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几梁
三横与沥重在院内池边聊天,山南地北。
池塘边上,栽满名贵的白玫瑰。
花旁,更立有一个转经筒。桶高八尺,两三尺粗细,为水流驱动,悠悠地转着。桶是大红的漆底,上筑金线。阳光下,显得庄严神圣。
王三横注意观瞧时,见转经筒上刻有‘嗡嘛呢叭咪吽’六个大字,还有些小字看不太清。
三横不懂,请教过沥重才知道,夏人信的是藏传佛教,此为六字真言。意为‘具足佛身,佛智观世音观照’。
藏传佛教,乃教人向善的大智慧。但教中,佛规甚严。二人睹物生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规矩。
三横说他自己本是率性不爱守规矩的人。
沥重就说,她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唯有你三横。三横听言就问沥重,她内心倒底作如何之想。沥重其实比谁都知道他,乃反问道:
“说真话?”
“当然。”三横沥重皆是纯真之人。
“说真话,从我心里十二层,我不希望。”沥重郑重道。
“重,你想不想听我真心话?”三横问道。
“我不用听,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信打一个赌。”沥重眼睛一闪,笑道。
“怎么赌?”王三横觉得有意思,赶紧来问。
“破与守两个字任选。我们每人写在手中,看我猜得准不准。”沥重说道。
“好。”三横同意。他当下去池边捞了一把黑泥,权当墨染,笑嘻嘻与沥重用食指蘸着,各人写在自家另只掌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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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自写好,神神秘秘凑到一起,“一二三!”三横叫道,然后二人把手一伸,哎呀,皆是一个‘守’字。
“猜得不错吧。”沥重转脸看着三横,得意地说。
“你怎么猜到的?”三横有些好奇。
“因为你这个人。你不仅不会破,反而会认真地守。”沥重道。
“为什么我要守?”王三横闻言,把嘴一张,颇有似不服之意。
沥重这时很想说,因为早在当年破庙与三横相约之时,他就承诺要严守她的军规。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三横的心在她这,正如此,三横必服从她的理念。
唉,军人的理念呀,沥重不愿再多想。另有一层,自己理佛,而三横一派信奉道教。佛规道矩,虽各自严明,毕竟有不同,因此也不便深究,于是她就说:
“因为你是好人。”
“好,你赢了,要赢什么,你说。”三横认输。这个答案,并不是王铁匠真想要的。但他听了之后,仍然心满意足。
沥重并无奢望,听三横发问,便说道:“只是在这日光之下,多坐一会。此生余愿已足。”
“那你要输了呢?”三横不禁问。
“我不会输。”沥重把嘴一噘,说道。
“好,咱们换个角度说这个事。要是我赢了,你猜我想赢什么?”三横只好说。
“你想让我离开大夏!”沥重十分肯定地说。
好一个王三横,他本不是太过浮躁之人。听了沥重这话,长身型跳将起来,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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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了,绝了!你怎么知道的。当将军的都得知道手下怎么想的吗?”
王三横其实不用奇怪。沥重为什么能知道他肚里的想法?他前日听沥双说“杀人”,脸色那个难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要保沥重安全,只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所以沥重道:
“别人不知,也无需知。而你的,我自来就知道。”
“心有灵犀吗?”三横言罢,望着沥重自信的脸庞。这种自信,建立在对他的百分百的信任之上。但他望了望沥重平定的眼神,却吃不准到底是沥重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将军作派,还是她并不想到铁匠营。
王三横感到此时不宜多提沥重离夏之事,毕竟兹事体大得慢慢说。于是,他点点头,转个话题道:
“对了,你知道吗,你的规矩,我都会用命去守。”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正是有了这一层,才有凄美无比。”沥重动情地说。“你看我姐,一样的相貌。但她那里没有规矩。你与她在一起,感觉如何?”
“没有感觉。”三横其实心中十分恼这个沥双,但他不愿多说,毕竟是沥重的亲姐。
“照说我姐与我长得一样呀,昨天她还特地把我的浩月青云甲穿上了。”沥重浅浅地笑着说。
“是呀,我乍一看还以为是你,可两下就明白了。”三横道。
“为什么?”沥重抬起脸来问。
“她不规矩。”三横鄙道。
“那你真没感觉?”沥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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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她,我恶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她真不该穿你的甲,她不穿还好些。”三横恨道。
“她不穿反而好些,那她穿什么好呢?”沥重望着三横,见他面上稍带鄙夷之色。
“我也不知道,在我记忆中,与她第一次见面,在宫中。好像穿件黄色的衣服倒挺好看的。”三横缓了口气说。
“是不是呀。”沥重道。
“嗐,那时一没有你,二没有阳泉。第一眼见她,还以为你男拌女装,你有断袖之癖呢,傻不傻?”
“后来呢。”沥重问三横。
“后来才知道是女的,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三横有什么说什么。
“动心了吗?”沥重不得不问。
“有点。”三横老老实实地说。
“再后来呢?”
“再后来有了你,完全把她忘了。”三横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沥重再问道。
“我也说不清,可能我叹服你的‘不杀’。”
“杀与不杀,非为主帅一时心情,而必须按律而定。我听完你慎杀的建议,感到有理,因此修改了军律军规。”沥重仔细第说。
“你规矩还挺大。”
“有一句话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掌军非如此不可。”沥重道。
“这个自然。有道是‘慈不掌兵’嘛。无军规成了乌合之众,怎么打仗?”三横表示理解。
“不光打仗,事事如此。”沥重肯定道。
“那又是为什么?”三横问道。
“还记不记得柳林‘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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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必要‘坚持’?”沥重问道。
“当然,从那时我才时时忆起你,直到无一日不想。连我师父都极为高看那‘三生万物’之后是坚持。这么说吧,没有‘坚持’就没有扎麻刀,此乃我今生座右铭。”
“万物怎么‘坚持’?”沥重再问道。
“这,。。。”三横真没想过。
“方才说过,没有规矩就没有世界。世上万事万物皆不能存在,万事万物皆无活着的道理。所以,要坚持,须守规矩。此坚持之要义。”
“说得好,可是规矩也是要变的呀,老子不是说了道可道非常道呀。”三横又道。
“不能说变就变吧。”沥重道。
“是了,沥将军。”三横闻言,若有所思,又道:“你昨天谈到诗之精粹
乃是规矩中的美。这句话我到今天还想。那你是早有此论,还是临时的急智呢?”
“是顿悟,听了你一番讲演后。”沥重讲。
“你知道吗?我也有顿悟的时候,比如做风箱。那顿悟是人生极大的欢愉!就跟吃蜜一般,不,比吃蜜欢愉得多,叫你睡不着觉。”
“顿悟不见得欢愉。顿悟成真理才是欢愉。打仗前你可能悟有几十个主
意,多半是瞎想。”沥重纠正道。
“对,对。我在华山时,觉得天下之大,没有师父不知道的。那自己只要跟他学就行了。可后来出山,才发现世上你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多。多少事要靠自己整明白。”三横同意道。
“是嘛,世上你知道的越多,才明白那不知道的越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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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但自己弄明白了,就特别高兴。”三横说。
“我也是,也高兴得难入睡。”沥重坦道。
“你顿悟诗文,,那么精辟,绝对高论,你不高兴?”
“那诗论被你斩钉截铁地肯定,我心中的确非常高兴。”
三横闻言,见沥重说着,满眼放出光来,自己也很快活,又道:
“你真高兴?”
“当然,非常非常高兴。”沥重道。
“是了,顿悟成真,欢欣莫比。可你还是睡得很香。整宿安眠姿势都不换一
下,大将风度哇。”
“你怎么,。。。”沥重顿了一顿,好像换个话题,说:
“哎,你的风箱,那么重要,其实于军事上,关乎大局呀。就给了我
夏人,你们岳帅会怎么说?”沥重问。
“军事?三句话不离本行。告诉你吧,岳大哥让我有机会就给你。宋夏联手才能抗金。”三横说。
“是,大夏原与唐朝交好。后来交兵。现在又渐渐和好。世事多循
环。”沥重深思后道。
“沥将军,你是将军还是宰相,动不动就是世界。”三横调侃地说。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
“我只谋一隅,就想把铁打好。”三横不尽同意。
“那是岳帅为你作谋。一名良将,必把一隅谋定,何处设伏,何地运粮,何
时进兵。但仅如此远远不够。为帅者,必把战略全局想透。”沥重并不买账。
“那你没事就瞎想呀?”三横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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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想也是想。没事想事乃人生一大快事。不然要脑袋干嘛?”沥重眯起眼睛,说道。
“嘿,你又想什么好东西了?”王三横觉得沥重挺能想,不禁好奇地问道。
“‘三生万物’之后的坚持,还有另一重说法”沥重自信道。
三横知道,每逢自己遇到沥重,话就多起来,想来她也是如此,思想还会特
别活跃。可这类话不宜直说,于是调侃道。“这。。,您好像又悟到什么了?”
“要坚持长久就必须受规矩。怎么受?当循环往替。这么说吧。太阳东升西坠,是不是循环?”沥重极认真地说下去。
“是,只升不坠,人得晒死。只坠不升,更完了。”三横同意道。
“草原上,狼吃羊。但羊吃光狼就饿死。打仗只进不退,总有一天要败
得惨。”沥重补充道。
“所以冥冥中你往西走太远,还得有股力道拉你回东方,叫它矫枉反馈吧。”三横补充道。
“正是,没有这力道,就没有循环,没有循环反馈,就无法真正坚持不
渝。”
“是啊,没有规矩,没有循环往替、矫枉反馈,就没有坚持,也就没有了世界。”三横叹道。
“所以坚持非匹夫之勇,必是善用这力道。你太东,就往西拽拽。你太西,就往东拽拽。是不是?”沥重比划着说。
“沥将军,我明白了。”王三横明白沥重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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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把这一层意思以深奥哲理的形式表达出来,他不得不佩服沥重的洞察与领悟。
“王师傅,明白就好。”沥重微微一笑道。
“嗨,我自来学老子,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说‘大智若愚’等等。这回有点悟道了。”三横讲。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皆是矫枉馈反的极高境界。”别看夏人信佛十分虔诚,沥重读过,也很喜欢读老子。
“那还有人叫我‘大奸似忠’呢。”三横自嘲道。
“阳泉吧,她开玩笑呢。你其实是‘大忠似奸’。”沥重顽道。
“嘿,这么快就矫枉馈反啦。”三横眨着眼睛叫道。
“贫呀,你。”沥重嗔道。
“沥将军,你知道吗,我每每回忆你,总觉得你千般好。这么说吧,好得不能再好了。可再见到,才知道你还能翻出来那么多新的好处。你这个‘矫枉馈反’似世之基本原理。不过再过些日子,你大概又去攻新的山头了。”
“我也觉这个‘矫枉馈反’好像是基本原理。不管怎样,有立论不用,等于没有。你说我怎么那么好,就只顾一头,没有反馈,这便不好。你忘了,我曾滥杀无辜,我曾带兵攻打你大宋,我夏人曾。。。”沥重似深有其悔。
三横听了,忙摆手,把沥重的话截住,乞求道:“别,别,别说了。你在我眼中,圣洁如雪,秋水文章不染尘!再说了,这个反馈,你自己已经作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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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杀将军’?”
两人说着话,太阳已到正午,天也热起来。王三横感到沥重毕竟习武出身,这一早上,身体大有恢复。他就把带来的银子拿出大半,叫下人请四个身强力壮、手脚能干的婆子来。
王三横自己去熬药。支开下人,一来他感到沥双新派的这位,獐头鼠目,不似昨天的面带忠厚,怎么也存些戒心。二来也请稳重的婆子,给沥重好好洗个澡。
三横熬好了药,见沥重换好了衣服。可只洗了下澡,竟把她累得满头虚汗。三横心里流血。又恨自己冒失,不该劳动沥重太过,又恨沥双恶毒待人。
他轻轻拭去沥重额角的汗水,把药一口口吹凉,喂与沥重服下。
本来,王三横把剂量依次加重,又加上沥重洗澡有些脱力,午间的药,显得特别苦。
哎呀,一口药刚进到嘴里,那个苦,就借着嗓子鼻子,苦到脑门顶。真是苦得脑仁都往外冒着疼。
沥重苦得直吐舌头,又‘嘶嘶’吸冷气,为的是让凉风吹吹,似乎感觉好点。
沥重毕竟将军当久了,多少得有个体面样,为转注意力,她就问三横道:
“来说说阳泉吧。”
“不说行吗?”三横央求道。
“说说罢,跟我说说她的好儿。”沥重坚持问道。
“让我想想,先吃中饭吧。”王三横不知怎么开口好,这问题怎么也得想想再说不是,于是这么应道。
(本章完)
三横与沥重用过午饭,二人又来到池塘边。
北国的夏天,一过午,时有小风吹过。天上几片薄云遮了骄阳,小水塘畔,绿柳依依,青草茵茵。塘中碧水映了蓝天白云。
二人置于如画的风景之中,平添了三分惬意。
王三横好奇,又去问那转经筒和筒边的玫瑰有什么讲究。
沥重知道他想转话题,先简单地告诉说,转经筒她们大夏贵族家家都有。经文刻于筒上,流水带动,每转一周,相当这家念了一遍经文。
而白玫瑰,则是她与沥双唯一共同喜欢的东西。
沥重讲完,又让三横说说阳泉的好儿。她可不是矫情,那是真心想着心爱之人的幸福。
三横早知沥重头脑中长思世界,胸腹内装有乾坤。但对她的大度仍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好罢,我胸中百万兵的沥帅!阳泉第一大优点,是极聪明。观察事物非常细,风箱问世,旋翼弩发明,以及神火飞鸦应用,皆是阳泉之功。”王三横道
“阳泉对你的风箱帮助大吗?”沥重问道。
三横点头道“岂止是大,最关键技术是她的突破。开始的风箱是木头磨木头,两下就漏气了。你想风箱送的就是气,漏了就玩不转了。”
“她怎么弄的?”沥重真想知道。
“她先为防金人擒我,跳到冰河里,这你多半知道。她泡在水里好几天,见边上有窝鸭子,竟然发现羽毛耐磨不透气,用于风箱,才有今日之成功。”三横叙述说。
沥重赞道:
“太好了。这是我给不了你的。太好了。哎,阳泉的脑力比你如何?”
“强我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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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不够专心。今天忙这个,明天又对另外的感兴趣。”三横这是实话实说。
“不说缺点,只说优点。第二大优点呢?”沥重再问。
“这个,这个,”三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她对你的专情是不是,算不算优点?”沥重点拨道。
三横说:
“可也是,你知道,她特别怕别的女人闯进我们之间,特别怕,这算优点吗,她曾想让我纳妾,可我知道那不是她真心的想法。”
“算优点啊。不得了的优点。”沥重笑道。
“好吧,你说是就是。”三横说。
沥重道:
“所以我希望你们,真正希望你们俩幸福。”
“好,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真心去作。可我也有个希望。”三横述说道。
“什么?”沥重问道。
三横恳切地说:
“就是早上说的,一打岔,没讲完。沥将军,离开兴庆,到铁匠营来吧。以你如此善良的人格,如此大度的胸襟,阳泉一定会善待你。而在兴庆,太危险了。”
“好吧,你说的有些道理,容我再想一想,说不定等你传授好犁铧,我们就走。”沥重思道。
“可是,沥将军,我,那个阳泉,我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三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满脸愧疚,心底流血。
沥重平静道:
“王师傅,我明白,我也能理解。沥重此生并无太多奢望。如今已经十分满足,我知足。”
“天地可鉴,我,我,。。。”三横不知说什么好。
沥重摆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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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什么也别说了。”
“沥将军,还记不记得那日庆安郊外小庙?你我说好要一码一码地收集整理大夏文化?”三横转个话题。
“当然。我大夏文明也是辉煌灿烂。只可惜现无人系统整理。更无人介绍到中原。”沥重叹道。
“有朝一日,我们必返回兴庆,作了这件事!”王三横挺起身型来,十方注重地回道。
“好。”沥重闻言,有些激动。
又过一日,三横去见沥双,献犁镜风箱。
这块让沥双大费周章的犁镜是个什么玩艺?那强犁镜数倍的风箱,被三横用来救自己的王牌,又是何方的宝贝?沥重很是好奇。
她早知三横不是凡人,眼下拿出绝活,可不能不看。于是,她不顾身体未愈,也一并前往。
三横拦了俩句,也不是真拦。好在能骑的马还在,高高兴兴带了沥重去显白。
沥双处早有多人等候。有铁匠、木匠、种地的、管事的,二三十人。
她见沥重也跟了来,恨得牙痒,当然脸面上还算过得去,因为犁镜风箱被吹上了天,说是关乎国计民生,她不能不把官谱摆正了。
三横先解释了风箱的制法,画了图纸,着人去做。然后又把铸犁的生铁配料,熔炉,砂模一一讲解,着人一件一件去造好。
沥双其实并不懂工程之法。见王铁匠在众人前,云山雾罩,侃侃而谈,她并不明白三横在说什么。
只是见了这人英俊挺拔,玉树临风,口若悬河,图文并茂,觉得挺来劲。
可他说得真是那么回事吗?沥双想,成于不成,也都好,也都不好。
一时心里像小虫子钻一样,又疼又痒痒。
(本章完)
又过了一日,风箱也造好了,熔炉等也砌得了。
升火填料加铁矿石,熔铁,翻砂,铸犁。大铁匠王三横一件一件手把手教人,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直到沥双的人把犁镜制成,新式犁做好。
这还不算,王三横又带人套上牛去地里试翻。
沥双下人在田旁只牵来一头牛拉犁。王三横一人扶着犁赶着牛。人与牛样子都很轻松似的,但一大遍地很快就翻好了。
在那犁镜之后,还有一根横木,顺势将翻过的泥土拉平耙碎。所以,犁过的土地很是平整,看起来也舒心。
王三横又解释道,如果种麦,可即行开沟播种、复土,等等。说这说那,搬犁拴牛样子,铁匠把个沥双看得眼花缭乱。
但她询问有关工人农民等等,皆曰掌握了技术。
沥双就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技术拿到了,宝贝得着了。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践行前言,准许三横与沥重离开。
她心里先想如此也好,沥重是再不会成为她争权的绊脚石了。
书中暗表,沥重不仅为沥双不容,她功高震主,更为夏皇沥仁孝不容。
日后离开大夏,她的双脚再没有重回自己生身之地的机会了。
西夏失去的,决不仅仅是一代良将。夏人尚武的精神,拼斗的意志,由于有功不赏反罚而受到极大打击,逐渐消磨殆尽。
那位看官问了,西夏既然军力大消,为什么还有多年的气数,百年后才为元蒙所灭?
其实,西夏的命运与气数南宋大致一样。大宋风箱传入西夏,在短短的数年内,令其冶铁,采矿,烧瓷,铸剑种种技术有了极大提高。
别的不说,仅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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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取暖烧饭一项,看似小事,实则因为风箱的推广而与原来不可同日而语。说来,这与皇室强力推广高效行政有极大关系。
西夏国力大涨,虽强敌环伺,便又维持了百多年的气数。
但后世国君躺在功劳簿上,妄自尊大,武备越来越弱,终将灭国亡种。吾人观之,莫不扼腕长叹。
却说王三横传授技术之后,又来到沥重身旁。本打算尽快离开兴庆返回铁匠营,但见沥重还是十分虚弱,却不宜远行。
再说沥重并未最后下定决心。于是二人准备再休息两天看看。
转过天前,三横与沥重又到池塘边坐坐,说话之间太阳照在身上,都觉得暖洋洋,好不舒服。
可是没过多久,天上起了乌云。挺好的太阳,却被乌云遮住。又有阴风吹来,沥重不禁打个冷颤。王三横见状,脸色一暗,道:
“咱们回去吧,你看这乌云遮日,阴森森的,天马上就凉了。”
“你一个大男人,如何览物生情,多愁善感起来了”沥重见三横情绪不高,就说。
王三横一笑道:
“嗐,我的沥大将军身经百战,战场上胜负兵家之常事。天空中云遮云散,当也是天道之常,好嘛跟随将军,平日也沾上几分豪气!”
“不要贫嘴了。”沥重怪道。
“得得,咱们回吧,的确有些冷了。再说也该吃药了。”王三横劝道。
二人回到房中,突然见下人哭丧着脸。一问之下原来药给熬煳了。
“没关系,药还有。我带来不少。再熬吧。”王三横不以为意。
“药全没了!”下人可怜巴巴地说道。
王三横闻言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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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沥双公主嘱咐我,今天熬药说是要一小半倒在药罐中,只加半杯水。另一大半倒在炉中去烧方可有疗效。”下人道。
三横与沥重闻言对视。二人心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药的方子,并不罕见。成,马上去买。噢,对了,兴庆有草药铺吗。”三横随即问道。
“当然有,但我料你买不到。”沥重摇头道。
三横知道这可不是小事,不由心急起来:
“吐了血!也得弄到药,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你现在的病,虽然烧退了,但大病未去其根。如果反复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你先躺下休息,不能多动。我去去就来,有没有的,先弄个明白。”
“好吧,小心谨慎。”沥重嘱道,心里总不是太踏实。
三横急身出门,跨马如飞。一时间把兴庆草药铺寻了个遍。所需的几味药,皆是完全售尽。
各位掌柜众口一辞,都说是沥双公主府的人买了。
三横心里明镜是的,二次打马赶往沥双府。刚到府门,早有人等候,出来说:
“我家公主待你多时了!”
三横三步并作两步急上前去。见沥双一躬到地,说
“公主殿下,听说…”
“听说我买了药是吧。我告诉你,我买药是为了生病的军士,有错吗?”沥双道。
“没有,当然没有。只求殿下匀一些给我。”三横只好说。
“给你,还是给沥重?”沥双狡猾地问。
“这个?。。。”
三横立时脑子里打了一百转,思想如何回答为好。
(本章完)
“你要,马上就给,记着是给你的。”沥双面对王三横,狡猾笑道。
“对,是我要,是我要。”王三横无奈道。
“你也有求我的时候?”沥双得意地问,不免十分得意。
“眼下不便是”三横更无奈地说。
沥双更加得意地说:
“好,你求我,我也求你一事。你可说过一百件都应的。那么眼下这件答应了,马上给药。”
“只要能救人,万死不辞。”三横一心想着沥重的病,那千万别耽误了,可说是心急如焚。
“万死?我可舍不得。没那么严重,只求你今晚过府吃一顿饭,行吧?”沥双满意地问,一边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摇头晃脑。。
王三横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不由十分犹豫,“这个。。。”
“哼,我昨天请你吃个饭,照说你传了犁铧风箱的技术与大夏,我请你吃饭顺理成章,你倒好,百般推辞,吃个饭就那么难吗”沥双嗔道。
“殿下误会了。”王三横只好如是说。
“误会?你亲口对沥重说对我没感觉也是误会?”沥双醋意道。
“岂敢,殿下这聪明劲儿无人能及,就拿你问我药方一事吧,一箭三雕。”三横道。
“噢,哪三雕?”沥双颇感兴趣地问。
“第一去救军士,买了人心。这第二,治了沥重是不是?”三横口不对心底说。
“算你明白。我就不知道如何还有第三雕。”沥双面有得色,笑吟吟道。
“这第三雕是令我不得不服,殿下果然厉害。”三横讽道
“真心佩服?”沥双不解地问。
王三横道,“真佩服。”似乎未假思索。
“好,对美貌女子的佩服发展下去就是爱情,你这个佩服二字我爱听。”沥双太得意了,高高兴兴地说。
“这个发展恐怕不行。”三横忙道。
“别急,慢慢来。这两天我想明白了,咱们慢慢来。”沥双言罢令手下人拿来一包药。
三横见过,知的确是药方的配伍不错,只是太少些,就说
“殿下,谢您的药,只是此药刚够一剂,能不能…?”
“一剂?你还没答应今晚赴宴之事。先答应再说。”沥双憋着坏说。
“我答应。请殿下赠药。”三横催促道。
“这儿是今天的剂量。你吃过饭,我自然就给另外的药。不,边吃边给。”沥双狡猾地说。
“也罢。先服这剂吧,救人要紧”三横接过药来急转身要走。
“等等,我再问你一句话,答复如何不论,答完就放你走。”沥双不依不饶。
“请讲。”王三横十分无奈道
“我这身衣服,喏,黄色的。好不好看?”沥双眉目含情,嗲嗲地问道。
“这个。。。”三横这才注意她穿件黄衫,似曾相识。
沥双挺着胸抬着头,直有飘飘欲仙之概。她高盘云鬓,低垂流苏。雪白的肌肤,满面光辉。弯弯的画眉,总有三分挑逗。大大的眼睛,似存无限的深情。
可在三横眼里,此人心如蛇蝎,整个一个衣冠禽兽,实在是厌恶之极。
“摇头不算,点头算。”沥双轻轻地说,目光中无限期盼。
三横见状只得勉强点点头。这个勉强劲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沥双悻悻道:
“哼,叫你王三横点个头,都那么难算了。如今总算还点个头,你先走吧,记住晚上不要爽约。只要你一人来,我或可给你第二天的药。”
王三横如获重释,接药头也不抬,出府上马飞奔到沥重的房子。
见了沥重,边熬药边说
“咱们不能总受她的治,你先服这剂,我马上出城去采药。”
“这么多配伍,采得全吗”沥重觉得这不是易事。
“这枸杞,青藁,白芍是主要的。辅以王不留行,算是药引。我来时曾在城南药王庙暂留。见庙山上有这三四味。”三横边摆弄药边说
“对,那山名为药王山,当有些草药在。哎,王不留行是什么”沥重对草药不甚熟悉,除开跌打损伤的,几乎一概不知。
三横道,“王不留行也是草药。”
“可是另外的配伍呢。”沥重又问。
三横边扇火,边回道:
“这柴胡与独活为消炎降热,不用亦可。这牛黄乃为救急强心,你现在用不着了。这红参为补虚固本扶正之用,有了当然好。没有也凑合了。”
小炉子在铁匠的调弄之下,煤火熊熊。火光映在王三横的脸上,红堂堂的。那煎药的砂锅,咕嘟咕嘟,一锅药上下翻滚。
很快,药熬好,三横端过来让沥重服下,才放了心。
他然后整理行装,就要上山去弄药。
“山上小心。”沥重见他风风火火上了马,嘱咐道。
“噢,对了,咱们说话,沥双都知道。她也不知怎么窃听的,你也要小心”三横在马上回头道。
三横去采药。沥重拖着病弱的身子,只想把她姐怎么偷听的弄清楚。
她已经感到了巨大的危险。不光是她自己,还有三横。她不得不再次考虑三横的想法,离开她的生身之地大夏兴庆。
可眼下,更多的是二人的安全。沥双这个别院,实在是危机四伏。
就连二人讲话,人家怎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70回完
三横出城采药。一路打马如飞。
兴庆城乃西夏中都,不仅城内十分繁华,城畿住户也很多。路边的地,多有开垦,只是庄稼种得尚不比中原。
王铁匠见夏人安居乐业,不由心中感慨。
有夏一朝,是党项羌人在宋辽金回鹘吐蕃等强大民族夹缝中,硬打出的一片天地。很难设想,西夏没有了像沥重这样的卓越军事将领,他们的前途会是怎样。
可惜的是,皇室纷争,主上短见。沥仁孝把自己的皇权不成比例地摆在整个民族之上。王三横想得脑仁痛,索性不去想它。手下的鞭子,重重打在马胯之上。
很快到了药王山,王三横眼睛一亮。
这山富哇。俗话靠山吃山,一点不假。
铁匠心情大好,他见青藁白芍等的确可採。特别是枸杞,遍野都是。王不留行呢虽然不多,但用量也少,看看也够了。
下得马来,抓紧时间,三下五除二,不到两个时辰,三横收获颇丰。遂打马回府。
其间,沥重身子虽然十分虚弱,可还是在沥双的别院四处走了走。
她是久经战事之人。查访之下,倒也没见什么杀机。最后才发现在屋子内,塘边石凳旁,等等地方,竟埋了传声的空竹管子。
书中暗表,这是沥双偷听高层机密的绝招。兴庆不产竹,这招是要花大银子的。
当日沥双把沥重藏在屋中,怕她弄出些响动,特着人在竹管另一头弄些琴笛鼓乐,以乱听闻。
沥重见了这些竹管,不禁连连摇头,但也不想当面拆穿。
再说三横急急回到沥重身旁,忙将晚间的药熬下。嘱沥重及时服用。
此时天色已黑,想想不好爽约,再说,他们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呀。
王三横不顾洗去风尘,上马去公主府。沥重觉得既要离开兴庆,一切得做得自然,不留痕迹。再说也没发现什么危险,就没有阻拦。
她相信三横的专心与定力。
沥双见三横果然前来,十分高兴。
她满脸堆笑,眼睛放出光来。
二人分宾主落座。
三横见堂内摆设豪华,屋内置两鼎香炉,香烟袅袅。屋外还有丝竹之声,轻轻曼曼。
屋中有一方桌。上置二三十个盆碗。内有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四时的菜蔬,积年的参菇,十分丰盛。
另外还有五六坛酒,分,白,红,黄,棕,冷与热。
两人面前的食具也十分讲究,象牙的筷子,翡翠的汤勺,缅玉的碗盘,还有黄金的筷子托儿。
沥双把手中的酒杯一举,满心欢喜道
“王师傅,横哥,先满饮此杯吧。”
“公主殿下,在下不善饮酒。”王三横低头推道。
沥双稍作可惜地说:
“也好,随意,愿意吃什么吃什么,愿意喝什么喝什么。只是不吃酒,枉费了这酒杯。”
“酒杯”王三横不解其意,道
沥双抿嘴一笑,露出好看的酒窝,侃侃释道:
“此乃夜光杯。横哥不会不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酒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诗句吧。”
“殿下博学强记,只是。。。”三横低声道。
“只是什么?诗背错了吗?告诉你,我背的诗词比那臭,比那沥重一百倍也多。”沥双似有不悦,道。
“不,不,没错背,只是,不妨直奔主题。”三横不想多啰嗦,这是鸿门宴,快吃了快走,沥重还等着呢。
“噢,主题是什么,我倒感兴趣。”沥双来了情绪。眉毛弯弯,向上一扬道。
“晚宴主题,当然是吃饭。好饭菜,不妨快吃,吃罢,沥重还等着服药。”三横直说道。
“你。”沥双闻言,把脸一沉,刚想拿个公主架子,但随即又缓下来
“算了,你如此专情,也使我很佩服,知道吗也是佩服二字。”
“多谢。”王三横回道。
沥双极为认真地说:
“谢什么不必。只是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扶佐于我。噢,对了,你曾说我不讲规矩。我沥双以酒为誓。你要跟了我,我便只爱你一人。你我琴瑟和谐,共襄大业,多好。这个规矩我守了,怎么样?”
“这羊拐炖得到火候。”三横不想跟她多讲,听话一耳朵进,另耳朵出。
“你别打岔。其实呢,天下最大的规矩就是,还是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沥双更加认真地说:
“你看吧。石凳之所以成型,因为石材为了自己而巩固,不然不散了?水之所以往低处流,是为了自己一伙要聚在一处。否则,有的升空,有的横流,不就不成其为水了?”
沥双恨恨说道,话一出口,有为个人的辩论能力自我满意。
“殿下哲学颇深,也十分正确。”三横哼哼叽叽地说。
“难得难得,我还有正确的东西。”沥双不甚满意地说。
“可殿下知不知为什么石材总相聚,池水能成塘吗?”三横把眼一闭,道。
“倒是新鲜的设想。”沥双扬起下巴,两眼瞄在三横双眼之上。
“殿下看这手中的筷子,我若抛出,可能猜到确切的落地点吗?”三横不去看她,只手拿着筷子,作抛出之状。
“不能,你呢”沥双不解。
七十一2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我也不能。就我自己只能猜个大概的地方。况且筷子落地,还要跳上几跳,您请看。”王三横言罢将手中筷子向上一抛。
筷子落地,三蹦二蹦停在一个地方。王三横这才用手点指道:
“这筷子落地点颇为随机的。世上万物之始,都是随机的。但要是永远随机没有确定,这筷子要跳个不停。这石材要粉身碎骨。这池水要蒸发殆尽。”
“你要说什么?”沥双怪声道。
“殿下,这随机之后,规矩就来了。天下万物事始存于世。”三横认真道。
那又怎样”沥双听不明白,也不服气。
三横郑重地讲道:
“我与沥重始遇之时,多半是随意随机的。但再往后,就定了下来。有如落地的筷子踏踏实实停在那儿。”
“歪理,歪理,从来没听说的歪理”沥双闻言十分气愤。但旋即又镇定下来
“算了,你这个人就仗着歪理活着。我也没办法。”
王三横眯眯眼,道:“殿下干正事。我呐,歪。正歪到不了一块的。”
沥双尖声地说:
“哼,那天你差点就是我的了。你大概知道她会在屋中,嗯,我傻了。你这人比猴都精,怎么会猜不到?所以,所以你怕她不高兴才不从我的!”
见王三横面沉如水,沥双头上青筋直跳,心痛地又说:
“可你知道不,我把沥重放在帘后,是对她好。你想,咱俩好上了,就断了她的念想,长痛不如短痛,我是救她呢。”
“殿下真正人君子呀。”三横没好气地说。
“你别不服。告诉你,我才是囫囵个把世界想清楚了人。那沥重,包括你,都是糊涂蛋。”沥双作色道。
“。。。”王三横不想多搭理,沉默无言。
“糊涂蛋,今天我得教你如何作人。”沥双见三横不应,还因为自己的话打动他,便不无得意地又说:
“你以为你与沥重是真爱?错!你以为爱她就要守她的规矩,让她名声无损在军中威望如天。她以为爱你就要助你圆打好兵器的梦,着阳泉来帮你忙,你们大错特错!”
“。。。”王三横枯坐着,还是无言。
沥双摇头晃脑地说:
“她不与你亲热,要落清白名声。哼,若我父皇在,也许有用。当今是沥仁孝的天下。他能让潜在夺位的对手掌兵?你名声越好,危险越大。沥重不在我手,或许早死多时了,还要什么狗屁名声!”
“。。。”三横并未答话。他虽早料到沥重险境,闻言还是一惊,愈发感到这夏境是非之地,是绝不能待,必须尽早将沥重接出去。
沥双越说越激动,颇感口干舌燥,但还是不停地说道:
“要说我也没虐待这臭,这沥重,没少吃没少喝。她有病吃不下赖我吗?当然,太善了,作个好人,我自己就完了,知道吗?”
