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悠然
1
那年,我因为住院休学了大半年,所以当大家在为升入大学激动得睡不着觉时,我成为复读生依旧留在原来的高中。
开学那天,空气中漂浮着栀子花的香气,天气非常晴朗,校服裙摆在泛白的阳光下绽开成一朵朵藏青色的花朵,一张张新鲜面孔在蓝天下笑得灿烂夺目。
而我,却抓着书包的背带,忐忑不安地望着校门口,那曾经如此熟悉的学校,现在看来是那么的陌生。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在我住院那段时间变了,那曾经的熟悉和美好都不复存在了。
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甘和酸楚,鼻子酸酸的,我强忍着眼泪,不想在人群中落泪,免得惹来诧异的目光,把自己置身更加不堪的境地。
要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我对自己这样说。想着放学后能够吃到妈妈给我准备的点心,作为激励自己的奖品,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入了校门。
可是,当我踏进教室时,原本鼓起的勇气又被轻易地摧毁了,我复读的班级依旧是原来的班级,可是教室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这些陌生的人占领了原本属于我们的教室,然后又毫无自觉地放肆地笑着。
我望着一教室陌生的人,不知所措。教室里的人察觉到了我,停下了交谈,然后转过头诧异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入侵者。这让我惶恐不安,仿佛被人脱光了衣服丢在众人面前似的,只想立刻转身逃离。可是,我还是忍住了。
“……这是谁啊?不是我们班上的吧……”
“……听说我们班上来了个复读生,恐怕就是她吧……”
我听到有人小声议论着。
那些言论让我的脸火烧似的烫了起来,为了不让大家看到我窘迫的样子,我低下头找了个角落,然后一屁股坐下。
我抱着书包,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我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我,我害怕有人盯着我。我拼命地低着头,不敢面对任何人。
周围的人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聊天说笑,可是没有一个笑容是属于我的,我就像被遗忘的一株小草般,静静地待在角落里。
时间是那么的难熬,一分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带一本小说到学校。如果此时有本书在手里,我就可以伪装看书,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显得那么的突兀和窘迫。
“嗨,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一个手掌搭在我的肩膀上,让我头皮一阵发麻。
我仓皇地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女生,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子。
她向我微笑着,线条柔和的嘴唇上扬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着纯净的光泽,乌黑的头发柔软地垂落在肩膀上。似乎是知道自己有多漂亮,所以她美得更加明艳动人,甚至张扬。
“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到我望着她发愣,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没想到突然会被问及名字,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我仓皇地回答:“我……我叫向宇。”
“下雨的雨?”
“不,宇宙的宇。”
“咦?……和你一点都不符合呢。”女生歪着头,手指点着下唇,打量着我喃喃道。
我的脸微微发烫,窘迫地低下头:“我爸爸希望我能像宇宙一样强大,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父亲给我起的这个像男孩子一样的名字,所以我最讨厌,不,应该是最害怕别人问起我名字。因为每次别人听到我的名字都会非常诧异,然后嘲笑我的名字。
“呵呵,有意思。”女生饶有趣味地笑了笑。
我诧异地抬起头,因为她是第一个觉得我的名字有趣的人。
“我叫夏紫星,夏天的夏,紫色的紫,星星的星。”她落落大方地朝我伸出手,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
“你,你好。”我愣了一下,诚惶诚恐地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手掌的柔软和温暖,心里似乎也一下子被温暖了似的。
“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刚才我被点到了,她们让我来和你搭讪。”她毫不隐瞒地对我说。
“原……原来是这样……”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失落,想想也觉得理所当然,像我这么普通的人,怎么可能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注意到呢。
夏紫星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失落,伸出手,拉起我说:“好啦,你过去跟我们一起玩吧,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无聊!”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夏紫星拉到了邻桌的那群女孩子中央。
“我完成大冒险了,继续游戏吧,向宇也加入我们。”她笑着对那群女孩子说。
“好啊,不过被点到的话不能逃哦!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要选一个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笑着提醒我。
“嗯……好。”我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忐忑不安地坐到她们中间,生怕被点到,然后被提过分的要求。
可是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被点到,我感觉自己就像个透明人,被所有人忽略了。坐在有说有笑的这群女生中间,我明显地感觉到格格不入。
上课铃声响后,我一个人失落地回到座位,心里一阵凄凉。
我曾经非常喜欢的学校,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虽然它还是以前那个学校,可是某些东西已经变质了。
因为我是复读生,所以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生怕被我的晦气传染似的。中午,当大家兴高采烈地走出教室后,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面包。
吃着吃着,我发现原本是甜味的面包变咸了,我才发现是我的眼泪渗入了面包里。
“你怎么哭了?”
这时,一个清新悦耳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我愣愣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夏紫星。
她站在我面前,疑惑地望着我,“你怎么哭了?是面包不好吃吗?”她弯下腰,伸出手指从我的手中捏下了一块面包。
“等,等一下!”来不及等我阻止,她已经把面包塞入了嘴里,然后咀嚼着。
“确实味道一般般呢……”她吞下面包,然后皱着眉感叹道。
“那,那面包浸了我的眼泪……”我的脸涨得通红,望着面前的夏紫星,窘迫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关系的,如果让你把自己流的泪吞下,不是太惨了吗。”夏紫星朝我眨了眨眼,笑得像个天使。
我浑身一震,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原来她是故意的……
一股莫名的暖流流进我的心里,我的眼眶热热的,心里堵得难受。
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傻傻的我,当着紫星的面哭了。
“好了好了,有必要为了一个难吃的面包而哭吗?我给你吃我的便当好了。”
“呜呜呜……不用了……谢谢……”
2
如果不遇到紫星,那我的人生会是怎么样?
我一直这么想着,可是想象不出来。
放学后,大家三三两两结伴回家,我收拾好书本,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虽然已经放学了,可是操场上依旧聚集着许多人,篮球场上有几个高帅的男生正打着篮球,场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女生。几乎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场中心正运球冲向篮板的帅气而高瘦的男生。
他叫唐锦,学校的校草,就算是我这样孤僻内向的女孩子也知道他的大名,他不单成绩好,运动也很出色,聚所有光环于一身,是所有女生爱慕的对象。和我这样的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
毫不留恋地瞥了操场一眼,我便转身走出了学校。
“小宇,今天课上得怎么样?累不累啊?”
因为是出院后第一次上学,所以妈妈非常紧张,一看到我回家便忍不住问东问西。
“不累,挺好的。”
我强颜欢笑,不想让妈妈看出我的不快,因为我知道,在我住院的那段时间他们已经操心得够多了。
“好啦,快去洗洗手,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松子蛋糕。”
妈妈笑眯眯地对我说。
我冲她笑了笑,然后小跑进卫生间。
洗完手出来,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上了蛋糕和巧克力牛奶,心里顿时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嗯,好好吃啊!”
为了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我拼命地往嘴里塞蛋糕,然后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元气般,边吃边赞叹个不停。
这招非常有效,妈妈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以为我在学校很快乐,放心地回到厨房做晚餐。
吃完蛋糕我回到自己房间,然后开始做作业。因为是之前学过的内容,所以很快便轻松地做完了。
其实我的成绩不错,落下了大半年的课我也有信心考上大学,可是我却错过了最重要的高考,所以迫不得已只能复读。
做完功课后,我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因为休学了大半年,所以以前的同学也大多失去了联系。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突然很想知道,我很羡慕他们踏入了新学校,开始了新生活。而我,就像一部被设定好的时钟,依旧在原地走。
第二天,因为并没有任何台风地震之类的不可抗逆因素,所以我照例要去学校。
曾被评为三好学生的我,站在校门口时却有了想逃学的冲动。
学生们背着书包陆陆续续地走进校门,我咬了咬牙,可是才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叫声。
“这不是小宇宙吗?”
说话间,有人从后面伸出了手,拉住了我的领子,阻止了我逃跑的脚步。
我转过头,看到夏紫星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笑容里带着几份促狭。她今天扎着一个马尾,校服外披了一件洋红色的开衫。当时,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么漂亮的她,却有一种男生般的帅气。
“夏……夏同学……”
我颤巍巍地望着她,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子般心虚。
“学校在那边,你这是要去哪呢?”
夏紫星挑了挑好看的眉,像审问犯人般审视着哆哆嗦嗦的我。
“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大家都往那边走,我就有一种逆流而行的冲动。”
情急之下,我发现我说了一句很傻的话,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哈哈,你还真是有趣!”
夏紫星哈哈大笑起来,惹来周围一阵诧异的目光。
我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
“好啦,虽然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创意,可是再不进去我们就要迟到了。”说完,夏紫星不等我回答,便拉着我走进了学校。
很奇异的,那一刻,我居然一点都不畏惧上学,很轻松地就跨过了校门。
我想,一定是当时紫星爽朗的笑容感染了我。
不过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奇迹,紫星的一个笑容也不可能改变我接下去的命运。我依旧被班上的同学忽视着,就连老师也经常忽视我,仿佛我是一个只有紫星才看得到的幽灵。对,幽灵,这并不是我想到的,而是班上的同学在私下给我起的绰号。
因为我孤僻,不跟任何人说话,总是静静地待在角落。我学聪明了,每天上学我都会带一本小说,不管是什么内容,我都看得全神贯注。因为这样才不至于让我置身在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所措。
下午,发生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体育课上,老师让我们练习传球,需要两个人组成一组,可是我们班上只有43个人。很显然的,最后我被落单了,因为没有任何人愿意和我组成一组。顺便补充的是,班上也只有我没有同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没有任何人同情我,也没有任何人理会我,所有人都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冷漠目光扫过我,然后开始练起传球。
而我,捧着篮球,站在篮球馆的角落里,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我向紫星看过去,她看到我求救的目光想过来,可是却被她搭档的女生给拉住了。她抱歉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管我,继续和那位女生练习传球。
我知道,我又得度过难熬的一节课,因为不可能有任何人会来解救我了,连紫星都不会了。
一颗篮球突然滚到我的脚边,我抬起头,看到一位短发的女生朝我跑了过来。她看到我,犹豫了一下。我看到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蹲下身子,把脚边的球捡了起来,递给她。她接过球,用很细微的声音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跑去了。
“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回到同伴身边后,她对她的同伴这么说。
“你干嘛同情她,她又不是我们的同学,她只是个多余的。”她的同伴冷眼瞥了我一眼,语气中带着厌恶,仿佛我身上沾着晦气似的。
“可是……”那个女生犹犹豫豫的,带着怀疑。
她的同伴看到她这个样子,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说:“好了,她只是想博取你的同情呢,那种人你不要理她。听说她很脏的,早上起来从来不刷牙。”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可是那个女生却相信了,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了同伴一眼,然后又转过头看着我,这次,在她的眼中我没有再看到犹豫,而是看到了跟她同伴一样的厌恶。
我张开嘴,想解释,可是她又撇开了脸,似乎连跟我目光接触都忌讳。
“她怎么这个样子?”她难以自信地望着自己的同伴。
“她是个怪人,所以啊你少跟她接触。他们那种人思想很奇怪的,你去惹她说不定会被她骂呢。”她的同伴煞有介事地说,我不知道她所说的他们到底是哪类人。
我被当成了神经病还是疯子呢?
“会吗……”虽然那个女生用的是问句,可是语气中却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我不想再听下去,便捧着篮球走出了篮球馆。
篮球馆外阳光明媚,风吹着草芥,有蒲公英在天上轻轻飘扬。
眼前的情景一如往昔,可是我再也找不到熟悉的感觉。
明明是初秋的午后,我却感觉到一阵凄寒,一直冷到心里。
3
黄昏,夕阳承载着美好的一切,缓缓地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鲜艳欲滴的赤红色,就像被割破的血管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让人触目惊心。
我背着书包表情麻木地走出校门口,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也没有任何人跟我打招呼,我渐渐地习以为常。
刚走出校门,我就看到一名女生一手拎着书包,斜靠在校门前的一棵大树上,一看到我便紧张地站直身子。
那是扎着马尾的夏紫星,我想她是在等我,于是我停下了脚步。
我不再像之前那样看到她有兴奋高兴的感觉,而是被一种背叛的羞愤所替代。
我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其实都一样,她和那些排斥讨厌我的人一样,虚伪、懦弱,在众人的目光下选择明哲保身。
我负气地瞪着她,等她解释。
“小……小宇宙……”夏紫星看到我生气的样子,整个人局促起来,嗫喏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下午的事对不起!”
我紧抿着唇不说话,眼眶却不自觉地潮湿了起来。我没有什么权力质问她,也没有什么权力责怪她,她的选择是对的,她本不该和我混在一起,否则她也会被大家排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和大家一样选择疏离漠视我时,我心里会那么的难受,比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还要委屈难受。
“小宇宙,你生气了吗?”夏紫星看到我这个样子变得紧张起来,她走到我面前,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并拢,然后望着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看到她这么紧张不安的样子,我一下子释然了,所有的难过和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我想她是真的在乎我,为了我这么一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这让我心里有点小小的感动。
就像是一朵烟花在漆黑一片的夜空绽放,璀璨的惊喜,映亮我整个内心。
“好了,为了补偿你我请你吃东西吧!”夏紫星似乎是个有点粗神经的人,很快就恢复了活力,伸长了胳膊揽着我的肩膀,也不管我肯不肯去,就揽着我往前走。
街上行人如潮,夏紫星揽着我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琐事。比如某某明星又换女朋友了,某个化妆品的睫毛膏非常好用啊,早上起来发现鼻子上长了青春痘很苦恼啊之类的。我认真地听着,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反而觉得很开心,很久都没有人对我这么畅所欲言了。和同龄人无所顾忌地聊天是件很让人愉悦的事情,能让人身心都豁然开朗起来,虽然我只是默默地听着紫星一个人说。
走在人群中时,我才注意到紫星有多漂亮,她的腿修长,脸蛋很吸引人,柔顺的秀发随风飘扬,不时惹来路人的注目。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像紫星那样。这让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还有淡淡的自卑。
于是我低下了头,不让我们俩对比太强烈。
紫星把我带到了一家麦当劳,里面依旧门庭若市,我们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了两个空位。紫星把我按在座位上,然后问我要吃什么,我要了一杯可乐和一个汉堡,紫星便笑了笑跑去点餐台了。
等了很久,紫星才端着堆得小山似的餐盘回来,她把汉堡和可乐递给我,其中还多了一个甜筒。
“这不是我的。”我把甜筒还给她。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说:“一点小小的surprise。”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吃起甜筒。甜筒甜甜的,一直甜到心底。
紫星给自己买了薯条和麦乐鸡块,还有一大杯的可乐。她一边吃一边回着短信,从点餐台回来后她似乎就和谁忙着聊天。
我并不介意,因为能和她这样静静地坐着,就让我感觉很舒服很自然。发了一阵短信后,紫星突然抬起头望着我问:“等会儿有飙车比赛,要不要一起去看?”
“飙车比赛?!”我诧异地瞪大眼睛,因为这对我来说只是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情节,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亲眼看到。
“嗯,很有趣的,一起去吧?你晚上有事吗?”紫星看起来精力十足,不停地怂恿着我。
“倒也没什么事……”我犹豫着该不该答应,但是心里已经非常雀跃。难道我心里其实也挺叛逆的?我对自己的想法非常的差异。
“那就不要犹豫了,走吧!”紫星胡乱把剩下的鸡块塞进嘴巴,然后拿起可乐,拉着我站了起来。
我只顾得上抓起书包和还没来得及吃的汉堡就被紫星拉出了麦当劳。她果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热血少女啊……
离开麦当劳后,她带着我坐公交来到了外环的高速公路口,远远地,我就看到许多骑着摩托车的少年聚集在那里,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打扮艳丽的女孩子。大多染着头发,穿着我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吊带和迷你裙。
我心里紧张不安起来,意识到他们就是所谓的不良混混,打架惹事都少不了他们的份。如果和他们混在一起,我是不是也会被认为是问题学生呢……
紫星为什么会和他们牵扯在一起,难道紫星也是问题少女吗?还来不及等我理清思路,紫星就拉起我往那群人走去。我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想起电影中飙车党打架闹事被抓进警局审问,隐隐害怕着。
“好慢啊,怎么这么晚啊!”还没走近,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少年就抱怨着嚷起来。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紫星挥着手,算是道歉。
“这只小兔子哪来的?”黄头发的少年注意到了我,双眼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我打了个哆嗦,伸出手死死地拽着紫星的衣袖,身子一味地望紫星身后缩。
紫星伸出手啪地向他的头顶拍去,然后凶巴巴地对他警告:“不要欺负她,她胆子很小的。”
“开个玩笑嘛……干嘛那么凶……”黄发少年摸着被紫星拍过的头,委屈地撅起嘴。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带朋友出来。”说话的是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一位戴着安全帽的少年,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安全帽里传来,听起来似乎有点不真切。
“我们正好在一起,所以就把她带来了,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叫小宇宙!”紫星拍着我的肩膀,笑嘻嘻地介绍道。
“小宇宙?!好有个性的名字啊!”闻言,黄发少年夸张地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似的稀奇地盯着我。
“不,不是啦……我叫向宇……”我涨红了脸,纠正紫星的错误。
“哈哈哈,原来我被耍啦,你好,我叫龚柏泉!”黄发少年恍然大悟地哈哈大笑,然后向我伸出了手。
望着他突然向我伸来的手,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啪!
