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我……”泥鳅两眼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了半天才总算说:“我刚才看到了个道士。”

    “道士?”

    “而且他还一直盯着我看……一直盯着我……茵茵,你说会不会他是看穿我了!”泥鳅抓住茵茵的手抖着声音问。

    “你这人真是,道士也不见得一定就会捉妖啊。就算他会捉妖无端端的找你干什么?弄回去炖豆腐来吃吗!”茵茵说着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还不快去给我歇着,明天早上再见到我妹子和妹夫不许那么无礼了!”

    两人婚后泥鳅本意是要隐瞒着自己是妖怪的事实的,但是凭他那个笨拙的脑子怎么可能瞒得过七窍玲珑的枕边人,更何况他时不时还忍不住要变回原形在泥里水里洗澡打滚,当然没有多久就露出马脚,只需起了疑心的茵茵略一审问他就什么都招了。茵茵乍听到自己竟然嫁给了只妖怪也是大吃一惊,但是两人成亲后感情日增,泥鳅的听话体贴使原本是不得已才选择以身报恩的茵茵也深深庆幸自己嫁给了这样一个丈夫,现在的茵茵只管丈夫是不是知寒知暖相亲相爱,哪里还管他是不是妖怪。在抹眼泪使小性的让泥鳅慌张不已的道歉赔礼之后,她不过严厉叮嘱泥鳅不许让外人知道真相,这事情也就成了他们夫妻的秘密。

    茵茵深知自己丈夫的本性,生怕他会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于是日日嘱咐天天唠叨,讲些道士捉妖的故事吓唬他,在讲述中自然就把道士的利害、妖怪下场的悲惨夸大了几倍,弄得泥鳅对于道士、和尚、尼姑一类的人物怕之入骨,只要看到就怀疑是来捉自己的,堂堂的白大善人济贫助弱,唯独对于出家人避之不及,从不肯布施一文就是源于此事。茵茵对他这种性格好气又好笑,但也没办法,只好由得他。

    转眼间秦毅与芊芊来到家中已经半个月有余,大家相处融洽。特别是泥鳅与茵茵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女,现在一下子家里多了几个小家伙也增添了不少生气。泥鳅把秦毅带到自己的买卖里帮忙,芊芊则和茵茵每天在家里家长里短,一群女人日子到也过的快活。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一个道士的到访却打破了平静。

    这是个中年道士,白白胖胖,倒比泥鳅更像一个富家翁,他推开阻拦的家丁进到院里,径直就走到泥鳅面前,行了个礼说:“员外,贫道到这里捉妖来了,您以为如何啊!”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的泥鳅心里发毛,战战兢兢地回答:“我们家里没有妖怪,没有妖怪!”

    道士也不再说话,踏上前几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是拈着胡须点着头。泥鳅在他的眼神威逼下努力缩着身体,脑袋都快要缩到衣领里去了。

    闻信赶来的茵茵看到道士,再看丈夫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气从中来,冲过去把泥鳅向旁边一扯向那道士喝道:“道士,我家不欢迎出家人,请你到别处去吧。”口中说的还算客气,可脸上冷冰冰的,分明是下了逐客令。

    “女施主这话就不对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到此是为了替施主化灾消难而来,施主怎能如此逐客呢。”

    “我家没什么灾也没什么难,道长看外面灾民无数不去解救,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做什么来。”茵茵言辞尖锐,暗喻这个道士是口中说为人除灾解难,却不入贫苦之户,专捡富贵之户,是为了金银而来。

    “夫人可知道家有妖孽?”道士扫了缩头缩脑在老婆后面的泥鳅直奔主题。

    “关你道士何事!”茵茵也不否认,板着脸冷冷说。

    “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本份。”

    “来人啊,给道长拿一百两银子来,送客。”茵茵一挥衣袖,拉着泥鳅进了屋。

    泥鳅意看到身边没有外人就抓着老婆的手叫起来:“他知道我是妖怪了!怎么办?怎么办?不如我们逃走吧!”

    “你怕什么啊!你又没害人没干亏心事,怕他做什么!这样的牛鼻子不过是想来敲诈些银子罢了,现在银子给了他他还抓你做甚。再说你不是也有法力,难道就怕他不成!”茵茵性子可比泥鳅刚烈的多,最不肯受这种欺上门来的气。

    “可是,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过来……”茵茵招手把丈夫叫到眼前,伸手给他整理弄乱了的衣服,“上次我说的请个先生到家里来教孩子们念书的事情怎么样了?哪里有好先生你在外面多打听着点,别把心思都用到什么道士了和尚了身上去。”

    泥鳅是什么都听老婆的,不管茵茵说什么他都会乖乖地执行,日子依旧平静如水,几天之后他便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十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泥鳅和茵茵忽然被狂风巨雷声从梦中惊醒。风声越来越猛烈,拍击着窗户,从窗隙门缝中钻进来发出尖利刺耳的呜咽声。茵茵很怕打雷,一头躲进了泥鳅的怀里战战兢兢地说:“这个季节怎么会打雷?”泥鳅几次趴到窗口向外面看,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但是他每次这样做过之后风声只是略小下去,不一会就又开始大作。如此三番地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看看吓得缩在被子中的茵茵,终于鼓起了勇气,披衣走进了院子里。

    泥鳅从屋里一露头,一道闪光当头就打了下来。泥鳅向侧一闪,闪电把台阶打了个洞,碎石飞溅。“原来是你!”泥鳅看清是前几回那个道士正站在屋檐上挥着木剑向自己做法之后叫了起来:“那天不是给了你银子了吗!”

    “哈哈哈哈!”道士大笑起来,脸孔在闪电中显得格外地狰狞,“白大善人,你有家财万贯,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岔道吗!”

    “你,你,你……你想怎么样……”泥鳅畏畏缩缩地问。

    “贫道所居道观年久失修,需用三万两白银重新修,不知白大善人肯否舍这笔善财呢。”

    “三万两……”泥鳅的声音发颤,他虽然有钱,但还没到三万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的地步,听到身后门响,原来是茵茵也觉得事情蹊跷担心他悄悄跟了出来,便向她问:“茵茵,咱们现在还能凑出多少银子?卖了城西那处庄园能不能凑够三万?”泥鳅一向胆小如鼠,从来没与什么人或妖怪有过争斗,看道士这架式早已吓破了胆,在风雷声中只顾思考怎么破财免灾,反倒是茵茵胆大,在阶上一指着道士叫:“道士,你夜入民宅生事,不怕我们报官吗!”

    道士冷笑不止:“等我把这妖怪的尸体呈上大堂,有哪个官府会判我的罪。”说这又是一道掌心雷打向泥鳅。

    泥鳅马上躲在茵茵身后叫:“我与你无冤无仇啊!我给你三万两银子就是。”

    “三万两!堂堂白大善人只值这区区银子吗?”

    “那你要多少。”

    “三十万两!”道士见泥鳅是软柿子,马上加上把劲去捏,泥鳅现在也只想花钱消灾了,但是道士这样狮子大开口,他确实拿不出来,露出为难的样子。道士一挥手,又是几道雷符打在阶前,泥鳅吓得缩了缩,小声问茵茵:“我们可以拿出多少银子。”

    “你真要给他银子?”茵茵气极,“他可以要三万,三十万,你给了他,明天他来要三百万你给他什么。”

    “可是,可是……道士,我给了你银子后是否就不再纠缠?”泥鳅心想银子可以再赚,可是眼前这个道士能打发了才重要。

    “哈哈哈哈,白大善人这话说得见外,我们就此交个朋友可好?”道士见泥鳅胆怯,越发露出猫戏老鼠的神情。

    “听见了吗?他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的!”茵茵回头看着丈夫,“你要还是个男子汉就别让人欺到头上!”

    道士又逼近几步:“有这样的骄妻,有万贯的家产,你何苦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和我过不去呢!”

    “明,明明是你跟我过不去……”

    道士一扬手又是道雷,可是这次也许是距离太近,也许是道士故意要恐吓泥鳅,雷竟然贴着茵茵鬓边打过,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你竟敢伤我老婆!”泥鳅一下子跳了出来,不等道士有所动作,一条水带已经缠住了他手中的拂尘,接着泥鳅的身体显出原形——一条数十米长的的巨大泥鳅,长尾一摆把道士打了个跟头,道士抬手一张符贴上泥鳅的身躯,泥鳅的身上立刻象着了火一样一片通红,发出一股焦糊味,道士刚要得意,以为自己红烧了泥鳅,泥鳅却一翻身子,身体上的“外皮”就裂成了无数碎块向道士射来。原来泥鳅身上有一层厚厚的泥浆,道士的符咒只烧了他的“泥皮子”,却没伤他本身分毫,泥浆被火烤之后成了硬块,劈头盖脸打在道士身上,顿时将他打翻在地。

    泥鳅冲过去象蛇一样把道士盘住,勒得他嗷嗷直叫。此刻泥鳅心里一时想干脆杀了他免除后患,一时又害怕伤害人类遭到天罚,在不断地想法变化中,他勒的时松时紧,把道士折腾的不轻。茵茵这是醒来,查看自己发现并没有受伤及时叫起来:“不要杀他,饶了他吧!”泥鳅马上把道士扔在地上。

    “你发誓以后不再打挠我们,我们就放你走。”茵茵小心地走近道士说。道士直翻白眼,连连点头。泥鳅已经恢复了人形,跟在茵茵身边小声问:“真放了他?”“不放又如何?难道真杀了他。”茵茵逼道士立了誓看他狼狈而去之后回头说。

    “可他万一说话不算数呢!”

    茵茵叹口气仰头看着星空,沉默良久才说:“我好想故乡,我们搬家好吗?”

    经历了道士的几番骚扰,泥鳅听从妻子的意见在茵茵的故乡购置田产,举家迁了过去。经过那次之后泥鳅更加胆小怕事,闭门不出,各处的生意逐渐都交给了秦毅帮忙打点。秦毅为人老实忠厚,泥鳅与茵茵很是信任他,他的责任也就越来越多,整天任劳任怨的在外奔波。

    这一天秦毅在济南府察看收起了几家店铺的账目,正准备雇辆马车连夜赶回家去,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施主请稍候,听贫道一言。”秦毅一回头,一个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正向他躬身行礼,秦毅是个信道之人连忙还礼,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

    道士“咕咕”一笑伸手推开:“贫道可不是为了化缘而来,秦施主可愿与贫道一同上酒楼小坐?”秦毅听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倒有些吃惊,可是他是个迷信之人,对佛道一向遵教,在道士的一再邀请下还是跟着他进了一家酒楼。

    道士一入座便取了一块银子扔在桌上,吩咐小二“好酒好菜只管上。”然后向不明所以的秦毅单刀直入地问:“施主可知道家中有妖怪?”秦毅不解地摇头。道士先是扬了扬手,秦毅只觉得耳边一片寂静,酒楼上喧闹的声音竟然全部消失了,看向四周之间其它食客竟是只张嘴不出声,道士这时才一拍桌子:“你的连襟便是只妖怪!他迷惑你妻子的姐姐为时已久你可知道!”