“。。。”三横无言,但胸中实在憋屈。
“看看你俩人精一般,其实比谁谁都笨。狗屁名声不卖钱。我当坏人却有好报,官位俸禄一样不少。你明不明白?”沥双说着,不禁又自我欣赏起来。
“。。。”三横此生最不明白的,就是官场,而且也不想弄明白。
沥双不知三横此时所想,继续她的高论:
“跟了我,你长聪明吧。男女之事,你也得跟我学,哎呀,好几天了,你们居然什么都不干,一人睡炕一人睡榻,大错特错呀。”
“。。。”三横仍然无言,他实在懒得动嘴。
“爱,它不是这样的。爱是什么?人生的享受!人生苦短,你不及时行乐,转眼就老。床都不上,抱抱都不行,她怎么让你享受?这叫爱吗?三横,我的小亲人,沥重给不了你,可我能给。””沥双说着,把大眼睛死死盯在三横脸上:
“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是我呀。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六年了,我任何一次床第之欢,最仙之时,满脑子可都想的是你,我的小三三。
“。。。”听了沥双喋喋不休的话。王三横也不应他,脸上毫无表情。
沥双见状,吃不准王三横心里怎么想的。但她绝不轻言放弃。
为了让三横明白,她也是天潢贵胄,那是有身份的人,沥双不便马上动手动脚。但她相信,自己的口才也是一流的。
于是沥双甜甜一笑,又说,“有道是心诚则灵,三三,我恨不得把心挖给你看。”说着,就要把薄如蝉翼的上衫解了,给王三横表白。
王铁匠一见,不是路子,忙把双手摇摆胸前,急道:
“不不,殿下大可不必!殿下心胸,无人能及。”
沥双见原本前额脑瓜定朝天,高高在上的王三横,在她面前此时竟有三分慌乱,不由得意,便又道:
”你说那个臭,阿,沥重,是什么,沥重之洁,有如白雪,什么玉洁冰清。哼,她不配!”
七十一3。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沥双就是要在三横前,破了沥重的玉洁冰清。
可不想她话出口了,眼前王铁匠根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脸上不红一下,也不白一下。
沥双心里恨,嘴上可没停,道:
“她玉洁冰清?哼,她心里可想事啦。动不动就是天下如何,百姓怎样。她心里哪有想你的地方?整个一个大杂烩,不洁不清。”
王三横本由着沥双胡说八道,听她诋毁沥重,心里有气。但转念一想,跟她置气,犯不上,就又紧闭了嘴。
沥双见有门,得意道:
“要说玉洁冰清,那是我沥双!一心一意想得是你,我的小亲人。”
沥双侃着,把自己都说得兴奋起来。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声音也变了,说道:
“知道吗,你们睡觉要被子,我把自己的留给了你。我的被里嫩滑细腻,你俩欢愉之时,那将仙乐无比。你的欢快就是我的,这才叫真爱!那你日后床第之欢,就要想是我沥双在你怀中,而非其他什么贱人。”
“。。。”三横着实不愿听下去,只是把头深深低下去。
沥双却以为自己实在真诚,定打动了他,忙说:
“横哥,小亲人,我的小三三,那天你害怕她在屋中,今天就咱俩,歪也好,正也罢,咱们。。。”沥双说着,双眼迷离,一个劲地搬椅子,往前凑。
“那我也再说一遍,我人歪。正歪绝到不了一块。另外,你信佛,天天整个转经筒念经。我信道,咱们不会在一起的。”三横赶紧朝后撤椅子,边说。
沥双知道紧烧火,慢揭锅的道理。但没有对付王铁匠的经验。
她裙下那些吃软饭的手儿,一个眼神就屁颠屁颠地百依百顺。
可王铁匠不卑不亢,在汤汤水水的饭桌前,椅子搬得比谁都快。
沥双想,不行,公主的架子不能一点不要。也不能叫这南蛮子铁匠小看了自己。
想到这,她便摇头晃脑地说,
“不对,沥重也信佛,你怎么会跟她起腻?再说了,我念经,也就是个样子,哪像沥重那么虔诚?这佛、道不是事。”
她说着,眼睛可又迷离起来,复急急道:
“知道吗?我就喜欢你歪。你其实是当今第一大歪人。你这么大能耐,偏去打铁,歪不歪?我沥双貌美无双,天下无人敢对我不敬,而你却不近我,歪不歪?你比我大,哼,那天杀心都有,却随着沥重喊我姐,歪不歪?可我早知道你不过是想赚我熬药,心黑嘴甜,你歪不歪?”
“可我就喜欢你歪,为什么?我早知道你,你,你本来就是要破那狗屁规矩的。可被人吓住了。哼,那沥重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就是因为她假正经,念经文,守戒律,奢谈规矩。”
沥双边说,眼睛又很快放出光来,尖声道:
“世间什么人英雄?打破常规者英雄。你跟了我,什么都不要怕,天下所有规矩随你破!这作人何等自由自在?那你才不枉来人世一遭。所以你我理应多亲近!”
“殿下行任自由。而我为自己心中之规而活。不是一路人。”
“你不乐意当英雄?”沥双挑逗说。
“为心中所想而生,未必不是好汉。”
“贫嘴,贫嘴,怪不得沥重说你贫!”沥双甚为不满道。
“。。。”三横见多说无益,不去回嘴。屋内二人无言,一时冷场,气氛沉闷。
“唉,吃菜吧,来,尝尝这个好吃吧。”沥双见话不投机,只好劝菜,以免尴尬,“好不好吃呀?”
“还行。”
沥双笑眯眯地介绍着:
“什么叫还行呀。这个呢,是大夏名菜叫甲鱼困笼。把甲鱼装在笼中,浸于酱油姜汁鸡肉汤中。这甲鱼名为鱼,却也要透气。困在笼中不得透气,只好大口喝汤。佐料便入甲鱼腹中。两日之后取出蒸之,方得其味。来,尝尝吧。”
她又殷殷勤勤地往三横盘中夹菜,自己却不太动筷子。
“听着头皮麻。”三横说着,却不好意思一点不动沥双不断堆来的鱼肉,便捡了一块放入口中。
甲鱼蒸得很酥。一夹便下来,一入嘴便化了。倒是一盘美味。
不过一口甲鱼咽下去之后,三横就觉得有点不对,渐渐有些头晕目眩,举手投足皆没有了力量。大惊之下便问
“这菜中仿佛。。。”
“仿佛什么?不是随机。是确定,确定的是我放了迷药。”沥双满脸得色。
“你这是为什么”三横焦躁起来。
“为什么?我请你吃饭容易么?首先文请你不来。武请吗,我的十二太保均不是你对手。”
“殿下的十二员大将皆万人敌,又忠诚无比,皆不世高人。”三横讽道,他暗暗试着动动手脚,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别打岔,你现在别说要找机会逃走,你站都站不起来了!所以文请武请不如计请!”沥双越发得意。
“殿下,你要犁镜,我给了。还不算。又加上一个宝贝。那风箱之作用恐数倍于犁镜,你还不满意吗”三横说着,面带十分不满,可他强把怒气忍着。
“满意,当然满意。可是你传我犁铧之术,我也放了沥重。一报还一报,扯平了吧?”
“是呀,平了。”王三横心想,如果此人能讲理就好了。为什么沥重那么讲道理,而沥双就不讲理呢
“不平,你与沥重是两个人。她,放了。你,我要收。”沥双肯定地说。
“犁铧加风箱是两件。”三横还想讲理。
“别跟我算小帐,沥重放了,还许她离开大夏,也是两件呀。”
“殿下,沥重将军病重,没好利索,除了我,左近恐无人能医。”王三横此人吃亏在心善。
心善的人,总想着他人也是心善的。
七十一4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却说沥双給王三横下了迷药。这个王铁匠还以为说两句软话,能让她回心转意。
沥双哪理王三横的话?
她这回算是擒住了一直就无法支配的人,不由心中高兴,咧嘴笑笑道:
“你的能为,就是我为什么留你的原因。想想吧,五六年前,你告诉我设种子田。一句话对整个大夏影响颇大哇。我大夏自此从完全游牧进入半牧半耕。粮食几能自给,不求于人。居功至伟呀。这一回你又传犁铧风箱之术,想必亦是大功。”
沥双说着,满脸喜色。
“有功应赏,就赏还我一个自由吧。否则我也绝不会屈服”三横知道了,沥双不可理喻,可眼下,他栽了。
“不忙说狠话。我大夏本是多股势力。我母本恃大辽的威风。对了,沥重也是这一伙,现在势微了。”沥双感到,自己有充分的时间,把心里话讲完。
对着三横讲讲心里话,这也是她朝思暮想的。沥双放下筷子,搓着手道:
“我幸好有一乳母来自回鹘。回鹘也是有势力的,但与丞相任得敬并任皇后之汉人势力,相差尚有距离。与最近崛起的皇帝仁孝,就是金人势力吧,相差更大。可我还是立住了,为什么?”
“不知。”三横并不愿多言。
“因为那些人,皆是武夫。唯我任尚书,主管户部,专司工农。武乃固国之本。谁的刀快枪长谁能掌权。但武人太多,互相掣肘。要想生存,颇为不易。沥重就是最好的例子。”沥双得意地说,
“可是工农经济不然,乃是立国之本。放眼皇族之中,无人懂得经济之道,满朝文武,谁又会种地收粮?”沥双十分自信地说。
“果然高明得紧。”三横满眼鄙夷之色。沥双见后,不为所动,径自站起身形,道
“横哥,你还别看不起。你听过这两年民谣吗,叫作
从兴庆,到西昌,
党项半年食谷糠。
自从河套囤田后,
菩萨下凡是沥双。
人人吃得白面饼,
家家才有隔夜粮。 这可不是我编的。你听说这几年有谁饿死吗我沥双才念的是真经。”
“民以食为天。殿下善举。”三横听了这一些,倒是气缓了不少。
“你说顿悟成真是极大的欢愉。你当年种子田的说法其实是临时编的,当我不知道?可这也是顿悟而得来。那被我证明是善举,你不兴奋欢愉?”沥双道。
她言罢,自己又坐了下来。显得信心十足。
“啊?。。。,这是殿下自家的功德。”三横早就奇怪自己的话沥双如何得知,可此时不容多想,便敷衍道。
“家,我哪有家?唉,我也需要人帮忙呀。六年之中我费力观察。深知要人扶助,非你莫属。”沥双以手抚案,复立起身,上前一步,动情求道。
“能人背后有能人,殿下言重了。”三横不接她的情。
沥双似乎就是视而不见,又道:
“哼,我这是恰如其分。你这人不仅大略上有一套,种田作工样样在行,于武于医,都是上乘之人。”
王三横摇头道:
“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殿下眼界宽些,方可成大事。”
“不然,你还有一样好,无人能及。”沥双说着,又凑上半步。
“什么”
沥双再上半步,纤手抚在王三横肩头之上,自得道:
“你是一个英武男子,用心还专。我要征服了你,才遂我平生之愿!”
“殿下诸多溢美之词,皆谬赞。唯用心专一节,大概不假,所以在下坚决不从。”三横把眼一闭,斩钉截铁,语气坚决。
“别死心眼了。告诉你,我原本见你对那臭,阿,那沥重好,嫉妒当然是有。不过也有三分佩服。”
沥双推了一把王三横,动容地说着:
“我本来就算了。但见你这几日并未与沥重同寝。要我说几遍,当天给你们那床硕大的锦被,是我个人天天用的!花了大银子从南朝买入。蚕丝为里,锦缎为面,冬暖夏凉,滑腻舒服无以复加。给你盖。不过是成全你们。日后我也留个念想。”
沥双话是如此,可醋意十足,眉毛也立起来了。她不禁顿足道:
“不料你竟然不用,只给沥重个臭小子一人去盖,气不气人?”
“殿下从我二人谈话到饮食起居,顾得无以复加!”王三横摇头撇嘴道。
“告诉你,这六年时间,我可是老在想你。阿,相思呀。”沥双不无痛苦地摇摇头,
“可是,可是,我的乳娘,却说不急于一时。我多次求签打卦,都是讲有缘千里来相会。哎,我早跟你联络就好了。”
沥双说着,似无限悔意。
“那不正说明无缘?”王三横马上说。
“无缘?无缘你今天怎么到了我手里?”沥双又有些得意,接着说:
“哼,你和那个阳泉才无缘。她老拿话挤兑你。再说了,你们这么多日子,有孩子吗?”
“你够能打听的呀。”王三横一脸不齿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沥双露出奸笑,道。
王三横断然道:“知己是矣。于彼,殿下全然不知”
“我怎不知你曾说我长得好,动了心的,你别不认”面有得色,沥双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天下之黎民百姓,绝不会心属卑鄙小人。你可知失人心者失天下”
“我小人。好,我是真小人,总比沥重伪君子强”沥双恨道。
“笑话世间有没有羞耻二字沥重与你,天壤之别。既身为小人,就不配论说他人君子与否。”
三横听了沥双复述民谣,本已气顺不少,但又听她再次诋毁沥重,不禁怒火中烧。
他最不容这个。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沥双见本来二人言语往来尚且平和,王三横可突然加重了语气,就知道这人是块滚刀肉,油盐不进,不由失了耐心,换语气恶狠狠道。
“就是用刑,也决不同意”王三横决然道。
“用刑?打鞭子用扛子就算了。我还怕打坏了脸,破了相,再不好看了,那哪舍得?但是我的确有一刑,谅你也不得不从。”
七十一5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沥双见多少好话,说了一点用也没有。真生了气。恶狠狠威胁王三横要用刑。
不料王铁匠眉头皱都不皱,嘲道:
“随意用刀山火海又怎样。”
“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看你服不服。”沥双狠狠地说。她心里想,这个桀骜不顺的家伙,我这么多年爱你,。白爱了?今天让你就尝尝公主的手段,也好日后伸手就能降住他。
哼,什么叫爱之深恨之切,今天便是!
说话间,沥双令人撤了席,把四肢无力的三横绑成棕子一般放在当地,又有四人抬了一大麻袋沙子,压在三横身上。
王三横顿时喘不过气来,沥双见状得意地说:
“怎么样,皮肉无伤,可不好受吧,服不服!?”
“不服你爷我早就受过这个了,小菜一碟。”
“再加一袋”沥双跺脚道。
说着四人又加上一袋,压得三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满脸青紫。
“服不服?!”沥双又问,三横闭口不答。
沥双气急,一屁股坐到麻袋上,使劲往下蹾:
“服不服,服不服你?”
“。。。”三横一脸藐视,并不说话。只是额头青筋暴露,豆大汗珠滴落尘埃。他双手抠在地上,竟然抠出血来。
沥双见状,心里也疼得不行。伏下身子对地上三横道:
“横!你这是何苦。你与沥重本无肌肤之亲、男女之份。那么我来不能算是折了你吧跟了我,上马是金,下马是银。威风八面,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我再说一遍,更重要的是以你之才,以我之威,可以在大夏大展宏图。比你在宋打铁强一百倍,大丈夫在世间谁不想建丰功伟业?”
“我便不想。”
“好,算了,不谈丰功伟业,不谈你我将来对大夏百姓的无比贡献。且论你我二人。我还再说一遍,我的美貌天下无有人能及!”沥双问道。
“颠来倒去就这几句,劝你别费劲了。”
“可这是我心里话。心里话,你懂吗?”沥双凑上前道。
“。。。”三横并不应。
沥双见他好像已经没了呼吸,忙叫人将麻袋撤下。三横在地中半昏半死。沥双用手摸摸还有气。这才放心地说
“没见你这人这么死心眼的人,你好在哪儿我犯了什么糊涂非要你不行?”
“浑蛋透顶的糊涂。”
“哎,说话了,好好。我告诉你,我可比什么时候都明白,今天我非收了你。”沥双说罢又坐到三横身上,伏首道
“王三横,横哥,小亲亲,我真的是太爱你了,我不能没有你,这么说吧,没有你我真不想活了。”沥双又凑上前去。
“那快点的。”
“嘿,你个无情无义的,上麻袋!”沥双听言,不禁气急败坏,噌地从王三横身上蹦下来,尖声高叫。
膀大腰圆的壮汉们,听主子叫得声都变了,赶忙又去压麻袋。压得三横眼睛都凸出来。可这双瞪裂的双眼,了无惧色。
这么着沥双屡屡施刑。王三横就是不从。把个沥双气的够呛。她不知从哪儿找到一把锥子,对着三横肩膀就扎。
王三横吃痛,使劲咬住牙关。沥双,扎了十几次,感到隔着衣服费劲,干脆把三横衣服撕开。一下一下地扎。眼看肩膀上浸出血来。
“痛不痛”沥双厉声问。
“。。。”王三横不出声。
沥双声音又高了数度,颤声问:
“服不服”
“。。。”王三横理也不理。
“你为什么还不服?你可把我气死了,知道嘛,我多心痛你?”沥双喘着气说
“我那么爱你,你就是假的,也道一声服呀,我就停。”
王三横一语不发,眼睛看都不看沥双一下。沥双拿着锥子,手不禁抖起来。
想想,气不过,又死命扎下。她再拔出来,看看锥子上的鲜血,又心痛得不行。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像今天一样。真好像被压的不是三横反是她。真真胸口有如放了块巨大的磐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着急,不禁眼泪簌簌流下来。虽然知道这泪流得不是时候,可越来越止不住,真是又急又气,又恨又委屈。
这时天已经大黑了。沥重左等三横也不来,右等三横也不来,知道出事了。
怎么办?先踱到沥双府前。有同情她的,轻轻告诉怎么回事了。说三横正在里面受刑。
沥重知道此时进去,就能把事情弄的更糟糕。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连忙去寻曹妃府。
这西夏的宫府不似汉人。汉宫是一连一大片,皇亲国戚,三宫六院,有关的都住一起。
西夏还保持了游牧民族的居住特点。好像帐篷分散在四处一样。这曹妃府与沥双公主府相距甚远。
沥重病体未愈,拖着沉重身子,向曹妃府寻去。路上有认识的赶紧用车送了一段。才好容易到了曹妃府。
这曹妃是汉人。继耶里南仙后,老皇帝所纳的第二个老婆。生子沥仁孝,是为当今新帝。
母以子贵,仁孝登基以后,曹妃也搬了新居。那沥重在她乔迁之后,却从未过府。这一次不得以而为之,是报病登门。
有管事的进去通报,半响出来说“请”。
可是要稍等片刻,说因为天色已晚,轿子照例不会再用,就大拆大卸清洗打扫了。所以轿子一时间尚未装好,但不过片刻即可。
沥重是急性子人,说自己可以步行入宫。遂与官人一同前往曹太妃处。这下沥重可是错了。
她大病本未全愈,身体十分虚弱。
加上急火攻心,不禁头昏目眩。
七十一6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那曹太妃新府,为仁宗孝敬母亲所建。地盘颇大。曹太妃是不问世事之人,住在深宫,本意是图个清静。寝殿距正门甚远。
这下可苦了沥重,一路走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怎么这寝殿越走还越远似的?
天大黑,头顶乌云密布,遮住了星月。这曹太妃府,漆黑也没个火亮。沥重大口地喘着气,越走双腿越沉。加上道路不平土又塇,沥重是磕磕绊绊,两脚直拌蒜。
好容易走了大半条路,一个没踩稳,她竟然一个跟头跌在地上。
曹太妃新府,路上尚未铺砖。泥土路,也没夯实在。沥重这一个跟头下去,土泥粘了半身,头发上都是碎草。
领路的官人吓了一跳,慌忙扶起来。掸土的掸土,擦泥的擦泥,边忙,边请沥重歇歇等轿子。
沥重哪里肯歇挣扎着起来,咬牙继续前行。又走没几步,宫人一个没扶稳,窟嗵又是一跤。
这下子几乎是立也立不起来了。但她救人心切,还是咬着牙,晃晃荡荡,又站起来。
所幸轿子到了。宫中下人知道这是皇室公主,大夏的元帅,哪敢怠慢?七手八脚把沥重抬到轿上,好容易送入曹妃殿中。
入得殿来,见高屋建瓴,九出五进,白顶白墙,房子颇为壮观。
只是并不奢华,尚不及沥双的一半。倒是墙上略有些名人字画,乃南朝大家所书所画,烛光照着,给屋子平添了七分书卷之气。
房子东厢,供一佛像,像高五尺,金箔贴身,却是有富贵之象。佛像前有一硕大香炉。三股檀香,余烟袅袅。使佛象前笼照一派神秘祥和之气。
走得近了,见佛像两旁帐幔之内,还有一副对联,上联是菩提本无树,下联是,明台自心生。
沥重在宫人掺扶之下,先拜了佛象。她转过身来,见曹太妃正步入殿中。
那曹太妃已年近五旬,但是衣着得体,步履轻盈。近观之下,保养得十分好。身条挺拔,不胖不瘦,满头青丝,面目红润,好像三十几岁的人一般。
曹太妃满脸慈祥,款款而入。沥重一见,忙双膝跪倒,祝太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个西夏,比中原还讲等级。沥重虽然曾掌帅印,见了当今皇上生母,焉敢不跪。只苦了她大病未愈,这一跪,更令人气都喘不匀了。
曹太妃哪知道这些,见沥重施大沥,忙笑道
“这是沥双还是沥重啊?阿米托佛。快快平身。”
不料沥重身子虚弱,挣扎着起来两次,终没有成功。还是宫人扶持之下,才免强站起来。
曹太妃见了,十分怜悯,连连摇头,忙令人看坐上茶。
一口热茶之后,沥重才稍稍缓过气来,忙说
“太妃在上,儿臣是沥重。本有大病在身。幸请人医治了。”
太妃接着问病。沥重道
“哦,对了,医者说病已无太碍,并且不会传人了。谢太妃关心。”
“阿米托佛。哀家看你身体还是太虚。难道医家没嘱你不能多动吗。是否哀家传太医再来整治”太妃关心地说。
“再谢太妃,我此番正是为了医者而来。那医生乃南国人民,居西坪县铁匠营。此来大夏,一是为治儿臣之病。二是为了向沥双献先进农耕之术。”沥重道。
“好事呀,喔,西坪,阿米托佛,哀家原也是西坪人氏。”太妃听闻,眉毛一扬,眼睛放出光来。
“真的呀。可是,可是不料沥双将其扣住,不知何故。这样我就无法看病了。”沥重慢慢地说。
“这个沥双,不是小孩子一般?阿米托佛,这么办吧,哀家立即传太医给你看。”太妃摇头道。
沥重在下边企盼地说:
“不瞒太妃,我原来也请多位太医看过。均无效果,病情反而愈来愈重。这才请了南国医者。儿臣此番前来,敢请太妃出面劝劝沥双。莫要加害医者,还让他把儿臣病彻底看好为盼。”
“这个沥双,自己又没病。阿米托佛,好吧。哀家这就派人说说情看。说不说得下来,可就不一定了。你知道,哀家我本不问世事多年了。”太妃又是连连摇头。脸上,稍显难色
“儿臣不知能否请太妃亲自出面,那么沥双无论如何也要放人的。”沥重求道。
“阿米托佛,哀家无事本不出宫。如今天气已晚,一经出宫,恐引起旁人猜测。这样吧,你可否稍等片刻,容我想上一想。”
“太妃,儿臣叩谢了”沥重挣扎着从椅子上走来,又两膝跪倒谢恩,道
“这件事也不那么急。太妃您可以掌控您的时间。儿臣这就拜在佛祖前,等候您的决断。”
曹太妃又请沥重吃些点心,说她本有事,去去就来。
沥重在官人掺扶之下,来到佛像前再拜。倒底曹太妃干什么去了,能不能答应,沥重心里实在没底。
她拜在那里,脑子不停,一直在想:如果求曹太妃再不顺,接下来可怎么办?
71回完
七十二1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曹太妃起来,着人好生照看了沥重。她自己急急转入后殿。
原来太妃殿后有门,曲廊弯转进行之下,通往另一个偏殿,出府门,行不远,是地钟磬声声,香烟袅袅。乃皇室家庙。
庙中住持,今年九十有三,是位得道的高僧,了因大和尚。他俗名滕伏佑,亦是南人。
了因家父曾是大宋京官,因事贬至巴陵,权且作了个地方官。滕老先生本政绩显著,颇受百姓爱戴,但其后又无端被贬。
了因和尚滕伏佑,当世大才。他见家境日虚,观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遂遁入空门。
那西夏视佛教为国教。数十年前沥乾顺登基为崇宗,请吐蕃名僧占卜。
此一卜非同小可,七七四十九天法事,举国斋素。金批银卜,言必娶一佛学精深之女子,并着高僧主持家庙,西夏方能鼎盛。
崇宗依言而行,三年之内,寻得不世高僧,就是了因大和尚。果然数十年间西夏大治,国运昌隆。
崇宗过世后,沥仁孝继位,更加重视佛学。那皇室家庙就盖在曹太妃府左近。了因大和尚,常被曹太妃请来议事,奉为上宾。几至言听计从。
曹太妃见了了因,把沥重的话前后学了一遍。
了因闻言,哈哈一笑,献计道
“太妃您一定要去,而且要快。”
“阿米托佛,这是为何”曹太妃不解。
了因手把佛珠,作色道:
“这件事,表面是沥双沥重两人相争,实则牵涉耶律老皇后辽国势力,沥双回鹘势力,与任皇后任得敬势力之争。”
“这又是为何?”曹太妃定要弄明白。
了因手微微笑道:
“眼下耶律老皇后早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今圣上虽夺了沥重兵权,沥重本人似也无意恋栈。但她手下多忠勇之辈。理应安抚。”
了因虽不出庙门,天下事尽在胸中,他又说:
“由此可以牵制沥双回鹘势力。沥双一派多信伊斯兰教,与佛教不和。但我虽人在佛教,对伊斯兰之古兰经亦有研读。其经博大精深,亦为世间高义,故从者甚众。大夏国中,佛教与伊斯兰教,和谐相处,是先皇即定政策。此策已保大夏和平多年。”
了因顿一顿,又道:
“但沥双素有野心,利用回鹘势力,以求一逞。故不可不防,以耶律老后自己人牵制自己人实为上选。”
“阿米托佛,那与任得敬又有什么关系?”曹太妃又问。
“任家势力数倍于老皇后,现今任妃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此一势力乃圣上心腹大患。那么让老皇后势力斗,又斗而不破,终可以牵制任家。我观南国的王铁匠,对其也略知一二。现沥双请其入府。就是刑逼也有可能。”
了因点点头,又道:
“但此人质虑忠纯,必然不从。想沥双已是骑虎难下,请也不行,刑也不得。太妃此时前去说理,可谓破局之关键。如果晚了,依沥双脾气,将其打残、打死就不好办了。”
“谢大师指点,阿米托佛,我这就成行。”太妃别过了因,二次来到殿中。
但见沥重依然拜在佛前,却已是气喘嘘嘘。太妃心中着实不忍,忙说
“哎呀沥重,你大病未愈,阿米托佛,怎么还跪着?”
“太妃不应,儿臣怎么能就起,只请佛祖保佑呢。”沥重道。
“阿米托佛。就凭你的诚心,佛祖必降佑于你。好吧,哀家答应了。这样,你回去等候,哀家届时还你一个医生便罢。”
“太妃,大恩不言谢,请受再拜。”沥重哆哆嗦嗦又行拜倒。
太妃整装备轿,亲往沥双公主府。
再说沥双刑逼,三横干脆不理。再三用刑之下,三横双目紧闭更不答话。
沥双真生气。在朝思暮想的人,这么绝情?
话说沥双取出一支精致的盒子。内中好端端放有一支锥子。紫檀木的把,亮银的箍,一枚钢针闪着寒光。她一跺脚,亲自上刑,就用锥子去扎三横。
刚开始的时候,沥双把个锥子在王三横面前,故意晃来晃去。说实在的,她又想猛地扎下去,以释心头积愤,可真碰到肉上,又有三分不忍。
她就拿锥子抿在王三横脸上,嘴里却说:
“王三横,你别给脸不兜着。我知道,这世界上,你是真爱臭,啊,那个沥重。你让我说几遍,她真爱你吗?她爱她自己的名声!”
“行,你不理我,好,就算沥重对,行不行?她名声重要,她得带兵,你帮你维护。可我没这个顾虑呀。我跟她比,我对你那是真心又真心。凭我的身份地位,你想想吧。没有真爱,我对你花这么大工夫干什么?”
沥双见王三横无动于衷,十方气恼,又道:
“我说这么多,你怎么,怎么连个头都不点下?那,那我可扎啦!”
王铁匠把眼一闭,任她下手。
沥双见他面有轻蔑,气都喘不匀了,恨道:
“告诉你,这把锥子我留了多年,可是只给你一人所留。为什么,我要你做我驸马,天天想,多么辛苦。与你合寝,我得扎上一记。咱俩才算扯平。”
沥双说着,又把个锥尖在王三横脑门上划来划去,渐渐不禁有了三分得色,又说:
“哼,你们男人讲对女人要有征服感。我今天偏要征服你。你服不服?”
见王三横不为所动,沥双很有些难过,错着牙槽道:
“你怎么不知道,我扎你,就是爱你,我太爱了。你,你,还不睁眼?我,我扎啦!”
说罢,沥双把牙一咬,一锥子真扎下去。殷红的一点鲜血。王三横疼得一激凌。
突然,她的深情,她的委屈,她的妒嫉,她的恨意,随着这一锥子,猛地释放出来,沥双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沥双锥刺王三横,开始之时,尚有不忍,下手亦有所保留。扎了几下之后,她突然感到异常痛快,整个人就像疯了一般。
她于是把嘴拼命一抿,一锥子又扎下去,接着,又一锥子。
不久,血慢慢地透出来,密密麻麻。
沥双见了血,先是莫名的疯狂。
可很快,手也累了,人也喘了。那血却不停地流下来。殷红一片,染在锥子之上。
沥双见了,却又十分心痛,拿锥子的手,开始有些发抖。她定定神,伏耳对三横说
“横哥,都出血了,痛吧。”
“。。。”
沥双心里颤抖,又道:“啊?你倒是说话呀。”
“。。。”
“横哥呀,我的心上人!这是你逼的呀,我原本没想扎这么深呢。”
“。。。”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浑?”沥双说着,不仅心在颤,嘴唇也颤了。
“。。。”
“横哥,不,横爷。我叫你爷行不行你这个名字太讨厌,叫什么不好,非叫横,你,你太横了”沥双说罢。再要去扎。见血不止,又很不忍,叹口气道
“横爷,你别逼我了,行不行”
三横紧闭双目,咬紧牙关,就是不理,沥双那是真没办法了。见三横血流很多,说
“横爷,横哥你流好多好多血,我心痛呀。你只要说服了二字,不管真服假服。我马上放你,然后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全听你的。”
“。。。”
“你这人,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好,好,你不服”沥双又死命扯开三横上衣,露出胸部。“你再不服,我一锥子要扎你的心,一锥子我扎死你,看你服还不服。”
“。。。”
沥双见三横不言,气急败坏,举锥子就扎。可锥尖刚刚碰到三横,旋即收手。
“我扎了!我真扎了”
“。。。”
三横还是不理不睬,可把沥双气坏了,又不敢真地把他扎死了。遂一口咬他右臂。
咬住之后,使劲晃摇脑袋。恶恨恨好像要咬下一块肉不可。那三横心如止水,连气都没有喘不顺溜。沥双实在是没办法,说
“横哥,我本来要咬你一块肉下来,以解心头之气。可是,可是我真的是舍不得。这样吧,我也不要你说服不服了。你只要应我一句,不管说什么,只要开口。我马上给你松绑,行不行”
“。。。”三横还是不理。
“你恨我了,你恨我恨成这个样子,连话也不说了。”沥双见状,更加泪流满面,把锥子扔到一边,一屁股坐在三横身旁。又急又气,又羞又累,只觉得双眼直冒金花。
正在这时,这时有人通报说曹太妃驾到。
“她来干什么?就说我忙着呢,不见”
“双儿,你真不想见哀家阿米托佛。”曹太妃人到话到,竟款款来在沥双前面。
原来太妃入沥双府,早知王三横正被刑逼。为救人必要到现场。依那了因大和尚的计,太妃着人制住传信的宫人。自己登轿快步赶到刑堂。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太妃大驾光临,儿臣合府蓬荜生辉呀快快,给太妃看座上茶。”沥双赶紧施礼道。她原本就伏在王铁匠前。这回倒好,沥双也不用另跪了。
左右看座之时,沥沥双在太妃示下起身,又悻悻道 “太妃您看,您大驾光临,事先也不让儿臣得告,未能远迎,罪莫大焉。”
“阿米托佛,哀家这是突然造访,实在打扰双儿正事,不过这地上何人,所犯何罪,非双儿亲审?”曹太妃道。
“他,这个,这个,他是宋朝奸细,化装成铁匠前来传农耕之术。”沥双敷衍道。
“阿米托佛,所传耕术是虚?”曹太妃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不辩真伪,故此一审。”沥双只好这么说。
“哀家倒听说,他们的犁铧已经试成,阿米托佛,挺好用的。”
“表面上是好用的,只是不知道是否真的能用。”
“阿米托佛,那你所求证之事,不在田野之中,反而在刑堂之上?”曹太妃似有不解。
“这个,这个,此人甚是刁横。一问三不知,闭口不言。我本不欲刑求,可他不说话,您叫我怎么办?”沥双苦道。
“阿米托佛,哪哀家能问问他几句话吗”
“太妃您亲审再好不过,但此人伶牙俐齿,油嘴滑舌。其言多是造谣,不可听信。”沥双无奈道。
“又是闭口不言,又是伶牙俐齿,足见其人不凡。阿米托佛,堂下之人,可有姓名报上?”曹太妃抬头问道。
“曹太妃在上,草民王三横。受绑不能全礼,只有注目为礼,请太妃莫要怪罪。”
“喔,全身受绑甚矣。注目之礼,已是大礼。哀家就受你这一礼。阿米托佛,双儿,你能给他松松绑,老身也好问话。”
“太妃所令,焉能不从”沥双早想好了,放三横正愁没有台阶。马上亲自松绑,口中却说
“不过此人武功高强,太妃左右必要有所防备,以免不测。”
七十二3。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三横在麻袋闭气之刑下已经是九死一生,松绑之后仍动弹不得。本想起身跪谢,立了几下均告失败。
太妃见状,制止三横,叫沥双着人放一个布褥于三横身下。
沥双见三横受刑如此,着实心痛得不行。强忍眼泪又忍将不住,只得转过脸去,让泪水簌簌落下来。
太妃将一切看在眼里,遂缓缓问道
“王三横,你哪里人氏,阿米托佛,为何到大夏来犯罪”
“曹太妃,三横自幼失怙。后拜师学艺。师父教我作人,第一要务乃忠正秉直,不得妄言。”王三横听问,缓缓道来:
“后到西坪县铁匠营打铁。因打得一新式犁铧,故受沥双公主所请,前来献犁。另沥重公主身染怪病,在下恰有药能解,故一并献药。”
“阿米托佛,劝课农桑,悬壶济世,皆世间善举。你却要犯罪,岂不是矛盾”太妃摇头嗔道。
“曹太妃,王三横这个人,这个人十分狡猾,您不要听他的诈言。”沥双似在帮腔。
太妃一笑,道:“哀家倒想听听他怎么说。双儿,我们也好作个判断。阿米托佛,双儿,行不行?”