紫星拍掉了他的手,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警告:“不要吃她豆腐,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握个手都不可以啊,真没意思。”龚柏泉了然无趣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收回了手。
“你好,我叫唐锦。”这时,旁边那位带着安全帽的少年,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自我介绍道。
唐锦?
好熟悉的名字……
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可是脑海里却没有具体印象。
“自我介绍都不摘安全帽,你有没有诚意啊!”紫星举起拳头敲了敲他的安全帽提醒道。
“不要意思,忘了。”戴安全帽的少年突然意识到,举起手摘下了安全帽,我这才看到了他的容貌。
鸦羽般的黑发,刀削似的冷峻脸孔……
看到他的脸从安全帽中露了出来,我震惊地睁大眼睛,他……居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唐锦!
“你认识唐锦吗?不会是被他泡过吧?”看到我流露出惊讶的表情,龚柏泉促狭地笑道。
“不,不认识!”我赶紧摇着头,澄清事实,脸却不受控制地涨红起来。
“胡说什么呢,我有这么渣吗?”唐锦似乎也对他的玩笑不感冒,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
“因为她刚才看你的表情引人联想么,可惜了,我还以为有一处好戏呢。”龚柏泉嘻嘻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脸上的表情不无遗憾。
4
“喂!你们快把人家给弄哭了!”紫星适时大吼了一句,阻止他们继续消遣我。
我委屈地攥着紫星的衣角,像寻求保护般缩在她身边。紫星把我拉在身后,然后挺起胸膛,对龚柏泉和唐锦大声说:“她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人家脸皮很薄的,经不起你们开玩笑!”
“好啦,一个小玩笑而已,看你,一副保护自己的小鸡仔被老鹰吃掉的老母鸡似的样子!”龚柏泉掏了掏耳朵,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而唐锦则抱胸站在一边,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他们的关系搞僵,而且他们看起来确实并无恶意,所以我轻轻地扯了扯紫星的衣角,轻声说:“紫星……我没事……”
“比赛快开始了!所有人做好准备!”
有人大喊着摇起了旗,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也把我从窘境中解脱了出来。
“快开始了!快开始了!”
刚才还在生气的紫星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像个孩子般在原地欢欣雀跃着。
唐锦重新戴上了安全帽,然后把扣在车头上的另外一个红色安全帽递给紫星,紫星接过安全帽戴在头上,然后抬起修长的腿跨坐在唐锦的摩托车后座上。
“柏泉,你带小宇宙吧!”紫星掀起安全帽的挡风镜,对柏泉说道。
“好啦,为了补偿刚才对你的失礼,这次我就带你一回吧。要知道,我可是从来没载过女孩子的哦,你可是第一个!”龚柏泉像是恩赐般用高傲的态度对我说道。
“带我?!你是说要我坐这个……”我的视线游移到龚柏泉的摩托车后座上,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们是要我和他们一起飙车!“不不不!这绝对不行!”我用力摇着头,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不行了?你怀疑本少爷的车技?”闻言,龚柏泉不高兴了,怒目瞪着我,看起来像头即将发怒的狮子,很可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坐上去,飙车是不良少年才做的事情,我不能加入他们,而且飙车很危险,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一定会担心死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啊!婆婆妈妈的麻烦死了!”龚柏泉失去了耐心,二话不说抓起我把我按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然后把另外一个安全帽扣在我头上。
“坐好了,抱紧我的腰,摔下去我可不管!”
来不及等我反应过来,比赛已经开始,所有人发动了引擎像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一个冲劲让我差点被甩下车,我赶紧伸出胳膊抱住了龚柏泉的腰。
“放我下去!我要下去!”
高速上的路灯光怪陆离,周围的引擎声就像野兽在嘶吼,这一切都让我不安,我慌乱地大喊大叫。
“比赛都开始了,我怎么放你下去啊?”龚柏泉的声音听上去很无奈。
“我不管!我要下去!快放我下去!”
第一次坐摩托车,我心里非常的害怕,过度惊吓中哭了出来。
“喂!你不要哭啊,坐我的车有让你那么不开心吗?”听到我哭,龚柏泉也慌乱了起来。
大队的人马冲上高架,狂风吹拂着我的头发和衣服,似乎是要把我吹下高架,闷热的安全帽几乎让我窒息,我完全崩溃了,对他大声咆哮:“停下!快停下!”
“好,好!我马上停下,你不要哭了。”
龚柏泉手忙脚乱地靠边停了下来,然后扶着双腿发软的我下了车。
我摇摇晃晃的,脚底接触到地面才安心下来。我摘下了令我窒息的安全帽,站在风中委屈地抽泣着。
我怎么会遇上这么倒霉的事,明明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会被他们拉来飙车呢,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越想越难受,连白天发生的不幸的事情也一股脑地席卷过来,我竟然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龚柏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烦恼地挠了挠头发,他站在我面前手足无措地望着我,两条眉毛像根可笑的麻花扭在一起。
我不去管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哭着。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块手帕递到我面前。
“不要哭了,是我不好。”他蠕了蠕嘴唇,小声嗫喏。
我接过手帕,抹了抹眼泪,感觉好受多了。心里积压的委屈和烦闷仿佛随着泪水都挥发了似的,胸口也不再那么堵了。
“你不要生我气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子,要是被紫星知道我把你弄哭了,她肯定会骂死我的。”龚柏泉双手合十,低下头向我恳求道。虽然嘴巴笨笨的,但是样子看起来很诚恳。
我吸了吸鼻子,口齿不清地说:“……我不会告诉紫星的……”
“真的啊?”龚柏泉像是得到了特赦般高兴地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夜色里闪闪发亮。
“嗯。”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这才放心下来,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我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路灯把我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一路向远方蔓延。
晚上,行车不多,高架上的空气特别好。风吹着我的头发和面颊,远方的星星看起来特别明亮。我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白天我还待在教室为迎接高考紧张复习着,晚上就和这群飙车族在高架上飙车,如同电影般戏剧化。
“上来吧!”
我听到龚柏泉在叫我,回过头,看到他正跨坐在摩托车上朝我招手。
我愣愣地望着他,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龚柏泉叹了口气:“你不想今晚就在高架上过夜吧?”
“……”我沉默地望着他,无话可说。因为他说的是实事,这个时候,而且还是在高架上,又没公车也没出租车,靠我的双脚什么时候才能走下高架呢……
“上来吧,这次我开得慢点。”他朝我招了招手催促道。
我犹豫了一下,抬起脚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
“戴好安全帽。”他把安全帽递给我。
我默默地接过安全帽,然后戴在头上。
“快点,他们要等急了。”龚柏泉摆着手催促道。
我这才抬起脚,跨坐到后座上。
“抓紧了,我要开动了!”龚柏泉叮嘱了一句,然后发动了引擎,很快摩托车又驶上了高架。
如他所说,这次他开得慢多了,微风徐徐地从耳边吹过,夹杂着夜露的潮湿。明亮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上,城市的灯火像繁星般璀璨,在高架上一览无遗。
我突然发现坐摩托车也没有那么讨厌,似乎……
还挺舒服的。
到达目的地后,龚柏泉停下了摩托车,紫星和唐锦在目的地等着我们,而其他人都已经散去了。
“喂,怎么那么慢啊,我们等了你们好久耶!”
一停车,紫星就对我们抱怨道。
“不好意思,半路熄火了。”
柏泉摘下安全帽,向他们敬了个礼。
“小宇宙,你没事吧?柏泉有没有在路上欺负你?”
紫星跑到我面前,然后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检查我。
我偷偷瞄了龚柏泉一眼,看到他朝我拼命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想起在路上对他的许诺,我小声说:“没事,他没有欺负我……”
龚柏泉暗暗地在一旁舒了口气,唐锦敏感地瞥了他一眼,但没有说什么。
紫星没有察觉到什么,笑着说:“那就好,要是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好好地教训他!”
“喂喂,女王大人,我怎么敢欺负您的人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龚柏泉举起手,表情很无辜,但谁都知道他只是装无辜。
“不要卖乖了,你要是有这么老实就好了!”紫星冷哼着白了他一眼。
“真是的,老是来冤枉我,看我好欺负啊。”龚柏泉委屈地撇了撇嘴。
紫星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似乎非常着急似的,拍了拍龚柏泉地肩膀说:“不跟你说了,我快迟到了,你帮我把小宇宙送回家吧。”
“遵命,女王陛下!”龚柏泉煞有介事地朝她行了个鞠躬礼。
紫星不理他,转过头,微笑着对我说:“小宇宙,我不能送你了,柏泉会送你回家的,我们明天学校见咯!”
“好的,明天见!”我伸出手,向她挥了挥。
“拜拜!”
紫星也向我挥了挥手,然后坐上唐锦的摩托车离开了。
1
看着他们的身影被夜色吞没,我突然觉得有点寂寞。我不知道这种寂寞从何而来,明明我一直是一个人,一直被隔离在喧嚣之外,早应该习以为常。
难道是紫星给我的温暖,让我贪恋,变得耐不住寂寞。
“上来吧,我送你回家。”在我望着紫星和唐锦消失的方向愣愣发呆时,龚柏泉拍了拍车后座,对我说道。
我朝他走了过去,然后慢吞吞地跨坐上摩托车。
我们很快又上了路。
夜深邃,晚上的空气有点冷,我不自觉地挨近龚柏泉。
刚上路,龚柏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我:“你家在哪?”
“在紫荆路79号的瑞景苑。”我把家里的地址报给了他。
他嗯了一声,便专心致志地开车,这次似乎没有心情再跟我开玩笑。
紫星和唐锦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我忍不住开口问龚柏泉:“紫星和唐锦是什么关系呢?”
“没看出来吗?他们在交往啊。”龚柏泉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对我说道。
“哦……”我寓意不明的发出一个含糊的音。其实很明显,他们看起来那么亲密,不是情侣还能是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有点意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俩会在一起。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俩很般配,郎才女貌,像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那么令人羡慕。
“怎么了?你吃醋了?”龚柏泉听我不说话,开口调侃。
“怎么会!我,我怎么可能!”我大声辩解着,生怕龚柏泉产生误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我对唐锦有意思,明明我没有做过任何表现。
对我来说,唐锦是遥不可及的,我不可能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何况我现在知道他是紫星的男朋友,更不可能对他萌生任何企图了。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龚柏泉突然这么问道。
他的问题很突然,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对你不了解。”
“那我们以后多见面好不好?这样你就能慢慢了解我了。”龚柏泉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笑意。
“可是我为什么要了解你呢?”我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
龚柏泉突然不说话了,似乎是因为我的话而生气了。
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
我突然觉得我的嘴巴很笨,想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会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试图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没关系,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理由,不是吗?你就把了解我当做一件该做的事情就行了。”龚柏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听起来很亲切。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但是好像又哪里有点不对劲,我说不上来,便懵懵懂懂答应了:“哦……”
没多久,我们就来到了瑞景苑,他在楼下停下了摩托车。
“谢谢你送我。”我下了车,然后把头上的安全帽摘下来还给他。
他没有接,望着我微笑着说:“这个就送给你了。”
“啊——”我用力摇着头,“要是把这个拿回家,我爸妈会盘问我的。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坐摩托车了,否则要挨骂的。”
“那好吧,就当寄存在我这里。”龚柏泉微笑着接过安全帽。
“那我上去了,拜拜。”我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啪啪啪上了楼。他并不急着离开,依靠着摩托车静静地目送我上楼,过了好久,我才听到摩托车引擎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
不幸的是,爸爸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不能幸免地被他们发现。
“小宇,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啊?”妈妈一听到我的动静,便转过头问道。
“今……今天……轮,轮到我值日……”我结结巴巴地回答,心跳如打鼓。因为我不擅长撒谎,只要一撒谎脸就会自然而然红起来。于是我死死地低着头,不让妈妈察觉异样。
“饭吃了吗?”妈妈亲切地问道。
“吃,吃过了,我回房做功课去了。”怕再被问下去会露馅,我匆匆忙忙地丢下话,便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我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逃过一劫了。
虽然紧张,可是我心里却很兴奋,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刺激过。
我居然去跟飙车党一起飙车了,还跟男孩子说了这么话,这是我从来不敢想象的。
我向宇十七年来,一直是胆小怯懦,按部就班地过活着,从来没有偏离过轨道。而我今天居然做了这么多出轨的事,这简直就不像我!
我到现在都觉得前面发生的事仿佛是一场梦,一点都不真实。
或许明天早上醒来,我会发现,这真是一场梦吧。
这天夜晚,我睡得非常好,晚上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我梦到我住在森林里,跟许多小动物生活在一起,有野兔,有梅花鹿,还有猴子。大家幸福地生活着,只有欢笑,没有泪水。
我很喜欢动物,我觉得他们很单纯,不像人类那么复杂,我很容易就能和它们沟通。它们很可爱,从来不会伤害我,跟它们在一起时我不需要任何的伪装,是我度过的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光。小时候我也养过很多动物,养过小狗、兔子和小松鼠。可是我笨手笨脚的,总是养不好,小动物们后来都死了,每次有小动物死去我都会哭得很伤心,到后来妈妈就不让我养动物了。
我想,我是个注定孤单的人。
似乎是因为有了共同秘密,这之后,我跟紫星变得亲密起来。她在学校里也不再忌讳别人的目光,很坦然地和我走在一起。我也很欣然地接受紫星对我的照顾。虽然她比我小一岁,可是她看起来就像我的姐姐。她要比我世故老成许多。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学校外,都混得如鱼得水。她跟每个人都处得很好,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她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特质,让人自然而然地就想接近她。
我想,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觉得她天生就是一个明星。
紫星很喜欢唱歌,我经常会看到她在教室戴着耳机,然后跟着音乐小声哼唱。她的声音很好听,很清澈,没有一点杂质,就像清风拂面,让人感觉很舒爽。
吃过中饭的午后,我经常会在她的歌声中沉沉入睡。
在梦里,她美妙的歌声似乎还在徘徊。
“喂,紫星,你是不是疯了?”
在某个天气晴朗的午后,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睡眼惺忪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是之前跟紫星很要好的几个女生,正咄咄逼人地质问着紫星。
“怎么了?”紫星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问。
“你为什么整天跟这个拖油瓶混在一起?”罗嘉妮指着我气愤地问道。显然,她所说的拖油瓶就是我。
“小宇宙不是拖油瓶,她是我的朋友!”紫星突然发火了,摘下耳机,站了起来对她大声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紫星发那么大的火。我一下子震撼了,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紫星说我是她的朋友……心理最柔软的一部分仿佛被触动了,我的眼眶一热,视线模糊起来。
“她是你的朋友,那我们是什么?”罗嘉妮非常的生气,脸涨得通红。
“也是朋友啊……”紫星的表情有些茫然。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在某些方面,我真的觉得紫星很单纯。她不像许多女孩子那样,嫉妒心那么强,喜欢争风吃醋。她单纯的就像个孩子。
罗嘉妮转过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她的眼神非常的可怕,仿佛是要吃了我似的,我瑟缩了一下,低下了头。
“我才不要她加入我们!”她说了一句非常伤人的话,然后斩钉截铁地对紫星说,“紫星,如果你不和她断绝往来,那我们以后都不再是朋友了!”
“我不可能和小宇宙断绝往来的。”紫星的语气也非常强硬,谁都不肯退让半分。
罗嘉妮沉默了一会儿,狠狠地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决心似的,对紫星说了句很狠的话:“我明白了,夏紫星,我们从今天起绝交!”