    秦毅目瞪口呆。

    道士伸指在秦毅面前的杯子酒面上一点,波纹荡漾,显现出的画面正是那夜泥鳅变回原形扑向道士的一幕,秦毅看着那条巨蛇一样的泥鳅,吓得从椅子跌倒了地上。道士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施主如果不早作打算,不但尊夫人的姐姐难逃毒手,就连你们一家大小也迟早成了他得腹中美食啊!”

    自从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回到家中后秦毅就一直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芊芊皱着眉头一直看着他来回兜圈子,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门一趟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帐目上出了差错?姐姐姐夫对你这么信任,你可不能把人家的钱财弄的糊里糊涂!”

    “不是那回事!”秦毅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明白。”

    “那是你出去几天就勾搭上相好的,现在还在掂记着那个狐狸精对不对!”芊芊故作怒意地嗔道。

    “更不是了,你想到哪儿去了!”秦毅又急躁地走了几圈。

    “那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别在那里转的人家心烦!”

    秦毅在妻子的一再逼问下终于将出门之后遇见道士的事合盘托出,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取出一个小瓷瓶说:“那位道士说了,姐夫他绝不是人,只要让他喝了这里面的药,他立刻就会显出原形。”

    “姐夫是妖怪?那个野道士疯了吧!”芊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唬的秦毅连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别让人听见了!可是那道长说的言之凿凿,他,他确有法术,不象个说谎之人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另有图谋,也许他是想用这种药把姐夫毒死,到时候杀人凶手可是你!”芊芊伸手夺过那瓷瓶就要向窗外丢,“好好的日子才过了几天你又不安份,快趁早扔了它吧!”

    “等一下。”秦毅又抢了回去,他反复思忖着,想想那道士的话,再想想泥鳅日常的一举一动,难以取舍,最后想到茵茵的一颦一笑,一股热血冲上了脑中。他与茵茵自幼订亲,又是近邻,所以从来言笑不避,田间地头辛苦劳作之余,心里总是以将来娶她作为目标加倍干活。后来晴天霹雳,茵茵被族人村长选中送进了河里,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去送死,心灰之余才娶了她的亲妹子为妻。这许多年来虽然夫妻和睦,但是深夜梦回总是想着茵茵流泪。谁曾想多年之后又会与茵茵重聚,看到她这么多年来不但未显苍老,反而更加秀美的容颜,秦毅总是羞愧难言,从来不敢跟她多说话,可是如果正如道士所言,茵茵的丈夫正是当年那河里的妖怪,正是他兴妖作怪为害一方,正是他害得无数少女成了水下冤魂,正是他贪图茵茵的美色迷惑与她,霸占她作了妻子,如果没有这妖怪,今天自己与茵茵不早就结为了夫妻。

    不,不能让他再害茵茵了!

    秦毅咬咬牙,举起了那个瓶子:“张道长说了,这东西只对妖怪有效,对凡人是无害的!我先来喝上一口,只要我没有事,就可以给他喝,他是妖怪就可除了他,他不是妖怪也没有什么妨碍。”说完举起瓶子向口中倒去,芊芊大惊,冲上去抢夺:“你疯了你!快放下!”秦毅已经把瓶里的东西倒了一半在口中吞咽下去。

    秦毅看泥鳅一点也不怀疑地拿起了自己放了药的杯子,不由一颗心提的老高,手也开始发抖,把自己手中的颤地“叮叮”微响,他怕泥鳅发现,慌忙把杯子放下去。泥鳅什么都没有发现,你一句我一句地与秦毅聊着生意上的事,说了一会随手把杯子举起来喝了一口,秦毅心开始跳到嗓子眼,泥鳅手中的茶水已经喝了大半依旧什么反应也没有。秦毅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也许他心底深处竟是希望茵茵的丈夫是个妖怪吧。

    “砰!”泥鳅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落在地上,他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抓着衣领叫唤起来,四周的仆人丫环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时乱成了一团,有的上来搀扶泥鳅,有的叫着去请大夫,有的冲向后院去告诉夫人。

    秦毅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叫:“他是妖怪,他真的是妖怪!”知道自己应该爬起来就逃走,可是屁股象长在了椅子上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茵茵在一大帮丫头的簇拥下匆匆赶来,见泥鳅这样吓得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他大哭起来,一边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啊!快去!”

    秦毅见茵茵抱着泥鳅,怕这个妖怪会凶性大发伤到她,一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冲过去将茵茵拉到了一边,小声告诉她:“茵茵别碰他,他,他是个妖怪啊!”

    “放开我!”茵茵被泥鳅的惨叫吓得心乱如麻,脱口而出:“他是妖怪关你何事!”甩开秦毅的手冲回泥鳅身边,又紧紧抱住他,“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们妖怪也会生病吗?”

    秦毅听这话,茵茵竟是知道这个人是妖怪的,一时愣在那里。

    “我好难过,我好难过……”泥鳅腹痛如搅,大汗淋漓,叫痛不已。茵茵痛哭不止,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你这妖怪也有今天!”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名道士从空落到了院中,潇洒地挥动着手中的拂尘拾阶而上,走进了厅堂。

    “是你!”泥鳅挣扎着站起来指着道士,“你为什么害我!”

    “哈哈哈哈,看你这妖怪还怎么与我斗!”道士狂笑着,从袖子中取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指向泥鳅,一道白光向泥鳅射去,泥鳅强忍着巨痛闪躲了一下,但是不等第二下再打来他就撞上了桌子,倒在地上,茵茵慌忙扑到他身上才挡开了那道要把泥鳅吸入葫芦的白光。此时泥鳅的力量已尽,在茵茵的怀中慢慢幻出了原形,周围的仆人看到后开始大叫着四处奔逃。

    有了茵茵的保护道士一时无法把泥鳅收伏心中着急,向秦毅大喝一声:“拉开她!”

    秦毅正看着泥鳅的原形瑟瑟发抖,听了道士的喝斥打了个激灵,看看茵茵,再看看道士,一咬牙扑过去双手抱着茵茵,硬是把她拖离了泥鳅,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泥鳅在一道白光中消失不见,道士哈哈大笑着把葫芦用塞子盖好,还用力晃了几下,扔进了衣袖中。

    茵茵扑过去拉住道士的衣襟大哭:“放了我相公,放了我相公!”

    道士冷笑一声:“谁叫你们一毛不拔,这下知道道爷的厉害了吧!”

    “钱,你要钱好办。”茵茵匆匆跑进后院,不一回拿了一个匣子来,“我家的商号地契都在这里,全给你,全给你,放了我相公。”

    道士两眼放光,一把夺过匣子塞进怀里:“就当是给本道爷降妖除魔的报酬吧,哈哈哈哈……”说完向外走去。茵茵慌忙去拉他,但是被他一把推倒在地,道士大笑不止,破空而去。

    秦毅呆在原地,半天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茵茵追到院中,天空茫茫哪里还有道士的踪影,她呆立半天回头指着秦毅,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我们夫妇对你不薄,你为何害我们!”

    秦毅被她看的步步后退:“我,我,他,他……他真的是妖怪啊!”

    茵茵仰天大哭,身子晃了几晃,昏倒在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泥鳅苦苦哀求着,奋力拍打着葫芦的壁,这个小葫芦里面在泥鳅看来只有两步见方又十分低矮,就连泥鳅这样的身材短小的人也只能缩着头站在里面。他就这样跪在里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住地哭泣、哀求,到后来却连这样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坐在地上,把头放在膝盖上,不时用手拍打着葫芦壁。

    时光的流逝在这个葫芦中半点也察觉不出来,泥鳅无法想像已经过了多久,正当他渐渐对于出去失去了希望之后,突然上方传来了一道刺眼的光线。“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没害过人,求你放了我吧。”泥鳅看见葫芦口被打开,那个道士露出了一张脸来,马上向他苦苦哀求起来。道士嘴角露出笑容,静静地听着他的哀告,等到泥鳅哀求的话说的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地说:“放了你么……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道长,大仙,我再也不去骗人了,我回去后就带着妻子去山里住,我的家财全给你……”

    “那倒也不必。”道士抚着山羊胡说:“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替我干几件事情,事成之后我自然放了你。”

    “我干!我干!你叫我干什么都行!”泥鳅忙不迭地点头。

    道士缓缓地说:“这座城里的首富姓许,家财万贯。还有个美貌的女儿。他家的花园里有一个大池塘,小姐的綉楼就在池塘旁边……”泥鳅认真地听着,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道士说:“如果有一只妖怪住到池塘中兴风作浪,并且把小姐掳走的话……”

    泥鳅张大眼睛吃惊地问:“什么妖怪竟然这么大胆!道长你可是要我帮你去抓住它!好,我义不容辞!”

    “嘿嘿嘿嘿,那个妖怪就是你啊!”

    “我!”泥鳅大惊失色,吓得朴通跪了下去:“仙长你明察,我可从严不敢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仙长您明察!您明察!”

    “如果我让你去呢!”道士奸笑着问。

    “道长……”泥鳅被弄糊涂了。

    “我要你去那家的池塘里兴风作怪,然后把那个小姐迷惑之后送到我这里来,然后等我去作法收妖时你乖乖让我捉住明白了吗?”

    泥鳅张着嘴呆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叫我去帮你骗人!”

    “我不是叫你‘帮’我骗人!而是命令你去这么做!”道士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肯帮我会有什么下场你明白吗!”然后又缓下语气:“只要你帮了我,我就会放你走,想想看你家里还有娇妻等你回去,还有万贯家财等着你去享用……”

    泥鳅自从被抓之后时时刻刻想的就是茵茵,他何尝不想答应道士的要求,可是“不可害人”这四个字是从他刚刚自一条普通泥鳅变成妖怪后师傅就天天在耳边严厉叮嘱的,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心里,即使现在他是背师潜逃在外,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违背这条纪律的念头。道士还在那里一时威胁一时诱惑的说着,泥鳅明明看见自由就在眼前,自己却偏偏不能去做,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真得不能去做,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道士起的冷哼一声,重重塞上了葫芦。

    此后道士又曾经两次打开过葫芦,提出的要求大同小异,泥鳅也都是坚持不肯屈从,后来道士大约对他死了心,再也没有找过他。

    时光过的快或是慢泥鳅已经没有概念了,他昏昏沉沉地呆在葫芦中,对于出去几乎已经不抱希望,有好几次他想扑到出口向道士哀求,愿意帮他去做那些事情,可是心底最后的那道关他终究跨不过去,也许就此要老死在这里面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时时折磨着他,令他无比的绝望。

    随着一道亮光射入,葫芦的盖子又一次被打开来。泥鳅的心先是一阵激动的狂跳,但接着便黯然地低下了头,他心里很明白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答应去帮道士做种种恶行的,既然这样,他也息了对方放他出去之心。

    葫芦猛地晃动,泥鳅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实实在在地跌在了地上。他面对着刺眼的阳光揉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从葫芦中放出来了。接着又是几声响动,又有好几个妖怪跌在了他的身边,一个个东张西望,显然与他一样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些了吗?”一个清爽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泥鳅抬头看去,发现自己现在一个庭院中,见一名女道士正站在台阶上,向着捉自己并把自己关了这么久的那个道士发问,那个道士此刻也和妖怪们一样踡跪在台阶下,灰头土脸一副可怜相,连连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

    女道士走下台阶,一一指着那些妖怪们说:“狐妖,你诱惑良家妇女,并帮张道士害人诈财,念你已被他关了十载有余,我饶你不死,打掉你百年道行,回深山好好修炼去吧。”她说着一道符咒打在一个狐妖身上,狐妖嚎叫着就地翻滚,显出了原型,向着女道士连连顿首,一溜烟地跑了。

    “花妖,你与人类女子原本是两情相悦,但不该为了结成伴侣骚扰她的家人,被张道士抓获之后又为了脱身多次助他为恶。念你为恶不深,又是情形所迫且饶了你。只是那个女子现已嫁人生子,你须发誓再不去打扰她,可做得到?”花妖连连表示从命,女道士挥手让他离去。

    她如此一一地发落着这些妖怪们,终于到了泥鳅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这么多被困的妖怪之中,唯有你没有帮张道士干过一星半点坏事,你的事我已知道,你的妻子多半还在家中等你团聚,快快回家去吧。”

    泥鳅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要放我走?你也是道士不想抓我吗?”