“太妃请问他吧。”沥双只好说。
“回曹太妃,治病一事,您若有时间可访问沥重公主。如果她病见好转,可以证明在下药石并非虚假。”王三横慢慢答道。
“阿米托佛,那献犁呢”曹太妃又接着问。
“回太妃,这犁铧一节,的确十分复杂。制犁镜犁铧,要冶铁铸造,回火保质。而且两项又要另一技术,谓之风箱。强风强火方可制成。故而非一句话可以说明。所以沥双公主心系天下,必不能容半点差池。她来问我,理所应当。” 曹太妃似有不解,问道:
“你是保密不讲,阿米托佛,还是要误引她犯错?”
“都没有,我真心将此术传入大夏。您知道大夏地处草原沃土之间。草原故可以放牧,但水草不及河套以东。而南部沃野千里,如种植得当,可保国民衣食无忧。”王三横平静地回答。目光清澈,面带忠厚。
“善举,阿米托佛,善举呀。双儿,是不是?”太妃转头说,并看了一眼沥双。
“倒是,不过,不知这其中是否有诈,故儿臣要留他下来,他死也不从。”沥双犟道。
“你既来到大夏,又有心利民。阿米托佛,双儿留你本是好意,又为何不从?”曹太妃感到有理,便去问王三横。
王铁匠不慌不忙,侃侃相对道:
“沥双公主留我,多半非为私心,乃是为了大夏,这我难道不是心里明镜一般?但我不从,非为所献犁铧虚妄。此犁术在下已经全部献出,巨细无遗,有官员工匠农民等近百余人可以明证。”
王三横为什么不去数落沥双?一来,他对西夏皇室争斗一知半解,又不晓得曹太妃是沥重请的。他心想这不是斗气的时候,弄不好别把沥重扯进去。本要劝她南行避祸,此时实不宜横生枝节。
二来呢,他对沥双心如止水。沥双是善是恶,与他没有半毛的关系。
可曹太妃不解,便问道:
“你既知公主之意她是为公,阿米托佛,你因何非走不可?”
“公主殿下乃大夏皇室,自然为了大夏子民,不辞辛劳。而我一介平民,只能为私而苟活。在下已有妻室,我要滞留大夏,我妻如何生活这就是我非回家不可的原因。”王三横平顺对答,天衣无缝。
“噢。双儿,阿米托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已尽传犁铧之术,如你等尚有不明之处,可以诘问,不必非留住不放。”曹太妃似公正之人,闻言劝道。
“就怕他走之后,我们有问题无法解决。”沥双犟道。
“这也是个理由,西坪距此二千四五百里。阿米托佛,不过王铁匠,你不好将家人接来,岂不双全齐美。”曹太妃道。
王三横摇头道:
“回太妃,我内人鲜出远门,本是十分恋土之人。何况,她祖上乃至父亲都葬在西坪,我难劝动。”
闻三横此言,曹太妃似有心动,道
“阿米托佛,哀家我,娘家也在西坪,说来也是大户。当年也是无人不知。”
“敢问太妃,。。。?”三横问道。
“噢,我姥爷索询索鸿藻也曾在南朝为官,西坪县中有潼关锁索不住,德善满西坪一话,就说得是哀家两个舅舅,索裕德索积善。”
太妃慈眉善目,接着道:
“姥爷辞官之后,在家务农。一时间也算名动乡里,阿米托佛,不知王师傅久居西坪,可对索家有所耳闻?”曹太妃若有所忆,问道。
王三横高兴应道:
“回太妃,岂止是一知半识。索家到第四代,不幸只有男女二人留世。男为索乙禾,学识渊博,受人敬重。现在我铁匠营助我妻管帐。女索长玉曾为铁匠营第一才女,本与我妻情同姐妹,但现已出嫁。所嫁之人乃一名大将军。”
“哦?阿米托佛。常言道,中原之人拐三个弯儿都能认识,看来其言不虚。哀家久居兴庆,三十年前到此。后来从未回乡省亲。但思乡之情岂有一日或减?”曹太妃言罢,手捻佛珠,顿了一顿又道
“双儿,你可否看哀家薄面,阿米托佛,就此释了王铁匠。哀家想请他代我回乡祭祖。并代我看看哀家这两个娘家后人。”
七十二4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既然太妃说情,儿臣能不准”沥双还正愁找不到台阶。虽然这个台阶也实在令人尴尬,总比没有强些。她顺着曹太妃的话,就坡下驴,便扭头对王三横道:
“王三横,今番看来多有误会,你且回去吧。”
“谢过太妃,谢过公主。”三横谢罢,想起身告辞。无奈行刑过重,已经不能啊,太动弹了。他抽搐半天,原地挪不了窝。
沥双只好着人把他抬走。
眼看着王三横一滩肉一样,叫人抬着,一步步越行越远,沥双心里又疼又恨。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的失落过。失落感像大石头压在心上,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叫下人手脚轻点这么句话,她都不会说了。
眼看一帮人七手八脚去抬人,反而遮挡了视线。沥双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三横怎么着了,她这手下那票蠢货,竟障了目光,连三横的衣服角都让人看不到。
沥双心里这个恨呀。蠢,太蠢了。白养活你们了!唉,这人就这么走了?沥双又特别后悔没嘱咐嘱咐,你们倒是轻点慢的啊。
曹太妃见三横已走了,点点头,复对沥双道
“双儿,哀家知道你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仁宗新登大宝,正要你这样的忠臣辅佐。你等所作之事亦是造福天下的不世之功。阿米托佛,可是为什么对他动如此大刑”
“其人,其人,…“沥双一时语塞。
“双儿,阿米托佛,你把他打成那样。他却句句与你开脱,哀家还看不出吗”太妃叹道。
“太妃,我母后早逝,月前乳母也已远行。我就将您视为生母一般。儿臣实在是太委屈了”沥双言罢,眼泪夺眶而出。
“双儿,阿米托佛,有话慢慢讲。”曹太妃慈祥地说。
“太妃,不怕您笑话。先说见不沾边的。您说,我长得还行吧。”
“哀家生于川陕,幼入中原,习学江南,复归大夏,可谓阅人无数。你沥双,阿米托佛,恐怕千年之内,无人可出其右。”
“真的?”沥双道。
“阿米托佛,信佛之人不打诳语。你我皆炎黄子孙,吾人古代素有四大美女,瘦飞燕、胖贵妃、愁褒姒、病西施之说。文沥双武沥重,可以与之比肩。”
“啊,太妃!”沥双这句话不知听了多少遍,但今番听曹太妃亲口提起,还是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暗了下去,恨恨地说:
“哼,可叹他王三横有眼无珠!”
“阿米托佛,此话怎讲?”曹太妃似有不解。
“太妃,这王三横本与沥重交好。但父皇不看好这段姻缘。遂给他与另一女子成婚。婚礼还是在中都办的。”沥双道。
“此事哀家似也有耳闻,但不知竟是此人。阿米托佛,那你更不应该刑求于他了。”
“太妃有所非知。这王三横与沥重表面交好。但并无肌肤之亲。他在兴庆数日,除沥重昏迷之时,他日夜守在床前,其余皆分室而居。”
曹太妃听言,睁大眼睛道:
“阿米托佛,此乃纯真高义之人。”
“所以我特别喜欢这个人。您看他文韬武略无有不精,而且用情至专。这样的好男人那里去寻我太喜欢他了,所以要他留下来。”沥双情真而言。
“感情这事,焉能强求阿米托佛。”曹太妃闻言,不同意道
沥双眼睛一闭,那泪水又下来了,痛苦地说:
“我开始并非强求。都是好言相对。您看他在南国不过是一个铁匠。成天臭汗淋淋,靠卖力气度日。还要看各色官员的脸子。有什么好”
沥双接着抹一把眼泪,作色道:
“入我大夏即是驸马,吃香喝辣,又有多么惬意?可他,可他,真是死心眼,一味不从。”。
“嘿,我的傻双儿。阿米托佛,常言人各有志。世人多以荣华富贵为毕生追求。但也有人属意佛学。亦有人专攻器术。还有人,作些传世的文章。”曹太妃微微动情道:
“双儿,千百年之后,你我早为泥土,不值后人一提。你我当日所享荣华福贵,早成过眼烟云。但是王铁匠的耕犁之术,风箱等等,或传世千年,也未可知呀。”
“太妃一言有如醍醐贯顶。可为什么他三横心中只有沥重?跟您说吧,他说家中妻儿,都是托辞。他真正所想的只有沥重。”沥双醋道。
曹太妃手拈佛珠,扬眉道:
“阿米托佛,佛家讲因果了缘。你与他本无前因,后便无果。他由于没有在一起的心境,故与你无缘。”
“前本无缘,我在他身上,如此用心,有因有了,为什么还是无缘”沥双十分不理解。的确,她为了王铁匠,可谓是机关算尽。
“你与沥重,今世双生,前世却不一定。缘份皆前世所修呀。阿米托佛,佛学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红尘滚滚,不过终是一场空幻而已。双儿,你放下他吧。”曹太妃放下佛珠,起身离座,双手抚住沥双,用心劝道。
看来不放也得放了,我把他刑成这样,九死一生了,他能不恨我?”沥双说着,眼圈又红了。
“阿米托佛,可他在哀家面前,还为你开脱。”
沥双听罢,双泪长流,道
“太妃您就是我亲母一般,儿臣就是这点不明白,我刑逼于他,他仿佛并不恨我。而我敬爱于他,他反不从。他愈不从,我于是愈恨。扎他咬他,只求他一句话。他,他明明知道我是多么爱他。明知故犯,真真恨煞了人”
七十二5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曹太妃听言,微微皱眉道:
“阿米托佛,你这么上刑,他怎么知道你反是钟情于他?”
“他,他这个人比猴儿都精,焉能不知就是装蒜而已。他越装,我越恨,越要加刑。”沥双满面苦楚,内心绞痛方才锥刺王三横的突然畅快,早已丢到爪哇国去了。。
“阿米托佛,结果呢”曹太妃微闭了双眼道。
“没有结果,要说有,只见一身刑伤,鲜血淋淋!还有,就是这,痛呀!”沥双用手抚在心上,万分懊恼道:
“太妃,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您说,他是真的不理解吗,比猴儿精的人?!”
“阿米托佛。双儿,真真委屈你了。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要哭,就在哀家我膝前哭上一会儿,然后雨过天晴,放他一马吧。”曹太妃面慈心善地说。
“嗡嗡,嗡嗡。”沥双真的抽泣起来,又苦又涩,心中绞痛道:
“好,好吧,嗡嗡,就听您劝,从此之后,就当世上没有这个无情无义之人,我真不要见他,嗡嗡,想都不去想”
沥双眼泪,又夺眶而出,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前胸。
“阿米托佛,双儿,这就对了。”曹太妃伸出保养得非常好的手,轻轻抚摸着沥双肩头,缓缓道。
沥双府中下人,见此情景,大气也不敢出。一时间,室内空气就像凝住一样,压抑,沉闷。
只由屋檐外葡萄架上的蝈蝈,突然不识时务地叫起来。单调,枯燥,让人烦。
再说王三横由人抬到沥重处。沥重知道曹太妃出面,事情准成了。沥双再浑再霸道,当今皇上生母的面,她不能不给。于是沥重满心欢喜,回去单等好消息。
万没想到,一伙粗人,吆三喝四抬来王三横,却同死去的一样。
沥重见三横出气多进气少,衣服扯烂,满肩是血。她疯了一样,连忙扑上去,不料自己过于虚弱,刚走了两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反把个三横心痛得不行,忙说:
“沥重我没事,就是气喘不过来。”说罢挣扎着要到沥重近前,那哪走得了,还没迈步,人却已晕厥过去。
抬他的人见状,赶紧说
“沥重公主你着人照顾王师傅吧。我们回去交差了。”
说完速速逃离,生怕沾了干系。
沥重在地上紧爬几下,来到三横身前,泪如雨下
“王师傅,连累了你!”
眼泪落在三横脸上,王三横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挤出笑来,假装轻松地说
“沥将军,没事,没事,你可不要急,你的病才是大事,我这是受了麻袋夹沙之刑,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那哪来的血,满肩都是”沥重惊道。
“嘿,都是皮外之伤,流血是小事,喘气才是要紧的。”王三横轻轻道。
“那怎么办”沥重难受地问。
王铁匠平静地说:
“好办,缓上一个时辰,自然会好。哎,你晚间第四剂药吃了吗”
“一忙,忘了。”沥重摇头道。
“看看,看看,吃药怎么能忘了,熬了吗?”三横怪道。
“还没。”沥重只好说。
“我去熬”三横说罢挣扎着要起来,可还是不行,只好喘了几口气说:
“唉,着下人去熬吧。”
“来人,来人”沥重呼喊下人,一则熬药,二则扶三横休息。
可奇怪呼了半天竟无人应。原来沥双遣人抬三横时,就交待撤了监视人等。下人竟全都走光了。
“别喊了,没人了。”王三横虚弱地说,
“我动不了,你无论如何自己先熬了药吧。”
沥重只好亲自熬药。其间,三横似乎好些了,可以说说话了,告诉沥重道
“沥将军,我现在动不了。全身发麻,怀疑血脉不通。所以,你帮我看看。不好意思,你大病未愈,反要你照顾于我。”
沥重闻言,赶紧替三横解开衣裤,见下半身已经青紫。大片紫色瘀血中,还有一圈圈绿斑。沥重感到不妙,试着用手碰碰,三横都说没感觉,只是麻。
沥重知道事态严重,一惊之下,几乎昏厥。
王三横见状道
“我说为什么动不了,原来麻袋压得血脉不通。还得求你,热些酒与我擦一擦,不然恐怕这四肢要废了。”
沥重明白要怎么做,稍稍安心,立即起身,将自己的药罐端下,放上只锅,又把酒温上,用巾子蘸了与三横擦拭按摩。
她本是习武之人,手臂上应该有劲。可病得太久,怎么也使不上力。只得拼了全身的重量,连腰带腿,一齐使劲。直累得满身透汗,最后手脚痉挛,连巾子都握不住了。
唉呀,忙碌大半晚上,终于青紫绿斑渐渐褪下。王三横胳膊腿能动弹了些。
“好了好了,快吃药吧。”三横高兴道,接着又去催沥重。
沥重这才端药来喝。可怜她大病未愈,这一耽误吃药至使病情加剧,又是好几天也难恢复。
此时他们对坐昏暗屋中,皆十分虚弱。所幸二人性命尚无大碍,忙了这许多时辰,都感到肚子很饿。
可没什么吃食,仅有一坛酒。本是沥重的药引,现在也擦在三横身上。二人无奈只好烧些水饮了,然后极度疲劳都和衣睡去。
次日,天已大亮,王三横先醒。动动手脚,已渐大好,可以下地走动了。只是尚不甚灵活。于是挨到屋外,见水塘中有些莲藕,刚刚长成。
他心中大喜,连忙全部取了来,见沥重已醒,二人把泥洗去,食过都感到好多了。
可是院中无人,三横沥重皆极度虚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莲藕初生本不多,几口食尽,还能再吃什么呢
72回完
七十三1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先前咱们说三横受刑颇重。但别院竟无佣人,沥重只好拖了病体亲自给三横擦拭按摩。
虽说沥重习武出身,领兵带队转战欠里,什么苦没吃过?她可是自初生落地,从来没伺候过人。再加上自己病体未愈,她照顾三横,很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她明白,三横受的刑太重,不及时揉通血脉,人就废了。所以,再怎么,也得把酒擦匀。
她擦擦,喘喘,喘过气来,继续擦酒按摩。实在没气力了,就自己跟自己说当年华山路三横是怎么背她走的。咬着牙,气力就上来了。
这样忙了大半个晚上。好容易把三横救过来,她自己累得不得了。三横于心不忍,便问道:
“沥将军,你府上在哪儿,不如回你府去,也好有人照料。”
“我家?唉,我家远在东都。”沥重苦笑应道。
“啊,不在兴庆?怎么回事?”王三横感到奇怪。
沥重道。
“是因为当年领兵。大夏全民皆兵你是知道的。但父皇怕将军们尾大不掉,故每个将军都有自己固有地盘,不能逾越。我驻守东境,专敌金人,故府上在东都,距此有八百里呢。”
“噢。那曹太妃、沥双怎么住在这儿?”王三横还是不解。
沥重闻言,解释道:
“新皇登基,要中央集权。改了父皇章程。各路人马,文官武将,各个皇亲国戚都重在中都建府。她们早就搬家了。我本来也要搬,先是去出征,后来有病,三四个月功夫,耽误了。”
“这样看来,我们只能自食其力了。”三横无奈地笑笑,道。
“几块藕,吃过就没了,我们尚不能出行,怎么办?”沥重面有难色道。
三横喘着气说,但言语却十分肯定,道:
“这倒不难。我看屋后有片废地,可能原来是农田。大概中都兴建征地,田就荒了。可地中白薯尚有不少,自生自灭。我二人可食用之。”
“那太好了,白薯可以生吃吗?”沥重高兴起来,她就知道,这个王铁匠变戏法,也能变出点什么。。
王三横摇头道:
“生吃一两口还行,多吃满嘴生涩。不过没关系。我们能烤。”
三横说罢就挨出门去,大喘着气,手拿一根木棍,要将地中白薯刨出来。
他早知道,白薯这玩艺儿拔地拔得厉害。地里要是种了一茬白薯,土壤就会板结发硬。可万没想到,今天这地亩,也太硬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弄也弄不出来。
刚才还夸下海口说能整些白薯,现在空着手,王三横一瘸一拐,满脸尴尬,回来见沥重。
“怎么?地里没了你说的白薯?”沥重见他沮丧的样子,苦笑地问。
“咳,有应该有,满地的白薯藤子嘛。可我整不出来。”王三横悻悻道:
“借你宝刀一用吧。我不信这地硬得你绝演都不能破。”
沥重知道,哪里是地硬,是他三横没了气力。她一笑,什么也没说,把刀献上。
王三横见自己打的刀,还是那么明晃晃青锋照人,心里有了底气。复又一柺一拐回到白薯地。
唉呀,刀是快,拿刀的人不济。才刨几块,已经喘得不行。三横心想,行了,别太贪,就拿了这几块白薯回屋去烤。
王三横手打着哆嗦,但小心翼翼,把洗净的的薯块转圈摆在炉子上。又压了压火,让火力均匀别太旺。
未几,白薯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三横拿来与沥重食了。
那白薯烤得正是火候,热气腾腾,又香又甜。外皮酥而脆,薯瓤面又爽。
沥重美滋滋道:
“呀,这白薯我也曾吃过,是蒸是烧还是熬白薯粥,都没有你的好吃。”
“那是自然,谁让我是铁匠呢?铁匠炉烤白薯一绝。”王三横得意道,他也捧块白薯,边吃边说。
“别一说胖就喘。”沥重笑道。
三横摇摇头道:
“嘿,不说胖,我也喘的不行了。你姐姐的麻袋端地是厉害非凡。”他把那块小点的白薯自己留着吃,但仍然觉着捧在手里很显沉重,双手直哆嗦。
“看来,你并不十分恼她。”沥重嚼着烤白薯,微笑道。
“谁让她是你姐姐呢?我倒想恼,一思与你有亲缘,也就算了。我师父教我,人生在世,只要不是大恶之徒,得容人处且容人。”三横苦笑着说。
“是呀,宽容是你过人的美德。数年前,你曾宽容,释怀了杀父之仇。如今。如今,。。。”沥重十分感慨。
“我跟你说,你可别生气,你姐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反正咱们离开她了。哎,又该吃药了。”三横提醒道。
这么着,二人又过了一日。三横感到有所恢复,对沥重道:
“此处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趁眼下无人监视,不如一走了之。”
“好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你我现在都无法骑马。”
“这样,城南药王庙我埋了些银子。可置一马车。你不妨在此等待。我去去就来。”三横道。
“不妥,你一人有危险。你我再不能分开。我在大夏有公主身份。街上或有人能帮助一下,不如互相扶持,挨到城南。”沥重道。
“也好,说走就走。”
二人出得屋来,看来无人监视,搀扶之下来到街前。
路中果然有人认识。这是公主,巴结还来不及。于是有人赠了车马。二人又返回去,拿了被褥垫在车上,又拿了药物等等。
王三横让沥重躺在车上,打马上路。
此时天已过午,西夏中都人来人往,也很繁华。二人无心逗留,赶车快走,正行之间,可是不得了了。
就见一彪人马飞奔而来,如狼似虎,各亮刀枪拦住去路。
三横用手点指沥重,道
“这是大夏公主,沥重将军,那个敢拦?”
可怜他话没说完,自己先喘成一团。
“拦的就是你们”来将眼睛瞪得牛蛋大,呲牙咧嘴道。
七十三2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原来这些人马乃任得敬所派,听说南国有人到沥双处,任贼自然有坐探知道。但他明白这是皇上的旨意,也不敢造次。
乃至沥双擒了三横在堂中用刑,任得敬感道有机可乘。此时不打击另派力量,更待何时于是着人远远监视。
果然不出三日,三横沥重驾车要走。这正好说明沥重有鬼,不然如何与南国审问刑求的奸细同行
另外沥双刑讯不果,假公济私,私放南人奸细也是有罪。将三横抓获,不管如何也是打击了耶律老皇后的势力。
单说军人将三横马车团团围住,气得沥重说不出话来。在车上几近昏厥。此时三横武功虽强,可受刑不久,浑身无力。只好让来将绑了。
这军官快刀斩乱麻,连人带车一并押往刑部。
书中暗表,刑部正是任得敬势力所在。
再说沥双虽然撤了下人,也还远远监视着沥重王三横的举动。打探之人见任得敬手下之人擒了沥重三横,赶忙去报。
沥双大惊之下,忙带人出府。她心里明白,任得敬奸诈无比,没缝的蛋还要下蛆。眼下王三横曾在她府里受的刑。沥重又是由她照顾的。这里头一团烂麻,很容易让人抓了差头。
沥双边走边想辙,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更妥,先去刑部,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风风火火,刚一出门,见三四辆大车,上装有金银皮货,正急急赶来。原来是曹太妃给沥重三横送的礼。
沥双一见吃了定心丸,有曹太妃在后头撑腰,事情就好办多了。遂叫手下立马通报太妃与皇上。
那军官将沥重三横押到刑部大堂。对沥重不敢造次,但对王三横推推搡搡,押入堂中。
三横昂首挺胸,立而不跪。
早有刑部官员着差人一棍打在腿上。几乎将王三横双腿打折,三横窟嗵一声打倒在地。沥重一见,急火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堂官见状,一边着人照顾沥重,另一边却令手下先打八十杀威棍。
可怜王三横才出龙潭,又入虎穴。顿时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堂官在任得敬授意下,本要杖毙三横。弄一个死无对证,可是八十杀威棍后,三横竟然没死。饶是他虽然日前刑伤甚重,但身体根基尚好。
他习过达摩心法之后,真气充沛。在乱棍之下,王三横咬着牙不出声,只怕沥重听了心痛。
八十大棍之后,堂官见三横竟然未死,心里也哆嗦,又将一令抛下,道
“接着再打八十!”
“此人何罪,八十大棍之外,又加八十?”
说话的不是别人,乃是当今西夏仁宗皇帝。
但见仁宗皇帝沥仁孝,瘦长身形,着一件便袍,足踏登山行猎的皮靴,龙行虎步,快步来到大堂。
原来他几乎先后脚接了沥双、曹太妃同聊因大和尚的报。他原本要上山行猎。饶是此人年富力强,反应机敏,当下不坐车辇,骑快马来到刑部。
众人大堂之上见仁宗驾临,这还得了?皆跪拜接驾。
“回禀圣上,此人乃南国奸细。”堂官辩道,他见当今皇上突然出现,心里也不由打鼓。。
“就是奸细,你把他打死,也问不出什么了。”仁宗居高临下道。
“下官知错。”堂官见状慌忙认错。
“哎呀,沥重皇妹如何在此”这皇上忽然看见众人之中,还有沥重。满脸虚汗面如蜡纸,有气无力,半躺半卧伏在堂中。故有此一问。
“皇兄不知,我,我被当作奸细同党抓了进来。”沥重此时刚刚苏醒,稍稍缓过些劲来。
“岂有此理!”仁宗大怒,他本用任家势力来铲除耶律老皇后的辽党与回党。但苦于没有把柄,不能翻过来根治任得敬。如今可让他找到了机会。
仁宗怒道:
“皇妹沥重忠贞为国,南征北战,屡立奇功,数月之前尚曾克敌致胜,怎么成了奸细同党”
“这这,这南人是奸细,公主与之一道。”堂官慌忙应道,跪在堂前,磕头有如鸡啄米。
沥重闻言忙道:
“皇兄,我们父皇数年前曾亲为这王铁匠主婚。他今番前来是应沥双所请,献上新式耕犁。据说可提粮产二至三成。与我大夏有功,如何成了奸细就算沥双有所失察,难道父皇也错了不成”
她一边说着,气喘嘘嘘,大声咳嗽,几乎又要昏厥过去。仁宗忙着人预备上好参汤。
“陛下,且慢。有道是虚不进补,沥重公主暂不宜食老参。但我车上皮囊中有熬好的药汤,可以救人。”王三横混身是血,但中气不缺,声音洪亮拜道。
“是吗”仁宗生疑。
但沥重目光十分肯定地说
“是,皇兄。这几天多亏他的药,皇妹才得保住性命。”
“好好,快拿来服。”仁宗命道,一边又问
“皇妹可是患了前报之军中瘟疫?”
“正是。”沥重说。
”那正好,让这位王铁匠写了方子,多救些军士。”
“皇上,他已经写了方子,而且服药之人都有好转。”说话的乃是沥双,此时正好赶到。
“皇妹。你也来了?”仁宗扬眉道,心想今天还真热闹。
“我差人报请皇上,说刑部拿人事出蹊跷。也不知皇兄竟然亲驾刑部,多谢皇兄。多谢皇兄!”沥双言道。
仁宗自有皇帝的架子,问言应道:
“谢倒不必了,听说你审过这位铁匠,他可有奸细之嫌?”
“皇上,全是误会,小妹我怕他所献犁耕之术有虚,故此一问。”沥双忙说,边说,脑子转了三千六百个转儿,想着怎么把事说圆。
“果然有虚么?”仁宗又道。
见皇兄诘问,沥双得了机会,她的想法是,第一,不但要把自己摘清楚,而且要趁此事表功以示能干。第二,也借机消些王铁匠的恨意,说不定日后此人能回心转意。
她认真道:
“皇兄在上。此事不仅不虚,户部农省官员,并工匠与农人皆尽试过,所献之计甚为得体。我等期盼推广此术,可让大夏粮产增出三成左右。”
接着,面向仁宗,谄笑道:
“正是皇兄高瞻远瞩,在父皇重视农耕的国策下,更进百步,颁旨令我引入有益之术。幸皇妹虽不才,可找到正人哩。”
沥仁孝面有得色,道:
“这样看来,这位铁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想是感激当年父皇为其主婚?”
“正是,陛下。在下感念崇宗大德,无以回报,故前来敬献农耕之术。”王三横就坡下驴。
“刑部主事,你是非不辨,黑白不分,反要杖毙父皇为其证婚之人,还不要说他与大夏,乃是有功之士。”仁宗沥仁孝可找到了机会,把眼一瞪,怒道。
“下官惶恐。”堂官连忙跪倒,他知道,今天事情可难办了。
“岂是有功?阿米托佛,居功甚伟。”说话之人不管堂官如何,径直上得堂来。原来不是别位,却是曹太妃。
那曹太妃闻沥双来报,又知她还报了皇上。旁边了因大和尚正在,慌忙献计说,剪除任得敬羽翼正是时机。
她于是着人请仁宗出面。夏仁宗沥仁孝一代枭雄。那能不知道这其中关节?故并非是沥双请了来。
这才有御驾亲临,抓刑部一个差头的故事。
其时又听曹太妃道
“阿米托佛,这王铁匠为铸犁镜,还带了一件宝物。”
“哎呀,是母后驾到吗。”仁宗见曹太妃款款而至,也不顾身着微服,赶紧施大礼。众人也里哗啦,跪倒一片。
礼毕,沥仁孝明知故问道:
“母后何事如此劳动大驾”
“皇儿,母亲并未封后,阿米托佛,当今太后乃是任皇后。”曹太妃道,
“母亲我平日深居简出,但也知道王铁匠所带之宝是什么。”
“倒是什么宝贝”仁宗沥仁孝不愧名中有个孝字,他得了了因大和尚真传,那是以孝治天下。听曹太妃抢白,立刻满脸堆笑,直奔主题,扬脸问道。
“乃是一种打铁用的物件,阿米托佛,叫作风箱。”曹太妃早有准备,侃侃道来。
“区区一件打铁用物,如何是宝”沥仁孝并不知风箱一事。见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能说出什么宝物,马上追问。也给曹太妃一个向世人表明贤母圣后的机会。
“皇儿有所不知。阿米托佛,南朝之所以富足,良田沃土,风调雨顺还在其次。主要是工作农耕之中技术先进。如是,可以一人顶五户。故南人每作一年,可顶大夏五人之功。”曹太妃道。
“是了,国家富强全在积累。一人作二人吃,那一人所作之功便大大积累起来,导至国富民强,这是任人皆知之理。”仁宗道。
“今风箱一节,可令铁器大发展。铁之应用,可使做工效率大为提高。铸造犁铧只是其中之一。阿米托佛,还有多少工具,可普遍由铁来制。”太妃又道。
“是了,不仅我国,周边所有国家皆盐铁专卖。食盐自不必说。这铁器,亦关于国家命脉。”仁宗点头道
“我大夏褐铁矿产十分丰富,只是冶炼锻造之术不跟劲,那么如果用了风箱,是否可以大为改观呢?”
“正是。精良冶炼,在于高温。其风愈大,其温愈高。阿米托佛,王铁匠之风箱只一人操作,抵了数十人,且风力更强。”太妃道。
旁边的人听了曹太妃的话,无不惊讶。她从不抛头露面,而一开口,竟是字字玑珠,言语高妙。
仁宗马上道
“好呀。看来这王铁匠知恩图报。也是先皇福被万民,恩泽千里。方有他前来授术献宝。
沥仁孝明示了他与老皇上的正统承继关系之后,又转目瞪向邢部堂官,作色道:
“如此善举,这刑部不但不察,反而强派了奸细之罪。想来是以国运作赌,以达某个人或某些人不可明世的私利。刑部主事,你可知罪”
“知罪,下官罪该万死。”
“知罪?罪在何处”仁宗道。
刑部主事知道祸事来了,吓出一身透汗,忙不迭道:
“罪在,罪在。。。”
“嗯,难道不是枉顾国家,以求私利?”仁宗一言九鼎。
“是,是,陛下圣明烛照。”堂官连忙跟着道。
“那好。来人,当堂录了笔供,教他签押”
左右呈上笔录画押不提。仁宗又对三横道
“你大夏有功,我朝有官,是非不分,有眼无珠。还请你见谅。这么办吧,你是否愿意留在大夏,我即刻封官。”
“陛下隆恩,我今生难报万一。但我家里尚在南朝。您若要赏,可否赏我一乘马车。我受刑后行动不便,便由此车载我回乡?”