“随便你们。”紫星撇开脸,虽然语气很淡漠,可是我明显地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罗嘉妮就像是被人当面掴了一个耳光似的,脸色一下子非常难看。她狠狠地握了握拳头,然后转身愤然离开了教室。
紫星自始自终只是倔强地挺直着脊梁,样子让人心疼。我真的觉得紫星很可怜,罗嘉妮她们一点都不了解紫星。紫星是不会受人威胁的,她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紫星……对不起……”我走上前,小声道歉,心里非常愧疚。这么多年的朋友就这么决裂了,她一定很伤心。
“没事,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紫星说得很轻松,可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
我知道被抛弃和背叛的滋味,那就像是被人在心窝上狠狠捅一刀,疼得真真切切,撕心裂肺。
我想安慰紫星,可是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想紫星现在需要的也不是安慰,于是没有再打扰她。一整个下午紫星都很安静,也没有再听到她哼歌。
2
如果以前我对紫星只是依赖,那么在经过那件事之后,我是真的对紫星敞开了心扉,完完全全地接纳了她。
她教会了我面对和勇气。
紫星一向是不得罪人的,可是那天她为了我,和她最好的姐妹决裂了,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就算偶尔打了个照面,也形同陌路,很快就擦身而过。
我觉得我不值得紫星为我这么做,于是我劝紫星去和罗嘉妮她们和好,可是却被紫星断然拒绝了。
“为什么呢?”我不解地望着紫星。她应该是期待和罗嘉妮她们在一起的,因为我曾看到她偷偷地透过窗户看着罗嘉妮她们坐在香樟树下有说有笑,紫星脸上流露出落寞。
紫星补完妆,合上粉饼盒,低着头,望着手里的粉饼盒,若有所思地说:“这或许对我来说是解脱吧……”
“为什么呢?”紫星的话让我更加糊涂了,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她。
紫星抬起头望着我,似乎是在深究我脸部的细节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有点别扭地低下头,却听到紫星的声音低沉的响起,“跟她们一起太累了,我必须和她们看一样的电视剧,穿一个牌子的衣服,喜欢同一个偶像,否则就不能和她们融在一起……可是,那些都不是我喜欢的。”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我怔怔地望着紫星,才发现她是和我一类的人,原来她也需要伪装,也需要迎合别人,原来她也没有我想象的轻松,在看似如鱼得水的背后也有那么多的辛酸。
“现在很好啊,我不需要迎合她们而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我觉得一下子轻松了,一点负担都没有了。”紫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是表情却没有她所说的那么轻松。
她一直是个逞强的人,逞强得让人有点心痛。
我含着眼泪望着紫星,鼻子酸酸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那时候我心里糟糟的,很乱。
手里的圣代不知不觉化了,夏天就在我们没有察觉时,悄悄地溜走了。
秋风吹黄了树梢的叶子,让那些经纬分明的叶脉在阳光下变得清晰起来。我们的人生也像叶脉一样有着许多分支,但主支就只有那么一条。只是在不到最后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哪条才是主宰着我们人生的主支。
放学后,我关上了教室的门,然后拎着垃圾袋离开。
走到垃圾桶前,我掀开了盖子,把垃圾袋放进垃圾桶。当我盖上垃圾桶的盖子准备离开时,一个篮球滚到我面前。
“咦?这不是小宇宙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龚柏泉正一脸喜出望外地望着我。他身上穿着篮球服,看起来神清气爽的,跟飙车那天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
“你,你好。”我害羞地跟他打招呼。经过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碰到他,已经过去有一个星期了,突然觉得有点陌生起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龚柏泉撇了撇嘴望着我。
他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以上,被他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紫星有事先走了,今天轮到我值日所以晚了。”
其实今天不止我一个人值日,只是当我发觉时,大家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打扫教室。这种事是常有的,但我不打算把这些告诉龚柏泉。
“哦,又是打工啊。”龚柏泉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自言自语地喃喃。
“打工?紫星在打工吗?”我吃惊地望着龚柏泉,终于对紫星的神出鬼没有了个解释。
“是啊,你不知道吗?”龚柏泉有点诧异。
“嗯,她没告诉我。”我点了点头,皱起了眉,心里有点小小的郁闷。紫星一直在打工吗?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难道她对我还是不够信任吗……
这么想着,我的心里不免失落起来。
“柏泉,捡个球怎么这么久啊?”这时,又有人叫嚷着走了过来,是同样穿着篮球服的唐锦。当他看到站在龚柏泉身边的我时,惊讶地楞了一下,“咦,这不是小宇宙吗?”
“唐,唐锦,你好。”我紧张地绷紧身子,心里却非常郁闷。为什么连唐锦都叫我小宇宙……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唐锦虽然说着关心的话,但明显能感觉到要比龚柏泉冷漠许多。他身上有一种冷酷的气质,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今天我值日,刚打扫完,正打算离开呢。”我局促不安地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在唐锦的目光下我总是忍不住紧张。他的目光很犀利,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在他的目光下有种赤裸裸的感觉,让人非常的不安。
“既然碰到了,要不要看我们打篮球?”听到我说要离开,龚柏泉捡起地上的篮球问道。
“好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话一出口我却愣住了,我怎么会回答得那么自然干脆呢……
“走吧!”龚柏泉拉起发呆的我,不由分说便往篮球场跑去。
我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跑到篮球场,他把我安排在篮球场外的一个凳子上,然后像炫耀似的朝我竖了竖大拇指,又跑回场上。
他们玩的是三对三的斗牛,唐锦、龚柏泉和另外一名我不认识的男生对抗另外一组男生。比赛一开始,龚柏泉就显示了他惊人的弹跳力,抢到了篮球,然后一口气向篮板冲去,打算表演一个精彩的扣篮。可是对方的球员也不是吃素的,在龚柏泉跳跃之前,就抢先杀到了篮板下,正面截住了他。龚柏泉看形势不对,赶紧把球传给了一直在旁边接应的唐锦。唐锦一接过球,就纵身一跃抛出了球,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球在半空划了个漂亮的弧度,空心落入篮筐,帅得一塌糊涂。
“好球!”我不自觉握着拳头,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从来不看篮球比赛的我,第一次体会了篮球的紧张和刺激,并且还乐在其中。
观看比赛的不止是我,场外还聚集了许多其他女生,看到唐锦进球她们个个毫不掩饰地雀跃欢呼着,所以我的叫好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失利之后,对方的球员警惕多了,紧紧地盯着唐锦和龚柏泉两个人,不让他们有出手的机会。可是发威的唐锦和龚柏泉岂是他们能够看得住的,在两人默契地配合下,接二连三地进球,比赛毫无悬念的一边倒。如果龚柏泉是狂热燃烧地火焰,那么唐锦就是难以捉摸的风,把对方的球员搞得灰头土脸的。
比赛最后以90比34分落幕,对方的球员输得一败涂地,拿着衣服垂头丧气地离开。
3
“小宇宙,刚才我帅吧?”龚柏泉炫耀似的跑到我面前,高兴得像个孩子。
“嗯嗯,帅呆了!”我毫不掩饰地点着头。
“那你说,是唐锦帅呢?还是我帅?”龚柏泉伸出长长的胳膊,搂着唐锦的脖子,笑嘻嘻地望着我。
“呃……”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他为什么总是会问这么弱智的问题呢……
“无聊。”唐锦一把推开他,拾起地上的外套,搭在肩膀上转身离开。
“喂,你是不是怕输给我呀!”龚柏泉对着唐锦的背影大吼。
唐锦背对着他竖起一根小指,气得龚柏泉直咬牙。
“呵呵呵……”看到龚柏泉气得铁青的脸,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龚柏泉撇了撇嘴,刚刚还吃了个闷声亏,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洋洋得意地甩了甩手里的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对我说:“小宇宙,我赢了钱,请你吃晚饭吧!”
“你们在赌球?”我吃惊地盯着他手里的那张鲜红的百元大钞。
“才一百块而已,不算赌啦!”龚柏泉不以为然地扬了扬手。
“就算是一块也是赌吧,赌博不好,被老师知道会被退学的。”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哎呀,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一点都不干脆!”龚柏泉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英气的眉毛紧蹙着,似乎非常讨厌听别人说教。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管他,于是闭着嘴不再说话。
“走吧,吃东西去吧!”龚柏泉拉起我的胳膊就要走,我扭过身子,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
“不行,回去晚我爸妈会担心的。”我站在原地望着他。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不会连这么点自由都没有吧?你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下不就行了。”龚柏泉有点烦躁了,胡乱地挠了挠凌乱不羁的短发。
“那……那好吧。”我望着远处唐锦的背影,讷讷地点了点头。
龚柏泉抱胸盯着我,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我随意撒了个谎,说放学后要补习所以回家会晚点,因为平时我一直很乖,从来不撒谎,所以妈妈对我的话没有任何怀疑,还叮嘱我早点回家。
挂上电话,我心里有点愧疚。我觉得我正一点点变坏。
“打完了吗?你妈妈同意吗?”龚柏泉看我挂上电话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有点担忧地问道。
“嗯,同意了。”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闻言,龚柏泉高兴地拉起我的胳膊,然后大步朝唐锦走去。
我低着头,有点吃力地跟着他的脚步。他的腿很长,他走两步,我要走三步才能跟上。要是他跑起来,我肯定是追不上的。
“走吧,吃饭去,今天我们可以好好吃一顿了!”龚柏泉对唐锦还有刚才和他们一起打篮球的另外一个男生嚷道。
“不好意思,我还要练习,你们去吧。”那名不知姓名的男生抱歉地笑了笑。
“那我们可把你那份给吃了哦!”龚柏泉也不勉强,狡猾地笑了笑。
“不用客气。”显然,那名男生已经习惯了龚柏泉的厚脸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那我们走了。”唐锦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了。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
空旷的校园非常安静,隐约能听到归鸟的叫声。
“你们放学后都要练习吗?”走出校园后,我好奇地问道。
“是啊,因为我们是校篮球队的。”龚柏泉自豪的扬起下巴,我突然发现,他其实长得挺英俊的,只是性格太张扬了,总是让人忽视了他的长相。
“好厉害啊!”我崇拜地睁大双眼。小时候看过《灌篮高手》,很喜欢里面的流川枫和樱木花道,所以对篮球队的队员有种莫名的好感。
“厉害吧,我们已经赢了好多比赛了哦!”看到我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的崇拜,龚柏泉洋洋得意地炫耀。
“你们都跟什么人比赛?”我好奇地问。
“跟其它学校的篮球队,不过他们都不值一提,三下两下就被我们搞定了。我和唐锦搭档,打遍天下无敌手!”龚柏泉不屑地摆了摆手,表情非常狂妄。
怎么说得跟打架似的……
我对龚柏泉夸张的形容,超级无语。
唐锦一路上始终都不吭声,就算是龚柏泉不打草稿的乱吹牛,他也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我发现他不爱说话,有点好奇他和紫星是怎么相处的。
在走了两条街后,龚柏泉带着我们来到一家川菜馆。
“小宇宙,你吃辣吗?”在门口停下脚步,龚柏泉转过头询问道。
“嗯。”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喜欢被辣椒呛得直流眼泪的感觉,在家里妈妈不让我吃辣,所以龚柏泉把我带到川菜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那我们今天就大开杀戒吧!”龚柏泉举起拳头,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应该是大快朵颐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唐锦,冷不丁地丢出一句话,让龚柏泉尴尬不已。
“我喜欢大开杀戒,这样比较酷不是嘛!”龚柏泉死鸭子嘴硬,面红耳赤地对唐锦吼道。
怕他们就这么在门口争执不下,我适时地圆场:“好啦,我们进去吧。”
龚柏泉扬起下巴,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了川菜馆,大有一番将军入城的威武架势。
唐锦不急着进来,站在门口,摸出手机打电话。
我看了他一眼,不想打扰他讲电话,便跟着龚柏泉走入了餐馆。
入座后服务员上了菜单,龚柏泉毫不客气地接过菜单,然后七七八八点了许多菜:“水煮鱼、辣子鸡丁、鱼香炒肉丝、蒜泥黄瓜、手抓小龙虾、干锅牛蛙、玉米烙、剁椒鱼头。”报了一通后,龚柏泉抬起头问我,“小宇宙,你还要什么吗?”
“不,不用了,够多了。”我汗颜,这么多,龚柏泉还真够能吃的,这些早就远远超过一百块了吧。
“那好吧,就这些。”龚柏泉合上菜单,然后还给服务员。
刚点完菜,唐锦就打完电话回来了。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和一枚打火机,抬眼扫向我,淡淡地问:“介意吗?”
“没关系。”我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微红着脸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和唐锦的目光撞在一起我就会忍不住紧张。
唐锦打火点了根烟,然后无言地抽了起来,烟雾让他的脸渐渐模糊起来。
我两手绞着裙子,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店门被推开,有人穿着高跟鞋噼噼啪啪地走了进来,我抬眼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紫星。她的长发高高的盘起,身上穿着和她的年纪不相称的大红色旗袍。
“你怎么这副打扮啊?”看到穿着旗袍的紫星,龚柏泉叼在嘴里的筷子掉了下来。
“我在旁边的饭店当礼仪小姐。”紫星拉了把椅子坐下,注意到我,笑眯眯地说,“小宇宙,你也在啊。”
“嗯,放学时碰巧碰到了唐锦和龚柏泉。”我立刻紧张地解释,心里有些不安,怕紫星不喜欢我和唐锦还有龚柏泉私下接触。
不过显然紫星并不在意,倒是有些担心我。“他们没有欺负你吧?”紫星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问。
“没,没有。”我立刻摇头解释。
“那就好,要是他们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紫星又是那句话。
我微笑着望着她,心里有种被照顾着的幸福感。
4
不一会儿,菜就一股脑儿地上来了。红彤彤的一桌子,看上去非常的诱人。
“服务员,来四瓶啤酒!”龚柏泉扬手叫了四瓶啤酒。
他开了一瓶递给唐锦,唐锦给紫星倒了一杯,然后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满。
“小宇宙,你也喝一点吧。”龚柏泉拿起我面前的杯子就要帮我倒酒。
我赶紧抢过杯子,用力摇着头:“我不能喝酒的。”
“啤酒又不算酒,就喝一点点,没事的!”龚柏泉用蛊惑的声音循循善诱,揽着我的肩膀往我的杯子里倒啤酒。
我望着杯子里冒着泡沫的淡金色液体,感觉很神奇。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喝过酒,但是关于酒的故事我听过很多。听说喝了酒之后胆子会变大,还听说喝了酒之后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为什么酒会这么有魔力呢?
我很好奇,端起酒杯着迷地端详着。
“小宇宙,你怎么像老酒鬼看到酒似的,一脸饥渴的表情。”龚柏泉表情夸张地望着我,眼里闪烁着促狭。
“哪,哪有。”我的脸蓦地滚烫,慌张地喝着杯子里的酒。
苦涩的味道一下子在口腔里蔓延开,毫无准备的我被呛了一口,狼狈地咳嗽起来。
“喂,不会喝就不要喝那么快嘛!”龚柏泉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望着我的表情有点无奈。
我咳得脸通红,咳嗽了一阵后终于停了下来。
“不要理柏泉,喝饮料吧。”紫星体贴地递了一罐王老吉给我。
我接过王老吉,羞愧地低下头,心里暗骂自己怎么那么笨拙,总是出错。
一桌菜,在龚柏泉的卖力出力下,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被横扫干净了。唐锦扬手叫来服务员,买了单,还自掏腰包贴了九十块,然后我们几个就离开了餐馆。
“你们自便吧,我要回去工作了。”走出店门后,紫星朝我们挥了挥手,就快步跑开了。红色的裙摆,在夜色中掀起一道绮丽。
“紫星每天都这么忙吗?”看着紫星匆匆忙忙离开,我问龚柏泉。
“是啊,紫星每天都努力生活着,让人羡慕啊。”龚柏泉双手交叉在胸前,望着紫星的背影消失的方向感叹着。
“别说得很轻松似的。”唐锦瞥了他一眼,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
唐锦的话好像是说紫星过得挺辛苦似的,我忍不住开口问:“紫星为什么要打工呢?”