    “我是道士为何要抓你?”女道士好笑。

    “因为,因为……道士……捉妖……”泥鳅喏喏地说不出所以然,在他想法中道士捉妖与猫捉老鼠一样,那是天经地义地事情。见女道士无意为难便试探着问:“那,那,我走了……”

    “好好去吧,记住以后切不可害人!”

    泥鳅站起了,不觉望了那个张道士一眼,女道士在旁说:“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道门败类而来。他凭借法术操纵妖物四处敲诈钱财,辱人妇女,已经害死多人,今天是他恶贯满盈的日子了。”泥鳅听出她淡淡的声音中的那抹杀机,不由打了个寒颤,匆忙飞到窜逃也似的走了。

    他在空中飞行,凉凉的夜风吹过脸颊,头上繁星万点,脚下茫茫大地,直到此刻他才真的相信自己自由了,终于可以回家去了,终于可以见到久违的妻子了!泥鳅越想越兴奋,在空中欢乐地大喊大叫,翻着跟头,又唱又跳地折腾了好半天才认准方向,拼命地飞去。

    泥鳅落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房屋心中激动的几乎迈不动步子,颤动着嘴唇叫:“茵茵,茵茵,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终于快步向前奔去。他径直推门闯了进去,引起屋里一片女子的尖叫声。几个丫环婆子拦在面前责问:“你这汉子是何人?怎么就这么闯进来!这是我家主母的住处,你还不快快出去!”

    “茵茵,我回来了!”泥鳅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她们冲进了里屋。等他进了屋不由与坐在正位上的女子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不是茵茵。那个女人认出泥鳅后大叫起来:“妖怪!妖怪!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泥鳅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认出这个女人来:几年来的富裕生活和华丽打扮虽然使她改变了许多,但眉目间与茵茵的相似还是让脱口问:“芊芊?你是芊芊?你姐姐呢?”

    芊芊一个劲地大叫大喊,根本不回答他。

    泥鳅等不及她回答了,自己跑出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了起来。不住地叫着:“茵茵,茵茵,你到哪里去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他跑了大半个宅子迎头与得到仆人们报信匆匆赶来的秦毅碰了个正着。泥鳅一把揪住他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为什么害我!茵茵到哪里去了?”

    秦毅看着泥鳅喏喏地说不出话来,凭心而论他当年并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过于担心茵茵与自己家人才对泥鳅下了药。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事后人们纷纷猜测他是为了夺人财产才干出了这些事情,而这些年下来他们一家盘据着泥鳅的宅子,花用着泥鳅的金银,心里不由也开始心虚,仿佛自己确实做了亏心事一样。现在蓦然看见泥鳅站在面前,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茵茵呢?茵茵在哪里?”泥鳅抓住他大吼。

    秦毅见泥鳅面色不善,一下子又想起了他妖怪的身份,吓得大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转身就逃。

    泥鳅心提得越来越高,扑上去揪住秦毅乱晃:“茵茵去了哪?你们把她怎么了?给我说明白!”

    “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啊……”秦毅吓得放声大哭,“她自己乘我们不注意跑出门去,跳进了那条河里淹死的,不是我们害她啊……”从秦毅吓的结结巴巴的叙述中得知,当年茵茵苦苦等待他不见回来,终日以泪洗面,渐渐的就开始疯癫起来,总说丈夫在河里等她,有一天夜里趁看护的婆子睡着她跑出家门,跳进了那条曾经要把她当做河神新娘扔下去的河里。

    泥鳅头一晕,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泥鳅抱着茵茵的墓碑号啕大哭,周围远远的站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的议论他到底是不是妖怪的问题,还有些小孩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得死去活来,不停的刮着脸羞他。秦毅带着十几个家丁站在最远处,想上前来劝慰又不敢来,忽然发现泥鳅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吓得连连后退。

    “是你害死茵茵,我要你偿命!”

    随着泥鳅的嘶吼不远处的河水忽然开始开了锅似的翻腾,狂风大作,天上不多时就推起了乌云,大浪在狂风闪电中一个接一个地向岸边扑来,碗口粗的大树都被拦腰拆断。不一回一道夹杂着树木、石块、动物尸体、各种杂物的洪流就涌向了村子。村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个个目瞪口呆,直到现在才省悟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纷纷呼号奔逃起来。

    泥鳅就站在波浪中推动波浪前进,他的目标是那个村子最华丽的宅子,那是他亲自督促建造,亲自选配一砖一瓦,准备与茵茵一起生活直至终老的家,可是现在却成了别人的房子,而就是这些人害了自己,又害死茵茵的。泥鳅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心中的那股怨气催逼着他要向前冲去,夹着洪水冲向那一切,把它们统统淹没在水中,让自己再也看不见,只有那样心中才会平静一些。

    村里最靠近路边的房子已经被水吞入,晃动几下就散落在了浪花之中,水流继续向其他的房屋,向奔逃中的人群扑去。秦毅气喘吁吁地跑着,如果是以前做为庄稼汉的他一定会跑的更快一些,可是富家翁做久了,腿脚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利落。他知道泥鳅是冲自己来的,心是的恐惧更是难以言渝,这时一个孩子在他身边跌倒,大哭的声音让他一阵心惊。浪头越来越近,大概无路可逃了吧?他几乎是机械地回头抱起了那个孩子,又拖泥带水地跑了起来。反正帮这个孩子自己沈不掉,不帮这个孩子自己也逃不掉,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不伸一把手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

    就要抓住他了!泥鳅心中的怒火越发涌动起来。要把他在波涛里弄碎,让他去喂鱼虾!

    “相公,相公……死泥鳅!你在看哪呢?”一个温柔带嗔的声音响了起来。

    泥鳅抬起头看去,揉揉眼睛,用力甩甩头上的水再看,竟然是茵茵笑盈盈地站在眼前。“茵茵,你没有死!”泥鳅张开双臂扑了过去。谁知却扑了个空,茵茵象一阵烟气一样飘散,半天才重新凝结出形体。“你还是那么笨!”茵茵笑着责备,“活人怎么能站在半空中,怎么能在浪头里和你说话!”

    泥鳅眼泪掉了下来:自己眼前的妻子果然只是个鬼魂。他边哭边絮絮地诉说着别离之情,好半天才说完自己的思念,对妻子说:“茵茵,反正人间我们都住不得了,你跟我去河里吧。”妻子是人类也好,是鬼魂也好他并不在意,一个妖怪和一个鬼魂的夫妇也未必不合适。再过上几年茵茵也许可以修炼成形,那时候也许两夫妇可以过得比过去还逍遥。

    茵茵却摇摇头打断了他对未来的设想:“我不能跟你走了。”

    “为什么?”

    茵茵看向身后,一黑一白两个无常正显现出形体来:“我死之后早就应该被带去阴曹地府了。是我苦苦哀求他们才准许我留下来等等见你一面,我们见过之后我就该跟他们走了。”

    “你跟他们去哪里?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走?”泥鳅哭了起来。

    “人难逃生死轮回,我也是个人啊。”茵茵也流着泪:“其实我十年前就该被扔进河里淹死了,因为你的出现我逃过了一劫,也让他们找了我十年,多赚到了十年光阴,赚到了夫妻恩爱,我还不够吗?我知足了!唯独舍不下你这个呆子,没有我看着你你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傻事……看看你弄得这里鸡飞狗跳得,还不快快把水给我收了!”

    “不够!当然不够!我觉得不不够,我们说过要白头到老的!”泥鳅大叫,“你那里也不许去!谁也别想带你走!不然我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你还是这么呆!你不过是只小泥鳅,斗得过阴曹地府,斗得过天道轮回!”茵茵听到身后的无常在不耐烦地晃动着手中的铁链,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我一点也不后悔嫁给了你这个妖怪,十年夫妻胜过百载。相公,我死而无憾,所以你也别再去难为他们了。你好好修炼,有一日得成正果,我这个做妻子的说不定还可以沾上光。如果有来生……我,我愿意做只母泥鳅,跟着你在泥里安家……”

    “茵茵……”泥鳅大哭着去挡住那两个无常,“你们别想带走我妻子。”

    “小小妖怪也敢跟我们斗!”无常一脚就把他踢了个跟头,“要不是你妻子忠贞之心实在可怜可敬我们岂肯为了你浪费时间。走,该去地府报道了。”说着拉起茵茵就走。

    泥鳅想都不想一道法术就打了过去,只见无常挥动一下铁链,接着泥鳅头一晕便从空中栽了下去,耳边只听见茵茵在反复嘱咐:“好好修炼,有一天得成正果……不要与天道相抗……不可伤人自误……不可伤人……”等他再飞起来天空茫茫,早不见了茵茵的身影……

    “啊…………”泥鳅抱着头在天空中嚎哭乱叫起来。

    泥鳅躺在水底一动不想动,他每天回忆着茵茵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任由时光静静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可是心底却好象开了一个大洞一样,疼得让他难以忍受。他记得茵茵最后的嘱咐:修成正果,也想照她说的努力修炼,可是就是不想去动,一动也不想去动。

    岸上的人类不时会扔一些猪羊鲜品下来,泥鳅知道那是秦毅夫妇送来的,但他不想去吃,他宁愿吃河里的小鱼小虾,水草贝壳,甚至吃淤泥,他不想吃人类的东西。

    过了许多年,岸上不再扔东西下来,泥鳅有些高兴他们终于把自己忘了,可是又是几年之后,正在泥中睡觉的泥鳅忽然被一阵鼓乐声惊醒。仰望岸上河面上正一片热闹,吹吹打打了半天之后,水波晃动,一顶大红花轿被扔进了水中。

    花轿沉入水中,轿帘在水中飘荡,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臂伸出了轿门,无力地张动抓握着……泥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喉头哽咽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美丽的新娘穿过水波来到自己面前……不对,她不是茵茵,只有茵茵才是那么美丽的水中新娘,她不是!泥鳅喉咙中发出一串呜咽,手一挥,一串水波卷起那顶轿子,将它连人一起扬回了岸上,岸上鼓乐顿止,传来一片喧哗之声。

    泥鳅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执着,自从那天他把轿子扔上岸去后,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类吹吹打打地前来,在河面上撒着纸钱之类的东西,折腾一阵子后就会有一顶轿子被扔下来。开始泥鳅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把它扔回岸上,可是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厌倦了,在那顶花轿落入水中之后看都不看一眼就转向游走,任由那顶大红花轿缓缓沉入了水底。

    泥鳅一头钻入了泥中,人类的事由他们去吧,他再也不想与人类有什么交往了。

    睡觉,醒来,吃点水草,想念茵茵,再昏昏入睡……泥鳅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然而这一瞬,一阵水波的劲荡却将他心神唤过来。

    泥鳅被这股熟悉的法力弄得一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把他打翻在水草丛中,泥鳅头昏脑胀地抬起头惊恐地叫:“师傅……师傅?您怎么在这里!”