“王铁匠持意要回乡?”仁宗道。
“还请圣上恩准。我来时已与乡人说好。来大夏只是献犁。此乃沥双公主亲许。”王三横道。
“喔,沥双皇妹是吗”仁宗问道。
“正是。”沥双此刻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也只好说她曾亲许一事。
“那好吧,我赏你金银千锭。可以回南朝时讲,大夏人有恩必报。”仁宗又道。
“皇儿不必再赏。阿米托佛,母亲已经带了些钱财,乃我多年自家积蓄。今番献出算是我们皇室对人家的一点歉意吧。”
曹太妃不动声色就在众臣前买了一个大好。否则西夏人人见事情如此不公,皆面有愧色。如今,是皇室亲自道歉,他王三横面子也买足了吧。
“陛下,太妃。我如推辞,便显得不懂世上恩情为何物。更何况为大夏皇室亲赠,虽然受之有愧,但是却之,则大大不恭。草民再不懂事,也不能辞。今后陛下只要有用我之时,必当前来奉献。”王三横嘴倒是挺甜的。
“那好,我再赏你马车一乘,可问铁匠何时要起程?”仁宗又问。
“陛下,在下这就拜别。”王三横抓紧时机。
仁宗闻言道:
“也好,”他单手挥向沥双:
“沥双皇妹,你乃大夏户部尚书。请代我一送。”
“且慢皇兄。”这时沥重挣扎道。
“皇妹何事”仁宗关心地问诘道。
他其实早知道沥重要走,也乐不得她赶快走。但皇上毕竟是皇上,必须事事居高临下。
沥重平静道:
“我刚得了疑难大症。吃了王师傅的药,虽大见好转。但尚未痊愈。王师傅说,只有到了他南国,才有药能够根治。”
“噢,果有此事难道我的士兵均不能根治了?”仁宗问道。
王三横赶紧插嘴道:
“陛下,沥重公主的病是耽误了。我的药不下便罢,食之即不能停。公主用药停了多时,故而反复。所以只能去南国,寻新鲜之当归,方可除根。”
“噢,堂中可有太医”仁宗问,扬眉环视大堂。
“臣在。”堂中果有太医,随即答话。
“那王铁匠虽然聪颖过人,毕竟并非医家,他所说可是有理”仁宗似有所不信。
太医问皇上垂询,赶忙道:
“回禀圣上,王师傅所言甚是。药之所用,意除病魔。是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其间突然停服,不谛是放纵了病魔,使其徒然坐大。故一旦反复,便数倍于以前的药石之功,亦不定奏效。”
太医是聪明人,也知道留有余地,接着又说:
“至于是否要用新鲜当归,请恕在下学艺不专,精师未到,故不能妄做判断。”
“那好吧,沥重皇妹,你就随他暂去。等病情好转,千万回朝。以免作哥哥的想你。”仁宗口上这么说,巴不得她一去不返,朝中也少个最厉害的政敌。
在皇室宗亲中,他最忌惮沥重。虽然沥重是父皇为自己继位而贬下的,可哪一日保不齐会东山再起。
真要下杀手除了沥重,沥仁孝又心虚。毕竟朝野上下,沥重比他沥仁孝早得民心,举国爱戴。了因和尚多次告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杀招。那样,国将不国。
了因讲得的确是理。他沥仁孝本由先皇传了大统。是谓名正言顺。有了这“正统”二字,一切顺理成章。更重要的是,沥重并无觊觎之意。
当然,沥仁孝总还是放心不下。一天到晚,惴惴不安。沥重得病极重,交与沥双,二人自来不合,那沥重误医病亡是最好不过。
不料她命硬,又缓过劲来。现在沥重出境,恰如了因大和尚指点,那正是天赐良机。
正在沥仁孝顺水推舟之时,曹太妃宫里送上四箱金银,一箱珠宝首饰加皮货给王三横。
曹太妃同时又请他带给西坪老索家三箱钱财以表思乡心切,且造福乡里之心。
王三横爽快应允。曹太妃又托三横带一箱黄金是了因大和尚滕伏佑的,要给他舍妹滕伏俭。
其人也是早已出家,法名静因,在郢昌白云庵作住持多年,且与了因互有通信。
王三横闻言又答应下来。曹太妃言罢,仁宗与王三横、沥重道别。
皇上金口玉言,他发了话,谁敢不从。于是王三横与沥重大摇大摆,驾车欲离中都兴庆,带随行押车的数十人,大摇大摆要奔往宋境。
车队赴宋,不走东南,反向正西。原来沥重要祭拜父皇。
离开装车的承天寺,一路寺庙林比,著名的还有高台寺、戒坛寺等。皆黄墙白瓦,气势非凡。阳光之下,一派佛家庄严肃穆。庙宇同周围的官衙民舍,都以白为主色,浑然天成,颇显祥和。
道上行人,也不晓得知不知道车队主人是谁,见了车队,多双手和十,躬身施礼。
沥重明白,她此一行,与往日出征回然不同。生身之地,此一离,再要复返,恐怕是大难了。
见了自幼就熟悉的庙宇房建,见了与她朝夕相处的臣子,见了她多年以命相护的百姓,沥重不禁感慨万分。
车队出西门十数里,跨过西乾河,来到大夏皇陵寝址。賀蘭山下,平原广袤。远眺一座座白色的陵台,如同一座座巨钟,星罗棋布,连绵展开。沥重的几世先祖,多葬于此。
先皇沥乾顺之陵,与开国之君沥元昊,距离不远。墓道两旁,石柱雕龙。石人石马,紧随其后。因为入土不算久,围墙上面,新漆泛光,寸草未长。
王三横扶了沥重下车,步入月城。二人病病歪歪,转过阙台。见台上赫然供有一座鎏金铜牛。牛虽不甚大,但制作精美。栩栩如生。
三横点点头,知道西夏从沥乾顺起,举朝重视农耕,视半耕半牧为国策。墓前供牛,实为标彰这一不世的壮举。
再往前走,便是碑亭。牙白的烧瓦,上置琉璃鸱吻。倒很像中原的八角亭。只是碑文乃西夏文字。这时的王三横,已不似当初,他颇识得人家的文字。知道是通篇记录了沥乾顺一生的丰功伟绩。
转过碑亭,二人同随从迈入献殿。那里供有沥乾顺的泥像。像高两丈五尺,沥乾顺峨冠博带,衣裾飘飘。倒是有三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沥重先指挥众人设香案,献二牲五谷、摆好时鲜果品。然后亲点上祭香。香长尺,手粗细,共九柱。
王三横知道,这是取天长地久之意,与中土相仿。惟汉人除牛羊二牲外,还有猪只供奉。西夏羌人,无此一牲。
沥重燃香后,来在在父皇像前,扑通跪倒,双泪长流。王三横还真没怎么见沥大将军流过泪。他慌忙脱下外衫,给沥重垫在膝下。
回头见,所有随从呼啦啦跪倒一遍。
七十三5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对于老皇帝沥乾顺,王三横心里并不十分感冒。正是由于老皇帝的阻挠,他与沥重棒打鸳鸯。又是由于老皇帝的平衡帝术,令沥重先失军权,后遭迫害。如今更不得不背井离乡。
但是,沥重跪父,夏兵跪主,他王三横也不能戳在当殿。三横不尴不尬地也跪了下来,扭脸四处观瞧。
但见献殿之中,祭礼规模虽不大,但似乎人人用心虔诚。所以气氛倒也十分庄重。香烟缭绕之下,大家皆五体投地,大礼跪拜,这么说吧,一个个连呼气进气,都小心翼翼。
沥重清泪满腮,双手举香过顶,一边对泥像行大礼,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料她口中念罢自己的祭文,扭脸去看王三横。见他虚情假意地跪在那儿,并未专心祭拜,一双眼睛贼溜溜左顾右盼。
四目相对时,沥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可把三横吓了一跳。他赶紧矮下身形,朝老皇上邦邦磕了几个头。磕得自己棒伤好疼。
半天,沥重才立起身来。这期间,王三横劝也不是,拉也不行。见她自己起来,立马堆起笑脸。
王三横道:
“哎呀先皇早已远行,将军节哀为是。那个,那个什么,咱们走吧?”
不想沥重出了献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四处要找寻什么。
月城之内,王三横有机会张眼细观。但见面积虽大,竟十分凄凉。泥地无砖,稀稀拉拉长些蒿草。蓝不蓝绿不绿。远处靠墙,几棵火炬树,枝干不盛。簇簇叶片,红里透黄。
王三横摇摇头,心中明白,沥乾顺祭礼早过,新皇注意力更不在这里了。
月城内,石雕倒是很多。两排石象,威风在在。各尊石佛,体态雍容。更有七尺见方的神兽,二目圆睁,呲着獠牙,造形大巧似拙。
沥重拖着病体,晃晃悠悠,来回地走,四处找寻。她要找什么呢?
嗨,真让她找到了。原来她要寻一方大片石。
这片石状如鲲鹏,又似凤凰,分红黄五色,气势非凡。王三横乃是匠人。此时他匠心独运,用沥重的绝演宝刀,把石面凸凹处修齐,索性雕成鲲凤展翅模样。以与月城中其它石兽相配。
沥重见了这尊石凤,十分欢喜,令手下抬至殿前,她要过刀来,亲手刻字。
词曰:
“巍巍大夏,以孝安邦。孝父敬祖,厚德相承。无孝,家风不继,市民腐鄙,国祚难延。先皇大行,而重孝顺永继。孝顺者,乃顺父意尊遗诏,倾力辅佐当今圣上。重扶病出境求医,各部军官故吏,不得擅离以寻。必恪守其职。广传孝道,保大夏国泰民安,以报皇恩。......”
沥重病重体弱,刻不到一半,已是大汗淋淋。王三横不忍,几次说他会夏文,可以代刻。沥重都摆手制止。
她绝演刀虽利,但片石坚硬,刀刀刻下,殊为不易。但她仍然全神贯注,咬牙用力,也仅能维持持刀的手腕不抖而已。
终于,字未刻完,沥重精神似乎已经松了,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噗的一声,点点猩红血,喷了半片石碑。沥重眼一闭,头重脚轻,悬一悬没栽到石前。
王三横一见,这还得了?连忙去扶。沥重见状轻轻一笑,道:
“王师傅,无妨。再说,你自己也有重伤,最后几字,还是我自己刻完。”
王三横无奈,只好容沥重稍息后再刻。见她咬牙刻完“沥重泣血而誌”六个字。
字刻好,随从并王三横抬至殿前,立好,人又休息了半天,这才上路。
三横自己忍了棒伤,边扶沥重上车,边赞道,
“沥将军好计。这样一来,新皇放心你不会反他。你部下也不会找上门来了。”
不想王三横话音未落,沥重又是狠狠瞪了他一下。
“哎呀将军大人,我又怎么了?”王三横感到委屈。
沥重道,
“王师傅,自我先皇起,大夏也崇儒。你说,为什么儒家讲百善孝为先?”
“血肉之躯,皆父母所赐。精神智力,惟父母首教。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为人子者,当然要孝。”王三横道。
“就这些?”沥重好似不满,又问。
“啊?还有什么?”王三横自己觉着很圆满了,遂不解问道
沥重稳坐车前,却十分用心地说:
“所谓孝顺,不仅顺从父辈长者,而且是继承祖上的厚德。中原也好,大夏也罢,一代代积累下来的优良品德,你没有基本的孝心,怎能去体会传承?”
“是了。要是人人标新立异,个个我行我素,人伦尽失呀。”王三横闻言,不胜感慨道。
“现大夏先皇大行,局面不稳。不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立一孝碑,望部下作表率,重塑正风。”沥重道,她以手抚刀,又说,
“哎,你这刀真不错,刻了那么多字,刃口还是一条青线!”
“这,这,.....,”王三横闻言一笑,心中对沥重可是真个佩服。
“哎,你把片石有意雕成凤状吗?”沥重车上坐着坐着,突然发问。
“这,.....”三横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竟还记得当年沥双床前刻凤呢。
七十三6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听沥重说他刻石成凤,王三横其实委屈。他憋了好一会,终于憋不住,道:
“沥将军,我刻的是鲲鹏。”
“啊?为什么是鲲鹏?”沥重不解问道。
王三横见赶车的勒了下马车缰绳,便动情道:
“因为李白有诗: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
犹能簸却沧溟水。
将军去国,犹如鲲鹏暂歇其水!”
沥重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
“我还是觉得凤凰更好。”
“那又为了什么?”三横手抚车栏问。
“凤凰,于我们党项羌人而言,乃为祥和团结之意。”沥重扬眉道。
“噢,...”王三横闻言,低头不语。
车道颠簸,病人坐在上面,并不舒服。王三横本来同沥重一起坐着,见赶车的夏兵不懂得挑路,只好自己来操鞭子。
这个赶车,也是有讲究的。同样的路,颠不颠,就看你懂不懂挑道,手里的缰绳驯不驯得了辕马。
三横边赶边想,沥重真是胸罗四海。一员武将,竟然将治理国家、教化民众的道理弄得通达。大宋好称礼仪之邦,赵老头却不一定明白,他这个皇帝应该怎么当。
哎,当初自己是准备打了扎麻刀,到沥重营中给她牵马缒蹬的。世事多艰,扎麻刀打好了,可还有岳帅的钢枪。另一边,阴错阳差,自己再也不能属于沥重,再也不能与沥重相伴左右了。
可是今天,一切又整个翻了个个儿。是不是?
不一定,她沥重心里头,还是满装着大夏呀。
想到这,三横欤的一声,停了车。一边叫休息休息,查查车马,好走远路。另一边,他抽出笔纸,也拿出与几天前二人写下的诗。
为什么?王三横说路上寂寞,正好看看。其中有一篇是他曾经写的,
诗曰:
谁人只身挽天河?
上将扶病言竦戈。
偶尔一吟二三里,
且把九死写龙蛇!
王三横见过,自己一笑。提笔又写了一篇:
谁人只身挽天河?
血碑仗刃写龙蛇。
此去一行三千里,
赤子之心犹许国!
诗罢,交与沥重,重新上路。王三横边赶车,边偷眼观瞧。但见沥重看是看了,半闭双眼,脸上无动于衷。
三横不知此刻沥重所想,也不便问。先是变鲲鹏为凤,后不应他的短诗,王三横心里直打鼓。
其实,沥重乃大将,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行离夏,她可是并没有回头的打算了。
多日之后,家国大事在铁匠王三横面前,再度翻天覆地。他就学了沥重。咬牙放下了一切。那当然是后话。
再说新皇沥仁孝得知沥重刻凤凰血碑,感慨万分。特重修老皇帝陵寝。沥重所刻之碑,御称孝碑。并盖了亭子遮风挡雨。
沥仁孝又在夏境广施教化。他以孝治天下,数年间令大夏更上层楼。数十年间,使西夏达到鼎盛。
不幸的是,西夏最后的时光,皇子不孝,皇后另选其侄继位,天下大乱。最后由元蒙破城。夏人被屠杀殆尽。
相传元蒙大将领兵至西夏皇陵处,大肆破坏,要断夏人龙脉。那将官来在孝碑前,不识夏文,举刀就砍。不料碑石未破,蒙将之刀遇石反弹,竟将他自己劈中,妄自失了性命。
古时人迷信,当时就以为沥家祖上显了神灵来护佑,遂不敢继续破坏。余下陵寝得以保存至今。是沥重已死,余荫仍护了祖陵。
蒙人也信佛,此事一出,便着高僧读碑。遂知道这曾是夏帅沥重所刻,正是安抚民心的机会。就将碑移到兴庆西门,重修碑亭,仍叫孝碑。并称该西夏领地为宁夏。
但时人总要称此碑为血碑。数百年后,人们总求民族和睦,知道凤喻团结祥和,又根据片石形状,留下凤凰碑这一地名。
后来,几经变乱,片石无寻,该地改为破四旧路。八十年代,反而真的立了凤凰碑,以誌民族团结。这当然全是后话了。
这一边,沥重祭奠完毕,刻过血碑,王三横查了车载,调整了队伍。二人同随从再度上路。这次,可是认真南行了。
未出兴庆,车队进至沥双府,沥双在府前站立相迎。一袭黄裳,风度翩翩,千姿百态,体态轻盈,笑嘻嘻仿佛一切事情都未发生。
沥重所有的东西,三横早已着人从沥双府运出了来。她来干什么?
沥双要三横换乘她府中的马车。
王三横见沥双马车果然与众不同。原来在车辆之上,又驾了一付车梁框架。框架之上复按了八根柳木横梁。横梁之上再装车篷。那柳木梁颤颤巍巍可以减振。
王三横大喜,心想,一路鞍马劳顿。沥重身体不行,上下颠簸,怎么受得住。如今这柳木减震车。倒是好东西,于是欣然接受。
接着沥双又冲王铁匠一笑。说也有礼物送他。除了些金银珠宝,竟还有一小袋麦子。
说大散关的麦种,到东边河套地种,至今业已四五代了。保了大夏粮食无虞。这是三横当年的主意,那么有可能房前屋后种种,也留个记忆吧。
王三横回头看看沥重,见她点点头,就说好吧我收了。
沥双可是老大不满,道:
“哼,这么点不值钱的东西也要你情人点头!?王三横,我锥你肉,你可是锥的我心。我对你敢恨敢爱,才是真爱。留个念想吧。你回西坪,记住,兴庆府北地,可是有人是对你刻了骨的爱!”
见三横未动声色,沥双又说:
“今天你从了臭,啊,沥重,我可没全败。我俩是双棒儿,你跟她厮混,记住,也有我的影子。你要想着我,听见没?就像我回回想你一样!”
沥双言罢,径向又沥重说:
“沥重,你走,本与我无干,可你掠了我的三横。唉,也罢,那你就替我爱他吧。你去南边,记住,先杀了那个什么阳全阴缺的。爱,就好好爱!”
见沥重不答理,沥双反来了情绪,又道:
“哼,今天你得了王三横。不光得了真爱,日后有他辅佐,可以得天下。可腾伏佑个老秃大概没错,你不会用我的三横!”
沥双说到这儿,似无限痛苦,复又转向王三横,道:
“三横,我的横哥,送你麦子,麦子能吃,麦芒扎人!世间万物,你必须针锋麦芒,步步紧逼,方才胜利。你是不得了的大才,比沥仁孝的藤和尚强。宋皇不会用你,他有秦桧个王八蛋,早晚吃亏。”
沥双一发不可收拾,语音开始呜咽,眼泪也下来了,扑扑簌簌,滚落前胸。她又说,
“沥重?哼,她也不会用你。我的三横,你白来人世一遭!横哥!嗡嗡,你到了南边,记得我今天这句话!”
七十三7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沥双面前,王三横不愿意瞎耽误工夫,只得接了麦子,同沥重换了马车。复告别各路人等,始上大路直奔南国而去。
路上,三横拿出麦子给沥重看,说别让沥双下了毒,就要扔。沥重说她不会,她对你可是真心呢,留着吧。
三横一笑道:“你这姐,也不知道是讲理还是不讲理。东西南北,多没理的事,到她嘴了,就成理了。”
“王师傅,我还记得,当年在一灯油豪然居,你把酸甜苦辣,东西南北,讲了一番道理。”沥重突然想起当年的事。有感而发,又道:
“哎,你曾说过,要作诗得作对子。我给你出个上联好不好?”
“出吧,不一定能对。”王三横奇怪沥重要干嘛。
沥重一笑,道:
“听好:酸甜苦辣,真味原是淡。”
王三横多聪明,沥重这上联,分明是暗批了沥双的死乞白赖,也表明了她的心中所想,给此次南行定了调门。
他既知道了沥重的本意,便去对她的下联,也取当年在一灯油那豪然居的说辞,道:
“沥将军,我对:
西北东南,大向欲居中。”
这联甫对上,沥重会心笑,不连连点头。
二人边说边走,都忘了各自身上的伤病。
不料刚走出兴庆不到三十里,耳中听得吱吱作响。王三横忍住伤痛与气喘,下车观看。原来马车轴上没有上油。
这车轴是枣木的,十分坚硬,与车轴套相磨,发出吱吱响声。这还不算,那车轴套乃铁制,故而磨在枣木轴上,仅三十余里枣木已经磨下一大层来。
沥重恨恨道,“这个沥双,总有些歪道道在。王师傅,那个横哥,我们换车吧。”
“沥将军,其他车辆均是运货的。运货车十分颠簸。还是这柳木车好。我或可试试润滑这车轴一下。”
说罢他在路旁生起一堆火。又顺手打只野兔,在火上烧了。野兔精瘦,滴不下几滴油。但三横用草木灰合了油,抹在车轴之上。
“王师傅,行吗”
“试试吧,希望坚持到铁匠营。”三横道。
说来也怪,柳木车轴上了木灰油,顿时不响了。马儿看来也显轻快一些。沥重问原由,三横道:
“这木炭粉,本是很好的润滑剂,但粉易散失,故用兽油调之。不过铁磨木,终不是长久之计,希望它在千里之中不会磨坏。”
车队正行间,突然三横叫停。沥重张眼一望,原来路边有家铁匠铺。那王三横跟沥重要了些银子,一瘸一拐踱到铺面里。好半天,才见他肩上扛两柄大锤,手上还拎了几只锅子,歪歪斜斜回到车前。
沥重好奇问道:“早知道你说过,大夏的铁匠锤比你们南朝的重些,买了来用也就算了。你拎些锅干嘛?身上伤没好,多沉呀。”
“嗨,铁匠营的锅常年做这,”三横本想说做猪肉,又不知沥重她们是不是忌讳猪字,话到嘴边刚说一半,赶紧卷回去,该口道:
“啊,常年炖其它肉,不容易洗涮干净。你知道,你上回在铁匠营吃饭,我用草木灰擦锅,没把我累死。”
“死心眼,”沥重嗔道,“那买锅也回柳林买呀,这么沉的东西。”
“将军大人,这你可不知道了。柳林锅可都是我们铁匠营铸的。”
“那你买都不用买了。”沥重说。
“可我们的锅是铁的。”三横犟道。
“铁的有关系吗?”沥重疑道。
“当然。大夏锅是铜的。没铜锅做不出真正的羌菜。”
“可你一瘸一拐,身子还虚着,拿这么沉的锅。”
“过这村没这个店啦。你知道,羌菜讲究大火爆炒。宋人做饭烧麦秸,本比不上夏人烧柴火硬。我用了风箱,那火头有了,可味还不正。啊呀捉摸多少日子,才整明白。鲁班爷讲话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怎么说?”沥重问。
“我们这是:菜欲得其味,必须好炊具。”
“噢。”沥重不由心中一热,点头又道,
“我哪有那么矫情?”
“不,你远离故土,再吃不好,怎么办?”
三横边说,边上了车。兵士们帮忙放好了铜锅铁锤,车队继续前行。
晌午时分,大家都有些饿了。刚巧道边有个烧饼店,沥重命停车吃饭。三横撑下车,亲去买饭。不大会儿,他笑眯眯地把火烧递给沥重。两人正食间,沥重像发现了什么,问道:
“哎,你这火烧怎么一半一半的?你那半我看看。噢,你的一半没芝麻,芝麻的全给我了?”沥重奇怪道。
“嗨,这烧饼宋夏金处处都是吊炉烤的,所以只能一面蘸芝麻。中间切一刀,为了夹肉。可烧饼店没有牛羊肉了,摊两个鸡蛋它也不好吃呀。再不给你上点芝麻,怕你不开胃。大病未愈,不多吃点怎么行?”
“嗯,芝麻的是好吃,你不能多买几个吗?”
“咱们人多,他店小。所有吃食都包圆了。”
“那你呐?只吃没芝麻的一半?”沥重不由感动。
“我是铁匠,怎么着都行嘛。”
“。。。”
车队日行夜宿,一路无话。数日后来到了宋夏交界之处。车行至此,为一山间小道。
此地路分三向,四面环山。道旁奇峰陡峭,怪石林立,古木参天。把日头也遮了去。林中风声呼啸,偶尔远方似有狼嚎,凄惨之声不可言状。
三横见地形险要,嘱咐车队快行。以期早过此危境。不料,此时车轮吱吱之声又起。下车查看见车轴,业已磨去大半。那原来上的兔油草木灰也基本不见了。
三横见沥重始终不见太好,不宜颠簸而行。只好命车队停下,他再去打猎烧灰。
不成想火刚点上,耳轮只听堂堂锣声作响。一彪山贼各举刀抢呼啸而至。
但见为首二人,各有身材。虎背熊腰,青面獠牙,狰狞可怖。跨下马,掌中大铁刀,总有二十余斤。身边喽罗,也是人人摩拳擦掌。
此时三横与沥重仍皆非常虚弱,几不能战。这巨大危险,是从天而降。
73回完
七十四1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话说仁宗堂上听了曹太妃未封后一言,感到亏欠了母亲,而母亲反将积蓄献出,挣回大夏的面子,便亲送太妃回宫。
可曹太妃说应该去谢高僧了因釜底抽薪之妙计。
仁宗一贯顺着母亲,况且他也的确想见大和尚。
想想自己当时去刑部事急,并为着天子服饰,沥仁孝赶紧回宫,沐浴更衣,同母亲摆驾腾和尚庙。
崇宗沥乾顺在世时,曾征询了因立嗣之事,到底是沥重还是沥仁孝。了因虽是皇室家庙住持,却与曹太妃暗中走得更近些。
他要偏向沥仁孝,却不说沥乾顺的家事,因为这已经是沥乾顺最大心病,用不着说。
西夏历史上,曾有皇后专权。最后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了因就用这个说事。叫:
“好男人胸怀天下,好女子心在一家。”
崇宗会意,也拿这话说事,后朝野天平彻底倒向沥仁孝。所以大和尚了因对仁宗是有极大帮助的。那沥仁孝也对了因礼敬有加。
话说大和尚见驾,却双掌合十,揖道
“米托佛,陛下,前时沥重公主提起一事,甚为蹊跷。”
“请教大师何事?”仁宗见了因迎出佛堂,两句寒暄过后,直接要提什么蹊跷事,立刻问道。
大和尚手拈佛珠,不急不缓道:
“她手下将军耶律錞曾得南朝药方,可防年来军中传染之瘟症。但耶律錞来不及献出此药方,火速被任相任得敬派往它方。后不明不白死于非命。至使多人染病,死者不计其数。”
“还有这事倒必须一查到底!”仁宗一惊道。
说话间,一行人进得佛堂正殿。但见殿上供了横三世佛,乃中央释迦牟尼佛,东方阿閦不動佛,西方阿弥陀未来佛。皆金身遍体,雕塑精细。
三人入室,在未来佛前落座。佛前一联,上文是:
佛说众生欲平等
下文写:
菩提无相在心中
了因请仁宗太妃上座。自己却盘腿打坐在蒲团之上。他弱冠出家,这一蒲团业已坐了整整七十三年。
大和尚手把佛珠,目露祥光。可毕竟上了年纪,老斑鳞鳞,体态龙钟。但端坐蒲团之上,精神矍铄,声若洪钟。的确一派高僧模样。
小和尚们奉茶上点心后。了因笑道:
“陛下,贫僧这里,紫砂茶器者,乃六安东茶。青瓷碗里,为普洱西茶。”
“啊,大师高雅。朕于茶道,往后要向您请教。”仁宗沥仁孝自幼随曹太妃,不喜奢侈。他并不懂茶。真要请教的,倒是国事。所以马上又说:
“方才大师言讲军中事甚为蹊跷。朕甫登大宝,多少事还望您指点!”
“陛下之请教、指点,言重了。南人李耳有说,教治大国如烹小鲜,米托佛,这倒是至理名言。”
沥仁孝手捧青瓷碗却不饮,反探身询问道:
“大师请进一步明示。”
“米托佛。兴国者,大夏全民。治国者,陛下一人。就像那烹饪,一边是名厨,另一边十万百万人绑在一起用力,那边菜更入味?”了因笑道。
沥仁孝回望母亲一眼,见曹太妃频频点头,又道:
“是了,大师。朕今番来访,真心请教治国之术。”
前一段时间,沥仁孝听了因计谋,登了皇位。今番更要听询如何治国了。
大和尚见仁宗关心,点点头,又说,
“陛下,贫僧今日一计伤三势,或可保三十年朝中无虞。眼下辽亡回败,宋金交战,亦两败俱伤。大夏四周强敌皆无力攻我。阿米托佛,此一节或可保大夏五十年平安。”
仁宗点头称是,乃道,
“如今河套种粮,兴庆冶铁,大夏发展国力,正得其时。”
大和尚闻言又道
“古今天下,一圈人也好,一个部落也罢,一个国家也成。为说话方便计,只要有相对独立自主行政能力,米托佛,不妨叫它国家。”
他理了理身上袈裟,又道:
“那么,米托佛,一国甫立,便有兴、败二力。兴力旺盛,国强民丰。败力大增,逼迫兴力,国祚衰败。兴力不敌败力,国将不国。”
“大师,何为兴、败之力?”沥仁孝初登大宝,人甚谦虚。
“米托佛,国之败力,外权觊觎,内奸谋反,政暗吏腐,民族不合,贫富过激,天灾地祸等等不一而足。国之兴力,则是生产发达,科技进取,物阜民丰,政通人和等等。”
“大师之言,其理甚明。”仁宗闻言,如醍醐灌顶,高兴道。
了因意守丹田,调匀气息,他今天要把话说透,便又道:
“米托佛,实际上,世事复杂。一国倘败力甚微,兴力亦国虽存,了无生气。如果败力陡增,如强寇问鼎,而兴力无法顺势增长,国家很容易被击败。”
“那败力颇大,而兴力更加大呢?”仁宗确是明君,感到了因之言,看似虚玄,闻之抽象,但句句关乎国祚,就又虚心问道。
了因点点头,缓缓道来,却语音掷地有声:
“一国兴力巨大,其君王却不能不查那败力。有种败力,如吏治**,可能百世难除,反愈演愈烈。兴力若不能抵,米托佛,国之危矣。”
“大师,既然国有兴、败二力,那么只要全身注重兴力,让它总高于败力,为什么不可以?”仁宗轻呷一口茶,认真问道。
了因闻言,摇头道:
“夫兴力,除贫僧刚刚列举的,还有一条至关重要,就是反腐之力。若无此力,国家早早晚晚便要亡败。米托佛,而举力反腐,便不能仅仅关注生产发达,科技进取,物阜民丰。”
沥仁孝茅塞顿开,但道理知道越深,问题就越多。他又疑道:
“兴败二力,如何度量?”
七十四2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大和尚听仁宗垂问,手拨数珠道:
“陛下,若量者为尺丈斗称,米托佛,兴败二力,此消彼长,与时俱进。绝非定常,故实难称量,更难预测。”
了因言罢,见仁宗与曹太妃皆面露失望之色,便又说:
“二力随机不可预测,米托佛。但并非无度!度者,乃平均之力的估计。”
“度?大师请讲。”沥仁孝听得入迷,放下茶碗道。
“夫兴力,有财,理,吏,兵,四者为度。”了因身躯微晃,但语气平和,又道:
“财者,百姓之富裕,国家之岁入。皆可以钱币金银作估计揣度。当然只是个平均数而已。米托佛,国家岁入,乃人丁栏畜田亩三大税。先皇以降,田亩税首超牲畜存栏税。大夏富裕起来了。”
“对,国家要大力发展生产。”仁宗道。
了因听言先点头,可后来又连连摇头,道:
“正是。但还有一事,极为重要,那就是防范土地兼并。各种手段广集土地者,皆当世权贵。他们有地,必尽力避税,亦有办法避税。土地越集中,米托佛,国家岁入越弱!”
“是了。土地越集中,广大农人无地,无恒产者亦无进取之心呀。那理为何物?”仁宗眼睛放出精光,复又问。
“米托佛。理者,公理、法理。国欲富强,民必用力,吏必用心,军必用命。此三者,必要讲道理求公平。陛下有六安普洱两杯茶,可知六安绿茶为东路入夏,价钱高过普洱西路茶近百倍之多?”
原来了因上茶,还有深意。仁宗忙说:
“啊?朕道行也浅,并吃不出这多差价。”
“米托佛,东路从金国而来,的确不易。西路乃茶马故道而运,有军队护茶,成本低些。仅此而已。何来百倍差价?现吃东茶者,成为身份象征。佛说众生平等,但实相无相而无不相,故非了然无差之平等。而富贵贫贱差别如此之大,绝非公理。”
“明白。眼下无理者,比比皆是呀。那,那吏者为何?”任宗频频点头,他能举一反三若有所悟。但又有新的问题。
“吏者文官武将。疏通吏治,不能靠抓当官的小辫子,而在于教化。米托佛。陛下请看。”
了因叫小和尚拿出沥重血碑拓片,给仁宗与曹太妃过目。这是小和尚悄悄跟了沥重王三横,见沥重刻碑刚刚拓下的,墨迹尚新而未干。
了因又说:
“这便是沥重教化她部下之碑文。陛下,以孝治天下,并非只针对军兵。首先是文武百官,然后是大夏子民,必忠君孝祖。方可压制离经叛道之歪风!”
“明白明白!但大师观我朝如何?”仁宗诘道。
了因高论,震聋发聩。沥仁孝被深深打动。但佛家语言,总不会针对具体人与事,常抽象纵论原则。沥仁孝因此有这样一问。
“米托佛,大夏自先祖拓跋思恭,太祖李元昊,先皇沥乾顺,历来政治修明。国力上升,世所仅见。呵呵。”了因双手合十道。
仁宗沥仁孝是何等聪明。他知道了因嘴上虽这么讲,其实是不便说破当朝巨贪任得敬,权倾朝野,敛财无数,这人是潜在的巨大危险。
他今番与了因一见面,大和尚第一句话就是指向此人。数年后,沥仁孝抓住机会,一举拿下任得敬,用的罪名便是整治贪腐。
“那大师还担心什么?”仁宗明知故问。
“陛下。米托佛,这就是贫僧定要与您说的。南人司马子有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大夏几世先皇俱有全民皆兵之国策。我大夏毕竟强敌环伺。”了因缓缓而言。
他也明白了仁宗对朝中奸臣的把握,于是提起另一件大事,兵。
“了因大师。我国与宋金蒙回等距外交,借力打力,彼等能奈我何”仁宗不解深意,继续问道。
“米托佛,南人孙子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大和尚郑重地言道。见仁宗与太妃都极认真地聆听,他又恳切地说:
“何人设谋?必是领兵的将帅。是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战争之备,十年不成。其重中之重者,尚不在兵器之研革,部队之训练。乃是将帅之培养选拔!”
了因说话,似胸中气血难平,他接着道:
“沥重者,大夏百年一将。今撒手南行。她与王铁匠虽无儿女之情,却是肝胆相照。此一去必无返还。走了沥重,阿米托佛,或断了大夏之根脉。”。
“了因大师,是否言重了?”仁宗似并不同意。
“世上人之为人,其有别于飞禽走兽者,米托佛,两件事情而已。”了因又云
“啊?”仁宗不解。
了因作色道:
“其一,人之为人,国之为国,皆有名号。米托佛。这名号乃一人之确认,一国之骄傲。其二,乃知识经验之语言文字的积累。其中,便包含了这国家这民族英雄名号的记录。陛下,此种积累记录,乃宝贵的国家兴力呀。”
了因手捻佛珠,神色凝重,继续道,
“故贫僧一计伤三势,欲敌败力,却也削败了国之兴力,变成了大夏千古罪人米托佛,千古罪人呀。。。”
话说了因和尚年事虽高,但接驾后仍然侃侃而谈,声音洪亮。但说到这儿,不知怎么,他突然暗哑了许多,本来圆润的嗓音,变得发劈。
“大师何出此言”仁宗并曹太妃闻言,皆不由暗暗吃惊。
曹太妃知道了因本有喉疾,今天可能说话太多了。可仁宗正在兴头,他一定要把如何治国搞一个水落石出。曹太妃集令小和尚取了纸笔。
了因饱蘸墨汁,哆哆嗦嗦,伸手写下:
社稷欲兴,岁入必公
百姓欲福,法理清明
吏政欲顺,原在教化
兵战欲胜,
大和尚藤伏佑写到这儿,毛笔一个没拿住,松手掉落。连笔带墨,将袈裟之上染污一片。
“大师,大师!”沥仁孝连忙呼唤。
了因似听到天子呼唤,可仍未可口,只是伸出一个手指头,费力点指未来佛佛前上联,是为
佛说众生欲平等
“大师是说所写的话可用佛字一言以蔽之?”曹太妃本是聪明人,见状忙问。
了因微闭了下眼睛,仿佛同意,但又摇摇头。
“那大师可说所讲的道理能用平一字总结?”沥仁孝悟性更高,马上又言。
了因微笑同意,但接着又摇摇头。
“大师!大师所讲的道理尚有另外的意思?”沥仁孝心急如火,当下又问。
了因这一次是点了头,可那大和尚似乎还有话没讲完,却没了下文。
沥仁孝与曹太妃二人再细看了因,见他竟老泪纵横,面带遗憾,双目微闭,业已坐化而去。
蒲团前两杯清茶尚温。
七十四3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但见大和尚人虽圆寂,肉身不倒。只是手中一串佛珠,再也无法握住,顺锦丝袈裟,咕噜噜滚落尘埃。
不知是了因心中大愧,感到罪愆无赦,也对不起沥重将军,因此断了心脉还是佛祖不早不晚,正与此时约他西归。反正他有话没讲完,有字未书尽。
仁宗大惊,忙传御医来救。哎呀。早已回天无力哪里唤得过来?