唐锦停了下来,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为了养家。”他不冷不热地说。
“养家”这个词,一向不是和我们这个年纪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我一时无法想象,也无法体会其中的辛酸。但隐隐能感觉到,在紫星的身上发生着我不知道的事情。
唐锦不再说话,看他的表情似乎是不想再说下去,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于是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好了,我们接下去去哪玩?”龚柏泉打圆场说道。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已经七点多了,心里有点着急。
“那我送你回去吧!”龚柏泉自告奋勇,样子看起来非常积极。
“不用了,我家离这里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麻烦你了。”我不想欠他太多人情,于是婉言拒绝了。
“真的吗……”龚柏泉的表情有点失落。
“嗯,拜拜。”我朝他还有唐锦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街上的灯火亮了起来,沿街开的店生意依旧红火,行人来去匆匆,表情各异。
在穿过人行道时,我在对面的街角看到了紫星,她站在一家火锅店的门口,脸上挂着苍白的笑容,有客人进门她都要弯腰鞠躬。晚上风有点大,空气骤然下降了好几度,可是她依旧穿着那件短袖的旗袍,非常单薄挡不住风寒。
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心里隐隐有些愧疚之意。绿灯亮了起来,我随着人群匆匆地穿过了马路,紫星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在寒风中勉强微笑的身影却在我脑海里徘徊不去,让我的心情久久都无法平静。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妈妈并没有责备我,反而非常关心我,我想可能是我身体不好,所以他们对我的宠溺总比寻常父母要多,小心翼翼地,仿佛呵护一件易碎品。
这让我心里暖暖的,却也不免有些愧疚。因为我对他们撒谎了,自从认识紫星后,我第二次对他们撒谎。
洗完澡后,我回到房间开始做作业,可是紫星的身影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知道她下班了没有……
我心里有点担心,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拨了她的电话。
“小宇宙。”电话响了两下后,传来紫星悦耳的声音。
“紫星,你下班了吗?”因为紧张,我的声音有点哽塞。
“刚下班,正在回家的路上呢。”紫星的声音听上去比我想想中要精神许多,我心里放心了不少。
我暗暗地舒了口气。
“怎么了,有事吗?”听我突然没了声音,紫星有点奇怪的问。
“没,没事,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我用力摇着头,突然发现紫星并看不到我,觉得自己有点傻。
“你不用担心,打工对我来说只是家常便饭。”紫星说得非常轻松,可是晚上我看到她站在火锅店外的样子并不轻松。
我突然有点心疼她,鼻子酸酸的,喉咙也有点堵。
“我到家了,那就先这样,明天学校见,晚安。”紫星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对我说。
“嗯,晚安。”我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
我心里舒服了许多。因为我确定紫星现在很平安,不需要我担心,心里积压的一块石头一下子就消失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可是,第二天紫星并没有来学校,打她电话也没人接。于是我跑去问班主任,班主任说紫星打电话请假了,似乎是身体不舒服。
昨晚还好好地,怎么会突然身体不舒服呢?
从办公室出来,我心里隐隐不安。
一整个上午,我都坐立难安,直到上午的四节课都上完,紫星依旧没有出现,手机也打不通。我再也按捺不住,打算去找唐锦问问,或许他知道紫星的情况。
“哟,这不是拖油瓶吗?”刚走出教室,我就碰上了罗嘉妮。真是冤家路窄。她没好气地瞪着我,眼里不带善意。
“麻烦让一让。”我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以为你了不起啊,你还不是依附着紫星,才在学校过得如鱼得水。你别以为紫星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她不过是把你当做她的陪衬而已。懂不懂啊?陪、衬!”她叉着腰站在我的面前,故意找我茬。
我知道她是不满紫星因为我而和她们决裂,故意找我泄愤,所以她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紫星是真的跟我坦诚相待,她是真的把我当朋友。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笨头笨脑,长得又丑,看了就讨厌!”
罗嘉妮见她的话不起效,便碎碎念地骂了我两句,然后甩了甩头发,没趣地走开了。
心里全是紫星的事,我没心情理会她,小跑着奔向篮球场。
唐锦和龚柏泉果然在篮球场练习,我也不管周围诧异的目光,站在场外用力向唐锦挥手大喊着他的名字。
唐锦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找他,犹豫了一下,把球扔给龚柏泉,然后举步向我走来。
长手长脚的他,没几步就走到了我面前。
他拿起凳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不冷不热地问:“找我什么事?”
“你知道紫星今天怎么了吗?”我仰着头,望着他问。
“紫星?她怎么了?”唐锦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奇怪地望着我。
“你不知道吗?她今天请病假没来,手机也打不通,我有点担心她。”
“……”听了我的话,唐锦蹙起了眉,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见他不吭声,我继续说,“昨晚我和她打电话时,她还好好地,还说今天在学校见的。怎么突然身体就不舒服了呢,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跟我来。”唐锦扔下了毛巾,然后快步走出了篮球场。
“要去哪?”我小跑着跟了上去。
“去她家。”唐锦头也不回地说,脚步有点匆忙。
“可是马上就要上课了。”我愣了下,担心下午老师会点名。
“那我自己去吧。”唐锦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隐隐觉得发生了恨严重的事情,我也顾不得上课了,跟着唐锦走出了学校。
1
唐锦带着我来到一片老房区,狭隘的弄堂里挂满了晾晒的衣服,阴沟里有腐臭的水流过,蚊子和苍蝇盘旋不去。头顶是错落无章的电线,阳光都很难照进来。
穿过冗长的弄堂,我们在一户破败的小屋前停住。
木质的门破旧不堪,油漆原本的颜色已经辨认不清了。
唐锦抬起手敲了两下,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后,门被打开。
开门的正是紫星,她穿着碎花的棉布裙,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看到我们她惊讶地楞了一下。我看到她的额角和嘴角有伤,散落的碎发也掩盖不住那明显的青紫色。
“紫星,你的脸怎么了?”我指着她的脸惊呼。
听到我的话,紫星慌张地撇开脸,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慌张失措的样子,心里不禁敏感起来。
“是不是他又打你了?”唐锦俊俏的脸上布满了冰霜似的冷冽,漆黑的眸子森冷森冷的。
“我没事。”紫星捂着脸,声音说不出的凄楚。
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只能茫然地望着他们。
“这个混蛋!他在哪里?我要杀了他!”唐锦攥紧了拳头,眼睛都烧红了起来,就像要吃人似的可怕。
“不要!我不希望你出事!”紫星拉住了唐锦,生怕他在气头上做了无可挽回的事。
“这个畜生!”唐锦无处发泄,抬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破竹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唐锦,我整个人惊呆在原地。
紫星垂下了眼帘,神情看上去很落寞很无奈。
在这个场合我似乎有点多余,他们所说的那个“他”是谁,我不知道。我突然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紫星和唐锦。
我像个观众一样站在旁边,无法开口,却又不能置身事外。
谁也不说话,三个人僵在原地,唐锦紧握着拳头,肩膀隐隐颤抖着。
气氛很沉重。
心里有许多疑问,都快把我憋慌了,可是又感觉到现在不是提问时候。
紫星的样子不像是病了,而是被人打了,可是是谁打了她?唐锦为什么又那么生气?
那个人似乎经常打紫星,可是紫星又像是在袒护他。事情比我想想中似乎还要复杂。
我们这里的动静引来了邻居的注意,有人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瞧。
“进来再说吧。”紫星白了看热闹的人群一眼,然后推开门让我们进去。
唐锦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转身进了门,我也默默地跟了进去。
屋子很小很简陋,中间放了张折叠桌,靠窗是排厨灶。两把椅子,一个单门冰箱,冰箱上面还有一台破旧的电视机,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紫星家居然是这个样子的,我一直以为她应该家境不错,衣食无忧,是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没想到现实这么残酷。
“小宇宙,随便坐吧,不要嫌弃。”紫星的笑容有点尴尬。我想起那晚在火锅店门口看到她穿着旗袍当迎宾小姐的情景,心里不免一阵辛酸。
“嗯。”我假装轻松地点了点头,然后选了把相对还算干净的椅子,战战兢兢地坐下。
紫星在冰箱里翻翻找找了一阵,没有找到什么,表情掩饰不住尴尬。“家里没茶叶了,我给你们倒两杯白开水吧。”
“不,不用麻烦了!”我站了起来想阻止她。
可是紫星淡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两个玻璃杯,给我们倒了两杯水。
我捧着杯子慢慢地喝着,没有气味的白开水不知道为什么喝在嘴里有点苦涩。
“现在不应该是上课时间吗,你们怎么都没去?”紫星在我们对面坐下,抬眼望着我问,她嘴角的淤青有点刺眼,我的心脏隐隐的刺痛着。
“我们有点担心你,所以来看看。”我握着玻璃杯,怯怯地说。
“下次不要翘课了,会被记过的。”紫星眼中带着丝责备,明明比我要小一岁的她,看起来却要成熟许多。
“哦。”我羞愧地低下头。
“坐一会儿你们就回去上课吧,我正在整理屋子呢。”紫星说完便站了起来,拿起斜靠在墙边的拖把开始拖地。我这时才注意到屋子里有点杂乱,想起刚才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定是紫星在整理东西。
唐锦坐在旁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脸色看上去很阴沉,就像堆满了乌云的天空。
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完后,我找不到理由再留下来,于是便和唐锦离开了紫星家。
走出那条阴暗狭隘的弄堂,我的心情依旧很沉重,似乎还置身在那条狭隘阴湿的弄堂里,永远没有尽头。
“紫星是被谁打了?”走在街上时,我问身边沉默不语的唐锦。
“她叔。”唐锦简练的回答,一提到紫星的叔叔时原本难看的脸色更加森冷了。
“她叔叔为什么要打她?她的父母不管吗?”我仰起头,不解地望着唐锦。
“紫星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她就被托付给她叔叔养了。可是她叔叔是个酒鬼,还好赌,整天都伸手问紫星要钱,喝醉了酒还经常动手打她,紫星活得很不容易。”唐锦说完,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一根叼在嘴里吸着。
简短的几句话却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心酸,我的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能不能也给我一根?”我伸出手向唐锦讨要。
唐锦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我手里,我把烟叼在嘴里,然后凑到唐锦的打火机上,点燃了烟。我学着唐锦的样子用力吸一口,希望所有烦心的事能随着香烟一起烟消云散,可是却被呛了一口。
香烟远远没有我想想中那么容易抽,它很苦很涩,呛得我眼泪鼻涕直流。
“不会抽就不要抽。”唐锦从我手里夺过烟,然后扔在地上抬脚碾灭。
“对不起。”我笨拙的样子似乎让唐锦更加烦躁了,我小声道歉。
“没事。”唐锦叹了口气,紧锁的眉头不知道深藏了多少心事。
嘴里依旧残留着烟草的味道,就像青春一样又苦又涩,却让人欲罢不能。所有人都以为青春是美好的,却不知道其中隐藏了多少的伤痛。在那一张张年轻美好的笑脸背后,又流下了多少的泪水。
回到学校后,有同学告知我翘课被发现了,让我去办公室找班主任,临走时我看到那名同学嘴角幸灾乐祸的笑意。
忐忑不安地走进办公室,班主任正板着脸坐在办公桌后,我低着头走了过去。
“翘课去哪了?”看到我,班主任开门见山地问道。
“家里有点事……回去了下……”我低着头,小声说。
“那你怎么不请假?”班主任的脸一瞬间冰冷。
“太匆忙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发现说谎说多了会顺口。
“我打电话到你家了,你父母根本不知道你翘课了,你还要对我撒谎吗?”班主任冷冷地笑了笑,似乎在嘲笑我的小聪明。
“……”我顿时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第一次撒谎被当面揭穿,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向宇,这是你第二次念高三了,你难道还想再念一年吗?”班主任语气严厉地对我说,“你比班上的同学都要大一岁,我以为你会比较懂事,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你不但翘课还撒谎,如果你不想读书,为什么要来复读呢?班级的名额本来就有限,我们是看在你住院错过高考的份上才让你再读一年的。如果你在高考时没有考上大学,你怎么向大家交代?”
“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低着头,心里很难受。
“好了,你回去上课吧,希望你好自为知。”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摆了摆手,示意我离开。
我鞠了个躬,含着泪走出了办公室。
2
班主任的话让我自惭形秽,对老师和同学来说,我本来就是个多余的负担,我占有了本来就紧张稀缺的资源,而我还不知好歹不懂得珍惜。
下午的两节课,我什么也听不进去,班主任严厉的表情还有紫星淤青的脸交替在我脑海里浮现,让我心烦意乱,无法集中精神。
放学后,我背着书包浑浑噩噩地走出教室。校园里很喧杂,放学后的人群从我身边穿过,拥挤地走出校门。
“小宇宙!小宇宙!小宇宙……”
我听到有人似乎在叫我,讷讷地回过头,看到穿着宽大的运动服龚柏泉跑到我前面。
“小宇宙,你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什么。”我装作没事,可是语气还是泄露了我的消沉。
“还说没事,两条眉毛都连在一起了。”龚柏泉伸出手指按了按我的眉心,似乎是想把我紧蹙成小山的眉心给按平。
我嘟着嘴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点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中午你来找唐锦了,然后跟他匆匆离开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咬了咬下唇,心事重重地说:“我们去看紫星了。”
“她怎么了?”
“她被她叔叔打了。”我的心隐隐地阵痛,想起下午她眉宇间的无奈和悲凉,我就一阵心寒。
“混蛋,真不是人!”龚柏泉捏着拳头谩骂道。
“龚柏泉。”我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他扭过头,满怀期待地望着我。
“你说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我低着头,心里沉淀淀的,似乎积压了许多潮湿的乌云。
“可能是互相不理解吧,但也不排除有些人天生就是混蛋。”龚柏泉意有所指地说,表情忿忿不平的。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乱糟糟的。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对我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逛街去吧!”龚柏泉揽住我的肩膀,就打算拖着我去逛街。
“不行,我今天要早点回家。”我坚决地从他臂弯里挣脱了出来。翘课的事爸爸妈妈肯定知道了,他们现在肯定很生气,如果我再晚归,他们肯定会更生气,我要早点回去向他们解释。
“嘁,真没意思。”龚柏泉了然无趣地撇了撇嘴。
“对不起,下次吧。”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学校。
龚柏泉依旧站在原地,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牢牢地盯着我,怨气笼罩着我。我心虚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地逃走了。
回到家,妈妈焦急地冲到我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她紧张的神色让我很内疚,我宁愿她责备我,这样起码我会好受些。爸爸也没有责备我,他们以为我是顶不住学业的压力才会翘课,而且还计划双休带我出去郊游替我解压,还说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对他们说,他们肯定会百分百的满足我。他们对我的溺爱已经接近病态,生怕我一不开心就会离他们而去似的。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病,其实我的病到现在都没有痊愈,如果太劳累就会病倒,所以爸爸和妈妈对我呵护备至,连倒杯水都不会让我亲自动手。
我感觉就像一条被养在恒温鱼缸里的鱼,与世隔绝地被保护起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喧嚣繁华的外界,却无法触碰一丝一毫。
吃完晚饭后,我躲进卧室,摊开了作业本,可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紫星苍白的被打淤青的脸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是那么天真,认为这个世界只有纯洁和美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身边会有这种事。而我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这让我很气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从唐锦今天下午的态度来看,他应该已经知道很久了。可是他也没有能把紫星从水生火热里救出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旁人无法插手家务事吗。
紫星这十几年来都是怎么过的呢,不停地打工维持家用,还要忍受酒鬼叔叔的毒打,想想我心里就一阵发毛。如果是我,肯定是无法忍受的吧。我非常心疼紫星,明明她比我不幸千万倍,可是她却那么的坚强乐观,还来照顾我鼓励我,从来没有透漏过一点不幸。
我看着手机通讯录上紫星的名字,发了很久的呆,都没有把那通电话给拨出去。因为此时我说什么都显得那么无力,那么虚情假意,以我现在的能力,我根本帮不上紫星。我不可能带着紫星离家出走,就算我把她带走了,我也没有地方安置她。我没有任何的经济能力,和紫星比起来,我是那么的没出息,这十几年来一直是靠父母养的,我连自食其力的能力都没有,更别提养紫星了。
那晚,我又做梦了,我梦到紫星掉进了井里,井水一直往上蔓延,我拼命寻找着绳子之类的东西想把她救起来,可是就是找不到。我又不敢跑远,怕一跑远紫星就会永远地离我而去。望着井水慢慢地没过紫星的脖子、下巴、鼻孔……我慌张得哭了出来。可是没有任何人来帮我们,周围慢慢地暗了下来,我连紫星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井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只剩在漆黑一片中。
接着,我就醒了过来,心脏依旧扑通扑通猛烈地跳着,噩梦中的恐惧还没有完全从我意识里消散,我依然很害怕。
吃早饭时,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妈妈摸了摸我的额头,让我请假在家里休息,我摇头拒绝了。昨天还被班主任教育过,我不想让她更加瞧不起我。
意志消沉地来到学校,我看到紫星坐在教室里,以为是在做梦。我揉了揉眼睛,看到她微笑着向我招手,我像个傻瓜一样,讷讷地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才一晚上没见就不认识我啦?”紫星笑着揶揄道。
“紫星,你怎么来了?”我以为她起码会在家休息两三天的,所以非常意外。
“再请假下去我就要被退学了。”她夸张地说,然后冲着我笑着,笑容一如往常的美好。
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所以我苍白地笑了笑。
我看到她嘴角和额头上的淤青还没有消去,依旧还有淡淡的痕迹,走近了还是能很明显的看到。
在我的注视下,紫星尴尬地撇了撇头,我这才慌张地把目光移开。
“这是昨天的课堂笔记,你要抄吗?”