    “你这畜牲!”中年男子模样的狐妖气的浑身发抖,重重踢了泥鳅一脚,“你竟敢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开始就让那条大鱼吃了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又冲上来要打骂,他身后的一个人拉住了他:“胡道友且别生气,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处置他不迟。”

    “原来是您。”泥鳅看着这位为自己说情的人正是当日把自己从关了多年的葫芦中放出来的女道士,心里激动,扑过去连连磕头:“多谢道长当日的救命之恩,多谢道长。”

    女道士淡淡一笑:“我记得当日那些妖怪中只有你心意坚定,从没为那个张道士做帮凶,为什么如今自由了反而为非作恶起来了呢?”

    “我?我一直住在这里……唉,我妻子已经不在了,我无家可归,可是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还说没干坏事!”老狐又冲上来给他一脚,“我一辈子教过的徒弟、子侄不下二十人,个个品行端正,没想到最后收的这个关门弟子却背师逃走,祸害人间,我直是要被活活气死!干脆我亲手把你这畜牲打回原形,丢到河里喂鱼虾。”

    泥鳅吓得缩着头:“我真没有干坏事。”

    老狐一下一下打过来,口中骂个不休,女道士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把他劝到一边,又向抱头滚动的泥鳅问:“那些女子呢?”

    “什么女子?”泥鳅不解。

    老狐在旁边大喝一声:“你这淫徒,就是那些历年被送来的河神新娘。”

    “那些人类轿子里的女人……”泥鳅摇摇头,“她们早就淹死了吧?”

    “畜生!”老狐一掌当头打下,泥鳅只感到一阵巨痛从骨髓中扯着身体疼了出来,他在地上打着滚,把水草滚的满身,等到疼痛稍止,他想拨开脸上的水草时却发现没有了双手——他居然已经被打回了原形,早已习惯人身的泥鳅大惊失色,吓得大叫起来。

    “你害死了这么多无辜女子,只是打回原形已经算便宜了你,还叫唤什么!”老狐气呼呼地说,“我要把你镇在河底,让你永世不得脱生!”

    “我做错了什么?我,我几时害过人!”泥鳅声嘶力竭地叫。

    “你,你,还说自己没害人!”

    “那些女人是人类自己扔下来的,我三番五次给她们送回岸上,他们偏偏还要扔下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泥鳅委屈地叫。听他这么一说老狐与女道士都沉默下来,这里近年来盛行为河神娶亲的风俗,据说是这条河中的水神性好女色,每年给他选送的少女必须美丽、端庄,不然就会被水送回岸上,之后不是大旱就是大涝,灾祸不断。因此这附近近年来受害的少女不计其数。他们原来就是为此来为百姓除害的,但是听泥鳅这么一说,人是人类自己送进河里的话他又有什么罪过。

    “花言巧语,你这么说全是人类自己的错,你反而无辜了!那曾经在村子里大闹,发水冲村的难道不是你!”

    “是我!他们霸占我财产,害死我妻子,陷害我失去自由,难道我不能气愤!何况我及时收手,又没有伤到他们一个人!为什么只许人类害人,我就不能报复。他们有事你们来管,我可怜的妻子无辜惨死怎么不见你们来!”泥鳅心里压抑已久,一时竟忘记了害怕侃侃而谈。

    老狐与女道士相视,倒不知怎么处置泥鳅好,老狐也明白泥鳅在这件事上没什么错,但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处罚徒弟处罚错了,冷笑一声说:“你住在这里却眼看着人类淹死不救也是过错,你也还顶嘴!”

    “我到底有什么过错?人类自己把人丢进水里,我有什么义务要帮他们,我又不欠人类什么!我根本不想和他们再有来往。”

    “令徒说的没错,”女道士扬头看着水面说,“即使这条河里没有妖怪,人类说不依旧会进行这些淫邪祭祀,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趁机发财,趁机霸人女子,这些又和妖怪有什么关系!”

    老狐沉默半天,一甩衣袖冷冷的说:“什么令徒,我再也没这样的徒弟了。”竟径直穿水而出,破空而去,扔下泥鳅不管了。

    泥鳅本来以为再劫难逃,没想到师父会飘然而去,一时愣在那里,过了半晌他望向女道士,等待她怎么处置自己。

    “看来这只老狐只是把你逐出师门,不打算处罚你了,恭喜恭喜,我本来还担心这个老东西脾气古怪,不知道会干什么。”女道士笑盈盈地说。

    “那你呢,要把我怎么样?”

    “这件事错不在你,我怎能把你如何。”女道士见泥鳅神情呆滞,想到他被老狐打去了上百年的道行,心里为他担忧,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泥鳅听她说不再难为自己了,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但是听到她问自己有什么打算心里又是一片茫然,呆呆地想了半天后说:“回去睡觉。”

    女道士坐在水底,静静地听完了泥鳅的诉说。泥鳅这是第一次向别人说起自己这半辈子,在绊绊磕磕地诉说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竟然是这么浑浑噩噩,一无所有,只有茵茵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自己却也失去了……茵茵,呜呜呜呜……他哽咽着哭了起来。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女道士柔声安慰他,“既然这样,你不打算实现尊夫人的遗愿了吗?”

    “我这样的笨蛋怎么可能修成正果,那不过是茵茵在安慰我,要我好好活下去编的理由罢了。”泥鳅苦笑着,“即便修成了正果,天地茫茫,我又去哪里找我的茵茵呢……茵茵都不在了,我修不修正果又如何呢……”

    “你真的忍心不去完成她最后的要求吗?”

    “……”泥鳅沉默着,最后摇摇头,“我这样的妖怪想再修成人身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没什么正果,算了,我还是回去做只泥鳅吧。”

    女道士沉吟片刻,她也知道一个妖怪如果不想去走捷径,想修炼出一点成果有多难,她想来想去,下定了决心问:“你可愿跟我学道?”

    泥鳅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个女道士与自己眼高于顶的前任师傅是朋友的话,必然也不是平常人,这样的高人怎么可能轻易收自己为徒?可是他对于修行本来就不热心,有昆仑山老狐那样的师傅他都可以逃走,可见他并不在乎什么名师。何况对方是个人类,有了张道士那一次教训,他对人类的道士可是心有余悸。

    “我还是回去睡觉。”说完不等女道士开口泥鳅就钻进了淤泥中。

    女道士又呆立了半晌才飞身而去。

    水波轻动唤醒了睡梦中的泥鳅,他睁开眼,见那个女道士已经站在了面前,自那一日起已过了三十余年,每年的这一天女道士都会来到泥鳅面前,只是问他一个问题:“你可愿跟我修道?”泥鳅每次都会不理睬她,再次回去睡觉,只是第二年她又会来。

    “你可愿跟我修道?”——果然又是这句,泥鳅苦涩地一笑:“你是个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这个妖怪?”

    女道士淡然一笑:“你真这么以为?仔细看看,我何尝是个人类。”

    泥鳅怀疑地张大了嘴,上下的看了半天才问:“你是,你是……我,我可以拜你为师吗?”说着跪了下去。

    “道长喝茶。”中年书生又为白道士斟上杯水问:“那么这位泥鳅先生后来如何了?”

    “后来他就一直修行,再后来就……”白道士喃喃地不知怎么说下去,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后来不过也是从此浪迹天涯,刻苦修炼罢了。故事中的事何必苦苦追问结果?”随着声音,一名青年道士沿着道路大步出现在他们身边,白道士忙站起来说:“师弟,你来了。”

    白道士这个师弟身材修长,五官英俊,与白道士颇为不同,说起话来也是侃侃而谈,神采飞扬,一边喝茶一边与摊主交谈片刻,听说这里是要用故事换茶水后一笑:“那我也要依规矩讲一个故事吗?”

    “道长云游四海,一定知道许多奇闻,可否说来听听?”

    “好,”青年道士想了想说,“我就来讲一个狐儿的故事吧。”
第一卷 青蝠酒吧的外传
    酒吧里灯光昏暗,金发的女子指下流淌出悠扬的乐曲,而唯一的客人正在喝着第五瓶高档酒,这时酒吧的木门打开,一名女孩子走了进来。萧夜前去招呼这个新来的客人的时候,听到那个已经在酒吧里坐了一夜的男子在嘟囔着:“金发美女和青纯的女孩子,我挑哪一个好呢?不然这些等待的日子会很无聊啊……”

    这句话让萧夜不得不看了这个英俊的青年男子(二十四、五岁的他和萧夜来相比算是“老”男子了)一眼,这个从今天酒吧一开门就在喝酒的男子身材高大,五官俊美,神情潇洒,缺点就是英俊的有点过头了,显得流里流气的。

    新进来的女孩子因为淋了雨而瑟瑟地发抖着,萧夜带着迷人的笑容,为她到了一杯酒。她没有伸手接过萧夜的酒杯,而是一直瑟瑟发抖着,蠕动着嘴唇:“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萧夜用手轻拍着她的肩。

    “可怜的美女(这种理论很奇怪,不知道他的重点是“可怜”还是“美女”),不论有什么事,我的怀抱让你依靠吧!”那个男性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在萧夜身后冒出来,向女孩子伸出了手。

    “我真的……看到了……”女孩子好象只会重复这句话一样,又说了一遍。

    “看到什么?UFO还是F4?不对,日本不兴这个……”他自顾自地说着中文,明知道对方是听不懂得,却不肯说一句日文,而他刚才在酒吧里点酒、调戏萧羽时所说的,又明明是日文,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萧夜用手掰着他的脸,把这个家伙弄到了后面。

    萧夜的美丽笑容显然也没有使女孩子感觉好些,她茫然地看着这个酒吧,仿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这里的,然后竟然转身跑了出去。

    萧夜回过头看着那个男子,男子摊摊手:“不是我把她吓跑的,别看我——我说的话她根本听不懂。”