没有办法,沥仁孝把皇室家庙改成大相国寺,并置了因墨迹与其中,设赏百金,广召社会贤达,山野隐士,各路高人来续完他最后四字。
曹太妃一改平日作派,亲选了当朝饱学之士,共同评判续完之字。
一时间,的确人来人往,都要拿那不菲的赏金。
有人写,兵战欲胜,秣马厉兵
有人写,兵战欲胜,武器要锋
有人写,兵战欲胜,谋定后动
有人写,兵战欲胜,粮草先行
等等等等。
可所有这些,莫说沥仁孝看不上,曹太妃一班人就没有同意的。因此其后十数年,赏金一直悬置,直到王三横替沥重拜谒大相国寺。这当然是后话了。
书中暗表,以当时之势,重文抑武乃国之大忌。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沥重此等良将不得善报,便是寒了天下人之心。正像南朝数年后恶对岳飞一样。
西夏崇仁二帝努力学习南朝,治平天下。引入农耕冶铁,令国力达到鼎盛。
但军事则每况愈下。国之兴力其实在下降,最终宋与夏皆被灭国。尤其夏人,被屠杀殆尽。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过,历史中上将似沥重般一心彻悟军事,却对帝王之术不甚了了者,还是大有人在。
言罢西夏朝政,再说王三横车队来到宋夏交界之处,与金国领地也并不远。他们正要过一山间道,此处唤作三岔口,分别有路通宋金夏三国。
那三岔口地形十分险要。众人刚提高了警惕,突见一彪山贼呼啸而至。一个个张牙舞爪,凶神恶煞,扑到车队之前。
眼看敌众我寡,三横在车旁便对来人一躬到地,说道:
“好汉们,你我素味平生。我等不过借道于此,还望各位寻个方便。”
“方便?”为首一人身高七尺,瘦如病鬼,蜡黄面庞,斜肩驼背。闻三横之言,哈哈大笑,道:
“你爷爷我胡得财,江湖人称青面无常,这个名头你可知道?”
“在下孤漏寡闻,未听得好汉大名。”三横歉道。
“也罢,名不名的也不打紧,只要你们将财物留下,你爷爷我便有好生之德,放尔等一条生路。”胡得财把眼一瞪,以手晃刀,高声喝道。
“大哥!”旁边一人听言大叫,
“不能,不能!您看那车中女子,容貌娇好,惊为天人。为弟正缺押寨夫人,所以必须将她留下。”
这一位是胡得禄,江湖人称赫脸判官。其人身高五尺,头如胖梨。小耷拉眉,耗子眼,鹰勾鼻子,胡子拉茬,满口荞麦牙,里挑外撅。
这二胡在宋夏金交界三不管地面,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胡得禄本是色中恶鬼,今见了沥重,虽然抱病,却也是天下无双的绝色女子,焉能放过?又见押车人虽然各有刀枪在手,不过数十余人。而已方有近百人,这个便宜必须要占。
三横此时虽然已经有所恢复,但是毕竟沙袋重刑在前,八十大棍于后。身体尚虚。
见山贼凶狠,心想破财消灾,本欲拿出些钱财来度此一劫。不料山贼不但劫财,还要劫色。
王三横不禁大怒。心想,这真是虎落平阳为犬欺。想想自己在西夏所受之苦,样样为了沥重,全然忍了。现在两个山贼如此猖狂,不由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起身要战。
可他甫一立起,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沥重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她前些日子得病,并见了多少部下死于非命,以为是绝症,料想自己必死无疑。作为军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遗憾闭眼前未能见三横一面。
及至三横真的来了,并带了神药,竟然让她的病大有好转。她知道,病遇良药病症退,她还年轻,她的前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可是太不凑巧,路遇劫匪,穷凶极恶。而她肯定不能出战哇。饶是她身经百战,统领百万军兵,如今身患大病未愈,动不了真气。
正在她准备应敌之策的时候,王三横摇摇晃晃走过二贼身边道:“好汉有所不知。在下是岳飞岳大帅的师弟,王三横。这位是西夏公主沥重沥大将军。望好汉放我们一马。我见你队伍大约百人,这么办,每人一百两白银,我给你白银一万两,放行如何?”
“什么,一万两,真不是小数。看来,你车上倒有超过万两的财资。那我不劫你,还要劫谁?”胡得财闻言哈哈大笑。
赫脸判官胡得禄小耷拉眉高耸,耗子眼圆睁,怪声叫道:
“哥哥,万两白银怎能买车上美人?不必跟他啰嗦。动手吧!什么岳飞,什么沥重,他是岳飞师弟,我就是岳飞的师傅。她是沥重,我就是沥重的老公。兄弟,咱们动手!”
“且慢!”车上沥重高声断喝,
“两位你们可知擒贼擒王的道理!”沥重此言本出欲提醒三横,此刻只能力敌,而力敌必擒贼擒王。
“美人有何见教”胡得禄耗子眼急眨,嬉皮笑脸道。
“见教不敢,请二位摸摸颈上人头,还在不在。”沥重道。
二人一惊,忙用手去摸自己脑袋。这一惊之间,三横手中刀已经从衣裳下探出。这一击乃周侗武学之最精,唤作“风摆荷叶”。出手横刀,激如闪电。
这还不算,王三横右手挥刀,左手也没闲着。他自己暗暗把当时沥双给的一袋小麦攥碎成尘。右手舞刀,左手麦尘后发先至,这招叫哪吒撒沙,直迷了二贼四只眼。
王三横撒手麦尘,是要在他出刀之时,加一个双保险,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要是平时,倒也用不着。但眼下三横大伤元气。一两招内,也许还凑合。三式开外,就保不齐了。因此必须在瞬间克敌制胜。
当然,迷人眼睛,不是杀招。杀招还在刀上。三横刀乃绝演,那是蘸码刀中上上之品。虽不过二尺,但锋利无比。本来献给沥重。见她生病,就带在自己身上。
此时在沥重分他二人之心的当口,刀里加尘,三横一击得中。
那二人迷了双目,眼前一片漆黑,还没等回过味来,刀早到了,是连手带头,瞬间坠落尘埃。众人一见,皆大惊失色。
王三横见敌酋已死,得理不让人。高声叫道:
“对面听真,谁也不许动,都给我站好了!”
七十四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贼人之中大部分听言不敢动了。毕竟当山贼多年,谁也没见如此武功深不可测的主儿。
但也有人在群众之中偷偷要动手。王三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深吸一口气,感到一句话说完,气尚接得下来,便用手点指:
“西边那位,叫你别动你却偏动!青无常赫判官已死。你去阎王前报道想更快吗”
众人在他手指之下,发现蠢动之人已身中铁镖,满脸怖色,绝气身亡。
“还有那一位,东边的,还是想动”王三横知道这是最后的关头,咬牙又用手一指。大家顺手望去,东边那位面门上又插有一镖,看看是不活了。
话说这伙山贼中,有三人跟二胡磕过头拜了把子。三横左右两镖打出手,唤作“流星赶月”“闪电追风“,治住其中二人。
但还有一位,见自己把兄弟身亡,暗暗抽刀在手,悄悄往王三横身边蹭,就要给他哥几个报仇。
但此时三横镖已发完,人早到了强弩之末。他硬挺着不让山贼看出破绽,尚勉强凑合,真要再战,必输无疑。
沥重多聪明,早看出来了。可她更是虚得不行,说说话都要运半天气,动手绝无可能。俗话说饿虎难敌群狼。面对数倍之敌,沥重立马想了许多应对预案。
可以这么说,今天这个坎是难过了。其中最好的后果是以自己的一死换三横之生。
这对沥重讲,值!但三横未必愿意。
他心里也是转了三千六百个弯。这个人如若制不了,自己一死还在其次。沥重怎么办?是自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请她南下,意在脱险。可是这便如何是好。
想得三横青筋爆露,双腿都哆嗦起来。
就在这万分紧急关头,却见那蠢蠢欲动之人耗子眼瞪圆了,面色狰狞,一口血吐在地上。
按下蠢动之人暴死不表,众人见状,皆纷纷跪下求饶。三横不去多想,遂命山匪各将武器扔到路旁,人人伸手抱头,排单行退去。这时贼中有人道:
“王大侠,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也是误跟坏人胡得财兄弟。现在二贼已死,我等不知出路如何。你让我等离去,不知日后是否要来寻仇”
“不寻。”三横道。
“您不寻了,但我等没什么好去处。听言您与岳帅交好,可介绍我等前往投军?”又有人叫道。
王三横听言不知所措,毕竟他只是一名铁匠。见了诸多山勇,留也不好,不留也不行。
他怕的是还有几日才能到铁匠营,半路之中要是贼人哗变,他与沥重不过数十人,自己身体尚未复元。
这刚才侥幸得手,已是喘不上来。只是装得无事而已。却又如何能驾驭这些山勇贼寇?这样真到那时,反不为美。
正在两难间,沥重早看出端倪。她在众人说话时,自己拿出三横备好的水囊,趁机又喝了些药。饮罢,沥重感觉有了三分力气,便在车上高声道:
“王师傅,我看众人要走正路,本是好事。谁家没有妻儿老少,谁人不想活得富足且名正言顺?我看这样吧,尔等果有随我们之心,立即十人一队,站在道路之左。不愿者发银十两,回家种田。”
言罢观之,竟无一人不愿。沥重见状说:
“好。即如此,每十人选出一名当头的。”
众人很快站好。原来他们占山为王之时,也是十人一队。头吗,根本不用选,自来就有。
很快人们把选出的头抬出来了。沥重命这些头站在一排。又命剩下的人把扔掉的刀枪捡起来。
这伙山贼有拿刀的也有用枪的。每每十人之中杂乱无章。沥重见众人把自己武器都捡好,又说:
“即然大家要入岳家军,就不是山贼。那预先有个训练,有个章程。岳帅也能瞧的起。”
大家说行。
于是沥重又说:
“那好,十人中,除了队长,拿枪的先出列。对。第一队十人。”
沥重把拿枪的人中,先叫出十人,令其站好。接着又叫出十个人,道:
“对。第二列十人,好。第三列十人。第四列十人。第五列九人没关系,你们这些队长,你,到第一队。你第二队,你第三队,你第四队。行了。”
沥重这么一分,即打乱了原来每十人的组合,又重新分配了头领。使之彼此不熟,难以轻举妄动。
沥重分派了拿枪的,接着又说:
“现在剩下拿刀的分队。对了。第一列十人。不得拥挤。好。第二列,第三列。对。第四列剩十三人,没关系。就十三人一队。剩下队长们分到刀班,好,就这样分!”
沥重三下五除二把人分好,见多出两名队长。此时她已是强弩之未,实在难撑,话都说不出来。
王三横多聪明,已知沥重窘困之境。他这个时候,缓过点劲来,但可没有沥重这两下子,再说了,人家沥重排军布将,他算什么,敢去插言?
怎么办?三横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踱到沥重面前,假意与之商量,其实是替她缓缓劲。沥重当然明白,二人假意低语,其实是暗运‘达摩心经’之法,调血理气。
众人哪里知晓,只能耐心地等待。沥重甫一缓过气,抬头用手点指多出两名队长,就说,
“这样,你总领长枪班。你,总领捕刀班。”
“大家还别不服,这是当正规兵。大家说是吧。”沥重又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众人都说是。
“那好,每队的头领咱们起名叫副班长。到了岳家军,建制由岳帅再行安排。但我们现在暂时要如此成队。”
沥重命令到。接着又令押车的西夏兵中当过军官的九人出列,分别作新兵各班班长。
着这些班长每人都拿了银子下到各队。按每人二十两由班长分银。
众人拿了银子都庆幸刚才没走,否则只有十两,岂不亏了?
七十四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沥重分派停当,又将众降兵降将排成一排。对他们讲:
“为了岳帅能看得起咱们,必须要整齐军容风纪。先教你们一件事,我将手中旗一举,众将一律看我,要目不转睛,能不能作到”
“能,能”士兵答道。
“我小旗举第二下,大家一起向右看岳帅,仍然目不转睛,这叫军中注目礼。知道不”沥重问道。
“知道了!”众人齐答。
“好,没见岳帅前,我们可演练一下。就是等我们见到铁匠营阳掌柜,大家行注目礼。”沥重令道。
沥重这人,是西夏主帅,是天皇贵胄,但她也是女人。她此次南下铁匠营,并非一时之想。
当年,在戎马倥偬之间,她曾多次想过,有朝一日,可能解甲归田,可能,,可能去找王三横。但她后来知道,王三横还有阳泉。
作上将的,不为士兵设想,就不是真正的良将。作朋友的,不为伙伴着忙,怎么成为真正的好友?
她在大夏深受爱戴,因为什么?战功卓著,只是其一。作为皇室一员,她最大的悟性就是,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你不为百姓着想。百姓最终就不会是你的臣民。这在历史上,岂有半个反例?
此次南下,沥重很清楚王三横心底十二层所想。她也明白,这其中还有一个阳泉。王三横就算是正人君子。她并不想给三横任何难堪,她也不想让阳泉不高兴。
眼下是个机会。虽然不一定好使,但她绝不放过。
其他人哪里知晓这么多故事?听沥重问,都扬起脖子,叫道:
“好。”
“好!”
但见沥重小旗一扬,众人刷的一下,把头扭过去。
嘿,这票人,动作虽快,有往左扭的,可也有往右看的。因为第一次,人人不免三分紧张。一紧张,左右不分了。
另有一样,这票人高矮不等。他们不是军队,哪有士兵那么训练有素,一站队自动按个头矮排列?
啊呀,高低胖瘦不等,扭头左右不分,举首参差不齐。王三横见了,又想笑还不敢。心里说,这算哪门子事。
他赶紧又踱回到沥重边上,小声说,
“不行,不行。算了吧。再说了,你别怕阳泉,有我呢!”
沥重可根本没理三横,脸上那个意思:有你?别充大瓣蒜了。王三横知道,这沥重极少跟他端公主架子。但在队伍前,她个军头的架子可是足得很。可是,眼前这些人,是军人吗?那是土匪山贼。沥重这一套,玩得转?
另有一样,三横心里也打鼓。他明明看到有三个人不服,蠢蠢欲动。可第三人不知道怎么,先就挂了。是有人暗中相助,还是贼人的苦肉计?他当时气血不支,脱力后看东西都是双影。所以就没整明白。这可是巨大隐患。
降兵中可能有奸人,弄什么注目礼?王三横着实捏一把汗。
可沥重好像心里少跟弦。她看也不看王三横,小旗一落,反而高声问道:
“大家的注目礼怎么样?”
“还行!”有人说。
“不咋地!”又有人说。
“不知道!”再有人说。
“什么叫还行?!”也有人这么说。
听沥重问话,众人再答,乱轰轰说什么的都有。
沥重在众人说话时,自己又调了气血,感到中气已足,她把双手朝下一按。这回,大家明白是要求静音,就安静下来。
沥重知道,这些人本是乌合之众。要他们听令,第一件事,不是命令,因为他们不懂军令。
第一件事,是把众人注意力抓住。
想到这,她扬眉问道:
“诸位,咱们马上就是正经八百的军人!有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这话对不?”
“啊?!”
“这话有意思。”
“对头!”
“不对。”
“没想过!”
沥重一问之下,乱乱轰轰,众说纷纭。就连王三横,也感到问得新鲜,可真答,倒也答不出。
沥重把手一按。大家安静,只听她说:
“不对!为什么?一万人里头也没有一个将军。百万人一辈子也当不了大官。难道世上就没有好兵了?”
“对哦!”
“有理。”
“不错!”
“当兵吃粮,有几个想当官的?”
“我就想!”
“你?拉倒吧。不看看你啥揍像。”
“你他妈骂人?”
“骂了,怎么着吧!”
“”
沥重话音刚落,地下又是乱成一团。王三横心里那个急呀。这帮人,人模狗样,乱乱糟糟,怎么管理,怎么收场?
“好,大家把话都讲了。现在听我的令,每班重新站队。高矮摆列。高个在前。”沥重却不慌不忙,发了一个令。
有夏兵班长们指挥带拨拉着,众人再站好。沥重道:
“本次站队,刀二班最快,刀二班班长出列!”
但见众人前,一名夏兵向前一个大步,‘咵’的一声,立正站好,挺胸抬头,动作干净利索。
本来嘛,他是沥重手下,自然训练有素。不过众人见了,不由人人眼睛一亮。
“刀二班班长组队整齐迅速,全体鼓掌!”沥重道。
命令刚下,各班由班长带着,都鼓起掌来。俗话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鼓掌这事,有人带着,大家鼓得倒齐。听着,‘啪啪’响也是回事。
“好,刀二班班长回列。我现在说话,谁也不得再行插言。这是纪律。”
沥重一改刚才温和语气,厉声道:
“是兵不是将,是将不是兵。但是我告诉大家,作为军人,将军与士兵的根本的共同之处。是什么?就是纪律!用军人的话,军纪!”
沥重顿一顿,见众人皆努力听言,,又道:
“什么叫军纪?命令往东,人人往东。西行者军法处治。军人的纪律,是必胜的保证。沙场上,你的命不是你的。谁的?纪律的。由纪律保你命。由纪律要敌人的命!”
沥重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她更提高了声音问道:
“因此,纪律是什么?”
“纪律军人的命!”
沥重问诘之下,二十几名夏兵早知答案,齐声应道。声音朗朗,震人肺腑。
“好,再问一遍,全军作答。纪律是什么?!”
“纪律军人的命!”
这一次,人人回答,声震寰宇。
沥重满意点点头,喝道:
“好,现在再练注目礼。记住,我们练的是纪律。是军纪!”
接下来,她又命长枪一班分五队,押大车之后,捕刀两个班,各分五队押车子走左右。剩下六个班,分别在大车前后随车而行。
众人领了银子皆大欢喜。又知道他们将会被荐到岳家军,穿军装讲军纪是真正的军人,有军人的骄傲,乃光宗耀祖的事情,更加高兴。
但沥重分兵分将完毕之后,可又把脸一沉。
七十五1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话说沥重分兵分完毕,把脸一沉。道,
“我们现在是部队编制,凡事必讲军规军法,纪律的执行,必规法作保证。我们今天这个押车队也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我先把军法公布一遍。”
说话之间,沥重虽然不在军帐,但万千威严总是在。
众人见她一介女流,身着皓月乌云甲,微风吹过,铮铮作响,头戴貔貅紫金盔,阳光之下,闪闪有光。马车之上,高人一等,讲话刚健有力,斩钉截钉,言简意赅,但条理分明。军中十罚十斩,十功十赏,说得清清楚楚,不由大家不服。
沥重讲完问道
“大家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大家应答,稍有不齐。
“怎么枪队说话有气无力,比刀班差这许多?”沥重厉声问道,
“枪班可有人不服军规?”
“没有”此次回答,音震如雷。回答音落,再无人作声,只听远处蛙噪蝉鸣,更显得庄重肃穆。沥重这才满意。
此刻,已届申时,太阳开始西斜。但由于夏天天长,那骄阳仍高高在上。晴空万里,天际并未有一丝云彩。地面上,人人感到天气很有些炎热。
但是更热的,是大家的内心。这些降兵降将,顿感活明白了,嘿,前途有望。
王三横见本来乱遭遭的山匪,让沥重三下五除二,整治得有模有样,不由连连点头。他想起来,车轴没了润滑油不行,就去烧草灰。
刚降的山匪见这人走路一瘸一拐,可干事干净利索快。耍把戏一般,烧好了草灰,又打个獾子烤了油,抹在车轴上。想起来他方才眨眼间刀毙二胡,镖打悍匪,这人作得什么营生?真让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车上的女子,指定是提挈千军的将官。可这位烧灰抹油的高人,又是干这么的岳飞的师弟,西夏的公主,这都哪跟哪呀。
这路人能耐不是一般的。那岳飞定是神人了。
人马准备停当,沥重呼喊一声,全队上路。
再说大队整装出发,路上三横悄声对沥重说
“沥将军真是八面威风呀,看来交朋友,怎么也得交个将军,只听军令,也兀自能振奋一下。”
“王师傅,幸亏只有百十人,人员多了,我已经坚持不住了,头晕的不行。”沥重说话,声音发涩。
“好好,快躺下吧。车子有蓬,无人得知他们的将军尚在危病之中!”三横忙说。
突然间,他猛地想起来,山贼中原有三人不服。他自己治住其中二人。但第三个不明不白就死了。别是贼人苦肉计。
沥重说,她看到暗中援手之人。感到是友不是敌。
“为什么?”王三横并不放心。
沥重道:
“因为几个关键时刻,都是他率众响应,鼎力支持。没有此人,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收复山贼。”
“那这人是谁?”王三横问。
“如果他要现身,便是早晚的事。否则,不必去寻。”
沥重带的兵多去了。什么人没见过。当将军的,该细时要细。不该细时,宜大而化之,抓了重要即可。
叫沥重最开始就捏一把汗的,都不是二胡这些山匪。却是护送的夏兵。因为她并不清楚皇上沥仁孝怎么想的。沥重甚至怀疑他们与山匪有勾结。但是从夏兵临战的反应,沥重知道自己多虑了。
作将帅者,必须知兵。沥重探明,护送的夏兵对她没有杀心。只是并非精兵强将而已。她就着人暗中监视了诛杀第三个匪徒的那个。发现此人是友非敌。
所有这些细节,她没有全告诉三横,因为不想让本已重伤的他再分心。
你道何人在万分危急关头斩了二胡的把兄弟,又为什么高呼众人去从了王三横与沥重?
书中暗表,那年王三横出山第一仗,在山西平陆救了十来多个铁匠。其中有个叫董铁链的,带个儿子叫董恩。
这孩子当时只有十五六岁,但对王三横义举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从此不学打铁,偷偷离了父母,去寻师傅习武。
不料所投非人,到了二胡山上。二胡作恶多端,董恩可上贼船下不来了。他再也无颜回见父老乡亲,日日良心煎熬。
董恩这次随二胡劫道,知道劫的是当年恩公,早下决心拼死也要护了王三横。所以见二胡的把兄弟要行不轨,就先下手为强。然后又呼唤弟兄们前来投靠。
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他曾入了贼伙,羞愧万分,始终无颜出来与三横相认。
话这支奇怪的队伍,又行了一日半,响午时分,业已到达十字坡。离铁匠营不过七十余里了。
可在此时,三横发觉柳木车轴实在不行了。再走不久,多半要断。只得停下。
沥重见状要换车而行。三横却想还有七十余里,路上颠簸总是不好。他于是在军中找了一杆最粗的枪。乃柞木所作的枪杆,用刀斩断,准备作轴。
但是枪杆毕竟太细。沥重问行吗,三横说柞木杆力挺千斤,作轴没有问题。但太细与车轴不配。
沥重说算了。王三横不干,就在路旁生了一堆火,命士兵把手中刀的刀身和刀欑在火中烧红了。
西夏士兵的军刀,与宋军不一样。刀长七尺,刀身只有四尺余。那刀柄反而有近三尺,是空心铁管,为得的是拿着不沉却能挡敌人刀砍。
这一层,王三横是铁匠,又与沥重交好。自然知道。
三横烧红了十来把刀,卸下刀身和刀欑,等刀柄凉了,命十多个兵人每人一管,向生起的火中吹气。
这一来,那火立马旺了许多。三横又将一柄宝剑,放入旺火中烧红,斩成合适的长度,趁热扭成一个圈。
沥重在一边观瞧。看王三横巧手,先用路上买的大锤,一把当砧子,一把来回锻打,把断剑打成溜匀的铁条。再每头弯成小半圆,然后两下一挤,做成一个完美的圆圈。
接着,他又把车轴上的铁箍烧红,走到林密之中。那里,有道边一个石凹,其中盛了士兵预先灌的凉水。三横将烧红的两个圈,一大一在凹中蘸了火。
王三横修理车轴。整个动作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一气呵成。
等铁圈蘸水后,两下一和,大圈正好套在小圈之外,小圈又能严丝合缝地套在柞木杆上。
然后,三横走出林来,命士兵将柳木车抬起,将新的车轴装好。又抹些草木灰。接着,三横又把那十来把刀装回去,蘸了火。
沥重好奇,不由问道:
“王师傅,为什么要用刀柄管子吹火?”
“啊。用剑做轴套,得大火,才能烧得够软,那才能锻匀了转圈够圆。车轴嘛,不圆走不好呢。”三横应道。
“知道了,十多人才吹了这么小堆火。打兵器的铁匠炉要大风吹,得多少人工?你和阳泉的风箱,我算彻底明白了。”沥重点头道。
“。。。”三横闻言说不出话。风箱的确是大功劳。大功劳前,沥重必提阳泉,王三横明镜似的,不由心存感念。
“哎,那你烧军刀,就是为了找吹风管?可为什么就不要大火?”沥重又问。
先前她掌军,就以为天下最大的学问是打仗。认识了王铁匠,理国事,读诗文,眼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铁匠的活计。这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大学问。
王三横听问,说道:
“是呀。刀身刀欑是红装法安到柄上的。就是把刀柄烧红,套在刀身和刀欑上,然后冷却。柄管热涨冷缩,就把刀身和刀欑拿住了。要卸下来,暗红就行,不定要大火。”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呀。”沥重不由感叹。
“这算什么?雕虫小技。比起你领兵带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横这么说,可不是谦虚,他是真心的。
他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夏没了沥重,就如同大宋没有岳飞一样。那是不敢往下想的。
“王师傅,切莫妄自菲薄。一个国家,铁业不发达,它就好不到哪儿去。”
沥重的话,也是真心的。她曾经拼了性命,也要把王三横请回大夏。如今,造化弄人,她一切努力皆成虚妄不说,自己反要到王三横处避祸了。
再说那一边士兵。他们个个会用刀,可鲜有人知这刀是怎么装的。见三横来来回回,变戏法一般,三下五除二,把刀卸了又装,多觉得很有意思,算是开了眼。
大伙拿刀整队,高高兴兴,准备上路。
可是刚要走,却走不了了。
原来十字坡是个四叉路。三横沥重是从正北而来。此时从正西面来了数人,皆骑着快马,雄纠纠,气昂昂。
王三横一见,立马,头就大了一圈。
七十五2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西面骑快马的,为首一人。不是别个,却是阳泉。
阳泉见正北有大队人马押着车,起先也是一怔。随后发觉竟是三横站于车头。更奇怪的是,那西夏沥重也在队中。
阳泉遂咬牙打马上前,举鞭拦住部队。
前面刚降的士兵不知道阳泉是何人,见她一介女流手下不过数人,胆敢拦他们车队,都愤愤不平。
他们是什么人,马上就是正牌的军人,那是要参加岳爷的部队。多么容光。怎么没走一步,上来个女的,就敢拦人?
为首的西夏军官举钢枪大喊:
“哪来的泼妇,敢拦沥重将军的车,不要命了?”
阳泉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用手点指
“何方贼兵,胆敢在老娘面前吆三喝四,我看你倒是活得不耐烦了”
上文说到三横沥重的车队到了三岔口,遇上山贼胡得财胡得禄兄弟俩。二人本在那三不管地带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听得探马说山下来了车队,好像不同一般。
二胡下得山来,就要劫财劫色。不料碰上的是王三横与沥重。虽然他俩身体并未痊愈,但对付山贼劫匪,还是绰绰有余。沥重一句擒贼擒王,三横一刃绝演挥过,二胡当场授首,倒于路旁。又加上董恩暗助,总算是有惊无险。
二胡不但伏诛,他们的部下亦被沥重收服。沥重是什么人?那也是著了名的将领。三下五除二,竟把这群乌合之众训练成颇有纪律的队伍。
为什么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将军的首先必须登高一呼,万山响应。你想想,如果说话没人听,那怎么领兵?这一点上,别看沥重抱病在身,说起话来,依然威风八面。先把那百十人镇住了。
另外沥重对于军规军法,了然于胸,对这支新收的队伍,句句话讲到点上。不由众人不服。
在她短暂训练之下,大家已经知道军中初步礼节。沥重小旗一摆,没两下儿,部队的注目礼已经有模有样。
部队训练得差不多了,三横的车轴也修好了。刚要上路回铁匠营,可巧阳泉来了。
这十字坡是个四叉路。三横沥重来自正北而来。阳泉解决了煤矿通风,救了困在井下之人,回返家园,则来自正西。
本来阳泉在山西亲戚矿上用大风箱救了人命,颇受当地爱戴。有好事的还立了牌坊。
因见阳泉大字写得不错,牌坊上还请她亲书了四个大字,唤作“清风烈火”,落款“阳泉”。
这一下,风头远出了西坪,阳泉得意满满,高高兴兴骑高头大马回归铁匠营。
从山西矿区到河南西坪。本有官路十分好走。这官路就是修来运煤的。
书中暗表,两宋时期,朝廷对百姓经商颇有鼓励。有哲人说,世界上,资本主义的萌芽并非十三世纪的荷兰。应是十一世纪的中国。那个时候,煤铁盐瓷,各地交易很是红火。
若非后来元蒙灭宋,世界的经济版图,乃至整个历史恐怕是大大不一样了。
阳泉带领手下的丫环并若个工匠,一路东行。见路上运煤的车,有四轮的马车,那也就算了。可尚有大量的两轮人力车。这种车其实与马拉的通用。与三套四轮马车不同的,只是车厢小,只须一匹辕马而已。
马车人拉,其辛苦可想而知。原来给铁匠营送煤的,都是这种人力车。那个时候,阳泉见了,就感慨地跟王三横讲,都说你们铁匠打锤多辛苦,哪比得了送煤的呀。
这回在路上见了,阳泉才知道,人力车夫远比她想象的更苦上几倍。
日晒雨淋就不说了,一天到晚拉着沉重的煤车也不说了。这些人因为穷,到晚上根本住不起店。都是自己带的铺盖,反正是夏天,都蜷在车下过夜。
话说阳泉到山西,不光是救人,也是催煤。铁匠营的军供,定单不来则已,一下就是急的。煤运不到,耽误了军械,不是玩的。
这次,她同十来辆煤车同行。刚开始,由于是下坡,煤车并不比她的马慢。但渐渐地势平了,煤车就跟不上了。丫环春兰瞪眼要催,叫阳泉给拦了。为什么?拉车真尽力了。
人是肉长的,人不能跟马比不是。
可阳泉里也急。
哎,这天刚没走几里,刮风了,还是西风。这在夏天不多见。风还挺大。
常言道:神仙也怕脑后风。说得是脑后风贼,人在风里,容易着凉。杨泉她们赶紧拿了头巾在脖子后头挡着。
风硬,吹得头巾呼呼的,跟脖子叫劲。
阳泉用手抓牢头巾,猛地来了主意。风这么有力,为什么不在煤车上置个风帆?她日前弄过悬板拍灰,为迷夏兵的眼。她改造过风箱,为王三横打刀为煤矿送风。她也为败金兵,玩过好一阵子风筝,世称神火飞鸦。
所以阳泉对风这玩艺颇有认识。
当下,她叫住一辆煤车。让手下把防身的长枪,两边插在煤车拴辕马的橛子洞里。真别说,这车辕上的洞就像给她预备的。大枪一插就进。
她又让拉车的把铺盖给拴到两杆长枪之间。哎,风帆就成了。
哎呀,西风劲吹之下,煤车可是省老鼻子力了。还出快。
大伙那个高兴呀。
第二一天,整条运煤的官路,就全是风帆车了。
书中暗表,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运煤的人力车,还在用风帆。中国人能吃苦哇。中国人也聪明。
这阳泉的聪明劲,常用到正地方。这回她救了人,催了煤,还发明了风帆车。就别提多得意了。
世人谁不爱听赞扬。阳泉这些日子,人前人后怎么也觉着自己太有分量了。一心想着,这些好事得赶紧告诉三横。让这三脚猫也知道知道他老婆的厉害。
另外一节,多日没见三横,倒也挺想他。
却谁知道北面大队人马竟是三横与沥重,阳泉不禁十分惊异。好热乎的心,就像当头一瓢凉水。更似整个人都掉冰窟窿里去了。
三横不老老实实在铁匠营,反从北面而来。太出乎意外了。
阳泉上前拦住车队,那为首的怎知阳泉是何人,上前耍横。
嘿,你个王三横,几天没见,干嘛了,长威风了?阳泉见状,这个气呀,气都不打一处来,眼看两下就要动粗。
此时王三横沥重在后队车中已看见阳泉气哼哼的。三横对沥重说
“沥将军,没有关系。你先不要出面,待我上前说明原委。”说罢赶到前面,不由走得气喘不止。
阳泉见西夏军官要抽兵刃,不等他把枪柄顺过来,自己的单刀“金凤紫云凭”已经出手,这一招叫鸳鸯戏水,出招如电。
她伸刀杆逼住军官镫上的军械,反手刀已经驾到他脖子上。
不料这西夏军官并不白给,眼看阳泉长刀舞动如电,自己先存了三分小心。阳泉右手刀甫一挥来,军官缩颈藏头,却把手中长枪就势一卷,这叫“风卷残云。”竟同时将阳泉兵刃磕飞。
这单枪战长刀,有如雪花飞舞,又似狂风落叶,士兵见了,不禁人人叫好。
七十五4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这十字路口一让,军事素养不高者还以为是押车的刀手怕了。
但真正明白人知道,此乃群狼夺食之阵。那士卒从山上持兵刃冲下来,先是长枪破了积极迎战的敌兵,然后拿刀的杀入人群之中,此攻击力不可小觑。
沥重迅速布防,作了战斗准备。她自己手下几个人业已大开车上箱盖,露出金银,只等东来士兵抢银之时,将他们击溃。这又是一阵,唤作中心诱虎。
一般人,尤其是金兵,往往会着了这个道儿。
沥重的手下,本都是土匪山贼,动作怎么那么快?原来有西夏人作班长。主将一声令下,当班头的第一眼先瞄好了位置。接着,刻不容缓,领人连跑带颠,眨眼间各就各位。
再说东来的军士,还没等回过味来,早已置于人家的攻击之下,大路上,全队暴露,对方要放箭,那是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领头的军官,像是见过大阵仗的,见状可横不起来了。要是光跟对手刀对刀,枪对枪,他还好办一点。可这东来的队伍,似还有别的大事。
尤其此时红日西坠,地平线上方金光耀眼。军官往西看,落日晃得他眼睛睁不开。此时南去的武人,正悄悄往西迂回。但见人影草丛,全在晃眼余辉之中,影影绰绰,不分彼此。路边敌手怎么布置的,整个一下子糊涂。
再往东看,那敌手全然不见。但军官明白,这是人家留的口子。但分他们往东撤,全是箭靶子了。还是那个道理,西边的太阳夺去了他们的战斗力。
一时间,是战是降,该军官脑袋大去了。
再说王三横见军队前来,所着制服并未见过。故此惊诧。
那东军一个个身体健壮,精神饱满,长途行军,衣装号坎整齐不乱。刀枪将出之时,姿势划一。一见便知绝非弱者。三横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及至沥重排兵布阵之后,他也是学过兵法的,不尽连连点头。心想我跟名师学艺,攻杀战守斗引埋伏,样样参得,怎么到了实战就蒙了呢。
王三横想着,再看东军,又觉着哪里太不对劲了。
他细观之,见来人均手执铁匠营的扎麻刀哇。那刀是自己打的,十分熟悉。
可奇怪扎麻刀怎么到了不认识的部队手中?因为军队服装甚不熟悉,反正不是岳家军。
这伙军人,人人胸前都扎了红绸,似有喜事。这太奇怪了。
三横一时不知是敌是友。
正奇怪间,山坡后面又转出一顶轿车。大红霞缎,披在车上。前前后后均有吹鼓手。虽未奏乐,但也知道是送亲的队伍。
还是阳泉反应快些,翻身上马,来到东军之前,抱腕当胸,面带三分和善,问道,
“敢打听来者什么人,是送亲吗?”