为了掩饰尴尬,我从书包里翻出笔记本,放在她桌上。
“好啊,谢谢啦小宇宙。”紫星眯着眼睛冲我笑了笑,笑容依旧那么温暖,直达我的心底。
我也被她感染了,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再次听她叫我小宇宙的感觉真好,明明昨天才见过面,我却感觉我们分开了好几年似的,好想用力抱住她。
可是这是在教室里,周围有许多好事的同学,所以我还是忍住了。
3
这天的课我上得很专注,从来没有感觉到上课这么开心过。我像是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贪婪地听着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老师提问时,我也流利地回答了,同学们都非常惊诧,我还得到了老师的赞许。
中午,我和紫星从小卖铺里买了碗装的方便面,然后用教室里的饮水机里的热水泡了吃。很普通的方便面不知道为什么吃起来居然如山珍海味般美味,我们边吃边说说笑笑,把所有的不快乐都抛在脑后,这一天我们过得很愉快。
放学后,紫星把笔记本还给我时,问我要不要去网吧,说是唐锦和几个计算机系的大学生约好了打魔兽。我很好奇,想看看唐锦是怎么和计算机系的大学生比拼的,所以也跟去了。
第一次来网吧,我心里特别紧张,但也充满了期待,兴奋得心脏怦怦直跳。
网吧内黑乎乎的,光线很暗淡,窗户紧闭着,里面的空气很闷热。我就像是钻进了一个神秘山洞中探险的小孩子似的,既兴奋又害怕。
紫星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在网吧里兜了半圈,在比较靠里的左边一排位置找到了唐锦和龚柏泉。他们俩只开了一台电脑,正打着一款最近比较热门的网游。这款网游最近非常火,请了当下最红的明星代言,所以连我这种对几乎从来不打游戏的人都听说过。
“紫星、小宇宙,你们来啦!”龚柏泉抬起手,咧着嘴跟着我们打了个招呼。唐锦玩得非常专注,头都没有抬一下。
紫星拉了张椅子,让我在旁边坐下,自己站在唐锦身后,看他打游戏。看来约唐锦打魔兽的那几个大学生还没来。
我好奇地转着头,打量着四周,网吧里约摸坐了七成的人,几乎都是年轻人,可能是因为离学校近,所以高中生和大学生居多。他们有的形单影只,有的成群结队,或是专注地聊着QQ,或是悠闲地看着电影,或是紧张激烈地打着游戏。很多游戏我都不认识,我认识的也就只有魔兽、CS、还有为数不多的几款很热门的网游。
坐着不知道干什么,有些无聊,唐锦在打什么我也看不懂,只看到唐锦白皙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操作着,快得就像插上了翅膀似的,然后显示器里就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让人眼花缭乱,煞是美丽。
龚柏泉看我无聊,给我买了薯片和可乐,然后问我要不要看电影。因为也不知道来网吧该干什么,于是我点了点头。他打开了我面前的电脑,然后在我身边坐下。像是故意捉弄我似的,他播了一部恐怖片,是日本拍的,最近比较火的《咒怨》。一开始,气氛都非常紧张恐怖,我咬着可乐的吸管,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明明心里很害怕,可是眼睛就是移不开。
当看到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女鬼从楼梯上如同野兽般凶恶地爬下来时,我吓得叫了一声,薯片都洒了出来。
“小宇宙,如果害怕,哥哥的肩膀可以给你依偎。”龚柏泉笑嘻嘻的,一脸的恬不知耻。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那几个计算机系的大学生总算来了。没有我想想中那种学计算机的阴郁颓废,反而挺阳光的。
“不好意思,下课时被教授拖住去解一个程序了,所以来晚了!”一来他们就向我们道歉。
“没事。”唐锦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游戏,淡淡地说。
“唐锦,听说你打遍天下无敌手,今天我们可要见识见识!”那几个大学生跃跃欲试地搓着手。
“你们是要一个个来呢,还是一起来?”唐锦说这话是依旧是一副面瘫似的冷漠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就是很狂妄。
不过那群大学生也不介意,拍了拍中间那名最高的男生说:“今天我们就派我们的老大来和你对决!”
“那就开始吧。”唐锦做事就跟他说话一样干脆有效率,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我在心里不胜唏嘘。
在唐锦的高效率下,决斗很快就开始了。唐锦选择的是暗夜精灵,对方选择的是兽族,两方激烈地开战起来。两边一边火热地建着基地,一边派兵猛烈攻打。我看到唐锦这边的显示器上光芒闪烁,兵刃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打了大约一刻钟,比赛结果就出来了,计算机系的大学生从对面的电脑前跳了起来,指着唐锦语气颤抖地大吼:“唐锦你这小子太阴了——居然趁我不备抄我老窝!”
龚柏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洋洋得意地朝对方说:“这叫兵、不、厌、诈,兵家常识。懂不?”
唐锦冷冷了笑了笑,一副“你还差得远”的表情,气得对方差点吐血三丈。
“太不甘心了!唐锦——我们再打一盘!”计算机系的老大狠狠地呼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表情。
之后唐锦又陪他们打了两盘,结果毫无悬念,唐锦赢得一点难度都没有。那群大学生甘拜下风,说了一句,佩服佩服,小生甘拜下风,多谢高手指教后,就如丧家犬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网吧,背影无限落寞,不禁让人心生同情。
比赛结束后,唐锦说要用赢来的钱请我们吃东西。我哑然,那几个计算机系的大学生还真惨。临走时我发现我手机落网吧里的,就让他们在门口等我,我自己跑进去找手机了。
回到之前坐过的位置,我看到位置还没被人侵占,我的手机就静静地躺在显示器旁边,并没有被人拿走。
高兴地拿起手机,我就转身往回走,可是因为太匆忙,我在转角处撞上了一个人,手里的可乐没拿稳泼了那人一身。
“你没长眼睛啊,居然泼了我一身的汽水!”那是名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指着浸染了可乐的衣服,恼怒地冲我大吼。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少年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就像个拖把头,耳朵上打了许多耳钉,眼神也很凶悍,看起来就是那种很不好惹的小混混。
我想今天一定是我倒大霉的日子,不然我怎么会撞上这么个不好惹的人。
小混混看我不说话,对着我威吓:“你把我搞得这么狼狈,你打算怎么办啊!”
“对,对、对……不起!”我涨红了脸,赶紧低头道歉,希望他见我有诚意,能够放我一马。
谁知道他见我如此维诺,更加嚣张了,叉着腰冷笑:“道歉有用吗?”
我一下子吓得方寸大乱,赶紧从书包里翻出纸巾,想帮他擦。可是他毫不客气地挥开了我的手,厌恶地说:“我现在浑身黏糊糊的,拿纸巾擦有什么用啊!”
他的同伴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一名满脸是青春痘的男生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对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凶呢。”说话间,暧昧地瞥向我,笑得让我心里发毛,“何况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呢。”他从上到下,赤裸裸地打量着我,就像一条盯上了猎物的蛇,贪婪地吐着蛇信。
我死命地低着头,后背一阵阵发凉。
4
“这个笨女人泼了我一身的可乐耶!”拖把头男生抖着身上的湿嗒嗒的衣服,不甘心地哇哇叫。
“哎呀呀,这可难办了,我兄弟现在很生气,你打算怎么办呢?”青春痘男生佯装为难地望着我。
“对不起,我把衣服钱陪给你吧。”我赶紧拉开书包,就想掏出皮夹把钱赔给他们,谁知那青春痘男生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震惊得甚至连应该甩开他的手都忘记了。
“不如你陪我们去喝杯酒吧,就当是赔罪,好让我兄弟消消气。”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暧昧地说。
“对,对不起……我不喝酒的。”我战战兢兢地望着他,悄悄地往后挪尽量让自己离他远点,恐惧让我的声音都哆嗦了起来,直觉告诉我眼前这个人很危险。
“那我们去唱歌吧?”他依旧不依不饶,拉着我的手就想走,我惊慌地叫了起来。
耳边一阵风声,青春痘男生就飞了出去,我在牵引力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弄清状况,我就看到那个拖把头男生和谁扭打了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龚柏泉!
我们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周围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不一会儿,唐锦和紫星了跑了过来。
紫星看到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龚柏泉和那个拖把头男生,尖叫了一声,唐锦立马上前想去拉开他们,谁知那个青春痘男生突然从后面抱住他,唐锦甩不开他,也和他纠缠起来。四个人打得难解难分。
紫星在旁边大叫着,叫他们不要打了,可是谁也不听,所有人都打得眼睛都红了。
看热闹的人把我们里三圈外三圈的整个儿围了起来,网吧里顿时一片大乱。后来不知是谁打电话报了警,我们六个人被一脸冷酷的警察抓进了警察局。
在警局,我们几个被盘问,我结结巴巴,哆哆嗦嗦,颠三倒四,总算是把事情的原委给说完了,也不知道那几名警察听懂了没有。
录完口供后,他们让我们打电话给家人,来办手续。我忐忑不安地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然后焦急又害怕地等待着。
唐锦、龚柏泉,还有那两名和他们打架的男生,脸上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衣服也在纠缠中扯破了,看上去甚是狼狈。
我还是第一次被抓进警察局,心里非常的害怕。前面妈妈接到我的电话非常的焦急,没说什么就挂上电话了,等会儿她看到我们这副样子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而且我也担心这件事会传到学校,到时候班主任和班上的同学不知道会怎么想。我肯定会更加被讨厌吧……
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终于等来了爸爸和妈妈。他们两个几乎是冲进警局的,一看到我就扑了过来,抓着我的肩膀上下打量我,生怕我掉了一根头发似的。
“小宇,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了?”爸爸紧张地问,声音都是抖的。可想他们一路上有多担忧,我心里一阵内疚。
“我没事,我一点儿事都没有。”我用力摇了摇头,想让他们放心。
他们确定了我没事,才终于松了口气。
“爸爸妈妈担心死了,你差点把我们吓死。”妈妈的眼中还泛着泪光,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的样子。我非常的难过,觉得自己真没出息,老是让他们担心。
就在这时,有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性走进了警局,高跟鞋把大理石地面踩得哒哒响,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美丽和优雅。
“我是律师,是来保释唐锦和龚柏泉的。”她走到警察面前,从容地说道,一看就是那种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那名正在处理我们的事件的警察打量了她一眼,用冷漠的职业口吻对她说:“跟我来一下“。
年轻的女律师正要跟过去,唐锦突然对她喊了声,等一下。她停了下来,转眼望着唐锦,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唐锦犹豫了一下,低声问:“能帮我把夏紫星也保释了吗?”
那名女律师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萧总只吩咐我保释你们两个人。”
“她是我朋友,拜托你了。”唐锦的语气中带着哀求。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求人,我震惊地望着他,唐锦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可是为了紫星,他能够舍弃骄傲和尊严。
可是那名律师不为所动,依旧一脸冷酷,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对不起,我只按萧总的命令办事。”说完,她就转身跟着警察去办手续了。
“小宇,你在这里等一下,爸爸妈妈也去办手续。”妈妈拍着我的手背,轻哄着我。
眼见他们要离开,我伸出手拉着妈妈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妈妈,能不能帮我把我的同学紫星也保释了,她是因为我才被抓进来的。”
妈妈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你在这里等我们。”说完,她就和爸爸一起去办手续了。
“谢谢你,小宇宙。”紫星拉着我的手感激地说。
我笑得很勉强。因为我看到唐锦的表情很挫败很消沉,他一定希望这些事是他为紫星做的,而却是我,这对他一定是个打击。
办完保释手续后,爸爸妈妈就带着我离开了警局。
走出警局,天已经黑了,天上繁星点点,但是没有月亮。
我想跟大家道别,可是爸爸妈妈却拉着我的手,像躲避瘟疫般拉着我迅速离开了。
爸爸拦了辆出租车,妈妈把我塞进车里,然后对司机说了声快走,然后出租车就迅速驶离了警局。
“小宇,你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一上出租车,妈妈就责备道,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表情非常刻薄。
我低着头不说话。妈妈就碎碎念起来,“那个女孩子连她自己家人都不来保释她,她爸爸妈妈肯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孩子都这么不负责。还有那两个男孩子,家里人也没来,只是叫律师来,肯定家里很复杂,你不要跟他们来往了。”
“妈妈,他们都是好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容忍妈妈如此误会紫星他们,着急地大声解释。谁知道我的解释起了反效果,妈妈更加生气了,语气刻薄地说:“什么朋友啊,你肯定是被哄骗了,今天一定是因为他们,你才会被连累进警察局的吧?”
“不是啦,妈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就是不相信我的话,这让我很生气。
“我怎么不知道了,我最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你这么乖肯定不会惹事的。肯定是他们打架惹事连累了你,那三个人看上去就流里流气的,一看就是小混混。”妈妈振振有词地下着结论。
“紫星,你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听妈妈这么说,爸爸也略带责备地说。
“爸爸,他们是我的同学。”我用哀求地眼神望着爸爸,希望他不要像妈妈那样无理取闹。
可是爸爸早就和妈妈站在了同一阵线,严厉地对我说:“是同学也不行,以后不要跟他们来往了,你要跟好学生混在一起,否则要被带坏的。”
“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替我决定!”出租车一停下,我冲下了车,然后跑进了大楼。
那天,我第一次跟爸爸妈妈怄气。回家后我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不再和爸爸妈妈说一句话。他们的话深深伤害到了我,就算是我最亲的父母,我也无法忍受他们侮辱我的朋友。
这是软弱的我的,唯一的一点,小小的坚持。
1
越不希望发生的事越容易发生,我们打架闹事被抓进警察局的事情第二天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我,因此在学校里一举成名,走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班上的同学原本对我只是冷漠和疏离,现在看我的眼神里还带着鄙夷和唾弃,似乎我就是班上的污点。连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看到我也是直皱眉头,就像看到那些问题学生一样头痛。
早自习的气氛特别压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总觉得班上的同学都在冷笑,似乎是在幸灾乐祸似的。班主任的表情比平时还要冷,我拼命低着头,不敢跟她目光接触,战战兢兢地上完一堂自习课。
“夏紫星、向宇,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下课后,班主任冷着一张脸,把我们叫进办公室。
望着班主任像刷了石灰一样白得泛青的脸,我和紫星一动都不敢动地站着,心里怦怦直打鼓。
“今天早上,警察局办事员给我打了个电话,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了,还让我管好自己的学生。我们学校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班主任的语气比平时还要严厉,极力抑制着怒火的双唇说话时都是抖的。
我惭愧地低着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们有没有一点紧迫感?难道你们就不想上大学了?”班主任字字如警钟,敲在我的脑海里。
“老师,我们知道错了。”我低着头,悔恨地认错。
然而,很多事不是悔恨了就能挽回的。班主任盯着我们,铁面无私地说:“学校里已经决定了要给你们处分。”
“对不起老师,都是因为我,这事不能怪向宇。”紫星抬起头,大义凛然地望着班主任。
我那时候真的觉得紫星好勇敢,可以有勇气一个人承担责任。
而那时候的我,只是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只是缩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得了,你就不要包庇她,这事你们俩都逃不了责任!”班主任似是了然内情般,斩钉截铁地说。
“不!”紫星用力摇着头,语气坚决地说,“真的不能怪向宇,是我拉她去网吧的,要不是我拉她去,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她的眼神非常坚定,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孤勇,把我整个人都震慑在原地。
“好,那我就只记你大过,不记她的,不过你们俩都要罚扫校园一个星期。”班主任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稍微退了一步。
记大过是很严重的警告,如果下次再犯错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会直接被退学。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心里依旧非常内疚。这原本是我该和紫星一起承担的,可是她却毫不犹豫地一个人背负了。而我,居然连帮她辩驳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我真是个胆小鬼,缩头乌龟。
我自惭形秽,甚至自我厌恶着,所以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就一直低着头,就像一只斗输的公鸡一蹶不振。
紫星只当我是被班主任骂了,心情不好,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说:“不要往心里去,我念小学时候因为像男孩子似的捣蛋调皮,经常跟班上的男同学打架,所以三天两头都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训话呢。”
我盯着脚尖上的灰尘,连抬起头看紫星的勇气都没有。
“好了好了,顶多放学后的打扫,我做大半你做小半好不好?”紫星拍着我的肩膀,像哄孩子般哄着我。
我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却没有勇气把心里真实的想法告诉紫星。
我当时就在想,就这样好了,就这样装傻好了,我就这样躲在紫星背后被她保护着就好了。紫星比我坚强,比我有能力,什么事情有她出头就好了,我不需要操任何心。
我以为这样想,我会轻松许多,可是心里依旧很沉闷,就像积压了一块潮湿的乌云般,让我的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午休,路过篮球场时,我看到唐锦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站在树荫下,两人之间隔着半米距离,
那女孩低着头,颤微微地将一样东西递向唐锦。似是情书。
唐锦愣了一下,接了过来,那女孩羞红了脸跑开了。自始自终,我都没有看清她的面容。
我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着唐锦,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里捏着那份情书。我想起昨天的事还没向他道谢,可是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勇气上前。
过了半晌,唐锦把情书塞进口袋,然后转身离开了。我也终于仿佛是松了了口气似的,抬起脚步离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很久都难以释怀。
放学后,我和紫星在班长的监视下打扫校园,班长监视了我们十多分钟后,就因为要赶去上补习课,匆匆离开了。离开时只丢下一句警告,干完之前不许回家,否则我告诉班主任!