    “知道她听不懂还说!”萧夜抢白他一句。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准备跟上去看看。

    “金发美女,我来陪你……”那名男子向萧羽走过去。

    “你和我一起去!”萧夜反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向外拖去。

    “金发美女、酒……”男子发出毫无意义的咕哝声,被萧夜拽了出去。

    ※※※

    这座豪宅占地约有八、九十亩,所以从外面只能看见高达三米的院墙和两扇紧闭着的大铁门,宅子斜对着一片小山坡,这么高的院墙大概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从小山坡上可以窥视到宅子里去。萧夜此时就在这个山坡上向下张望着,但是他的目光透过高墙和茂密的树木,只能看见那所宅子的西式屋顶而已。

    “哇,美女!”他身后,那个被他拖出来的男子已经忘记了离开美酒和萧羽的痛苦,正大声赞叹着。

    难道他竟然能看到什么?萧夜这样想着,回过头来。

    那个男子正向相反的方向使劲看着:“嘿,你开来看看啊,他们要……”在不远处的树丛后的草地上,一对情侣正在……

    萧夜头上升起了青烟。

    这个男子是在昨天突然出现的,他带着一封“介绍信”,那是一位中国的老法师写给萧夜的,大体内容就是说有一位朋友要来日本帮他办事,请萧夜多多照顾。这位中国的老法师曾经帮过萧夜一个很大的忙,萧夜无法拒绝这个要求,于是这个奇怪的男子就在青蝠酒吧名正言顺地呆了下来。他除了喝酒就是调戏萧羽,再不然用酒吧里的电话给中国的朋友打长途,一打就是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他那个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耐心去听他那毫无重点、信口开河的絮叨,还听就这么久。反正就是什么正事也没见他干。今天萧夜被那个女孩子身上的诡异所吸引,跟踪而来,他实在不放心把这个男人单独和萧羽放在酒吧里,还有呆会要到酒吧里去的她们……只是想象让他出现在那些女孩子们中间都很可怕。

    “刘,刘……异先生是吧?(因为他确实很怪异)”萧夜努力回忆当时他的自我介绍(因为他的自我介绍是对着萧羽说的,所以不能怪萧夜记不住)。

    “刘地!‘刘德华’的刘,‘土地’的地。”刘地马上摆出比刘德华还要帅的姿势来说。

    “刘先生,您这次来日本贵干?”

    “……”

    “刘先生?”

    刘地早又趴回树丛中去了。

    萧夜拍拍他的肩。

    刘地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关键时刻啊,别来烦我。”

    “…………”

    “稀里!”“哗啦!”“咣当!”

    在草丛里亲热的情侣面前出现了一位头朝下掉进来的英俊的异国男子。“真是没有幽默感啊……”他咕哝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和草屑,微笑着向那个女子问:“美丽的日本小姐,你原不愿意做我来日本的第一个女朋友?”

    “色狼!”

    “变态!”

    “啊~~~~~~~~”

    伴着情侣愤怒地喊叫,萧夜叹着气下山去了。

    ※※※

    朝比乃洋子刚刚踏出校门,就看见学校门口聚集了不少女生,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在路边站着两个看来在等人的男子,其中一个充满了异国的情调,齐腰的银色长发和俊美的极至的东方人面容完美和谐的搭配在一起;另一个则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典型的东方男子。这两个男子都是那么俊朗,银发男子看起来充满了神秘,就好象来自另一个时空一样,而黑发男子简直是现代、新潮、流行……等词的具体表现,洋子敢和任何人打赌,这个男子身上的各种时尚饰品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偶像组合少。总之这样两个人亲密地站在一起(其实是一个硬赖在另一个肩上靠着),很难不叫女孩子们驻足。

    女孩子们都在窃窃私语着:“哇!好帅喔!”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他们会不会是那种关系?”

    “什么?”

    “耽美。”

    “BL。”

    “真的吗?好浪漫啊”

    “555,我不要,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他们应该是属于女孩子的‘财产’啊!我都要哭了~~~~”

    萧夜才要哭了呢。“刘地,别再靠着我,这是警告!”他忍着气说。

    “好。”刘地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他身上,他正在分析日本的女子高中生中美女的比例呢。他换了姿势,变成了更暧昧的、趴在萧夜身上。

    “你!!”萧夜产生了一种想咬人的冲动,但是在他准备把自己的念头付诸实施的时候,听见刘地说:“那个女孩来了。”

    洋子和同学们一样看着他们时,发现刘地和萧夜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嗨,可爱的女孩。”刘地向她迎上来,“还记得我吗?我是昨天晚上让你依靠的那个中国帅哥啊。”

    “她听不懂中文。”萧夜没好气地说。他尽量用自己的亲切来化解刘地给洋子带来的诧异,温柔地笑着对她说:“小姐,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他有意没把刘地算进去。

    “啊?”洋子对着他的笑容脸微微红了。

    “你还记得吗?昨天晚上你来我的酒吧……”

    洋子摇摇头:“你认错人了吧?我昨天哪里也没有去啊。”有点可惜的感觉,原来是他们认错人了。

    “这个……”萧夜拿出一条手帕,那是昨晚的女孩子擦雨水时遗落在酒吧里的。

    “这个确实是我的啊,”洋子惊奇地接过去,“你是怎么得到的?”

    “你昨天丢在我的酒吧里的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昨天因为不舒服很早就睡了,哪里也没有去啊。”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萧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了:“小姐,我来接您了。”同时说话的人在萧夜的肩膀上撞了一下。萧夜回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几乎都遮住了天空,男子脸上戴着墨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身上却散发着决非善类的气息。

    “吉田,你来了。”洋子向萧夜和刘地挥挥手,坐上那个叫吉田的男子开来的车走了,吉田在为洋子拉开车门临上车之前,又回头看了萧夜和刘地一眼,萧夜似乎听见洋子在解释说:“他们把我认成别人了。”

    看着那辆高级轿车驶走,萧夜冷笑一声:“哼,认错人,我会认错吗?那样的‘人’!”

    “哈喽,清纯可爱的日本MM们,你们有谁愿意为一个刚刚来到日本,人生地不熟的人带路,指点一下日本的情侣们喜欢去的地方?”在萧夜的身后,刘地已经对着那群高中女生开始了进攻。

    “哇,他会说日文。”

    “而且说的很不错。”

    “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呢?”

    “你是第一次来日本吗?”

    “你……”

    “……”

    “唰刷唰……”萧夜拖着刘地的衣领开始走,刘地一边还在挥着手:“拜拜,日本MM们,我们下次再见。”

    ※※※

    萧夜把刘地拖进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子里,一松手,生气地说:“你到底是来日本干什么的?不是就为了调戏女孩子吧?”

    “我是很认真的在追女朋友,不是调戏吧?”刘地理所当然地说,“都已经来了,不交十几二十个女朋友再回去,很可惜了我的机票钱啊。”

    “那么你是想把那些女孩子卷到这样的事件里面了?”萧夜这么说着,回头看着巷口。

    几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男子正无声无息地围过来。

    “黑、黑、黑社会……”刘地指着他们无比兴奋地说,“日本的黑社会真的和漫画上画的一样,打扮的这么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哈~~~~~~~~~”他边说边大笑了起来。

    “哼。”萧夜冷冷地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男子,当男子没们扑上来的一瞬间,萧夜已经闪电般地出手了,巷子里躺满横七竖八的人时,刘地的大笑甚至还没有结束。

    “本来只是觉得事情很蹊跷来看个究竟而已,这可是你们自己逼我插手的。”萧夜自言自语地说。

    “你们日本,你们日本……哈哈哈哈哈~~~~~~~黑社会都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黑社会穿黑西装究竟有多么好笑,总之刘地就是有办法一笑十几分钟。他一边笑一边拽住要离开的萧夜的衣角:“喂,你别丢下我啊,你要去哪里?我自己可不认识日本的路啊!”

    “对啊,这个家伙自己不认得路啊,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把他丢了不就行了!”萧夜灵光一现,想到了收拾掉刘地这个麻烦的办法。

    “这个……”看出他的企图的刘地把那份介绍书信递到他眼前,“有人要忘恩负义了吗~~~~”

    “你……”萧夜难得这么生气,“我有事情要办,你请自便。”

    “好,我自己打车回去,金发美女和酒在等着我呢……”刘地马上就走。

    虽然出租车司机不见得会知道青蝠酒吧的位置,但是万一被他误打误撞找着了呢。

    “我走了,拜拜。”刘地毫无留恋地挥手,男人再美也没有什么意思,还是美女,美酒……嘿嘿,我来了。只见他摇身一变,变化成了萧夜的样子,摇晃着向巷子外走去——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险恶用心就不用细说了。

    ※※※

    “就是这里。”萧夜站在他们昨晚看过的那座豪宅的院子里说。

    另一个“萧夜”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地说:“是吗?那个可爱的日本MM就住这里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变成这样?!”

    “这是我的自由,你注册了?申请专利了?没有我告你侵犯我的人权的。”刘地玩弄着从“日本黑社会”那里的顺手拿来的墨镜,对着园子里的池水看着自己的倒影问,“哎,你说我戴墨镜会不会更帅,比较有神秘感一些?”

    “扑通!”池中水花飞溅,刘地被萧夜一脚踢了下去。

    宅子里的保安人员纷纷问讯赶来,他们只看见一个黑发、黑眼,长相平凡的男子在水里湿淋淋地扑腾着(要说刘地有什么弱点,那就是他游泳只会狗刨式,所以大部分时间他宁愿淹死也不游泳),萧夜早就不见了踪影。

    “周影,原谅我用你的样子——反正你的样子人家看了也记不住——我这么英俊非凡,可不能让他们看见我做落汤鸡的样子啊。”刘地嘴里一面嘟囔着,一边向岸上用枪指着他的保安慢喊:“各位,我和同伴走散了,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他去哪里啊?”

    “砰砰!”

    不等他把话说完,四周的枪就一起向他开火了。

    “啊!”刘地捂着胸口大叫起来(他的胸口渗开了大片的红色):“我中枪了!啊!我要死了!”说完向后一仰,沉进了水底。

    “你们两个,去把他捞出来;你们几个再去搜查,他好象还有还有个同伙,去找出来处理掉。”他吩咐完了,回头看看泛着血水的水池,疑惑着为什么开了这么多枪,却只有一枪命中了。

    ※※※

    刘地一只手抓着几瓶从酒柜里摸出来的名酒,另一手还拿着一瓶打开的,边走边下楼梯,往地下室里走去。他用已经喝空了的酒瓶子一瓶子敲晕一个看守着门的大汉,越过一道秘门,继续往地下室的更下面走去。再往下,楼梯变成了螺旋型的,又窄又陡,一直向下伸延,而且没有了照明设施,看起来好象要延伸到某个深渊里去似的。

    “当。”刘地踢到一样东西。他用脚在上面踩一踩,碾一碾,软绵绵的,于是他确定自己踩到了一个人的脸(作者:刘地啊,你的眼睛不是可以在黑暗里看东西吗?刘地:可是我为什么要难看的东西,他又不是美女。~~~~~~原来你是因为对方是男人而故意踩人家的啊~~~~)。踏着这个人过去,刘地又接二连三的踩到了好几个瘫倒在地的男人,“真是不知道留余地啊……”他这么感叹着萧夜的行为,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里面是个十几平方的小房间,萧夜就站在房间当中,他怀里抱着一个人,由于那个人的脸正冲着门这边,刘地看得出她就是朝比乃洋子,她好象睡着了,紧闭着眼睛,任由萧夜抱着自己。

    “我帮你抱着。”刘地恬着脸过去,主动要求为萧夜分担责任。

    萧夜看看他,竟然真的把洋子交给了他。

    刘地抱住洋子后,大声为萧夜鼓劲:“有我给你作后盾,什么都不用怕!上!扁他!”他指着萧夜对面站的一个男子说。

    那个男子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萧夜抱着洋子进来,又看着刘地的到来,始终一副不惊不慌的是神情。他的是身边的长桌上有一排的陶罐,都是做工精致,小巧玲珑,用红色的布封着口,他手中拿着其中一个把玩着,斜着眼看着眼前的萧夜和刘地。

    “我调查过了,”萧夜先开了口,“你是朝比乃洋子以前的家庭教师,也是她现在的监护人和朝比乃财团现在的管理人,在她年满十八岁之前,你有权利支配她的所有财产——价值十亿美金的财产。”

    “有那么多吗?”那个男子平淡地说。

    “那么,我该称呼你江川先生呢?还是韩成仁先生?”