再说东军先头见了持刀荷枪的军人,不知就里,敌意十足。后见马车前后皆宋人打扮。前来女将,虽然马镫带刀,但身无披挂,还满嘴河南口音,遂松了口气。
阳泉她们遇到奇怪的队伍。为首的道:
“我乃吴玠将军麾下副将吴石。今奉了吴将军之命,给岳飞岳元帅送上他如夫人金郁梅女士。但绕道铁匠营,为的是替岳帅顺便代领扎麻刀三千柄。并且预付岳帅定制的五万军刀款项。敢问您可是阳泉掌柜?”
阳泉不是傻子,见自己的名声不光岳家军,连吴玠的军队都了然,不由得三分得意。
书中暗表,这是因为吴玠吴麟二将军用了她铁匠营的扎麻刀,曾大获全胜,故而全军上下感念铁匠营的功劳所致。加上吴石是特地前往,当然要对铁匠营的关键人物有所了解。
再说来将吴石言罢,复提到他带有吴玠写给岳帅的亲笔信函云云。
但王三横在阳泉之后听了,又是十分诧异。
领取扎麻刀一节,倒是前有传信,说是岳飞要赠给吴玠五千军刀。所以又请铁匠营多打六千把扎麻刀。其间三横已经打好了三千多。岳飞会着人执函来取。另外更有岳帅自己要再打五万扎麻刀一说。
可是三横早知道岳飞只有一妻名为李娃。从没听说过什么如夫人。这事透着蹊跷。
王三横想,这指定不是真的。他太了解他们华山这一拨人了。恩师周侗其实是个最好的榜样,等于立下了无字的规矩。那就是欲成大事,必须正心修身。说到齐家,皆要注重私德。
这岳飞乃最是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之人,怎么会背了家眷,在外纳妾呢?
岳飞被国人称为千古一将,绝非浪得虚名。除了他能攻善守,除了他给后世留下经典战例,也除了他曾写下武目铨疏这样的精深军事著作,他本人的操行品德,亦为世人千古传颂。
在南宋那样的时代,非敌占区的人民,生活非常富足,居全球之冠。于是真有忧患意识,深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者,寥若晨星。
身体力行去收复失地,救沦陷族民于水火之中者,更是少中又少。
那么,凭什么能鼓舞士气,令全军上下一心呢。这就是岳飞的严于律己,身先士卒,这就是他的真情高义,质律忠纯。
不怪王三横大大怀疑,就连沥重也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作将军领兵打仗的,其实最能理解这一点。
历来能征惯战的队伍,是两个极端。要不然是烧杀抢掠军纪荡然者,兵丁有作战的情绪。再就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部队,全军上下如一人,天下莫可为敌。
当然,这第一种军队,只能是攻击抢掠型的。一旦兵败,便如决堤之水。岳家军可是全攻全守的队伍,向来严令部下“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掳”。
故此沥重也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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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5)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三横再三询问之下,原来是这么回事。
吴玠为了感谢岳飞对他的军援,私下自作主张,花了大笔银子,四处去寻,寻了一位名叫金郁梅的,要献给岳飞作二房。
说话之间,那金郁梅的轿车已到近前。
只见轿帘开启,内中有一女子,二三十岁模样。头戴金玉凤尾冠,上面珍珠点点,流苏飘飘。阳光之下,珠光宝气,很是豪华。女子身着大红绣袍,上绣团团荷花、鸳鸯戏水。两袖是金丝的彩莲。
女子举止之间,雍容华贵不可方物。一抹夕阳,随便地映在她身上脸上,光彩夺人却不过份矫情。
再细看那女子本人,虽不是天姿国色,可也算秀丽过人。她身材高挑,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一双水汪汪大眼睛,一笑两个酒窝。
这人大概是见过几分世面。诸军士之前,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两军阵中,毫无惧色,十分沉着,竟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生于乱世,能有如此沉稳,气质非凡,倒也难能可贵。
再说这女子不顾两军阵前人马乱纷纷,竟然挑起车帘。
这还不算,三下两下,她竟然探出身来看热闹。特别是见了铁匠营主事的王三横,把一双眼睛只管上下打量。这么个女人,乱军之中如此淡定,不是脑袋里缺根弦,就一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主儿。
阳泉见了此女子如此张扬,很是不以为然。低声对三横道:
“好一个周侗的徒弟,妄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让我看走了眼呢。”
“你说谁都行,就不许说我师父!”三横闻言微微怒道。
“我说错了么?还有你,怎么把沥重姐接回来了?”阳泉不服。
“阳泉妹别误会“这时沥重已赶到二人面前,
“阳泉妹,我这多日患重疾,万不得已请你先生上门诊治。现虽好转,依然行动不便,但你先生非要回家寻你,只好病人跟了医生走了。”
“你真病了?”阳泉奇怪地问道。
“九死一生,两世为人。”沥重平静地说。
阳泉听言,细看沥重。果然脸有菜色,憔悴不堪,发髻虽一丝不乱,但没有了当日光泽。衣衫虽然齐整,但难掩瘦弱身形,的确是病容满面。
想想前几次见面,沥重均是声音高亢,满面红光,威风凛凛,如今病成这个样子,阳泉人心是肉长的,她看了也不好受。
在沥重阳泉二人谈话之时,三横与吴玠的军官也见了面。二人见过之后,三横马上施礼,并告诉他:
“本人即是王三横。”
军官吴石听言大喜,要三横引他去铁匠营。
这一边,沥重继续同阳泉说着话。阳泉虽然半信半疑,众人面前,也不便太发作。
又听得西夏为了感谢三横送了二十万两银子来,还有各种珠宝,直拉了五大车。阳泉是爱财的人,见这么多钱,转怒为喜。就亲上前查看。
果然车上装着金银财宝,是当时沥重为诱敌,已经打开各车所载的箱子之故。
这时沥重陪着阳泉来到最后一辆车前。只见一个大箱子,中有数套风冠霞披。沥重亲手挑了一套,说:
“阳泉妹,你看这套如何,这些全是你的。现在就可以穿上试试。”
沥重说着用眼瞥了瞥吴玠送的女人。
阳泉会意,先将凤冠戴到头上,那是五只凤凰围成的金冠。黄金打的凤凰,颤颤巍巍,展翅欲飞。凤翼之下,有翡翠作的祥云,珊瑚镶的红日。看上去,既十分大气,颇有皇家风范,又精雕细刻,作工优良。
阳泉十分喜爱,往头上一戴,不大不小正好合适。沥重从箱中拿出银柄金框的铜镜。镜面磨得锃光瓦亮,阳泉一照之下,心里比镜子还亮。
她和众人都明白,仅此一桩,便把吴玠送的女子给比没了。
沥重又挑了缅玉的手镯,纯金的项圈,玛瑙的耳环。一一戴到阳泉头上,然后又让她穿上云丝的霞披。上面串串珍珠,金镶玉嵌,宝气逼人。
这还不算,沥重再从箱子中变戏法一般,取出一双皮靴。那是西夏特有的驼皮所制,高腰高底,上缀金丝银环。
阳泉最喜欢西夏的靴子,尤其中意那加高的靴底。三横曾正经花了大银子给她买过一双。她爱穿得不得了,可惜早已磨坏了。
这一次,那是皇家的皮靴,明显又高级了数倍。阳泉一穿之下,自己就感到威风得紧。
真个是‘人是衣服马是鞍’。三下两下打扮,阳泉立马成了贵妇人,在一干军士之间格外显眼。她本来长得挺高,脸庞算是极靓的,大眼睛十分有神。这一穿着打扮,把个病殃殃的沥重也给比了。
三横是什么人?一张嘴甜的赛蜜,不失时机地奉承了阳泉,令她十分受用。先前的怨愤,此时早丢到瓜哇国去了。
有这么句话,叫‘衣不加寸,鞋不加分’。说得是衣服鞋袜非得可身可脚,即不能大也不能小,又不能肥还不能瘦。
阳泉是多聪明的人?见沥重好像信手拿的衣服鞋袜,竟然那么合适,她就明白了。
这是因为三横。他指定告诉人家自己的尺寸了。三横给她裁衣买鞋,他又是铁匠,于尺寸一节,那是一丝不苟的。
阳泉明白,三横心里头是一直想着她的。
阳泉更明白,沥重在众人,特别是那个轿中女子前,把她好生打扮的意思。
此时,大队人马拥着阳泉,引着马车队在前面行走,倒真是冷落了后面的轿车与车中金美人了。
吴玠为什么要送女人给岳飞?这件事还得从岳飞的偃城郢昌大捷说起。
原来金兀术于年前政变逼宫之后,手握军政财民大权,积极备战,力图南侵。当时招雄兵二十万,又练就了拐子马等。可说是弓上弦刀出鞘,万事俱备,以求一逞。
但是首战何方,金人费了心思。
诸位看官大都熟悉后世诗人陆游。他有一七律《书愤》: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这其中第二联,其实说出了二吴再后数十年的抗金形势。
陆游本人参加的两次胜仗。东在瓜州,西在大散关。此诗其实函盖了宋金自东到西的五千里战线。
咱们不妨由西到东说一说。当时宋金自西向东,分别是吴玠,岳飞,刘光世,张俊与韩世忠,共五路兵马。各自驻防在大散关,偃城,建康与楚州左近。楚州最东线,就是瓜州。
此间这么长的战线,若以兵力计,金兀术得到的情报是,吴玠最弱,岳飞最强。刘光世与张俊次弱。韩世忠次强。
但金兀术掌权后第一次犯宋为什么要碰岳飞呢,原因是地形地利。
金兀术是怎么合计的呢?
75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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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原
金兀术执掌军政大权后第一次犯宋。是直指岳家军。为什么要碰岳飞呢,原因他多从地形地利上筹划。
宋金五千里战线,由西向东,首先考虑大散关。此关地处最西端,为川陕要隘,城高水深,兼关后有关。
原来与大散关相距三十里处,另有一关,乃仙人关。中原自秦汉以来,多受匈奴人袭扰。匈奴则多从中原西北方进击。大散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中原人本是农耕民族,喜和厌战。为了守住自家田亩,于是就修关筑城。一关不够,再修一关。
在大散、仙人两关之间,只有唯一山路,唤作仙人跳。此路左有野牛岭,右有卧马峰。山高百丈,道路崎岖,易守难攻。古来为兵家之绝境。
吴玠吴麟兄弟于此驻军。兵力号称七万。如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金兀术骑兵为主,马匹不谙攀山,所以不愿首战犯此险境。
那么攻宋,他其后再想最东。那里是大将韩世忠的地盘。中军设于楚州。
楚州居淮东。为今日江苏淮安。江南多水田,号称水乡泽国。
金人多是骑军。于水田之中不易行军,更不习水战。这么说吧,金军远征,劳师千里,补给万难。必欲速战速决,哪能带了战船行军?
数年之前,金兵犯宋。本欲走直线直取宋都临安。韩世忠以八万之众,力敌金兀术十二万大军。但韩将军利用地形地物,与金兵步步缠斗,最后将其困于黄天荡。
黄天荡属未开之湿地,芦苇烂泥,望无边际。金兀术被禁于此,造饭无从取火,夜寝湿不能寐。就连喝口沟里的水,拉肚子的十中有气。有道是‘好汉架不住三泡稀。’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无汉奸带路,那金兀术是必死无疑。
故金兀术亦不敢打东线。
在岳飞的防地与楚州之间,驻刘光世,张俊。各领兵五万与八万。其地形水旱地兼而有之。虽不似东线,但也不是太好走的道。
金兀术害怕一旦陷入水田泥沼之中抑或河流半渡之时,受到攻击。自损兵折将不说,更重要是两旁右有岳飞,左有韩世忠,如进攻胶着之时,受二人侧翼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而岳飞在襄阳偃城一线。虽有雄兵十万,且战斗力最强,但他金兀术可领金齐联军精兵十**万,人数上大大胜出。又有拐子马,在兵器上据说也是强于岳飞。
更兼金兀术掌大权后,踌躇满志。他以为首战打击宋军最强者,如胜,其余军队则不足为虑,故考虑以中路进击临安乃他金兀术上上之选。
不料岳帅军早有防备,兼兵器新换成了远胜于他的扎麻刀。金兀术于‘器术势’三者皆处下风。故金齐联军出师不利,损兵**万,大败而归。
金兀术兵败之后,不思检讨,反而要积极准备再次征战,而且是越快越好。
为什么呢?原因是他靠宫廷政变掌权,手段不够光明。国中多有人不服。出师不利,金熙宗对他也开始有所怀疑。
此时他太需要一个胜仗,以壮声威,力挽颓势,借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再说,他本召了二十五万精兵。只以十九万去战岳飞,是怕他刚刚政变立足不稳,故以六万精锐之众弹压全境。
后来发现金国之中并无人敢在军事上与之争锋。年前自己羽翼已丰,那么再调十数万人出兵并非难事。
但是打谁呢?显然,再去打岳飞那是以卵击石。
前面说过,又不能打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于是这一次,他选了最弱的来突破,是为大散关吴玠一部。
照说这个吴玠,也是异数。他与胞弟吴麟,各任正副元帅,驻兵大散关,号称七万人马。可多次细作打探,其实尚不足五万。
二吴去领七万军饷,不过是吃空名字而已。正应了那句话,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过这回还不是打仗,是兄弟俩联合作弊。
更可笑的是吴玠主力并不在大散关、仙人关两大险关要隘之处。反而是在仙人关南大约六十里,有一块最大的平地,唤作‘和尚原’的地方。
二吴的营盘占了方圆七八十里。周围一圈似乎皆有营帐。故而难以入内,无人知晓和尚原中部是什么去处。但那是平原,估计也没有什么特殊。
倒是前营之中,夜夜会传出鼓乐歌舞之声。和尚原处多西风,这靡靡之音经常顺风传出小十里地。足见营中多么热闹。
据报大散关有名的歌伶舞妓多被二吴召了去。那么二吴在和尚原军营都干些什么,几乎是可想而知。
金兀术得报,以手加额。叹气叹得肝都疼。
一面是后悔没早攻吴玠,另一面他想到,只要攻破大散关、仙人关两处,直取和尚原当势如破竹,探囊取物。
果然如此,便是突破了宋金防线。
和尚原向东南,二吴既败,岳飞隔着大河,渡河而战,兵家大忌。
这样,金兀术破大散关越江东进,宋人将无重兵可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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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2)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原
金兀术攻吴玠吴麟兄弟,自然首取大散关。他集合手下,悄然备战,并撒出探马,广集密报。
哎呀,天公作美呢。原来细作来报,大散关,只有偏将雷仲五千人马。
这如果能突袭得手,和尚原兵丁要穿过仙人关走仙人跳来援救,绝非易事。想想这二吴,如此用兵,简直笑话一般。
据说二人颇能走上层路线,朝中高官显爵,多有受其惠者。那两万多空名字的军饷,若干年下来,可不是小数。所以走关系的用度,也是颇为大方。
金兀术用兵打仗,的确十分重视情报。他的细作遍布天下。
前文说过,他在铁匠营,就已经先后派过两个主要间谍。其中第一人甚至是金国的龙虎双状元。这铁匠营,只是宋军五路边防人马中一路的兵工厂而已。在大宋朝野,籍籍无名。金兀术尚如此重视,足见其战略眼光与情报工作之细。那就不用说对此次主攻的大散关了。
所以这一回对和尚原吴玠大营,金兀术也想先探了底。他曾花了大力气培养了一个伶人,就是金郁梅。
这金郁梅可不是凡人,乃金国贵族出身,最喜欢标新立异。她从小名师环绕,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兼武功还十分出众,十个二十个精壮汉子都不在话下。
金郁梅长得还特别精神。一头秀发,二目有神,三宽丰硕,四肢细长,五官周正,六艺精通。七窍传情,八面玲珑。
家承久远,时谓大金最靓美佳人。
她长大干什么呢?领兵打仗太一般了。金郁梅要干就干一人可顶万人的勾当。那到敌营卧底,玩弄敌人于股掌之中,多么有挑战性?我一人之力,敌万人受诛,可千古留名,为什么不干?
她于是应了金兀术,充当歌姬,准备前往二吴营中打探。所以说金郁梅这人太不一般,周围一票票富家子弟无一人入她法眼,却要放下身段前往充满危险的宋营。
要尊称金郁梅为美女英雄,可又根本不对。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其实是金国雌魔,凶狠机智,能力过人。
金兀术派她去宋营,可说是事半功倍。,
但是后来所有情报皆指了一个方向:
二吴乃酒色之徒,实不足为虑。派金郁梅这么一个宝贝级别的细作,似乎太浪费了。金兀术遂以作罢,将金郁梅另派作它用。这当然是后话。
其实二吴和尚原营中,可是大有蹊跷。
原来吴玠受高人指点,特布了疑阵。那人姓史名布字唯则,中原人士。本来家道颇丰,金兵攻宋以后,又是一个由于战乱家破人亡的例子。这种家庭在当时宋朝可说是比比皆是。
史布史唯则只身从战火中逃出生天,自然对金兵恨得咬牙切齿,发誓尽平生所学去报此大仇。投靠谁呢?他三挑两选,投奔二吴。
史布学识渊博,才思敏捷,二吴面前从不多言。但只要一开口,便是条理清楚,说服力极强的好主意。很快,这人成了二吴的上宾,渐渐二吴对他简直是言听计从,拜为军师。
自二吴全盘接手大散关之后,对于战略布防,史布告诉吴玠道:
“大散仙人二关固然天险,仙人跳亦为兵家绝境,的确易守难攻。但二关山路崎岖,给养军需之运送,可也是殊为不易。况且那运粮之道,多有暴露敌方之处。被金人断了粮道,可不是耍子。”
吴玠闻言曾问史布可否早作屯粮。史布云不可。原因二关地处重峰峻岭之中,五万人军粮不是小数,分散储之,处处设防很难及时联系,必分兵过甚。但集中屯积粮草,山高林密,倘被敌人火攻,后果不堪设想。
史布又说,正是因为没料到大散关的绝境,后来才设仙人关。可两关于崇山峻岭之间,这第二关非但没能解决
这给养粮草的困境,反而分兵而两难相顾。所以大散关只要断粮断水,不攻自破。大散关若破,余下天险如仙人关等,则形同虚设。
二吴也是有战功有大抱负的名将。资历虽浅,朝野人脉颇丰。
镇守大散关,那也是二吴耗尽了心思才争取来的。其间大费周章。好容易得了,听史布一说,不谛是兜头的凉水,从头冷到脚跟。苦涩的柿子,咽不下吐不出。
先人设计两关,怎么没料到这一出?他们兄弟接手,非但不能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反而可能一败涂地,留下骂声。
二吴恳求之下,史布这才献出他设计的一个绝阵,就在和尚原。
大散关附近鲜有大块平川。而和尚原不然。
此处方圆七八十里地。更奇怪的是,其中长有一种灌木,叫酸枣刺,平地四五尺高,三四尺见方。其树枝短而粗壮,密布小刺。这种灌木星罗棋布在和尚原中,互相间距甚小。一般仅可勉强通过一人一马。
所以马队进入灌木林中,无法直奔,只得不间断地绕行。如此一来,马队速度几与步兵无异。甚至还要慢些。,
这个酸枣阵便是战金兵马队的法宝。金人骑兵陷于其中,无法闪转腾挪,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而且树枝上布满小刺,马腿不着铠甲,行走其间极易被扎受伤。
这还不算,小刺有些毒性。扎了马腿,马儿十分不爽,往往受惊狂奔。奔又奔不到哪儿去,反而更受其刺。
所有这些,还不是关键。更绝的是,酸枣刺这种灌木,一点就着,极易施行火攻。真要是把金人骑兵诱入此阵,火攻一起,其战况那是可想而知。给二吴出谋划策的高人史布史唯则,后因和尚原大捷倍受赏识。其中朝廷当然也有制衡岳家军之意。
史布后人史浩竟步步升迁,官拜宰相之职。史家从此发达,斯有‘四世三宰相,三代两封王’之记载。史家其后几代中,官拜尚书者五位,光进士便有七十二名。
这不仅在宋朝,纵观中华整个历史也是绝无仅有。
史仲之后史弥远,更是家财万贯,权倾朝野。死后坟冢葬于宁波东钱湖,规模甚至大于皇帝陵寝。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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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3)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原
史唯则对付金兵的招数乃诱敌深入。是先弃大散关,诱敌于和尚原。待敌人溃退后,再于仙人关设伏。
为什么大散关天险,史唯则弃之不用?除了上文提到的,大散关虽易受难攻,但因粮草守不多日之外,他要给金军制造一个假像。那就是二吴荒于军务,不堪一击。
有道是‘骄兵必败’。这样,金人必能钻入他的圈套。当年,金人南侵,在史布家乡肆意蹂躏,不可一世。此情此景,他至死不能忘。你不是觉得天下第一吗?那就让你尝尝这天下第一的罪。
在史唯则精心布置下,这一仗的确漂亮。是役史称和尚原仙人关大捷。二吴以少胜多,全歼金兀术人马十万。一般兵书中均有记载。那这个仗倒底是怎么打的?
和尚原的酸枣阵,成功之关键在于保密。故二吴想尽一切办法隐去真情。这也是金兀术等怎么也打探不出吴玠营中秘密的原因。
当时金军主帅兀术与军师哈米赤分析来分析去,怎么想怎么觉得应该攻打吴玠的大散关。
再说大散关与岳飞防线襄阳距离近千里。虽然数年前岳飞曾与吴玠共同协防过,但岳吴早已分兵。眼下岳飞新胜,取了郢昌,兵力分散。
故而金军攻吴,多不至岳飞马上来援。何况宋朝军队驻守皆为死地。如若大举移师,必须得到朝廷首肯。那公文来往都需要十天半个月。
再说金兀术在宋朝之中有人,定会从中掣肘,更减少了岳飞千里袭援的可能。这不像进攻刘光世与张俊。此二人是高宗爱将,被攻受援为理所当然。
金兀术左思右想,愈发觉得攻下大散关,是反败为胜的最好机会。于是点齐十万人马,奔袭大散关。
金兀术兵贵神速,大队人马,迅速集结,迅速运兵。如是,十数日的工夫,金军业已兵临城下。
大散关依山而建,城墙虽然不算高,可加上山势,那就险太多了。城墙下还不是平地。山石散乱,攻城的云梯都不易架设。城前,也是怪石起伏,高低不平。兵力很难展开。
金兀术率队到了关前,见雄关险峻,高屋建瓴,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说,百闻不如一见,这大散关果然凶险。他也不由对当初设计此关者肃然起敬。当然他也知道,只要这座关硬攻,攻下来,余下就好办了。
所以,金兀术来都来了,便是抱了必胜的决心。他相信,在自己部队强大攻势下,再高的城池,再险的山势,也是有攻必克。
话说金兵到关前,把攻城的云梯一架架摆好,拉开了阵势,摆足了威风。单有人拿大喇叭筒向城里喊话劝降。那大喇叭竟有七尺来长,四个人抬着。甫一喊话,‘嗡嗡’作响。
“城内宋兵听真,我大军十万到此。尔等开城投降,可饶不死。不然城破,定要杀尔等一个鸡犬不留!”
喊话的人,那是练过的,中气十足。大喇叭一响,震得两军阵上,人人耳朵根疼。连城边的树枝子,都震得‘哗华’乱颤。
不料,城上守军哪听这一套,高喊回嘴,并闻声放箭:
“放屁!我日你八辈老祖宗。你着箭吧你!”
箭矢如雨,其中更带有火箭,以上打下,一时间金军损失惨重。
特别是喊话的将官。他本藏于重甲之后,料得宋兵拿他没办法。不料雷仲早得史布提示,集中火箭,传射喊话的。一时间烟熏火燎,喊官受不了,往后一撤,可就暴露在宋军箭雨之中。
金军好容易培养了几名喊官,大散关下,竟毙损了大半。
金兀术大怒,亲擂战鼓,指挥攻城。
你别说,金军的勇敢,那是著了名的。几番猛攻,竟有兵丁翻上城墙。
无奈城下地形狭窄,攻势无法大面积展开。区区几人上了城头,无异于杯水车薪,很快就被城上宋军制住,成了俘虏。
金兀术攻宋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天这个打法,前所未见。就连岳家军也没这么干过。
更有一样,让人叫绝。那雷仲竟然在城上熬了百十大锅高粱米粥。锅底下,柴火正旺,‘咕嘟咕嘟’热粥开得正欢。
好家伙,宋兵一见城根聚了人多,一句‘你妈妈的喝粥吧你’,滚烫的粥就泼将下来。那高粱米熬得黏黏的,粘到脸上下不来。钻到脖子里,就是烫不死,这仗也没法打了。
各个锅里,眼见兵丁们还在光天化日下,撒了尿。挺好的高粱米粥,只管烫人还不能喝。
金兵着了道加上没着道的,都气得哇哇大叫,干没办法。
从表面看,金兀术出师不利,一天。攻城下来,竟折损了上千将士。但懂行的都知道,城关这么个守法,那是坚持不了几天的。
哪有这么放箭的?箭矢不是人脸上的胡子,今天没了,明天又长出来。它这个箭射光了,你拿什么守城?
再说了,你把粮食都用来御敌,几天后,你吃什么?
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金兀术精明到。熟知宋军宋将所能拥有的兵器箭矢数目。
果然,第二天守城,宋军箭矢密集程度,明显下降。
这还不算。军师哈米赤发现,大散关吃水,悉从关右界临山而来。这界临山主峰高出大散关数十丈。山南气候湿润,降雨充沛。所以几股控山水长流不断,行成一河,名叫界临河。便是城中用水之来源。
后人为了纪念吴玠吴麟,将此山此河更名为吴玠山吴麟河。再后来,一场艮古未有的大地震,竟摧毁了山形地貌,震垮了城墙。可二吴当年的丰功伟绩,永世留存于人们心中,这当然是后话了。
眼下的要紧之处,乃是雷仲如何诱敌并脱险。他知道,让金兀术胜得太容易,金军起疑。而抵抗过甚,手下伤亡便太
重,战役第二回合,他将无力设伏歼敌。更重要是,强敌叩关,他如何全身而退。
军师史布订下大政方针,具体还得他来掌握。雷仲具体的招,是把兵书上关于地形地物的原理,反过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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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4)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原
话说界临河很是奇怪,从山上绕峰而下,三绕两绕,竟绕到大散关外。
这是大散关重峰叠嶂,山貌复杂所致。但军师哈米赤腹内锦绣经纶,他饱读兵书,颇能利用地形地物。
哈米赤发现,只要在界临河城外一段筑一堤坝,就能断了城中用水。那么大散关必不攻自破。于是着人去打界临河。
宋兵于界临河防守不善。几番冲击之后,界临河易手。金军立刻着手筑堤。三日之后,河水改道。城中断水断饮。
这样,大散关守将雷仲只是象征性地守了五天,就与百姓一道弃城而逃。
待金兵破关之时,竟发现他们所得的乃是一座空城。无人无粮,无草无柴。这还不算,连吃水都成了大问题。由于哈米赤筑坝拦水,不仅明水河断流,就是城中水井之水位,也是大大下降。十万人吃水,那是不得了的事。三淘两淘,水井多见了底。剩下的是泥汤。
一时间军兵苦不堪言。这就逼着金军要么前进,要么退兵。
金兀术是什么人,当然不能退兵。所以唯一选择,便是进军仙人关。而大军奔袭这第二关,必过山涧小路仙人跳。这又是一件十分不易的军事行动。
金兀术他得到大散关前,曾着人去仙人跳观看。可发现并无重兵把守。
原因很简单。此处设伏,至少要千人之众。上千人吃饭怎么办?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散关至仙人关一线,只有仙人跳崎岖山路。那两边高山之中,是无法运送粮草的。因此,只要探得无运粮车行,南宋大军在此必不能久留。
但是金兀术得了偃城的教训,变得十分谨慎。大散关得手之后,又派人细细观察。几批探马均报无粮车往来。仙人跳亦无伏兵。
这样,金兀术在大散关小作数日的修整,便发兵和尚原。一路途经仙人跳,只有小股宋兵骚扰,皆属一战即溃的小仗。
及至到了仙人关,宋将仍是雷仲。情况类同大散关。此时雷仲守兵显然已无斗志,勉强战了两三日又是弃关而逃。金兀术乘胜追击,待到和尚原前,从出兵起算,一共只有十日功夫。
再说二吴在和尚原酸枣阵前等候多时,先派了雷仲在大散关诱敌,然后依计渐渐把金兵领到和尚原。一场早已设计好的大战,迫在眉睫。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原来雷仲第一日迎敌,亲自登城激战。打退金人几次冲锋之后,也俘虏了数名翻城的金兵。缴获了当时的装备,如甲胄刀枪等。
待金兵装备送入吴玠营中,军帅史唯则观看再三。尤其是金人甲胄,史军师亲用刀砍之,以试其坚。哎呀,刀砍不入。史布顿时脸色极为难看。
但他似有于心不干。其后,又令军兵开大力硬弓,以利箭射之。只见金人甲上,只多了一个个白点,并无洞穿的痕迹。
他史军师看着看着,突然仰天长叹一声。一口鲜血‘哇’地吐在当堂,人事不省。
大家见状,皆慌了手脚,好不容易又掐人中又捶后背,把史军师救醒了。一问究竟,史布气喘不匀,结结巴巴道出原委厉害,二吴听闻,可都犯了大难!
原来金兵此次出战,又有了一样新招。乃是牛皮甲。这牛皮甲是由上好的牛皮所制。外嵌钢索连环。以吴玠军中的兵器,断然不能刺透。
由此可见,一群人马要是以打仗为营生,必然时时琢磨取胜的利器。这样一种牛皮甲装备到军中,吴玠的兵便无法将其一击而伤。于是骑兵队虽然进攻受阻于酸枣阵,但后撤便无法被有效地控制。只要不能杀伤金兵人力,便无法阻止人家自由进退。
你要放火,人家有足够兵力,迅速的机动性,必能救火。就算救火不得,迅速撤出酸枣阵,这个仗就无法取胜。那么,由于敌众我寡,最后吃亏的必然还是宋军。
吴玠听言,还有不服,争辩道,
“军师,他们只要一入酸枣阵,我立即点火,为什么不行?”
“吴将军呐,金兵入阵,我军必须有办法把他们堵在阵里,火攻方能奏效。这牛皮甲刀枪不入,我们如何能挡他们不出?”史布双手一抖,痛心地说。
“……”吴玠并众人听言,都没了话说。
一个反复筹划了经年的和尚原,苦心孤诣,花费了史唯则多少心血。又耗费了二吴多少钱财精力。他二人不怕背了骂名,去召引歌伎。也不怕吃空名谋军饷的大罪,把金钱用于酸枣阵的建造,也在保密惑敌上用度颇多。
这一切的一切,已经由于敌方军械甲胄的改良而面临全部崩盘,怎么能让军师史布不惊?又怎么能令二吴心平?真所谓‘一招不甚,满盘皆输。’
怪不得周侗强调‘器术势’三锋并举。和尚原之阵,其术不可谓不高。其势不可谓不强。唯独兵器一节没有筹划得体。眼看数年的努力,顷刻之间就要化作子虚乌有。
这二吴怎么办?
76回完
七十七1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军师史唯则见了金军装备。之所以大惊失色吐血当堂,就是他献计吴玠,作了多年的经营,却由于器不如人反而要功亏一篑,故而心痛过甚所致。
当下史布说出原委,二吴皆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照说二吴也是著名的战将,而且是武学世家。祖上数代皆颇有战功。虽然大宋重文轻武,吴家身世并不那么显赫,但家道尚丰。兄弟二人从小习武。熟读兵书,饱览战册。自幼立志杀敌报国。
吴父曾对年轻的兄弟二人讲,本朝虽然多有抑制军事武备,但你们长大以后,还是要多多练武,非如此,国家不能安保,环伺强敌必然侵犯国土。
但吴父在他们稍大时又说,由于大宋军力孱弱,你兄弟二人要建功立业,必须要出奇兵。
这样,二吴才请了史布,设奇兵奇阵,要以少胜多,以弱击强。
和尚原的布阵,绝非一时的权宜之计,乃呕心沥血的经营。所以二人听了史布的说法,也就差吐血了。一时间,吴营上下,皆万分沮丧。就连百十名歌伶舞伎,都不敢作声了。
饶是史军师乃当世奇人。他思虑半天,突然发现了应对之策。
那是因为数月前,岳飞着人来联系吴玠,曾留下数把新式兵器扎麻刀。史唯则令军士以扎麻刀击砍牛皮甲。发现一击之下,绝对砍透这金人铠甲。如是,得以伤及敌兵。这可就好办了。
书中暗表,有宋一朝,重文抑武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其经济成果冠绝于世。有说它的国民经济总产值为当时世界的七到八成。
如此富庶的国度,不思巩固国防。
但国家富裕,生出许多奇人名士。如苏黄米蔡四大书圣。王安石范仲淹李纲寇准四大名相。
而山野隐士亦有四人,第一为周侗,岳飞、王三横的师父,自不待说。第二乃前文中沈文祖父大儒沈括,他著梦溪笔谈总结提高了当时各种工艺,令手工业空前发展,大宋方得富甲天下。
第三位就是这军师史唯则。虽世人罕知其人其事,但和尚原之军事设施,千年来也算是精彩战例。就连和尚原这个名字也是史军师所起。乃是为了瞒过时人,让他们以为原中寸草不长,有如和尚头一般。
其实和尚原中灌木丛生,是火攻的最好战场。
这第四位,其实就是本书主角王三横,岳飞的铁匠。岳帅屈死,王三横心灰意冷,撒手离了滚滚红尘,于终南山创全真教,也算青史留了名。但其实他最大贡献是风箱,其次乃是扎麻刀、沥泉枪。当然这些都是题外的话,不说也罢。
却言史唯则发现扎麻刀能破牛皮甲,大喜过望。立即请吴玠向岳飞求援。言明和尚原火攻能否奏效,成败在此一举。
本来嘛,二吴驻守大散关,乃大宋五个野战军之一。专门厄受最西线。那是朝廷颇寄厚望的。可二吴为了惑敌,声色犬马,似乎疏于军事在先。大散关浪战弃守于后。如果和尚原再不能破敌,金军将长驱直入。
这样。莫说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二吴自己仕途堪忧,弄不好,不但不能光宗耀祖,反而是掉头之罪。
吴玠深知兹事体大。恶战在即,能否破敌,在此一举。他立即派胞弟吴麟亲自前往岳营说项。二吴知道,当时朝野上下,派系林立,党同伐异,门户之见颇深。但是他们所求之人乃岳飞岳鹏举。
后世颇多有闲之人抹黑岳飞这千古一将,以显得他们自己多么牛气,连岳飞的短处都能抓出来。所诟病最多的是岳飞清高孤傲,不能与文武搞好关系。
这全是以误传误,以讹传讹。其实岳飞是最能识大体、顾大局的。他与所有武将的关系,都非同一般。这不仅在宋朝,纵观整个中华历史,这都是少之又少的。
但是,去取军队兵刃,可是另当别论。二吴去求岳家军,是否求得成,这其中有要有什么附加条件,没有人打得起保票。
话说吴麟率人去寻岳飞,一路向东而行。当时已到初夏时节,便有东南风迎面而来。这风由江浙自海上登陆,本是十分湿润。但是越向西刮,随着不断降雨,是越来越干。
吴麟一行顶风而行,心境惴惴不安。慢慢就遇上连天淫雨,道路泥泞,马匹难行,雨透铠甲,湿缠难耐。吴麟的心里,比那天气还阴。
本来二吴与岳飞等部关系不错,但是前时岳家军偃城郢昌之役,二吴却没帮了什么忙。
人与人关系都是互相的。人家求你,你不怎么伸手,现在巴巴地去求人,结果实难预料。而且这扎麻刀不同一般。宋朝五路野战军,除了岳家军,皆是朝廷军供兵器。
唯有岳飞,由于历史的原因,可以自筹刀枪。但吴麟知道,说是自筹,也要层层官吏衙门批复检验,这其中雁过拔毛的猫腻,谁人不知?岳飞再能耐,营中没种摇钱树,他的兵器得来殊为不易呀。
吴麟边想边走,急急如风,很快来到岳飞营前。
扎麻刀厉害,岳家军用之大胜金兀术,这军中谁人不知?但究竟好到什么地方,没有人能定量地说出来。因为谁也没有一把秤刀好坏的秤。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岳飞留下的扎麻刀与兵部定制的宝刀相比,军中人人心中明镜儿一般。
但他留给二吴的几把刀,是否是特别定制的,史布与二吴可是心里没底。而且和尚原需要数万兵刃,能不能要得来,是不是跟岳飞留下刀一样锋利?