其实班长也不可能知道我们有没有偷懒。因为现在时逢秋季,树叶扑哧哧从树梢掉落,今天扫完了,明早又是一大堆。谁又能看出我们是否清扫过呢。
不过班长离开后,我和紫星谁也没有离开,不是因为班长离开时的警告,而是一种赎罪心理吧。
现在想来,当初的我们真是单纯的如同一泓清泉。
夕阳缓缓地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晕染成瑰丽的炫红色。
我和紫星在夕阳下,捡着篮球场上的废弃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子,我突然觉得我们俩有点像捡乐瑟的。
紫星将长发一股脑地绑在脑后,几绺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她的脸在夕阳下有点模糊,弯腰时的身影美得像电影海报中的剪影。
我望着她的侧影,想起下午在树荫下看到的画面,我犹犹豫豫地想着,是不是该把我看到的告诉紫星。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相信唐锦,他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和背叛紫星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仿佛我对唐锦的一丝一毫,都了解至深似的。
可是明明我对他了解甚少,只是比陌生人稍微好些。
这种感觉很奇异,就像小时候吃的跳跳糖般神奇,似乎危险,却让人乐在其中。
刚捡完篮球场上的垃圾,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着妈妈的手机号码。
我按下了接听键,然后把听筒贴近耳朵。
“小宇,放学了吧,妈妈在学校门口等你。”听筒里传来妈妈亲切却陌生的声音。她的语气比平时还要小心翼翼,我想是因为我跟她冷战的缘故。
“你怎么来学校了?”我依旧在和妈妈怄气,所以语气中带着不悦。
“妈妈来接你放学。”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语气,比刚才还要紧张,生怕我又跳起来对她大吼似的。
这让我心里一揪,深深地愧疚感包围了我,鼻子蓦地一酸。
“你先回家吧,不要让你爸妈久等了。”紫星听到了我们电话中的对话,停下了动作对我说。
“可是你呢?”挂上了电话,我愣愣地望着她。
“我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等我回家。”紫星淡淡地笑了笑,笑容里却透着无限的苦涩。一丝丝地渗入我的心脏,让我的心隐隐的牵痛起来。
“我也不回家,我等你一起走。”我倔强地摇了摇头。因为我知道,我走后,孤零零的紫星一定会很寂寞,许多伤心的往事会浮上心头。虽然我不曾听她说过往事,可是我似乎可以想象。
我不能留下紫星一个人,当时我坚定地认为。
“不要任性了,不要让你爸妈担心你。”紫星笑了笑,似乎拿我没办法。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清丽,盖过了晚霞的瑰丽。
2
“哎呀,小宇,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时,妈妈远远地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扯起我的胳膊,要拉我走。完全不顾一旁的紫星,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她似的。
“妈妈,我被罚扫操场了,还没干完不能走。”
我想把手腕从妈妈手中抽出来,可是挣脱不开,妈妈用了很大的力气,也不管会不会弄痛我,执拗地要带我走。
“这是什么破规矩!跟妈妈回家,回头我跟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妈妈的语气非常不屑,在她的世界里自有一套逻辑和准则,谁都不能打破。
“妈妈,你不要这样,是我自己犯了错,我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我耐着性子跟妈妈解释,可是她根本不听。
“什么应该的,你只是名学生,你还小,犯点错有什么了不起的!”妈妈有时候固执起来像头牛,十个人都拉不动。
我实在没有办法,拉拉扯扯,被她拉出了学校,连跟紫星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我只记得她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我们,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羡慕,身影被忧伤和落寞包围着,和寂静的黄昏交融在一起,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中。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是那么清晰,恍如昨日。
“你怎么还跟那个丫头片子在一起?”
一出校门,妈妈又开始对我碎碎念。她提起紫星时,语气中有种轻蔑和反感,这让我很伤心。
仿佛是自己被嫌弃了一样。
“妈妈,她叫夏紫星,是我的同学。”我重重地念着紫星的名字,希望她下次不要再用“丫头片子”之类的词来称呼紫星了。
“我管她叫什么,我不是叫你不要和他们来往了吗?你怎么就是不听!”妈妈根本没耐心听我说话,一听到我提起紫星的名字就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更年期的关系,之前温柔善解人意的妈妈变得越来越偏执不讲理。
“妈妈,紫星是个好女孩,她帮了我许多。”我希望妈妈能对紫星改观,所以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显然,妈妈根本没有这种打算。
“她能帮你什么?带着你到处鬼混,教你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妈妈冷冷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种表情,突然让我觉得好陌生,甚至有点可怕。
“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紫星!她没有教我不三不四的东西!”妈妈的执拗让我再也耐不住性子,嗓门也跟着妈妈拔高了。
“哼,你就是被她哄骗了。”见我每次都因为紫星跟她犟,妈妈非常生气而且肯定地下结论。
回家后,我不再跟妈妈说话,她那种年纪的人固执起来非常可怕,我想我一辈子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因为她根本不想听我说。
所以,我就干脆不说了,用缄默维护自尊。
接下去两天是双休,我被妈妈关在家里,不准出门。
被禁足的滋味很不好受,不止是身体受限制,我感觉我的心也被关在牢笼里。上午,我把作业做完了,中午吃过饭后,我就背着妈妈偷偷上了会儿网。我登陆了QQ,想找紫星说话,可是紫星的头像是黑的,她不在线上。
除了紫星,网上我几乎已经没有可说话的人了,不是网上没有认识的人,以前的同学我根本不敢接触。我不敢和他们聊天,怕他们问起我现在的学习和生活,我觉得我没有脸回答。也更怕知道他们现在的学习和生活,我怕我会羡慕,会失落,会对现在的生活失去向往和信心。于是,我就让自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另外几个都是没有见过面的网友,只在乎你长得好不好看,如果看对眼,就只想把你约出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所以我现在都是隐身,只对紫星隐身可见。紫星也对我设置了隐身可见,所以她现在的头像是黑的,肯定是不在线。
紫星不在,我了然无趣地随便翻看了下网页,然后就把电脑关了,我怕妈妈随时会闯进来,所以不敢长时间上网。
爸爸妈妈虽然对我宠溺,可是学习方面还是挺严厉的。
关了电脑后,我拿起字典开始背英文单词,才背了三个,妈妈就推门走了进来。
“小宇,妈妈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看到我专心致志地在背单词,妈妈似乎挺高兴的,笑吟吟地问我。
“随便吧。”我没有什么胃口,随口回答。
“那妈妈就去买你最爱吃的鸡翅膀,回来给你做可乐鸡翅好不好?”妈妈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笑逐颜开的。
“嗯。”我随意地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词典上的单词。
妈妈见我在用功,便不再打扰我,拿起包包,哼着歌出门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感觉屋子里的空气终于不再那么沉闷了。
我合上了字典,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晃了两圈,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要做什么。打开电视机,满天飞的广告,那种很长很俗的直销片广告,让人心烦,我立刻又关掉了电视机。翻了翻书架上的书,不是古典名著就是测试题,我叹了口气。
这时,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我拿起书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着要不要接,对方一副誓不罢休的气势,铃声一直响着。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小宇宙,在干吗呢?”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非常轻快,还带着笑意。
我一听就知道是龚柏泉,疑惑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我似乎没有给过他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不简单,我问紫星的呗!”他一副你问了蠢问题的语气。
我有点气馁,叹了口气,问:“有事吗?”
“出来玩吗?我们在KTV唱歌。”他说。
我果然听到吵闹的音乐,还有似乎走调的歌声。
“不了,我被禁足了,关在家里出不去。”他们那么自由,我不是不羡慕的,可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难不成你还被锁起来了?”龚柏泉的语气有点惊讶。
“那倒没有。”我暗暗叹了口气。
“那不就成了,你还是出得来的。”龚柏泉语气不屑。
“可是我妈回来看到我不在家会生气的。”我语气无奈。
“你都多大了,连这么点自由都没有,难道你出门还会走丢不成。”龚柏泉在电话那头啧啧道。
“他们担心的不是这个……”龚柏泉的思路老跟别人不大一样,我有点哭笑不得。
“废话少说,我来接你!”他连问句都懒得用,说完便直接挂上了电话。
我拿着电话,站在原地傻了半天。
突然意识到,事态正朝无法挽回地方向走!
3
过了没多久,我果然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从楼下传来。
这么快!
我惊诧龚柏泉的速度,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宇宙,快下来!”
龚柏泉在楼下大喊着,毫不忌讳左邻右里的目光。
为了怕他继续喊下去,我赶紧冲到阳台。他看到我,举起胳膊用力向我挥着手,笑容在阳光下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小宇宙,快下来!”
他冲我喊道,朝我招着手,捧着安全帽靠在摩托车上的样子居然如漫画中的男主角般帅气。
“我不能出去。”
我用力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像被关在高塔上的长发公主。
“小宇宙,你不想我上来把你扛下来吧?”龚柏泉嘻嘻笑着,看起来像个痞子。
“我不会开门的。”我倔强地咬着下唇。
“那我就在这里唱歌,喊你的名字,直到你下来为止。”他把安全帽往车把手上一挂,仰起脖子就打算扯嗓开唱。
“你怎么这么无耻!”我有点生气,羞红了脸。龚柏泉恐怕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厚脸皮的人了,我相信他绝对能够说到做到。
迫于无奈,在龚柏泉的淫威下,我下了楼。
随后,龚柏泉又让我见识到无耻是没有底线的。
“好哥哥救你脱离苦海,你是不是该亲我一下?”龚柏泉凑过来,一脸花痴的表情。
我赶紧拿过安全帽扣在头上,他的唇就这样准确无误地印在了安全帽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唇形的湿印。
一脸陶醉地睁开眼睛,他赫然发现自己亲的是安全帽,无比地沮丧,“为什么是安全帽……”整个人像蔫了的茄子。
“走吧!”
我跳到摩托车后座上,冲他轻盈地笑着。
他似乎是拿我没办法,叹了口气,戴上安全帽,然后像个尽责的司机般,发动摩托车,载着我绝尘而去。
来到KTV,我才发现包厢内比我想想中要热闹,除了紫星和唐锦外,还有几名我不认识的学生,三男一女,长相都很出众,可是脸很陌生,似乎不是我们学校的。
看到有陌生人,我一下子又胆怯起来,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不敢进去。偏偏龚柏泉那个粗神经,完全没有看出我害怕的脸色,一把把我推了进去,连半点犹豫的时间都不给我。
那名陌生的女生正在唱王菲的一首老歌,顾不得跟我打招呼,紫星看到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笑嘻嘻地对我说:“小宇宙,坐这边。”
“女王陛下,那我坐哪呢?”龚柏泉笑嘻嘻地问紫星。
“你就跪在一旁,等我吩咐吧。”紫星随手一扬,指着KTV挂衣服的那个角落。
龚柏泉看了看那个角落,心寒地瘪了瘪嘴。
“紫星,这位可爱的美眉是谁啊?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看到我,那两个陌生的男生微笑着问紫星。他们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皮肤白皙,戴着黑框板材眼镜;另外一个皮肤稍黑点,看起来挺健壮的,像是运动员,但是很帅气,特别是那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看起来有点像韩国明星Rain。
“这是我的同学,向宇。”紫星若若大方地介绍了我后,又向我介绍那两名男生,“小宇宙,这是复旦大学的潘向东和李浩然。”
“你们是大学生?”我惊讶地望着他们,心里有点憧憬又有点惭愧。
“是啊,我们是大一新生。”名叫潘向东的眼镜男生微笑着点头。
大一……如果我没有住院,现在也应该是大一了,原来他们跟我同岁……我的心情突然有点怅然。
“向雨,是下雨的雨吗?”叫李浩然的男生突然问道。
“不,是小宇宙的宇!”紫星抢着回答,她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
“小宇宙?”李浩然吃惊地睁大眼睛,“你父母是不是喜欢圣斗士星矢?爆发吧,我的小宇宙!”他开着自认为很有趣的玩笑。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是,是我爸爸希望我能像宇宙一样强大。”
“你爸爸肯定很爱你。”李浩然的笑容突然变得很温柔,细长的眸子漾着波光似的。
我愣了愣,脸腾地红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我心跳加速。我慌张地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不自然。
“李浩然,上次你说帮我伴奏的,这话还算不算?”紫星扯了扯李浩然的衣袖问道。
正在发呆的李浩然猛然回过神,微笑着望着紫星,非常干脆地回答:“当然算数。”
两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题,潘向东的注意力也很快被他们吸引力过去。
唐锦一直默默地坐在旁边,独自喝着啤酒,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比平时还要沉默。漆黑的眸子在光线暗淡的包厢内如浩瀚无边的宇宙般深沉。
他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然后在口袋里摸索着打火机,摸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我看到桌子上有KTV的火柴,赶紧拿起来递了上去。
唐锦愣了愣,说了声谢谢。
我用力摇了摇头。
他从我手里接过火柴,手指轻轻地从我指尖划过,就像一只蜻蜓从我心湖掠过,激起一阵涟漪。我的脸微微一烫,慌张地低下头。
我想起那天抢唐锦的烟抽的情景,辛辣的烟味呛出了我的眼泪,我在唐锦面前第一次那么丢脸。
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我张了张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我们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唯一能把我们联系起来的是紫星。于是我讪讪地抿紧了唇。
那名女生似乎点了许多歌,一首完后,又接着唱一首。依旧是王菲的老歌,是《流年》,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
用一场轮回的时间
紫微星流过
来不及说再见
已经远离我一光年
……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许多年后我才发现,这一年改变了我的一生。以后的许多年都过得无法复刻,也发生了许多事,但是没有任何一年像这一年一样让我永生难忘。在许多模糊的岁月里,只有这一年像篆刻在石板上的文字一样,经过无数年岁月的洗礼后,依旧清晰深刻。
而也只有这一年,如流行流过,绚烂而美丽,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女生的声音非常甜美,只是少了王菲的那种空灵。可是我依旧听得很投入,因为女生唱得很投入,在唱到动情处时,我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在许多年后,我还能记起这包厢内的情景。
当舒缓的音乐切换成劲爆有节奏的摇滚时,我才突然惊醒过来。龚柏泉点了五月天的歌,他学着阿信高亢嘹亮的声线,唱着《离开地球表面》,无厘头又叛逆的歌词,奔放的曲调,在龚柏泉的演绎下更多了几分不羁和洒脱。
地球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真如科幻节目中描绘的那么浩瀚飘渺吗,在那个遥远神秘的地方,有没有烦恼呢?
只要一想起除了地球以外有一个庞大的,无边无际的银河系,银河系之外还有许多我们还未探知的世界,我就觉得自己好渺小,如一只弱小而迷茫的蝼蚁。
但是,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地球了。
在那地球之外的世界对我来说,永远都只是一个遥远而虚幻的梦。
刚才唱王菲的歌的那个女生放下麦克风,走到我面前,拿起桌子上的朗姆汽酒咕噜噜喝了大半瓶。
我痴痴的,近乎呆滞地望着她。
她拿起桌子上的那包三五牌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问我,“抽吗?”