    “别对我提那个名字!我才不会用那种支拿猪的名字!”

    “砰!”刘地明明一只双手抱着洋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腾出手来的,不等那个男子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拳打的飞了出去。“怎么样?我很爱国吧?”刘地转过身来问萧夜。

    “你原本只是个家庭教师,后来却爱上了自己的学生朝比乃洋子,洋子也爱你,而且他的祖父朝比乃守也很欣赏你的才干,本来爱人、财产,这一切你都是唾手可得了,但是这时朝比乃守却发现了你是个中日混血儿——你的母亲是中国人。朝比乃守是个曾经参加过侵华战争、极度仇恨蔑视中国人的日本军国主义者,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孙女,唯一的亲人嫁给一个有中国血统的人,于是开始激烈地反对洋子和你的交往……”萧夜慢慢地说着,“从此你开始憎恨自己的中国血统,也开始憎恨朝比乃守。你虽然不承认自己的中国血统了,但是从中国籍的母亲那里学的东西却还记得——她是中国一个道教世家的女儿,精通各种法术——你记起了这些本来以为没有用的东西,于是朝比乃守在一次车祸中‘顺利’的死了……”萧夜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笑,“可惜的是,洋子小姐不巧也在那辆无一人生还的车上……”

    “咯咯,”江川站起来笑着,他挨了刘地一拳竟然若无其事的样子,“谁说的,我的洋子不是好好的吗?”他不否认朝比乃守的死是自己作了手脚,以来觉得对这两个人撒这样的谎没有用,二来他使用法术害人?这种事有什么证据可言?又有谁听了会相信?

    “法术……”萧夜冷冷地说。

    “要是有能使死人复活的法术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天下大乱了!”江川不屑地说。

    “死人复活?神仙才作得到……”刘地慢悠悠地说着,却突然用极快的速度,猛地揭开了原本在房屋一角被盖着的一个长箱子,露出了里面躺着的一个裸体少女来,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少女竟然和洋子长的一模一样。刘地接着说:“……可是借尸还魂就有很多法师可以做到了。”

    萧夜接着说:“为了不失去朝比乃洋子,你就到处搜寻和她年龄、身材、血型都一样的女孩子,先绑架她们,秘密的给她们整容成洋子的模样,然后再杀了她们,把洋子的灵魂附再尸体上,可惜你的法术不到家,所以没隔一段时间,这个身体就要换一次,因此,你就一次一次的杀害这些无辜的女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又怎么样?”江川阴冷地问,“你们有证据吗?”

    “白痴,我们又不是警察,要证据干吗?知道你干了什么就行了。”刘地恨铁不成钢的摇着头,“你的洋子用的上一个身体是个神社的巫女,她临死前的诅咒使洋子常常处于梦游般的失神状态,所以才会无意中跑到那个根本没有客人会去的酒吧里,结果就被这位酒吧老板盯上了——毕竟尸体满街跑不是可以常见的,明白了吧!”

    “因为这具身体的怨念,所以你才急着再为她换一次吧?”萧夜说。

    “哈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江川狂笑着说,“你们以为我学的法术是假的吗!”他一弹指,这间地下室里顿时亮起了法术的光芒,“我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你们这样的人了!既然进了我设好的陷阱,就准备受死吧!”

    “她还在我手上喔。”刘地给他看自己手里的洋子。

    “我会那么笨吗?”江川嘲笑说。

    他的话音刚落,刘地手里抱的“洋子”就猛地睁开了眼,伸手扣住了刘地的脖子。

    “你那些被你杀害的女孩子的灵魂!你杀了她们,连她们的灵魂还要控制!”萧夜看着那些坛子,明白里面装了什么了。

    “废物利用,有何不可!”

    “所以说你只承认自己是日本人吗,学了中国的法术却对于中国的对手一无所知……”刘地气定神闲地说,也不知道他的脖子被掐成那样,他是怎么说出话来的,“也不弄明白自己的对手是什么就忙着使用法术了,我们中国哪有你这种白痴!”说完他肩一耸,毛发蓬起,显现妖怪的形状,手臂一抬就把那个“洋子”甩到角落里了。

    “妖怪!!”江川惊叫。他努力开始回忆小时侯母亲教的关于妖怪的事,但是当时就没有认真学,后来更是以中国血统为耻,更没有好好的复习过,一时半会怎么想的出这个是什么妖怪。

    “以妖欺人,胜之不武,萧夜,给我上!”刘地大模大样的指挥别人。

    萧夜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到底跟来干什么啊?但他还是向江川走过去。

    江川的那点法术在萧夜的眼中确实是不值一提的,没有几个回合,便被萧夜致住了。

    “砰!”

    一声枪响。

    萧夜回过头,看见那个女孩子的“身体”坐了起来,手拿一把枪,正指着自己:“放开他!别碰他!”

    “洋子……”

    “我都听见了!我都已经听见了!你给我放开他!”

    “好吧……”萧夜放开手,反正江川也跑不了。

    “你们走,别来打扰我们!我们要怎么生活不关你们的事!快走!”洋子一步一步向江川走过去,扑到他的怀里,枪依旧指着萧夜。

    “你们的生活?是指……不断的杀人让自己活下去吗?”

    “……我不想死!我才十六岁,我为什么非死不可!”洋子的身体剧烈地战抖着,“反正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想死。”

    “那恐怕不行……”刘地的声音响起来,“你活下去也好,杀人也好我管不着,但是和他一起就不行了……”

    洋子惊讶地回头——刘地的声音竟然是在她背后几寸的地方响起的——她正好看见的是,刘地的利爪从江川的背心抽出来,血也跟着喷出来……

    “啊”洋子惨叫着,连连向刘地开枪,刘地虽然毫发无损,但是摇着头推下去了。

    “仁~~~~~仁~~~~”

    “洋子……”

    江川和洋子紧紧拥抱着,他看向萧夜和刘地:“求你们,让洋子活下去……至少让她活到这个身体……你们已经杀了我了……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求你们让洋子活着……让洋子……她才十六岁……洋子……”

    刘地和萧夜对视。

    “或许我可以……”萧夜说。

    “请让洋子活……啊……洋子……我的……”江川从萧夜眼里看到承诺后,闭上了眼睛。

    “仁!仁!仁~~~~~~~”洋子凄厉地叫起来,“我是想和你一起活着,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仁~~~~~~~~”

    又一声枪响过后,洋子倒在江川身上。

    萧夜和刘地谁也没有试图去阻止……

    良久。

    “说吧,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萧夜看着刘地。

    “杀他。”刘地马上承认。

    “……”

    “他的外公一族不允许子孙使用还魂术,违抗者杀无赦。何况他还为此杀了这么多人。”

    “为什么是你?”

    “他们家族的法师都到广东啊,上海啊打工去了,偏偏我欠着那个死老头一点情,偏偏我那天去他那里喝酒,偏偏我又会日文……我很倒霉是吧?”

    “那么一开始你就不是跟我出来瞎搅和的!这本来就好似你来日本的目的!”萧夜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那个死老头说你很黑,我直说的话你会免费帮忙?这么大的日本,你不是要我自己去找他吧?哈哈哈哈,不过你很厉害,马上就找到了!佩服啊!”

    “你……”

    “来吧,我们放了这些灵魂,让她们走吧……”刘地岔开话题。

    萧夜和刘地默默地打开一个个坛子,用法术将困在里面的少女们的灵魂释放,看着她们离开这个夺取她们生命的地方,飘向远方……

    “这一个好象是中国人,”刘地看着最后一个在身边徘徊不去的灵魂,“让我的带她回去吧,旅途上有个女子陪着,我也不寂寞。”他说着,手指一划,凭空出现了一把伞,“瑰儿说日本是梅雨季节,非要我带伞来,我就用它带你回去吧……”少女的灵魂进到了伞里,刘地合上伞,把它斜斜地抗在肩上,看着萧夜一笑:“结束了,我走了。”

    萧夜觉得他不是看起来那么讨厌了。

    “什么时候到中国记得来找我。”刘地挥着手。

    ※※※

    “他没有回来?”萧羽皱眉头。

    “走了正好啊。”

    “可是他喝了那么多名贵酒,一分钱都没给,还带走了很多酒和你的一张信用卡啊!”

    “…………”萧夜有点明白刘地为什么赶着走了,呀明白他要用什么钱买机票和机场的免税礼品了。“给我准备些钱。”他对萧羽说。

    “啊?”

    “我要去中国。”

    “啊??”

    “去杀个妖怪!!”