吴麟心中,忐忑不安。岳飞营前,一行人望眼欲穿。
七十七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岳飞早知二吴为人。吃喝嫖赌不算,吃空名字克扣军饷,似并非良善之辈。也真看不上二吴弄些歌伶舞妓到营中日日寻欢。
但大敌当前,应以国事为重。这也是岳帅严于律己宽厚待人的过人之处。
吴麟曾与岳家军同守过大散关。当时与岳帅手下关系不错。此刻要入岳帅中军帐,早有人回报岳帅。
见吴麟前来,岳帅亲自迎出帐来。
吴麟见过岳帅,一躬到地。好歹这也是领军的副帅。岳飞见如此大礼,连忙亲手搀扶。
吴麟满面惶恐,双手奉上兄长的信,言金兀术领兵来犯,皆着一种新式盔甲。二吴部队兵器不济,无法洞穿金人新装之牛皮甲。他说罢,令手下献上金人新甲与岳飞观瞧。
岳飞仔细查看了牛皮甲,并分与众将一同观验。
大家见此甲的确不同凡响。其重量不到一般铁甲七成,但坚韧无比。甲外还罩有钢环。蘸火精钢所制,坚韧无催。
众人心想,也就是金国,为了打仗,竟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
书中暗表,金国人确实是十分优秀的民族。其脑力,已在周边不少民族之上。其体魄耐力,更胜过中原人氏。其心气,直想征服世界。其纪律,又是同心同德,令行禁止。
宋朝多少将领,屡屡败于金人,应了这么一句话。,‘不是我们不行,是敌人太强大了’。就如这次的牛皮甲,其昂贵而有效的材料,精工细制的作工,实在是把一般的宋朝军需品大大地比下去了。但是牛皮甲这回碰上了扎麻刀。
吴麟献金甲之后,把话就立马引到正题。
但见他随便从岳飞帐中士兵手里要了扎麻刀。轻轻举起,顺手一挥。
众将耳轮中只听得‘噗哧’一声,那牛皮甲登时划破。甲上所嵌之钢索,齐刷刷斩断。再看那精心鞣制的牛皮,一个大口子翻出来,早就砍得不成样子。大伙见了,不由都点点头。
吴麟又取了自己的佩刀,拱手请大将张宪亲自试之。
张宪将佩刀擎在手中观瞧。见雪亮的刀身,上面隐约可见梅花纹理。黄金包就的刀挡儿,上书吴麟二字。再往下,乃是象牙的刀柄。上嵌猩红的宝石。
这刀只能是副元帅以上才能佩戴。乃是兵部着能工巧匠为上了阶级的军官所制。整个大宋,不超过二十把。
张宪乃身经百战的将军。什么兵器没见过?他方才又见了金人的牛皮甲,早知吴麟这把刀不灵。他怕把吴麟宝刀就此砍坏了,举刀在手,实在是犹豫不决。不断给吴麟使眼色,但吴麟又把眼色使回来。
张宪无奈,挥刀往那牛皮甲上砍下去。只听‘嘡啷’的一声,大家定眼观瞧,什么事也没发生。刀倒是没事,可甲也没坏。
吴麟见状,知道张宪是舍不得他的刀,只好笑笑,自己亲拿刀。他高高举起,用尽丹田力,猛地砍下来。又是‘嘡啷’的一声。大家再次定眼观瞧。
金人的牛皮甲上起了一道白印,个别钢环似有砍痕。再看吴麟的宝刀,可不得了了。刀上竟崩了黄豆大的缺口。
牛皮甲如何这般厉害?还要从东部草原上一种奇特的动物说起。
此种动物有头似鹿,但没有鹿般的尖长之角,难以抵御豺狼虎豹。它脖子像马,却不如马之机警灵活。动物身子有如黄牛一般,体形硕大。可不能像牛那样反刍,所以必须逐丰盛水草到处迁徙。它的腿跟野驴相仿,但是偶蹄,故不能如野驴那样急奔长跑。
这种动物有时跑到河北北部,当地人称四不像。大部分时候在蒙古草原以东,老百姓叫它蛮牛。偶尔西迁至辽夏,又被叫作角马。
这蛮牛四不像并不如鹿马牛驴各有绝技对付天敌,又如何生存?
原来它也有一项绝活,那就是皮厚。草原之上,最厉害的不是虎豹,而是群狼。这狼它成群成队,亿万斯年的优生劣汰,速度快,围攻猛,牙齿利。攻杀战守的生存之术代代相传。
可群狼对付不了这蛮牛。狼牙再利,咬不透牛皮。一般的鹿马牛驴被狼攻击,都是拼了命的往起站立,企图逃跑。蛮牛不然,它不怕咬。狼上来后蛮牛就地十八滚,光压,就把来咬的狼压个好歹的。
金人聪明,专捉蛮牛来做牛皮甲。一般枪扎不透。当然锋利的刀可以将皮割开。于是牛皮甲的发明人在甲上装了钢环钢索。能割皮的快刀它不能碰钢。所以这牛皮甲软硬不吃,刀枪不入。
可有道是‘一物降一物。’牛皮甲碰上了扎麻刀。其刃口之利,吹毛尚断,那牛皮更不在话下。而刀锋还坚韧,遇钢不崩不卷,一斩而断。
这里,就看到精良技术的用武之地了。
七十七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吴麟把前头的功夫都作足了。向岳飞和他手下展示了金军新装备的锁子牛皮甲。又让大家看到那扎麻刀是如何锋利。
可他一个‘借’字,怎么也开不出口。不是吴麟脸皮薄。他看到岳帅手下,那票人,人人心里明镜一般,都知道他此次前来,并非是告诉岳家军那牛皮甲多么坚韧的。定是有求于人。
可岳飞手下,人人不傻。那个脸色,那个眼神,硬是让吴麟说不出话来。
还得是岳飞。他见状,并不想给吴麟任何难堪。也不想瞎耽误功夫。
岳帅二话没说,当下借了吴麟五万扎麻刀。
这还不算,又给他三千把弹簧旋翼弩。告诉吴麟,这旋翼弩用的是铁匠营研制的淬火铁矢,亦可洞穿牛皮甲。另外,弹簧旋翼弩可以射多出好几成的距离。在大散关、和尚原等山地,尤为有用。
军刀并旋翼弩到手,吴麟大喜。高高兴兴拜别岳帅与营中众将,押了一捆捆兵器出发回和尚原。他心急如火,连岳飞备下的便宴也谢绝了。那是打马如飞,就怕耽误了前方战事。
可吴麟催着军车飞跑,没行半里,后面张宪突然追了上来,高叫“吴将军留步”。
吴麟心中一凛,难到岳飞听了手下馋言,后悔了?
他押着车,怎么也不如张宪马快。吴麟用眼睛看看手下。他都没办法,手下又有什么主张?这总是人家的地盘。也只好停下来吧。
张宪一到,吴麟才知道自己太小心眼了。原来岳飞见他饭菜不用,湿甲不换,便着急上路,知道军情异常紧迫。就不再挽留,只是着张宪领人带了饭菜让他路上边走边用。
这还不算,特别的是,饭菜备了两样。有猪肉粉条。也有干煸羊块。因为岳飞知道二吴军驻西线,怕有人不食猪肉。
吴麟见状,十分感动。他此行还真带了一位爱将,名叫马盟德,不吃猪肉。马盟德与岳飞张宪素不相识,只道这是吴麟的面子。他虽然无话,脸上感激之情可看得出来。
吴麟当下就想,此次大散关一役,不管功成与否,岳飞的大恩当报。
可另一边,岳飞手下没有主帅豁达明理。吴麟头脚走,一些将士二脚聚在一处报怨。
为首的牛皋嘟嘟囔囔道:
“嘿,谁有好孩子往庙里送?谁有好刀枪借对擂的主儿?”
岳帅闻言,面沉似水,将发牢骚的军官叫到帐中。问到哪个不服。牛皋道:
“大哥,我第一个不服。您也知道,偃城郢昌,那扎麻刀是多大的宝贝。您还知道,为了打刀,铁匠营几位差点命也搭进去。我老婆,那什么,索长玉,不提扎麻刀便罢。一说就没完没了,还摸泪。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说给人就给人?”
“还有他人不服吗?”岳飞问道。
“吴麟要得是扎麻刀,怎么反加上弹簧旋翼弩了?”董先也想不通。
“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不是不能给。大散关二吴哪有军人模样”余化龙也说。其他将官也纷纷附和。这就是岳家军,大家有话,人人讲在当面。
“好,大伙说得都有道理。请问扎麻刀旋翼弩是干什么的?”岳帅问。
“自然是杀敌抗金。”众人道。
“二吴在大散关又在干嘛?”岳帅手捻须髯再问。
“。。。”这下大伙都不说话了。
“大敌当前,只有团结一致,万众一心,方能克敌制胜。一盘散沙,以邻为壑,是自私短视,必将误国!”岳帅道。大家听了,不禁连连点头。
“团结之时,必要宽容同道之异。没有宽容,就没有团结,牛皋你说是不是?我们连夏兵都能联手,为什么不能援助二吴?”岳飞又问道。
“大哥话是不错,可功劳就是‘奶妈抱带把的,人家的儿子了!’”牛皋还是不服。
岳帅闻言微微一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建功立业,理所当然。但身为男子汉,第一要保吾人妇孺不受欺凌,是也不是?”
岳帅此言,令众将想起年前牛妻索长玉在军中一席话。其间提到莫衔悲的凄惨家世,当时众人都感到身为大宋军人,不能护了百姓,让多少个莫衔悲饱受欺凌,皆气愤难平,羞愧难当。
“大哥,我等错了!”牛皋等人闻言,当堂认错。这就是岳家军,有意见就说,思想不通就坚持,而有了错,那就认。
古人云,君子之过,有如日月之蚀。过之,人皆观之。改之,人皆仰之。全营士兵见主将们皆心地坦荡,大家就都活在开胸顺气的氛围之内。
按下岳家军帐中议事不提,单说吴麟他们一行日夜兼程,回返自家营盘。这一回,在东风吹拂之下,运刀的队伍是一路顺风。
三走两走,衣甲也干了。猪肉粉条羊排骨,吃着也真是味。
可是毕竟路途遥远,等到了和尚原吴玠大营,已是金兀术大散关攻城的第八天了。
大营之中,众人眼巴巴地盼着吴麟喜讯。吴玠以下诸将,皆不作太大的奢望。倒是军师史布,一付沉稳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急。虽然他早知岳鹏举高义,可借刀一事,古来未闻,倒底能不能借,史布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正在人人翘首期盼之中,吴麟押着运刀车,沉甸甸、风尘仆仆赶回营中。比史军师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两天。大帅吴玠见亲弟弟这么会办事,五万扎麻刀几天工夫就运到了,心中大喜过望。忙与军师史布验刀。
他从手下军兵中点了十人,每人各从运刀车上随机取下十把军刀。这些士兵排队向缴获的金人牛皮甲上砍去。士兵有高有低,手法有轻有重。一轮砍杀之后,无人不穿牛皮甲,无刀刃卷口或崩牙。
这百把扎麻刀皆穿敌甲,军师史布史唯则并吴玠麾下所有副将,一齐鼓起掌来。大伙明白,和尚原一仗,胜券已在手中。吴麟这就跟兄长讲,岳飞之恩,今生必报。吴玠闻言点头。
再说吴麟示过扎麻刀,又拿出弹簧旋翼弩。告诉大家,这玩意儿也能洞穿牛皮甲。
史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当日关心则乱,怎么忘了弓箭一节?
寻常箭矢也无法击伤牛皮甲兵,那么金兵突围酸枣阵是必然的事。敌众我寡,这个仗就不一定好打了。至少要损兵折将好多倍。
幸亏岳飞想得周到!
七十七4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史布向来自视颇高。别看他平日少言寡语,一付谦谦君子模样,其实谁也不服,自以为世间没有他做不了的事。今日见了扎麻刀并旋翼弩,他服了。
第一他服岳飞岳鹏举。此人精忠报国,义薄云天。心中所想,必是大宋,唯独没有自己。世间之人,谁不想功成名就?此次他史布悬一悬十年心血付诸东流,是岳鹏举的刀弩及时,才没有功亏一篑。
他这人是恩怨分明。前十年,思想必报金人屠村血仇。那是殚精竭虑,投明主,设奇谋,苦经营。现如今,大功马上要告成。
接下来,便要回报岳飞之恩。
鬼使神差,史布早早离世,。但史布之后人,见岳帅蒙冤,尊父命,竟在千难万难之中,给岳飞平了反。也算是岳飞好人善报吧。
话说史布第二服铁匠营,不知铁匠营中何人竟能造出弹簧旋翼弩,打出扎麻刀,真真世之良器。常言道,矛盾矛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而铁匠营之矛,大概金人百年之内,无法抵御!
当然史军师知道,铁匠营的兵械,二吴没法直接购买。银子尚在其次,他二吴不似岳家军民兵敢战士出身,没有军购的权力与渠道。
但是好刀好弩都到手了,难到还能吐出去?他于是极力怂恿二吴,不管用什么方法,定不要再还岳飞所借的军刀。
这才有吴玠美人换扎麻的后文。
再说吴玠见弟弟吴麟运了好武器回来,连忙让军兵用扎麻刀再行于酸枣阵中演练。同时又听了史布建言,在上风头布置了弹簧旋翼弩阵。
其实,为了在酸枣阵中克敌制胜,二吴早已多次操演,那时拿的军刀,都是既短且沉。眼下换了扎麻刀,得心应手,军中人人皆大欢喜。吴玠在阵中,刚一观瞧,就得知似乎不用进一步熟悉,军兵用扎麻刀破敌,势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个扎麻刀操练,虽然是临时抱佛脚,可佛脚真真抱着了。
于是吴玠叫雷仲在仙人关只守数日便撤出了。可叹金兀术不知是计。统领大军,开赴和尚原吴玠营盘。
话说金兵破大散关,势如破竹。过仙人跳,风卷残云。如果说大军通过崎岖山路,金兀术尚有三分提防,害怕宋兵突然袭来,那山路一过,他的心已经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了。及至攻下仙人关,金兀术不禁感叹,对两旁道:
“世人都说大散、仙人二关凶险。今日来到,的确百闻不如一见。如此地势,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雄关险隘,也看谁攻。在您手中,不过泥墙瓦垛耳。”旁边有人不失时机奉承拍马。
“是呀,中原人自己讲,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本来二吴占尽地利,但彼等不知善用。我军在大帅您的带领之下,本有人和之利。现在看来,宋军却失了地利之优。”
拍马有会拍的,也有不那么会拍的。不知哪一位,这句拍马拍得金兀术尤为舒服。他闻言感叹道:
“是呀,这大好河山,应来无主。谁有实力,那就是谁的。宋人无能,空有地形,又有何用?”
吴玠为什么不在仙人跳阻敌?那是有讲究的。淮河以北种麦子的地方有这么一句话,叫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说得是五六月间降雨与种麦的关系。可也说明夏初时节天雨莫测。唯军师史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来对气象颇有研究。
一般行军打仗,将帅们都要了解天气情况。但比起史布,那是远远不如。金兀术只知此一段时间常有绵绵阴雨,可他不知大散关和尚原具体的小气候。
史布算准这几日无雨。无雨,才能火攻。可再过几日,就不一定了。因此倒底在何处,阻敌又是几日,都是精确计算好了的。
金兀术哪知道这些?因此金军马队行动十分迅速。他与众将说话之间,部队业已接近和尚原吴玠大营。此时,天色将晚,但见吴营左右占地甚广,一眼望不到边。狭长的布帐,把营盘围了个圈儿。
金兀术自幼熟读兵书,谙熟各类安营扎寨之法。如眼前吴营者,实不多见。
昔蜀国伐吴,蜀主刘备扎营分散。急切之时,无法集中兵力,为孙吴所破。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如今吴玠兵力不过五万,竟然设营七十里方圆。那一旦被人突入,岂不是首尾不能相顾?
这吴玠也算大将,如何这点常识没有,金兀术不由心中狐疑。旁边军师哈米赤同样有此一疑。但他们想象不出这里的蹊跷。最后只道是宋人**,卖官鬻爵,致使尸位素餐,才有如此低能的元帅。
金人很快打马来到营前,遥见布帐之中,多已初点烛火。隐隐得见有人在帐中翩翩起舞。还有丝竹之声,吱吱呀呀。那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金兀术乃当世良将,最能抓住战机。他心想,好一个吴玠,我此时不攻,更待何时?遂把手中大斧向天上一指,传令攻营。他应允营破之后,那些歌妓伶人分与首功士兵享用。军兵们一听,皆热血沸腾,高声欢叫。
金兀术一声令下,那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刀枪在手,打马如飞。金军有如风卷乌云一般,凶狠狠杀向二吴营中。
一场恶战,瞬时就要展开。
77回完
七十八1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金兀术号令攻营。
开始之时,仍有宋军层层抵抗。一排排弹簧旋翼弩射倒不少人马。新式牛皮甲竟然抵挡不住。
金兀术见了,心中吃惊。怎么二吴的西路军也配了曾经岳飞才有的旋翼弩?这与他年来的情报大相径庭。宋军兵械,历来不济。只有岳飞的部队,原是民兵,在南宋兵部管辖之外。如何二吴体制内的军供,也有了此等利器?
但一来,金兀术兵临二吴大而无当的危营之下,这块肥肉已在唇边,不吃白不吃。
二来,宋军抵抗,似越来越弱。虽然黄昏视力不清楚,但好像阵前设防之兵,无组织地乱撤。
金兀术固然心中打鼓,可没下令停止进攻。
这样,宋兵就算弩箭锋利,可架不住金军攻势猛烈。
此时太阳业已下山。西天一抹残霞,却色红如血。蛇延连绵,其状倒有三分狰狞可怖。吴营之前,但见一团团军兵,
黑影滚滚,形如大批鬼魅。喊杀连连,状似倒海翻江。
两各路猛将指挥之下,金兵奋不顾身,冒死硬闯。这是金人一贯的打法。战役伊始,便是百倍的攻势。敌方往往吓也吓个半死。
果然,不到个时辰,大营已被撕开几个口子。金兵人马遂呐喊连天,潮水般杀入营中。
领兵进攻的大将名唤别鲁,也是身经百战,乃金兀术麾下爱将。他率人甫一攻破前营,便远远见宋兵拼了命地奔逃。可怜宋兵都是步将。就说吴玠有七万人吧,自家骑兵乃是八万。,
八万骑。兵对阵七万步兵。这本是压倒的优势。更何况并非对阵,而是追杀。这就不是打仗了。这将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屠杀。
金兵一见,都不用主帅告诉,人人明白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眼前宋兵就在一箭之遥,那不是说追上就追上?眼看屠杀就要开始。士兵们各举刀枪,眼睛都红了。
的确,当兵的自有自己的骄傲。眼看大胜在即,谁不使出吃奶的气力
可他们全想错了。
宋军的确不远,但骑兵在酸枣阵中,还不如步兵快捷。
初看之时,宋军大概一箭之远。追来追去,反而越追越远。煮熟的鸭子要飞,那哪能行?金将别鲁拼了命督促大队人马奋勇追人。
刚开战之时,天光尚明。不久,太阳下山多时,路可是越来越看不清了。金兵?本来训练有素,很是擅长夜战,一般就了星月之光,便可以战斗。但灌木丛中,道路不清。暗呼呼似团团鬼影,挡住去路。
饶是金兀术留了个心眼,不似上次在偃城与岳飞对决,身先士卒。此刻他自己留了两万预备队殿后,只令别鲁领军攻入。
但见布帐之后,黑压压仅是灌木棵子。开始一两里路那灌木丛中尚有直路可循。三里之外,那酸枣树便随机而生。而且越布越乱,不成章法。六里之后,则全然没有了进退。此时,八万骑兵业已尽入阵中。
吴玠见金兵中计,黑暗中忙令战鼓齐鸣。手下军兵各持扎麻刀从四周杀入酸枣阵。见人就砍,见马就剁。可叹金军在黑暗之中不明就里,根本无法接近宋兵。往往见了敌人兵士,可一晃之间绕着树就不见了。
那战马无法穿树而过,只得绕行。可是没有绕过去,后面宋兵反而杀将上来。常常只一刀,就砍透牛皮甲。金兵受伤落马,宋将并不与之纠缠,反而去寻另外的人作战。
这是逼着引着,让金兵往树棵子更密的地方去。别鲁指挥人马,并不清楚地形。他哪知道酸枣阵中,什么地方好走,什么地方难行?他有如何清楚,这么地方更危险,那路方向稍安全?
再看那一匹匹军马。金人之马,本来矮小。灌木棵子高也不高,粗也不粗,但是金马不驮人都也无法越树而过。骑兵们催马前行。行之不久,马儿就都被灌木上毒刺扎了个稀里哗啦。
加上天慢慢黑下来,有的马匹开始受惊。一马受惊狂奔,引得另外马匹不稳。不少军马咴咴叫着,拼了命的乱冲乱撞。
这马匹如此冲撞,连军师史布也不曾料到。毕竟吴玠本来骑兵不多,怎能舍得让少得可怜的军马受了酸枣刺的伤?所以大规模马群受惊时什么样子,二吴几及史布并无概念。
也算歪打正着吧。
哎呀,上万烈马受惊,那是天崩地裂,排山倒海。军马用血肉之躯硬与灌木丛相撞。无奈军马烈则烈矣,酸枣木根却深植土中,哪里冲得过去?
饶是宋兵早有训练,知道如何躲马。就这样,也有躲闪不及为马所伤的。可是受伤倒地的金兵,就没那么幸运了。多少人马踏如泥,血溅疆场。
如是,厮杀了有大约两三个时辰。金兵业以攻入数十里地。无奈只见酸枣棵子,够不到大批宋人。但受伤的士兵军马把酸枣阵塞得到处都是。
金兀术见不是路子,正准备鸣金收兵,可不得了了。吴玠见酸枣阵已经塞得差不多了,连忙自己先鸣了金。
宋兵是训练有素。他们在酸枣阵中日日演习,说来已有数年。于是个个驾轻就熟,闻得己方鸣金,早知道要怎么办。不到小半个时辰,撤得精精光光。
此时金兀术还以为宋兵怕了他。黑乎乎并不知酸枣阵中己方几乎人人带了伤。虽然伤势皆不能算重,但由于战马也差不多都挂了彩,要想速撤,根本不可能了。
吴玠吴麟等观敌瞭阵,见差不多了,齐望军师史唯则。此时史军师倒是真沉得住气,他知道进入酸枣阵的金人越多,此役之后的战斗越省事。
无奈金兀术两万预备队始终按兵不动,不愿进阵。这就是金兀术指挥若定驾驭全局的能为。
这样的主帅,也真是世所罕见。试想,如果他真的入阵,那历史可要重写了。
那一边,史布没有办法,话说他也暗暗佩服金兀术的沉着。知道再等,也没有意思了。
他把牙一咬,只好着吴玠立即放火。
那位看官说了,这和尚原此时,黑灯瞎火的,史军师怎么看得见金兵动像?就是能了解局部一处,焉能知道七十里的阵仗。这个火,怎么放的?
七十八2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原来这西北之地,人们惯吹一种特殊乐器,唤作唢呐。唢呐长不盈尺,但声音尖厉高亢。西北属黄土高原,多沟壑
这个唢呐一吹,声音可在谷中传出数里。在和尚原灌木丛中,也能听出多半里。盖因酸枣棵子枝枝丫丫,太能
吸声所至。
但在二吴军中,打探传令,皆训练有素,这半里地传声,可是相互够得到。
反观金兵,漫地的酸枣棵子灌木丛,六七十里方圆的战场,居中联络,殊为不易。你要进功,莽追猛打,道不甚需要划一的步调,协调的指挥联络。可要撤退,锣齐鼓不齐,那就麻烦了。
军师史唯则早知金军善夜攻。他们骑兵厉害,暗夜之中只需识别敌我。而宋军要施火攻,时间地点,互相配合极为重要。他就专门训练了探子手,每人一把唢呐。和尚原中,歧路要冲,多布了此等联络之法。是以不用乐调,代表不同情报。
与岳飞的响镝原理大同小异。虽然没有铁匠营特制的响镝传得远,但和尚原是足够了。而且传达的信息更丰富。
军师史唯则唢呐练兵,不知道的,还因为是歌舞娱乐。那晓得其间杀机万重?
这时,和尚原之战正值初夏,风向是东南。军师史唯则早观天像必知。这些时日风力不小。果然,吴玠吴麟端坐马上,皆感到身后风声所动,直吹得二人护背旗哗哗作响。
吴玠哈哈大笑,道:
“天公作美,今日84风力颇大过我之所想!”
吴麟也说,“哎呀,神仙也怕脑后风!”
军师史唯则点点头,知道时机已到,示意大军开始。
那风力的确太猛。吴玠甫一放火,烈火卷着浓烟立刻将和尚原罩住,借风势凶猛地向金兵烧来。
那酸枣刺是见火就着,噼噼剥剥,越烧越旺。眨眼间,火势蔓延覆盖,整个酸枣田到处是烟,火光冲天。阵中金兵鬼哭狼嚎,夺路就逃。
一则是天黑看不清路,二则是酸枣棵子星罗棋布长得没有章法。三则是烟熏火燎的地方不能走,能走没烟之处宋兵早布了箭阵。
这个箭阵也是奇诡得紧。明明宋兵远在一箭之地外,偏偏箭矢射得有如疾风暴雨。而金兵的弓箭却边也沾不上。
其实,宋军在上风头,金兵在下风头,这才烟熏不着,火燎不到。可是风大,宋军顺风,金军逆风,自然双方射程有差。
更重要的是,宋军用的是弹簧旋翼弩,本来射程就比普通弓箭长了几成。这旋翼弩用的是铁匠营的淬火铁矢,往往一箭就洞穿牛皮甲。
大将别鲁感到火阵之中,必须抢占上风头。这也是他几次在草原大火中得到的经验。那就是大火烧来,一定要顶着火跑。背着火,人跑得过火,跑不过烟,多半要熏死在浓烟之中。
于是他指挥军兵就往火里冲。烈火熊焰之前,反往火里跑,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可金兵令行禁止,皆勇往直前,不顾一切闯向火海。
吴玠等人见了,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金兵如此彪悍,军纪如此严明。幸亏是用了史军师的酸枣阵,否则两军对垒,那多半不是对手。
可是别鲁大错特错了。这是的灌木棵子,不是草。那离离原上草,大火烧来,两下就没了。它不禁烧不是?
可酸枣树,可不是瞬时能烧光的。金兵在火中猛冲,再加上没有直道,三绕两绕,浑身就着了。士兵的牛皮甲可以防刀防枪,但是防不了火。
皮甲见火要着,反而不如铁甲了。别鲁这一错误指挥,把手下可是坑苦了。
少数军兵冲出火阵,便遇上弹簧旋翼弩。包括别鲁两名,出了火阵,还没来得及高兴,便中弩而亡。
只有那别鲁,人勇马快,单人独骑,冲出酸枣阵外。
这边驻守的,正是吴麟。他见金人大将竟然杀出,那哪能让,忙命手下上前劫杀。
不料别鲁万夫不当之勇。手挥乌杆狼牙棒,双臂一晃,力有千斤。转瞬之间,四棒伤三将,夺路杀到吴麟面前。
双方都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二人也明白,各自对手是谁。吴麟掌中鱼麟紫金刀金叉探海,先下手为强,挂动风声,够奔别鲁软肋便砍。
那知道别鲁乃金兀术手下数得上的大将。乌杆狼牙棒舞动如飞。一招海底捞月,正搕到吴麟刀上。只听铛啷啷一声响亮,吴麟手中刀竟被震飞。
吴麟一怔之间,那鱼麟紫金刀飞出二十多步。别鲁一招得手,咬碎钢牙,挥棒从天而降,以力砸嵩山之式,正朝吴麟顶梁门击来。
吴将军手无寸铁,焉何能挡?他心说,完了完了,今番火攻取胜太容易,大意轻敌了。也罢,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
就在万分危机之时,吴麟身旁大将马盟德不干了。他见别鲁棒沉,并不答话,举掌中金欑蛇矛,拧枪便刺。
别鲁见来将蛇矛枪太快,抽棒应敌,算是解了吴麟之困。
吴麟多聪明?他见马盟德虽勇,只是救主心切,一时间打别鲁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久战,他哪是金将对手?于是高声命马盟德撤出战斗。
别鲁此时,却也到了强弩之末,见宋军撤兵,哪敢恋战,是拨马便走。
这下,他正中吴麟之计。有道是作大将的,不怕千军,就怕寸铁。火光之中,别鲁想跑。那哪跑得了?
吴麟令旗一挥,宋军弹簧旋翼弩箭如雨发。别鲁开始时,尚心存侥幸,以为自己盔甲坚韧,宋箭必不能伤。
他可是错了。岳飞送吴麟的弹簧旋翼弩,皆是大铁匠王三横的蘸火生铁。弩硬矢坚。
可怜别鲁一代名将,竟然惨死在乱矢之下。
众将士见主帅已死,群龙无首,皆乱了章法,前进不得,后退是火。一时间金人军兵在阵中人挤马,马踏人,乱作一团。和尚原中,火光冲天,唢呐阵阵,杀机四伏。
金兀术见阵中火起,马上明白中计了。尤其这个唢呐,高亢尖锐,此起彼伏,吹得人惊心动魄。
他连忙鸣金收兵。可没等敲了几下铜锣,那浓烟已经扑面而来。立刻熏得士兵透不过气来。
金兀术一想,完了,阵中大军不烧死,熏也熏死了。阵外两万人要是不撤,至少也得被熏死几成。
于是他当机立断,传令预备队后撤,也不管阵中人马了。
书中暗表,他真要管,也管不了。他的收兵铜锣,怎能准确无误地传入六七十里方圆的灌木丛中?这一节,军师史唯则早就心知肚明,但等金兵上当。
人算不如天算,金兀术落荒而逃,倒让史军师省心了。
好一场大火!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眼看把八万人马烧没在酸枣阵中。几乎无一生还。而吴玠自己只有不到千人的死伤。是役史称和尚原大捷。
战争,是惨烈的。人命,是宝贵的。战争的目的是掠夺,死这么多人,值吗?
再说金兀术惶惶然领兵撤到仙人关。但见关隘之上,宋军大旗飘扬。那一旗之上,书就斗大的字,雷。不是别人,正是猛将雷仲。
七十八3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这时,仙人关上,弹簧旋翼弩箭如雨下。金兀术两万人马,中箭者不计其数。讨厌的是,金人弓箭够不着宋军,就是侥幸射到城头,也是强弩之末。
可宋军的旋翼弩到达攻城的金人中,还是又急又狠。此时金兀术心里明白,他手中兵丁不到两万了。而吴玠军士号称七万。就算三万五吧,也是两打一。这个仗,难打了。
金兀术还知道了吴玠也有了扎麻刀。这消息非同小可。他的军心立即动摇。有道是两军相遇,勇者胜。没有了军心士气,这个仗能怎么打?