“我不抽烟,谢谢。”我有点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她也不勉强我,拿起打火机点燃了自己嘴上叼的那根烟,然后似乎很享受地吞云吐雾起来。
女生和男生抽烟的样子非常不一样,女生抽烟的样子是只受伤的猫,男生的样子像匹孤独的狼,但不管谁抽烟的样子都很寂寞。被烟雾缭绕着,仿佛困在一个寂寞的星球中,独自舔着伤口。
“我叫白露。”她突然对我说,没有自我介绍时那种正式的神情,而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我,非常的随意。
“我,我叫向宇。”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告诉我名字,结结巴巴地接口道。
“失恋了吗?”她又突然提问。我发现她说话毫无逻辑,可以从东边突然跳到西边,让你完全无法招架。
“没,我,我没有男朋友。”我像是突然得了话语障碍症似的,说话特别困难起来。
“没有男朋友也可以失恋,爱情永远是不会让你有准备的时间的。”她吐了一个烟圈,然后看着那个白色的圈一点点散开,仿佛仰望着恋人般痴迷。
“你……失恋了吗?”看着她悲伤寂寞的表情,我试探性地问。
4
“还没有,我今天才刚刚开始恋爱。”她转过脸,微笑着望着我,笑容里却弥漫着忧伤。就像一朵忧伤的茶花,让人心生同情。
“那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我忍不住问。可是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觉得这问题很失礼。
可是白露并没有生气。
“因为我迟早会失恋的。”她吸了一口烟,然后把还剩三分之一的烟在玻璃烟灰缸里掐灭。
“为什么明知会失恋还要开始呢?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是不是很花心?”我第一次发现我可以有这么多问题,好奇地问个不停。爱情的世界对我来说就像浩瀚的宇宙一样,遥远而神秘。
“越是危险才越吸引人,爱情是火焰,向往爱情的我们是飞蛾,我们注定飞蛾扑火,灰飞烟灭。记住,永远不要爱上男人。”她盯着我,突然慎重地警告。
我愣了愣,懵懂地点了点头。
她是第一个告诉我爱情有多危险的人,在多年后,我依旧记得她孤独地抽着烟的样子,可是记忆里她的脸却已经模糊了。
她的话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我还是重蹈了她的覆辙,我想女人永远都抵抗不了爱情的诱惑,就像飞蛾永远无法抵挡那火红炽热的火焰,在爱情世界里,我们注定会灰飞烟灭。
那天的气氛很异常,紫星一直在和那两名大学生说话,他们似乎在筹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平时一直缠着我的龚柏泉,也很反常的不再缠着我,一个劲的点歌唱,KTV里几乎都是他和白露在轮流唱歌。而唐锦一直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抽着烟喝着闷酒。七人共处一室,却仿佛各有心事。
那天白露教了我一个非常有趣的骰子游戏,叫大话骰子,我们要不停地撒谎,来迷惑对方,让对方上当入局。白露说这个游戏就像是我们的生活,她说曾经有专家调查统计过,平均每个人每天要说三句谎话。到最后,说谎变成一种习惯,连我们自己都分不清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或许我们自己也在迷局中迷失了自己。
起初,我老是输,白露总是能猜中我骰盅里的骰子。可是后来,我变得很厉害,我设的陷阱总是能让白露轻易地跳下去。我压倒性地赢了白露。
白露说我这个人撒谎都不眨一下眼睛,还可以一脸天真地望着别人,让人防不胜防。我才发现我居然还有撒谎的天分。
白露是我们包厢里年纪最大的,她今年已经大三了,明年就要踏入社会实习了。她说今年是她最后放纵的一年了,所以她要恋爱。她告诉我千万不要爱上男人,却又对我说,大学里一定要谈一次恋爱,否则会后悔一辈子。我不知道该听她哪句,亦或者哪句都不听。
唱完歌后我们就散了,潘向东和李浩然提议去吃烧烤,白露和紫星去了,唐锦一个人离开了,我因为急着回家也没去,龚柏泉说有义务送我回去,所以也没去。
龚柏泉送我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我只让他送我到小区门口,因为我怕被爸妈看到。
我看到手机上有三十七通妈妈的未接电话,我想爸爸妈妈一定急疯了。于是我小跑着上楼。
一进门,妈妈质问的话劈头盖脸的就盖过来。
“小宇,你上哪去了?妈妈打你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担心吗?”
爸爸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可是我看到他手里端地茶杯都没有动一下。
“下午有道题做不出来……所以我去图书馆查资料了……图书馆不能打电话……所以我把手机调静音了,没听到……”
我低着头,不敢看妈妈的眼睛,因为我怕她看出我在撒谎。
“好了,先吃饭吧,菜都凉了。”妈妈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厨房。
我看到爸爸也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想我有再高的天分,也不可能骗过爸爸妈妈,因为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甚至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他们不揭穿我,只是因为太爱我,不想为难我。
晚饭有我最爱吃的可乐鸡翅,油光鲜亮的,看起来非常可口。可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连吃我最爱吃的菜都味同嚼蜡。
“小宇,多吃点,最近都瘦了。”妈妈夹了个鸡翅放进我碗里,又往我碗里夹了几颗西兰花。
我麻木地扒着饭,不知道嘴里是什么味道。
“小宇,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恋爱了?”
妈妈看到我消沉的样子,停下筷子望着我问道。
我惊讶地抬起头,望了她半晌,用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妈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她这个年纪的家庭主妇都比较敏感多疑吗。
我想她一定是晚上七点半的社会新闻看多了。
“那就好,小宇,你记得现在可是你最关键的时刻,你千万不能恋爱,早恋会毁了你一辈子的。”妈妈慎重地对我说。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才看到爸爸和妈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后来想了想,我才觉得爸爸和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隔壁王阿姨家的女儿高二时谈恋爱,被王阿姨他们发现后遭到反对,后来跟着男朋友去了外地,为此缀学了。我有两年多没看到王阿姨家的女儿了。只是听邻里间流传,她家的女儿和男朋友在外地开了个包子铺,日子过得很艰辛,据说怀孕了也没脸回家。
妈妈只要提起王阿姨家的闺女,就直叹气,说这女孩毁了。我也有几次和王阿姨打照面,看到她这两年老了许多,人也变得沉默寡言了。曾经王阿姨的女儿是她的骄傲,王阿姨的女儿从小乖巧懂事,成绩在学校里一直位列前茅,而且还会弹钢琴,经常代表学校出去表演。王阿姨经常在小区里夸耀她的女儿,小区里的阿姨们也连连称赞,要让自己的儿女向王阿姨的女儿学习。王阿姨的女儿小名叫小可,我叫她小可姐。我小时候曾到她家去玩过几次,看到小可姐弹着她的黑色雅马哈钢琴,是首《四小天鹅》,弹得非常好,我非常的羡慕。没想到小可姐最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真是不无可惜的。自从小可姐离家出走后,王阿姨就再也不在小区里出现了,出门遇上邻居也是低头匆匆走过。邻居们从教育他们的儿女要向王阿姨的闺女学习,变成了千万不要和王阿姨家的女儿一样。现在小区里议论的最热的是11栋楼方教授家的孙子。方教授的孙子是小神童,据说方教授的孙子3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5岁就熟读马克思理论,8岁代表市里参加全国少儿数学大赛,获得第一名。方教授谈起他孙子时可骄傲了,说是他孙子在他妈妈肚子里时就开始学习了,我一直很奇怪,在肚子里怎么学习?后来才知道,方教授指的是胎教。
失眠时,我经常会躺在床上反思,怎样的人生才是完美的。
按部就班地生活,最后功成名就;亦或者是遵循自我的生活,活得洒脱而自然。最后我始终没有得出结论,因为两种生活我都没有体会过。我还太年轻,经历过的事不足与下结论,而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例又太遥远,无从考证也没有力度。
人生永远是一个迷局,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揭晓谜底。
1
青春是一场华丽的毁灭。
毁灭那个单纯而执着的我们,重生一个麻木而空洞的我们。
破茧之后不一定是蝴蝶。
接下去几天,爸爸和妈妈轮流接送我上学,生怕我和紫星他们还有任何瓜葛似的。为此,我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而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接下去将有一场灾难等待着我。
那天,如以往一样寻常,放学后我告别了紫星,然后和来接我的爸爸回到家。直到踏入家门那一刻,我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只是,当我走进自己的卧室时,看到妈妈正站在我的写字台前,颤抖着手指翻阅着一本硬皮封面的记事本。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我的日记。
白色的底,蓝色的格子,记载了许多秘密和心情,都是我不敢对外公开的,偷偷的,都隐藏在这一本小小的本子中。
“妈……妈妈……”我颤抖着叫她,身体如置在冰窖中骤然冰冷。我简直不敢相信,一向温柔通情达理的妈妈,会擅自翻阅我的日记。
那里面虽然没有记载什么可耻的事情,可是都是我的秘密。仿佛是灵魂深处的伤疤被揭开似的,赤裸裸地被呈现在众人面前,无处可逃。灵魂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条伤疤,每一个印记,都被人清数着,端详着。
日记里关着另外一个我,如同我的影子,没人会注意到的另外一个我。日记就像一间小黑屋,我把另外一个我关在里面,然后用钥匙把门锁上。因为我不能让她出来,她会说我不会说的话,拥有我不该拥有的表情和思想,那个我害怕的另外一个我,因为她比我更真实。但是这个社会不需要真实,所以我把她关了起来。庆幸谁也不会见到她。
但如今她被放了出来,对大家述说着我的秘密,把我灵魂深处最丑恶的一部分揭露出来。让我猝不及防。
“你真的这么不喜欢读书……这么不喜欢爸爸妈妈吗?”妈妈颤抖着转过头,双手捧着那本蓝白格子的日记本,摊开在我面前,就像掌握着我的罪证般,用控告的眼神瞪着我。
“不……不是的……”我用力摇着头,已经不记得里面写了什么了。那些都是我在郁闷不得志,无处抒发时写下的,冲动而毫无理智可言。我不打算给任何人看的,那只是我灵魂深处的发泄而已。
“你就这么不喜欢爸爸妈妈……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消失吗?”妈妈继续质问着我,脸上脆弱的表情看了让我心痛。
“不……不是的……”我用力摇着头,只会重复相同的话。
“小宇,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妈妈到底做错了什么呀……”妈妈捂着脸,开始抽泣起来,双肩一阵阵抽动着,看起来是那么的伤心。
我想安慰她,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么想的!那只是我一念之差的想法而已!
我在内心挣扎着,大喊着,而站在妈妈面前的我,却如石像般一动都动不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还骗我说没有恋爱?”妈妈突然抬起头,把日记本摊在我面前,如泣如诉地指控着。
“我没有!”我坚决地否认。妈妈的指控是毫无依据的!
“还说没有!那这个叫唐锦的男孩是谁?为什么你的日记里全是他的名字!”妈妈把日记丢到我脚边,指着我失控地大吼。
我低着头,望着脚边的日记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日记本的书脊被摔破了,裂了开来,就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唐锦……唐锦……原来我的日记里全是唐锦的名字……
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
“哦,我想起来了!”妈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睁大了眼睛,“就是那天跟你一起被抓紧警察局的其中一个男孩子是不是!”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无法否认。
“怪不得你这阵子变得这么反常,越来越叛逆,不再听话了。”妈妈擅自下着结论,“原来是因为早恋了,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绝对不能早恋!”
“我没有早恋,我没有……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妈妈对我的不信任让我非常伤心,曾经,爸爸妈妈是我唯一的依靠,现在不是了,他们对我已经不信任了,我也对他们失去信任了。
“那你日记里写的是什么?写的都是什么!”妈妈指着我脚边的日记本,怒不可抑地大吼。
“偷看日记是你不对,你不信任我,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你不是我妈!”我抱起地上的日记本,哭着冲出了家门。
爸爸从都到尾都杵在门口,似是还没从眼前的状况中反映过来。
直到我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时,他才转过头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可是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当时我只觉得我的自尊被践踏了,不想再留在这个没有人权没有隐私的家。
离家出走后,我抱着破烂的日记本漫无目的地闲逛。深秋的夜微凉如水。街上行人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普通毫不起眼的我,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最后只想到了紫星家可以让我落脚。
我打电话给紫星,告诉她我离家出走了,她听了非常着急,问了事情大概经过后就让我在原地等她,说她马上来接我。
挂了电话后不到一刻钟,紫星就赶到了,她身上甚至还穿着打工的制服,那件大红色的旗袍,只是匆匆在外面套了件白色的毛线罩衫。
“走吧,去我家。”紫星搓了搓手,拉起我转身就走,她的手很冰凉,我才发现她薄薄的裙子底下只穿了双透明的肉色丝袜。冷风毫无顾忌地侵蚀着她的身体。
我不安地跟着她回到家,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屋子里黑黢黢一片,她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下,打开了灯。那盏40瓦的灯泡亮度有限,只是让屋子里的陈设勉强清晰起来。
家里很安静,似乎没人,我暗暗地松了口气。这时才觉得自己离家出走的举动太冲动了,当时也没考虑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只是一头脑热地冲了出来。
“进来吧。”紫星看我杵在门口不动,对我叫道。
我走了进去,她倒了杯热水给我,然后问我晚饭吃了没有。
肚子不择时的叫了起来,我老实地摇了摇头,这时才发现自己很饿。
“我给你做蛋炒饭吧,你先去卫生间洗把脸吧。”紫星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扇门。
我点了点头,朝紫星指的那扇门走过去。推开,发现是间很小的卫生间。真的非常小,连浴室都没有,只有一个马桶,一个洗脸台盆,墙上挂着一个莲花蓬算是洗澡的地方,连浴帘都没有,和马桶挨得非常近,洗澡时估计得把马桶盖翻下来才行。
地砖和墙上的瓷砖很旧很脏,原本的白色已经变成了黄色,上面还蔓延着扭曲的另人作恶的裂缝。角落里堆积着黑色的污渍,散发着隐隐的臭气。
紫星敲了敲门,递给我一块干净的毛巾。
我用她递给我的毛巾擦了把脸,然后走了出去。这短短的时间内,紫星已经做好蛋炒饭了,满屋子弥漫着蛋炒饭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紫星捧着一本时尚杂志在床上翻阅,我打开她房间里那台很小的17寸黑白电视机,一边吃她炒的蛋炒饭,一边看无聊的肥皂剧。感觉心情很愉快,生活很美好,仿佛前面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真希望每天都能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想,过着单纯而快乐的日子。简单的蛋炒饭,很小的电视机,就能满足我了。
可是生活永远都不可能尽如人意。
2
半夜,睡的迷迷糊糊时,我被拍门的声音给吵醒了。
我以为是在做梦,恍惚还以为睡在自己的房间,当我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时,才想起自己正睡在紫星家。
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呢?
我很害怕,缩在紫星身边不敢动。紫星似乎也被拍门声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夏紫星快开门!起来给我做宵夜!”门外的人一边拍着并不结实的门板,一边大喊着,声音似乎带着醉意。紫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浑身颤了一下,睡意全无,整个人都警戒起来。
“小宇,不要出声。”紫星小声嘱咐我。
我瞪着她,无声地点了点头,大气都不敢出下。我想一定是她的酒鬼叔叔回来了。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很害怕。
“夏紫星,我知道你没睡,快出来给我做宵夜,否则我要发火了!”紫星的叔叔一边嚷着,一边改用脚踹起门。门板被踹得咯咯响,摇摇欲坠的,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
紫星抱着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像只惊恐的小鹿,却还要强装坚强保护我。我缩在她怀里,开始后悔自己冲动的决定。
岌岌可危的门板,最后砰一声,终于弃甲投降,被狠狠地踹到一边。我透过被子的缝隙,看到一个胡子拉渣,满身酒气,脚步踉跄地男人走进了房间,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怒气。
“你出去!不要进我房间!”紫星坐了起来,冲着他大吼。
男人注意到了我,通红的眸子盯着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嘿嘿,原来有朋友在啊,怪不得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怎么?怕我瞧见?”