    …………
第一卷 三世三生--黑枪版
    "先生~先生在家吗?"妮子从还没停稳的牛车上跳下来,飞跑着进了院子。

    "慢点。慢点,都是大闺女了,还这么野,以后怎么找婆家啊。"看着伴着四处惊飞的麻雀冲进院子的闺女,赵大一边唠叨着一边停好牲口。

    在妮子的叫喊声中,正堂的房门已经打开了,一个一袭长袍,相貌清瘦的30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傍晚斜阳透过竹叶,几缕粉红的光雾映在男子身上,远远看去倒是有几分鹤骨仙风的感觉。

    "先生好"妮子冲到男子面前鞠了个躬,"上次的书我已经看完了,我现在就送回好吗?有吃的吗?我饿啦~~"没等男子回答,妮子已经向书房方向冲去了。

    "叫老爷啊!"赵大紧跟着走进院子,对着闺女的背影无奈的说着。

    "呵呵,没关系的,叫什么都行,叫老爷还嫌老了。"男子看着走进来的赵大,笑了笑又对书房的方向说"妮子,桌上有点心自己拿着吃"

    "谢谢先生,已经在吃了,有学问的就是先生啦~~"妮子的声音从书房的方向飘过来。

    "老爷好,真是对不起,孩子她妈死的早,这孩子都被我惯坏了,一点都不懂规矩,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嘛,就该这样的。呵呵,你快去忙吧,一切都按老样子来就是了。"

    "是,老爷"赵大点头应了,就出去做他的事了。

    “那个老狈做样子的书倒是成全这孩子了。”先生喃喃的说着走向书房方向。

    赵大是个老实人,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识得字,所以被老爷指定送酒后的几年,从来没出过差错,酒是村里土法酿的,用的材料就是这座山上的山珍,因为材料采集困难,所以一直也就是酿来自己喝的,从来没想过能拿出去换钱,直到六年前这位老爷来。老爷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至今也没人能说的准,隐居的官员、破落的皇族、退隐的大盗等等各种说法都有,甚至老爷的名字也后很多的版本,传的多了,谁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的了,不过老爷很有钱这却一定是真的,至少这座山以及附近大部分的地产都是他的,因为老爷喜欢清静,很少和当地的人接触,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也是孤零零的坐落在山里,即使是到最近的庄子也有几十里的山路,最让人猜疑的是偌大的一座院子,一个下人也没有。

    其实对于赵大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赵大关心的是老爷很喜欢喝他们村子酿的酒,而且收购的价钱非常高,现在每年从老爷这拿的买酒的钱,已经让他们村子里的日子很好过了。因为没有佣人,所以,赵大每次来都要自己把酒送进酒窖,然后住上十几天,给老爷打扫院落,修剪下院墙上的蔓藤,清除院子里院外的杂草等杂事,也以因此赵大每个月都要过来一次,还好老爷给的每次的拉脚的高的离谱,比以前辛苦种田干活赚的还要多得多,现在赵大的田已经雇人去种了,专心的酿酒和给老爷收酒送酒,已经让赵大成为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户了。

    赵大知道外面的人都误会老爷了,在赵大看来,老爷是个非常容易亲近的人,赵大一直认为老爷不雇佣人,是因为老爷应该是只在收酒也就是他来得的时候在这里住上几天,因为每次来,院落房间都和上次来都没什么大的变化,赵大从来没有去找老爷证实过这个猜想,像老爷这样的有钱人,房产当然不会只有这一处了,赵大这么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大概这里根本只是老爷存酒的地方吧。至于老爷为什么不让外人知道,那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赵大从来不是个多嘴的人,唯一让赵大想不通的是,自己的闺女为什么话那么多,每次看到先生都问个不停,还好先生从没有因为这个生气过。

    先生走进书房,看着书架前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点着脚把一本书放到最上一层的架子上的妮子,突然发现,妮子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应该有十四岁了吧。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妮子,那应该是六年前的那个春天,刘地去赵大家谈买酒的事,刘大出去张罗饭菜了,刘地一个人坐在堂屋里,浅浅的、慢慢的品着杯中的酒,那味道让他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家乡,那个反复隔世的过去,“真的和舅舅酿的酒是一个味道阿!”就在刘地准备伤感一下的时候,妮子蹦蹦跳跳的从门外跑进来,看到刘地只是愣了一下,目光马上就移到了桌上的酒壶上,3秒钟后,猛地抬起头,看向刘地,用右手的食指自己嘴前轻轻的摆动了几下,然后撰起小小的拳头,狠狠地在刘地面前晃了几下,接着,在刘地疑惑的目光中,一把抓起半满的酒壶,一饮而尽,重重的把酒壶放在刘地面前,打了个酒咯,长长的呼了口气,红扑扑的小脸上竟然透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最后在刘地惊讶的有些呆了的目光中,丢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跑了出去。

    "先生,前几天我遇到孙大爷家的小黑,灵感突发,写了篇《笨猪赋》。回头请先生看看阿。"

    “好啊,等明天,看看有没有印出来传世的价值,吃东西不专心,小心噎到,墙角水壶里有水,自己倒了喝~~~~妮子,圆形的那个好像叫酒坛子吧?~~欧~~你说是水就是水吧~~”先生,半躺在摇椅里,看着贼贼的像个小狐狸似的偷酒喝的妮子,拿起酒壶大口的灌了一口,嚣张的把酒壶高高的举起晃了晃,满脸的得意,似乎可以肆无忌惮的喝酒是件无比骄傲地事情,先生却不知道,他当时的样子,妮子怎么都觉得像一个刚刚骗了小孩子糖的大灰狼。

    之后的几天,赵大都是在有条不紊的慢慢做他的事情,把慢性子的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幸好,这个院子里也没有一个人希望他动作快起来,妮子的工作就是偷偷的喝酒,拿起酒壶缠着先生,听他说些外面奇奇怪怪的事情,先生口中的世界总是那么的新奇,那些东西那些事都是书上没看到过的,至于书,等回家的时候有大半个月可以看。“先生真的很博学”,妮子一直这么觉得,“而且一定去过很多很多地方,看先生的样子也不像是很老,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经历呢?”关于先生的年纪,妮子曾经两年前就问过了,先生非常认真的说:妮子问了,恩,一定要答,还要据实回答,老夫今年已经虚度762个春秋。

    先生大部分时间都是赖在那个摇椅里,和妮子不着边际的聊天,当然还有肆无忌惮的得意洋洋的在妮子面前大口的喝酒。

    等赵大忙完后,妮子也选好了几本书,跟着赵大坐着牛车回去了。坐在牛车上的妮子,翻着书看这头上高高爬起的太阳,不禁想,先生那个大懒虫现在大概又是拿着酒壶躺在躺椅里在晒太阳呢吧。

    坐着晃晃悠悠的牛车,看着刚从先生那借的书,不知不觉地已经到家了,吃过晚饭,赵大去村里的祠堂,给村民结算酒钱了,妮子那出书坐在油灯前,准备边看边等父亲回来,还没等妮子坐稳,刚刚出门的赵大就急急的赶回来,进屋就匆匆忙的顶上房门,看着爹爹慌张的样子,

    “爹,怎么了?”妮子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马贼,好多的马贼,我刚才看到好多的马贼从村前跑过,还好我跑的快”赵大喘着粗气回答。

    “爹,怕什么,像咱们这样的穷乡僻壤,马贼也不会有兴趣的,应该是路过的啦,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说着拿起桌上的书。

    突然,妮子放下书,问道:“爹,马贼是像什么方向去的?”

    “往东边去,怎么了?”

    “那是进山的方向啊,这个时间进山,一定是奔先生去的啊。”

    “呀,可不是啊,糟了,老爷今天一定是在家啊,这可怎么办,老爷那么好的人,这可怎么办”

    “我去给先生送信”妮子已经拿起火把,向门外跑去。

    “妮子回来,马贼马那么快,你怎么赶得急啊,怎么办怎么办~~”赵大搓着手在房间里乱转。

    “我从小路过去,应该赶得上!”妮子根本没有停下来已经开门跑了出去。

    “小路?!妮子回来,你不要命了,快回来!”赵大心里猛一惊,急忙追了出去,可是妮子已经跑进了山林,看不见踪影,赵大喊叫着追到山林边上,犹豫了下,又转身向祠堂方向跑去。这里的山里狼群一直都闹得特别凶,自从几年前一队全副武装的猎人在被狼群围攻下,结果没有一个生还者之后,晚上的山林,即使是最老练的猎手也不敢进去的。每次采集山真都是村里组织所有的壮年带上武器一起进山,即使是这样,也不敢在山里过夜,都是当天往返的。

    妮子在拼命的向先生住的方向跑着,妮子一直很野,12岁的时候就跟着大人们进山采山珍了,山里的小路倒是很熟悉,不过晚上的山路还是让妮子惶恐不安,黑暗的山林里,各种异样的带着几分诡异叫声不时的响起,山风吹过时,发出细长的低沉的呜咽的声音,仿佛是无数的怨灵在哭泣在嚎叫,在这个漆黑的夜色中显得异常的恐怖。妮子不停的对自己说着“不用怕不用怕,一定要通知先生,!一定不能让先生出事!没事的”妮子只是奋力的跑着、跑着。

    摔了几跤之后,火把就熄灭了,衣服上满是被树枝刮的口子,已经不记得被凸起的树根石头绊倒了多少次,妮子只觉得身上到处都火烧火燎的痛,跑了近两个时辰后的山路,妮子的腿已经从开始的疼痛变得麻木肿胀,只是机械的向前迈着步子。庆幸的是一路上,妮子并没有遇到什么野兽,可是妮子却没有发现,几对绿幽幽的光紧紧的无声无息的跟在妮子的后面,并且慢慢的靠近着,逐渐的成包围之势。

    终于在妮子已经精疲力尽的时候,竟然真的穿过了这座山林,已经可以遥遥的看到了不远处先生住的庭院的灯火了。

    妮子喘了口气准备跑进先生家,突然发现在先生的院落周围,十几个个黑影慢慢的悄无声息的向院子围了过去,还是慢一步,“不能让先生被害,不能让先生被害”对自己说着,看了看那些黑影,妮子深吸了口气,猛地大喊起来:“先生,快跑啊!马贼来了!!先生,快跑啊!马贼来了!!”黑夜里,妮子的呼声显得异常的响亮,那些马贼也是一惊,再也顾不上掩藏形迹,飞快的冲进院子。同时,其中几个人转身向妮子的方向抬起了枪口,妮子想跑进山林,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已经看到那几点火光一闪,伴着的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一个黑影闪电一般的出现在妮子前面,挡住了那几颗飞来的子弹,随手把妮子揽在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妮子可以完全的确定这是先生,而且,而且,妮子觉得在这个怀抱里是这样的安全的,妮子的心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要是能永远赖在这个怀抱中就好了,妮子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脸莫名的红起来,这时候那个熟悉的,永远是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怕,闭上眼睛一会就没事了”“我不怕,真的不怕”妮子喃喃的应着,不过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妮子觉得身体似乎极其快速的移动着,随着几声皮毛撕裂的声音过后,周围就没有了什么声音,接着感到一只手轻轻的扶去了她身上的伤痛,妮子努力的想把眼睛睁开,可是睡意却突然涌上来,而且越来越浓,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说:“傻女孩,竟然不要命的来救我,真笨,记住阿,以后要是再遇到危险,叫我的名字,一定要记得,我叫留哥。”“恩,留哥,不会忘的,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妮子喃喃的应着,就沉沉的睡着了,睡梦中,好像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个声音说“不叫也不要紧,从今以后再没人可以伤害到你了~~~”睡梦中的妮子嘴角挂起了甜甜的笑容,不自觉地有往那个温暖的怀里挤了挤。

    “偶,原来是几只小狈”那个声音懒懒的说:“是想替那只老狈报仇吗?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学会了用人类的武器,躲在人类中间偷袭,可是为什么就失去了分辨强者的本能了,你们真的认为这样就可以伤到我吗?现在想想那个老狈也挺有意思的,不但学人的样子当起了大地主,还做起学问了,不过只是错在没有我强,还当着我的面吃雌性和小孩子,不知道我忌讳这个,被我吃掉也只能算他倒霉。你们倒是和那个老狈一样客气,刚好又没找到下酒菜,你们就自己送上门。”