书中暗表,金兀术在偃城郢昌吃了亏之后,立即总结到器不如人。岳家军的扎麻刀性能远在金兵之上。
可是他也明白,宋朝对军队控制极严。其间最要控制的就是兵器。时下盐铁专卖。由此金兀术在宋朝中奸细只要打探铁料之走向,就知道铁匠营充其量只能有十万扎麻刀制成。
其实金兀术可错了。第一,他知道了扎麻刀的份量。用铁矿石出铁率来算兵刀把数。他可不知道废铁也能制刀。这是因为当时金国没有风箱之故。那废刀废枪就很难融化了再用。所以这一部分铁并未计在内。
这第二错就是不知道岳飞将自己五万军刀借给了吴玠。眼下吴玠手下举扎麻刀来战,的确吓人不轻。
金兀术手下本来是吃过大亏。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个个无心恋战。人人争相逃离。
但是仙人关拿不下来,就很难回撤。
于是金兀术命人下死力攻城。这个时间,天已将晓。能见度好起来,对双方攻守都有帮助。只不过金人是一夜奋战,但宋人是以逸待劳。于是,金兵一死苦战,精疲力尽。死命攻城之下,损兵折将并不成比例。
再说雷仲在仙人关阻挡金兵,那杀伤敌人并非主要目的。关键是阻敌以赢得他在仙人跳山涧布防时间。
话说这仙人关一役,也是史唯则的杰作。他在仙人跳路旁开始并未设大队人马埋伏,只是着少数人骚扰,以乱敌兵心态,所以并无运粮车往来,两旁山上并无粮草,所以金兀术奸细也无从打探。
但大散关军民撤退,则是计中之计。雷仲命每人带军粮于仙人跳伏击阵前。大散关共有军民十万,而雷仲在仙人跳设伏不过七千余人。就是一人算一个馒头一张烙饼,也是够雷仲手下吃上几天的。
此时雷仲等人,以逸待劳等在仙人关并仙人跳。那是饱餐战饭,单等金兵到来。
可怜金兀术两万人马在仙人关受阻于前,过仙人跳这拥挤不堪狭窄山路于后。整队人马,乱成一团。此时金兀术,连同军师哈米赤,见道路两旁山高林密十分险峻,吩咐金军加快步伐迅速通过。
无奈道路狭窄,一时间速撤不得。哈米赤对金兀术道:
“此时如果宋人用火攻,我军损失大矣。”
金兀术应道:
“同一策略岂能用两次?和尚原,他已用火攻了。这仙人关多半不会了。”
他可是想错了,那雷仲见金兀术小二万人全部进入仙人跳山谷。一阵梆子声,两旁山上纷纷扔下易燃的树木干草硫磺之类。接着火箭像雨点般地急射而下。可怜金兀术全军无处逃遁,登时死伤大半。
此时金兀术别无它法,只求迅速抢过。一路之上,仙人跳山间崎岖道上,雷仲的火攻就没停过。那是一直追着烧。好容易攻到大散关。关上又是宋军。只听得两边山上,唢呐之声又起,宋军人人高唱:
八十三里和尚原,
酸枣丛丛刺儿尖。
漫天大火敌丧胆,
刀砍扎麻鬼喊冤。
这是川陕一带的秦腔。声音犀利,高亢婉转。听得士兵们心惊胆战,无力进攻。
还在和尚原时,这路唢呐就吹得金兵魂飞胆裂,早知那尖厉之音一起,便是火光冲天,九死一生。这回又加上高亢秦腔,怎么还有活路?谁还敢上前夺城?
可是火势越烧越猛,你不去攻关,便是死路一条。就这样,金军怎么着再也无力叩关,只好绕路而逃。
古时天上自然没有飞机之类。所以两军对垒,都是所谓平面战争。这样在城关之前,绕路而行,殊为不易。
尤其是大散关。城池之前,道路蜿蜒狭窄。金军本来烧伤射杀者逾万。剩下三千来人想绕过大散关。那雷仲怎么能让?他见敌人要逃,严令士兵出关追杀。可怜这最后的三千余人,又被砍杀无数。
金军此役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数百人,有如丧家之犬。好不容易保着主帅逃回金国。
金兀术十万人马折在大散关,给了他致命打击。两关战役之后,金兀术从此转入战略防守。再也没有能力组织真正意义下的攻宋了。
和尚原之役近千年后,有文人名郭沫若者亲书
三秦雄关名千古,二吴豪气传万年。
此联悬于大散关敌楼之上。大散关后建有一庙,供奉吴玠吴麟塑像。像旁又有一联,写到:
雄关百战名今古,大散千年崇玠麟。
这一联也说的是二吴的丰功伟绩。独把出谋划策的史布晒在一旁。这大概是由于史军师后世子孙中出了一个奸相史弥远的缘故吧。
却说异人史布史唯则,和尚原大破金兵。算是报了血仇。他功成身退,别了二吴,要返回宁波家中。二吴再三挽留。
史军师道,一来,金兀术这个大亏之后,只有挨打的份,他十年缓不过身。十年之后,他史布垂垂老矣,将无法再行辅佐吴将军了。
二来,他史布为了和尚原之奇阵,业以离家八年。八年之中,有家不还,有老不敬,有妇不扶,有子不教。现在,也该回返了。
吴玠等留他不住。史布返乡。见儿子史浩早已成人。在他夫人教导之下,竟饱读诗书,满腹锦绣。
这下,他所悬之心,完全放下。气血一松,竟然身染重病。也可能是和尚原耗尽了心血。也可能是大散关杀伐太重,他心有所戚。总之一病不起。
临终之时,他把独子史浩叫到病榻之前。嘱咐他,你胸有大志,不愧史家之后。你腹有良谋,已在爹爹之上。将来,可以出将入相,光宗耀祖。
但有一样,我们史家,自古有仇必寻,有恩必报。
七十八4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前文说到,史布在得了岳飞的扎麻刀和旋翼弩后,就已经暗下决心,要报岳飞助他大散关功成之恩。无奈黄泉路近,再也难遂此生第二愿望。他只得拉住儿子的手,颤巍巍道:
“你爹为报父仇,耗尽毕生精力,终于大败金兵,无愧此生。但最关键时刻,是岳飞岳鹏举给了爹爹扎麻刀并蘸火利矢旋翼弩。爹爹大限就到,便报不了岳帅之恩。是爹爹死不瞑目。”
史浩紧握父亲枯干双手,指天为誓,言此生出将入相还在其次,必替父报此大恩。史布史军师闻言,大笑远行。
后岳飞遭奸人陷害。史浩尽毕生所学,连纵联横,上下游说,运筹之功,匪夷所思。终于给岳飞平了反。
届时秦桧、万俟卨尚大权在握。秦与万俟二贼是杀岳飞的凶手。高宗赵构虽然禅位,仍然健在。赵老头是害岳飞的背后主使。史浩硬把这三人给反个个儿,足见有多难。
史浩平反岳飞,得了天下人心。终于坐稳了相位。近千年后,仍然为人称道。但时人皆感念史浩的功劳,多不知和尚原岳飞鼎力援吴、史,善有善报。更加不知岳飞的铁匠那旋翼弩、扎麻刀了。
话说吴玠在和尚原战役后,名震天下。官拜检校少帅兼川陕宣抚使。半年之后,再领开府仪,同三司,兼四川宣抚使。得赏银十万锭,锦布三千匹。他索性求岳飞把扎麻刀五万,弹簧旋翼弩三千尽让于他。自己用银子来买。
前文说到,当时二吴、刘光世、张俊与韩世忠四路大军皆。不同于岳飞。岳家军出身民兵敢战士,兵械可以自筹。二吴则不然。所以吴玠并不能得到王三横的扎麻刀与弹簧旋翼弩。
此乃历史的原因,朝廷说很难改变。其实是二吴大胜,金兀术知道这又是一支劲旅,故而让奸相秦桧从中作梗所致。
这样,二吴想从正式渠道拿到扎麻刀,势比登天还难。
吴玠是什么人?不用军师史唯则百般提醒,早知扎麻刀的利害。本来嘛,军人争战,凭的就是掌中的刀枪。扎麻刀削铁断金,无刃可以与之争锋。吴玠当然要取。
探到岳飞在铁匠营的花费,吴玠遂出了两倍的价钱。通过岳家军,拐个弯去买。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下也不小,毕竟大规模军械生产领用,兵部应有批文。
吴玠本人向来有各种小聪明。兵部批文他使钱买了。
他这个猫腻,岳飞怎么能不知道?但吴玠和尚原一战成名,圣眷正隆。岳飞不答应,好像是妒人功勋。
再说了,岳飞也想让整个宋军早日使用了扎麻刀。这样,吴玠请求之下,岳飞也只好同意。请他直接把钱送到铁匠营去。
后来,岳飞遭人陷害,吴玠不敢为之出头,这是主要原因。为什么?吴玠用扎麻刀的批文半真半假,拿给岳飞的有官印。可兵部没有留执。
吴氏兄弟肠子都悔青了,要为岳飞说好话,又怕沾包。但他们有什么办法?其实,奸相秦桧要赚岳飞,他当然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最怕当朝几路缘帅大将为岳飞辨理。
其中能说话的,吴氏兄弟有把柄在手,韩世忠业已退休去职。奸相就无所顾忌。当然这是后话了。
再说铁匠营,扎麻刀事紧,三横等就只能放下手中的研发。那是应牛皋所请,给岳帅打枪的营生。这一耽误,又是半年。
吴玠大胜金兀术的牛皮甲,盖因岳飞临危施了援手。所以二吴十分感激。吴玠与手下人商量许久,考虑如何答谢。手下人都知道岳飞并非爱财之人。吴玠心想,世人不爱财者有之。不爱色者能有几人?
吴玠他自己就是极为贪色的。前时曾在大散关遇到一绝色女子。唤作金郁梅。本欲占为己有,不料战前事情繁忙,一时间这名女子不知所终。
战后,此女子突然又现身了。其实是金兀术探到吴玠想弄个女子到岳飞面前卖个好,以示感谢。金兀术犯宋之心不死,感到机会来了。遂重新启用金郁梅。
话说时值立夏,当地向有立夏祭拜观音菩萨一说。大散关左近有一观音山。山中又建有观音庙。
相传陕地有一个穷书生上京赶考。走近路翻秦岭过大散关。时遇一村妇手持戒尺责打小儿子。书生心善,念自己读书之难,遂上前劝阻。才听得村妇打孩子,是因为小孩绞尽脑汁也对不上一句简单的对子。
那上联是风吹锦衫凤欲飞说的是微风吹拂了锦绣衣衫,好像凤凰展翅欲飞。书生本以为自己饱读诗书却无言以对,不由尴尬。
后考场之上正逢细雨。皇上殿试,随口出了一个上联雨打黄袍龙意醉,满场举子竟无妙对。此时,书生忽然忆想起村妇的对子。皇上大喜,点书生状元招为驸马。书生荣归故里,特寻村妇报恩。
原来该书生乃上天文曲星下凡。有观音菩萨亲助。那书生便在大散关旁修建了观音庙,至今香火不断。
吴玠听说有一女子貌如金郁梅,恰在观音庙进香。急忙派亲信吴石察看。吴石远远见了,那不是金郁梅又是何人?吴玠接通报,他心中感念这个活菩萨,暗暗许诺,如果金郁梅应了,他便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那金郁梅本来并未离开大散关,只是躲了起来。现在听闻金兀术下令,所以现身。她自己倒也十分愿意见一见这位传奇英雄岳鹏举。总比名不见经传的吴玠强吧。
吴玠轻易复得了美人金郁梅,大喜过望。一问之下,金郁梅可是十分乐意嫁于岳飞为妾。因她听说岳飞只有一个糟糠之妻李娃。李娃姿色平平不说,亦长年不在岳飞军中左右。说是李娃自己身体不好,又要在家中照顾年迈的婆婆。
吴玠与金郁梅一拍即合。他见这个美人心甘情愿去事岳飞,立即着人准备下金银珠宝,送亲的花轿。派亲信副将吴石驱车赶往岳营。因其间要还铁匠营银子,于是旅途中小小地绕行一下。这才有了前文说到的,十字坡三部人马相会一节。
把自己心仪美姬送于他人,这本不是吴玠的作派。吴玠好色,驭美人无数。但并无一人赶得上金郁梅一半。见了金郁梅那靓丽无比的相貌,婀娜多姿的体态,忽而冷艳高贵的神气,忽而万种风情的娇语嗲言,吴玠自己先酥了半边。
打了胜仗的喜悦与万丈豪情,令吴玠无论如何也要自我享受一番。但是思到岳飞给他的巨大支援,吴玠咬牙割爱。听说金郁梅尚是处子之身,吴玠更压下浑身邪火,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那这个礼物可就值钱了。
他感到,天下男人皆是一样。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吴玠送岳飞这个大礼,也算是对得起岳帅的大恩了。
所以,一方面,吴玠花了大银子,另方面,是“美人换扎麻”。
,
这金郁梅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仅吴玠让她虎了,接下来不少人着了她的道。
但最后岳飞为奸相秦桧所害,多数百姓不明真象,拍手叫好之时,金郁梅竟每夜在岳飞灵棚中给岳帅下跪凡六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且听慢慢道来。
78回完
七十九1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话说吴石,带兵来送美人与岳飞。中间拐个小弯,到铁匠营,一是取刀,二是送钱。
王三横等得知吴石来意,本来的误会烟消云散。大家变得十分轻松。沥重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这吴石官拜副统置乃西路军元帥爱将,就算是铁匠营尊贵的客人。王三横等岂敢不敬?大家赶忙将其迎入铁匠营,设了便宴。
吴石事忙,交钱取刀,谢过王三横也不多待,就要上路。
倒是阳泉会作人,知道岳飞娶妾,便从西夏的珠宝箱中选了几样上好的首饰,赠与金郁梅。那美人大大方方、欢欢喜喜道了万福,收了礼物上路。
吴石走后,铁匠营撤了席,好容易闹哄完了,三横阳泉加上沥重都觉得累得不行,赶紧歇息了。
按下几天中对董恩等与夏兵好生招待,然后一南一北送他们上路不表。
单说阳泉千里跋涉,本来困乏万状,可还是好好地点了西夏送来的宝物金银。当下自是十分高兴。
她心里想,自己来回百里去矿上救人。人也救了,风箱也留了。煤矿掌柜的,管事的,下井的工人,获救的伤号和他们的家属,那是千恩万谢。这么着,人家咬牙凑银子答谢,不过百十两。
可三横一通西夏行,竟然折腾来好几箱宝贝,真金白银不算,还有珠宝手饰,那可都是大夏皇室的,件件精品。就是那皮袄皮袍,狐狸腋绒水龙皮,阳泉没见过,难道没听过?嘿,比金子值钱。
原来阳泉大婚,虽然也得了老皇上和沥双的礼,她都倒腾了,变作钱财修了个园子。
哎,有福之人不用急,自然天上掉白银。
阳泉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心说,那个沥重,来就来吧。
可高兴过后,她忽然又回过味来,问王三横道
“哎,你大师兄一向生活检点,快四十岁了只守糟糠之妻。当年我怀疑你用心不专,你却用他作说词。如今岳飞也纳了二房,你是不是以他为样,想收沥重吧。”
“那儿的话,沥重与我清清白白。阳泉我跟你说,就是天下人,人人纳二房,我也只守你一人。”王三横说。
“真的吗?”阳泉狐疑道。
“天地可鉴。再说了,岳帥多半儿不会收这个二房的。”王三横又说。
“唉呀,这是个大美人,而且是吴玠吴麟所赠。听说二吴跟岳飞同个阶级。就算买面子,他岳飞也非收不可。得了,不提岳飞了,这沥重怎么着吧。”阳泉小心地问。
“沥重这个人,质纯义高,现为西夏新帝所不容。我们第一,肯定要治好她的病,第二她要留在这里,于情于理我们也要收留。”三横讲。
阳泉道:“哎,我有时也想,大丈夫三妻四妾,我只想自己,是不是过份。”
“一点不过份,就该如此。”王三横应得很快。
“是呀,还是那句话。我在拒马河中泡了几日,实在觉得不能容其他人了,心眼泡小了。”阳泉说。
“阳泉,那你不好去问问沥重自己”王三横讲。
“好吧,那,那咱们先歇息吧。”阳泉听言,也的确没有太多的话好矫情了。
第二天,阳泉亲端了药去沥重房中。见沥重身体仍然虚弱的不行,虽然重病仍难掩她惊天的美貌,但眼窝昏暗,两腮陷入,人已经瘦的脱了形。
当时还有几天才到立秋。俗话立了秋别欢喜,还有二十热天气。虽然这天乌云满空,淅淅沥沥下了小雨,但并不算冷。
可沥重半靠在床上,身着长衣长裤不说,还盖了条夹被。是以大病未痊愈,整个人没有火气之故。
这个房间本来不矮,窗子也大。毕竟天阴,屋内颇显黑暗。沥重面有菜色,昏暗房中,更让人感到她气血不支。
阳泉本是热心肠。见沥重如此病重,自己先矮了三分,原来准备下的话,早丢到爪哇国。
她连忙这么说
“唉呀沥重姐,你怎么病成这样?昨天太忙,也没好好看看你。对不住了,真对不住了。”
“阳泉妹,我好多了,那前几日都跟死了一样呢。”沥重笑笑道。
“你这么一位大将军,又是天潢贵胄,真是苦了你呀。呐,快吃了药吧。”阳泉道。赶紧把药碗端过去。
“谢谢。”沥重垂下眉毛,道。
她最恨这苦药,奇苦难咽。可阳泉亲自端到口边,沥重不好矫情,扬脖子闭眼,咕咚咕咚把药一饮而尽。
“不谢,不谢。沥重姐。你妹子心眼小。其实,那时去岳营,咱们把心里话都已经说透了。”阳泉回忆道。她知道药苦,见沥重干脆利落转眼把药就咽了,不由有三分服气。
“是呀,当日谈话情景,我还历历在目呢。”沥重摸摸嘴,也忆道。
阳泉知道,面对沥重,她可以说说心里话,于是说道:
“沥重姐,我也曾经想给他,呀,就是那个王三横,纳个妾。我们成婚几年没有子嗣嘛,可他坚决不要呢。”
“这我早知道。”沥重微微一笑,说。
。。
“沥重姐,我曾经遭过一回大难。在冰河水中泡了好几天。当然是为三横不遭了敌手。”阳泉也不了解沥重心底究竟怎么想的,就说加重语气道。
“噢。”沥重应道。
“我那时就想,我这么对他,。他也得好生对我。”阳泉又道。
“王三横难道对你不好吗,那儿不好告诉我,我去骂他。”沥重睁圆了眼,说。
阳泉委屈道:
“不,不,不,好得很,好极了。可沥重姐原谅我心狭量窄,我只想让他对我一人好,你说,是不是太自私呢。”
。
“当然不是,他王三横就该如此对你。其实他非常看重你的。”沥重回道。
“他怎么说”阳泉不由急急问道。
七十九2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他说你的聪明高出他好几倍。”沥重肯定地说。
“他真这么说?”阳泉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
说也奇怪,沥重说话之间,屋子外头雨听了。云彩后头,太阳露出小半边脸。这一抹阳光,把个房间照得挺亮。两人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很多。
“当然。他不是瞎说的。举出旋翼弩与风箱等等的故事,以此印证。”沥重恳切地回道。阳光映在她美丽的脸上,那面色也好了很多。她说说话,似乎精气神也提上来了,欠身要从床上爬起来。
阳泉连忙制止。把沥重扶回去,她阳泉像是对沥重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看来他的确是真心话了。”
“好了,阳泉妹,你不会不愿意我暂住几日来养病吧。”沥重重新倚到床上,把脸一抬,问道。
她边说,边环视四周。。这是挺大个院子,宽房广厦。但是许久没住人,略显三分荒废。除了她暂栖的这间,另外的房里房外,都有人在匡匡地折腾。好像打扫屋子,收拾家具的样子。人来人往,很是繁忙。
阳泉听沥重问,忙不迭地说,
“当然,当然,姐,你是好人。我心底十二层都知道。这次为了治病,又带这么多钱,还有珠宝皮货,我呢,件件都喜欢呢。你呀,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有道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看来此话不假。
可沥重却笑着说,
“嗐,这金银珠宝,没一样是我的。我倒是真想带钱来呢,可惜戎马半生并无什么积蓄。稍有些钱财,都散于我的将士了。所以。眼下我是一文不名,彻彻底底的穷光蛋,到你这儿,摆明了是打秋风来了,白吃白喝的。”
沥重言罢,又笑了一下。
“那这五车东西不是你的?”阳泉总以为沥重还是腰缠万贯还知道夏兵每人得赏银三十两不敢明拒,都暗地交还王三横了。但阳泉又不便点破,只好说其它的。
“当然不是,是你们自己挣的。”沥重轻轻松松地说。
“怎么说”阳泉这就不明白了。王三横去治病救人,哪能挣这么多钱?这钱还不是沥重的。
“是你们的技术如风箱与犁镜,卖到大夏国所挣的。”沥重认真道。
“风箱只个木头玩艺,犁镜也不过是块铁,这么值钱?我不信。”阳泉把嘴撇得跟瓢似的。
“嘿,你还别不信。照我说,光是你风箱中的一圈鸡毛,非铁非木,就值十车财宝不止。”沥重道。
“沥重姐,你逗我玩。我哪有你聪明?”阳泉更不信了。
“阳泉妹子,我今天把话搁这儿。你的贡献莫说是今世,五百年中,列国上下,都是数一数二的。王三横说你聪明,你这个聪明不要说与我比,加上铁匠营所有人,就是全大宋大夏,再加上金国吐蕃等等,鲜有人与你比肩。”沥重极其认真地说。
二人说话之时,屋子外雨全停了。天上云彩散尽,大太阳,光芒灿烂。透过窗户,房间通明。
沥重不知道,当年王三横这有心人到她们皇宫,发现大夏人喜白色、最爱光明,就特地淘换到羊毛纸来。这路羊毛纸比中原人常用的窗户纸,透光度强了许多。故而太阳一出,房间显得很亮很亮。
这一边,阳泉听沥重言,嘴张得大大的,问道:
“这是你的认为?”
“是,也是岳飞岳元帅的认知。也会是昨日吴将军的认识。当然也是我大夏朝的认识,更是王三横的心里话。”
阳泉曾在山西用大风箱救过井下矿难的人命。当时人们感谢她,还立了牌坊。但阳泉因为风箱作用也就仅此而已。今番听沥重讲,眼界大开,道:
“我,我真没想到沥重姐,你走南闯北,经得多见识广。我就信你了。沥重姐,凭你这句话,你别走了。咱们在一块。也让我常听听你的高论,心里好快活。”
“你不嫌我一个穷光蛋?”沥重反笑着问,阳光下,她脸色真的好了很多。
“哪能呢,噢,对了,你也不是穷光蛋,我听说你们国的曹太妃给了你不少钱呢。”阳泉道。
“嘿,第一,我把银子散给劫道的和送行的军士了。喏,就是昨天跟了吴将军去岳营的百十号人。也是为了想稳住他们。否则哗变了,真打起来,王三横受刑刚过,要吃大亏的。”沥重平静地说。
“那,第二呢”阳泉想,她沥重刚到铁匠营,就算兵贵神速,她上哪儿花钱去?
“第二噢,剩下钱全托人买书了。”沥重道。
“你钱全花了?买书?”阳泉闻言,吃惊不小。
“可不全花了,一个子儿不剩。”沥重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时下书也太贵了。哼,一本书,比我五十把刀不止!”阳泉不满地说,
“他们文人,写本破书,不用一年光景吧。我们这刀,多少年才打成?唉,不说了,姐,那你就念书玩了?”
“对,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弃武从文了。那什么,大宋文化博大精深。你们王三横总是出口成章,看来我也得好好学习,学习。”沥重讲。
“哎,他这个人总是在人前显摆,好像有学问的样子,三脚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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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3)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他王三横是三脚猫,那你给我找个有真才实学的,教教我吧。”沥重听阳泉说过好几遍王三横这外号,觉得好笑。一方面感到中原文化深而广,生动鲜活。
另方面,她始终不明白,王三横这个大能人,怎么三脚猫了?
“让我想想。”阳泉说。是呀,谁有真学问,教得了沥重?人家可是统领三军的元帅。再有一节,她从小在皇宫,必是名师环伺。铁匠营,打铁还行,要说诗书经史,嗨,除了三脚猫,还能有谁呢?
二人说着,忽然敲门进来一个人,乃是莫衔悲。
这莫衔悲早知有位西夏的公主,还是三军的统帅。知她打仗无人能及,一个人打遍高营无敌手。知她为救王三横召之即来。更知她貌比天人,倾国倾城,宋辽金夏,无女可比,上下百年,唯此一神。
她沥重与三横是生死之交。可西夏故主破坏他们的婚姻,此次天各一方。但今番为治疑难大症,随三横又来在铁匠营。
莫衔悲还知道,她有个双棒的姐姐,相貌无二,气质可是天地之分,而且心如毒蝎。但沥重为人最好。这么说吧,王三横是什么人?凡他认为好的,指定就是真好。
但等莫衔悲进屋真的相认,唉呀,百闻不如一见。
那阳泉身旁女子,着一袭雪白长裙。身高六尺有余。头盘云发,乌黑闪亮。浑身无一件珠宝,而光彩照人。她双眸又达又长,明媚而犀利。眼眉如弯云,睫毛似雀羽。她脸庞不大,却观之令人砰然心动。她面略有病容,三分慵懒更是撩人。
这女子虽然是半倚半靠在床榻之上,本比阳泉矮了半截,可是英气逼人,举手投足之间,一股莫名的威风。阳泉只是千把人铁匠营的个掌柜,那气质本来与生俱来。但与这床上女子一比,宛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沥重听有人来,回身一望。莫衔悲感到她一眼就把自己看个底掉。
莫衔悲也是阅人无数的人,头一回见到如此神仙般奇女子。更奇怪的是,她莫衔悲却并没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因为沥重目光中,透着友善与抬举。
其实沥重并不认识莫衔悲,似乎听人说起过,可她百忙中早。忘了一个一干二净。
眼下莫衔悲女貌男装,却精明干练。头带公子冠,面目清晰,隆鼻细口,齿白唇红。着短衫筒裤,不掩婀娜身材,玲珑秀美。
莫衔悲见了阳泉、沥重,连忙躬身。互道敬礼后,莫衔悲对阳泉直截了当地说:
“阳掌柜,昨日吴将军送到岳营那个女子,很是可疑!”
“怎么说?”阳泉奇怪道。
“听说是头牌的歌舞妓。”莫衔悲说。
“不错。”阳泉道。
“这人绝不是歌舞妓。阳掌柜,我的出身你是知道的。这一行中的人,我就是闭了眼睛,闻也闻得出来。”莫衔悲顿足道。
“那她是什么人?”阳泉着急问道。
“多半是金人细作。”莫衔悲对这一节似乎很有发言权。
“那怎么办?人是吴玠送的。人家是西路大将军,咱们铁匠营能怎么办?”阳泉急道。
“静观其变。我们只消立即着人去岳营,把衔悲的怀疑告诉岳帥。”沥重一旁建议道。
“这就怕岳帥被她迷昏了头。”阳泉道。
“岳帥断非这样的人。”沥重在床上连连摇头道。
“那好,我这就去讲与三横。让他拿主意。”阳泉说。
“好。”“好。”沥重、衔悲道。
“嗐,对了,衔悲。这些日子,我也没太关心你生意如何,乌耳多少。另外姐姐有信吗?”阳泉向衔悲问道。
“多谢阳掌柜关心,我已把姐姐接了来。我二人搬出去住,让她帮我种乌耳。只是生意就这么大,她来了每天也挺闲的。不过进项还不错,我们二人都还过得去。”衔悲道。
“衔悲,这位沥将军,大夏人士,啊,大夏的公主,还是元帅。可她想学中土文化。你挺有底子的,那什么,比我家三横都强。你能来与她作个伴吗?乌耳要缺人手,我先让人替你照看。”阳泉道。
“我呀,经史子集,仅仅略知一二。诗词歌赋,不过稍有研习。好读书不求甚解罢了。怎能与王师傅比?但能与沥将军相会,倒是衔悲三生有幸。只是沥将军不要嫌我一个曾经的军妓。我也断不敢班门弄斧。”莫衔悲谦道。
“哎,衔悲。上苍造人,本无贵贱。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你若愿意来我这儿,我求之不得。但我身无半文,请不起你呀。”沥重在床上欠身道。
“沥重姐,哪儿的话。她的薪水包在我身上。衔悲,每月五十两如何?我包吃呢。”阳泉道。
“那有那么贵的先生?再说我也不值这么多。三两足矣。”衔悲不好意思地说。
“三十两,那就说定三十两。衔悲你替我好好照管沥将军。她与我夫家有救命之恩哩。”说罢。先道了辞去三横那儿讲事,毕竟金人将细作送给岳飞,事比天大。
沥重衔悲一见如故。衔悲对沥重说:
“沥将军,你的说法都与王师傅一样呢。”
“噢,哪句话?”沥重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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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4)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莫衔悲听沥重发问,点头叹道。
沥重听莫衔悲的感叹,不由心中一震。举目去看莫衔悲时,却见莫衔悲晶亮的双眸也正动情地望着她。
这一瞬后,一个西夏的公主,天皇贵胄。一个金军的营妓,风尘女子,在中原王三横的铁匠营,竟然结成莫逆之交。
此时,屋外的太阳,开始西斜。天边雨霁,一道明亮的彩红,彻地连天,跨越万里。
那一边,王三横正带了三箱西夏曹太妃赠的金银,找到索乙禾,对他说明原因。
索乙禾听说还有这么个远房亲戚。虽说八杆子打不着,可人家如此仁义,也实在难得。当下请了假,带了部分银子去寻西坪各地索家剩下的老亲老戚。
后又给岳营牛皋和妹子长玉也带了银子去,大家皆大欢喜。
王三横又抽空去了趟白云庵去见静因大师。将了因和尚所赠的黄金叫她给庵中菩萨塑了金身。一切停当,返回铁匠营。
这王三横安置了沥重,遣人去岳营通报金郁梅之嫌,以及继续打造扎麻刀,研究拐子马,并用心给岳飞造枪。一时间,也够忙的。
但只要三横人在铁匠营,天天必给沥重作一个菜。用他的话,夏人与宋人吃法不同。她们不吃猪肉嘛。
所以光换新锅碗瓢盆不够,得找能做夏人羌菜的。沥重能耐大吧,可做饭是强她所难。阳泉也觉得,没找到做到羌菜的厨子,只好由三横暂作。
话说沥重来到铁匠营,王三横的确对她是捧着供着。先是弄了七八间大瓦房。独门独院。那曾经是给沈文、高砌石预备的,久已闲置,这回打扫个干净。算是作了佛堂、卧室、书房、客厅。
还有给沥重乳娘的,伺候乳娘的老妈子及沥重的丫环住的,等等。间间门窗换了新的不说,连地面的砖都重头铺过。
这还不算,三横专门去柳林淘换了好几桶大白漆,把个房子里里外外刷个倍儿白。说是夏人爱干净,独喜欢白色。屋子里,特地整了间书房。花梨木的书案,雕花的多宝格,都是三横亲自打的。卧室中,软丝的帐子,里面三新的铺盖不说。光褥子,就垫了尺来厚。
檀木床头,还刻有一凤:凤首昂冠高视,凤目犀利傲瞰,凤体玉树临风,凤翅舒然双展,凤尾半掩初阳,凤爪垂在云间。
房前大院,移栽了好多白玫瑰,花草树木中,十方显眼。但最特别的,是王三横引控山水,驱动一个转经筒。上刻‘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又有佛家‘苦、集、灭、道’四真谛,‘无常、苦、无我、性空’四法印。
这些个房建设施,工程本不算小。难得的是三横领了一干铁匠,三下五除二,几天工夫就做了。
说是怕沥重等得不舒服,铁匠们白天活计都搁下不说,还夜夜挑灯连干。这里面的工钱料钱,其实夏兵退送的银子是绰绰有余。阳泉自然没有多话。
另外那个西夏将军,也配了上好的房间,请了人来照顾。
可是沥重乳娘与耶律将军,不知怎的,都病得十分沉重,皆卧床不能起。
要说乳娘年纪大了,大病加一路折腾,老人抗不住,情有可原。耶律将军也是病病歪歪。
沥重、王三横都急得不行。莫说乳娘是精心医治。就是耶律将军,王三横也下了大功夫。因为他想,有朝一日沥重东山再起,这耶律是用得着的人。可不管怎么上心,他们的病似乎毫无起色。
王三横也没办法了。只好仍然按原来传染病治。住所多有隔离。
为怕沥重乳母寂寞,铁匠营又特地到老人家家乡请了老妈子来。不用做什么粗话,只要把老太太稳住,听得她见天絮叨就行。这样一来,无形间多用了不少人手
另外呢,找了个身强体壮的丫环叫早云的,掸房间尘土,扫大院树叶,挑井水浇花,兼打扫茅楼厕所。还聘了个更精细的女孩名唤晚霞,专门伺候沥重饮食起居。这三人工薪,都赶上阳泉的头等丫环了,因为就怕她们照顾不周,惹沥重不高兴。
阳泉也算知情达理,大面上绝对晾得过去。她和三横俩口子,每早都过来陪沥重晨练。一来这三人都有早起练功的习惯。二来阳泉自小喜武,苦无良师。
那个王三横,对她阳泉是敬多教少,好像总隔着一层什么。本来么,老公教老婆,从来就没有教得好的例子。
可沥重不一样,别看她平日随和,到了练武的院子中,军头的架子可就立马端起来。呼吸吐纳,伸筋缩骨,一招一式从不马虎。
尤其是武功中导以《达摩心法》,王三横自己都不熟练,而沥重却是天上掉下来的老师。所以每天早晨,阳泉一百二十个要过来。
当然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沥重筋骨还是太软。阳泉也不敢让她过累。
等三横午间来烧羌菜,阳泉也过来帮助烧火。沥重亦是天天到厨灶上看,倒不是看王三横的烹饪功夫,她也并不想学,再说学也学不会。
沥重反而是对阳泉拉风箱特别感兴趣,自己也经常去试。那风箱不过尺来高,来回抽拉并不费劲,也无需什么技术。
但有这风箱在灶头,随便的麦秸蒿草,火头就非常旺,还不冒烟。
沥重想到自己带兵打仗,一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实粮草之外,柴火亦是大事。部队几天吃不上热饭,军心便不稳。
而行军中,烧饭的灶头,常十分简陋不好烧。柴火在荒郊旷野已很难准备,急切造饭间,多烧不透,浪费巨大不说,往往冒浓烟暴露行踪。如果用了风箱,嘿,那风箱还可以再做得小一半,这些问题多可以迎刃而解,多好!
她还想到自己的国民,同样有做饭的问题。早时夏人往往逐水草而居,那是游牧年代,所烧之柴,与牛羊争草料。等定居农耕时,烧火还是大事。
时下人们种庄稼,多以高粱为主。产量不高,还特别难吃。这么说吧,高粱米积了几年,马都不爱吃。可还得种,只为了高粱秸能烧火。有了风箱,就不一定种高粱了。
哎,这是沥双管的事,以后再说吧。
人和畜生根本的差,是什么?驴马牛豹羊鸡狗猪,豺狼虎豹熊蛇狸,它没有不怕火的。人呢,离不了火。有风箱才有大火。总之,风箱这好东西,早晚要传遍世界。
沥重自来到铁匠营,就开始了从没有过的生活。嘿,好长时间了,新鲜劲倒真还没过去。她没有最初担心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反觉得,她也是这的人了。
话说中午做饭,羌菜的佐料食材是早已备下的,大火爆炒。用不了什么工夫。三横俩口子做完饭就走了,那灶上的火也随着熄了。可除此之外,搁三差五的,三横他们还送些特别的衣物,时鲜的吃食。
另外,这俩口子屡屡到沥重屋里走动,是十五设酒赏月,夜雨焚香理佛。
这么说吧,沥重的门槛,都被踩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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