我非常害怕,不住地往后退,躲到紫星身后,寻求保护。曾经我对紫星的生活只有个模糊的概念,而现在我切身体会到了。她过得真的非常艰辛,每天要生活在恐惧中,还要若无其事地融入到大家的生活中。要是我可能就撑不下去。我很佩服紫星,她真的比我要坚强许多。
“你快出去,我们已经睡了。”紫星瞪着她叔叔,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明明很害怕,却强撑着坚强,保护着我。
“他妈的,你是瞧不起人吗?觉得我见不得人,不让我跟你朋友说话吗?”她叔叔似乎是被她冷漠的态度激怒了,抬脚踢翻了床边的一个小矮凳,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
我被吓坏了,躲在紫星身后不知所错的发抖。我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状况,完全没有应对能力。我很怕她叔叔又来打紫星,甚至来打我。
紫星张开双臂,把我护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瞪着她叔叔。
“他妈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她叔叔突然抬起手臂,掴了紫星一巴掌,紫星整个人都被打偏了出去。我吓得尖叫起来,看到她嘴角渗出血来,凌乱的发丝下惨白的脸看起来特别的凄楚。
“你干什么打紫星!”我一下子火了,把她叔叔推开,然后去查看紫星的伤势。她的嘴角裂了,半张脸通红,似乎是肿了。可想那一巴掌有多重。
“我打自己的侄女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哪根蒜啊!”他叔叔不知悔改地朝我大吼着,对于紫星的伤势看也没看一眼。
“紫星她是人,你怎么可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还配当她叔叔吗!”我气急了,和紫星的叔叔争论着,可是越是争论我越是发现跟个醉鬼争论是多么的愚蠢,因为喝醉的人根本就不讲道理。
“我怎么当叔叔要你管啊,你以为是谁把她养这么大,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他说着说着,声音居然哽咽起来,仿佛受到伤害的那个人是他。
“我不知道你有多辛苦,我只是看到你一直打紫星,你简直不是人!”当时的我气急了,想不到任何骂人的词汇,只是用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字眼骂人。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气概,可能我是被紫星的勇气鼓舞了,我觉得我不能置身事外,我也要保护紫星,像她保护我那样保护她。却不知道,我的鲁莽举动会给紫星带来一场灾难。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骂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紫星的叔叔一下子恼了,伸出手就想来抓我。紫星赶紧把我拉在身后,然后抬起头挡住她叔叔。
“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来气我是不是!你个贱人,胳膊肘知道往外拐了!”他叔叔看到紫星帮我,更加恼火了,一把抓起了紫星的头发。紫星用力挣扎着,他抓着紫星的头发把她拖出了房间,我急得不行,想上前去拉紫星,却被他叔叔一把推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尾椎骨狠狠地磕在地上,疼得我眼前一黑,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个婊子生的,亏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
“……贱人,赔钱货,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啊——叔叔不要打了……”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顶撞老子……”
我听到紫星的尖叫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她叔叔不堪入目的骂声。赶紧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当我跑出房间时,眼前的一幕把我吓呆了。
她叔叔握着一个啤酒瓶往紫星的头顶敲了下去,砰地一声,玻璃瓶的碎屑伴随着鲜红的血液飞溅了起来,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在我脸上。我当时实在是吓傻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我看到紫星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头一歪倒在了地上,血从她的头皮流出来,染红了污垢堆积的地面,就像一朵朵赤红色的花朵,红得触目惊心。
我扑通坐在了地上,瞬间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叔叔似乎也吓傻了,丢下了手里的半个啤酒瓶,仓皇而逃。
看着他落荒的背影,我才猛然惊醒,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求救。我当时想到的不是打110或是120,而是反射性条件的拨了龚柏泉的电话。
我很庆幸之前存了龚柏泉的电话,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已经不太记得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事了,只模糊地记得自己好像哭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龚柏泉,然后他让我打120,然后在家里等他。龚柏泉、唐锦,还有救护车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的。
紫星被医务人员抬上了救护车,我们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医院。在紫星紧张抢救的过程中,我只对那盏红色的警示灯有印象,显示着“手术中”三个字,我什么都不敢想,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三个字,怕只要一胡思乱想我就会崩溃。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我有没有哭了,因为我整个人都麻木了,一直用力地抠着自己的指甲,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直到最后主治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对我们说了句,“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我才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倒前我似乎看到龚柏泉朝我冲了过来,伸出手接住了我的身子,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3
昏迷中,我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
我梦到紫星受了很重的伤,浑身是血。我背着她冒着倾盆大雨赶去医院,四周一片黑暗,一个人都没有。雨哗啦啦着,我力气不够,背着紫星寸步艰难,几乎是挪着往前近。紫星的血顺着我的肩膀流下来,我心里很急很急,可是心有余力不足。力气都耗尽了,我摔了一跤,紫星从我背上摔下来,狠狠地磕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血顺着雨水晕开,因为我的关系,紫星的伤势越来越重。我很急,很害怕,紫星的身体冰冷,血不停地从身体里流出来,她一动不动的,像是死掉了一样。我很急,又背着她往前走,可是根本没有力气了,走了两步又摔倒。我就这样,背着紫星摔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了又摔倒,反反复复,仿佛永无止尽。最后我实在没有力气了,绝望了,趴在紫星身上痛哭起来。
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依旧能够感觉到那深深的绝望,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没有任何人帮助我们,就算我哭得再伤心也没用。我感觉自己好无能,难过得要死掉了。
我绝望地哭啊哭,就这么哭着醒过来了。
醒来了很久,我依旧没有从那个梦中回过神来,因为如果那是现实,我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绝望地哭。我的心情很糟糕,从来没有过的沮丧,一瞬间都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了。
妈妈被我的哭声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到我醒过来了,高兴得瞬间就清醒了。
“小宇——你总算醒了!”妈妈握着我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
“妈妈,我怎么了……”我的脑袋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病床上。
“医生说你伤心过度加上身体疲劳,才会支撑不住晕倒,好好静养两天就好了。”妈妈抹着眼角的眼泪,情绪波动地说。
我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紫星的手术室外晕倒的,不知道紫星怎么样了,一想起紫星我就很担心。挣扎着要下床,妈妈见我如此,赶紧紧张地按住我的肩膀:“小宇,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我要去看紫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好担心她。”我想要去拔手背上的针头,被妈妈扣住了手腕。
“她已经没事了,在隔壁病房还没醒过来呢。”妈妈细声细语地哄着我。
“真的吗?医生怎么说的?”我不敢相信,依旧非常担心,因为当时紫星的伤势看起来是那么的严重,现在想起来依旧让我心里阵阵发毛。
“医生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在医院静养两个星期就能康复了。你放心吧,她朋友在她身边照顾着她呢。”妈妈摸着我的头发,眼里满是心疼。
“那就好。”我深深地松了口气,有种溺水终于被救起来的释然感。可是心里却依旧很惆怅,我想起了先前那个梦,心有余悸地害怕着,知道只是个梦,却好害怕真的会发生。感觉自己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无法控制自己往可怕的地方想象。
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眼眶一下子湿了:“小宇,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偷看你的日记,妈妈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妈妈,妈妈以后一定会尊重你的隐私,请你给妈妈一次机会,再也不要做任性的傻事了。你是妈妈的心肝啊,你就是妈妈的一切,昨天你真是吓死妈妈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妈妈还怎么活啊……”说到这里妈妈捂着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昨天的事,心里非常内疚。一直以来爸爸和妈妈都是那么溺爱着我,像陶瓷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了,越来越任性,也越来越叛逆了。昨天的事其实我自己也有错,我没有去体谅妈妈的心情,她一定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太反常,太担心我,才会去翻我的日记,想知道我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她一点恶意都没有,也没有想到会侵犯我的隐私。我不应该对她发那么大的火,还任性地离家出走。
都是我的任性,害爸爸妈妈担心,还害了紫星。我发现我自己很多时候真的太不成熟了,做事太冲动了。昨晚也是因为我冲动地骂了紫星的叔叔,他们两个才会打起来,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不成熟和冲动。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悔恨得无地自容。
“妈妈,是小宇的错,小宇太任性了,让爸爸妈妈伤心了。”我伸出手抱着妈妈,感觉这一刻心里很平静。把心里一直压抑的话说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小宇乖,妈妈的好女儿,妈妈最宝贝的心肝。”妈妈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像哄着稀世珍宝一样。
我的眼眶热热的,心里阳光普照般,好温暖。
挂了半天的点滴,好不容易把三大瓶点滴都挂完了,护士一把针头拔掉,我就迫不及待地跑下床,打算去看望紫星。
妈妈没有办法,只能帮我披上衣服,然后陪着我去隔壁病房。
紫星醒过来了,靠左在床头,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有点苍白。唐锦正削着一个苹果,一点点喂给她吃,动作非常的温柔体贴。
我竟一下子楞在门口,不想进去打扰他们。
还是紫星首先注意到了我,招着手对我们说:“快进来呀,干嘛站在门口呢!”
妈妈就搀着我走进了病房,紫星仰起脸,微笑着对妈妈说:“阿姨,谢谢您的苹果,真甜。”笑容里没有半点隔阂。
“甜就多吃点,回头阿姨再买。”妈妈温柔地笑了笑,望着紫星的目光里竟有几分溺爱。我惊讶地望着她们,不知道这转变从何而来。
“够了阿姨,还有好多呢,吃不完。”紫星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病房内,一瞬间,我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一直都温馨快乐的生活着,没有残酷的现实,没有青春的挣扎。
我坐在紫星床边,望着她被层层纱布缠绕着的头顶,心里很难受。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她像只乖巧的猫咪。“疼吗?”我心疼地问。
“不疼了。”紫星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浅浅的微笑是那么的美丽,像世界上最纯洁的花朵。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会留疤吗?”我好怕漂亮得近乎完美的紫星,头顶会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消失的伤疤,如果这样,我肯定会愧疚一辈子。
“有头发挡着看不见。”紫星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自己似的。
“那就是会留疤……”我一听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紫星急了,连忙连声安慰:“没事的啦!看不到的!我头发很多的!”
我怕紫星情绪波动太大影响病情,于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唐锦,给小宇也削个苹果吧。”紫星伸出手,轻轻地扯了扯唐锦的衣角。非常自然的一个动作,不经意流露出的亲昵,就像雨后的一道彩虹,旖旎的划过天空。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俩,心里非常非常地羡慕。
紫星和唐锦两人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就像偶像剧中的男女主角,两人站在一起时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无论是风景美丽的街头,还是绿树成荫的坡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自成一道风景。
我想我永远不可能像紫星那样子,如果站在唐锦身边那个是我,肯定是大煞风景的。
“嗯。”唐锦把剩下半个削了皮的苹果递给紫星,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完整的苹果,认真地削着皮。
4
我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推着刀子,苹果皮一溜溜地被削下来,均匀平滑,薄得能透光。
他连削苹果的样子都那么的好看,神情专注,额前几绺发丝落在眉宇间,长长的睫毛衬得鼻梁更加挺拔。
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了,听不到紫星和妈妈在聊什么。
很快,一个苹果就削好了,淡黄色的果肉上没有一丁点皮,圆溜溜的,看起来很好吃。
“给。”唐锦抬起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谢,谢谢。”我受宠若惊地接过苹果,捧在手心却不舍得吃了。这是唐锦亲手给我削的苹果……感觉好神奇!
从来不敢想象学习运动顶尖,几乎无所不能,在学校人气爆棚的唐锦,居然会亲手给我削苹果。如果不是紫星,可能我这辈子都吃不到吧。
虽然对紫星来说只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可是对我来说就像是中了六合彩一样不可思议。
我望着手中削了皮的苹果,就是感觉它很特别,像颗水晶苹果一样珍贵,可惜它不是水晶苹果,不然我可以珍藏一辈子。
固执地想着怎么好好保存它,却发现它的表面形成了一点点黄褐色的斑,丑陋地一点点扩散。才潸然醒悟,没了皮的苹果和空气接触很容易就会氧化,就算我想尽办法也不可能把它保存完好的。
消沉了很久,我沮丧地一点一点把它吃进肚子。
苹果很甜,甜得有点腻。
在医院休养了两天后,我就出院了,可是我还是每天都来医院看紫星。那天出事后,就一直没有看到她叔叔,一直是唐锦不厌其烦地照顾着紫星。那天医生偶然问起紫星受伤的原因,她也只是声称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并没有说出实情。我不知道紫星为什么这么维护她叔叔,明明他是那么对待她的,这让我耿耿于怀。
后来,我偶然问起紫星原因,她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任何怨恨,只是透着淡淡的忧伤。她看着窗外开的牵牛花,跟我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六岁时父母出事离开了她,当时就留下她一个人,她当时什么都不懂,但是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爸妈了。在亲戚们的张罗下,办完丧事,然后大家讨论谁来收养她,可是那时所有亲戚都沉默了。曾经亲切热情的舅舅舅妈,姑姑伯父,一瞬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都冷漠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个大包袱。唯独单身的叔叔站了起来,毅然承担了抚养她的重任。当时他的叔叔不赌博也不酗酒,在银行里做保安,为人和善老实。父母刚去世那会儿,紫星很自闭,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理人。她叔叔就经常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她不说话,他叔叔就捧着一本故事书,给她讲故事,她不理人,她叔叔就在一旁做鬼脸演木偶戏逗她笑。碰上休息日,就带她去公园或者游乐场,陪她坐旋转木马,给她买粉红色的棉花糖。他让紫星重新看到了世界的美好,渐渐的紫星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她好想爸爸妈妈,然后她就哭了,那天他叔叔也哭了,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很久。他叔叔抱着她说,以后我们俩就相依为命,我就是你的爸爸。紫星从此又有了依靠,那段日子也过得很幸福。她叔叔的转变,是在紫星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她叔叔已经三十岁了,可是依然还是单身。亲戚邻里也给她叔叔做媒过好几次,那些姑娘刚开始对她叔叔都有些好感,可是一得知他还带着个孩子,就立马和他叔叔断绝了往来,一来二往,他叔叔也厌倦了,再也不愿意相亲了。几次相亲失败的打击,让她原本开朗的叔叔变得越来越沉默起来,也学会了喝酒抽烟。紫星很难过,说她愿意去孤儿院,这样那些阿姨就愿意嫁给叔叔了。她叔叔不肯,对她说自己要去努力挣钱,等他挣了很多钱,就有好多姑娘愿意嫁给他了。那天之后她叔叔辞去了保安的工作,跟着几个朋友出去做生意了。可是世事不尽如人意,他叔叔没有赚到钱,反而把这几年的积蓄都亏掉了。
自那之后,她叔叔一蹶不振,整天精神恍惚地晃来晃去,没有去找工作,也没了做生意的念头,后来不知怎么的还跟别人学起了赌博。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都不肯帮他,她叔叔十赌九输,欠下了很多钱,连他们住的公寓都卖掉还债了。卖了公寓后,他们搬到了爷爷留给他们的老房子里,她叔叔也变得越来越颓废,整天就知道喝酒赌博,养家的重任就压到了紫星肩上。那时紫星刚满十四岁,她个子高,就谎称自己十六岁了,去餐馆里给人洗碗挣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支撑到现在。
说完后,她望着我,眼里盈满了眼泪,她对我说,她不恨她叔叔,如果不是她叔叔可能她早就被送去孤儿院,可能她就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一直就这么自闭下去。她说将来她一定会挣很多钱,然后给她叔叔一大笔钱,让他买个房子娶了老婆,然后自己永远地离开他。因为这是她欠他的。
听完后,我很感慨,也很惆怅,我沉默地望着紫星,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紫星第一次跟我说她家里的事,她说了这么多,说得这么的具体,就像在跟我讲一个故事,只是那个故事那么的残忍,又那么的现实。
那是她的故事,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故事。
故事里她的叔叔和我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他很可怜,但不可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命运有时候真的很折磨人。
命运和现实,让原本一个纯朴而善良的男人,变得颓废暴戾,对生活只剩下绝望。
他很可怜,也很可悲。
紫星住院期间,我一个人去学校上课,课上我特别认真地做笔记,我想不出来能为紫星做什么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记笔记了。
在学校没有人为难我,也没有人跟我说话,生活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就像平静无波的湖水。
放学后,来了个很意外的人,整个教室里的学生都震惊了。
因为那个人是唐锦,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他穿着藏青色的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未经打理的短发自然垂顺,眉眼干净,透着勃勃的英气,让人无法忽视。
他看到背着书包的我,举起胳膊向我招手。所有人都惊诧地睁大眼睛,就像看到彗星撞地球似的震惊。
我的脸一下子滚烫,背着书包,低着头走过去。
“放学后有事吗?”他忽略掉周围火热的视线,很自然地问我。
“没,没什么事……”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和唐锦说话,我紧张得舌头打结,双颊传来火辣辣的灼热感。
“那陪我走一趟吧。”他像对老朋友说话般,语气自然而随意。
“……呃。”我讷讷地点了点头,看到他转身,赶紧跟上去。
身后传来惊诧地议论声,还夹杂着许多嫉妒和不甘的目光。我知道,走在唐锦身边的我是不配的。唐锦是高高在上的,被各种光环所围绕着的,而我只是个非常渺小,非常不起眼的普通女孩子。如果是紫星,这画面一定非常和谐,大家也不会露出这种惊诧的表情。
所以我始终低着头,谦虚地跟在唐锦身后,不敢跟他并排走在一起。因为那不是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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