    一个时辰以后,赵大带着村里的后生,拿着土枪、砍刀从官道上蜂拥的赶来了。看到闺女和先生都没事,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赵大,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的谢着所有知道的神灵。先生谢过了来援助的村民,给大家解释说:多亏妮子及时来报信,才躲过了这场劫难,马贼可能是看这里没有什么可抢的就走了。之后,村民们还是提心吊胆的在先生家里住了一夜,天一亮就匆匆的离开了。

    妮子可能真的累坏了,直到到傍晚,赵大已经用车把她拉回了家,才醒过来。让妮子开心的是,先生说山上不安全,也跟着下山了,现在就住在她的家里。不过让妮子烦恼的是昨晚看到先生家灯火之后的事怎么都想不前来了,总觉得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可是除了一个慕名奇妙的名字在心里挥之不去之外,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留哥?留哥到底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名字,妮子自己的脸发烫,心跳加快了。去问先生,先生先是笑嘻嘻的看了妮子还一会,就在妮子被看的心里毛毛的时候,突然冲这大门方向大喊起来:“咱家的妮子长大喽,开始打听男孩子的名字了,哈~哈~~”然后一溜小跑的跑开了。妮子妮子气恼的跺着脚冲着先生的背影喊:不是的,不是的。只有妮子再不也不好意思和人提起这事。只是总觉得那个名字对她非常非常的重要。

    之后的日子,先生就一直赖在了赵大家里,妮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整天缠着先生,先生也还是整天的赖在家里,或者说是赖在他那个摇椅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变,酒窖已经从山上搬到赵大的家里,赵大的房子也是一阔再扩,赵大名下的产业也越来越多,现在的赵大出门也会被人叫一声老爷了。

    虽然赵大也知道,这些都是托先生的福,不过,一向老实本分倒也心安理得,嘿嘿,自己一手带大的闺女的心思,当爹的怎么会看不出来;至于先生,连村里最笨的小黑会冲着妮子嚷嚷,先生在等媳妇长大勒。现在有的时候赵大做梦都会笑醒,赵大早就旁敲侧击的问清楚了,先生姓刘名地,家乡在遥远的海外,父母双亡,一个人流落在中原,靠经商攒下了如今的家业,后来厌倦了商贾生涯,就买下了这里大片的田地,打算在这里定居,尚未娶妻,年纪也不过才35岁而已,这样的一个未来姑爷等在家里面,赵大怎么会偷着笑呢。

    日子就这样的过去了,转眼就又是两年,妮子16岁了,真的是变成大姑娘了,现在不用跳起来也能从后面打先生的头了,虽然性情还是一如既往风风火火的,可是眉宇间也不时地会流露出少女的羞涩了,而且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才女,词话作品真的有些在当地的读书人中流传了。先生没怎么变,一切如故。变化最大的倒是赵大,现在的赵大已经是个地道的大老爷了,万事顺意的赵大这几年已经养出贵气,家里现在是这里方圆几百里的首富,仆人丫环养了一堆,家中日常来往的客人大都是官宦乡绅,谈的话题也变成了春花秋月、花鸟鱼虫、养生之道之类的闲话了,赵大变化的速度之快让一直让先生和妮子有思维短路的感觉,前一段,不知道在那弄了一套鬼子装,穿好刚出房门,迎面碰倒刚刚睡醒的妮子,结果妮子愣了一下,马上转身去,口里唠叨着:是做恶梦,我一定是在做恶梦,做梦不能到处乱走,回去继续睡。最让赵大得意地是去年纳的妾室已经有了身孕了。

    唯一让赵大不如意的是,就是先生和妮子的亲事,赵大明着暗着都和两个人说了无数次了,先生就是一句话,不急不急,妮子还小。妮子哪边最让赵大生气,开始的时候还会红着脸支吾的不知道说什么,次数多了,到后来,竟然练的三句话后就能把话题转到去给村东的张家提亲,娶他家的那个一顿饭可以馍馍就着大饼吃十斤的傻姑给他做正房。而且妮子还列出100条娶傻姑的理由。

    “哎!怎么他们两个都不着急呢?不行,婚姻大事不能随着孩子的性子来,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两个的事儿办了!~~~李家镇的张媒婆应该也快到了吧,听说那张嘴可以气画眉,就不知道能不能说动先生。”赵大坐在房间里,拿着茶杯一个人喃喃自语。

    夏日的午后,赵家的后花园的凉亭里,妮子独自一个人坐在台延上,看着天空发呆,先生从后面慢慢的走到妮子的身后,伸过来轻轻的拂去妮子头上的一片落叶,把一个小巧的酒壶递到妮子的面前,妮子习惯的伸手接了,手指漫无目的的在壶口慢慢的画着圈。先生在妮子的旁边坐下,也没有说话,只是悠悠的喝着他手中的酒。不知道过了多久。

    “海的颜色真的和天空一样吗?”妮子喃喃的问。

    “是啊,不过每个人看到的海的颜色都是不同的,你的海的颜色是什么,只有你看过了才知道。”

    又是许久的沉默。

    “今天你爹今天亲自去镇里找媒婆了,这次你只能从了我了。”先生笑了笑说。

    “好啊,从此后你耕我织,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妮子也笑答着,可是脸上怎么也露不出笑容。

    妮子知道,她不是不想嫁给先生,可是她才十六岁,就要为人妇了,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过一辈子,总是觉得不甘心,她好想去看看的外面的世界,要知道,她最远去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临近的小镇了。

    “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妮子叨念着。“这次可能真的是躲不掉了。”

    “躲不掉?谁说的?”先生请轻轻的拍下妮子的头“离开这里就好了阿”

    “走?”

    “是啊,离开这里,去想去的地方阿,恩,就去英国留学吧,我有个老朋友在英国的学堂里教书,可以照顾你的,那边是个大海岛,可以看到海的,恩,还有据说那边牛肉做的很不错,(那个老人狼,2百年前跑到东方这块大陆胡混,顶着教士的身份已经够让人惊愕的了,现在竟然以神父的身份那边最老牌的宗教学校叫宗教历史,听说还享有很高的声望),~~欧,你父亲这边不用担心的,先偷偷的走了,回头我会和他解释的,你回头写信给他好好道歉就好了,没准他也想过去转转呢,不说了,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今晚就走人~~”

    “啊?~~英国?~~~今晚走!?~~~”妮子大脑已经完全停止运转了,被先生拉着往房间跑着。在先生的催促下机械的收拾着随身的东西。吃晚饭的时候,妮子脑子没有恢复正常运转,真的就这样离开了,这样开始去一个完全不同世界,过完全不同的生活。

    吃晚饭的时候,先生带来了2位中年夫妇的客人,经介绍,妮子知道他们也是要去英国的,先生托他们在路上照顾她,真的把妮子送上了马车,看着和要随行照顾她的下人交代事情的先生,妮子突然跳下车,拉着先生走到一边,稳定了下情绪说:“先生,你不是因为不想娶我才送我走的吧?”

    “傻孩子,问些傻问题,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准备好了,等着娶你过门的。”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的,要等我啊!!”

    妮子不知道,这是确是她和先生的说的最后一句话,却许下的承诺一个没有实现的承诺。

    之后的妮子和一群对未来充满幻想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轻人远赴海外,就在那趟去英国的船上,妮子结识了她后来的丈夫,当时的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十分欣赏他的博学和睿智,之后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那个年轻人逐渐的走进了妮子生活,一起面对着陌生的世界,一起吸收的异国的文化,等到数年后妮子回国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已经在妮子的心中,有了一个重要的不可取代的位置。这期间妮子从家乡来人那里知道,在妮子离开不久,先生就也离开了,而且是把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赵大的名下,她也终于有了弟弟,而且一下子就有了2个。后来为了躲避战乱,富甲一方的赵大也带着全家移民去了海外。

    以后的岁月里妮子,通过各种渠道寻找先生的下落,始终都一无所获。

    回国后的妮子,也和那时候大多数的青年一样被卷入了那场革命大潮,而妮子的性格也注定了她是要被冲在浪尖上的。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那个年轻人一直守护在妮子的身边,不离不弃的。不管妮子做出什么决定,都会跟着进入那个新的角色,妮子知道其实他对政治完全不感兴趣,可是他却毫不犹豫的,放下一切跟着她走进了那个腥风血雨的世界,终于在妮子29岁生日时,对那个年轻人说,出于革命的友谊,以及对你长期的考验,我决定从今天起,包管你后半生的伙食。那个时候妮子和年轻人在敌占区做地下工作,扮演的是一对夫妻,在那天晚上,经过简单的仪式只有,年轻人的丈夫身份终于转正了,也从那天起,妮子决定要彻底忘掉那段青涩的回忆,不让自己再去想起了。

    之后的妮子和丈夫真的非常非常的幸运,在那个人如草芥的战乱岁月里,妮子他们始终都站在了胜利的一方,虽然经历了无数的危难险阻,可都平安渡过了,多少次都是看着死神擦肩而过,后来妮子经常开玩笑的和丈夫说,你是托了我的福,我从小就命大,阎王都不敢收我。

    在已经是国家中高层领导的妮子,在六十岁的时候,和丈夫一起提前退休,妮子和丈夫,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有大量的产业(谁让赵大的好运气一直带到番邦,现在已经是那边商界的巨头),倒不必为生活担忧,妮子和丈夫也没有子女,所以也没有什么牵挂,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一起四处游山玩水、访贤寻友,全身心做起了逍遥夫妻。在很多以前的战友在之后的那段动荡的岁月中苦不堪言的时候,妮子正和丈夫坐在埃及金字塔下,为了晚上是喝鬼子的葡萄酒好还是中国的红酒好争论不休。

    等妮子85岁的某一天,巴黎街头飘飞的落叶,突然让妮子有了强烈的落叶归根的念头。这时候那场政治闹剧已经结束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因为妮子一直都非常喜欢看海,所以夫妇俩人最后在海边的一个叫立新市的地方安顿下来。

    身体一直很好的妮子,89岁的时候终于病倒了,妮子已经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在从她的身体里飞快流走,特别是这几天,一些尘封了不知道多久的记忆,有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很多很久很久的记忆中的人和事,总是不约而至的眼前在她眼前如此清晰的闪现,特别是一个名字总是在她耳旁不停的回响“我叫留哥”。可是谁是留哥,好像又一堵墙住了那段记忆,只有那个声音可以从墙后飘过来,却挡住了后面的景象。

    “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准备好了,等着娶你过门的”突然又有了一个,从耳边响起,两个声音会集在一起,那堵墙轰然倒塌,过去发生的的事情都清晰的快速的从脑海中飞过。

    妮子惊讶的向病床旁边的厮守了大半辈子的丈夫看去,坐在床前的那个老人突然变得模糊起来,那张脸似乎也不再年迈,慢慢的和一个无比熟悉的相貌清瘦面孔重叠在一起。

    “终于想起来了,我的傻妮子”老人伸出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头。

    “要是还能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早一点想起的,如果还有来世的话,还能在见遇你吗?先生~~”

    “当然可以,生生世世,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的傻妮子,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准备好了,等着再娶你过门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要等我啊”妮子带着甜甜的笑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